第四十六章 夜探府库
“凭老弟你的能力和名声,入飞鱼卫自然是小事一桩,而且我估摸着指挥使萧大人知晓后都得乐上半天。可是你听八哥一句劝,入了飞鱼卫就是入了军户,以后你的儿孙后人,世世代代可就都是军户了。
虽然现在军户不算贱籍,可回头看看前朝、前前朝,等不打仗了,军人没用了,那些军户过的都是啥日子,还他娘的不如贱民舒坦呢。所以老弟你可想清楚了,入飞鱼卫容易,再想要换回民籍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听到顾清想要加入飞鱼卫的请求,邢戾愣了好半晌,这才苦口婆心的劝道。
顾清想加入飞鱼卫当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
灵感其实还是来自于沈亦白给他申请的上都警署特别顾问职位。
按照顾清的推测,大厦内每相隔两层便是同一个空间,若是能在每一个空间都拥有一个合法且具有一定权利的身份,那无疑对通过考核有很大的帮助。
所以听到邢戾的劝告后,顾清笑着答道。
“我是个道士,估计这辈子是不太可能有后人了。至于这小子就更不用担心了,总归是比当乞丐当小偷要强上许多。”
“矮贼孙也要加入飞鱼卫?”
邢戾开这家云来客栈已经三年有余,加上飞鱼卫职责使然,文登府内下到牛鬼蛇神,上到官员乡绅,就没有他不认识的。
矮贼孙别看年纪不大,但仗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偷技和碰瓷功力,在文登府的地下世界里也算小有名气。
听闻顾清要把这个小猴崽子也弄进飞鱼卫,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飞鱼卫毕竟是皇帝亲军,与寻常卫所不同,不是随便来个阿猫阿狗,想进就进的。
“我不叫矮贼孙,我叫沈守正,是师傅刚给我取的名字。”
自顾清给取了名字后,沈守正的气质就在一点点的发生变化。平日里看人都是躲躲闪闪偷眼打量,也就是所谓的贼眉鼠眼。
可此时面对邢戾这个浑身透着煞气的正牌飞鱼卫百户,却是昂首挺胸,毫不示弱的与其对视。
只不过因为身高的关系,对视也变成了仰视。
“这…”
邢戾的卧室比较靠里,加上听觉不如九棍,所以不知道刚刚在后院门外发生的事情。
“我收了这小子做弟子,他本姓沈,却是记不得大名了,于是就给他取了守正这个名字。”
顾清揉着沈守正的小脑袋瓜,笑着解释道。
“啧啧啧,老弟行事不拘小节,出人意表,不愧是侠道。即是如此,那我就做主,二位加入飞鱼卫的事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写荐表。不过丑话咱得说在前头,荐表需两个举荐人联名签署,我和九棍就当你俩的举荐人了。自此以后,我俩出事你俩也跟着遭殃,反之你俩若是惹出什么乱子,我和九棍也没好。”
“八哥放心,小弟晓得轻重。”
“我自是信你的。”
“如此小弟就告辞了,一切都照计划进行即可。”
邢戾一直将二人送到后院门外,围墙阴影中,顾清突然转身对他抱拳一礼。
“八哥…小心!”
在顾清的计划里,邢戾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同时也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于是才有此一举。
“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滚蛋滚蛋。”
邢戾哈哈一笑,反身进院将门掩上。
走出云来客栈后院已是丑时末将近寅时,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亮了,到时城门也会打开,何府那边的送灵队伍也将出发。
沈守正带着顾清专挑小道行进,避开主道上巡夜的军士,一路七拐八折的来到文登府府衙后院。
“师父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沈守正招呼了一声后,攀住后院院门一侧的门柱,像个猴子似得唰唰唰就爬了上去。身影在墙头上晃了几下随即消失。
这小子,还真是个当飞贼的料。
顾清摇头感叹。
收沈守正做徒弟,一来是看其年纪太小,不忍他再继续走邪路。二来也是想着以后再来时身边能有个知根知底的帮手。
沈守正别看年纪小,但脑筋灵光,鬼心眼多,某些时候反倒是比成人更方便行事。
自府库被盗以来,肖风池就再没回过家。白日里率领一众衙役捕快搜寻妖道踪影,晚间则是要守护知府董雨亭的安危。
董雨亭跟肖风池一样,也已经好些时日未曾回府休息了,一直吃住在府衙里。
倒不是他尽忠职守,彻夜加班处理政务,而是因为他害怕了。
那群妖道连防守严密的府库都能不声不响的搬空,那取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也是轻而易举。
于是乎董雨亭以政务繁忙为借口,带着小妾和丫鬟堂而皇之的在府衙里住下。并令肖风池率领两名捕快四名衙役守护在房外。
这样一来董雨亭是能安心睡好觉了,却是苦了肖风池这个总捕。
下面的捕快、衙役还能换班,可总捕就他一人啊。整个府衙里就属他武艺最高,每当日头西斜,没有董雨亭的命令,肖风池这根定海神针就不得离开府衙半步。
隔壁的知府老爷和小妾足足折腾了半宿,快到子时才消停下来。
肖风池刚刚缓过劲来,压下了心中的邪火,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就听到窗格插销拨动的声音。
这间房里只有肖风池一个人,两名捕快守在另一侧房间,四名衙役则是两两一伙,分别守在前院和后院。
若有情况,他们或是敲门或是直接推门而入,绝不会撬窗户。
肖风池也是经验丰富,不动声色的将立在桌边的铁尺抓在手中,轻手轻脚的走到窗边,侧身而站。
撬窗户的肯定不是毛贼。
那个毛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府衙偷东西,而且府库刚被搬空,来了也偷不到之前的物件啊。总不能偷根水火棍出去吧。
难道是那群妖道?
正如董大人担心的那样,前来行刺?
肖风池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不由得握紧了铁尺,准备待妖道探进头来,就给他来个脑袋开花。
插销拨弄开,窗扇被缓缓抬起一道缝隙。
“肖总捕…肖总捕在吗?”
一个带着些许稚气的声音轻声叫道。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难道是…
“矮贼孙?”
肖风池试探着叫道。
“师父给我取名字了,我以后叫沈守正,不叫矮贼孙,再叫我可翻脸了啊!”
沈守正在窗外不满的说道。
“师父?”
肖风池更迷糊了,你个小乞丐小贼孙哪来的师傅,莫不是投在了那群妖道的门下。
“我师父是侠道顾清。他在后院门外,找肖总捕有要事相商。”
确认窗外除矮贼孙再无他人埋伏,肖风池多少放下些心来,随着他来到后院,将院门打开一道缝隙,确认门外是顾清无疑后,这才放其进来。
“肖总捕好啊,贫道应约而来了。”
进到院子里,顾清拱手笑道。
“应约?应什么约?”
正想开口问顾清三更半夜来访是搞什么名堂,却被顾清的话给弄懵了。
“肖总捕不会忘了吧,咱俩昨夜可是刚刚定好了的,要去府库看看。”
顾清提醒道。
“哦~顾道长说的是这件事啊。真是忙忘了,抱歉抱歉。不过…如今却是没那个必要了吧。”
肖风池假装恍然大悟刚刚想起来,而后摊了摊手说道。
“呵呵,肖总捕是想着明日…啊不,应该是今日午时封城的事情。你不会真以为那群妖道会乖乖交出库银吧?你也未免太过天真了。”
顾清摇头讥笑道。
“不交又能如何,难道还真想凭着几十个人就杀出城去?”
肖风池对顾清的态度有些不满,语气不善的说道。
“肖总捕怕是搞错了一件事情,那群妖道的目标其实根本就不是府库的库银,而是另有目的。你还别不信,我且问肖总捕。若你是那群妖道的首领,你会带着他们前来盗窃府银吗?”
“额…”
被顾清这么一问,肖风池也有些语塞了。
其实这也是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城外的乡绅富户虽然单轮一家的家财比不得府库里的库银,但架不住家数多啊。而且城外天高地阔的,没有城墙拘束来去自如,怎么看都比盗窃库银来的划算且保险。
但那群妖道偏偏就这么干了。
干了还不算,他们竟然还赖在城里不走。
肖风池早就在四门暗中安排了人手,留意出城的货物行李,想着妖道们可能将库银化整为零,分批带出城去。
但几天下来却是一枚库银的影子都没见到。
这就着实有些奇怪了,按理说在城里呆的时间越久,就危险才对。
可那群妖道却是一点都不着急脱身一样,就安稳的藏在城里某个隐秘的角落。
“还请顾道长明言。”
一直没想出答案的肖风池,不得不向顾清求教。
“看过府库再说。”
顾清拍着肖风池的肩膀笑道。
存放库银的府库就在府衙西边的侧院,由二十名衙役守卫。
带着顾清和沈守正来到西院,肖风池让二人在院门口等候,自己则是进去与当值的衙头打招呼。
虽然如今府库已经被搬空,可仍旧是重地,寻常人等不可擅入。
顾清在院门口等了一阵,却迟迟未见肖风池回来。
心中正纳闷,沈守正却是扯了扯顾清的衣袖。
“师父,里面好像吵起来了。”
第四十七章 监守自盗
被徒儿一提醒,顾清屏住呼吸侧耳倾听,果然听到院子里隐约的吵闹声。
“肖风池,别以为当了总捕头有多了不起,有本事去把偷银子的妖道抓回来,在这跟我耍横算什么本事。”
“请顾清来查看府库的事情,昨晚就已经跟府尊大人禀报过,大人也是点头同意了的,你有什么资格阻挠。”
“你说禀报过了我就要信?哎我偏偏就不信,除非有府尊的手书,否则今天谁都不好使。”
“福阿六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我现在就撤了你的职。”
“哼!姓肖的你要是个带把的现在就把我撤了,这身皮老子还不乐意穿呢。”
“你…”
“我什么我,还想动手打我怎么着,来来来,你往脑袋上削,我福阿六若是皱一下眉头,我就跟你姓。”
“狗仗人势的东西,呸!”
院门打开,肖风池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顾道长,这府库今日怕是…”
“没事没事,我都听见了,这个福阿六什么来头,竟然连你这个总捕头都不放在眼里。”
顾清奇怪地问道。
“唉,一言难尽啊。”
肖风池仰头望着夜幕长叹一声,神情中竟是透着一丝萧索的意味。
原来这个福阿六本是城内有名的无赖泼皮,知府董雨亭上任后有次微服私访时偶遇了福阿六的姐姐,一时惊为天人。
经过一番打听得知福阿六的姐姐尚未婚配,便托人说媒,纳其为妾,宠爱有加。
而泼皮福阿六得了姐姐的福荫和姐夫的关照,就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捕头。
若不是肖风池武艺过人兼之在文登府地界的黑白两道都有些人脉关系,只怕早就被福阿六给顶了总捕头的职位。
可福阿六却一直将肖风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觉得他挡了自己的道,于是便时不时的找茬,给肖风池找不痛快。
听过肖风池的讲述,顾清也只能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头,以示安慰。
“既然无法进入府库查看,那就在四周转转吧。”
顾清不想让肖风池为难,只能退而求其次。
肖风池大为感激,领着顾清师徒绕到西院后侧。
顾清仰头望着足有一丈多高,墙头还插着一排锋利铁齿的青砖墙思考了片刻后,朝沈守正问道。
“乖徒儿,能不能爬上去?”
“师父,别闹。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有,还那么高…”
“搭架梯子爬上去,再跳进去总没问题吧。”
顾清又问道。
“这个我来替矮贼…守正回答吧。围墙里面挖有陷坑,陷坑里有地刺。便是练过提纵术的江湖高手,想要毫无损伤的从外墙翻过去,也完全不可能。更别提里面的衙役都配有军弩。”
肖风池抢先答道。
“那当日妖道是怎么进入府库,盗走库银的?”
“听当日值守的福阿六和衙役们说,妖道们是趴在四面的围墙上朝衙役们扔暗器,大约扔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撤走了。而后福阿六不放心,进入府库检查,发现库银全部丢失,就立刻禀报府尊大人。
我和府尊大人是一起到来,进入府库之后,果然见十二万两税银已是不翼而飞。府尊大人当场就惊的晕了过去。钟同知下令立刻封锁府库,然后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府尊大人抬回了县衙。”
“妖道就是在墙头上扔了一会暗器,没有进入府库,库银就丢了?”
顾清有些震惊的问道。
“是啊,看守的衙役都说那群妖道会妖法,用什么五鬼搬运术把库银偷走了。”
肖风池心虚的说道。
“肖总捕,你信吗?”
顾清又问。
“我自是不信的,可…”
“可除此种说法之外,就再无其他解释了是吧。”
不待肖风池说完,顾清就抢先替他回答。
“肖总捕,你看有没有这种可能。福阿六是在说谎!”
“绝无可能,福阿六虽然混蛋,却也算府尊的小舅子。虽然何经历被推出来做替死鬼…咳咳…可若最后税银无法追回,府尊也是要受责罚的。府尊遭殃,他福阿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肖风池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否认了顾清的猜测。
这些年的总捕头不是白当的,办案经验或是不如顾清,却也称得上是老手。案发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做如此猜测。
但就如他所言,福阿六完全没有道理这么做。
“十二万两白银这么大的好处还不够?亲爹都够亲手杀上几回了吧。”
顾清冷笑道。
“话是如此说,可府尊在任,好处更多啊。道长有所不知,府尊上任三年来…咳咳…反正我觉得不可能。”
肖风池也不知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也许是刚刚被福阿六那个混蛋给气到了,嘴里总是不自觉的漏出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内幕。
“肖总捕说的有道理,可是你别忘了,府尊的终究还是府尊的,不是他福阿六的。”
“啊~”
顾清一语点醒梦中人,肖风池只觉得脑袋似被一道炸雷击中,瞬间清醒过来。
对啊,福阿六的姐姐不过是府尊的一房小妾,现在仗着年轻貌美备受恩宠,可总有年老色衰的一日。等到了那时,若是能为府尊诞下一儿半女还好说,可那娘们原本就是个放浪货,往些年里不知与多少浪荡子有过露水之缘,估摸着早就无法生育了。
要知道妾的身份实际还不如丫鬟。
丫鬟有身契,主家可以打骂,却不得买卖,若一不小心打死打残,甚至还要吃官司。
但妾就不同了,妾就是主家的一件货物,赠送、买卖、死伤均无人理会。
福阿六那个比猴还精的家伙也许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
肖风池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可是…还有说不通的地方啊。
“嘶~不对啊顾道长。依你的猜测,福阿六确有作案的动机,但当日一起值守的可是有二十个衙役,他总不会把那些衙役都买通了,跟他一起扯谎吧。”
“为什么要买通所有衙役?只需买通驻守前院的…额…几个衙役来着?”
“五个。”
“啊对,只需买通他们五个就行了。至于驻守其他三面的衙役,自有妖道为他们拖着。”
顾清之言犹如醍醐灌顶,瞬间让肖风池将当日所听说的种种匪夷所思之处都想明白了。
“可是…还有个问题。”
“肖总捕的问题很多啊。我多问一嘴,你不会也是走后门才当上的总捕头吧?”
顾清调笑着问道。
“顾道长…呵呵…你说笑了。”
“嗯嗯,就是在说笑,肖总捕别介意啊。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贫道知无不言。”
“我是想,就算福阿六买通了驻守前院的五个衙役,可整整十二万辆税银,仅凭他们六人,又如何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全部搬运出去,且不发出任何声响,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额…这个嘛,其实贫道来看府库是假,有事相求于肖总捕才是真啊。”
肖风池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苦着脸道。
“肖某不过一介小吏,手中并无多少实权,何经历的事情实在爱莫能助啊,”
肖风池昨日是在何府见到的顾清,见顾清与李奉孝关系似乎相当亲密,而李奉孝又是何汝道的妻弟,于是便以为顾清是想让自己为何汝道开脱。
“肖总捕想多了,其实贫道所说之事对肖总捕而言也是大大的好事,且附耳过来。”
顾清神秘一笑,对着肖风池勾了勾手指。
“师父,你这一晚上东跑西跑的,到底是要干什么?我没看懂啊。”
辞别肖风池后,师徒二人在黑暗中走出一段距离,沈守正终于是忍不住问道。
“额…也罢,本是想着留在最后揭晓谜底的,但谁让你是我第一个,而且也许是唯一的弟子呢。为师这就开始给你上第一课吧。”
顾清揉着沈守正的小脑袋瓜笑道。
云来客栈后院。
“掌柜的多加小心。”
脱去店小二装束,换上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九棍对邢戾抱拳说道。
“你也保重。”
还是平常装束,不过却是在下巴处系了一块黑色面巾的邢戾也同样抱拳叮嘱道。
说罢,二人不再废话,翻过墙头,各自朝巷子两边跑去。
何府所在小巷东头。
一株大树的树冠轻轻晃动了几下,一个黑影贴着树干滑了下来。
何府围墙上探出一个脑袋,左右观瞧后,身子轻轻一跃,如同灵巧的狸猫般,悄无声息的落在巷子里。
“他娘的,猫在树上一天可憋坏老子了。再不来换班,老子直接拉尿在树上你信不信。”
刚从树上下来的黑影小声抱怨道。
“你以为老子在里面就好过,扫了一上午的院子,下午给那匹瘸马洗澡,他娘的差点没踢死老子。”
从院里翻出来的黑影也叙说着自己的委屈。
“别着急,明个就把那畜生放血吃肉,剥了皮做靴子。”
“是极是极,嘿嘿。”
“咕咕!咕咕!”
