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出宫
宴会散场时已到深夜。
霍清然和萧玧走出大庆殿,其他官员们都离他们二人远远的,给二人身边留出好大一片空地来。
萧玧边走边丧着脸说道:“这下惨了,刚到大凉就把凉皇太子和公主都给得罪了,这还怎么结盟啊?”
霍清然问道:“今晚过得痛快吗?”
萧玧咧嘴一笑,说道:“痛快!原来这个公主之前假扮成侍女混去我朝,也太不尊重我东黎了,今日看你教训她的样子真是十分解气。”
萧玧说着说着嘴角又耷拉下来:“可是任务还是得完成呀,这次要是不能娶这公主,回去我俩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霍清然不以为意地笑道:“两国联姻都是为了利益,如果只因为小儿意气便不顾国之利益,那未免也太儿戏了,放心,今晚对凉皇的决定不会有影响的,至于赫连菀,她的想法根本不重要。”
正说着,突然后面传来赫连菀地一声顿喝:“站住!”
二人驻足回首,见赫连菀气势汹汹地走来。
萧玧道:“我可不想跟她面对面,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便溜之大吉,其余侍卫和侍女都跟着走了,只余霍清然和紫衣还在原地。
霍清然无奈地摇摇头,心道,放心好了,你没机会娶她。
赫连菀快步行至霍清然面前,一脸怒火,紫衣伸手拦住她不让她靠近霍清然。
“大胆奴婢,竟敢阻拦阻拦公主銮驾!”赫连菀身边的宫女喝骂道。
“让开!”赫连菀推了一把紫衣,没成想紫衣却是岿然不动。
赫连菀大怒,正欲叫人来拿下紫衣,霍清然开口问道:“公主可还有事?莫不是仍想与秦某切磋一番?”
紫衣闻声自行退到了一旁。
“你——”赫连菀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为什么来的人是他不是晋王?是不是你搞的鬼?”
明明无论从年纪还是气度来看都是萧玴更符合和亲人选!
霍清然嗤笑一声,说道:“哪位王爷来和亲自然是我们皇帝陛下的决定,我不过是个臣子,如何能影响皇上的决策?公主莫不是在说笑话?”
赫连菀说道:“你与晋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日见到她与萧玴竟然举止亲密,难不成这个女人使了什么媚术迷惑了萧玴?
霍清然说道:“我与晋王是什么关系想必都与公主没有任何关系吧?公主如无要事的话,秦某便先告辞了。”
霍清然转身便要走,赫连菀冲过去欲拦住她:“站住!秦千聆,今日你不跟本公主说清楚,我就杀了你!”
“不得无礼。”赫连昀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赫连昀便出现在二人面前,神色肃立地对赫连菀说道:“你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一点公主的样子?赶紧回宫去!莫再胡闹了!”
“我没有胡闹!”赫连菀不满地回答。
赫连昀凑近她,低沉着嗓音说道:“即刻回宫!”
赫连昀并非声色俱厉,反而声音自有一股淡漠,却内蕴威仪,让人不自觉地便不敢忤逆。
赫连菀跺了跺脚,愤然离去。
赫连菀刚一离开,赫连昀已然换上淡淡笑意,对霍清然说道:“秦特使可是要出宫?”
霍清然说道:“正是,秦某便不叨扰太子了,先行告退。”
“特使且慢,大内楼台林立,行路复杂,特使初来乍到尚不明了,不如本宫送特使到宫门。”
这一顿耽搁,萧玧已经带着人不见了踪影,大部分官员也都已经远去了,但还是小部分官员仍旧不疾不徐地向宫门口走去,霍清然环顾四周,回绝道:“秦某不敢劳烦太子,自行跟随众位大人出宫即可。”
赫连昀却似并未听见霍清然的话,让了一步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特使,请。”
霍清然连忙回一个请的姿势:“不敢当,太子先请。”
赫连昀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两人一同迈步向前。
“本宫方才见特使功夫干净利落,不似寻常女子,特使可曾入过军伍?”赫连昀边走变边问,刚才在殿上他便察觉异样了,此人伤敌只伤最致命之处,行剑只用最少之力,一招一式无不像战场上搏杀下来的人。
霍清然心中大惊,不想这大凉太子竟有如此洞察之力,此人绝不容小觑,倒是自己,到了大凉之后放松了警惕,丢掉了伪装,看来决不可再轻慢了。
霍清然一笑,说道:“不过是些市井小民平日打架斗殴的歪门邪道,太子殿下可是高看秦某了,秦某宫女出身,怎会有机会入军伍?”
“原来如此,”赫连昀表现出一副了然的样子:“那你们东黎的市井小民倒是花了很多心思于打架斗殴一事咯?”
霍清然神色一滞,差点被自己口水噎住,这些日子以来人前应付,谎话说了不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会拆台的,那语气完全是心底清楚得跟明镜似的,嘴上还要顺着你的话再气你一气。
东黎的市井小民整天就是研究打架斗殴吗?跟这种人聊天真是很容易将天聊死啊!
霍清然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兴许是吧,市井小民嘛,总是跟太子您这般天潢贵胄想法不太一样,不是吗?”
“哦?是吗?秦特使既然曾是市井小民,那是否可与本宫讲讲是如何不一样?本宫委实好奇。”赫连昀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道。
你这真的是想将天聊死的节奏啊!
霍清然想扔给他一记白眼,偏她还不能,谁让这是她自己撒的谎,自己挖的坑,对方只是递了她一把铲子而已。
霍清然嘴角颤了颤,哈哈干笑两声:“这个嘛……”
赫连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略带笑意,一副悉心请教的样子,表情似乎在说:你说,我听着呢。
在霍清然眼里他的表情却是:你接着编,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霍清然正在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市井小民究竟哪根筋没搭对才会天天只想着打打架斗斗殴,一边感叹这大凉皇宫怎么这般大,这会子还不到宫门口。
“大哥,秦特使。”正在霍清然纠结万分的时候,赫连廷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
第十章 暗潮涌动
你来得正好!霍清然暗暗窃喜。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赫连廷迎面走来,面带微笑,只是那笑意却未进入眼睛,只停留在嘴角,给人皮笑肉不笑的阴险之感。
“不知大哥和秦特使这是要去何处?”赫连廷走近,问道。
赫连昀泰然自若地笑道:“秦特使初来乍到,对大内道路不甚熟悉,本宫送她出宫。”
赫连廷摆摆手,说道:“哎,这哪用得着大哥亲自送?弟弟这正要出宫回王府呢,就由弟弟代劳吧,大哥大可先回东宫休息。”
赫连昀说道:“既然本宫答应了特使要送她出宫,自然没有半途折返的道理,既然三弟也要出宫,那不如就同为兄一道送送秦特使吧。”
霍清然在一旁有些无语,什么叫答应我?我有要你送过吗?
“东宫路途还有些远,待到了宫门口大哥再回去,恐怕就太晚了吧。”赫连廷面露关切,在太监们手中的灯笼里闪烁的暗黄色光芒的衬托下显得有些阴森气。
赫连昀哈哈一笑,拍了拍赫连廷的肩膀,说道:“多谢三弟关心,只是回去得再晚,这东宫总是在那儿,决计不会跑了去,三弟说,对不对?”
赫连廷也爽朗大笑:“大哥说得对,我可是糊涂了,东宫又不会跑,回去得晚回去得早又有何妨?”
这两兄弟,方才殿上剑拔弩张,现在又上演兄弟情深,只是这说的话嘛,就各有深意了,一个说东宫不会跑,不就是说太子之位绝不会易主吗?另一个说去东宫早或晚都无妨,不就是说入主东宫,晚了又何妨?
表面兄弟情深、其乐融融,底下却是暗潮涌动,这大凉朝堂也是一趟浑水。
看来她得早些完成任务,全身而退,决不能被卷进这淌浑水里。
赫连廷接着说:“那就由我跟大哥一起送秦特使出宫好了。”
赫连昀微微摇头,说道:“三弟此言差矣,既然你也是要出宫回府,那就应当是由为兄送你们二人才是。”
赫连廷愣了愣,脸上一抹怒色一闪而逝,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皇兄说得对,我糊涂了,那咱这就走吧,再耽搁下去,秦特使回去可就晚了,女人家的一个人在外面毕竟不安全不是?”
霍清然深夜在外,恐怕得是歹人不安全吧?
