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皇上不必在意
越往前走,宋子晚越觉得这条路眼熟。
没等她问,景黛又开始给她解释,“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沈清河,我们两家是远亲,我喊他哥。平时他都在上学你见不到,今日正巧。”
景黛从来都是凭感觉跟人交往,虽然只见过宋子晚一次,但感觉对了,这个朋友就算交下了,所以未曾隐瞒。
宋子晚没想到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出发点,站在沈府门外,看着景黛大力叩门,她的眼皮也跟着一跳一跳的。
不多时,一身白袍的沈清河负手而出,身姿绰约,气宇轩昂,仿佛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公子。
他见到景黛,嘴角尚未扬起,余光就瞥到了立在后面的宋子晚。
笑容顿时僵了。
宋子晚弱弱地举起爪子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双手合十,指了指景黛,示意他不要戳穿自己。
沈清河看懂了她的意思,瞬间恢复正常,对景黛道,“还以为你要过会儿才来。”
景黛耸耸肩,没有多做解释,刚想介绍身后的人,就瞧着沈清河已经自觉跟人聊上了。
“宋兄弟,你也在?”
“是啊哈哈,”宋子晚干笑两声,“刚好碰上景姑娘,知道你们要一起去射箭,就厚着脸皮跟来了。”
沈清河但笑不语,也不点明这份隔了十几里的巧合。
“原来你俩认识!”景黛从他背后探出脑袋,“那敢情好,不用我介绍了。”
她搓了搓手,在两人背上重重一拍,差点把宋子晚拍得咳血,“走吧二位,别耽误时间!”
沈家后院牵出四匹马,几人打马经过长街,到一处别苑停下。景黛定的地方,自然由她上前交涉,沈清河和宋子晚勒马慢悠悠晃着靠近。
“早上听府中侍卫说看到了皇上的马车。”沈清河多少能猜到她的意思,没有点破,只道,“昨日的事,皇上不必在意。”
虽然他看不懂韩暮的用意,但也知不是真正的惩罚。
宋子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朕只是担心你无故被罚抄,心里会不舒服,不过你应该知道朕也经常被罚抄,所以别往心里去啊。”
沈清河没想到她会这么实诚,对这个手里并无多少权力的小皇帝多了几分亲近之意,“有皇上这句话,便是抄一千遍也值了。”
他朝别苑门口登记的人扬了扬下巴,“皇上是怎么认识景黛的?看样子她好像不知道您的身份。”
宋子晚对于隐瞒身份一事颇为愧疚,可也不能一开始就亮出自己的皇帝身份吧?
她唯一没料到的大概是景黛的坦诚。
“在大街上见她英雄救美,朕便主动请她吃了顿饭。”
沈清河一愣,随即笑开,“原来如此。只是隐瞒身份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丫头脾气暴,性格又直率,被她知道了可不得了。”
“朕也头疼要怎么说,”宋子晚觉得不管什么时候提都觉得突兀,“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先替朕保守秘密。”
“皇上放心。”
两人话还没说完,景黛就站在门口朝这边喊,“你俩叽叽咕咕的干什么呢,快进来!”
第77章 看上的必非凡品
宋子晚和沈清河对视一眼,下马将牵引绳交给马夫,一同朝别苑里走去。
“这家别苑新开不久,知道的人不多,”景黛边往里走边给两人介绍,“等人多起来就不好玩了。”
宋子晚打量着别苑内的布置,简洁清淡,看起来甚至有几分简陋,可里面的下人却打扮得很得体,行为举止挑不出错误。
能在京城里开一家射箭馆的人定然不缺钱不缺势,就是不知道别苑主人是谁。
宋子晚能想到的点,沈清河也不会不知,只是看向前方潇洒迈步的景黛,无奈摇摇头。
心里不装事就是好。
“景姑娘,人多才热闹,怎么反倒不好玩了?”
景黛头也没回,随手折了片桂花树叶子绕在手里玩,“人多是非也多,官家子弟总有拉帮结派的,一言不合就开始打架,偏偏大多数都是花架子,没劲透了。”
要她说,打架不缺胳膊少腿都是在敷衍。
沈清河见她越发口无遮拦,怕教坏宋子晚,于是出声打断,“就你一天到晚虎了吧唧的,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就不嫁,”景黛无所谓地回头耸耸肩,“寻常人本姑娘还看不上呢,看上的必非凡品!”
说起这个,她又想到一个点,“这射箭馆男子一多,好些女子也会慕名而来,到时候莺莺燕燕的可烦人了,所以咱们得趁着没多少人知的时候常来。”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靶场,景黛挑了把称手的长工,在一旁呼呼嘿嘿地拉练起来。
沈清河照顾着宋子晚,也给她挑了一把,“听说皇上平常经常练,今日我俩可有眼福了。”
“你们别笑话就好,”宋子晚不客气地接过,转身拿箭时小声道,“都是出来玩的,别顾忌朕的身份。”
沈清河笑了笑,“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当真没再管她,长臂挽弓,利箭破空飞出,稳稳定在靶心,力道之大,箭尖都将靶子戳穿了。
宋子晚脊背瞬间就直了,没想到沈清河看着是个温润公子,实则内心蛰伏着一头猛兽。
她身上的血性顿时被激起,不甘示弱地搭箭拉弓,姿势到位,成绩也不错。
利箭入靶,宋子晚还没来得及得意,肩膀上就被重重一拍,往前踉跄两步,看得沈清河右眼皮一跳。
“兄弟,没想到你身板小小的,箭术却不错。”
景黛从她身后冒出头,眼神颇为赞赏,“来,咱比试比试。”
三人站在靶场一顿操作猛如虎,半个时辰后,宋子晚手臂耷拉下来,喘着粗气,“不行了,我得歇一歇。”
旁边适时递来一张手帕,宋子晚以为是绿枝,接过就往额头上放,擦完才发现是沈清河。
她正踌躇间,对方突然说道,“我正好也累了,等她练完吃饭去。”
没提手帕的事。
宋子晚也不是揪细节的人,直接将帕子揣到怀里。
等了大概一刻钟,景黛总算放下长弓,叫了辆马车,招呼两人去盛芳楼。
“再过一个月便是秋猎,你们准备得怎么样?”