巷子西头传来两声鸟叫,这是表示那边已经完成换班。
这边刚要作出回应,却听到衣袂翻飞带起的破空声在身侧响起。
二人心中大惊,连忙去取别在腰间的兵刃。
“哈哈哈,狗崽子们纳命来!”
夜空中好似有一只大蝙蝠从天而降,对二人发出催命魔音。
第四十八章 授课
“事情还要从前天下午说起,为师正在一条窄巷里闲逛,突有两个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军汉冲出来跪倒在为师面前…”
距离丑姑栖身的废屋几十丈外的另一间废屋里,顾清与沈守正相对盘膝席地而坐,清冷的月光透过残破窗棂照射进来,好似为这对师徒穿上了一层银纱。
“师父别吹牛了,昨天你与丑姑说这事的时候我在外面偷听到了。后来去找何家巷子附近的乞丐询问,有人看到你根本就是被那军汉用麻布包裹住,被强行带进何家的。”
沈守正毫不留情面的戳穿顾清的谎言。
“小小年纪好的不学,顶嘴倒是无师自通。记住为师教给你的第一个准则,不要在意毫无价值的细节。”
顾清对着沈守正的额头弹了一记脑瓜崩笑骂道。
“说回正题,在何府里为师凭借过人的魅力彻底征服了李奉孝,并答应帮他调查何家小姐被恶鬼吓疯一事。可在经过烧毁主楼所在的院子里,却是闻到了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味,为师立刻就意识到,何府有问题。”
“主楼刚被烧毁,有焦糊味不是很正常吗。”
沈守正理所当然的说道。
“有焦糊味当然正常,那血腥味又作何解释?”
“也许…是有人在灭火时不小心被划伤或是磕碰到了哪里,这也很正常嘛。”
“只是划伤磕碰能流多少血,竟然过了一夜血腥味还未散去?”
“咦,师父这么一说倒真是有些奇怪了。我记得街口张屠户早上杀豕,放了那么大的一盆血,可过一个多时辰,就只剩下腥臊味和肥油味,血腥味倒是已经闻不到了。”
沈守正歪着头,躺着哈喇子回忆了一下后说道。
“嗯,能联系到实际生活中常见的事物,孺子可教。”
顾清揉了揉弟子的脑袋瓜,赞许道。
“试想,过了一整夜加一个上午的时间,院子里还能闻到血腥味,这得是杀了多少豕,放了多少盆血,才能达到的效果。而血腥味还只是其一,李奉孝当时曾说,他姐姐葬身火海,待第二天早上火熄之后,何府下人只在灰烬中找到几块残骨,其他部分竟然都烧成了灰。
要知道,普通的木柴在空旷处燃烧时,温度最多只能达到一千度,火场外围更是只有七八百度。而骨头要想被烧成灰,温度必须超过两千度才行。可仅凭一栋木楼燃烧,是不可能达到这么高的温度的。
所以我猜测,何家主母的骨头不是被烧成了灰,而是煅烧之后被踩成了渣。只有头骨、膝盖等几处坚硬踩不碎的骨头,被从火场里挑出来,应付突然到来的李奉孝。”
“师父,你说的一千度、七八百度的是什么意思?”
沈守正疑惑道。
“额…代表火焰燃烧时产生的温度。你捏过油灯的火苗没有?”
顾清问道。
“没有。”
沈守正摇头。
他从三岁失去双亲后被大黄狗养大,之后便一直流浪乞讨,哪有机会用得上油灯。
“那算了,现在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你只要知道是一种计量单位就行,就好比铜钱论枚,银子论两一样。”
“哦。”
沈守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再也没有之前矮贼孙时顽劣的模样。
“搞懂了何家主母为何仅剩几块残骨,但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为什么要踩碎何家主母的骨头呢?报仇?泄愤?这都说不通啊,剩下的几块残骨,用脚踩不碎,不会用榔头砸吗?
所以我推测,何家主母的骨头不是被故意踩碎的,是有人,而且还是很多人进入火场寻找东西时,无意踩碎的。因为仅是三两个人的话,也不会把骨头踩碎太多,烧脆了也还是硌脚的。只有很多人相继从上面踩过,才会造成这种程度。
搞懂了这个问题,却是又又出现了新的问题。这帮人进入火场是要找什么?不过我当时也没想明白,这就暂且不提。
跟着李奉孝来到何家小姐的秀楼外,碰巧就见到何家小姐发疯从楼里跑出来。当时我还啧啧称奇,心想这位小姐天生擅长运动,跑的那叫一个快,躲闪也很灵活。两个妇人和一个小厮三人围堵,竟是也耗费了一番手脚才将其困住。
抓住何家小姐后,她就不断挣扎试图逃脱,期间身上的衣衫不慎被撕裂开来。正所谓非礼勿视,为师乃是正人君子,道德楷模,自然是要背身避嫌的。可你也知道,光是世间速度最快的东西,就在为师转身的刹那,无意中就看到何家小姐衣衫缺口下露出的一小块肌肤。
你脸上的怪笑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觉得为师是故意偷看,简直是岂有此理。”
顾清给怪笑的沈守正又是一记脑瓜崩以示惩戒,而后才继续说道。
“你想啊,大家闺秀那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窝在秀楼里背诵女诫或是学习女红,根本晒不到太阳,个个养的是肤白貌美大长腿。可那位何家小姐的肌肤竟是红里透着黑,黑里又带着些紫,是相当纯正的深棕色。
有些人的确会因为先天原因,即便不晒太阳也会比常人黑一些。但为师敢拍胸脯保证,何家小姐的那种肤色绝不是天生如此,一定是后天日晒所致。再结合善跑这一特征,为师当时其实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些何家小姐到底是真还是假了。”
说到这里,顾清假装口干停顿了一下,看了眼沈守正的表情。
这小子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样子,倒是让顾清心里犯了嘀咕。
难道这小子也不知道,不应该啊。
沈守正没有表示,顾清也不主动问,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
“然后就是破解恶鬼趴楼,这种小儿科的把戏,着实有些不够看。不过为师却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恶鬼趴楼恐怕吓得不单是何家小姐,而是为了让何府周围的街坊邻居感到恐惧,由此不敢靠近何府。
于是乎,又冒出一个疑问。何府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以致于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吓走周围的邻居呢。
就在当夜,为师在何府里面遭遇了刺杀。动手的人皆是道士装束,想来如今文登城里除了为师以外,也就只有盗窃府库税银的那群妖道了。
为师当时是如何大杀四方,吓得那些妖道刺客肝胆俱裂暂且不提,只说他们是如何知道为师身在何府的?又为何要行刺为师?
为师到了文登府后,只见过寥寥数人。李奉孝和他的四名亲兵,肖风池和十几个衙役,再就是何府的管家和下人。也只有他们知道为师侠道顾清的身份。
而行刺发生在为师破解恶鬼趴楼之后,此事肖风池及衙役们不知道。知道的就只有李奉孝等人和何府下人。如此一来真相不就是显而易见了吗。
当时王朝马汉守在秀楼外,张龙赵虎李奉孝与行刺的妖道缠斗,两者排除一方,妖道等于何府下人,合理不?”
“嗯,合情合理。”
也不知道沈守正听没听懂,反正知道顺着师父的话茬尽量捧着来,就肯定不会再吃脑瓜崩。
“看看,你也觉得显而易见,必定就是何府那些下人了是吧。于是乎,之前的所有疑问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主楼院子里为什么会有散不尽的血腥味,因为真正的何府下人都已糟了毒手。十几个人被杀,血腥味不重才怪。至于何家主母到底是被火烧而死,还是杀死以后抛尸火场,那就不知道了。但为师敢肯定,如今棺椁里的那几块残骨,多半不是何家主母的。
家主何汝道被推出来顶缸下狱,家里就剩一群孤儿寡母。于是盗窃了税银的妖道就将何府选为藏身之所,将何府之人全部杀光,然后冒名顶替。再借恶鬼趴楼的假象,吓走周围的邻居街坊,这样就避免了身份暴露。
然后,妖道们一把火烧了主楼,将何府下人们的尸体付之一炬。同时还能借助大火,将偷到来的银锭熔成更容易携带的形状。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何火场里的骨骼会被踩碎。因为妖道是等火熄了以后,进去取熔炼好的银子。”
“师父,我有个问题。”
沈守正举手说道。
“嗯,很好。有问题就说明你在认真听讲,认真思考,值得表扬。说吧,有什么问题。”
顾清欣慰的点头道。
“你之前不是跟肖总捕说,府库里的税银并未被盗走吗?”
“那只是一个猜测,我可没拍胸脯保证哦。”
顾清否认道。
“可是师父你跟肖总捕说的时候,语气很笃定。”
沈守正提醒道。
“不可能,你一定是听错了。好了别打岔,听为师继续分析推理。”
顾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那群妖道放火烧了主楼,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毁尸灭迹。”
“师父,还有熔炼税银锭呢。”
“什么税银锭?你给为师记住了,推理最忌讳异想天开,毫无实证胡乱攀扯,以后不许这样了。还有以后为师推理案情时,不许插嘴,否则脑瓜崩招呼!”
第四十九章 大事成矣!
“大人,点子上钩了。刚刚余六七和范三在巷口遭到伏击,余六七身死,范三重伤逃了回来。属下去查看过,余六七的鼻子被割掉了。切割的手法、刀口跟之前遇难的兄弟们一模一样。”
“听你话里的意思,被他跑了?”
黑暗中响起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
“属下该死,请大人恕罪。点子出现的时机过于突然且身手凌厉,未等埋伏在四周的弟兄们反应过来,点子便逃走了。不过已有一个小旗的弟兄追了上去,想来这次绝不会再让他逃脱。”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了许久后,才又缓缓说道。
“点子潜伏在文登府多年,论地形比我们熟,想在城内抓住他恐非易事。只怕他自知不敌,寻隐秘之处藏身就此不出,咱们的一番谋划也便落了空。通知追击的小旗,化整为零,可牺牲三两人为饵,勾起点子的杀性。待城门开放,引他出城。”
“大人高明,属下这便去办。”
……
再有不到一个时辰,何府的出灵队伍就将出发。此时七八名下人在烧毁的主楼旁,用杠子和绳索,将沉重的棺木抬上牛车。
院子里还堆着灵幡、孝服、纸人纸牛、元宝金锞子等诸多下葬时要用到的物品。
张龙赵虎守在秀楼外,听着秀楼里传出小姐何淑萱的叫喊声,两名壮妇正苦口婆心劝其穿好孝衣。
但此时何淑萱毕竟是疯的,其间免不了要使上一些非常规手段。
李奉孝身着全套鳞甲,手拄烂银枪立于两院间的墙头之上。
阿姐即将下葬,弟弟着甲送行。
“大人,标下在荔长巷东西两头都寻了个遍,未见什么小乞丐,也没找到顾道长的踪迹。”
王朝跃上墙头,在李奉孝耳边低声道。
之前顾清走时说今日出城后会有一场大战,届时看他眼色行事。
当时李奉孝被木盒子中的三十七个仇寇鼻子所震撼,心中只顾得对邢戾愧疚,也就没细想。可待顾清离开后,却是越想越不对劲。
什么叫看他眼色行事?
还有是要与谁开战?那群妖道吗?
可妖道不是藏匿在城中某处吗,何时逃到了城外?
若妖道逃到了城外自然是要远遁,出灵的队伍又怎会与妖道相遇?
唉!早知道当时就问的详细些,总好过现在一头雾水,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想及此处,李奉孝顿觉心中有些烦闷,挥了挥手让王朝退下。
自到了文登府后,至亲之人便遭遇接二连三的变故,让李奉孝心神大乱,有些进退失据了。
这若是在战阵之上,岂不是要害死许多兄弟。
不行,必须早作打算。
见家丁们已经将姐姐的灵枢安稳的抬放到牛车上,李奉孝跃下墙头,招来四名亲兵布置起来。
“张龙赵虎,待会出灵时,你二人棺前开路,无论出现何等异状,必须护住姐姐遗骸的周全。”
“王朝马汉,你二人护住小姐,跟随在我身后。若有状况,需保证淑萱不得受到半点伤害。”
“现在去着甲,佩弓,饲马。两炷香后,此处集合。”
“标下领命!”
交代完后,李奉孝心下稍定,独自拄枪守在秀楼门前。
……
“呼哧~呼哧~”
从寅时初到寅时末,邢戾几乎跑遍了大半个文登城。饶是他武艺精湛,吐纳术修为高深,此时也已是气喘如牛,不得不寻了个隐秘所在稍加歇息。
伸手从怀中掏出四个血淋淋散发着腥臭味的人鼻子,邢戾却好似看到了珍宝一般,无声的咧嘴大笑。
算上之前的已是有四十一个了。这一夜的收获,竟是比得上往常的数月。
顾老弟真是我的福星啊,嘿嘿嘿。
把玩欣赏了一阵,感觉气息已经平顺,手脚力气也恢复了七八成。邢戾将四个鼻子小心的揣入怀中,走出隐秘之所,开启新一轮的猎杀与反猎杀游戏。
……
“掌柜此时追踪两个,之前那个巷口深处有一个,朝东门跑去四个,还有三个被掌柜的给宰了,这就是十人,正好一个小旗的人数。
何家巷口一死一伤,这便是十二人。按照城内传闻,当日盗窃府库的妖道共有十七人。十七减十二还剩五人。顾道长说他亲手迷瞎一人,李镇抚杀死两人,五减三还剩两人。难道妖道们已经倾巢出动了?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也不知顾道长此时身在何处,若能与他商量一番,他应该能察觉问题所在。”
一身黑色夜行衣的九棍,躲藏在一处残月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即便是站在他的身边,只要不出声,都很难被发现。
与邢戾自客栈后巷分开行动后,九棍绕了一个大圈子,确定没有尾巴跟着,便走了另一条路线前往何家所在的巷子。
看到掌柜的突然出手打死一个妖道,正要再将另一个已被重伤的妖道毙于掌下时,突然从四周冒出来数人欲将掌柜的困死。
好在掌柜的机灵,也不贪图即将到手的人鼻子,在包围圈尚未成型之际,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掌柜的在前面跑,一群妖道在后面追,而九棍则是远远的跟在妖道们的身后。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身为密谍的二人能活到现在,自然是有一套保命绝技。
邢戾做蝉引诱螳螂,而九棍就四处观察,看看是否有黄雀在后。
若发觉情况不对,立刻发出信号,而邢戾也就不再纠缠,寻找机会脱身。
可若是没有其他黄雀,那九棍自己就会化身黄雀,朝螳螂扑去。
等到了那时,螳螂们就会惊愕的发现,身后多了一只要命的黄雀不说,原本作为目标的那只蝉,竟然也他娘的是一只黄雀。
前后夹击,螳螂们只有葬身雀腹一途。
之前的三十七个人鼻子,便是这么得来的。
这套把戏邢戾和九棍早已玩的滚瓜烂熟,从未出现过失误。
可今晚的情况却是有些特殊。
一来螳螂的数量有些多,原本按照顾道长的预计,妖道们应该是分散在何府巷子两侧,每边最多也就是三四人。可实际却是有十人之多。
妖道的武艺不弱,九棍注意到掌柜的身上已经添了几道伤口。
二来掌柜的好像有点杀疯了。杀死对方四人,自己也受了些伤,按照以往的惯例,掌柜的此时应该就此退走,而九棍则突然杀出为其断后。
可如今看来,掌柜的却是一点退走的意思都没有。九棍甚至有两次冒着暴露的风险给出暗号,可邢戾就跟没看见似的。
眼看着天色就要亮了,掌柜的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顾道长只说让掌柜的引走妖道的一部分人手,可没说要把他们全杀光啊。
掌柜的不按计划来,这怎么搞!
