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听戏而已,不用伙同
韩暮写尽最后一滴墨,将笔搁下,看向卫天,“再多加两个人。”
自从皇宫出现刺客一事后,他对宋子晚的安危就极其重视,微服出宫,他不在身边更得谨慎。
卫天领命要走,还没跨出房门就听得韩暮补充道,“都让人隐在暗处,仔细保护着。”
“是。”
待屋里重新恢复安静,他才慢慢踱步到窗边,负手看着外面颤巍巍的枫叶。
一片火红正好飘进窗户,韩暮伸手接过,拿在手里细细捻着,面色沉静,眼中卷着黑色的漩涡。
“又起风了。”
他喃喃一句,还伴随着极轻的叹息,最后都消散在风里。
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长街口,绿枝扶着宋子晚从车厢里下来,“公子,小心脚。”
她真怕皇上一高兴就把脚伤给忘了。
“不碍事,”宋子晚扭了扭脚踝,抬眼四顾,“我不跑不跳便不会疼。”
主街道依旧热闹非凡,满目繁华,众人各有正事,各司其职,宋子晚瞧了一会儿,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
毕竟皇帝当得好不好从来不是靠攻占下了多少城池,而是看百姓生活的喜怒哀乐。
长街尽头是一家茶楼,终日人声鼎沸,吆喝不断,唱戏的人刚下台,说书的便接着上。
宋子晚抬腿就往里迈,还顺手从路过的小贩手上买了根糖葫芦。
早就知道茶楼热闹,可真正踏进门她还是略微吃惊。
宋子晚一边往二楼走一边小声问道,“这种规模的茶楼一天净利润怕是得上千两银子吧?”
“奴婢也没什么概念,”绿枝叹了口气,她还没见过那么多银子呢,“反正不少就对了。”
这种问题听在耳朵里,刺在她心里。
众生皆有钱,就她穷光蛋。
茶馆一共八层楼,放眼望去都是人,三楼以上需要提前预定和交付押金,所以宋子晚就准备在二楼找个位置听听戏。
一个白面书生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径直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空位置盘腿坐下,“一个人?”
对方愣了愣,不仅没责怪她随意的性子,还亲手给她倒了杯茶,“是啊,听戏而已,不用伙同。”
他将茶杯推到宋子晚面前,又抬头看了眼绿枝,总觉得这两人有些面熟,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里最便宜的茶,尝尝?”
宋子晚将信将疑,捧起茶杯嗅了嗅,没察觉跟平日的茶有区别,直到呷完两口,才终于发现这茶是苦的,一点回味都没有。
她慢慢将茶杯放下,看着对方面不改色地喝完一杯又续上,偶尔扭头看一眼台上唱戏的。
这是一出苦情戏。
说的是一名女子为夫君谋划多年,最后竟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连带着腹中胎儿也没保住,最后撞在柱子上自尽了
她最后一句话是——
“我兰香跟了你十载,竟不知你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声音悲怆苍凉,还带着一丝不甘。
可最后都随着人死去彻底消失。
宋子晚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就瞧见对面的人摇头叹气,颇为神伤。
第62章 那是他们写得不够精彩
宋子晚眉毛微不可见地一扬,笑道,“我叫宋晚,不知道这位兄台姓甚名谁?”
“沈清河。”
他回答地很干脆,曲指摩梭着杯沿,没忍住又看了绿枝一眼。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人。
听到这三个字的宋子晚心底微怔。上次出门遇到明威将军景仁远的女儿,这次出门遇到大理寺卿沈崇的儿子,她运气也太好了点吧?
沈崇为人不错,宋子晚对沈清河也就多了些亲近,“你经常来这儿听戏吗?”
“不常,”他对着宋子晚笑笑,“你是第一次来吧?”
“对啊,我不怎么出门,所以对京中各处玩乐的地方也不甚了解。”她看着对方还带着一丝忧伤的眸子,“你喜欢刚才那部戏?”
沈清河摇头,“不喜欢,太悲了。”
“我也觉得!”宋子晚拍着大腿,“生活本就艰辛,看出戏都还要跟着流泪,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沈清河提着茶壶的手一顿,也不续茶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这话稀奇,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不过现在出名的戏折子结局都不太好,结局好的太不真实,也没人看。”
“那是他们写得不够精彩!”
宋子晚一副我很懂的架势,开始给沈清河科普,“我跟你说啊,这戏得接着写——
兰香被抛弃后,化悲愤为力量,联合忠心的部下假死逃脱,几年后卷土重来,换了个身份,最好是青楼花魁,卖艺不卖身的那种。
然后把当初抛弃她的男子钓得死死的,待这男子对她剖心表白的时候,狠狠拒绝。”
沈清河听愣了神,连忙道,“你接着说。”
“嘿嘿,”宋子晚勾起嘴角,邪魅一笑,“光是这样还不够,还要一点点瓦解男子的势力,暗中给他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
等麻烦制造地差不多了,时机一到,兰香就会恢复身份,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狠狠打脸,将从前受过的苦和折磨统统还给他。”
这才是正解,一脑袋撞死了有什么用?
“这个思路妙啊!”沈清河细细品味着她刚才的话,再抬头时,方才的忧伤早已一扫而空,“我还重来没见过这样的戏折子。”
他看向宋子晚的眼神带着钦佩,“你要是写,我肯定第一个支持。”
宋子晚摆摆手表示小意思,“这样的想法我有一箩筐呢!”
毕竟前世大女主爽文又不是白看的。
“你这么说倒把我思路打开了,”沈清河轻轻用食指叩着桌面,“我以前看过的戏里总觉得好人备受折磨,而坏人虽终遭惩罚,终究不甚舒心。”
宋子晚连忙点头,跟小鸡啄米似的,“对付坏人救得简单粗暴一点!”