赫连昀说道:“三弟说得有理,秦特使请吧。”
霍清然在一旁听他二人打哑谜听得都困了,这两个人总算想起来她还要出宫了。
霍清然伸手作请之姿,说道:“太子请,睿王请。”
“请吧。”赫连廷笑道。
三人一起向宫门口走去。
两兄弟一路上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多么兄友弟恭,景象和谐。
到了大凉皇宫正门丽正门,赫连昀说道:“想必秦特使的人已经在宫门口等候了,本宫便不送了。”
霍清然说道:“多谢太子相送。”
“三弟,为兄就送到这里了,三弟没有什么意见吧?”
“大哥哪里的话,弟弟也是从小在这皇宫里长大的,哪儿还需得着麻烦大哥。”
“秦某告辞。”霍清然抱拳。
赫连昀回敬一礼。
霍清然转身便走向宫门外,刚出门口,赫连廷跟上来,和霍清然并行,边走边说道:“秦特使昨夜在十里驿遇袭,我大哥至今没有查出凶手,秦特使可千万要小心,免得又有哪些不长眼的暗地里搅弄风云,伤了我们两国之谊。”
这难道是在暗示霍清然,昨夜十里驿的刺客是赫连昀的人?但是此次和亲的是赫连昀的妹妹,一旦与其中任意一国结盟,对赫连昀之势是一大助力,刺杀萧玧,这无异于自毁长城,赫连昀根本没有理由这样做。
霍清然一往这方向想,便突然惊异地发现,昨夜出现在她房中那名刺客,似乎确实与赫连昀身形有些相似。
但其实也不能排除是赫连廷故意找与赫连昀身形相似之人冒充刺客,以迷惑霍清然,好暗中破坏两国结盟的可能,毕竟他才是最不想赫连莞和亲成功的人。
如此看来,赫连廷倒是与她有共同的目标。
“多谢睿王关心,秦某会小心的。”霍清然似全然不知他语中深意似的,自顾自笑着感谢。
“那本王便不送了。”
霍清然道:“王爷请。”
赫连廷笑了笑,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踩着奴才的背上了马车,赫连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透着一丝狠厉的漠然。
马车上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坐在一侧,脸上皱纹如沟壑纵横,尽是岁月雕琢的痕迹。
见赫连廷登车,老者便为他倒了一杯茶。
车夫一挥鞭,马车沿着宫门口的主街出发了,后面还跟着一大批侍卫,周围的官员车驾纷纷避让。
“这个秦特使究竟是真听不懂,还是装不懂?”赫连廷冷漠地问道。
老者说道:“老夫倒是希望她是真不懂,太聪明的人,不好操控,不懂的人,才更能为我们所用。”
“云师说得有理。”
“切不可操之过急,这一次或可成为我们的机会。”
赫连廷点点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被唤作云师的老者微微一笑,脸上的皱纹愈发密集深邃了。
霍清然走向自己的马车,回想起方才的事情,暗道一声不好,方才自己委实不该惹怒赫连莞,既然她喜欢萧玴,那不妨利用这一点,以她的性子,定然不想嫁给萧玧或是于越使臣任意一方,自己只需从旁推波助澜,想必此次和亲便有极大的可能会落空。
下次得寻个机会私下和赫连莞来往,只是得牺牲一下萧玴得美色了,在此先跟你道个歉咯。
至于赫连昀和赫连廷这两个人,想拿她当棋子,也得问问她这颗棋子愿不愿意上他们的棋盘。
霍清然正向马车走去,赫连昀身边的一名内侍赶上来,说道:“秦特使,我家殿下差我来问问您,明日汴安有投壶小戏,颇有些意趣,想邀请您一同前去,您可否赏光?”
霍清然想也不想便答道:“秦某舟车劳顿,明日恐怕无力成行,请你替秦某给太子回话,望太子莫见怪。”
“是。”内侍收到回答便告辞回去复命了。
马车里的萧玧听见响动撩开窗帘,探出头去对悠然走来的霍清然说道:“你可算来了,知不知道我都等你多时了。”
霍清然登上马车,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方才是谁丢下我跑了?难道那些人不用我应付?”
萧玧脸色顿时尴尬起来,不好意思的侧过头,不敢看霍清然:“方才我就是口渴了,想先过来喝口水罢了。”
“可喝饱了?”
“喝饱了喝饱了!”萧玧赶紧赔笑。
车轮转动,滚滚而去,只留下雄奇辉煌的丽正门百年不变地沉默伫立。
一名博带禁袍的男子登上城楼,望着下方两辆一前一后离去的马车,若有所思地不发一语。
深夜的凉风吹起了他鬓间碎发和袍服衣袂,如神子凌风,天人降世。
第十一章 春风楼投壶(一)
第二日清早,萧玧就拉着霍清然去游览汴安,说是体验一下汴安之风土人情。
两人轻装简从,只带了紫衣和呈夙,扮作普通公子小姐上街游玩。
如果把东黎建邺比作一把出鞘的利剑,那汴安就是一副展开的画,锦绣华章。
大街上各种商铺林立,行人如织,少女们穿着各色石榴长裙,腰间多系“玉环绶”,清风徐来,裙裾轻扬,系腰而垂的“玉环绶”欲压弥张,满目鲜妍,当铺掌事们黑衫角带东坡巾;香囊铺香人,顶着小帽披褙子,士人学子们则一身皂罗衫,不分场合不分地点,引经据典,高谈阔论。
偶尔有卖艺杂耍的,周围满满围着一圈人看热闹,喷火时齐刷刷叫声好,叠罗汉也叫好,一派热闹气象。
萧玧看得是心驰神往,欢欢喜喜。
走街串巷间买了不少小玩意儿,说着要带回去给晗儿作礼物。
唯有一间书院,门上挂着白灯笼和白幡,在微风中飘摇,显得格外凄清,这间书院名叫“问学书院”,是建邺问学书院的分支,由到建邺问学书院求学归来的汴安学子所设。
几人停在问学书院门口。
几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经过书院门口,其中一人面带惋惜地说道:“程颐先生是当世大师,我也特别钦佩,可惜还没来得及去建邺一听先生教诲,以后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对呀,委实可惜,程先生这样的大家,怎么这东黎的皇帝也不好好护着,他可是国之瑰宝啊!”另一人说道。
萧玧啧啧说道:“程大学士真是美名远扬,连汴安都有问学书院为他致哀。”
霍清然不说话,只默默看着白幡。
萧玧抬头看看天,说道:“天色不早了,该用午膳了吧,我们赶紧找个地方品尝一下汴安美食吧!听说汴安的东坡肉是最好吃的了。”
那几名学子听到他们的对话,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一人问道:“几位不是汴安人吧?”
萧玧答道:“对呀,几位朋友可否告知汴安哪家酒楼餐食最好吃,我们正想找家酒楼用午膳呢。”
一名瘦高个儿学子笑道:那你们可算是问对人了,这汴安美食我最熟悉了,说到汴安,那第一个得尝的就是东坡肉了,但是汴安的东坡肉各家也不同,要说最好吃的,还数汴安第一楼——春风楼!”
“春风楼还有一月一度的投壶礼可以看呢,正好今日就有!这可是汴安文人勋贵绝对不能错过的盛事啊!”另外一名学子插话道。
“投壶?我也喜欢玩,有趣有趣,我们就去这春风楼。”萧玧乐呵呵地说道。
瘦高个儿学子又说道:“好啊,那你们就随我们一道去吧,正好我们也想去看看今日是谁会拔得头筹。”
“那便麻烦各位引路了。”萧玧说道。
“诶,哪里的话,不麻烦,诸位请随我们来吧。”
一行人跟着那几人来到了春风楼,春风楼共三层高,五楼相向,中间空出大片院落,各楼高低起伏、参差错落、楼与楼之间,各用飞桥栏槛相连,甚是独特瑰丽。
几人谢过引路的学子,吩咐店小二开一间三楼雅间。
店小二说道:“几位客官来得可真是时候,三楼就只剩下最后一间雅间了,几位请吧。”
刚一上楼梯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什么?雅间没有了?”
店小二答道:“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您也知道,今日午时有投壶礼,所以这雅间俏得很,您看给您安排二楼雅间如何?二楼还有两间。”
“放肆!二楼雅间哪配得上我家小姐!不行,我们必须要三楼雅间!”
“哎哟,这三楼的最后一间都被刚才那位公子定走了,您看,正要上去呢,真是没有了。”
霍清然和萧玧闻声回头,见到竟是赫连莞带着几名下人在那儿。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店小二问道:“姑娘,要不您问问这几位客官能否把最后一间雅间让出来给您?”