九棍很迷茫,也很无奈。眼见邢戾又开始新一轮的猎杀,也只能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小心的跟了上去。
……
府库所在的西院内。
按理说负责值守府库的衙役是不许睡觉的,可如今府库里存放的税银都已被尽数盗走,剩下的尽是些粮食、草料、布匹等虽也值钱但却搬运不易的财物。
所以趁着捕头福阿六不注意,还是有些衙役靠着墙壁或窝在角落,偷偷打起了盹。
“喂,醒醒,都快醒醒,捕头请大家伙吃夜宵了。”
“啥?老子莫不是睡迷糊听错了,福阿六那个狗杂碎请吃宵夜,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闭上你的鸟嘴,人家现在毕竟是捕头,不再是街上的泼皮无赖,若被他听了去,有你好受的。”
“吃宵夜是好事,可总不能都去啊,总得留一两个值守吧。”
“还守个屁,捕头说了,如今库里也没什么好物什,没必要太着紧。统统去前院饮酒吃肉。”
一听有酒有肉,枯守了快一整夜的衙役们顿觉五脏庙里响起喧天的锣鼓声,忍不住的吞了下口水。
捕头都发话了,这还有啥犹豫的,大伙一起去吧。
来到朝南的前院,只见院子正中用三张方桌拼成长桌,桌上摆满了烧鸡、酱肉、蹄膀、卤蛋和一坛坛的烧酒。
四周还架起了火盆,跳跃的火光照耀在满桌的酒肉上面。
油汪汪的,红彤彤的,顿时更增添了几分食欲。
“诸位兄弟,府尊有令,今日午时封闭城门全城搜捕妖道踪迹,届时还要辛苦大家。我福阿六深知各位兄弟不易,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些酒食犒劳大家,还望莫要见外,尽情吃喝。吃饱喝足之后,便随我前去捉拿妖道。”
福阿六站在桌前,扬声高声说道。
随后大手一挥。
“开席!”
衙役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了,管他谁请客,管他搜捕谁,眼下吃饱喝足才是最要紧的。
“哎,捕头和几位兄弟怎么还愣着,快来一起吃酒啊。我老吴还要敬捕头您一杯呢。”
一名离福阿六近一些,上了年纪的衙役,一手抓着根鸡腿,一手端着酒碗,嘴里也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眼角余光瞥见福阿六和五个负责驻守前院的衙役们站在一旁,只是看着大伙吃喝,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开口招呼道。
福阿六笑着摇了摇头,心里则在默数着数字。
“一、二、三…四十七、四十八…他娘的,周郎中给老子的蒙汗药莫不是假的,怎滴还没人倒下。”
“哈哈哈…老吴头你酒量不行啊,这才饮了两碗就…就…咦…我也醉了,这酒…真好,够劲…”
福阿六心里数数已经数的不耐烦了,正怀疑是不是买到了假药,就见饮酒吃肉的十五名衙役,犹如被收割的麦子一般,接二连三的栽倒。
“嘿哈!大事成矣!”
第五十章 最后的两个疑团
下在酒菜里的蒙汗药开始发挥作用,衙役接二连三的倒下。
火盆里的火焰在秋风的撩拨下翩翩起舞,映照的福阿六及他身后的五名衙役的脸上也是忽明忽暗。
“抓紧时间。”
待十五个衙役全部倒下,西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震天鼾声后,福阿六一挥手发出命令。
五名衙役立即打开院门,将外面早就准备好的牛车赶了进来,在府库门口停好。
趁着衙役们赶车的时候,福阿六从怀里掏出两把钥匙,将府库的两重厚实木门打开。
这两把钥匙是她姐姐趁着董雨亭饮酒睡熟后,偷偷用软泥复刻出形状,而后交给福阿六找匠人制作的。
这也是为什么董雨亭等官员相信税银丢失是妖道施法所为,而没有怀疑福阿六的原因。
因为府库的钥匙,董雨亭一直都是随身携带,半刻不曾离身。
府库两重门的门锁也未被破坏,不是妖法所为,还能有什么解释。
牛车停好,府库两重大门打开,有衙役将火盆抬进府库。
没有了秋风的骚扰,火焰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安静的将府库内部空间照亮了一大片。
硬木搭建的地架呈两排摆放,一直延伸到深处。
放眼望去,前六排共计十二个地架上都是空空如也,深处倒是能隐约看到装着粮食的麻袋和成捆的布匹。
当日知府董雨亭进入府库后,就是被眼前的这幅情景给吓晕了过去。
前六排地架上,原本应该整齐的码放着十二万两税银锭,一个地架上是一万两。
因为激动和亢奋,福阿六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他小跑着进入府库,穿过十多丈的空地,从第一排地架旁跑过,停在第二排地架旁。
站在府库门口,即便是白天,因为府库没有开窗的关系,里面的光线也是非常昏暗的。反倒还不如此时有火光照耀明亮。
五名衙役还在站府库门口,从他们此时的距离和角度看过去,地架上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站地架旁边的福阿六,却是通过光线和阴影的对比,能够清楚的看到地架上其实是有东西的。只不过被一层涂画着与背景相似图案的麻布给遮盖住罢了。
伸出手去在半空被挡住,福阿六手指蜷起将似乎无形的麻布抓紧,随后扬臂一扯。
覆盖在上面的麻布被扯掉,露出里面堆叠的整整齐齐的银锭,足足一万两。
“快些来搬。”
福阿六贪婪的目光在银堆上扫过,随后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情绪,招呼五名衙役。
府库门口有专门用来方便搬移使用的藤筐,衙役们一人拿着两个来到银堆旁,七手八脚的就开始往里装。
一个筐装满后,便有两名衙役用粗木棍抬着送到牛车上去,倒进早就准备好的空棺木里。
衙役们在辛苦干活,福阿六则是先将十组地架上盖着的麻布全都扯掉,欣赏了一会这些从今天开始就都属于自己的财富后,又回到外面的院子里打起了警戒。
十万两白银一辆牛车肯定是拉不下的。两炷香后,五名大汗淋漓的衙役堪堪将牛车里的棺材装满。
福阿六便分出两人驱赶牛车去到事先选定的藏银地点,再派一人去将另一辆牛车赶进来。
装载着近三万两白银的牛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穿过院门离开。
福阿六志得意满的指挥剩下两人先进去往藤筐里装银子,这样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可就在这时,明明刚才还能隐约听到的吱呀声却是突然停止了。
怎么回事?
福阿六有些奇怪,转身朝院门走去,可还差一步就迈出院门的时候,耳中似乎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那是许多人聚在一起时的喘息声。
一个人喘息发出的声音很轻,但很多人的喘息声汇聚到一起,就会与空气形成共振。
为什么门外会有这种声音?
福阿六心里越发感到奇怪,而脚步也已经迈了出去。
黑暗中门外的一侧影影绰绰的好似站了许多人。
突然有人大吼一声。
“举火!”
福阿六猛地打了个冷颤,这声音是…肖风池!
随着肖风池吼声落下,七八支火把燃起,将西院门外的空地照的亮如白昼。
惊魂未定的福阿六看到了站在第一排中间位置的姐夫董雨亭,同知钟似海,总捕肖风池分伺两侧。
在三人的两边和身后,是几十个杀气腾腾,手持水火棍的衙役。
“福阿六,你可知罪!”
肖风池身子一跃跳到福阿六身侧,一脚踢在他的膝窝处,将他踹的跪倒在地。
同时铁尺一横架在福阿六的后颈之上,厉声喝问道。
“姐…姐夫救我…我…我知错了!”
……
“发现妖道假扮成何府下人后,为师又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这群妖道明明有大把的机会逃出文登城的,可为什么偏偏流连不走呢?难道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没解决?
就在为师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碰巧就遇到了云来客栈的邢掌柜,语气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过后,搞清楚了他与妖道们的恩怨纠葛。这个疑问也就有了答案。
原来妖道的目的本就不是府库里的税银,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为报五年前战败之仇,也是为了赎罪,这些年来邢掌柜暗中寻找并杀害了三十七个妖道同伙。要知道五年前的那一仗打完,李奉孝所率的千户所死伤近七成,而那群吴王余孽也决不会好过,估摸着能剩下六七百人就不错了。
再加上这些年生老病死,各种意外等等因素,估计现在也就四五百人顶天了。而邢戾一个人就弄死了三十七个,这么大的损失如何能忍。
于是吴王余孽就伪装成道士,先是在城外劫掠富户乡绅,制造出大动静想要引邢掌柜现身。可惜邢掌柜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或者他根本就没将之与吴王余孽联系起来。眼见一计不成,妖道们干脆决定干把大的,混进城内盗走了府库里的税银。
而据为师从泼皮陈十七那里了解到的消息,邢掌柜原本也没对税银丢失一事上心,他应是接到了上头的命令,追查藏宝图一事时,机缘巧合下才开始留意这群妖道。因为他亲口所说,前晚捉我回去,只是想让我帮他寻找宝图而已。
嘿嘿,那帮子吴王余孽也是把邢掌柜想的太厉害了,没曾想做了好些天的戏,却都是做给了瞎子看。我估摸着吧,他们也没想到邢掌柜为何要找自己的麻烦。不然那里还要又是屠人满门,又是盗窃税银的。直接亮明身份往大街上一站,邢掌柜肯定屁颠屁颠的往上冲。
邢掌柜现在已经搞明白了,所以连宝图的事估摸着都给忘到脑后去了。所以说啊,人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守正啊,你日后可要谨记这点啊。”
顾清揉着沈守正的脑袋瓜,郑重的叮嘱道。
沈守正最开始还有些不太习惯这种亲昵的方式,不过慢慢的就习惯了,现在甚至还有些喜欢。
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又问道。
“师父,我还有一点没搞懂。就是你今天所做的这些安排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很明显嘛,诱敌分兵啊。”
顾清摊了摊手说道。
“你没见识过那群妖道的身手所以不知道。为师可是亲眼见过的。一个人就能缠住李奉孝,张龙赵虎当时也被人拦住,我估摸着拦截的人也就一两个。据说那群妖道可是有十几个人的,咱们这边若是仅凭李奉孝和他的四个亲兵,哪里会是那群妖道的对手。所以必须要分而歼之。”
“哦,我懂了。其实就跟打群架一样,如果对面人多就先跑,专门挑狭窄难行的小巷子或者破屋,等有人落单了再回头揍他。”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要不为师说你有灵性呢。还有啊,一会为师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师父尽管吩咐,徒儿一定尽力而为。”
微亮的晨曦中,师徒二人鬼鬼祟祟的交头接耳,时不时还会露出会心一笑。
丑姑翻过一面残破的墙壁,走到二人身边道。
“城门快开了,准备出发吧。”
“嘿嘿,偷听了这么久,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清闻言却还是大马金刀的盘坐在地上,仰起头来朝丑姑问道。
“说什么?谁偷听了,明明是你们两个说话声音太大,我只是无意中听到的。”
丑姑狡辩道。
“一会出城后,有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要做。而这件事情别人都做不了,只有何家大小姐何淑萱才行。所以…你还是不准备承认,你就是何淑萱吗!”
顾清笑吟吟的问道。
沉默半晌,丑姑恨恨顿足嗔道。
“知道你厉害,知道你料事如神,慧眼如炬,这总行了吧。干嘛偏偏要逼得人家亲口承认。”
丑姑没直接承认,可这姿态、这语句,却是跟承认也无大区别了。
“因为有两个疑团还没解开,令我如鲠在喉啊。第一,何府大小姐为何不在何府,而是成了乞丐丑姑。你是真正的何府大小姐,那么现在秀楼里的那个疯女人又是谁?第二,文登府衙那么多的官员,为何偏偏你父亲何汝道被推出来顶缸?何小姐,可否为贫道解惑啊。”
第五十一章 能怪谁?
“我…我是偷跑出来的。”
扭捏了一会,假扮成丑姑的何淑萱低着头,搓着衣角低声道。
“为何?”
“因为…因为董雨亭那个老不要脸的,要…要我去给他…当小妾。”
何淑萱的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顾清甚至需要站起身来,把耳朵凑过去才能听清楚。
嘶~!
挺清楚后顾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董雨亭要纳何淑萱为妾,何淑萱不愿所以离家出走。
吴王余孽为引出邢戾,联合捕快福阿六制造了府库被盗的假象。
而福阿六之所以会与吴王余孽走到一起,是因为董雨亭要纳何淑萱为妾,福阿六预感自己的姐姐将要失宠,所以早作打算。
府库被盗后,董雨亭恼怒何汝道没能看管住何淑萱,于是迁怒将何汝道推出来顶罪,其中估计也有逼迫何淑萱主动现身的想法。
因为何汝道被下狱,吴王余孽便选中没有主人的何府作为藏身地点,将何家主母及下人尽数杀死,冒名顶替。
恰逢李奉孝休假探亲撞了个正着,而李奉孝偏跟吴王余孽想要钓出来的邢戾,是结义兄弟且出自同一个千户所。
现今这一系列事情的源头,偏偏又是五年前的那一仗。
所有的谜团都已解开,所有的事件都已理顺,可顾清却是感到有些头晕。
这…这乱七八糟的算是什么事啊!
城外乡绅富户被劫掠和府库被盗是一桩,何府主母被烧死在主楼是一桩,五年前的一战和邢戾猎杀复仇是一桩,董雨亭要纳何淑萱为妾和何淑萱离家出走是一桩。预感姐姐即将失宠福阿六与妖道合作是一桩…
这桩桩件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到了此刻被捋顺之后,竟然是一整件事情。
顾清看向何淑萱的目光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何汝道顶罪下狱、何家主母及下人惨死,都是因她而起的啊!
前日李奉孝曾提到,周围邻居传言是鬼王相中了貌美的何淑萱,欲纳其为妾故降祸于何府,称何淑萱乃是红颜祸水。
如今看来,倒是一语中的了。
可问题是,在这一系列事件中,何淑萱又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她不过是长得好看些,有个性勇于反抗的一个小姑娘罢了。似她这种女孩,在顾清原本的世界多得是。
所以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何淑萱的头上,顾清认为是不公平的。
要怪只能怪董雨亭那个老色批,还有视人命如草芥的吴王余孽。
至于邢戾在整个事件中起到了那些不好的作用,顾清却是没去细想。
那是一起喝过酒的好兄弟,好兄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不过是想报仇罢了。
想通了这些,顾清打量了何淑萱一眼。
何淑萱此时脸上带着老乞丐的第五张面皮,也不知面皮底下隐藏的是何种模样的绝世美颜,竟能惹出这么多的祸事来。
看着何淑萱一脸委屈感伤的模样,顾清决定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推论告诉她为好。
“那何府里的那个假小姐是谁?”
“当然是真正的丑姑了,师傅你真笨,这都没想出来。”
沈守正抢先一步替何淑萱回答顾清的问题。
“丑姑本来就是疯疯癫癫的,经常好多天不见踪影,等大家伙都快忘了有她这个人的时候,又突然冒出来,我们都已经习惯了。还是昨天听师父你说起何府的事情,我们才知道,原来丑姑是被妖道抓了去冒充大小姐去了。”
“这样啊,那我没有问题了,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
确定丑姑冒充何府大小姐不是何淑萱的手笔后,顾清心情愉快的站起身来宣布道。
……
卯时整,文登城四城城门被缓缓打开,标示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因府衙下令今日午时便要封城,所以当巡城司打开城门时,在城外并未见到如同往常那般排成长龙的队伍。
只有一些贩卖新鲜菜蔬瓜果的农夫守在城门口,想趁着一上午的时间,多赚几枚铜板。
几名巡城司的兵卒懒洋洋的摆好登记用的座椅,便招呼可以进城了。
这边进城的人群刚刚排好队列准备登记核查身份,就听到城内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人们纷纷好奇的翘脚探头朝里面打量。
只见一大群蓬头垢面,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乞丐朝城门洞这边涌了过来。
“站住!干什么…想…想要造反吗?”
乍一见到这种阵势,巡城司的兵卒顿时被吓了一跳,纷纷抽刀挺枪,磕磕巴巴的喝问道。
众乞丐见状连忙停下脚步,畏畏缩缩的看着前面的刀枪,不敢跨越雷池一步。
这时因为腿脚赶不上趟,落在最后面的老乞丐分开人群,走到领头的巡城司小旗官面前,点头哈腰道。
“大人莫要误会,我等听闻何家主母今日出殡,感念往日粥饭之恩,便想着送其一程。但我等毕竟人数众多,聚在城内怕给诸位老爷添麻烦,这不就想着到城外去嘛。”
“何家主母,可是那个被下狱的经历何汝道之妻?”
“正是。”
何家主母每年冬天都会在城外施粥救济难民和乞丐,在文登城也算是积攒了一些好名声。小旗官一听竟然是这位活菩萨身故出殡,心里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人不长命啊!