第78章 象征性支持您一下
秋猎在大周是盛事,届时皇帝带着诸位大臣出行,小辈不论男女都可在猎场一展风采,拔得头筹还可以得到嘉奖。
景黛之前游山玩水,从来没去过秋猎,新奇得很;沈清河倒是每年都去,但很少出手,偶尔射中几只野兔便收手,不愿意抢风头。
宋子晚……没啥印象。
“所以你今天才约我去射箭馆,提前准备?”
“嗯哼,”景黛夹起糖醋排骨往嘴里放,待咽下后才道,“我虽然不想争什么,但好歹去了总要有些收获才行。”
她瞥道宋子晚略带迷茫的眼神,这才想起对方应该也没去过,“宋兄,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咳咳。”
沈清河突然出声,想打断她,结果只收到景黛一个不解的眼神和亲自给他倒的茶。
“……”
宋子晚抬手掩嘴,“我也能去?”
“按理说是不行的,”景黛托腮,眼珠滴溜溜地转,“不过你可以扮成我俩的侍卫悄悄进去,盘查不严的话应该没问题。”
沈清河:“咳——咳!”
景黛说话再次被打断,拧着眉头横眼看向他,“你干嘛!”
“……没事。”
他看着宋子晚一脸兴趣盎然和景黛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计划就头疼,这不是小偷准备行窃还特意告诉主人要从哪个洞钻进来吗?
眼看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沈清河索性不出声,在一旁默默端起茶杯。
景黛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多,方法换了一个又一个,宋子晚听得认真,还会时不时给出意见。
最后吃完饭分开时,两人才堪堪止住话头。
回宫路上,宋子晚兴奋地哼着歌左摇右摆,不经意间瞥到绿枝委屈巴巴的眼神。
“怎么了,放你玩了一天还不开心?”
“开心是开心,”绿枝见她一直摁着肩膀,主动上前给她按摩,“就是有些费银子。”
宋子晚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服务,耐心开解,“银子存着就只是银子,花出去买个开心不好吗?”
“不是,奴婢在射箭馆的时候和那里的人打赌,赌你们谁会赢。”
“那你选的谁?”
绿枝撅了撅嘴,“奴婢当然选得您啦!”
“好丫头,果然如朕所料,”宋子晚扭头看向她,“投了多少银子进去,朕给你报销。”
绿枝伸出一个手指,嘿嘿笑。
“一两银子?”宋子晚大方地笑笑,“回去就补给你。”
“不是,”绿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个铜板。”
“……”
“奴婢知道您肯定赢不了,当然不能投很多银子进去啦,只是象征性地支持您一下,您觉得对吗?”
宋子晚抬手扣在她额头上,“对你个头!”
吵吵闹闹间回了御书房,刚拿起奏折,张舒就从外面进来,对着她拱手,“皇上。”
他照旧不卑不亢,宋子晚瞧着他这样子也越发顺眼了,毕竟救过自己一命。
“今天怎么是你,宏禄呢?”
“宏禄染了风寒,告假几日,”张舒朝身后招手,兴彦立刻把东西呈上来,“这些是摄政王给您的,您当时没在,奴才就帮忙收着了。”
第79章 你出门便知道了
宋子晚眉毛一扬,赶紧接过来翻了翻,都是些小玩意,但胜在她喜欢,看得出挑选的人也费了心思。
主动的一方总是先示弱,这事在两人间也算翻篇了。
她隐藏在龙袍下的脚尖一翘一翘,面上却不显分毫,悄悄瞥了张舒一眼,把东西收好。
“放着吧,朕先看奏折。”
张舒躬身立在旁边,时而添茶,时而找资料,极为用心,宋子晚甚至几度怀疑他是不是在找机会下手。
半个时辰后,她总算将奏折批完,尽数交给张舒,“宏禄不在,辛苦你带去摄政王府。”
“皇上言重了,这是奴才该做的。”
张舒转身,兴彦立刻上前接过奏折,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
到摄政王府时韩暮恰好在用晚膳,兴彦肚子很巧却很不懂事地叫了声,惹来两人侧目。
他把头埋得很低,苦着脸将奏折呈上去。
“王爷,这是皇上让奴才送来的奏折,一共十份。”
韩暮嗯了声,却没下一步动作,张舒淡定自若地站在他面前,两人眼神暗暗交锋而不见硝烟。
片刻,韩暮挥挥手,让卫天把奏折接下,“听说张公公最近办了不少事?”
先是宫里突然消失了十几个宫女太监,而后京城主街上最大的一家胭脂水粉店易主。
张舒对此见惯不怪,谁身边还没几个眼线呢。
“摄政王耳聪目明,奴才佩服。”
韩暮笑了声,继续用膳,“并非本王手伸得长,张公公动作太大,但凡有些心思的人都知道了。”
“那摄政王存的又是什么心思呢?”
这话问得直接,身在风暴中心的两人没什么感触,却把旁边站着的兴彦吓得够呛。
公公,咱下次能不能稍微含蓄点,您倒是不怕,可奴才怕自己成了炮灰啊!
听他这么问,韩暮也不见动怒,只笑道,“你出门便知道了。”
两人在摄政王府不过片刻,很快就登上回宫的马车,兴彦自知犯了错,乖乖地缩在马车角落里,尽量远离张舒的地方。
张舒闭目养神,他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公公,摄政王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兴彦不知道自己理解得对不对,只好警惕地看着周围。
摄政王怀疑公公买通海落阁的人搞暗杀,他不会也买一次吧?