“没错,我还在想……”
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绿枝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
皇上和沈公子在说些什么啊?
正暗自琢磨着,突然听得楼底一阵喧嚣,紧接着又安静下来。
绿枝探头往下看,原来是一干贵公子进来了。以薛林翰为首,拥簇着往里进。
第63章 主修中庸之道
薛林翰一身紫色长袍,头戴玉冠,双颊上还透着红,似乎是刚喝完花酒回来。
他迈着八字步,在一众公子哥的拥簇下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站在前方的路人一一避开,硬生生给他挤出一条道。
“刚才那小腰扭得可真带劲,”赵卓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就是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
“嘿嘿嘿,是啊,我瞧着可眼馋了,下次一定要试试。”
众人一阵嘻嘻笑笑,被薛林翰吼了声全都住了嘴。
“行啦!”他立在台阶下,抖了抖腿,看向赵卓,“你就别想了,别到时候被你爹关在门外。”
赵卓给了他一个不上道的眼神,拍拍他的胸口,“我露宿街头,你收留我不就行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薛林翰歪着脖子啧了声,“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那薛兄也收留收留我们呗!都是家里管得严的人,可惨了!”
“就是就是。”
薛林翰眉毛一横,“就是什么就是,你当我家是猪圈啊?”
说完后,自己也觉得哪里不对,索性摆摆手,“那个,今儿个轮到我做东,大家伙吃好喝好啊!”
宋子晚在二楼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全,观感十分不好,也终于明白景黛当初说虎父凭什么不能生出狗儿子这句话了。
薛潮扬名在外,儿子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后者扬的是花名。
她见沈清河极快速地瞥了薛林翰一眼就收回视线,有些惊奇,“你和他应该很熟悉吧?”
若是她没记错,两人都在国子监读书。
“嗯…算是吧。”
天天被先生点名,能不熟悉吗?
宋子晚挺直腰杆,兴味盎然,“薛相的文章可是一流,常在学子中传诵,我也读过几篇,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这位薛公子怎么样?”
“草…咳,薛公子主修中庸之道。”
沈清河嘴里的话及时转了弯,将“包”字咽了下去。
老爹说,出门在外,要给别人留点面子。
宋子晚用苦茶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正准备回点什么,放茶杯的时候袖口不小心扫到桌上的花生米,盘子倾倒,花生米尽数朝楼下掉。
正正好,落在了薛林翰头上。
宋子晚愣了,沈清河也没想到,两人相顾无言,齐齐朝楼下看去。
“哪个龟孙干的!”薛林翰一声怒吼,把落在玉冠上的花生米抠出来,在赵卓身上擦了油,“给老子站出来!”
宋子晚的脑袋挤在栏杆间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手滑了,对不住啊!”
薛林翰眼睛瞪得圆圆的,攥紧拳头,而后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她点了点,示意她等着。
沈清河无奈扶额,完了。
几息之间,薛林翰就上了二楼,站在两人面前,看到沈清河稍微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了然而又轻蔑的笑,“哟,原来是沈大公子啊!”
他视线上上下下扫着沈清河,“好学生怎么不在府中做功课,反而跑到这种地方听戏啊?”
沈清河每次的功课都能得到先生表扬,先生还总喜欢拿他做对比,弄得他好没面子。
第64章 这位,你动不得
“学习之余听个曲儿方松一下。”
沈清河转身,好歹给了他一个正脸,“不知道薛公子功课做完了没啊?不然明日先生检查又得罚站了。”
论起嘴毒,他也是佼佼者。
课业就是薛林翰的七寸,捏住了,对方只能暗自憋红脸。
他说不过沈清河,又不能随便动手打他,于是将自己的怒气连着带刚才被花生米砸到的不爽全都转移到了宋子晚身上。
薛林翰眼珠滴溜溜地转,这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面生得很,身上穿戴也一般。
他心里有了估量后,对着宋子晚轻哼一声,颇为不屑,“就是你小子把花生米倒在我头上的?”
宋子晚瞧着他蛮横的模样,倒也不慌张,抱拳拱手,“兄台,对不住了。若是兄台不嫌弃就坐下来喝杯茶,我……”
“喝什么茶啊?”薛林翰不耐烦地打断她,“这种粗茶有什么好喝的?”
他上前两步,靠近宋子晚,鼻尖微动,言语间突然添了些轻佻,“你身上的香味倒是独特,用的什么香?”
“放肆!”
绿枝赶忙挡在她身前,梗着脖子,跟护小鸡似的把她护在身后。
薛林翰一愣,直接推开她,“你家主子身量小,护卫也不怎么高大,还一推就倒,没用。”
他嬉皮笑脸的,想要继续靠近宋子晚,却被沈清河插进来的一只手阻拦了。
“宋兄弟乃沈某的朋友,还请薛公子看在沈某的面子上莫要计较,”他把宋子晚挡在身后,“不如今天这顿饭,沈某请了如何?”
沈清河平日从不与他们多交流,更遑论请吃饭了。
所以此话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许久不曾答话,还是薛林翰反应过来,笑道,“怎么,沈公子准备替他出头啊?”
“非也,”沈清河笑道,“沈某只是觉得一顿饭交一个朋友,划算。”
薛林翰摇了摇头,盯着宋子晚的眼神越发有兴趣了,“本公子朋友众多,少一个也不算少。
不过看在沈公子的面子上,薛某就不计较了,只要他给我磕个头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薛某也当交下个朋友,如何?”
让沈清河掉面子的机会可不多,他自然得把握住。
沈清河看着他狂妄的模样摇摇头,放下手臂,负手在身后,倒是不慌了,反而笑意盈盈地看向他。
“薛公子,别怪沈某没有提醒你,这位,你动不得。”
刚才绿枝的反应让他恍然大悟,总算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皇宫。
所以宋子晚的身份他也基本能确定。
薛林翰这次是在雷区蹦跶,不把自己作死不罢休啊。
“切,”薛林翰冷笑一声,“还以为你说得出什么惊天泣泣鬼神的话,原来就这?”