何汝道下狱的罪名是失职,算不得什么大罪,家人也不会遭受牵连。更何况是出殡这种人生大事,小旗官也没有阻拦刁难的道理。
“且去!且去!手脚都放过干净些。”
小旗官摆了摆手示意快些走,同时也不忘警告一番。
在这等时代,乞丐几乎等同于小贼。
乞丐们都是身无长物,带着的物件不是竹竿木棍就是破碗烂盆,也没什么好查验的。兼之个个身上臭味熏天,巡城司的兵卒都恨不得用刀枪驱赶他们快些出去,最好别再回来。
顾清此时就混在乞丐中间。
何淑萱本意是让他也换上百衲衣,再往脸上抹些锅底灰,装成乞丐模样。
可洁癖却不允许顾清这般糟践自己,无奈之下,何淑萱只好找了一块相对干净些的粗麻布,将顾清从头到脚包裹起来。
这般装束混在乞丐之中,若不仔细打量,还真是无法分辨出来。
无惊无险的混出城门,众乞丐走出三四里地后,在主路旁挑了块干爽的空地歇息,等候出殡队伍的到来。
乞丐们离开不久,一行长长的尽着白色孝服的队伍迤逦而来。
何家在文登城内算不得头面人物,即便是主母身死,也只有极少数的人知晓。
守着这座城门的小旗官也还是刚刚听老乞丐说起,才知道何家那位菩萨心肠的主母身故了,可是因何故亡却是忘了问。
见有出殡队伍前来,心知应是何家主母灵柩到了。
可即便是灵柩,出城也是需要检查的,这是铁打不动的规矩,任谁都不能规避。
小旗官走上前去,看到当先端坐骏马之上,披甲执枪,外罩孝服的李奉孝,连忙抱拳行礼。
李奉孝前日入城时便是走的此门,所以小旗官认得他,只是没想到竟然李奉孝竟然还与何府有关联。
“大人请见谅,府衙规定,凡出城之车马货物,皆需开箱查验,所以这棺木…”
“无妨,国法大于私情,你照规矩行事即可。”
李奉孝身为军人,自然清楚国法规矩的重要性,也是因此,牛车内的棺木并未用长钉封死。
小旗官告罪一声,带着两名军卒攀上牛车,对着棺木躬身行礼,心中念叨职责所在,莫怪莫怪之后,将棺盖推开了一道可容观瞧的缝隙。
一股子骨肉烧焦的气味扑鼻而来,熏得小旗官也是直皱眉头。
屏住呼吸借着晨光朝棺木里看去,只见一套女人的衣裳仿照穿着的样子整齐摆放,双膝和小腹、手肘的位置微微隆起,一颗被煅烧成苍灰色的骷髅头放在枕头之上。
小旗官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一看之下便推测出这何家主母应是被烧死的。
确认棺木里并无其他违禁物品,又与李奉孝及管家梁伯确认了送殡队伍里所有人的身份后,便放出城去。
目送队伍出城,小旗官心中感慨,一旁的兵卒凑过来询问道。
“哎头,为何送殡之人都戴着面具,咱这边好像没有这种风俗啊。”
“听闻何经历一家乃是从南边过来的,南方许多地方信奉巫蛊,想来应该是按照老家的习俗来操办的。”
“啧啧,要不说您是头呢,就是见多识广。不过何家主母也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突然就死了呢,相公也下了狱。我刚刚听进城卖菜的老王头说,何家小姐也疯了。也不知是惹到了哪路灾星。”
“少打听有的没的,速去站岗。”
……
出城之后,队伍里便响起唢呐的呜咽声,白色的纸钱也开始漫天飘洒。
远远便听到声响的顾清,先是给沈守正递了个眼色,而后拉了拉身边仍带着假面皮的何淑萱叮嘱道。
“一会送葬队伍到来,你只需确认里面是不是你家原本的那些下人。若不是,你就带着其他人悄悄退走,剩下的事交给我来办。”
“如果是呢?”
何淑萱问道。
“那你爹就死定了。”
顾清摊手道。
唢呐声越来越近,送葬队伍已经出现在视线中。
老乞丐一声招呼后,众乞丐在路边挨着排的跪倒。
待队伍走近,老乞丐又是一声令下,所有乞丐立刻嚎啕大哭起来。
“梁伯,这是怎么回事?”
李奉孝心中纳闷,勒住马缰,待拉着梁伯的马车行到身边时问道。
“夫人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每逢节日或冬季寒冷之时,都会到城外施粥于难民和乞丐。想来他们应是感念夫人的恩德,特意前来送行的吧。”
李奉孝闻言点了点头。
隐藏在乞丐中的顾清,此时表情却是有些古怪。
一、二、三…二十二、二十三…怎么这么多人?
第五十二章 可敢一战
据顾清得到的消息,入城盗窃府库的妖道贼人只有十几个。
因为见识过妖道的身手,所以为了周全起见,顾清费尽心思做出了一番安排布置。
前夜被李奉孝弄死两个,自己搞瞎一个,又安排邢戾和九棍现身引走几个。如此一来,顾清估摸能够一同随行出城的顶多也就是十个人。
且不说是不是邢戾那边出了岔子,没能成功引走妖道。
单只看眼前的人数也不对啊。
整整二十三个人,这就有点离了大谱了。
难道是自己推理错误,何府下人根本就不是妖道假扮的?
顾清连忙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何淑萱。
何淑萱正垂泪哭泣,面前棺木里躺着的可是她的生母。自己一时顽劣偷跑离家,未曾想与母亲竟是就此天人永别。
没直接哭昏当场,已经是何淑萱忍耐力的极限了。
感觉到顾清的碰触,何淑萱也心知此时不是伤心之时,抓住妖道,追回税银,还父亲以清白更重要。
于是悄悄抬起头来朝送葬队伍里看去。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李奉孝。
这位娘舅何淑萱从未见过,可却总是听母亲提起,细细端详之下,隐约觉得舅舅与母亲有三四分相像。
后面是舅舅的四个亲兵及一辆马车,透过窗口拉着的纱帘,能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想来就是正牌丑姑和顾清说的两个壮妇了。
然后便是盛放母亲遗骸的棺木。
何淑萱的目光在棺木上稍作停留后,继续朝后面看去。
又是一辆马车,不过没有窗帘。
梁伯和青衣小厮的面孔瞧得清清楚楚。
“怎么样,那老家伙是不是梁伯?”
顾清急声问道。
“是梁伯没错啊,打我出生时梁伯就在我家管事,我不会认错的。”
何淑萱语气肯定的说道。
顾清的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完了!
完了!
这次搞砸了!
“可是…平时在一旁照顾梁伯的都是他的小儿子慕叔叔,那个穿灰衣的人却是不认识。”
何淑萱皱眉想了一下后又补充道。
顾清跌入谷底的心重新攀升了回来,精神随之一振问道。
“后面呢,后面的那些下人呢?”
“都带着古怪的面具呢,看不到啊。”
听到何淑萱的话,顾清这才注意到整个送葬队伍里,除了李奉孝、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还有坐在马车里的梁伯等人,其余下人竟然都带着面具遮住了面孔。
“文登府这边下葬时有这样的习俗吗?”
顾清问道。
“没听说过。”
何淑萱摇头道。
“你们老家那边有这样的风俗?”
“也…没有吧,没听父亲提起过啊。”
“这就有些奇怪了,无缘无故为何要带着面具,莫非是担心被人认出来?”
顾清分析道。
“嗯…其实我好像是有个发现。”
何淑萱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
“说来听听。”
“父亲的俸禄不多,虽然每个月府衙都会暗中找补一点,但也是杯水车薪,所以我们家里的下人算上梁伯父子三人,一共只有十二人。可是这队伍里的人太多了,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
顾清听过似有所悟,悄悄移到老乞丐身旁,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何夫人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我等舍不得您啊~”
送葬队伍行进到身前时,老乞丐突然悲嚎一声,冲到棺木前面跪下,对着棺木磕起头来。
众乞丐也纷纷大声哭嚎,纷纷随之涌了过去。
送葬队伍立时变得有些混乱起来。
策马走在前头的李奉孝闻听后面的响动,调转马头转身一瞧,一双浓眉立即就竖立起来。
乞丐们感念姐姐恩德跪在道旁送别也就罢了,这拦住棺木算是什么道理。
当即提起烂银枪,就要策马上前驱散拦路的乞丐。
“大哥,别动,看看情况再说。”
李奉孝一愣,这不是贤弟的声音吗。
循着声音朝侧面看去,就见顾清将一块麻袋布盖在头顶,仅是露出半张脸,在朝自己挤眉弄眼。
“贤弟这是…搞什么?”
李奉孝疑惑道。
顾清未答,却是一把将何淑萱拽到身旁对李奉孝说道。
“大哥,我把你亲外甥女给找回来了,马车里坐着的那个是假货,这位才是正牌何府大小姐何淑萱。”
“什么!”
李奉孝闻言身子一震,而后从马背上跃下来,一把抓住何淑萱的肩膀,仔细打量。
面目黝黑、皮肤粗糙、五官单论说不上有多丑,但组合起来却是有些骇人,最关键的是,这明显是个男人嘛!
“都这个时候了,还藏着掖着的干吗,还不露出真面目与舅舅相认。”
顾清看到李奉孝表情的变化,便捅了捅何淑萱的腰眼催促道。
猝不及防下,何淑萱被捅的浑身酥软,娇嗔的瞪了顾清一眼后,伸手撕下面皮,露出本来面目,对着李奉孝喊了一声舅舅。
这一声舅舅喊出口后,压抑在心里的悲伤、懊悔、无助等等情绪瞬间爆发出来,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唰唰唰的流个不停。
李奉孝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还丑的极有特色的面孔,竟然转瞬间就变成了千娇百媚,梨花带雨的大姑娘。
那一声舅舅喊得李奉孝心肝一颤,再仔细端详,这女娃子分明就是姐姐年轻时的模样,几乎半分不差。
这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这就是自己的亲外甥女何淑萱啊。
三人这边认亲结束,众乞丐和送葬队伍之间却是起了个冲突。
几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女乞丐指着送葬队伍里的几个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刚刚被非礼了,被摸了哪里哪里,接着连哭带嚎的与那几个下人撕扯在一起。
撕扯中,几人的面具被扯了下来。
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的顾清赶忙让何淑萱辨认。
哭的泪眼朦胧的何淑萱抹去眼泪,定睛瞧去,而后斩钉截铁道。
“这几人我没见过,不是我们家的人。”
“贤弟,淑萱,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奉孝虽然也有懵逼,却也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问道。
“大哥,小弟现在敢断定,何府之人除淑萱外,其余人等尽已被妖道所害,而眼前这些人便是妖道所扮。”
顾清朝混乱的人群中瞟了一眼,看到沈守正已经在人堆里转悠了一圈,此时正猫腰蹲在梁伯乘坐的马车旁。
似是感应到了师父的目光,沈守正也朝这边看来,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后,沈守正顽皮一笑,矮身钻进了车底。
“大哥,擒贼先擒王。”
在李奉孝耳边嘀咕了一句,顾清拽起何淑萱就跑。
“老乞丐,回城要早饭啦!”
跑出一段距离后,顾清又高声喊道。
老乞丐一听就知道自己等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继续留在这里帮不上忙不说,反倒会成为拖累,于是扯着嗓子吆喝道。
“莫吵了莫吵了,也不瞧瞧自己长成什么样子,鬼才稀罕摸你哩,摸完手都是臭的。都散了都散了,回城要饭去。”
众乞丐一听也不再与送葬队伍纠缠,呼啦啦一窝蜂的就跑了。
被乞丐们这么一闹,送葬队伍的队形早就乱了套。这边刚摆脱纠缠,正欲重整队形时,却听到两声惨叫。
啊~啊~!
循着惨叫声看去,就看到张龙赵虎正从疯小姐乘坐的车厢里往外抽刀,雪亮刀身上满是斑斑血迹。
“啊~莫杀我~莫杀我!”
假小姐真丑姑哭嚎着跳出车厢,在众人的注视下跑远了。
王朝马汉此时已经跨上了马背,张弓搭箭瞄向了这边。
“杀!”
李奉孝暴喝一声,策马横枪朝送葬队伍杀了过去。
刚刚顾清说何府之人尽为妖道所杀,自是也包括姐姐在内。而一旁的甥女何淑萱也没有反对,李奉孝便再无怀疑。
杀姐之仇不共戴天,这一声杀吼得真真是透着浓烈的杀意。
嗖嗖!
箭矢撕裂虚空发出的声音才刚刚响起,送葬队伍里便有两人惨叫着栽倒。
张龙赵虎此时也跨上战马,跟在李奉孝的身后杀将过去。
主将冲锋在前,亲兵自然没有躲在后面的道理。
“列阵。”
梁伯所乘马车之内传出一道怒吼。
有些混乱的送葬队伍立刻稳定下来,摘下面具,撤去孝服,抽出贴身捆绑的长刀,列成圆形刀阵,严阵以待。
“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莫要伤害慕儿…莫要伤害慕儿啊!”
车厢里梁伯老泪纵横的抓住灰衣小厮的衣襟苦苦哀求。
“老匹夫去死。”
一直表现的温顺如羊的灰衣小厮此时却是面容狰狞,探手一把抓住梁伯的喉咙,一捏一扭,便听到喀喀两声,暗红的血液从梁伯嘴角溢出。
梁伯喉间发出嗬嗬的怪声后,就此气绝身亡。
干脆利落的杀掉再无用处的梁伯,灰衣小厮探手朝车厢角落摸去,结果却是摸了个空。
灰衣小厮微微一愣,上车前明明记得将枪袋放在角落,怎地却是不见了。
外面马蹄声已至近前,下属们已与杀来的李奉孝及两个亲兵厮杀在了一起。
对方虽只有三人,但借助马力之便及李奉孝长枪之威,楞是将刀阵中的两人给挑飞了出去,而后乱刀砍死。
此时已不容灰衣小厮耗费时间寻找枪袋的踪迹,连忙钻出车厢,自一名下属手中夺过长刀,跃上车厢顶部,刀锋指向李奉孝厉声喝道。
“吴王孙张岱在此,李奉孝可敢一战否!”
第五十三章 一步错满盘皆输
“大人,属下要出城一趟。”
文登城府衙内,福阿六和五名被收买的衙役都被粗麻绳捆绑住扔在一旁。
知府董雨亭和同知钟似海喜色满面的盯着衙役们清点税银。
听闻肖风池如此说,董雨亭顿时面色一沉不悦道。
“税银失而复得,更需加强看顾,个人闲杂俗务且推一推。”
“大人,属下与顾道长约好,去城外追回另一部分税银。”
肖风池凑到董雨亭耳边悄声说道。
“速去速去,这边有本府看顾,料那些宵小也不敢再生觊觎之心。”
董雨亭本已与同知钟似海商量好的,丢失的一部分税银由二人各掏腰包补齐。反正只要保住官位,掏出去的银子早晚都能赚回来。
可此时一听肖风池所言,竟是无需自掏腰包了。顿时心花怒发、眉开眼笑的催促肖风池。
“不过…府库这边却是抽调不开人手。”
“无需其他人手,属下一人足矣。”
从府衙出来,肖风池抡开双腿朝城外奔去。他虽是总捕头,却依然没有在城内纵马狂奔的资格,所以只能辛苦一下了。
刚出城门,就见一大群乞丐呼啦啦的迎面跑来。
肖风池跃至道旁避开群乞,落在最后的老乞丐喘着粗气靠过来问道。
“总捕大人可是要去帮手的?只需沿路前行四五里即可看到。”
得到老乞丐的指引,肖风池一路奔行,终于见到官道旁的一处空地上,有两伙人厮杀在了一起。
一伙二十余人个个手持长刀布成刀阵,李奉孝的四名亲兵则是驱策战马在四周游弋,间或射出一支箭矢扰敌,或是策马冲锋意图破开一道缺口。
但奈何刀阵防御坚固,无论射来的箭矢还是冲锋骚扰,具被轻松防下。
另一边李奉孝舞动银枪与一名执刀灰衣人战作一团,枪影刀光间,竟是打的平分秋色,谁也没能占到便宜。
肖风池不通战阵,四名亲兵和二十余人的刀阵那边看不出谁优谁劣,可李奉孝这边却是看得清楚。
虽然二人看似打的有声有色、有来有往,可灰衣人的动作总是稍显迟缓,加之武器短上一截。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再过十几二十几招,灰衣人必定落败。
看清楚场间情况,肖风池抽出铁尺就要上去助阵。
便在这时,肖风池只见圆形刀阵之中突然飞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物什,正在冲锋的四名亲兵也察觉有异,连忙降下马速,将钢刀在身前舞成一团,磕飞射来的暗器。
一阵叮叮当当的乱响过后,四名亲兵仗着刀法纯熟兼之身上穿着棉甲,未被伤到分毫。
可四人身下的战马却是接连发出悲鸣,而后踉跄着倒地。
原来射出的暗器目标本就不是张龙赵虎四人,而是他们胯下的战马。
四人慌忙从马背上跃下,那边刀阵也随之散开,从三面朝四人包抄而来。
没有了战马的帮助,四人立刻陷入苦战。
“肖某来也!”
就在四人险象环生之际,一声暴喝在战团身后响起。
肖风池双手握住铁尺抡的好像风车一般杀将过来,另一边的李奉孝也注意到四名属下的陷入险境,长枪一抖逼退吴王孙张岱,朝这边支援而来。
距离战团不远处的树丛里。
“让你撒手,听见没。”
顾清一边打量观察战况,一边与蹲在身旁的何淑萱撕扯。
“我不撒,除非你带我一起去,我要亲手杀了他们给我娘报仇。”
已经露出本来面目的何淑萱泪眼婆娑的抓着顾清的衣襟,任凭顾清如何劝说就是不愿离去。
“别添乱行不行,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不会武艺,过去能干嘛?送死吗。”
“你不是也不会武艺,说不定你还打不过我呢。你都能去,我凭什么不能去。”
“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亲手为我娘报仇就不重要了?”