“放心,他不会暗杀,只会明着来,”张舒睁开眼,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嘴角微勾,“来了。”
兴彦耳力好,在闹市中也能分辨出细微不同,此刻他听到有人正踩着瓦片,飞檐走壁而来。
还不止一个。
街上大都是普通百姓,见到身背弓箭脚踩青云的人追着马车走,就知道不好,连忙四处逸散。
喧嚣的街道霎时归于平静,听不见一丝风声。
马车停下,羽箭急速而来,穿过薄薄的车帘,擦着张舒耳尖,钉在马车后壁上。
张舒收起笑容,抓起兴彦飞身离开马车,将人甩到墙角,独自迎上两人的长刀。
他手边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身形灵活穿梭于密集的羽箭中。
第80章 他就是过来看戏的
对面两人乃用箭高手,轻功也不错,眼看着箭筒空掉而张舒仍旧立在马车上,两人立刻拔出配在腰间的长刀。
都是人狠话不多的角色,谁也没有废话,心照不宣你死我活。
张舒手边没有武器,大体吃亏些,但胜在武功压两人一头,逮准时机借力打力,绕着酒肆旗杆飞身而起,一脚踹在左边人的胸口,同时追跑两步,夺了对方手中的刀。
右边的人紧随其后,对准他的肩膀劈下,张舒迅速转身,迎面对上,短兵相接发出刺耳的声音。
对峙之际,墙头突然惊现第三人,依旧是长弓利箭,对准他心脏而来。
张舒没料到对方藏了一手,躲避不及,只能堪堪滚向旁边,避开了致命伤,却被一直纠缠的人划中了手腕。
对方一击不成已失先机,被张舒袖中甩出的小刀所伤摔下墙头,另一人则被长刀贯穿腹部,双膝跪地。
鲜血洒了一地,街道死一般安静。
兴彦在躲开羽箭时摔了个狗啃泥,灰头土脸地被张舒拎着脖子甩上马车,脸色煞白煞白。
抬头,透过被风刮起的车帘,正好见韩暮坐在酒馆二楼廊下,朝这边望。他一个激灵,拽着张舒的衣摆,“公公……”
张舒早就发现了韩暮的存在,大方掀开帘子同韩暮点头示意。
“不是他。”
张舒扭了扭手腕,用手帕包裹住刀伤止血,垂眸道,“他就是过来看戏的。”
兴彦似懂非懂,再抬头,人已不见。
“公公,您受伤了?”
刚才太紧张,这会儿才发现张舒的手帕上已经沾满了血,连忙用自己的手帕替上。
“无碍,一会儿让人过来清理了,”张舒看向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的三人,神色如常,“回宫吧。”
当街刺杀,百姓就当看了个热闹,茶余饭后多了点谈资,至于被杀的是谁,死的是谁,他们不知道也不感兴趣。
等张舒的人再度回到街上,三人早就被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
热闹看完了,韩暮也没了喝茶的心思,带着卫天回到府里,将手边东西交给他。
“奏折给皇上送回去,这份作业带去沈府。”
自韩暮去国子监后,这几日沈清河的作业都是直接交给他批阅。不得不承认,沈清河确实是个可塑之才,稍加培养定能成大器。
韩暮并非小气之人,闹过别扭后照旧公事公办。今日宋子晚和沈清河、景黛一同出行他也知晓。
“对了,皇上和他们比赛结果如何?”
卫天:“输了。”
韩暮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摆手打发他去送东西。
沈崇对于卫天的到来十分讶异,本以为同薛潮喝完茶会得到韩暮的警告,谁知对方是专门来送作业的。
“王爷说沈公子思路敏捷,独辟蹊径,文章论断极好,悉心培养来年定能高中。”
卫天将韩暮的原话背了出来,对着沈崇略行一礼便离开。
沈崇手里拿着自家儿子的功课,拧着眉头恨不得能盯出一朵花来。
第81章 臣来赔罪
摄政王是吃错药了?
沈崇随手翻了翻,见沈清河从外面走进来,顺手把东西交出去,“你的功课最近都是摄政王亲自批的。”
狡猾如他,也不知道韩暮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沈清河倒是一脸淡定地接下,仔细检查了上面用朱红圈出的地方,笑道,“爹,不必紧张,说不定摄政王就是看中儿子的能力,想把我招入麾下呢?”
他的声音跟名字一样,清清淡淡,润物细无声,听得人不自主平静下来。
沈崇摇摇头,“真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朝中三方势力谁也压不住谁,宋子晚手上实权并不多,他不站队原因有二,一是局势不明朗,二是他从未看清谁才是真正为大周着想的人。
总觉得各有心思。
“我今天出门碰到了皇上。”沈清河突然说道。
“我一早就知道了,”沈崇扭头看向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沈清河略微垂眸,指尖在散着墨香的字上刮来刮去,“以前只听说皇上权力被架空,出入不自由,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薛林翰茶馆一事暗中保护皇上的就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若是不关心皇上,大可等皇上出了事再问罪薛相,哪里会让薛相这么轻易就为薛林翰和自己逃脱了罪责?”