他回头,发现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顿时底气十足,“我倒是想看看如何动不得。”
薛林翰三步并两步上前,朝宋子晚伸出了咸猪手。
在离她还有一寸时,他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紧接着,从暗中飘来四人,对着薛潮就时一顿拳打脚踢。
第65章 打的就是你
都是韩暮派来暗中保护宋子晚的人。
四个黑影一出,周围的人都知道厉害,纷纷后退,围成了个圈,独留薛潮一人在圈中间。
“你们敢打我!”
薛潮捂着嘴,恨恨地吐出一口血沫子,双目瞪得跟牛眼睛似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薛林翰,当朝宰相之子!”
他似乎找到些底气,腰板也直了起来,指着围住他的人,“告诉你们,今天你们打了我,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什么玩意儿,敢跟他斗!
四人彼此对视,大喇喇地翻起了白眼,先礼后兵,“不好意思薛公子,我们打得就是你。”
说完,蜂拥而上。
也不动用武功和内力,几个人捏着拳头,拳拳朝薛林翰脸上招呼。
薛林翰逃也没地方逃,剩下的公子哥武力值低下,都不敢上前帮忙,只能在旁边干吼——
“别打了!”
“快住手!”
“你们好大的胆子!”
……
等到终于停手时,薛林翰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余一只脚微微抽搐。
四人默契对视一眼,隐身离去。
一片慌乱中,沈清河早已拉着宋子晚离开了茶馆,到了大街上。
待喘匀了气,他才后知后觉地将握着宋子晚手腕的手松开,行了礼,压低声音,“沈清河参见皇上。”
若说此前都是猜测,在摄政王府的暗卫出来时,他已然确定。
“不在宫内,不必如此拘谨,”宋子晚虚扶了他一把,气息还有些不稳,“朕也是不想囿于深宫,想亲自出来视察一番。”
谁知道竟然被调戏了。
她见沈清河一直垂着眼皮,不由得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怎么,知道朕是皇帝就什么都不敢说了?放心,朕没那么苛刻,你该说说。”
“额……”
他还是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那个,皇上,我爹这个时辰该喊我回家吃饭了,”沈清河拱拱手,“要不,我就先走了?”
宋子晚看着他没说话,沈清河也就配合着眨眨眼。
还没等出声,就瞧着绿枝从后面飞奔而来,“公、公子,您怎么又把我落下了!”
她跑得瓜皮帽都掉了,盘在里面的发髻也歪歪扭扭地散下来。
到宋子晚面前,哪怕是气还没顺下来,也坚持不懈地说话,“您脚伤刚好,跑跑又开始疼,到时候奴婢我就死翘翘了!”
这一路过来,她连自己是被生吞还是活剥都想好了。
“呼……沈公子。”
绿枝朝沈清河行礼,沈清河抬手阻止,再度看向宋子晚,“皇上现在是准备回宫还是另有打算?”
宋子晚负手在身后,看看天色,“算了,朕回宫吧,改天再去沈府吃饭。”
她刚朝皇宫的方向迈了两步,又扭过头来,对着沈清河竖起个大拇指,悠然离去。
沈清河微蹙着眉,看着两个娇小的身影拉拉扯扯地逐渐走远,抬手摸摸下巴挠挠头,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进了府,路过凉亭,一颗葡萄就照着他的脑袋飞过来,他随手一挥,就将葡萄稳稳夹在指间,抛进嘴里。
第66章 您儿子被打了
沈清河边吃边往凉亭内走,看到其间坐姿豪放的女子,也寻了一处石凳坐下,“什么时候来的?”
“半个时辰前吧,”景黛把腿从桌上拿下来,笑呵呵地把盘子里的葡萄递上去,“哥,您请。”
沈家和景家算是远亲,两家时常走动,沈清河和景黛从小打到大,关系非比寻常。
沈清河看了她一眼,伸手象征性地拿了两颗,“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这次干啥来了?”
景黛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把盘子放下,“瞧你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嘛……”
还没说完,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从石拱桥上传来,“她是被你景伯伯追着打出府,到我们这儿蹭饭来了。”
沈崇出门办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往这边赶。
他看着景黛撇撇嘴,一脸不服气地站在旁边,发出两声爽朗的笑,“又是因为把厨房烧了?”
“不是,”她嘀嘀咕咕的,“就是练功的时候不小心把他最心爱的锅给劈了。”
景黛叹了口气,她现在的地位居然还不如一口锅?
在家跟父亲斗智斗勇,出来串个门搞得跟逃难似的,她都担心人家以后看到她就把大门关了。
还好她会翻墙。
“对了沈伯伯,你这匆匆忙忙的是怎么了?”景黛问话的同时,不忘揪了颗葡萄。
沈崇略微收了脸上的笑意,看向沈清河,“我听说你刚才出门碰见皇上了?”
“对。”
沈清河已然料到他会问这事,于是将茶馆里发生的事情略述一番。
大理寺的人措辞严谨,沈清河自然也学到了,但这并不妨碍沈崇从他的话语中听出薛林翰当时何其狂妄。
当着众人的面调戏皇上,呵,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沈崇摇摇头,眼底露出一丝嫌恶,“薛潮是只老狐狸,进退有度举止有礼,怎得生出个儿子如此脓包?”