“师父…师父…”
两人这边还在拉扯着,沈守正也猫着腰钻了进来。
将手中提着的黑布袋子递给顾清,又从怀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扔到地上。
“时间太短,能从那帮子妖道身上摸到的东西就这么多,我看过了,除了黑袋子里的铁枪能卖些银子,其他的都是不值钱的破烂。”
“你又让他去偷东西!”
何淑萱见状立刻柳眉倒竖,恶狠狠的瞪着顾清。
“男人的事女人懂什么。”
顾清自知理亏,不敢与其对视,低着头在沈守正偷来的东西里扒拉。
小偷除了手法以外,眼力也是很重要的。
扒拉了一番,果然如沈守正所说,没有值钱的东西,顾清期待的藏宝图残图就更不要想了。
果然不会这般简单啊。
叹息一声,顾清将希望寄托在黑布袋子里。
打开布袋,从里面取出拆成三截的铁枪和一块铜腰牌。
腰牌一面刻着一个吴字,另一面刻着总旗张三字。
“坏了!”
看到总旗两个字,顾清心里立时一沉,忍不住脱口惊呼。
“怎么了?”
何淑萱不明所以,连忙问道。
“无论本朝还是当初的吴王,军队都是沿袭了前朝的建制。小旗是最基础的编制,一小旗为十人,五小旗为一总旗,一个总旗就是有五十人。这边算上那个自称吴王孙的家伙共有二十四人,你舅舅弄死两个,这便是二十六人。也就是说,八哥和九棍竟然引走了二十多人!”
“啊!”
何淑萱听闻也惊呼了一声。
树丛外边李奉孝等六人对面二十多人的围攻,尚且险象环生。那邢掌柜和店小二九棍岂不是死定了?
“怎么办?”
何淑萱虽然与邢戾和九棍不熟,但深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而且一旦邢戾和九棍被吴王余孽杀死,就必然会赶来这边支援,那舅舅岂不是更危险了。
怎么办?
顾清也很想知道怎么办。
自己是写悬疑小说的,推理破案还算擅长。阴谋布局也能勉强搞一搞。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计划了啊。
对方由十几个人变成了五十个人,己方这边只拉来了肖风池这么一个外援,双方人数相差悬殊啊。
现在的情况是,邢戾和九棍那边生死不知,大概率是活不成了。若是如此,估计很快就会有二十多个生力军赶过来,加入到围攻李奉孝六人的队伍里。
而李奉孝他们现在已经处于十分艰难的境地了,莫说再来二十多个,恐怕再有四五个敌人加入战团,就会立刻落败。
“守正可知道千户所在哪里?”
思考片刻,顾清突然对沈守正问道。
“知道,就在南门外五里滩的边上。”
“拿着腰牌,去千户所报信,就说这边有吴王余孽作乱,让他们速速发兵。守正是个小孩子,千户所的兵士也许不会相信,淑萱你跟着一起去,亮明你是府衙何经历之女的身份。”
顾清将吴王孙张岱的腰牌塞到沈守正怀里,对二人正色说道。
“那你呢?”
何淑萱问道。
“我要留在这里观察形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舅舅死的。别墨迹了,速去!”
顾清笑着催促道。
何淑萱和沈守正走后,顾清从怀中取出符纸、铜钱在地面上摆开。
来到这个时空之初,顾清怀里一共五样东西。
证明身份的度牒、塞满了生石灰辣椒粉的葫芦、桃木剑形状的简易版火枪,再就是这些符纸和铜钱了。
葫芦和桃木剑各有妙用,可惜都是一次性用品。
这符纸和铜钱顾清猜测也应该是防身的法宝,但却一直没搞清楚用法。最后还是老乞丐见多识广,告诉他这符纸和铜钱其实乃是一种赫赫有名的大杀器,名为神火符。
名字听起来挺唬人的,其实就是符纸用特殊的药液浸泡过,只要稍微沾染一点火星就会剧烈燃烧,并且极难被扑灭。
而铜钱实则是用火石仿制的,外面还裹了一层蜡。
使用之时只需将两枚铜钱表面的蜡层刮掉,用符纸包裹住,然后用力朝敌人身上砸过去。
两枚火石制造的铜钱相互碰撞摩擦产生火星,引燃符纸,将敌人活活烧死。
虽说李奉孝、邢戾与吴王余孽的恩怨纠葛始自五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但今日的这番谋划却是出自于顾清之手。
错估了妖道人数,以致邢戾、九棍生死不知,李奉孝等人身陷险境。
无论如何,顾清自认都是脱不开干系,推卸不了责任的。
何况,他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宝图残片多半在那个吴王孙张岱的身上,亦或者在他们藏匿劫掠而来的财宝的地方。
所以,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将准备好的数枚神火符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又扯了一些树枝草茎插到破麻布上,将之做成简陋版的吉利服。
顾清披上破麻布,想了想后又将张岱的铁枪的枪头抓在手中,整个人趴在地上,慢慢朝战团爬去。
另一边,何淑萱拉着沈守正跑出一段距离后,沈守正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干吗?”
何淑萱差点摔倒,站稳身形后奇怪地问道。
“大小姐,千户所现在根本就没人,咱俩去了也是白去。”
沈守正像看傻子一样仰头望着何淑萱摊手道。
第五十四章 神火符
“怎么会没人?”
“北边要打仗了,千户所的兵上个月就都调走了,就留下几个缺胳膊少腿的看家。”
“那顾清还让咱们去搬救兵?”
何淑萱疑惑道。
“若是能搬救兵早就搬了,无论是李大人还是邢掌柜,去千户所借两个总旗的兵力总是没问题的,师父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才想起来。他明显是想支开咱们两个嘛,这你都看不出来。”
沈守正翻着白眼道。
何淑萱不笨,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被沈守正一提醒,立刻就明白了顾清的用意。
他是不想自己和沈守正涉险,可他却留在下来拼命。
“不行,我要回去给母亲报仇。”
何淑萱扭身就要往回跑,却是被沈守正一把拉住。
“大小姐啊,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为啥今天总是傻乎乎的呢。你是女人,我是小孩子,咱俩即便回去了又能怎么样?”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抛下舅舅他们不管吧。”
何淑萱急得直跺脚,眼圈一红,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跟我来。”
沈守正突然拉住何淑萱换了个方向跑。
“记得他们打仗的西面有一片树林吧,树林里有一种白皮树。那种树的树皮很容易点燃,我见过附近的农人会剥下来拿回家引火用。咱俩抓紧时间去树林里布置一下,然后让师父把妖道引到树林里,放把火烧死他们。”
沈守正一边跑一边解释道。
何淑萱听的是娇躯一震,这小子心地怎么这般狠毒。
可再一想要烧死的是自己的杀母仇人,心肠也便跟着硬了起来。
“我这有火镰。”
“就知道你有火镰,我才想到这个计策,嘿嘿。”
……
利刃挥舞时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人在拼命时会不自觉的发出呐喊或怒吼,一可以壮己方的声势,二可以威吓对手。
将三十人战成一团,虽然相比于两军对垒人数并不算多,可激励与血腥的程度却也丝毫不让。
李奉孝手中银枪每一次横扫都会将身前扫出一片空袭,每一次刺出都会带起一蓬飙射的血液。
肖风池双手握紧铁尺抡的跟风车一般,硬是逼得刀兵不敢靠前。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分别护在二人身侧,或为辅攻,或是舞动兵刃磕飞袭来的暗器。
李奉孝和四名亲兵配合默契自不必说,肖风池刚猛无匹的打法,自也顺理成章的融入到了五人的体系之中。
一时之间,陷入重围的六人竟是与二十多个刀兵战了个势均力敌。
可这种情况毕竟无法持久。
李奉孝和肖风池都是刚猛的打法,体力消耗极大。而且刀兵人数占优,待时间一久,二人体力消耗到无以为继,便是丧命之时。
吴王孙张岱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便也不急着进攻,一边指挥刀兵稳住阵脚,防备李奉孝突围。一边趁着李奉孝或肖风池顾及不到时偷袭。
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李奉孝后背添了一道伤口,肖风池大腿和手臂各中一刀,只是伤口不深,目前影响还算大。
张龙赵虎王朝马汉四个亲兵身上也都挂了彩,皆是被暗器所伤。
每当射来的暗器太多,无法全部磕飞打掉之际,四亲卫就会舍身护住李奉孝和肖风池,以血肉之躯化作盾牌。
刀兵虽是围困,可也有五人被李奉孝和肖风池所杀。
如今算上吴王孙张岱,还有十九人。
肖风池已经杀红了眼,口中不断发出怒吼声,铁尺挥舞的速度变慢,可声势仍旧惊人。
李奉孝相对就冷静的多,他清楚继续被围困下去,己方必死无疑。所以一直在寻找突破的机会。
可惜在吴王孙张岱的指挥下,这样的机会一直未曾出现。
难道…今日便要葬身此处了吗!
李奉孝的心理泛起了一丝绝望,同时还有更多的死志。
既然注定要死,便也决不能让敌人好过。
“杀!”
李奉孝突然暴喝一声,一直负责防守的四亲兵闻听顿时明白自家大人的意思。
嘿嘿!嘿嘿!
那便开始搏命吧。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双,杀!杀!杀!
场中局势骤然一变,在李奉孝一杆长枪的带领下,六人具都开始全力搏杀,没有任何的防守,就是一往无前的砍杀。
血花立即在双方的身上飙射而起。
“啊~啊~”
便在此时,突有一道不同寻常的惨叫声在场中响起。
与惨叫声一起的,还有刺目的光亮和逼人的热浪。
张岱身旁一名刀兵的身上突然窜出绿色的火苗。
火苗刚开始只有拳头那么大,并且也不是很烫。那名刀兵还想将之拍灭,可随着手掌拍打,火苗便如同疯了似的急速蔓延到了全身。
距离最近的张岱被吓得连连后退,刚刚他听到身后风声有异,于是下意识的矮身躲了一下,然后就看到有一团黄色的东西从头顶飞过,砸在了那个倒霉的刀兵身上,而后便燃起了绿色火焰。
若不躲那一下,现在被火焰烧灼的岂不就是自己。
想到这里,张岱身上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循着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却也未见有人的踪迹。
一个刀兵全身冒火被烧哇哇大叫四处乱跑,原本稳固的阵型顿时露出一个缺口。
“冲!”
死志这种念头都是被逼无奈之下的选择,现在有机会冲出重围整装再战,李奉孝自然不会放过。
大吼一声,长枪开路,率领身后无人朝阵外冲去。
“截住!截住!”
还有些惊魂未定的张岱见状立即没工夫去理会其它,重新指挥刀兵稳住阵脚,莫要被猎物逃出去。
呼!
脑后又有异常风声响起,张岱连忙低头弯腰朝前一个翻滚避开。
未待起身便先朝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只手臂缩进地面的草丛中,草丛中还有一条黑色的缝隙,缝隙里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反射着微光。
“该死!”
接连两次偷袭张岱,结果都被对方闪避开来。顾清正心中郁闷,便与张岱的目光对视上了。
这灰衣小厮可是没有趁手兵器后,还能与李奉孝打个旗鼓相当的牛人,自己万万不是对手。
暗骂一声,顾清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张岱气的是咬牙切齿,偷袭的小贼转身逃跑,而且看其手上拿着的分明是自己的枪头,便要去追。
可身后又有一个下属被古怪东西砸中,身上冒起了火光,刚刚稳固的阵型再一次被打乱。
张岱心中急速权衡,还是围杀李奉孝更为要紧。便不再理会顾清,继续指挥属下布阵。
跑出去一段距离后,顾清抽空往身后瞧去,灰衣小厮竟是没有追来。
顾清于是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取出一个神火符,抡圆了胳膊朝张岱砸去。
张岱虽在指挥战阵,可也一直留意着身后,听闻风声有异,连忙侧身避过,同时听声辩位,手中长刀挥出正好看中飞来的神火符。
符纸被劈碎,可里面的火石还是因为撞击摩擦出了火花,引燃了符纸。
数团绿色的火苗凌空燃起,刀身之上也有火苗了流窜。
刀身乃是熟铁,不会燃烧,所以火苗仅是蔓延了一小段距离就停止,可以为先前两名下属的惨状,张岱还是被吓得将刀扔了出去。
顾清怎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又取出一个神火符砸了过去。
张岱没有武器,不敢硬接只能无奈躲避,便是这时,李奉孝六人终于杀出了刀阵。
滴…滴…滴…
不远处的树林里突然有熟悉的哨声响起。
顾清一听,这不是李奉孝的那只竹哨发出的声音吗?
李奉孝闻听又是一愣,不过身后刀光闪烁,根本没时间让他多做思考,只是带着五人朝前猛冲。
顾清朝哨声传来的树林里望去,隐约看到何淑萱和沈守正从一颗白桦树后面探出身子,正朝自己招手。
沈守正猜的没错,顾清昨晚就从邢戾那里得知,驻扎在城外的千户所早已人去所空。若非如此,张岱也不敢仅带着一个总旗的人马就来文登府兴风作浪。
顾清是觉得这一战凶多吉少,不想让何淑萱和沈守正白白送死,所以找借口支走了两人。
可没成想沈守正这个矮贼孙人小鬼大且消息灵通,猜到了顾清的用意。
这俩家伙怎么又跑回来了!
顾清有些生气,正想把她俩给骂走,就见沈守正指了指战团,又指了指身后的树林,然后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一旁的何淑萱觉得沈守正表达的意思不够清晰,从怀中取出火镰,做了一个点火的动作。
白桦树林…点火…你们两个是真毒…啊不…真是天才啊!
顾清立刻就懂了,想了一下后,从怀中取出最后一个神火符,高高举过头顶,嚎叫着就朝张岱冲了过去。
虽然顾清只有一个人,但之前的两个神火符的威力给张岱和刀兵们造成的心理阴影还在。
之前被神火符砸中的两个刀兵此时身上的火焰已经熄灭,全身被烧得焦黑,冒着青烟和肉香,好些部位皮肤都绽开,露出里面的血肉。但偏偏两人就是没死,躺在地上抽搐痛哭。
这帮刀口舔血、杀人如麻的亡命徒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畏惧死亡。但两个同袍的凄惨模样,实在有点难以接受。
被顾清这一吓,追击的速度便慢了少许。
顾清也是见好就收,对迎面跑来的李奉孝等人使了个跟上我的颜色,便带头朝白桦林跑去。
“妈的,都愣着干吗,还不快追!”
眼看快要吃到嘴里的肉竟然跑了,张岱顿时气得直跳脚,从地上捡起一柄长刀,率先追了上去。
第五十五章 重要信息
张岱率领刀兵在后面紧追不舍,各种暗器如同雨点一般射来。
穿着布衣的顾清和肖风池跑在最前面,穿着甲胄的李奉孝和四个亲兵跟在后面为二人挡住暗器。
一路狂奔,终是在追兵还差十多步的距离时,跑进了白桦林中。
“冲进去,杀光他们!”
所谓逢林莫入,追击的刀兵们有些犹豫,可张岱仗着艺高人胆大却是丝毫不惧,厉喝一声就带头冲了进去。
领头的都进去了,小兵们也不好畏畏缩缩啊,也呼啦啦跟着进入树林。
正值九月秋高气爽、天干物燥之时。
沈守正把桦树皮捆在粗树枝上,制成了一支简易火把,用破烂衣衫挡住火光,躲在一颗粗壮的大树后面。
树林中响起枯枝败叶被踩碎的声响,沈守正从树后探出头来,正瞧见顾清等人冲进来,连忙指了个方向,让他们往那里跑。
待顾清等人跑过去,沈守正又缩回到树后躲藏。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即便是火把上跳跃的光焰,在层层密林的遮挡下也很难被发现。
更何况张岱和刀兵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逃跑的李奉孝等人身上。
一群人跑过去,竟是没一个发现躲藏在不远处的沈守正。
“古有陆逊火烧连营,今有我沈守正火烧妖道。嘿嘿嘿,等以后有了钱,就雇些说书先生天天在茶馆里讲我的英雄事迹。”
沈守正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露出坏笑尾随追兵而去。
待深入树林二三十丈左右的距离,沈守正将手中燃烧的火把朝一颗白桦树凑过去。
因季节的关系,这个时节的白桦树皮一层层的翘起,刚挨上火焰,便立刻剧烈燃烧起来。
沈守正如法炮制,将相邻的白桦树一一点燃。
树林深处另一边,何淑萱看到有浓烟升起,也连忙拿出火镰点燃火把,开始放火。
沈守正和何淑萱早就计划妥当,二人都朝相反的方向放火,而且绕的圈子不能太大,否则没等火势起来,妖道们见势不妙很容易逃出去。
树林里一时间浓烟四起,火光霍霍。
玩命奔逃的顾清看到前面一颗树上绑着一截布条,立刻福至心灵,猜到这是沈守正划定的边界。连忙朝左右两边张望,果然都有浓烟升起。
“无胆鼠辈哪里跑!”