在家禁足一个月,不痛不痒,算不得惩罚。
沈崇并非想不到,只是他身在局中,有时候考虑得太多反而迷糊了,倒不如他这个局外人看得清楚。
“再者,皇上也并非愚笨之人。”
沈清河看人一向准,皇上虽然活泼了些,不似惯常印象中的威严,但心思通透,甚至还有些……可爱。
他想起宋子晚拿着自己帕子擦完汗后不知所措的样子,嘴角轻扬,沈崇连唤两声才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好啦,这些也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走一步看一步吧,”他拍了拍沈清河的肩膀,“明日还要上课,早些回去休息。”
夜重新归于寂静。
宋子晚昨夜看书看得太久,直接睡在御书房,第二日也不用早朝,绿枝便没催促,让她睡了个饱。
睁眼已过巳时,宋子晚只觉浑身酸痛,尤其是手臂,仿佛是新安装的还没适应过来。
她艰难地坐起身掀开帘子,对着绿枝招招手,绿枝立马颠颠儿上前,“皇上,早膳已经热过两遍,您洗漱完就能直接吃。”
“唔…”宋子晚靠着她边往前走边打哈欠,“先给朕穿戴吧。”
昨日玩得尽兴,今日疼得酸爽,世事皆有因果,说得一点没错。
“绿枝,”她用鼻音哼哼着,“朕手臂疼。”
宋子晚话音刚落,一双手就覆上她的双臂,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力道适中。
她合着眼,满意地点点头,赞扬的话还没说出口,一道低沉的声音便自头顶倾泻,“好些了吗?”
宋子晚一个激灵,赶紧坐直身体往后看,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面星光乍现。
“你怎么在这儿?”
韩暮掰正她的坐姿,宽厚的手掌还在帮她揉摁着,轻笑,“臣惹皇上不开心了,自然该来赔罪。”
第82章 未尝不可
这一场争执,他输得不冤。
对方发脾气的时候,宋子晚也会跟着硬气,针尖对麦芒;对方软声细语,她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哼哼唧唧一阵,言语还别扭着,嘴角却已然微微扬起。
“你还知道自己是臣子,对朕摆脸色的时候怎么忘了?”
韩暮没有回应,只尽心尽力帮她摁着,半晌后才问道,“还气吗?”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她手指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揪住了衣袖,自心底而来的暖意让她脸颊发烫,“早就不气了。”
韩暮看懂了她的小心思,却不戳破,停下按摩的手给她布菜,一语双关,“不早了,皇上先用膳。”
她的手臂太过纤细,女子也不过如此吧?
韩暮认认真真打量起她的小身板,看得宋子晚浑身不自在,伸手隔空挡住他的视线,“朕脸上没花,别盯了,坐下陪朕吃饭。”
“臣已经用过早膳了。”
“那就再吃一次。”
这是近几日来宋子晚吃得最舒心的一顿。
她挑食,韩暮给她夹的菜很多都不喜欢,就自己默默地夹到了旁边的空盘子里。
半盏茶的时间,宋子晚埋头苦吃,韩暮只尝些时令水果,等她吃饱,他也放下筷子。
绿枝领着宫女进来把碗筷收拾好就疾步而出。
她现在已经看开了,花自己端着盆跑的,拦都拦不住。
“喝点水。”韩暮把杯子递到她嘴边,宋子晚懒得动,低头就着他的手啄两口,咽下才后知后觉两人的姿势有点暧昧。
她喝完后歪头避开,清了清嗓子,“你今天没事?”
韩暮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此刻正举杯浅尝,“难得有一天空闲下来,听说皇上最近在研究兵书,若有看不懂的地方,臣可以为皇上答疑解惑。”
他说话时嘴角笑意几乎掩盖不住。
宋子晚耷拉着眼皮,目光嗖嗖地扫向他,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内涵谁!
“朕看不懂的地方多了,摄政王可要一一教学?”
“未尝不可。”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接,映着彼此看不透的心思,终究还是宋子晚的脸皮薄些,比不得他久经风沙,“那摄政王先教教朕奴人之术吧,朕对某些人的心思还是很感兴趣的。”
韩暮听出她意有所指,也不气恼,起身走近,弯腰附耳道,“不如皇上先从这人的名字练起?”
嗯?
宋子晚缩了缩脖子,结结巴巴,“你、别离我太近。”
说话的气息喷到她脸上,激起一片小小的颗粒,脑袋有些烧,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
直到韩暮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她才恍惚觉得眼熟。
摊开后,更熟了——
这不是那日她随手夹在书里吗?怎么就落入他手中了呢?
纸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上面的字,密密麻麻全都是他的名字,是宋子晚神飞天外随手写的。
她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你别多想啊,朕当时就是随便写的,没什么意思。”
“臣何时说过皇上有别的意思?”韩暮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晌,“不过皇上的字……写得真丑。”
第83章 别看我,看字
宋子晚:“……”
旖旎的气氛荡然无存。她翻了个白眼,挺直腰杆重新提笔蘸墨,就着摊在面前的纸书写。
一笔一划,或轻或重,很专心。
韩暮的视线从笔尖移到她脸上,停留在对方卷翘的睫毛和微微撅起用力的嘴唇上,片刻后挪开。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眼看着她写完一遍后,终究没忍住抬手,将她的手握住,“还是臣领着皇上写吧。”
两人靠得很近,韩暮几乎将宋子晚整个圈在怀中。她面色发烫,悄悄盯着男人的侧脸看,结果被拍了拍脑袋,“别看我,看字。”
声音一本正经,心跳不断加快。
在宋子晚扭头后,极缓慢地舒了口气。
“你这写得不好看,”韩暮分心时,宋子晚突然挣扎了一下,“这一撇都拉到天边去了!”
她虽然写不好,却很有见地,“应该这么写才好看。”
韩暮回神,盯着纸上不成样子的字,摇头,重新将手覆上去,“丑,重来。”
两人正闹着,宏禄突然疾步从外面进来,躬身道,“皇上,薛相和礼部尚书刑岭房求见。”
宋子晚脸上笑容一僵,轻咳两声,随即恢复皇帝威严,对着宏禄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
说完,拍掉韩暮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了指里间,“你先去里面坐会儿。”
韩暮松手,掌心顿时空荡荡,若有所失。
他负手在身后,笑道,“皇上不想让臣听?”