“让出来说得多生分,不如我们就共用一间雅间如何?”霍清然笑着说道。
萧玧用手肘捅捅霍清然,低声说道:“你是不是疯了?”
“大胆!就凭你们还想跟公……林小姐共用雅间!”赫连莞身边一名锦衣华服的少女说道,这少女乃是大凉太傅之女、赫连莞的闺中密友周芸。
“那就不好意思了,这个雅间我们是不会让出来的,先告辞了。”霍清然说完,转身便上了楼。
身后传来赫连莞暴怒的声音:“我出三倍钱买一间,立刻去给我问,不行就五倍十倍,我就不信没人愿意让!”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问。”
三楼全都是雅间,清净雅致,不似一楼那般嘈杂,装潢优雅中不失华贵,简约中暗含奢靡,怪不得一室难求。
几人进了雅间,萧玧将春风楼招牌菜式都点了一遍。
第一道上的菜是开胃汤,螃蟹羹,螃蟹羹是汴安最风靡的开胃汤,蟹膏丰腴,口感细腻爽滑,入口即化,甚是美味。
接着上的春风楼招牌东坡肉,原本东坡肉甚是油腻,吃两口便发腻,但这里的东坡肉却好不油腻,鲜嫩爽滑,吃起来倒叫人停不下来。
菜上到一半,突闻五座楼阁环绕的中间院子里传来三声响亮的锣声,接着是一阵有节奏的鼓喧之声。
只听得外间传来一男子响亮的声音:“投壶礼,开场!请诸公下筹码!”
接着便有人敲门,在门外问道:“客官请问您下多少筹码?”
方才在来时路上已经听那几位学子说了这投壶礼的玩法,所有客人都可以下筹码,每五十两银子可以获得一支箭,有箭即可参与投壶,在所有投壶的人中,投中距离最远的人获胜,这些筹码每次最低也有数千两,春风楼抽两成提成,剩余的都是获胜者的。
萧玧说道:“我们下一百五十两。”
呈夙打开门,拿了一百五十两的银票给小二,小二笑眯眯地递上三支尾部缠着红绸的箭,说道:“祝客官筹立三马。”
“三支箭两支给我玩玩,剩下一支你去把本王的钱都赚回来如何?”萧玧笑嘻嘻地望着霍清然。
霍清然饮了一口茶说道:“你未免对我过于有信心了些,汴安如此之大,我可不一定能赢。”
“我不管,你要是输了,得还我一百五十两。”
霍清然眉头一皱:“这可是你自己买的,关我何事。”
她可是个穷人,哪有一百五十两?
“我是为了你买的,你难道不想赢几千两银子吗?”萧玧以利相诱。
霍清然想了想,自己这么穷,确实可以趁此机会赢点银子,回去还可以多吃几碗酸菜肉丝面呢。
“好,我投!”霍清然说道。
萧玧高兴地说道:“这就对了嘛。”
这时,窗外再次响起先前那男子司仪的声音:“本局筹码共五千三百五十两。”
五千三百五十两,除去两成给春风楼还有四千二百八十两!
这笔买卖不亏!
萧玧冲霍清然眨眨眼睛说道:“赢了我们五五分成。”
第十二章 春风楼投壶(二)
窗外又传来声音:“临江仙苏公子首投——”
临江仙乃是雅间名字,霍清然所在的这一间,名叫云松令。
萧玧命呈夙打开窗,几人向下看去,只见一名素袍学子装扮的年轻男子手持红绸箭隔着两丈远投壶。
一投,未中,学子的友人们纷纷扼腕叹息。
二投,仍旧未中,他只有两支箭,另一人上前,他只有一支箭,仔细地瞄了瞄那细细的壶口,然后手腕向前一送,中了!
友人们一齐欢呼起来。
司仪高声宣布:“临江仙陈公子,两丈,中壶!”
几人高高兴兴的返回雅间去了,虽然两丈远肯定不可能获胜,但是在这样一个场合投中,都是一大雅事。
司仪接着说道:“小重山韩公子投壶——”
这次距离直接拉远到了四丈,那位韩公子连投五支箭都没投中,憾然下场。
萧玧啧啧嘴说道:“这人也忒托大了,四丈投不了就不要选四丈嘛,这下可丢脸了。”
“虞美人陈姑娘投壶——”
“玉壶冰方公子投壶——”
“西溪子江公子投壶——”
……
几轮下来最远投中距离已经拉长到了八丈,又有好几人投了,均未能超过八丈。
“浣溪沙林姑娘投壶——”
司仪话音一落,便看到一个熟悉的少女出现在场中,正是化名林菀的赫连莞。
“是她,看来她换到三楼雅间了,你觉得她能投中吗?”萧玧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嘴里却问着霍清然。
霍清然说道:“赫连莞箭术倒是不错,想必投壶也不在话下,至少八丈肯定是能破的。”
正说着,就见到赫连莞站在十丈处,周围传来不少惊呼声,想必都是惊讶一个女子竟然敢挑战十丈,不少人都认为她不过是博人眼球罢了,不可能投中。
赫连莞笑了笑,不理会那些惊呼,站定,举起红绸箭,瞄准那远得快看不清的壶口。
良久,手腕轻轻向前一推——咚的一声脆响,中了!
“浣溪沙林姑娘,十丈,中壶!”
“小姐好厉害!”侍女们发出欢呼,周围雅间里传来比方才更大的惊呼声,赫连莞骄傲地仰起头,扫视过四周雅间窗户。
雅间清平调中,一名男子身着黑衣,一身贵气浑然天成,举手投足无不优雅到极致。
男子望着场中女子,皱了皱眉。
侍者说道:“是公主殿下。”
一名年轻侍卫推门而入,对那金尊玉贵的黑衣男子恭敬回禀道:“公子,一切如您所料,三公子和那边来的人见面了。”
黑衣男子玉颜俊美无铸,凤目微敛,看着下方投壶的情况,并不答话。
侍卫问道:“公子,我们可还投壶?”
男子拈起一支红绸箭,修长如玉铸的十指细细把玩。
“既然都买了箭了,为什么不投呢?”男子凤目中寒光一闪:“蛇在洞中,不吓他一吓,他怎么有胆子出洞?”
雅间云松令中,萧玧有些尴尬地看着霍清然:“千聆,十丈,你没问题吧?”
霍清然说道:“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接下来又是一批人投壶,但并无一人超过十丈,待到再也无人上场,司仪朗声问道:“可还有人要投壶?”
“你不去吗?”霍清然看着萧玧道。
萧玧连连摆手摇头:“我可不敢去了,要是被赫连莞看见了我超不过她的十丈不是颜面扫地吗?还是你去吧,再不去四千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没了呀。”
霍清然拈起一支红绸箭,来到洞开的窗户前。
楼下的司仪又问了一遍:“可还有人要投壶?”
依旧没人答话。
雅间浣溪沙中,周芸谄媚地说道:“公主,看来这次的头筹非你莫属了,公主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朝女中豪杰呀!”
赫连莞满面笑容地说道:“投壶而已,不过如此嘛,是这些人都太没用了。”
“公主说得是,那些个男子,还没有公主厉害!”周芸说道。
赫连莞呵呵笑着,等待司仪宣布她的胜利。
“本次投壶最终胜者是——”
司仪话未说完,突然三楼右侧雅间中嗖的一声飞出一支红绸箭,一声脆响问问落入场中的玉壶中。
司仪当场愣住了。
就在那红绸箭刚刚飞出时,另一侧的窗户中紧接着也飞出一支箭,紧随着第一支箭落入玉壶中。
两支箭都完全没有擦碰到玉壶的任何一处,直直地击中正中心。
片刻寂静过后,周围爆发出一阵惊呼。
“这……这有多远啊?”
“不知道,总之不只十丈吧!”
“这两位神仙是谁啊?”
“这也忒远了。”
“厉害!”
“从楼上直接投,春风楼还从来没有过吧?”
周芸愣在原地:“公主……这……这个……”
赫连莞猛地站起身,将手里的茶杯猛然摔在地上。来到窗前望向斜对面那间雅间投壶之人,正好瞧见站在窗前的霍清然。
“又是她!”赫连莞怒火中烧:“如此阴魂不散!本公主绝不饶她!”
周芸赶紧说道:“这不合规矩,哪有人直接从楼上投壶的!”
赫连莞身边的一名小侍女说道:“可春风楼也没规定不能在楼上投呀。”
周芸瞪了侍女一眼,小侍女声音越说越弱下去。
赫连莞咬着牙瞪了一眼侍女,侍女登时吓得赶紧跪下说道:“公主恕罪,奴婢胡说八道了!”