身后突然响起张岱的暴喝声,李奉孝挺枪回身就要阻挡,却是被顾清一把拉住,同时将最后一枚神火符朝张岱砸了过去。
张岱恨得牙直痒痒,可偏偏拿这古怪的东西没有办法,只能闪身躲避。
后面的刀兵们也立刻散开,生怕这玩意砸在自己身上。
“点火!点火!点火!”
顾清掏出从老乞丐那里要来的火镰就去点身边的树皮,李奉孝等人见状也连忙有样学样。
神火符砸在一颗树干上,火石对撞引燃符纸,嘭的燃起一团火焰。
火焰因撞击而四散开来,立即引燃了一大片的白桦树皮。
张岱和刀兵们此时也注意到两侧及后面都燃起了大火,心知是中了埋伏。不过前方李奉孝等人周边却还没有火势燃起,长刀一挥便要杀将过去。
“神火将军来也!师父闪开!”
树林中响起小孩子的喊叫声,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沈守正推着一个用桦树皮和树枝编成的跟他个子差不多高的空心球朝这边赶来。
顾清会意,连忙招呼李奉孝等人让到一边。
沈守正将手中火把往空心球上一挨,立刻便有火苗窜了起来,将之变成了一个火球。一脚蹬在火球上,那火球便顺着力道朝前滚动,所过之处具被引燃。
另一边何淑萱也推出一个火球来,火球滚势极快,在张岱和刀兵没反应过来前,两个火球撞到了一起,火焰包围圈顺利合拢。
包围圈虽成,可只有两侧和后面因为燃烧的时间足够,火势剧烈让人不敢靠近。
面朝顾清、李奉孝这边的火焰刚刚燃起,才只有半人高。
张岱等人自然不肯束手待毙,嚎叫着朝这边冲杀过来。
李奉孝、肖风池及四名亲兵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拼命阻拦。
顾清、沈守正和何淑萱三人则是把石头、树枝当成暗器,不管不顾的砸过去进行骚扰。
随着火势愈盛,在高温灼烧和浓烟薰呛之下,刀兵们渐渐没了力气,在火场里面捂住口鼻剧烈的咳嗽。
二十多个吴王余孽眼见便要全部葬身火场了。
“火势在朝这边蔓延,咱们也快些退出去。”
李奉孝察觉到情况不对,招呼众人朝树林外退去。
顾清则是找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将倒在火场边缘奄奄一息的张岱从里面给勾了出来。
七手八脚的用土将张岱身上的火扑灭,这才拖着他往外跑去。
跑到树林外,李奉孝等人七扭八歪的仰躺在地上,胸口激烈的起伏着。
“哈哈…哈哈哈…咳咳…爽快!过瘾!啊哈哈哈。”
被熏成大黑脸的肖风池一边咳嗽一边大吼。
“老肖,说句老实话,之前哥几个真瞧不上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是个爷们。”
“不错不错,刚才老肖那几下子抡的不赖。”
张龙赵虎等人有气无力的夸赞道。
几个糙汉子在那边惺惺相惜,而顾清也终于如愿在张岱身上翻出了一张藏宝图残片。
“原来…你费尽心思就是要寻地宫所在…顾清,原来你是那个叫花子的人…咳咳…可惜你白费心机了。三爷爷临死前画了六张地图交给他最亲信的六个心腹,只有六图合一,才能找到地宫入口。
我多番打听,用了整整两年时间才得知当年六人之一的沈筎晦隐居在文登城外,其余五人早已不知所踪。只得到这么一张残图…你…也找不到地宫入口…找不到传…国…”
没等说完,张岱头一歪死了。
顾清眨巴眨巴眼睛,自己还什么都没问呢,这家伙竟然就直接交代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这算什么,通关福利?
藏宝图残片竟然一共只有六张。
神秘大厦具体多少层顾清没数过,但绝不会少于三十层。地图残片只有六片,是随机分布在不同楼层的空间里?还是说每一层其实都有机会获得一张残片?
如果是前者,那么就每一个楼层都不能放过。运气太差的话,也许必须逐层走完所有楼层才能集齐六份地图残片。
而如果是后者,那么顾清有信心在第六层就全部集齐,完成神秘人的考验,直达顶楼与其见面。
将地图残片收好,顾清看着张岱死不瞑目的样子,伸手将他圆睁的双眼合上。
多好的NPC啊,这就么死了。
完成了任务,顾清心情大好,耳中听到张龙赵虎等人和肖风池打趣斗嘴,正想也过去参与一下。
大战之后放松放松心情嘛,没走出几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差点忘了,还有邢戾和九棍!
这两人现在咋样了?
从张岱的包裹里搜到的那枚总旗腰牌,说明他手下人数是五个小旗共计五十人。
即便这些年东躲西藏的有些折损,三四十人总该是有的吧。
送葬队伍里有二十三人,李奉孝之前弄死两个,也就是说,邢戾和九棍最少引走了十几个人。
这群吴王余孽的战力相当之强悍,己方这边有李奉孝和肖风池这两大高手主攻,四大亲兵辅助,都差一点团灭。
那边只有邢戾和九棍两人,岂不是要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顾清连忙就往城门方向跑去。
“贤弟你…”
李奉孝见状连忙发问。
“哎呀,邢掌柜那边要遭。”
知晓顾清全盘计划的沈守正,见师父往城门方向跑,立即就猜到他要去做什么,当下也是惊呼出声。
“你说谁,可是邢戾?”
李奉孝不知顾清安排,可一听沈守正提到邢掌柜,便感觉事情不妙。
沈守正连忙将顾清的计划全盘托出。
得知邢戾仅靠两人竟然要对付十几个吴王余孽,李奉孝再也坐不住了,挣扎着爬起身来,捞起长枪就追了上去。
之前混战之时,李奉孝担心伤到紫云骢,便早早将其驱赶到别处,此时没有马匹骑乘,也只能发足狂奔。
其余人等知晓后也顾不得休息,纷纷爬起身来拿上兵刃一同前往。
没跑多远,顾清就见官道上有人影蹒跚着迎面而来。
“八哥!”
看清来人竟是邢戾,喊了一声,顾清连忙迎了上去。
李奉孝等人也紧随而至。
“四哥!”
待众人奔至近前,邢戾看到李奉孝,被血染红好似恶鬼一般的脸上扯出难看的笑容,唤了声四哥后,摇晃着栽倒。
而一直被他背着的九棍,也滚落一旁。
“老八~”
李奉孝被呼一声,抢步上前将邢戾落在怀中。
可人一入怀却是一怔,老八怎滴…这般轻。
随即他就看到邢戾身上大大小小几十道伤口。
“四…哥…我给哥哥们…还有弟兄们…报…报…”
邢戾从怀中掏出一把血淋淋的鼻子送到李奉孝面前,笑着一字一顿的说着。
可没等最后的仇字说出口,他的手却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邢戾的血早已经流干,之所以能够撑到现在,只是为了亲手将仇人的鼻子送到李奉孝面前,为了把九棍活着带回来。
如今心愿达成,一直支撑着邢戾的那口气也便散了。
洪文十一年九月十八,飞鱼卫百户邢戾卒于文登府西。
第五十六章 欢迎来到梦幻岛
翌日清晨。
城门初开,便有三人自城内漫步而出。
“师父,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不太好吧。”
洗过澡、换了新衣裳的沈守正扯了扯顾清的衣袖问道。
“人生自古伤别离啊,少说一句,少见一面,伤感也便能减轻几分。你现在年纪还太小,等长大以后就懂了。”
顾清悠然长叹道。
“师父,你确定不是为了躲开何家小姐才跑的?”
“啧啧啧,一个小女娃子而已,为师躲她作甚。好啦,咱们也要分道扬镳啦。九棍兄弟,我这孽徒就拜托你看照一段时日了。”
行至岔路口,顾清对九棍抱拳说道。
断了一条胳膊的九棍挤出一丝微笑,声音虚弱的说道。
“都是自家人,应该的。”
“师父,你要多久才能来京城找我。”
沈守正死死拽着顾清的衣角不肯撒手,晒得黝黑的小脸上满是不舍。
“快则一两月,慢则半年吧。事情办完我就立刻赶去京城。”
顾清也不确定下一次进入这个空间会是什么时候,所以只能含糊回答。
晨曦映照下,一高一矮的身影渐行渐远。
昨日苦战过后,丢失的一部分税银在送葬队伍拉着的棺材里被找到。正如之前顾清猜测的那样,张岱之所以焚毁何府主楼,不仅是毁尸灭迹,同时也是为了将盗出的税银熔炼成块,塞入凿空的棺木四壁之中方便偷运出城。
这样一来,何家主母的尸骨为何只剩几块残骸便有了合理的解释。当然,一同被焚毁踏碎的还有何家的十多个下人,所以棺木中盛敛的碎骨到底是不是何家主母,也就没人能确定了。
税银全数追回,加之有张岱腰牌和福阿六被当场人赃俱获作为证据,何汝道最终无罪释放。
出狱后得知妻子惨死,何汝道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对于官场也是看透了,心冷了。决定辞官,带着女儿何淑萱和亡妻的灵位,回家乡务农。
与何汝道一般对官场彻底失望的还有肖风池。他也辞去了总捕职务,昨夜便已离开文登城,就此浪迹江湖,逍遥快活。
李奉孝昨晚接到急令,镇海关右卫奉命参与此次北伐,着他即可前往汇合,也已于昨夜离开。
此间事了,顾清也要离开了。
光线渐渐变暗,黑暗从四面八方朝顾清涌来。
就在顾清即将被黑暗吞噬的一刻,他看到一匹奔马自城门里冲了出来。
马上的少女不停地朝她挥手,口中呼喊着什么。
未等顾清作出回应,眼前便是一黑。
光柱发出的刺目光芒顾清已经习惯了,闭上眼睛待逐渐适应了后,才重新缓缓睁开。
黑暗中,六道刺目的白色光柱,照亮了六扇房门。
三层和六层是软包防盗门,四层和七层是绿色油漆木板门,五层和八层是雕花格栅门。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分析和决断,顾清这次没再犹豫,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通往第三层的防盗门,直接走了进去。
刚走进门里,顾清就听到身后有风声响起,还没等他做出反应,后脑一阵剧痛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清缓缓睁开了眼睛,感受到后脑的剧痛,伸手一摸触碰到肿起的大包,顿时没忍住痛呼出声。
我这是在哪里?
四周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楚此时自己是在一个面积很大,看装饰和布局应该是个客厅的房间里。房间两面有窗,透过敞开的窗户,能够看到外面阴暗的天空,还能听到阵阵海浪声。
自己坐在一个单人沙发里,而在身周的长条沙发上、椅子上、地毯上,还或坐或躺的有十个人,全都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啊!”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吓了顾清一跳,只见躺在长条沙发上,穿着热裤和小背心,身材火辣的美女跳了起来,双手护胸,表情惊恐的大喊大叫起来。
美女身材好,声音也大,刺耳的尖叫声刺激着顾清的耳膜,让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尖叫声就像闹铃一般,把昏迷的其余人都给叫醒了。
“这是哪?”
“谁偷袭我?”
“头好疼!”
…
有人爬起来跟顾清一样去摸后脑勺,有人只是扶着额头或是揉着太阳穴,还有人揉着后腰。
“这是什么鬼东西?”
有人看着手腕上的手环惊诧道。
顾清这时也发现所有人的右手腕上都戴着一个黑色的手环。
“诸位,请问一下,有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美女的尖叫声停止后,一个花白头发,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六十多岁,很有气质的老人开口问道。
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是茫然摇头。
“嗯…这位小姑娘,你是第一个醒来的吗?能不能说一下,你醒来后都看到了什么?”
老人看到众人的反应,想了一下后,朝尖叫美女问道。
美女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了,羞赧的吐了一下舌头,歪着头回忆了一下后抬手指向了顾清。
“他醒的比我早。”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转向了顾清。
“呵呵呵,你们看我也没用,我只比这位美女早醒了几秒钟。不过…我倒是有个猜测。”
顾清摊手说道。
“我们应该是被绑架了。”
“绑架?”
尖叫美女吓得捂住了嘴。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高论呢,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
坐在高脚椅上,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用不屑的目光瞟了顾清一眼,冷哼道。
他虽然说的是普通话,但是发音却是有点怪。
“不不不,我说的绝对不是废话,而是很有用的线索。”
顾清站起身来,习惯性的就去摸裤兜。
刚醒来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自己现在穿着不是道袍,而是牛仔裤白衬衫。
自己是什么时候换的衣服,谁给换的,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身衣服明显属于现代产物。
既然是现代产物,那么就应该有其他相关的现代物品。
比如香烟和打火机,还有…手机。
双手插进裤兜,左手如愿以偿的摸到了香烟和火机,可右手却是摸了个空。
再摸摸屁股兜和衬衫口袋,依然是一无所获。
“大家看看自己的手机还在吗?”
顾清掏出一根烟点上后说道。
众人闻言如梦初醒,连忙翻自己的口袋。
结果所有人无一例外,手机全都不见了。
“年轻人,你刚刚说有用的线索是指什么啊?”
这时花白头发老人朝顾清问道。
“老先生你想啊,看现在的情况,我们大家应该是被绑架了。可绑架这种事也是有讲究的,要么求财,要么寻仇。绑匪总不可能跑到大街上随随便便绑人回来吧。”
“对哦,我就是个穷学生,家里一没钱二没势,没招过谁没惹过谁的,没道理绑架我啊。”
一个二十出头,穿着破洞牛仔裤和花T恤的小伙子附和道。
“从穿着和气质,能看出我们所处的圈子并不相同,大家彼此也不认识。所以啊,我猜测咱们被绑架的原因不是因为各自的身份,而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顾清继续分析道。
“嗯,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那你猜出是什么目的了吗?”
老人点了点头后问道。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想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顾清笑着伸手指向靠近窗边的一张长条桌子。
众人顺着顾清所指的方向看去,因为屋子里光线昏暗的缘故,只能看清桌子的轮廓,桌面上好像放着东西,却是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拜托找一下电灯开关啊。”
有人嚷嚷道。
“我找到了。”
穿着花T恤的小伙子摸到门口找到开关,欣喜的喊道。
灯光点亮,众人都有些不太适应,纷纷将手掌挡在眼前。
打开灯后,小伙子又顺手拧了一下门把守。
“咦,门没锁,不过外面好黑啊,听声音好像是在海边。”
“不仅仅是海边,应该是在一座海岛上,而且这座岛的面积并不大。”
一个金发碧眼,身材健硕的白人小伙子说道。
“你怎么知道是海岛?”
有人发出疑问。
“听出来的。”
白人小伙子居然说的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我的听力很好,听得出其他方向也有海浪声传过来,只是你们听不到罢了。”
顾清此时已经走到长条桌旁,抬起手指数着桌边环绕一圈的靠背椅。
“一、二、三…九、十、十一。通常情况下家里椅子都是双数,可这里却只有十一把椅子,看来就是为我们准备的了。大家不如过来坐下,听听主人想要跟我们说些什么。”
现在有了充足的光线,众人也看清楚了桌子上面的东西。
竟然是一台卡带式的录音机。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顾清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心中有些惊诧。
除了那个身材火辣的美女刚醒来时的反应还算正常以外,其他人都表现的太镇定了,这根本不是普通人应该有的反应。
花白头发老人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对着顾清微微一笑,挑了个位置坐下。
“既来之则安之。”
老人坐下后轻声说道。
“老先生豁达。”
顾清赞了一声,也挑了个位置坐下。
随后众人陆续落座,目光齐齐盯着桌子上的录音机。
“呵呵,这种老物件估计你们也没见过,那就由我来操作吧。”
见没人动手,老人笑着站起身来,伸手按下录音机上的播放键。
录音机里先是响起一阵刺啦刺啦的杂音,随后便是低沉的男声。
“欢迎诸位来到梦幻岛,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可以称呼我为Z先生
第五十七章 游戏规则
“相信以诸位的聪明才智,已经猜到了此时的处境。没错,你们被绑架了。不过也无需太过担心,只是要你们参与一场游戏,仅此而已。呵呵呵,下面我介绍一下游戏规则,请诸位听好哦。
在座各位将分成两个阵营,代表不同的身份。其中有八名侦探,三名杀手。游戏共计三天,杀手需要在每天午夜十二点前,杀死一个人,否则就会随机有一名杀手死亡。不要问我杀手会如何死,到时你们就会知道了。
每天中午,所有还活着人需要坐在这张桌子旁,投票选出你们认为最可能是杀手的那个人,获得票数最高者死。
弃权者死。
其余人获得的票数自动累计到下一轮。
三天后游戏结束时,还有杀手存活,则所有侦探死,杀手获胜。杀手全部死亡,侦探获胜。获胜者将会获得一笔巨额的奖金,同时还有和我一起探索宝藏的机会。
游戏规则就是这样,超简单的对不对,呵呵呵。再介绍一下梦幻岛的情况吧。
最近的陆地距离这里500海里,岛屿周边的海域里有食人鲨,有剧毒水母,有能够将小型游轮吸到海底的漩涡。所以聪明的各位就不要试图逃离了。
岛上备有充足的饮水和食物,还有两台发电机和足够的柴油,完全可以满足诸位三天的生活需求。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期待各位精彩的表现,再见。”
录音到此结束,喇叭里又开始发出刺啦刺啦的杂音。
老人伸手按下停止键,杂音消失,只有海浪声仍旧持续不断的传进来。
“诸位有什么看法?”