“你要想偷听谁又拦得住,”宋子晚撇撇嘴,把宣纸叠上,“别以为朕不知道御书房里有你的眼线。朕只是觉得你在这儿,人家想编排你都不好意思。”
韩暮和宰相向来不对付,朝堂上都能直接吵起来,要是在御书房拌嘴她可拦不住。
下意识不想让两人碰上。
她叽叽咕咕抱怨的样子很是软萌,韩暮伸手在她头上抚了抚,像摸小猫小狗一样。
很轻,一碰即离,却如同石子般在心头打出了涟漪,经久不散。
宋子晚觉得有些痒,僵着没动,心脏却扑通扑通加速跳。
“臣先避一避。”
不等她反应过来,韩暮直接缩手往里间走,仔细看去,步伐不似平常稳健,多少有些飘。
“老臣参见皇上。”
人刚进去,薛潮和刑岭房便出现在面前,没给她时间思考韩暮刚才的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宋子晚回过神,对着两人抬抬手,“平身吧。两位爱卿可是有事找朕?”
“皇上,再过半月便是中秋,照例要去寒山寺祈福,”薛潮上前两步,将一份名单摆在她面前,“这是今年去寒山寺拟下的官员名单,请皇上过目。”
中秋祈福和晚宴都是传统,但并非所有官员都能参加,必须得到达一定官阶或做出成绩被皇上留意到才行。
宋子晚随便翻了两下,大多数官员都有印象,“官员名单交给你们朕很放心,宴席安排一向由张舒负责,你们可还需要对接一下?”
“等皇上确定名单没问题后,臣就去找张公公商量具体事宜。”
随后,薛潮和刑岭房又禀报些其他问题,一同去了司礼监。
第84章 毕竟我才是最大的奸臣
待两人走后,韩暮才从里间出来。
宋子晚抬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望向他,“他去找张舒,一个当朝宰相一个太监头子,都是你的敌人,你就不怕两人联合起来对付你?”
韩暮不以为意,嘴角的笑有几分讥诮,“张舒若真那么容易说服,早就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合作者也可能是背叛者,暗里捅刀可比明里相逼痛多了。
“退一万步,他们联合起来也不一定斗得过我,”韩暮看向宋子晚的眼神带着戏谑,“毕竟我才是最大的奸臣。”
还挺自豪。
他这么实诚,宋子晚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亲自给他倒了杯茶相送,“大奸臣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朕要看书了。”
韩暮眉毛一挑,“皇上不继续练字了?”
“……滚。”
恼羞成怒下顺手将镇纸扔了过去,被对方稳稳接住放回书案上。
薛林翰在家没受多少皮肉苦,身上的伤几日便养好,只是一直被薛潮勒令关在家,哪里都不准去。
最开始他还能安安分分地在府中找点乐子,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趁着薛潮不在,央告苏文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他偷溜出去。
连同着狐朋狗友。
赵卓跟在他身边,边走边告知他最近发生的事情,说到沈清河被罚时,薛林翰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谁让他平时总装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还不是照样被收拾了。”
赵卓正想说什么,余光瞥到一个人影,他拽了拽薛林翰,“你看,沈清河!”
简直是说曹操曹操到。
沈清河孤身一人在街上闲逛,准备买点小玩意儿给四岁半的侄女。他看上一张面具,刚拿在手里,就被蓦然横过来的手臂夺走了。
薛潮一把抢过沈清河手里的东西,拿在手里抛了抛,“这狐狸面具不错,我要了。”
他付过钱,带着面具回头冲赵卓扮了个鬼脸,这才看向旁边的人,“沈公子,不好意思啊。”
嘴上谦虚,脸上却一副讨打相。
沈清河并未将他的挑衅放在心上,“薛公子喜欢就好。”
他转身就走,去到香料摊前,准备选些熏香晚上看书的时候用,薛林翰紧随其后,在他选好准备付钱的时候抢先一步,“这味道不错,我吃西瓜的时候正好用得上。”
沈清河眯了眯眼,看出来他是在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轻笑一声,又伸手去拿旁边扫把。
“这个我也……”
薛林翰话说一半才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刚想收回话头,却见沈清河冲他挑眉,“薛公子,这个您怕是用不着。”
“谁说的,我就要你手上那把!”
公子哥的高傲让他禁不得激,冲动之下将老农所有的扫把都买了下来,赵卓想拦都来不及。
沈清河看着老农忙不迭道谢,压了压嘴角。
薛林翰铁了心跟着他走,沈清河要什么,他都抢先一步,情绪上头买了不少没用的东西。
沈清河虽然捉弄了他一番,可心里照旧不爽。他实在烦人,跟了一路还叨叨叨说个不停。
躁闷间突然想起宋子晚上次说的话。
第85章 头疼
有什么事情打一架再说,能动手绝对不哔哔。
沈清河暗暗捏了拳头,加紧步伐,瞅准前方一条少人的巷子后停下来,转身。
“哎哟——”
他突然停下脚步,身后两人躲闪不及,直接撞了上来。赵卓揉揉被撞疼的鼻梁,瓮声瓮气,“怎么了?”
薛林翰也一脸不解,看向沈清河。
沈清河勾唇笑了笑,指着两人身后,“看,有牛在天上飞!”
两人齐齐扭头,青天白日,晴空万里,高楼飞檐,除了偶尔扑扇着翅膀的麻雀,什么都没有。
赵卓四处望了两眼,蹙眉到,“哪里有牛,我怎么没看见……诶,人呢?”
回头,身后两人不知何时悄然失踪,连片衣角都看不见。他暗自纳闷,寻了几处无人,自己走了。
半刻钟后,沈清河迈着八字步从巷子里出来,抖了抖衣袍边缘沾的灰尘,神清气爽回府去。
薛潮从宫里出来,远远便瞧见儿子捂着脸朝大门飞奔,他想叫都没叫住。
回到自己房间的薛林翰飞快锁上门,拿出铜镜细细检查脸上的伤疤。沈清河下手太毒,他这次只怕真要在家待够一个月才能出门了。
偏偏自己是偷溜出去的,还不能大肆宣扬!