他指了指沈清河,“没事离他远点。”
“是。”
离午膳还有段时间,沈清河回到院子后,从床底下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都是他这些年闲来无事写的话本子。
今日和宋子晚聊天,他颇有感慨,思路一下子被打开,得赶紧写下来。
茶馆内。
打人的已经不见踪影,被打的却还躺在地上起不来,哎哟哎哟地叫唤。
赵卓等人急得团团转,身边又没带小厮,最后几个人一合计,将薛林翰抬着去了宰相府。
一路上,薛林翰骂骂咧咧,直到遥遥望见宰相府的牌匾,他才露出委屈的神色。
刚上台阶把人放下,还没等敲门,门就开了,薛潮一脸急色地冲了出来。
薛林翰上前地抱住他的腿,痛哭流涕,“爹啊,您儿子被打了,打得可惨了!您看看我的脸,都成什么样了!
不过爹,您也不用着急到连帽子都戴歪了,他跑不了的……”
“够了!”
薛潮深吸一口气,将人踹到旁边,压下心头的怒火,“我回来再收拾你!”
他疾步跨上马车,撩开帘子又放下,扭头看向府里的家丁,“给我拖进去,二十大板!”
第67章 让他跪着
薛潮站在车板上,指着薛林翰的手都在抖,胡乱整理一下帽子,对车夫吩咐道,“去皇宫。”
帘子一关,隔绝了众人窥探的视线。
马车飞奔似的驶出视线,好像被什么东西撵着。
薛林翰愣了,一时顾不得疼痛,看向赵卓,“这什么情况?”
他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爹居然还踹他一脚,还要被打板子?
赵卓和众子弟对视一眼,同样懵,“那个,或许是相爷有什么急事,所以说话太快,我们听错了?”
他这么说,周围纷纷附和,照着薛相对薛林翰的宠溺程度,打板子一点都不合常理。
“可我听着就是这样的啊……”
队伍中还是有憨憨的,只是此话一出,就被众人摁了下去。
赵卓抬手给了他一拳,“就你耳朵好,就你爱说实话!”
吵吵闹闹间,府里管家领着四个家丁出来,对着众子弟拱手,“各位公子,相爷说今天家中有事,不太方便招呼各位,还请各位早些回家,莫要让府里人担心。”
然后对着家丁抬了抬手,“拖进去!”
在站的大部分还是很有眼色,见此情形,心道不妙,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
薛林翰被拖着脚拽进大门。
他可一点都不担心会被打,薛潮对他一向是雷声大雨点小。
可当家伙全都摆在面前时,他终于还是慌了。
“不是,陈管家,你们来真的啊?”
陈管家哈着腰,脸色为难,“少爷,您也别怪我们,这都是相爷的吩咐,我们下人哪里敢违抗命令?”
家丁举起板子就要朝他屁股上拍,薛林翰一个巧劲滚到一边,“等等,不对,干啥打我啊,我又没犯什么事!”
“少爷,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陈管家直起腰杆,声音如洪,“打!”
眼看着屁股要开花,一道高亢的女声破空而来,还夹带着杂乱的脚步。
“住手!”
是薛潮的夫人苏文茜。
“把少爷扶起来,”她看着薛潮歪鼻肿脸的模样一阵心疼,把脾气全都撒在了陈管家身上,“谁给你的胆子!”
陈管家:“……夫人,这是相爷吩咐的。”
“相…”她吭了两声,“相爷那边我去说,现在把少爷扶起来上药去。”
陈管家一脸为难,这夫妻俩命令不同,下人夹在中间最是难办。
“那相爷回来问起……”
“你就说已经打了不行吗?”苏文茜瞪了他一眼,“仔细你的嘴巴!”
相府的闹剧薛潮不知道,此时的他已经跪在御书房门外。
御书房内点了灯,宋子晚坐在灯前挑灯夜战,翻着从书局里买回来的话本子。
“这个稀奇,居然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又翻一页,“这个不太行,老套路了。”
“皇上,”宏禄疾步从外面进来,“薛相已经在门外跪了小半个时辰了。”
“唔……”
宋子晚还没回答,靠在软榻上的男人就淡淡应道,“让他跪着。”
自宋子晚回皇宫,韩暮就从府内赶了过来。
薛林翰是什么样子他知道,宋子晚涉世未深,他怕人被吓着了,结果他到的时候对方还在哈哈哈哈地读故事。
第68章 摄政王你正常点
不仅没被吓到,看见他还知道要把话本子藏起来。
“摄政王,”宋子晚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有些困倦地说道,“就让薛相这么跪下去?”
她声音压得极低,就怕传到外面去。
“嗯,”韩暮歪在榻上看书,眉头微锁,“先跪一个时辰吧。”
见宋子晚的视线还落在自己身上,于是合上书,抬起头,下榻走到她身边,“觉得惩罚重了?”
“那倒不是,”宋子晚摇头,“只是怕他撑不住。”
薛潮头发都白一半了,万一跪趴下了怎么办?
但她也知道只是罚跪而已,已经算轻的了。薛林翰出言不逊,色胆包天,没下大狱都算她仁慈。
“放心,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跪晕倒。”
这样才能显示出诚意,让宋子晚不好再追究。
韩暮偏不让他如意。
宋子晚抬头盯着他,眼神在烛光掩映下明明灭灭,清澈水润,让见惯尔虞我诈的韩暮有些失神。
这样的眼神在皇宫里太珍贵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曲,刚抬起手臂,又强迫自己放下,转而蹲在宋子晚面前,把住她的脚。
“还疼吗?”
声音有点哑,有点低,听得宋子晚有点心悸。
她乖巧地摇摇头,“不、不疼了。”
摄政王你正常点,朕害怕!
韩暮仔细看了看,确认无碍后松开手,替她整理好衣袍,“今天出门还遇到沈清河了?”