“掌嘴!”赫连昀说道。
侍女颤颤巍巍地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周芸道:“你擦胭脂吗?这么小力气!”
侍女加重了力道猛地再扇了自己一巴掌,立刻便疼得哭了出来。
“继续!”赫连莞说道。
侍女不敢停下,一声声脆响响彻浣溪沙雅间。
“我们走!”赫连莞说着就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周芸问道:“公主,这就走了吗?”
赫连莞狠狠地瞪着她说道:“不走还留在这儿等着丢脸吗?”
“是是是!”周芸赶紧跟着赫连莞离开了雅间。
萧玧震惊地看着壶里的两支箭,气呼呼地说道:“谁呀,谁抢我们的四千两?!”
司仪有些乱了,赶紧叫来小二们找来最长的尺子,一个在上一个在下拉起尺子量距离。
小二们量完距离后,小声地告诉给司仪。
司仪听完,当即宣布道:“清平调林公子、云松令秦姑娘,十八丈,中壶!”
又问了三遍是否还有人要投壶,雅间的客人们纷纷说道:“别问了,哪还有人敢投啊?”
司仪终于宣布道:“本次投壶最终胜者是清平调林公子和云松令秦姑娘!”
霍清然站在窗口,看着对面窗前的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大凉太子赫连昀!
“是他。”霍清然自言自语道。
二人隔着宽阔的庭院对视,有风灌进雅间,吹得两人发丝飞舞。
赫连昀勾起唇角,轻声道:“有意思。”
小二送来了此次赢得的筹码,一共两千一百四十两白银银票。
萧玧捏着银票叹道:“哎,本来有四千二百八十两的,现在砍了一半,太心疼了!”
霍清然关上窗户,不再看那人,回身对萧玧说道:“你一个王爷又不缺钱花,该心疼的是我吧?”
萧玧道:“怎么不缺钱了?我马上要出宫开府了,没银子怎么养活这一大家子人呐?”
“王爷,您不是有俸禄和封地赋税吗?”呈夙疑惑地问。
萧玧道:“笨啊你,有人会嫌钱多的吗?”
呈夙挠挠头,憨憨地笑着说:“王爷说得有道理。”
几人笑着出了雅间,却见到赫连昀从走廊那头向他们走来。
第十三章 春风楼投壶(三)
待行至跟前,赫连昀看着霍清然笑道:“秦特使,昨夜不是说不来吗?怎么现在又来了?”
霍清然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夜他曾派内侍问她是否要一起参加今日的投壶,她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下被抓了正着,尴尬了。
霍清然面露尴尬之色。
赫连昀说道:“难道秦特使只是不愿与昀一道?”
“哪里的话,秦某今日只是恰巧路过此地罢了,本来是不打算来了,事出突然,还没来得及知会太子呢。”霍清然笑道。
“哦?”赫连昀走近,距离霍清然只剩一步之遥:“秦特使的意思是,会派人来知会昀咯?”
霍清然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是呀,没想到这么巧,太子也在这里,秦某便也不必忙活了。”
赫连昀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说道:“是吗?既然这么巧,那下次我们可以同行。”
“好啊!”霍清然答道,鬼知道哪有什么下次,答应了也无妨。
赫连昀道:“好,秦特使的话昀记住了。”
霍清然看着他狐狸一般的笑容,感觉后背有点发凉,有股不祥的预感,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掉进圈套了?
霍清然强行咧嘴笑了笑。
“秦特使也要走?不若与昀一道?”赫连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她的答复。
霍清然嘴角抽了抽,刚刚才大言不惭地答应人家,眼下哪还有脸拒绝,遂哈哈一笑,说道:“那是自然!”
“齐王,秦特使,请。”
“太子您请。”
几人相携下楼,刚刚准备离开,春风楼掌柜突然叫住他们。
“几位请留步!”掌柜是个略微有些福相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叫住他们。
几人回头,掌柜小心地做了个揖,这几位看样子都是泼天富贵人家的,千万不能得罪了呀,掌柜心里想着,乐呵呵地说道:“几位适才破了我这春风楼投壶的记录,不知几位可否赏光,替敝楼签个名,留作纪念,也好让后来者观摩瞻仰。”
“好啊!”萧玧来了兴致,说道:“千聆你就留个到此一游,随手夺魁岂不快哉?哈哈哈!”
周围的人闻及此言,无不汗颜,随手夺魁?你让那些苦练多年却从未夺过魁之人情何以堪?
“不知秦姑娘可有兴趣?”赫连昀在众人面前改了称呼,不再称霍清然为特使。
“那便签好了。”霍清然爽快一笑。
掌柜大喜过望,立刻吩咐身后捧着笔墨纸砚的小厮上前,华美的玉制托盘之上,上等宣纸已铺陈开,两支上好狼毫已蘸饱了墨。
赫连昀和霍清然同时提笔,“林昀”和“秦千聆”跃然纸上,一个龙飞凤舞,一个大气磅礴,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更巧的是,两人都是化名。
萧玧看着两人并列的名字,一脸羡艳之色。
“多谢二位!今日二位的这顿,我请了。”掌柜吩咐小厮道:“去把二位的饭钱领回来还给二位。”
说罢,掌柜捧着两个假名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赫连廷从对面的楼梯下来,看见大厅中的赫连昀,当下一惊,正准备返身上楼,不料被赫连昀看个正着。
“三弟。”赫连昀朗声道,引得周围来往之人纷纷侧目。
赫连廷脸色一僵,往楼上看了看,然后冲赫连昀哈哈一笑,大大方方地走过来,说道:“大哥,你也来凑春风楼投壶礼的热闹?哟,齐王和秦特使也在呢?”
身后须发花白的老者恭敬地跟着,老者身形微微佝偻,看起来羸弱不堪,不发一语,目光却精锐非凡。
“是啊,三弟也是?”赫连昀问道。
赫连廷笑道:“那可不是吗?这种盛会弟弟怎么会错过呢?只是手气不佳,并未投中好成绩。”说着,赫连廷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不知大哥和两位战果如何?听说最后拔得头筹的是一位林公子和一位秦姑娘,两位都没露面,该不会就是——”
霍清然客气地颔首,表示默认了。
赫连廷哈哈一笑,说道:“厉害厉害,大哥自不必说,秦特使当真是女中豪杰,昨日赢了我大凉公主不说,今日又夺魁春风楼投壶礼,廷委实佩服!”
“三皇子客气了。”霍清然道。
“大哥,我还有事,若无旁的,便先告退了。”赫连廷对赫连昀说道。
赫连昀说道:“正巧我们也要走,不妨一路。”
赫连廷道:“甚好甚好!”
几人结伴走出春风楼,在大门处各自分散离去,赫连昀回东宫,赫连廷回王府,而霍清然则被萧玧缠着继续逛汴安去了。
一辆华贵的六驾马车停在王府门口,从马车上下来的赫连廷全无方才的笑意,一脸阴云密布。
赫连廷快步向王府内走去,两侧下人侍卫尽数俯首行礼。
赫连廷边走边问:“赫连昀为什么会去春风楼,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身边的老人云师看起来年老羸弱,但跟上赫连廷的步伐却显得毫不费力!
“恐怕是的。”云师答道。
赫连昀怒道:“我们肯定没有走漏风声,他怎么会知道,会不会只是巧合?”
云师摇摇头,说道:“不,他肯定有所察觉,太子绝非等闲,王爷切不可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赫连昀接着说:“那我们下一步应当如何?是否应该趁其不备,出其不意?”