摄政王府。
卫天把一碗姜茶恭恭敬敬地摆在书案上,“主子,这是厨房刚煮的,您早晨练剑淋了雨,驱驱寒。”
“嗯。”
韩暮随口应下,身体却没动。
他昨日进宫,一是为了缓和同宋子晚的关系,二是为了印证心中某个隐秘的猜想。
而印证的结果却让他十分头疼。
他自己都厘不清到底何时对宋子晚有了不一般的心思,又任由这般心思如藤曼般疯长,以至于到不得不直面的程度。
韩暮抬手摁了摁眉心,盯着面前的书页出神。
卫天一直站在旁边,看书半天没翻动一页,心知主子定然没读进去,只是……他不理解。
半晌,突然见韩暮冲他招招手,他赶紧上前两步,附耳倾听,“去找林昭将军,说本王两刻钟后在袖招楼等他。”
袖…袖招楼?
卫天以为自己没听清,盯着韩暮懵了两秒,被韩暮反蹬一眼,“还不去?”
“属下立刻就去!”
他顶着满脑袋问号,没注意到韩暮稍显不自然的脸色。
袖招楼是京城里除春风楼外最大的风月场所,它与春风楼不同的是,这里不仅有女子还有男子。
大周民风尚未开放到允许男妾的存在,却并不排斥这项营生。
进出袖招楼的大部分都是男子,也有些官家小姐偷偷摸摸进来,抑或是养在府中,扮成侍从。
林昭将军属韩暮麾下,喜好男色不是秘密。但依照韩暮的性格,谈公事也不能挑这么个地方。
卫天摇摇头,主子的心思他从来猜不透,只好依命行事。
林昭站在袖招楼门前还有些懵,看向旁边面色紧绷不苟言笑的韩暮,默默检讨自己最近是否做错了事。
“王爷,咱……”
“这里你熟,带路吧。”韩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走前边。
第86章 再帮本王办件事
林昭心尖一抖,他其实也就来了七八九次,并不是很熟。
在摄人的目光下,他迎着头皮走上前,问里面管事的要了个包间,又要了些茶水点心。
韩暮在袖招楼出现引起一阵喧哗,认识他的人交头接耳,暗暗讨论他来此的用意;不认识的人就只当他是个达官贵族,瞅两眼热闹,继续跟身边的人调/情。
前方的人自动让出一条道,韩暮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余光将周围情况尽数览下。
他看着某个挺着大肚子的富商勾起某个眉清目秀小官的下巴,伸手去抚他的脸,顿时一阵恶寒。
而右边,衣着暴露的女子正没骨头似的靠在面黄肌瘦的男人膝盖上。
韩暮:“……”
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捏了拳头,等熬到包间才松开。
“摄政王,您坐这儿,”林昭将人服侍着坐下,又把糕点茶水摆在他面前,而后去到对面,正襟危坐,“不知您召属下前来所谓何事?”
林昭板着脸,一副随时可以提刀冲锋陷阵的模样,却在下一秒听到对方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喝茶聊天。”
韩暮抿了口茶,目光扫过整间房,若有所思,“空旷了些。”
林昭精明,立马明白他的用意,不出片刻,一行人排着队踏进门槛,有男有女,捏着嗓子,用惯有的矫揉造作声向他问好。
韩暮太阳穴突突直跳,终究忍住没拂袖便走,跟林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话家常。
“你和你夫人……哦,忘了你没有夫人。”
“京城里可有好吃的早餐铺子?”
“最近读了什么书?”
……
天南海北地聊,弄得林昭一头雾水,期间几次朝卫天偷去求救的目光,都被卫天一双无辜的眼睛挡了回来。
王爷,是生是死您倒是给个准话,这样无异于凌迟。
就在林昭冷汗涔涔时,韩暮总算是忍不了了,浑身发毛地站起来,瞥了眼当背景板的一行人,将银子放在桌上,“行了,本王还有事,茶你慢慢喝。”
林昭紧跟着站起来,“摄政王……”
“知道你看上了左边第三个,不用管本王,你办你的事。”
他不过在人进门时多瞥了一眼,就被韩暮看穿了心思。那人确实是他中意的类型,只是现在哪有心思想这些?
韩暮回到府中洗沐后才觉得呼吸顺畅些,站在圆窗前细数风中飘落的枫叶,桂花香似有似无。
待心思沉静,脑中又不自觉浮现宋子晚狡黠的双眼。
要命。
走廊脚步声渐起,卫天揣着刚得到的情报进来,递入他手中,“主子,这是李青传来的,请您过目。”
韩暮接过,展信细读,发现卫天还立在原处,“还有事情禀报?”
“没,”卫天吞吞吐吐,斟酌半天才开口,言语关切,眼神真挚,“主子,您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除却这个可能,他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主子最近的反常举动。
韩暮嗓子一噎,竟无法反驳,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摁了摁眉心,“你再帮本王办件事。”
第87章 徐徐图之
晌午过后,一向冷冷清清的摄政王府突然热闹起来,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韩暮手执书卷坐在正厅,旁边的男男女女依次从他面前路过。
从袖招楼回来后,他觉得有可能环境影响了心情,所以干脆把人都召集到府中再试一次。
只是看了半天,除了书本上的字,一个人的脸都没记住。
卫天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喊着下一个,人多,却格外安静,连脚步都放得很轻。
宋子晚得到消息时已接近傍晚,夕阳染红半边天,两只黄鹂追逐着从橙色暮空飞过。
听完绿枝绘声绘色的演说,原本拿着史书打瞌睡的她顿时不困了。
“韩暮准备招王妃了?”