宋子晚早知道他派人跟着自己,也没有不开心,“是啊,朕觉得这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官家子弟一向视话本子为不雅之物,总觉得看这些会丢面子,习惯了附庸风雅。
殊不知,大雅即大俗,大俗即大雅。
韩暮眉峰隆起,仔细品味着这句话,“挺有意思的?”
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点不太舒服。
宋子晚一点没察觉他的情绪,自顾道,“朕觉得此人可交,听说他在国子监跟着先生学习是吧?改天朕看看去。”
韩暮:“……”
他没吭声,转身回了榻上,继续看书。
没得到回应的宋子晚终于发现不对,抬头望过去,“你怎么了?”
“没事。”
宋子晚撇撇嘴,郁闷成这样,没事才有鬼。
谁说女子情绪来得莫名奇妙,男子也不差啊!
薛潮在御书房外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才被宏禄扶起来,颤颤巍巍进了门。
见过宋子晚,直接推开宏禄,扑通一声又跪了,声泪俱下。
“皇上!老臣有罪,老臣惶恐,请皇上责罚。”
宋子晚悄悄把话本子塞进奏折里,端着姿态,“哦,宰相何罪之有?”
“臣教导无方,让犬子冲撞了皇上,实乃大罪!”
“那朕的护卫将薛公子打伤了,宰相难道就没有心生不满?”
薛潮把头重重磕在地上,“那是他活该!臣还要谢皇上替臣管教这不听话的儿子。皇上放心,臣一定会严惩于他!”
宋子晚也不客气,“何为严惩?”
“臣出门时,已经吩咐家丁把人拖进去,打够二十大板,让他半个月都下不了床!”
第69章 讨价还价
薛潮说话中气十足,痛心疾首,极力在宋子晚面前批评自己儿子,先发制人,以求为薛林翰得轻些的处罚。
他膝盖已经跪得麻木了,宋子晚依旧没让他起,可见是真生气。
宋子晚见他把头重重磕在地上,语气颇为调侃,“半个月?”
薛潮和苏文茜对薛林翰有多溺爱,她早已有耳闻,这半个月多少有点水分了。
他听出了宋子晚话中的不满,咬咬牙,“一个月!”
宋子晚眉毛一抬,倒是没想到还能讨价还价。
“薛相啊,”她语重心长,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痛惜,“不是朕不想开恩,薛林翰实乃大不敬,朕若是轻饶了他,岂不是说明天子之威人人可犯?”
她示意宏禄将人扶起来,赐座奉茶。
薛潮连忙谢恩,见她态度缓和许多,心稍稍放下,“天子之威不可犯,皇上惩罚得对,臣也不想为他开脱。
只恳请皇上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饶他这一回,臣老来得子,难免对其骄纵了些,但他本质不坏。”
宋子晚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以至于他再说最后几个字时舌头有些打结。
最近宋子晚变化太大,他隐隐约约觉得不安。
“你的心情朕理解,但儿子该打还得打,”宋子晚收回视线,随手翻着桌上的奏折,“这次是碰上朕,若下次只是普通百姓呢?”
这才是她真正生气的地方。
普通百姓本就处于弱势,就算报官,又有多少人敢得罪宰相府?
最多训斥了之。
“臣回去后定好好教训他!”
巴掌给得差不多了,宋子晚见好就收,“一会儿回府,记得拿热帕子敷一下膝盖,莫要留下病根。
薛相身为百官之首,自身高洁清白,为人榜样,可莫要让儿子坏了名声啊!”
这句话颇有警告意味,明明声音温和,却让薛潮心里凉了半截。
直到被宏禄送出宫,他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搓着膝盖上了马车。
一路上,薛潮都在想着一会儿回去要怎么惩罚那臭小子,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鞭子顺手些。
于是甫一回府,他就抄起鞭子往薛林翰的小院赶。
薛林翰此时已经上好药,正趴在床头哎哟哎哟地喊疼,朝苏文茜撒娇,说要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挖出来,让他给自己磕头赔罪。
这番话被薛潮听个正着,顿时火气更胜,头顶都快冒烟了。
他气势汹汹地推开门,鞭子在手里挥地呼呼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啪地一下抽在薛林翰的腿上。
“磕头赔罪,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他气得胸脯起起伏伏,不解气地又抽了一鞭子。
薛林翰顿时感觉小腿肚火辣辣地疼,赶紧朝床铺里边滚,“你是不是我亲爹啊,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打我!”
“就是亲爹才打你,不然就该在牢里去捞你了!”
还不一定能捞出来。
苏文茜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抢他手里的鞭子,求饶道,“相爷消消气,林翰也是无心之失。再说了不就是个毛头小子嘛,给点银钱打发就好了,何至于此。”
第70章 这么巧啊
她早就问清楚了,薛林翰就是在茶馆里稍微放浪了些,不打紧。
再说,人被打成这样,她都还没追究对方的责任呢!
薛潮抽了两鞭子解了气,顺着苏文茜的动作把鞭子扔了,眼睛却还死死瞪着滚到床脚的薛林翰。
“你给我出来!”
薛林翰抱紧被子,“我不!”
眼见薛林翰又要吹胡子了,苏文茜连忙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相爷别气,气坏身子不值当。”
“哼!”
薛潮甩开她的手,连带着她一起骂,“你就平时惯着,打不得骂不得。你知道他调戏的人是谁吗?是当今皇上!”
“啊?”
这次不仅她傻眼了,薛林翰也没反应过来,“我……”
“我什么我!”
“他……”
“他什么他!”
薛潮看着他就气不打一出来,又想去摸鞭子,结果早被苏文茜踢走了,只好指着他的鼻子,“你这个月就在府中待着,哪也不准去,被我发现你腿就没了!”