云师再摇头:“不,我们应该静观其变,徐徐图之,那边,王爷先不要再联系过于紧密,只需派我们的暗线与之联系即可,待此番拿下比武招亲之后,再做打算。”
“再做打算再做打算?究竟还要做多久的打算?老头子眼看快要不行了,再等下去恐怕皇位就是赫连昀的了!”赫连廷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云师依旧一副不疾不徐地语气:“王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东西要慢慢来才能得到,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又何必急在一时?您放心,赫连昀他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赫连廷看着云师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慢慢冷静下来,强行压抑着冲动和怒气,说道:“好,我听云师的。”
云师满意地看着赫连廷,缓缓点头。
第十四章 太子猎虎
几日后,于越使节到达汴安。
这次于越来使是于越的二皇子,赵虔,但是这个赵虔却不是来为他自己求亲的,而是为于越皇帝求亲。
于越皇后去年因病薨逝,后位一直空悬至今,此次赵虔出使大凉,是为了替其父迎娶大凉公主赫连莞为后,以彰两国结盟之诚意。
于越以后位为聘,而东黎却只能拿出齐王王妃之位,如此一来,于越着实筹码更重,但是三国之中,以东黎国力最为强盛,最后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霍清然却是高兴,赫连莞喜欢萧玴,不愿意嫁给萧玧,若选择于越还得嫁给一个四十多岁妻妾儿女都成群的老头子当续弦,恐怕这赫连莞是更不乐意了。
大凉春猎即将到来,凉皇便将比武招亲场地设置在大凉皇家猎场中,借着春猎之便,进行比武。
比武分为三项,分别是:武、御、射,即武术、骑术和箭术。
萧玧素来爱打马球,是以骑术练得还不错,只是这武术和箭术嘛,马马虎虎,耍一耍还可以,要拿出来比试却是不够看了。
只是不知这于越二皇子功夫如何,但想必于越皇帝定不会蠢到选择一个柔弱皇子来参加比武招亲,况且那二皇子一身的肌肉,虎背熊腰,袍服都挡不住,一看就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萧玧想获胜,难了。
“你觉得我有几成胜算?”萧玧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看着对面虎背熊腰的赵虔,有些怯场地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
高台之上,赫连昀身着太子狩猎服,头戴高冠,高坐其上,正在主持春猎开猎大典。
近来凉皇身体愈发不好了,此次春猎也无法来参加,便命赫连昀代为主持。
坐在萧玧旁边的霍清然压低声音说道:“你应该问我有没有胜算,而不是问有几成胜算。”
“那……我有没有胜算?”
霍清然想也没想就郑重答道:“没有。”
“你……”萧玧气得横眉竖眼地看着霍清然,这时,对面的赵虔似注意到他们二人正在暗中窥伺他,他举起桌上酒杯,挑衅般地挑挑眉,然后一饮而尽。
萧玧举起酒杯,隔空跟他碰了个杯,然后趁着赵虔仰头喝酒之际把杯子里的酒往后一倾,倒了个干净,抬手,倾杯,示意赵虔滴酒未余。
“不行,皇兄交给我的任务必须得完成,看来我得找个捷径了。”萧玧说道。
“什么捷径?”霍清然一边问,一边眼神往四周扫了扫,见赫连莞正一脸敌意地瞪着她,而赫连廷也时不时地往这边瞟。
这个赫连廷,想做什么?
“你觉得我给公主送些小礼物如何,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这种把戏吗?”萧玧问道。
霍清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一身男子劲装,头发也未挽髻,一头乌丝只在头顶扎了个高高的马尾,为了行事方便,霍清然平时都做此打扮,全然没有一点女子样儿。
萧玧顺着她的目光也打量了她一番,接着嫌弃地说道:“算了,问你我不如问呈夙。”
“诸位,与本宫一起,驰骋猎场,大杀四方!”赫连昀明朗地声音传来。
下方的人纷纷起身,侍卫们早已牵来了骏马。凡会骑马射箭者都有一匹。
赫连昀英姿勃发,翻身上马,那匹神清骨俊的黑色骏马放声长嘶,嘶鸣声划破长空,周围骏马无不瑟瑟低头,俯首称臣。
真是匹好马!
赫连昀策马进入猎场,众人纷纷上马,争先恐后地跟上赫连昀,欲一睹太子射出春猎第一箭的骁勇之姿。
一时间万马奔腾,马蹄声震如山响,尘土飞扬迷人眼。
赫连昀当先进入猎场,林中各色刚出洞的动物无不惊恐四蹿,狼奔豕突。
这春猎第一箭应由皇上来射,但凉皇因身体抱恙不能出席,便自然由太子赫连昀代为行使。
然赫连昀一路奔驰,路上大小动物不少,他却并无举弓之意,直到来到山林深处,一头吊睛白额猛虎,身长半丈有余,比一般十岁稚子还高,真真是一头猛虎。
那猛虎注意到动静,目露凶光,直视领头的赫连昀。
王对王,谁输谁赢?
众人见状纷纷勒马惊呼,赫连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终于举起了手中的御弓,御弓长约五尺,弓身桃木制成,两头牛角,缠金丝镶明珠,镌刻云纹于其上,弓弦以牛筋制。
赫连昀从流风怀抱的箭篓里抽出三支御箭,同时搭弦。
挽弓!弓满如圆月!
那老虎似也察觉出危险的气息,调转身子,雄壮有力的后腿猛地一蹬,便如闪电般奔跑而去。
赫连昀地箭尖随着老虎的奔跑而移动。
众人无不屏息凝神,目光也随着赫连昀地箭尖移动。
突然!弓弦一松,三支箭破空而去,带起一道尖利刺耳的破空之声,如追风逐电之速瞬时便追至猛虎身后,三支箭同时刺破虎皮,没入虎身!
一支在脖颈,一支在侧肋骨,一支在后腿。
好箭法!这个太子不容小觑!霍清然暗道一声。
老虎去势过猛,一中箭便猛地扑倒,飞身出去十丈之地,沿途灌木尽数被压倒。
老虎发出一声惨呼,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众人一片哗然,接着便纷纷喊道:“太子威震八方!太子威震八方……”
“太子殿下猎得猛虎,天佑我大凉!”
“天佑大凉!”
“天佑大凉!”
呐喊之声响彻深林,百鸟振翅,巨木摇晃,百兽奔走。
赫连昀高高横举手中御弓,朗声道:“让本宫看看你们的本事!众位爱卿,尽情驰骋,大杀四方!”
“太子威震八方!”众人又是一阵欢呼,然后各自策马散去,追逐自己的猎物去了。
第十五章 狭路相逢
霍清然和萧玧策马在林间优哉游哉地晃悠,身后跟着紫衣、呈夙和一队侍卫。
两人晃悠得有些远了,周围一个狩猎的人都没有,只有威风拂过山林,鸟儿婉转低鸣之声,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别人来春猎都是来打猎的,也就他俩是来踏青的。
“此时要是能打一只兔子就地烤了,想必也别有一番风味呀。”萧玧啧啧叹道。
“你还在想着吃兔子,待会儿还要去比武,你未免也太悠闲了吧?”霍清然说道。
“我有什么办法?现在练武也来不及呀。这场看来是输定了,只看接下来两场,走走捷径,说不定还能赢!”萧玧答道。
霍清然正欲发话,突然感觉到一阵肃杀之意,接着一声破空之声响起。
霍清然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倚着马背躺倒,一支肃杀之箭贴面而过,砰地一声撞进后面的树干上。
“小心!”萧玧惊呼。
又有几支箭接踵而至,霍清然躺倒之际,紫衣已经踢马飞身而上,长剑出鞘,素手轻挽,几声利器撞击之声,箭矢尽数被击落。
“姑娘小心!”紫衣站在霍清然马前,手握长剑,随时准备视机而动。
赫连莞垂手握着长弓,策马缓步而至,身后跟着的侍卫带了不少猎物,看来收获颇丰。
赫连莞一身公主狩猎服,甚是清爽,下巴微扬,略带嘲讽地说道:“秦千聆,你不是武功了得吗?怎么过了半日,却是一只猎物也没猎到?”
霍清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箭挽弓,放箭!
嗖——一支劲箭贴着赫连莞颊侧飞过。
速度之快,赫连莞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待箭已经落地,赫连莞脸颊边的一缕秀发断裂,飘落。
赫连莞登时怒火中烧,大声喝道:“大胆秦千聆,敢伤本公主!来人!把这个刺客给我拿下!”
侍卫闻声而动,紫衣上前准备抵挡。
“公主且慢!”霍清然说道,“秦某并非行刺公主,秦某不过是狩猎而已。”
霍清然说着,眼神示意紫衣,紫衣心领神会,往方才箭去的地方去,很快便捡了一只中箭的兔子回来,拔下深深没入的箭,将兔子呈给霍清然。
霍清然提起已经气绝身亡的兔子,看着赫连莞,微微一笑:“这是秦某送给丹棱公主的礼物。”
话音未落,霍清然将手中兔子一抛,便抛到了赫连莞身上。
“啊——”赫连莞连连尖叫着,飞快将那兔子尸体甩落。
然兔血已经沾染了她鹅黄的公主猎服。
赫连莞气得目带狠色,似要生吞活剐了霍清然去:“给本公主杀了这个大胆狂徒!”