宋子晚问完后兀自摇头,她实在想象不出韩暮能看上的女子该是长着怎样的三头六臂才能将人收服。
更何况找王妃怎么还有男子出现呢。
她托着下巴,两腮一鼓一鼓的,蓦然想起昨日两人在御书房中,他从后面拥着将她练字的情形,还用手轻轻摸过她的脑袋,说话难得温柔,结果第二天就要选妃,狗男人!
宋子晚心里堵堵的,史书上的字没一个进脑子,心思早就飞了出去。
好想去看看。
正巧张舒进来送折子,她盯着人看了半晌,正愁不知如何开口时,突然听得他问道,“皇上可是疲乏了?要不要出宫逛逛,听闻今日外面很热闹。”
宋子晚不知道他所说的热闹和自己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但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还是让她很舒心的。
装模作样地思忖几秒,“行吧,你安排马车,朕出宫看看。”
出去过几趟习惯了,绿枝很快服侍宋子晚换好衣服,自己利利索索地收拾好,刚踏出门槛,就见宋子晚突然折回去,从书里抽出一张纸塞进袖中。
速度太快,她没来得及看清。
“皇上,怎么了?”
“没事,”宋子晚做贼心虚,语气不自觉抬高几分,“快走,一会儿结束了!”
绿枝委屈地撅撅嘴,等上了马车才道,“皇上,您太心急了,奴婢瞧着摄政王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朕才不心急!”宋子晚拒不承认,“朕就是关心臣子,去晚了热闹就看不上了。”
毕竟是摄政王妃,这么重要的位置,她自然该上心些。
宋子晚给自己做好心理暗示后,才发现绿枝蹙眉摇头,语重心长,“皇上,这种事情急不得,要徐徐图之。”
天底下还有她这么好的人吗!
拿着丫鬟的例银,操着老妈子的心。
宋子晚歪了歪脑袋,审视的眼神将她上上下下扫了几遍,看得绿枝心里毛毛的,“皇上您看我干啥?”
“你挺有经验嘛!”宋子晚嘿嘿一笑,凑近她,“老实说,这些年勾过多少个小侍卫!”
绿枝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手,“才没有呢,皇上您别乱说,宫女和侍卫私通是要被罚的!”
宫里是有那么几个好看的侍卫,但也只能仅限于看看,摸不着。
宋子晚眼神中充满怀疑,绿枝不得不据实以告,“奴婢虽然没勾过侍卫,但看过的情情爱爱话本可不少,绝对精于此道。”
第88章 她想金屋藏娇
宋子晚嘴角一抽:“……”
搞了半天原来是个理论大师。
她摸摸绿枝的头,“平时少看点那些东西,多吃点核桃。”
益智补脑。
马车很快在摄政王府外停下,宋子晚掀开车帘,果真如绿枝所说热闹非凡,进进出出的女子美男子俊。
她跳下马车,抬腿朝门口迈了两步又停下,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进去。
将近两个时辰,韩暮身边的人早换了无数个,他手边的书也换了两三本,有些乏了。
“还有吗?”韩暮抬头,看向外面空荡的庭院。
卫天拱手道,“剩最后一批,主子可要召他们进来?”
韩暮刚要摆手,想了想还是说道,“带进来吧,不差这几分钟。”
说完,继续低头,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宋子晚坠在队伍最后,跟着队伍大步往前走。为避免被认出来,她特意在进门前贴了胡子,低头躲开卫天的视线。
这十人里有男有女,绿枝也在其中,作男人打扮。
进入正厅,宋子晚一眼便锁定坐在软榻上的男人,眉峰如剑,沉目似星,最后一抹橙红色的斜阳打在他脸上,完美地勾勒出鼻梁轮廓。
看得她都想金屋藏娇了。
十人一字排开,韩暮头也没抬,卫天却眼尖的注意到偷偷躲在一个男人背后的绿枝。
未免看错,他还特意往前走了两步。
绿枝刚和他视线接触上,就心虚地避开了,卫天心脏突然一抖,循着最左侧看去,果然见到对他做噤声动作的宋子晚。
他望向韩暮,有些头疼,皇上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众人照之前惯例,从韩暮面前走一圈便会被送出去,各回各家,轮到宋子晚时,她磨磨蹭蹭,迈着小步子,生生走出了踩蚂蚁的架势。
眼看着快走过软榻边沿而看书的人还没反应,卫天突然轻咳一声,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韩暮同样不着痕迹地朝他看去,抬头蓦然和宋子晚眼神对上。
他难得一愣,抓住宋子晚的手臂朝卫天使眼色,卫天立马会意将众人都撵了出去。
刚才还略显拥挤的正厅瞬间只剩下两人。
韩暮抓住她的手臂,无意识捏了捏,随即松开,眉眼不复方才严肃,放松下来,“皇上怎么来了?”
低沉如冷泉般的嗓音中带着浅浅笑意。
宋子晚俯视他,能看到根根分明的睫毛和左边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泪痣。
“朕听说摄政王府今天似乎有喜事,所以特地来瞧瞧。”
她说的话带有几分尖锐,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使小性子。
韩暮嘴角微勾,眼神柔和,将手边精致的点心推到她面前,“皇上来了,可不就是喜事?”
从袖招楼出来他心里便有些烦闷,所以看书静静心,直到抬头和宋子晚对视的一秒,才豁然开朗。
微风拂过湖面,也是会留下圈圈涟漪的。
宋子晚没想到他竟然还会拿自己开玩笑,撇撇嘴,“摄政王什么时候也学会油腔滑调了?”
伸手拿了个酥饼点心放进嘴里,用动作掩盖内心真实的情绪和想法。
第89章 不用找了
韩暮盯着她吃东西时鼓起的腮帮子,但笑不语,直到她咽下点心,又喝了两口茶才问道,“好吃吗?”
宋子晚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刚才光顾着整理情绪去了,哪里尝得出味道。
“朕吃得太快,得再吃一个才能尝出味道。”
于是她伸爪又拿了一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吃。”
韩暮并不拆穿她,只低声轻笑,笑得宋子晚脸皮烫烫的,“你看书,别看朕!”