薛潮发完脾气,也不管这对母子叽叽咕咕要说什么,径直去了书房,吩咐陈管家给今天伙同薛林翰一起去茶馆的公子哥府里送信。
于是夜深人静,四五个府邸都传来惨绝人寰的嚎叫。
第二天国子监出现了数个腿脚不好使的公子哥。
赵卓扶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内殿走,碰上户部侍郎家的公子钱鑫,兴奋到,“哟,你也挨打了?”
钱鑫点点头,简直不想回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我都睡下了,结果被家里老头子从铺盖卷里拽出来,打完又给我塞被窝里了。”
后知后觉痛。
赵卓点头附和,“我当时正吩咐厨房做丸子汤,结果夜宵没吃上,反倒吃了顿板子。”
“赵兄,钱兄,”昭武校尉的儿子刘柄坤一颠一颠地赶上来,“这么巧啊。”
两人见他拄着拐,纷纷朝他右脚看去。
不愧是武将的儿子,受伤都要比别人重些。
“什么情况啊,昨儿那个真是皇上?”赵卓压低声音,跟另外两人相互搀扶着往里走。
宋子晚继位后极少办宴席,这些公子哥的心思也从来不在和皇上寒暄上,远远缀在父亲身后跟着行个礼就喝酒聊天去了,哪里会仔细看宋子晚长什么样。
“做不了假,我听说昨晚薛相在御书房门外跪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平息掉皇上的怒火!”
赵卓摇头叹气,“咱们尚且如此,薛兄岂不危矣?”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入了内殿,规规矩矩坐好。
只是屁股和腿受了伤,垫了层软垫,惹来同窗不解的视线。
唯有沈清河心里跟明镜似的,环顾四周,果然如他所料,薛林翰并没有来。
“沈兄,抄一下你的功课呗。”
兀自思索间,赵卓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讨好一笑,“昨天忘了写。”
沈清河还没说话,一道沉稳中带着压迫的声音子身后传来,“要不我借给你抄吧?”
“好啊!”
赵卓答应后扭头,脸色骤然垮了,“庄…先生。”
借功课被先生逮个正着,他怎么那么倒霉啊!
第71章 秋后算账
“哼!”
庄非墨对着他重重冷哼一声,花白的胡子随着说话的动作一抖一抖,“一天到晚不好好做功课,净搞些歪门邪道。”
他扬了扬手中戒尺,在赵卓身上找好位置,啪地一下打过去。
“哎哟!”
赵卓直接被打得跳了起来,“先生,您这戒尺打得比昨日疼多了!”
瞧着他呲牙咧嘴的模样,庄非墨负手扬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不疼,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赵卓敢怒不敢言,自行噤声回了位置。
庄非墨扫视全堂,见人来得差不多,用戒尺点了点书案,“把昨日布置的任务交上来,依次序放好。”
虽然都是官家子弟,但进了国子监谁也不敢仗着家里背景潇洒肆意,得乖乖听话。
待众人都将功课上交后,庄非墨才满意地点点头,让齐声背诵昨日学过的文章。
朗朗背书声从殿内传至殿外,隐没了大门处响起的脚步声。
庄非墨正趁着众人背书时检查作业,一抬头,只见暗红色的身影已经踏进门槛。
他正要起身作礼,就被韩暮抬手打断,示意他别出声。
韩暮放缓脚步,穿过众学子位置中间,经过沈清河时,故意停了两秒,而后继续往前走。
他平常来国子监的次数不多,这让众人都十分忐忑,心思早已不在背书上,尤其是昨日和薛林翰一伙的。
都嗅到了秋后算账的味道。
庄非墨眼尖地瞧见钱鑫的功课放在最上边,果断将其撤到了底下,换上沈清河的。
韩暮果然翻起了那一沓功课。
面无表情,却无一人敢说话,纷纷低头,祈祷他不要叫到自己。
“赵卓、钱鑫……”魔鬼般的声音响起,被点到名字的人顿时缩成了一团,“重新做三篇文章,下学前交给先生。”
“是。”
平时在家里胡作非为的公子哥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
沈清河嘴角还没扬起,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有些惊讶,抬头,正好对上韩暮深如幽墨的眸子。
“文章写得不错,可惜中间有个字错了,”韩暮浅浅一笑,错开视线,“那就把错的字抄一百遍吧。”
漫不经心的语调,毫不留情的惩罚。
“交到摄政王府。”
沈清河挑挑眉,听出了些挑衅的意味,却不知为何。
他起身,在众人看好戏又带着同情的目光**手行礼,“多谢摄政王栽培。”
“不必多礼。”
韩暮随手将一沓宣纸放在书案上,对庄非墨道,“先生继续教课吧。”
说完,潇洒走出了内殿。
韩暮前往国子监的消息在午膳后便传了出去,惩罚了哪些人,惩罚的内容是什么,都被学子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比平日里的书还记得牢。
宋子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躺在树荫下吃橙子,听着绿枝絮絮叨叨,困倦中看到身姿挺拔的男人走进来,顿时就清醒了。
半支起身子,朝他招了招手,“摄政王!”
韩暮盯着她略显妖娆的动作,眉头微不可见地一拧。
第72章 嘴比脑子快
“坐好,歪歪扭扭的像什么样子!”
韩暮走过去,直接伸手掰正她的肩膀,“皇上今日奏折看完了?”
“看完了。”
宋子晚把剥好的橙子推到他面前,跟小猫向同伴分享食物一般,挠得他心里有些痒。
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最明显的表现就在于他紧蹙的眉头上。
宋子晚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朕今天不仅批完奏折,还练了剑,读了书,将上次欠下的债都还完了。”
她指的是那二十遍罚抄。
“嗯。”
韩暮随手捻起块橙子放进嘴里,香甜多汁,削去了他心头莫名的烦躁。
宋子晚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橙子,小口小口咬着,含糊不清地问道,“听说你上午去了国子监?”
“嗯,是去了一趟。”
“还罚了人?”