将双臂放在桌上,两手十指交叉,老人目光左右扫过众人后问道。
“这人是个疯子,疯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所以最好还是相信他说的话。”
一阵沉默过后,语调怪里怪气的西装男率先开口。
众人继续沉默,没有人反对他的说法。
能把这么多人无声无息的弄到这个海岛上来,就说明这个Z先生是完全有能力杀死所有人的。
“那就只能按照他制定的游戏规则来玩喽,嘿嘿,倒是蛮有趣的蛮刺激的,我喜欢。”
金发碧眼男笑呵呵的说道。
“我有问题。”
花T恤举手道。
“录音说咱们中间有三个杀手,那杀手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杀手彼此之间知道谁是杀手谁是侦探吗?如果不知道的话,杀手间彼此也是可以自相残杀的对吧。因为录音里并没有指定杀手必须杀死侦探。”
“这位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我按照你的想法进行一下补充。如果杀手要杀人,那前提是他必须知道自己的杀手身份。但我现在没有得到任何身份提示,这是不是说明,只有杀手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侦探是不知道的。”
一个大腹便便还有点秃顶的中年男人接过花T恤的话头说道。
“可你又如何证明你没有得到提示,不是杀手呢?也许你就是杀手,这么说只是为了混淆视听呢。”
坐在胖男人旁边的黑人壮汉接话道。
“清者自清,我无需证明。”
胖男人瞥嘴道。
接下来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每个人都在皱眉思考,时不时看向身边的人,试图通过蛛丝马迹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见许久无人说话,老者看向顾清问道。
“年轻人,你有什么看法?”
“额…我感觉在座的各位似乎都不是普通人,这一点就蛮奇怪的。所以能不能都先做一下自我介绍,还有说一下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顾清想了一下后提议道。
“嗯,有道理。知己知彼嘛,看场中我年纪最大,就由我先来吧。本人张满山,今年62岁,职业是大学教授。”
老者点头认可了顾清的提议,并做出表率。
“张教授,请问您是教什么专业的?来到这里之前您在做什么?”
顾清问道。
“呵呵,是我疏忽了,没有说清楚。我在警校教犯罪学,来之前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教案,喝了一口茶后就失去了意识。如今想来应该是茶水里被人下了药。”
“哦,原来是这样。”
顾清点了点头。
“我叫顾清,职业是悬疑小说作家,被人敲晕后就出现在这里了。”
说完,顾清还特意转过头去,给众人看自己脑后鼓起的大包。
“真巧,竟然遇到同行了。我叫张川,也是写悬疑小说的,笔名长弓难鸣。当时正在家里赶稿子,也是后脑勺被人打了一棍子,就来到这里了。给你们看看,我后脑勺的鼓包呈长条状,一定是被棍子打的。”
一旁有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朝顾清伸出右手,表现的十分热情。
“大家好,我叫云桥,也是一名作家。不过写的书很杂,言情、悬疑、玄幻都有在写。记得我是在商场试衣间里试衣服,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晕倒了。”
身材火辣的尖叫美女也自我介绍道。
“我叫田芃,是在校大学生,在寝室里睡觉,没被敲脑袋,也没被下迷药,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然后补充一下,我是学校推理社的副社长。”
花T恤站起身来说道。
“亨利,探险家,来自M国,潜水时小腿被射了一针。”
金发碧眼男抬起右腿放到桌面上,搂起裤腿给大家看腿上的针眼。
“哦对了,我昏迷时是穿着潜水服的。可醒来后就换上了现在这身衣服。”
“富川乱吾,私家侦探,跟踪目标时在酒吧洗手间被人用电击器电晕。”
西装男操着怪异的语调说道,同时也不忘站起身来掀起西装,给大家看他后腰上的被电击时留下的痕迹。
“鄙人谢忠,是一名导演,主要拍摄一些小成本的悬疑片和犯罪片。在杀青宴上不小心喝多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胖子秃顶男子介绍道。
“文森特,大钟市警局警长,追击嫌犯时发生了车祸昏迷。”
黑人壮汉自我介绍道。
九个人介绍完毕后等了十几秒钟,却是再没人说话,便齐齐将目光转向未作介绍的两人。
“两位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张教授笑着问道。
“我只是感觉这种自我介绍没有任何的意义,就像刚刚田芃、谢导演和文森特说的那样。如果杀手知晓自己的身份,为了不暴露,完全可以编造一个假名字和假职业,反正在这里也无法查证。”
剩余两人中,四十多岁,穿着旗袍,烫着大波浪,风韵犹存的女人说道。
“呵呵,我倒是没有难言之隐,而且也不喜欢说谎。就是担心说出身份后会吓到诸位。”
另一个留着短寸头的男人说道。
“在押犯人嘛,有什么好怕的,咱们之中现在就藏着三个杀手呢。”
顾清掏出一根烟扔给短寸头笑道。
“谢了哥们,这个发型实在是暴露身份啊。”
短寸头接过香烟,放在鼻子下面深深的闻了一下,满脸陶醉的说道。
“我叫荣非,正如顾清所说,是一名在押囚犯,罪名是杀人。之前不太想说的原因一来是怕吓到诸位,二来则是担心真实身份会引起不好的联想。哦对了,我是被狱友打晕的。”
荣非指了指脸上的淤青笑道。
已有十个人做完自我介绍,唯独剩下旗袍女了。
“呵呵,都已经介绍完了,我如果还不说话,岂不就显得心虚了。可是即便我说出来,你们又如何知道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呢。”
“即便是假话也是有价值的嘛。猜一个人从事什么职业或许很难,但判断一个人是否从事某个职业,还是有迹可循的。”
顾清对旗袍女笑道。
“小帅哥说的有些道理,那看来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我没有名字,不过你们可以叫我玫瑰。我的职业嘛…呵呵呵,我是一名杀手来着,真正的杀手哦。呵呵呵,瞧把谢导演吓得,发型都乱了。每次做完一单生意,我都会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大醉一场,没想到竟然还是被人找到了,真没意思。”
所有人做完自我介绍,顾清听得是暗暗咂舌。
结合之前每个人醒来时的表现和职业身份,貌似每个人都不是易于之辈。
唯一还算正常的就是美女作家云桥了。可谁又能知道,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慌张和惊恐就不是装出来的呢。
假设她就是杀手之一的话,把自己表现的小白一些,就会降低大家对她的怀疑。
但现在没有任何的实证,一些都只是猜测,做不得数啊。
客厅里又一次陷入许久的沉默。
噹~噹~噹…
突然想起的钟声打破了沉默,所有人都朝墙壁上的挂钟看过去。
时针、分针、秒针重叠在一起,笔直的指着正上方。
十二声钟响过后,有人沉声嘀咕道。
“游戏…开始了!”
“我有个提议。”
大学生兼推理社副社长田芃站起身来朗声说道。
“这位同学,这里不是学校,没必要每次说话都要站起来。放轻松,坐下说就好。”
张教授笑呵呵的朝田芃做了个坐下的手势。
“谢谢张教授。”
田芃挠着头不好意思的笑着坐回座位。
“根据Z先生的规则,杀手一共有三人,每天午夜十二点前必须杀掉一人,否则三个杀手中就会有人随机死亡。而游戏一共进行三天,那么我觉得最合理的方式就是大家聚在一起,谁都不要离开。这样三天后游戏结束,三个杀手因为没能完成任务,也会相继死亡。大家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第五十八章 身份提示
田芃说完,就一脸期待的等待众人的答复。
“白痴!”
富川乱吾冷哼一声说道。
“哎你个小日…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有屁就放,没屁就憋着,可哪乱喷粪你是几个意思。不服咱俩出去单练!”
田芃脸上的神情立即一变,蹭的站起身来指着富川乱吾吼道。
“好啦好啦,刚刚经历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有些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争吵解决不了问题,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彼此的安全。刚刚田芃同学的提议虽然有些瑕疵,但至少他勇于发言,单是这种精神就很值得表扬嘛。”
看这小子明显是带有其他的情绪在借题发挥,老成持重的张教授连忙站起来劝解。
出于对老师这个职业天生的敬仰和畏惧,田芃虽然还有些不服气,可依然顺从的坐了回去。
“张教授,您说我的方法有瑕疵,请您具体说说呗。”
“我来替张教授说吧,可以吗?”
美女作家云桥举手向张教授请示,见张教授和田芃都点头表示同意后,才开口说道。
“因为我经常写小说,所以对一些文字游戏或是文字陷阱比较敏感。我记得录音里说的游戏规则是杀手需要在每天午夜十二点前杀死一人,否则就会有一名杀手死亡,是这样吧。”
“没错。”
田芃点头。
“但是规则里却没有提杀手死亡的时间。按照你的想法,我们大家聚在一起,让杀手没有机会杀人,过了明晚十二点会有一名杀手死亡。后天午夜过后第二个杀手死亡。大后天午夜过后,按理说最后一个杀手也会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死亡对吧。
但是别忘了游戏规则里还有一条,就是当游戏结束时,若还有杀手存活,则杀手获胜,活着侦探都将死亡。游戏时间是三天,大后天午夜一过,就是游戏结束的时间。最后一名杀手已经活到游戏结束了,那么即便他没能完成任务,按照规则,他也已经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所以到那时,死的会是我们。”
“也许…没有完成任务的杀手,十二点一过就立刻死了呢?”
田芃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十二点一过游戏就结束了呀,杀手就已经获胜了。”
“那…也许不用过十二点,杀手就在十二点整点死了呢。”
“十二点整还没有过午夜,杀手没有超时,不算任务失败啊。”
面对田芃的连番争辩,云桥都十分耐心的予以解释。
“好吧,你是对的。”
最后田芃也没有脾气了,沮丧的说道。
“除了云桥小姐指出来的漏洞,还有一点你也完全没有考虑到。”
这时,富川乱吾冷冰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刚刚还有些沮丧的田芃一听到富川乱吾怪腔怪调的声音,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似得原地满血复活,眉毛一挑就要站起来拍桌子。
坐在他身旁的导演谢忠连忙按住他。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先听听他怎么说。”
“哼!”
田芃瞪了富川乱吾一眼,忍住没说话。
“按照游戏规则,每天中午十二点还要投票选出一个人去死,三天就要死三个人。我想请问一下各位,有谁愿意这样坐以待毙。”
“分散开了不一样有人会死。”
田芃插嘴道。
“没有调查和取证的过程,投票只能是全凭瞎猜。可如果杀手杀人,就一定会露出破绽。那个Z先生为什么会选中我们来参加游戏?游戏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你有思考过吗?”
富川乱吾给众人的观感并不好,这里面肯定是掺杂了一些历史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他表现出来的生人勿进的姿态。
不过在座的都是非常理性的人,听闻富川乱吾的这番话后,都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同时对他的观感也改善了许多。
“诸位,你们的分析听起来非常的有趣,但我有些累了,就不继续奉陪了。明早见!”
亨利站起身来说道。
“现在独自行动,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黑人警官文森特将亨利拦住后说道。
“怎么,警官先生想要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吗?那就要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了。”
亨利咧嘴一笑,双手握拳摆出拳击的架势。
“臭男人整天就知道打来打去的,真是粗鲁。喔~我也该去睡觉了,熬夜对皮肤不好呢。小妹妹要不要一起啊?”
亨利和文森特那边剑拔弩张,玫瑰却是站起身来慵懒的抻了个懒腰,而后微笑着朝云桥发出邀请。
“好啊,跟姐姐在一起应该会安全很多吧。”
云桥一口答应下来,跑到玫瑰身边挽住她的胳膊,两个女人有说有笑的朝楼上走去。
“怎么不拦她们两个,还是说你对我…更感性趣。”
亨利嘴角带着坏笑,朝文森特挑眉问道。
“哼!”
既然都已经有人离开了,文森特也就再没有阻拦亨利的理由,冷哼一声坐回到座位上。
亨利离开后,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转向荣非。
“都看我干嘛,我喜欢人多热闹行不行。”
见荣非没有离开的意思,张教授开口说道。
“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这无可厚非。还在座的各位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总比一个人瞎琢磨好一些。”
“对对对,还是张教授老成持重,能压得住场面。”
谢忠掏出一盒烟来,先递给张教授,然后按着顺序分发。
田芃表示不会,富川乱吾却是接了过去,还冷冰冰的说了声谢谢,这倒是让大家有些意外。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茶叶或咖啡。”
田芃说了一声,朝厨房走去。
年轻人手脚麻利,很快田芃就给每个人都端来了饮品。
而众人也利用这段时间思考了一些对策。
“其实小田同学之前的想法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不合适,那不如分组呢。按照自己的意愿,三个人或四个人一组,大家彼此相互监督。”
谢忠首先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不妥,分组和聚在一起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其实消极等待的策略对杀手才是最有利的,而作为侦探,反倒是要给杀手制造杀人的机会,这才能够发现线索,推理出谁是真正的杀手。”
张川反对道。
“你也是赞成单独行动喽,那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谢忠反问道。
“一想到身边有三个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杀手,心里紧张嘛。反正都是睡不着,不如跟大家聊聊天。”
“顾清,你有什么想法?”
张教授突然朝许久未曾说话的顾清问道。
“额…想法嘛暂时没有,但我一直在思考几个问题。就是三个杀手现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已经知道,又是通过什么方式或者途径知道的?如果不知道,那么Z先生又会如何让他们知道呢?
录音里Z先生只是说所有人分成两个阵营,分别是8个侦探和3个杀手。既然他用到的是分成这个词,而不是隐藏或挑选,那么可不可以理解成,侦探和杀手的身份其实现在还没有产生。而最终身份的产生,也许是随机的,或者有某种触发机制。”
“哦哦,我知道了,顾大哥你的意思是隐藏职业对不对?”
田芃突然若有所悟的大声说道。
“意思差不多。通过之前大家的分析,这次的游戏规则明显是对杀手有利的。所以…也许大家能够选择自己的身份也说不定呢。”
“我去睡了。”
顾清话音刚落,富川乱吾便站起身来,冷冰冰的丢下一句后就离开了。
“那我也去睡了,同行要不要一起啊。”
张川站起来笑呵呵的朝顾清问道。
“茶的味道不错,我还想再喝一壶。”
顾清婉言谢绝。
这时谢忠也反应过来,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
这栋房子一共有三层,谢忠和张川来到二楼时,看到两侧走廊里各有四个房间,其中三个房间的门是关着的,其余五个房间的房门打开,表示还没有人入驻。
“你选几楼?”
谢忠问张川。
“三楼吧。”
张川想了一下后答道。
“那我也选三楼,咱俩住隔壁怎么样,也好有个照应。”
张川表示同意后,二人走上三楼。
三楼也是八个房间,此时只有一扇门是关着的。
经过关闭的房门时,隐约听到里面有翻找东西的声音。
二人各选了一个房间进去,谢忠轻轻关上房门,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静静的听了一会,确定外面没有人后,扭动暗锁将房门锁死。
“提示…提示,提示在哪?”
谢忠嘀咕着目光在房间里搜寻。
张川进入房间后也是一样将房门反锁,不过却没有翻找东西,而是开始脱衣服。
之前在楼下时,亨特曾提起昏迷前是穿着潜水服的,而醒来后却是换了一身衣服。
张川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却是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看起来款式一模一样,但绝不是昏迷前穿的那一套。
所以身份提示一定是藏在衣服里。
第五十九章 第一个死者
二楼云桥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谁呀?”
云桥顺手抄起一个花瓶,来到房门边背身靠着墙壁问道。
“是我。”
门外响起玫瑰的声音。
不是刚刚分开吗,怎么又找过来了。
云桥有些疑惑,思考了一下后还是放下手里的花瓶,打开房门对玫瑰甜甜的笑道。
“姐姐不是要睡美容觉吗。”
“怎么,害怕姐姐是杀手,所以不敢邀请姐姐进屋坐坐吗。”
玫瑰不答反问道。
“怎么会呢,跟姐姐在一起才更安全呢。呵呵,快进来坐。”
云桥亲热的拉住玫瑰的手,将她拉进屋子里。
玫瑰进屋后,则是反身将房门关上,扭动暗锁。
“姐姐你这是…”
云桥戒备的朝后退了一步,身子下蹲就要去拿刚刚放下的花瓶。
“别装了小妹妹,你是杀手对不对。”
……
“哎呀,年纪大了,不中用喽。坐得太久就腰酸背痛的,顾清啊,有没有兴趣陪老头子去外边走走啊。”
喝光一壶茶后,张教授笑着对顾清说道。
“正好,最近写小说遇到了几个法律问题没有搞明白,张教授您也顺便教教我。”
说着,顾清走过去扶起张教授,跟荣非、田芃、文森特三人打了声招呼后朝外面走去。
“张教授好像不太信任我们三个啊。”
待两人离开后,田芃有些苦恼的挠着头抱怨道。
“装傻充愣的小子,难道你就信任他吗?”