对方听话地收回视线,垂眸,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看不进去了。”
早就过了晚膳时间,两人都还饿着肚子,韩暮吩咐卫天直接把饭菜端进来,还附带一壶酒。
宋子晚酒量不差,小酌几杯并未醉,只是脸颊泛红,眼神多少带点迷离,人也大胆了些,直愣愣盯着韩暮的脸。
片刻,她突然笑了,“你要是个女的,妥妥的祸国妖妃。虽然对于朕来说,现在也不差。”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韩暮不知是气还是笑,第一次庆幸自己有一副好皮囊。
见宋子晚还要倒酒,伸手摁住酒壶,“皇上醉了。”
“这么多菜,朕怎么可能醉,”宋子晚抚开他的手,满饮一杯后问道,“诶,你难不成真想找王妃?要是想的话朕改天下道旨,让京中适龄女子都来参选,总会有一个你满意的。”
有些话只能微醺的时候说,完全清醒的时候是说不出口的。
是试探,也有期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不用找了。”
他叹了口气,倒满酒后同宋子晚碰杯,收手时突然瞥到她袖口里藏着东西,伸手抽出来后愣了。
是昨日他教宋子晚练的字。
“皇上来怎么还带着这个?”
宋子晚一晒,不由分说抢过来,用拔高声音来提升气势,“朕喜欢,不行啊?你不是说要教朕练字吗,昨日那点时间怎么行!”
说完后还有些心虚,捏着宣纸的手指甲用力到泛白。
韩暮哑然失笑,“那皇上现在是要练字?”
“练!”
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夜雨微凉,和着风,将烛火吹得东倒西歪,宋子晚伏案练字的身影也跟着摇晃起来。
她提笔写了两个字,就将下巴搁在书案上,半合着眼,嘴角微微扬起,一脸餍足。
墨香弥散在房间的每个角落,伴着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
韩暮不过看了两页,回头,人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袖口沾上墨汁,将宣纸染黑一大片。
他放下书走过去,垂眸凝视宋子晚安静的睡颜,又伸手勾了勾她小巧的小巴,弯腰将人抱上床。
轻手轻脚,如获珍宝。
绿枝在外面等得黄花菜都凉了,总算等到身后的门打开,“摄政王。”
“皇上睡着了,你进去服侍。”
韩暮留下这句话后便大步离开,绿枝赶忙跑进去,见床上的人衣着完整大松一口气。
她边给宋子晚擦脸边碎碎念,“皇上,您可长点心吧……”
宋子晚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嗡,直到她伸手啪得一拍,声音才消失。
绿枝痛得眼泪汪汪,捂着火辣辣的脸,盘算着明日找皇上要多少银子才能缓过来。
第90章 这件事切莫再提
宰相府。
苏文茜和别的官家夫人逛完街回来,一边让丫鬟揉脚一边向薛潮絮絮叨叨今日摄政王府发生的事情。
薛潮原本不耐烦听她讲这些,今日却破天荒认真起来。
“那阵仗搞得跟皇上选妃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要篡位了!”
这句话刚说出来,就收到薛潮的肃穆的眼色,“夫人慎言。”
苏文茜心知自己嘴快说错话,连忙呸呸两声,朝他倾身,压低嗓音,“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同行夫人们都是这么想,言语间对他颇有不满。”
她们虽然好奇,却碍于身份,没人过去看热闹,只是坐在茶馆内听了些零碎。
薛潮放下书,思忖片刻后摇头,“我觉得不对,韩暮能权势在握这么多年,怎么会留下这种把柄,这不是催人向皇上递折子吗?”
只是他确也看不懂这波操作。
“不是选妃难道还能是招丫鬟侍卫?”苏文茜对八卦一向好奇,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薛潮不满,厉色道,“这件事切莫再提。”
就算提,也不应该由宰相府传出去。
苏文茜正要说什么,门外突然响起轻盈的脚步,她赶忙收声,看向门口。
薛薇惜身姿翩翩,半含笑意地走进来,对两人福身行礼,“女儿给爹娘请晚安。”
她比薛林翰小两岁,是名满京城的才女,正值谈婚论嫁的年龄,这半年宰相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她却始终没松口。
夫妻俩对这个女儿很是满意,连忙笑道,“快来坐,今天娘出去逛街给你裁了两身新衣裳,有空试试合不合身。”
“谢谢娘,”薛薇惜挨着她坐下,任由她替自己理顺搭在额前的碎发,“中秋晚宴快到了,娘这衣裳买得可真及时。”
“那可不是,你今年的中秋晚宴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上哪家儿郎就告诉娘,娘给你想办法。”
“咳咳,”薛潮出声打断母女俩,“听管家说你今日练了一天琴?”
薛薇惜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谱子有点难,现在还不太熟练,得多练习才行。”
为了能在晚宴上表现出彩,也不辜负自己才女的头衔,她已付出十二分努力。也不知道那个男人会不会因此对她多注意些。
今日摄政王府的热闹她听说了,刚才还不小心偷听到薛潮和苏文茜的对话,此刻情绪不太高。
薛潮精明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犀利,似乎能洞穿她内心的想法,若有所思道,“你素来懂事,你哥能有你一半听话我们也不必如此忧心。晚宴虽然重要,但也毋须太累,早点去休息吧。”
她听懂了薛潮话里的意思,奈何一身反骨,只把这些当作耳旁风,“那女儿先告退。”
“等等,”在她快走出门时,薛潮突然叫住她,“你哥今天怎么样?还躲在屋子里不出门?”
自从上次见他跑回院子就没见出来过,书也不看,除了吃就是睡,简直要把薛潮气死。
薛薇惜摇摇头,“我今天去看过哥,但他不肯出来,说自己没脸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