“他们该罚。”
赵卓等人该罚她没意见,但沈清河被罚她着实不理解,索性直接问了出来,谁知对方不答反问,“皇上对沈清河很是关心?”
这话问得奇怪,宋子晚竟一时没反应过来,“都是臣子,朕关心一下没什么问题吧?”
韩暮垂眸,掩盖住眼中的情绪,“可他并未入朝为官。”
宋子晚更奇了,“他爹是大理寺卿啊,爱屋及乌?”
她想从对方脸上窥得一点信息,奈何对方掩饰得太好,她什么也瞧不出来。
“是爱屋及乌,还是本就对他不一般?”
韩暮难得有嘴比脑子快的时候,问完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宋子晚哑了两秒,再开口语气也有些冲,“朕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你这么咄咄逼人干什么,想吵架?”
短短片刻,她连吵架要用什么样的姿势都想好了,结果韩暮转身就走,脚步飞快。
让宋子晚还没挥拳就被迫卸了力气,心里憋得十分不爽。
她蹭得一下站起来,鞋子没来得及穿好便看不见韩暮的背影了,只好朝向绿枝,“他什么毛病,朕都还没生气呢!”
绿枝懵逼地摇摇头,刚才的对话她属实不太懂,只好认真给出一个可能的原因,也是上次她去太医院时被问的话,“是不是吃错药了?”
“不对,”宋子晚趿着鞋在软榻边走来走去,“昨天提到沈清河他就怪怪的,今儿个更明显。”
按理说沈清河要惹了他绝对当场就报复回去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宋子晚自言自语一阵,突然啊一声,把绿枝吓了一跳,“皇上,怎么了?”
“朕为什么要去想他怎么了!”她照着自己脑袋就是一拍,“爱咋咋地,朕才不惯着他呢!”
她脚稍微一蹬把鞋穿好,挥动广袖,“走,回御书房。”
她需要读书冷静一下。
用此方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不止她,摄政王府内,韩暮合上两指厚的奇观杂录,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卫天端来晚膳,盯着他摆盘的动作问道,“皇上现在在干什么?”
“回主子,属下从宫里出来时皇上还在研究兵书。”
第73章 他不理解
“兵书?”
韩暮放在《奇观杂录》上的手一顿,指尖微曲摩挲着书脊,“什么兵书?”
宋子晚可从来不是喜欢看这些的人。他前段时日在马车上亲眼见着人盯着书页上的招式发呆,直到睡着。
卫天摇头,“属下不知。”
韩暮笑了笑,对着一桌子丰盛的晚餐,端起粥喝了两口便起身,“我去宫里看看,你在府中仔细守着。”
卫天拱手,目送主子的背影越过墙头,倏尔不见。
主子最近笑容变多了,去宫里的次数也增多了,时间还不定。
他不理解。
韩暮飞檐走壁,轻而易举地躲过晚间巡逻的守卫,悄悄立于御书房外,看着烛光将伏案研读的人影投射在窗户上。
御书房内安安静静,只能隐约瞧见绿枝添茶倒水的身影。
就在他准备找个树干坐下时,里面突然传来宋子晚一声浅浅叹息。
“绿枝,朕看懂了,但朕不会用。”
她略显疲惫地将书盖好,整个人往后仰,瘫在罗圈椅上,望着头顶的琉璃瓦发呆。
绿枝双手奉上茶,宽解道:“皇上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看这些难免生涩些,但奴婢相信,皇上日后定然能精通此道。”
小脸恳切地宋子晚不由得笑出声。
“朕要是以后没达到你的期许岂不是辜负了你?”她指着绿枝的手腕问道,“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刺客事件至今没有明确的调查结果,宋子晚从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躺平也不过半个月时间。
虱子多了不怕痒,哪个皇帝不经历几次刺杀?
“已经全好了,”绿枝笑嘻嘻地把手腕露出来给她看,伤口结了痂,留下一道粉红色痕迹,“方太医给的药特别好用,不仅见效快,敷在伤口上还不疼。”
宋子晚伸出手指掠过她的手腕,“回头找方太医拿些去疤痕的药,丑死了!”
绿枝没心没肺地笑着,“没关系,反正奴婢又不想着嫁人,奴婢要一辈子陪在皇上身边。”
“不对,”宋子晚敲了敲她的脑袋,“谁说女子爱美是怕嫁不出去?就算终身不嫁,那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管那些个臭男人干什么!”
她说着说着便咬起牙来,自觉代入今日乘凉时差点和韩暮吵起来的情形。
垂眸,视线落在兵书上,气鼓鼓地再次翻开,“朕一定要学会,然后将三十六计全都给他用一遍!”
让他莫名其妙乱发脾气!
绿枝重重点头,她就是一个忠实的小跟班,不管宋子晚做什么都支持。
微风将御书房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吹到韩暮耳边,听得他嘴角微扬。
原来夜半挑灯研读兵书是为了用来对付他?
御书房的窗户支起半截,韩暮恰好能窥见里面的情况,满眼都是宋子晚埋头苦读的样子。
他寻了处树干坐下,直到御书房放下窗户熄了灯,才离开皇宫。
翌日早朝,宋子晚端坐在龙椅上,心里还别扭着,连个眼神都没分给韩暮,反倒时常朝沈崇身上落。
沈崇似乎能懂,却又不完全懂。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懂。
第74章 一杯茶而已
昨日国子监发生的事情早已传遍,他对于沈清河受罚一事没有微词,却难免会多些揣测。
不像是为了栽培沈清河,说是惩罚又太轻了。
沈崇不由得几次三番把目光朝韩暮身上斜,明知得不到答案,却又忍不住好奇。
直到退朝,他被薛潮叫住,才堪堪停止思考。
两人互相作了礼,沈崇才问道,“薛相找我所谓何事?”