荣非似笑非笑的盯着田芃说道,说完还伸出猩红舌头舔了一下嘴角。
田芃被这个动作吓得连刷的一下就白了,下意识的就想离开。可是又觉得就这么走了太没面子,好像自己胆子很小一样。
目光瞥到对面的黑人警长还没走,心里顿时安定了几分,装着胆子对荣非问道。
“荣大哥你说什么呢,我那里装傻了,就是感觉张教授跟我的导师挺像,觉得挺亲切的。哎对了荣大哥,你说你是因为杀人才坐的牢,能不能具体说说因为什么杀人?杀的都是什么人?”
“为什么杀人…嗯,这个得好好想想了,时间太久有些记不起来了。不过杀得什么人倒是记得挺清楚的。先是一对父子,父亲四十出头,儿子还在上大学,年纪跟你差不多。然后是…一个女的,长得挺漂亮的,身材也很好,不比云桥差。还有…”
“我有点困了,先上楼睡觉了,你们聊哈。”
田芃越听脸越白,脑袋上也冒出一层冷汗。不等荣非说完,就逃也似的跑掉了。
“别走啊,我想起来为什么杀人了,医生说我有精神病。别害怕啊,现在已经好多了。哈哈哈哈。”
看到田芃差点在楼梯上摔倒,荣非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转回视线看向还没有离开意思的文森特,荣非刚要说话,却是被文森特抢了先。
“我亲手送进监狱的杀人犯不少于三十个,他们每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东西。或者是疯狂、或者是愤怒、或是是悲伤。但我从你的眼神里只看到了恐惧。所以,你其实一直都在说谎,你根本不是杀人犯。”
……
走出房子便能感觉到脚下软软的沙滩,天空阴云密布,无星无月,借着窗户透出来的灯光,勉强能看清周围二十多米范围内的景物。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耳中只能听到远处不断传来的海浪声。
出于安全考虑,顾清和张教授没有走太远,在距离房子二十多米灯光所及的明暗交界处停下脚步。
顾清拿出烟盒,先递给张教授一根,然后才给自己点上。
“岁月不饶人啊,这人一旦上了年纪,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跟你们年轻人是没法比喽。”
吐出一个烟圈后,张教授感慨道。
“既然教授你看得起我,把我单独找出来,那我也就不跟你藏着掖着了。在屋子里的时候,教授你一直都是表现出长者风范,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调和他人的矛盾,以此给大家留下和蔼可亲,值得信任的印象。
现在又跟我聊身体状况,刻意强调自己不会对我构成威胁。呵呵,我猜张教授你是有跟我合作的意思吧。”
顾清的眼睛反射着灯光,像猫似得盯着张教授问道。
“呵呵,我果然是没有看错你啊。就知道这点小心思瞒不过你的眼睛。”
被拆穿的张教授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倒是对顾清的敏锐表示赞赏。
“为什么选我?”
顾清问道。
“因为刚刚所有人里,只有两个人说的是真话。一个是文森特,另一个就是你。
文森特的手臂虽然被衣袖挡住了,但举手动作时还是能看到他小臂上的擦伤。他刚醒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做了一个掏枪的动作,右手虎口和食指上有厚茧。这些都说明他警长的身份是真实的。
至于你,呵呵,很荣幸我正巧看过你的小说。因为小说里一些关于法律上的错误解释和推理漏洞,我没能成为你的书迷,但情节设置和对人性的描写还算不错。”
张教授解释道。
“玫瑰和富川乱吾呢?我觉得他们两个的身份也是真实的。”
“玫瑰那个女人…我看不透,直觉告诉我她很危险,还是保持距离为妙。至于富川乱吾嘛,呵呵,因为我的年纪和一些历史原因,对他没有什么好感。而且他虽然说的是真话,却感觉隐藏了一些东西。似乎他知道的东西比我们都要多,这反倒让我感觉他比玫瑰还要危险。
怎么样,我的解释还算合理吧。有没有兴趣合作啊。”
“你就不担心我的身份是杀手?”
顾清抽了一口烟,玩味的问道。
“你第一次从裤袋里取出烟盒时,因为角度的关系,我恰好看到里面有12根香烟。你抽了一根,还剩11根。第二次掏出烟盒,先给了荣非一根,从你当时的动作判断,你是有打算给其他人也分发香烟的。可你却临时改变了注意,给自己点上一根后,就把烟盒揣回兜里。
而这时烟盒里的香烟却是只有8根。11根香烟减去荣非的1根和你自己的1根,应该还剩9根。我很好奇,消失的那一根香烟去了哪里?又是什么原因让你临时改变了分烟的想法?消失的哪根香烟是不是与你的身份有关?
根据大家的分析,游戏规则明显是有利于杀手的。如果消失的那根香烟是身份提示,而你的身份又是杀手的话,就没必要说出有关隐藏身份提示的推论了。所以,我猜你的身份是侦探,或者说目前所有人的身份都是侦探。”
说完,张教授摘下自己的眼镜,朝着镜片上哈了一口气后,送到顾清眼前。
蒙上了一层薄雾的镜片,中心位置显现出两个字——侦探。
“用洗洁精在镜片上写字,的确是不易被其他人发现。”
顾清点头说道,而后右手手腕一抖,一根藏在袖子里的香烟就落入掌心。
烟嘴接缝处原本应该印着商标的位置,此时却是印着侦探二字。
“侦探牌香烟,教授有没有兴趣尝尝。”
顾清将香烟递给张教授。
“那就,合作愉快。”
张教授接过香烟后,朝顾清伸出了右手。
“合作愉快。”
顾清微笑着正要与其握手,房子里却是响起女人的尖叫声。
是云桥的声音。
这个尖叫声顾清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便离着很远,中间还有墙壁和玻璃的阻隔,也还是觉得耳朵眼里有些痒。
“可能出事了,去看看。”
朝张教授说了一声,顾清便朝房子里跑去。
云桥的尖叫声是来自楼上,顾清跑进房子里时,恰好看到荣非和文森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这两人一直坐在一楼客厅的长条桌旁没有离开,动作自然是比顾清要快一些。
来到二楼时,张川、谢忠和富川乱吾也正好从三楼下来。先一步来到这里的荣非和文森特站在一间房门敞开的房间门口,而云桥则是依偎在玫瑰的怀里,身体抖个不停,看起来是被吓坏了。
身后传来张教授爬楼梯的脚步声,斜对着楼梯口的一扇房门打开,头发和身上都是湿漉漉,正在往身上套T恤的田芃也冲了出来。
“怎么啦?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田芃看到顾清后连忙问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
顾清朝那个敞着房门的房间努了努下巴,便走了过去。
刚到门口,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扒住门框探头往里一看,就见亨利浑身赤裸的躺在浴室门口,脑袋下面大片的血迹仍在蔓延。白色的纯棉浴巾掉落在身旁,拖鞋整齐的摆在门口右侧,浴室里的花洒还在哗哗的喷洒着密集的水珠。
“不用抢救一下吗?”
顾清对身旁的荣非和文森特问道。
“晚了,看这家伙的瞳孔在浴室那么强烈的灯光照射下都没有反应,还有后脑的出血量,已经没救了。”
文森特摇头叹道。
“早就说过不要单独行动,这家伙偏偏不听。”
“你干什么?”
田芃见顾清突然冲进对面的房间,拿着两个枕头又跑了出来,迷茫的问道。
“总要试一试嘛。”
回到亨利房间门口,顾清将两个枕头沿着墙边放好,然后踩着枕头进去,在亨利身旁蹲下,伸出手指去摸颈动脉。
“额…文森特你是对的,的确已经死透了。”
第六十章 第二个
“是你最先发现的吗?”
文森特走到云桥身边问道。
“嗯。”
云桥的状态比刚才已经好了一些,不过仍蜷缩在玫瑰的怀里。见文森特朝自己问话,就点了点头。
“详细说一下经过,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文森特拿出警长的派头和气势,将近两米的身高,目光威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身形娇小的云桥。
“啧啧啧,你这是在审问犯人吗?”
云桥被文森特吓得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玫瑰却是毫不畏惧的与其对视,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道。
“我、荣非、顾清、张教授。我们四人一直都在楼下没有上来过,没有作案时间。所以除我们四人以外,在楼上的所有人都有作案的嫌疑。”
文森特也是丝毫没把玫瑰放在眼里,义正言辞的回答道。
“我我…没有啊,我刚上楼还不到三分钟,进屋脱衣服就去洗澡了。”
田芃连忙为自己开脱。
“云桥,不要紧张,先说一下情况吧。”
谢忠靠过来轻声说道。
“嗯,我和玫瑰姐在房间里聊了一会天。玫瑰姐离开后,我一个人又觉得有点害怕,就想去楼下找点酒喝。经过亨利的房间时,听到里面有水声,刚开始还没在意,可随后就闻到有血腥味。于是我就去敲门,没想到门是虚掩着的,自动就开了一条缝隙。
然后就闻到了更浓的血腥味,等我把门推开,就看到亨利躺在地上,头下面还在流血。我被吓的大声叫了出来,玫瑰姐最先从房间出来,之后就是你们一起过来了。”
“你没有走进亨利的房间是吧?”
文森特又问道。
“没有,我一直都只是站在门口。”
云桥答道。
“那你刚出门的时候,走廊里还有其他人吗?或者有没有听到脚步声、关门声之类的。”
“也没有。”
这时房间里的顾清突然喊道。
“二位美女,麻烦你俩把鞋子脱下来借我看看呗。”
文森特闻言连忙转身回到门口。
“有脚印?”
“是啊,不过不是在门口,而是在里面。”
顾清蹲在枕头上,歪着头指着亨利尸体右侧不远处的地板说道。
文森特一听,就在门外侧身跪下,双手撑着身体,用倾斜的视角去看顾清指着的那处地板。
果然看到深棕色的地板上有一串模糊的鞋印,虽然看不清具体的花纹,但鞋印的大小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大概是36码。
这么小的鞋印,只能是两位女士的了。
“不用看了,鞋印是我留下的。”
玫瑰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女士香烟,含在嘴里吸了一口后,笑着说道。
“我看亨利长得挺帅身强力壮的,就想找他联络一下感情,没成想却被嫌弃年纪大,唉!出来后我就去找云桥妹妹聊了一会天,然后回房间准备休息。正要卸妆呢,就听到了喊叫声。如何啊警长先生,我说的这些合不合理,可不可信呢。呵呵呵。”
“你…”
文森特感觉受到了戏弄和挑衅,正要发怒却是被最后赶来的张教授拦住了。
“好啦好啦,大家都稍安勿躁,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接着见顾清已经检查过门口区域的痕迹便问道。
“还有什么发现?”
“从浴室到房门这段距离的地板都被这条浴巾擦过,太干净了。房间里目前只看到了三种痕迹,一种是玫瑰小姐留下的鞋印,还有一种鞋印和一种脚印,看尺寸极其相似,不出意外的话应该都是亨利自己留下的。”
顾晴摇头道。
“用塑料袋包好双脚,大家就可以亲自进来查看了。”
顾清随后又补充道。
半小时后,所有人退出亨利的房间。
最后出来的文森特将房门关上。
“亨利的尸体…就放在那里不管吗?用不用包裹一下。”
脸色煞白,几乎与田芃有的一拼的谢忠,强忍着恶心提议道。
虽然拍电影时经常会用到一些以假乱真的血浆啊,乳胶死尸啊之类的道具,但距离一具被谋杀的,还未完全僵硬的真正的尸体如此之近,对谢忠来说却是第一次。
更何况十几分钟前,这个人还跟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说过话。
这种前后反差强烈的刺激,让谢忠跑到隔壁卫生间里吐了三次。
“谢导演还真是古道热肠啊,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我可是要回去睡觉了。呵呵呵,明天见。”
玫瑰娇笑一声,回到位于另一侧走廊的房间。
“这里有死人哎,不用换房间的吗!我…我是不敢在这层住了,还是去三楼吧。”
自从与荣非一番交谈过后,田芃的脸就一直是煞白煞白的。刚刚亲眼见过亨利的尸体后,跟谢忠轮番去隔壁卫生间干呕,并最终以吐了五次的成绩,将第二名谢导演远远的甩在身后。
哆哆嗦嗦的说完,转身就想往三楼走,可见其他人都没有动身的意思,就把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
他现在一个人可不敢上楼。
“怎么?大家聚在这里不离开,是准备现在就进行投票吗。”
荣非环顾众人问道。
“既然不投票,我就去睡觉了。好多年没睡过软床,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呵呵呵。”
见无人回答,荣非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后,走进隔壁房间关上了门。
“他…他住死人隔壁啊!”
田芃露出见了鬼似得表情。
“他不是说自己是杀人犯吗,你觉得杀人犯会怕死人?”
张川拍着田芃肩膀笑道。
“你还笑得出来,死人啦!你们都不害怕的吗。”
田芃此时明显有些情绪失控的征兆,一把甩脱张川的手臂,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别紧张,别紧张。来,抽根烟舒缓一下情绪,不会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顾清凑过去搂住跳脚的田芃,将嘴里叼着的半截香烟塞进田芃嘴里。
“咳咳…咳咳…”
田芃下意识的就啯了一口,立刻被呛得咳嗽起来。
“怎么不怕啊,别看我现在像个没事人似得,其实都快吓尿了。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啊,你害怕杀手就会心软不杀你吗?所以啊,害怕归害怕,但还是要保持冷静。不想死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揪出杀手,你说对吧。”
“嗯…顾哥你说得对。”
田芃哆哆嗦嗦的点头,脸色却还是煞白煞白的。
“睡觉睡觉,都快凌晨一点了。反正杀手今天的任务也完成了,接下来的23个小时内大家都是安全的,趁着机会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张川伸了个懒腰,努努囔囔的走进另一边的隔壁房间。
“啊…张哥也住死人隔壁。不对啊,张哥之前不是去三楼了吗!”
一惊一乍的田芃话音刚落,就看到富川乱吾去到另一侧的走廊里,选了个没人的房间进去。
荣非咧嘴一笑,选了富川乱吾对面的房间。
“教授您年纪大了,爬楼梯也不方便,不如就住在二楼吧。”
见二楼还剩最后一个空房间,顾清对张教授说道。
“也好,那就谢谢大家让着我这个老人家了,呵呵呵。”
张教授也没推迟,哈哈一笑,进到最后的空房间里。
谢忠见没有空房间了,眼珠子一转扯着田芃胳膊问道。
“田同学不是想去三楼吗,咱俩换怎么样。”
“啊…”
田芃一脸懵逼。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哈,”
二楼的八个房间全部住满,分别是玫瑰、云桥、死了的亨利、张川、荣非、富川乱吾、谢忠和张教授。
不过云桥此时还站在走廊里,脸上泪痕未干,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云桥你是继续住这里,还是去楼上。”
顾清问道。
“我…我还是住这里吧。”
云桥犹豫了一下答道。
“我去楼下拿些酒,能不能拜托三位,等我回来以后再离开。”
云桥又对三人央求道。
“田芃你陪着云桥去吧,我和文森特说几句话。”
顾清拍着田芃肩膀说道。
等二人离开,顾清和文森特对视一眼问道。
“警长不去休息吗?”
“别跟我装傻,你也发现亨利的伤口有问题了是吧。”
文森特冷哼道。
“呵呵,装傻的又不止我一人。走吧,抓紧时间一起去看看。后面估计还有人在排队呢。”
顾清故意大声说道,而后重新打开了房门。
进入房间后,顾清先去浴室的浴柜里找来几根棉棒,这边文森特已经将亨利有些僵硬的尸体翻了个面,让后脑的伤口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下。
“你来还是我来?”
顾清在尸体旁蹲下后问道。
“你来吧。”
文森特道。
“唉,其实我有洁癖的。”
顾清叹了口气,但还是开始用棉棒清理尸体伤口,同时口述伤口情况。
“枕骨碎裂,裂口不规则近似椭圆形,伤口周围有骨头碎片,初步推测应该是滑倒后脑撞击地面造成的…”
“直接说重点。”
文森特不耐烦的说道。
“重点就是这种死法放到别人身上不稀奇,但亨利可是冒险家啊,冒险家身体的平衡能力应该很强的对吧。我刚刚看过他的脚掌,有一层很厚的茧子,加上浴室的地砖本就是防滑的。不小心摔倒的可能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还有这伤口也不对,人的头骨可是很坚硬的,即便真的是摔倒撞到了枕骨,最多也就是骨裂,不可能碎成这个样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
没等文森特说完,外门突然响起急促的跑步声。
二人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刚刚站起身来,就见田芃满头大汗的冲过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的喊道。
“云…云桥…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