“莞莞,不得无礼!”赫连昀的声音远远传来。
侍卫们闻声纷纷驻足,不敢再上前。
赫连昀策马上前,皱眉对赫连莞说道:“秦特使乃是东黎使节,不得无礼,快给秦特使道歉。”
赫连莞咬唇,愤然道:“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她箭指本公主,又以污秽之物弄脏本公主猎服,应当是她向我道歉!”
赫连昀听完,转而看着霍清然,似向她求证赫连莞之言的真伪。
霍清然淡淡道:“确实该是秦某给公主道歉,方才公主恐是追击猎物,所以无意间把数箭射向秦某,秦某一时受惊,又想快些狩得猎物,这才在猎兔时不小心吓到了公主,委实是秦某不对,秦某想将猎物给公主作赔礼,不料公主没接住,脏了公主猎服,秦某给公主道歉。”
一番言辞下来,她还哪里有错,错的不全是赫连莞吗?
赫连莞越听脸色越难看,到得后来气得是小脸都涨红了。
萧玧本想出面作证,这下倒好,他只需要在后面躲着偷笑就行了。
赫连昀听完自然明白霍清然言语中的把戏,但也清楚,她说的赫连莞的所作所为必定属实。
“给秦特使赔礼道歉。”赫连昀看着赫连莞不怒自威地说道。
“皇兄,明明是她……”赫连莞的声音在赫连昀威慑的目光中渐渐小下去,最后终于没了声音,低着头也不看霍清然,闷闷地说道:“丹棱给秦特使赔罪。”
“公主说什么?秦某没听清,林子里有点吵闹。”霍清然微微一笑,那表情,似是真的没听清一般无辜。
赫连莞愤然抬头,咬牙切齿道:“给秦特使赔罪。”说完猛地一挥鞭子,胯下骏马飞奔而去。
“秦特使可满意?”赫连昀看着霍清然,带着莫名的兴致。
“太子何出此言?”霍清然继续装傻充楞。
赫连昀勾唇,说道:“马上到了比武的时辰了,齐王还不回吗?”
萧玧一惊,说道:“对!本王差点忘了!”
萧玧策马就要往回赶,一边对霍清然说道:“千聆,快走!”
霍清然对太子抱拳行了一礼,说道:“秦某告退。”
说罢,几人策马离去。
流风移马至赫连昀身侧,说道:“殿下,此人方才对公主是否过于不敬?”
赫连昀望着霍清然远去的背影,说道:“此人很有趣,也很危险,派人留意她,一旦有异动,立刻回禀。”
“是。”流风颔首答道。
赫连昀道:“记住,远远留意便可,不可过于接近,不可跟踪,否则会被她发现。”
“属下明白。”
第十六章 密谋
夜,猎场,萧玧营帐中。
“啊……轻……轻点!”萧玧躺在床上直哼哼,呈夙正在为他青紫的脸上药。
宽大的袍服之下,腰上也缠着白布,地上还扔着刚换下来的染血的白布。
这些伤都是昨日与赵乾比武时受的,其中以腰上的伤最重,今日比试骑术又将伤口撕裂了,眼下刚重新包扎了一遍,随行太医退下了,呈夙正在为萧玧脸上的伤上药。
好在骑术是萧玧的强项,险胜了赵乾,现在是一比一平局。
萧玧一叫,呈夙吓得手一抖,直接戳在了萧玧脸上。
“呈夙!你想戳死你家王爷是不是!”
“对不起,王爷。”呈夙满脸歉疚地说道。
一旁的霍清然说道:“明日就是最后一场比赛了,你可想好了怎么取胜?”
萧玧愁眉苦脸地说道:“我那箭法连赫连菀都赢不了,拿什么赢赵乾那个大块头!不行,我得想想办法!”
萧玧猛然起身,将呈夙推开,一脸的紫色药膏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霍清然和呈夙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紫衣也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萧玧。
“你们还笑?”萧玧气呼呼地敲了蹲在一旁的呈夙一记爆栗。
呈夙捂住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萧玧:“明明她们都笑了,为什么王爷只打我?”
萧玧道:“我那不是够不着他们吗?快去,把那东西给本王拿出来。”
呈夙揉着脑袋起身,去旁边屏风后取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地衣裳。
“打开。”萧玧吩咐道。
呈夙将衣裳打开,一件火红狐裘披风出现在眼前,毛色红似焰火,通身无一丝杂质,莹莹反射着烛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萧玧说道:“这件火狐裘披风用十张极品火狐皮拼接而成,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件这样品质的狐裘,是皇兄从国库里拿出来给我用作聘礼的,我专门从聘礼里扒拉出来,本来准备送给晗儿,现在只能便宜赫连菀了。”
萧玧说着,万分不舍地摸了摸火狐裘柔顺的皮毛,说道:“千聆,你帮我把这件狐裘拿去给赫连菀,就说是本王送的,顺便再暗示她一下本王心中十分倾慕于她,凭借本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英姿,她一定会疯狂地爱上本王的,名日的比赛肯定就没问题了。”
帐中三人无不有翻白眼的冲动。
萧玧怒道:“我跟于越那五十多的老头比,她只要不是瞎子,肯定会选我吧!不对,瞎子都会选择我!”
霍清然说道:“干嘛要我去送,你自己去不是更好?”
萧玧挺了挺腰杆,再指了指自己满脸的紫色膏药,郁闷地说道:“你看本王现在的样子,合适吗?”
“好,我去。”
呈夙用锦盒将狐裘装好,递给紫衣。
霍清然带着紫衣出了大帐,此时夜色已深,营地里只剩些夜巡的侍卫还在走动,霍清然带着紫衣往赫连菀所在的帐篷走去。
还没到赫连菀处,突然看见了赵乾。
赵乾环顾四周,似是怕人看到他,霍清然赶紧闪身躲起来。
再出来时只见到赵乾进帐的背影,而他进入的那顶帐篷,乃是赫连廷的营帐!
“去看看怎么回事。”霍清然低声对紫衣说道。
紫衣点点头,两人都是武功高强的好手,遂避过巡逻侍卫,绕到赫连廷营帐后方,悄悄靠近,贴帐倾听,并未惊动任何人。
“瑞王,这东黎齐王我看也不若传闻中那般弱,胜败只在明日一战,我们要不要先下手为强?”赵乾一改白日里粗犷豪迈之气,声音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
赫连廷竟与于越皇子有勾结,还想杀了萧玧,看来十里驿的刺客定是他们二人的杰作了。
“二皇子且慢,云师叫我们不可妄动自然有他的道理,现在云师言军队有问题,亲自去了我祖父封地商谈,恐需一月才能返转,在这期间,我们最好按兵不动,静待云师返回。”赫连廷说道。
“明日胜负难料,若真让那小子赢了,你大哥的胞妹嫁给东黎,不就是东黎与赫连昀站在同一阵线了,等你的云师回来,局势已定,还有何用?”赵乾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赫连廷似有些犹豫。
“要我说,我们就应该攻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现在出手恐怕会着了赫连昀的道。”
赵乾嘲讽地一笑:“赫连昀有何可惧,我看你是在你大哥底下待了太久,怕了他了吧?”
赫连廷怒哼一声:“我何曾惧过他!”
赵乾道:“好!那我们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姓萧的小子,嫁祸给赫连昀,如此一来你大哥与东黎势必结盟无望,我于越助你夺得皇位。”
赫连廷冷冷道:“你是希望将来我助你夺得于越皇位吧?”
赵乾道:“我们各取所需,有何不妥?到了那日,瓜分东黎,这天下就是你我兄弟二人的。”
帐中两人大笑起来。
帐外两人相顾面露讶色。
“那廷就与赵兄共谋天下了。”赫连廷带着爽朗笑意的声音穿出。
“谁在那儿?!”巡逻侍卫突然喊道。
帐内两人同时一惊:“什么人!”
霍清然和紫衣同时如狡兔蹿身至两名侍卫面前,在动身的同时霍清然已伸手按在长袍下小腿外侧绑着的匕首上,接近!拔刀!横刃!
利刃瞬间割破一名侍卫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时霍清然已经来到另一名被紫衣钳制住的侍卫面前,手从侍卫脖子上抹过。
鲜血喷出!收刀入鞘!
两人一击得手,不作丝毫停留,速度之快,两名侍卫尸体倒地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赫连廷帐前守卫闻声追来。
赫连廷追出王帐,看见倒在地上的两名侍卫,道:“有刺客!立刻给我追!”
“是!”侍卫们齐声应道。
赫连廷四周扫视一遍,确认没人以后进帐。
赵乾面露狠厉之色,道:“何人在外?”
赫连廷道:“不知,被他逃了!”