沈崇在朝堂中属于中立派,凭着他大理寺卿的身份和地位,不用依附谁也不用怕谁,反倒是众人拉拢的对象。
“茶馆一事我已经狠狠惩罚过犬子了,”薛潮老脸一红,愧疚难当,“没想到还是给令郎带来了麻烦,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沈崇无所谓地笑笑,“薛相不用放在心上,我儿写错字本就该得到教训才能长记性,摄政王此举也算不得惩罚。”
薛潮摇摇头,花白的胡子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话虽如此,此事毕竟因犬子起,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育好。”
“薛相不必如此……”
两人在推拉中一来一回,都是千年老狐狸,谁也玩不过谁。
最后在薛潮的坚持下,沈崇总算是同意跟他喝杯茶再回府。
抛开官职,两位也就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面对面坐着,相互讨教应该如何管教儿子。
沈崇坚信不打不成器,奈何沈清河从来没给他机会。
薛潮知道他并非自夸,可听着仍旧忍不住想冲回府对着薛林翰一顿暴打。
同僚相聚本属常事,但发生在韩暮去过国子监之后,难保别人不会多想。
消息传入摄政王府已是一个时辰后,韩暮正核查宏禄送过来的奏折,李青在一旁细细汇报二人的交谈内容。
“主子,沈大人莫非已经投靠薛相?”
若真是如此,薛潮一派可谓如虎添翼。
韩暮不慌不忙地用朱红做笔记,直至看完最后一本,才搁下笔,“普普通通的一杯茶而已,算不得什么。”
沈崇是个聪明人,朝中局势尚不明朗,他不会轻易站队。
再者,他也未必看不出薛潮请他喝茶的目的。
李青窥不清里面的弯弯绕绕,对韩暮却无比信任,接着他的话道,“那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安心看着便好。”
他将核查好的奏折交给卫天,让其送回宫里去,这才看向李青,“下去吧,继续盯着张舒那边的情况。”
“是。”
李青退下后,韩暮也跟着离开府中,去大街上转了一圈,买了些甜点鲜果往宫里去。
昨日是他没控制住脾气,今日这些玩意儿就当赔罪了。
不然他怕明日除了奏折外,还能收到一张画满王八的卷轴。
等到宫里他才知道宋子晚不在,练完剑后又溜出宫去了,看马车的行进方向应该是往沈家去。
这段日子韩暮算是摸清楚了她的小脾气——
看起来好商量,实则对认定的事倔得像犁田的牛,他也没办法拉回来。
韩暮将买给她的东西尽数交给宏禄,简单交代几句便离开,还顺走了她夹在兵书里的一页纸。
第75章 没别的爱好
宋子晚的马车晃晃悠悠地朝沈府驶去,她掀开车帘,下巴搁在小窗口,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看得多了,竟也觉得有些亲切,仿佛大梦一场,她亦在其中。
“皇上,沈府就在前面,转个弯便到。”
绿枝笑嘻嘻地抓桌上的瓜果吃,两腮鼓鼓的,桌上果皮堆成小丘。
跟着宋子晚出来几次,她扮男子越发熟练了,走路吃喝也让人挑不出错误。
待到马车停下,宋子晚把头缩回来,刚起身迈出两步,又停下来,借着绿枝打起的帘子缝往外看。
沈府大门紧闭,门前的台阶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间或有几个小孩子在门口嬉笑打闹,不小心撞到了门上,家丁探出头见是他们,也不恼,甚至还会从怀里摸出几颗水果糖分给他们。
一看就是常客了。
宋子晚嘴角微微扬起,对绿枝挥挥手,“把帘子放下来吧。”
绿枝听话松手,退回马车中,“皇上,咱们不进去吗?”
“不了,进去也不知道干什么。”
宋子晚出宫时想着韩暮做得不对,不应该因为薛林翰而迁怒沈清河,可自己若当面解释一番也不像话。
这不是相当于打韩暮的耳光吗?
她气归气,面对外人时还是不自觉把韩暮划到自己阵营中。
她能对着他撒泼打滚生气吵闹,却不能被别人欺负了去。
“皇上,那咱们现在是要回宫吗?”绿枝不懂,也思考不过来,只晓得听吩咐便好。
宋子晚抓起瓜子开始磕,磕了一会儿总算想到了,“这儿离明威将军府远吗?”
有段时间没见景黛了,不知道女侠是否风采依旧。
“不远,往前走在第三个巷子口右转,再走个几百米就到。”
“那就去明威将军府。”
车夫听令行事,马蹄声渐渐加快,刚看到朱门高墙,绿枝还没来得及下车叩门,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景黛飞快地从门缝里溜出来,紧随她的是一柄锅铲和中气十足的吼声,“一天天的就知道炸厨房,给我滚!”
一阵乒乒乓乓后,随着木门重重关上归于宁静。
宋子晚看得一愣一愣,“景大人可真虎……”
景黛习以为常,在地上滚了一圈,灵活地翻身而起,拍拍衣裙上沾的灰尘,转身要走时才发现宋子晚的马车。
“你怎么在这儿?”
她腾空跃起,跳上车板,将正在看戏的宋子晚逮个正着。
宋子晚连忙下车,拱手抱拳,“姑娘不是说有空来可以来找你嘛,我这不就来了,只是……”
她指了指大门,“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事,”景黛也跟着跳下来,“习惯就好,我爹除了收拾厨房和收拾我也没别的爱好了。”
她将宋子晚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颇为满意地点点头,“你这身清爽利落,正合适,刚好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射箭。”
宋子晚这时候才发现她也是一身劲装打扮,“景姑娘约了谁?”
“我哥。”
“表亲?”
“远亲,”景黛在前面边领路边跟她解释,“八杆子才能打到一块儿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