赵乾道:“不能再等了,否则事情败露你和我于越都将大难临头!”
赫连廷一脸凝重地道:“此事交给我来安排,赵兄立刻回营帐,免得赫连昀有所察觉!”
“好。”赵乾迅速披上大衣,步出赫连廷营帐,在亲信的护卫下悄悄返回了营帐。
第十七章 太聪明的人不好骗,太愚笨的人不好用
原本安静的营地被惊醒了!
侍卫们纷纷出动,大肆搜查刺客。
霍清然和紫衣刚刚甩脱追兵,霍清然便道:“紫衣,立刻回去保护萧玧!”
“是!”紫衣道:“姑娘,千万小心!”
霍清然点点头,接过紫衣手上的锦盒。
两人就此分别,紫衣隐入夜色之中,霍清然整理了一下衣衫,捧着锦盒大方走在营地里。
一队侍卫追过来,领队的人拦下霍清然问道:“大人,可有看见不明人物经过?”
霍清然迷茫地睁大眼睛,问道:“什么不明人物?男的女的?作何打扮?”
领队一下子被问住了,总共只有两个人看到不明人物的样貌,但那两人已经死了,他哪知道不明人物男的女的作何打扮。
“这个……属下也不知。”
“这个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有没有看到你要找的不明人物?”霍清然问。
领队挠挠脑袋,觉得她说得有理,自己也不知道作何解释,上面只让他搜不明人物啊!
领队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就是……就是您觉得鬼鬼祟祟的人,有看到过吗?”
“你们几个算吗?”霍清然问。
领队一阵无语,终于选择放弃了,说道:“那不打扰大人了,大人若是看到什么不明人物,还请知会小的一声。”领队抱拳行了一礼后,对自己的人喊道:“继续搜!”
霍清然收起无辜的表情,漠然地走向赫连莞的营帐。
门口的侍卫伸手拦住霍清然去路:“什么人?”
“东黎特使秦千聆求见丹棱公主,还请通报一声。”霍清然说道。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一人转身对着营帐里大声道:“公主,东黎特使秦大人求见。”
少顷,里面传来侍女的声音:“让她进来。”
侍卫让出路,霍清然撩起营帐门帘,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劲风扑面,霍清然敏锐地侧身躲避,一把剑擦着鼻尖飞过,没入后面营帐柱子里。
赫连莞紧随着剑冲到霍清然面前,冷笑道:“你还敢来见我?!”
“公主稍安勿躁,秦某来见你自然是有原因的,公主难道不想知道吗?”霍清然说道。
赫连莞伸手拔出剑,砍向霍清然头顶:“本公主不想知道!”
“关于我朝晋王殿下的事,公主不想知道吗?”霍清然不疾不徐地说道。
果然,头顶的剑应声而止。
赫连莞顿了顿,愤然收手:“说!”
霍清然慢悠悠地理了理鬓边碎发,才缓缓说道:“公主上次不是问秦某与晋王的关系吗?”
“你跟他什么关系?”
霍清然道:“实不相瞒,秦某与晋王乃是故友关系。”
赫连莞冷冷一笑,说道:“故友?就凭你也有资格做晋王的故友?”
霍清然并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平缓的语调,说道:“公主不信也无妨,只是晋王有一言托我告诉公主,不知公主想不想听?”
赫连莞脸色微动,朱唇轻启,贝齿轻咬下唇,似在天人交战,女人就是如此,哪怕前一刻还不相信霍清然与晋王的关系,但是后一刻听说她有话带给自己便动摇了,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再说: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赫连莞下巴微扬,高傲地说道:“什么话?”
霍清然道:“晋王让我告诉大凉的丹棱公主,他对公主有意,本想自请来求娶公主,然东黎皇帝与他颇有嫌隙,不愿让他出使,他想问一问公主是否愿意嫁他,若公主愿意,他愿放弃一切,来大凉与公主结为连理。”
萧玴对不起了,我出卖一下你的美色想必你不会介意的吧?
赫连莞听得面颊绯红,满脸喜悦之色挡也挡不住,但转念又有些冷静下来,发现有些不对,强自压抑着喜悦说道:“晋王并不识得我,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想骗我?”
“秦某怎么敢骗公主?晋王怎会不识公主呢?公主难道忘了,那夜我朝皇帝寿宴之上,公主力败我朝将军小姐,晋王从那时便注意到公主了。”
赫连莞喜悦之情又添三分,是了是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晋王,想必晋王也是对她有意,后来才在混乱中救了她,晋王连他们的皇帝都不救,偏偏就只救她,原来他早对她有意啊。
赫连莞内心喜不自胜,却还是有一点怀疑,问道:“那本公主在建邺时他为什么不向我表明心迹?”
霍清然颇为惋惜地说道:“公主当时走得太快,晋王根本没有机会跟公主说呀。”
赫连莞点点头,觉得此人说得有礼,自己那时因为遭到赫连廷刺杀,所以匆忙就离开了东黎,他确实没有机会跟自己说。
霍清然又道:“晋王还说……”
赫连莞焦急追问:“还说什么?”
霍清然似有些无奈地说道:“晋王说,若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从此以后他便只当公主是他的弟妹,或是命中注定你们无缘。”
如此哀婉凄切之言,想到出自那天人一般的男子口中,赫连莞哪里还招架得住,面上似悲伤难忍,几乎要落下泪来。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厉色问道:“你怎么会这般好心告诉我这些?”
霍清然道:“我本来也不想说,只是我若再不说,公主恐怕就要嫁给于越那个五十岁的老头子了,到时我回了大凉不好与晋王交代。”
霍清然趁热打铁,打开手中的锦盒说道:“这是晋王托我带给公主的礼物,火狐裘披风,用了十几张极品火狐皮拼接而成,全天下只此一件,晋王说神女若是有意,就收下此礼,若是无意,就……”
“就如何?”赫连莞一脸急切地看着霍清然。
赫连莞不是不聪明,她多次强行将自己从无边喜悦中逼出来,抓住霍清然话语中的漏洞和毛病,足见她颇有定力,但是,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会变得不那么聪明了。
霍清然道:“就当是他给公主的嫁妆。”
此言一出,赫连莞当即扔了手里的剑,取出锦盒中的披风,火一般的颜色似乎照亮了整个营帐。
萧玧对不起了,我再出卖一下你的礼物,想必你会原谅我的吧?
赫连莞将火狐裘披在身上,在胸前系了个蝴蝶结,翩翩转了一圈,开心地问一旁的侍女:“好看吗?”
侍女们连连点头,笑道:“好看!”
“公主穿上好看极了。”
赫连莞面带酡红,笑道:“他送的,自然是最好看的。”
霍清然作揖道:“晋王的话我都已经带到,秦某先告退了。”
“等等!”赫连莞叫住霍清然,高傲地说道:“你替我告诉他,他的礼物我收下了,我就当这是他给我的聘礼,赵虔和萧玧我都不会嫁,明日我会帮萧玧,等东黎赢了,我会请求父皇和你们东黎皇帝让我嫁给他!”
很好,赫连莞总算还有点聪明,不用自己提点就知道该怎么办,不过更好的是,她还不算太聪明,太聪明的人不好骗,太愚笨的人不好用,就这样,刚刚好。
“好,秦某会把公主的话带到!”
第十八章 有一人出手
霍清然退出营帐,心情颇有些愉悦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到时赫连莞要嫁给萧玴,萧玚定不会答应,如此一来赫连莞也不会善罢甘休,于越又受辱于大凉,短期内三国任意两国联盟都不可能了。
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半,剩下一半就是替萧玚偷大凉舆图,这舆图多半在御书房,委实不好偷,只能等萧玴赢了比赛,到时若有机会进大凉皇宫,再去探探,若是能偷到凉皇印鉴伪造一份舆图也可。
霍清然正盘算着,赫连昀从一旁的一顶帐后走来,步履从容如闲庭信步。
“秦特使何事如此开心?”赫连昀笑问?
霍清然驻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并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笑,他是如何看出自己开心的?
霍清然望着赫连昀狐狸一样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这个人比他妹妹聪明太多,不可过多纠缠。
“太子殿下,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霍清然不答反问?
赫连昀走近,说道:“这不是听说有刺客吗,昀出来看看,若是两国来使出了什么事,昀不好向父皇交代。”
霍清然道:“原来如此,太子可找到刺客了?”
赫连昀看着霍清然,目光似无意间下移,只一瞬便移开了视线,说道:“或许快找到了,外面更深露重,又有刺客出没,恐怕不太安全,秦特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多谢太子提醒,秦某便不打扰太子查案了。”霍清然说完抬脚欲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身。
赫连昀仍在原地,饶有兴致地问:“秦特使还有何事?”
霍清然笑了笑,说道:“太子殿下,秦某以为刺客也许不是那么可怕,有时候身边之人才最危险,因为刺客少有,而亲近之人则常在,太子您说呢?”
赫连昀看着她,神色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风度翩翩地回道:“秦特使说得有理,昀多谢秦特使提醒。昀也还赠特使一句,刺客神出鬼没,特使也当多留意自己帐中安全。”
霍清然微微颔首:“那就祝太子早日抓获刺客。”
“借特使吉言。”
霍清然转身离开,心道自己的提醒他定是明白了,希望他能出手,不要让赫连廷带来过多麻烦。
转过几顶营帐,确定赫连昀看不见自己了,霍清然这才低头,方才赫连昀极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她的脖子,她得检查一下。
霍清然一低头,拉起衣领,便见到一滴暗红色的血迹印在藏青色的衣领上,不细看根本不会察觉。
但是霍清然很肯定赫连昀看到了!
难怪他说或许快找到了!
但是,为什么不戳穿她?
——刺客神出鬼没,特使也当多留意自己帐中安全。
脑海中回响起这句话,霍清然脸色陡然一变——不好!难道萧玧那边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处,霍清然加快了脚步,一路飞奔到萧玧营帐,却见营帐外空无一人。
“萧玧,紫衣!”霍清然撩开营帐厚重的门帘,钻进去。
里面哪里还有萧玧和紫衣的身影,但呈夙却倒在一旁。
霍清然赶到呈夙身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有气。
但是他们去哪儿了?
霍清然起身,欲出去,脚下无意间撞到一旁的铁桶,里面有些燃尽的纸灰,显然是刚刚燃尽没多久,还保持着一张纸的形状。
这张纸条上写了什么?来自哪里?萧玧为什么要烧了它?
算了,没时间想这些,得先找到他们才行!
霍清然随手提起剑,操起一盏灯笼来到营帐外,借着烛光仔细查验地面,有一些不太明显的新鲜脚印,沿着营地外去了。
霍清然提着灯笼一路追去营地门口,大门口的十几名侍卫竟然全都重伤倒毙,这些人没有丝毫挣扎,都是一刀毙命!
这说明射箭的绝不止三五人,而且这些人都是好手!
霍清然蹲下伸手探了探尸体的体温,还有些温度,血也没干,刚走不久。
赫连廷这么快就出手了?!
萧玧和紫衣有危险!
霍清然迅速冲出大门,一头扎进隐没在无边黑暗中的丛林。
手里的灯笼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好在今晚夜色正明,纵使丛林茂密,也有些许月光漏下来,也不至于全然看不见。
林中传来阵阵虫鸣鸟叫,还有些小动物被惊醒逃窜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霍清然四处奔走,一边找一边喊:“萧玧!紫衣!”
没有回音。
脚下突然被不明物体绊了一下,提着灯笼一照,是一具黑衣尸体!
一定就在附近!
“你们在哪儿——”
霍清然越寻越远,路上又碰到好几具尸体。
突然,嘈杂的虫鸣鸟叫声中,似乎隐隐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霍清然驻足,侧耳倾听,确实是兵刃之声。
顺着声音悄悄摸过去,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然后,霍清然就看见密林之中有十几名黑衣人正在缠斗。
其中有两人被这十几人围攻,虽然看不真切,但是霍清然肯定那就是萧玧和紫衣。
霍清然扔了灯笼,拔出剑,以最快的速度奔袭至黑衣人面前。
横剑,抹脖!
挥剑,劈胸!
出剑,穿心!
眨眼间,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三人毙命!
霍清然冲入中心,见到萧玧和紫衣,两人都身受重伤,尤其是紫衣,原本一身紫衣,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一身黑色,不知流了多少血。
“姑娘!”
“紫衣!萧玧!”
三人背靠着背,呈放射状面对围成一圈的黑衣人,黑衣人见突然有武功高强之人杀入,一时有些拿不准,不敢逼近,双方在肃杀之中对峙。
“你们怎么样?”霍清然背对着两人问,目光未从面前的敌人身上移动分毫。
“我还好,”紫衣强忍着伤痛,说道:“只是齐王受了重伤,恐怕不能再拖下去了。”
声音中能听出她的虚弱。
紫衣这样训练有素的杀手,如果不是到了极点、真的支撑不了隐藏不住的时候,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虚弱。
萧玧强撑着道:“你一个女人都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还能再战!”
“紫衣,我来拖住他们,你带萧玧走!”霍清然道。
“不可,姑娘,这些人绝非等闲,你一人在此危险!”紫衣道。
“你们现在都受了重伤,再待下去只会拖累我!带他走,回去搬救兵来救我!否则我们谁也活不成!”
“我不走,萧玧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会扔下你一个人在这里!”萧玧道。
“带他走!”霍清然大吼一声,与此同时突然发难,一剑扫退面前的人,强行在围攻之中开出一条路来。
紫衣一把抓住萧玧将他往外拖。
霍清然在后面一脚将萧玧踹了出去。
另外一名黑衣人绕到前面去遇将他们拦住,霍清然情急之下不顾身后逼来的黑衣人,将手中长剑掷出,一剑穿透那人背心。
“快走!”
此时,黑衣人的剑也刺进霍清然左肩。
霍清然猛地向前冲出,让刺入的剑脱离,一个翻身至那名倒下的黑衣人身旁,拔出他背心的剑,横剑于前,将所有人挡住。
“姑娘!”
“秦千聆!”
“快走!”霍清然怒吼。
黑衣人上前,霍清然提剑挡住。
紫衣扶着萧玧飞快向营地的方向跑去。
“秦千聆,你千万别死,你死了,我怎么跟晗儿交代!”萧玧的声音渐渐远了。
第十九章 有一人相救
紫衣带着萧玧跌跌撞撞地奔走在林间。
快些!再快些!快一步,姑娘就早一步得救!
林中突然出现一人,紫衣和萧玧驻足,看着那人。
两人同时攥紧了手里的剑,目光紧紧追随着逐渐走近的人。
“齐王?”那人问道。
待那人走近,萧玧借着夜色看清,是赫连昀。
“太子,你怎么在这儿?”萧玧问道。
“本宫看到营地大门守卫全部身亡,一路追着刺客痕迹过来的。”赫连昀道:“齐王怎么伤得这般重?刺客呢?”
紫衣知道刺客定是赫连廷的人,而赫连昀是赫连廷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人可以信任。
“太子殿下,我家姑娘被三皇子派来的刺客围攻,望太子送我们齐王回营地救治,紫衣需回去救我家姑娘!”紫衣请求道。
赫连昀惊道:“什么?秦特使被刺客围攻?你立刻带齐王回营地治伤,顺便搬救兵,本宫去救秦特使!”
“不敢劳烦太子,还是让紫衣去吧。”
赫连昀道:“你自己也身受重伤,去了也没用,只会拖累秦特使,况且本宫是太子,你即刻回去,就说本宫遇刺,救兵一定来得更快些,你们快回去,我先去救秦特使。”
赫连昀说完根本不等紫衣再说话,直接往他们过来的方向追了去。
紫衣无法,只得扶着萧玧继续往营地赶去。
霍清然且战且退,连杀了近十人,只剩下七个人了。
很好,只剩七个人!
霍清然弓着身子——这样做可以随时如压缩的弹簧一般爆发出最快的速度。
一副破了好几处,而里面是翻卷的血肉。
眼睛直勾勾盯着围住自己的七个人,目如鹰隼!
七名刺客也紧紧盯着她,不敢松懈分毫。
双方对峙之下,气氛剑拔弩张!
霍清然身后的刺客最先出手,他很快!但霍清然更快,收剑沿着腰侧往后猛刺,刺入那名刺客腹部,然后迅速拔出,带起一串温热的血。
一个!
面前有人逼近,挡!绞!劈!
两个!
剩余五个人同时后撤,看着霍清然如看着一樽杀神,不敢再轻易靠近,他们已经折损了大半好手,竟然都折在这个女人手里。
这个女人,必死!
黑衣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再次围攻上去,但还没到霍清然面前,突然一人从后面窜出,寒光连闪,三人瞬间毙命,另外两人恍神之际,霍清然揉身上前,趁其不备轻松解决。
几乎就发生在眨眼之间,五个人尽数倒下。
霍清然抬头望向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连昀。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霍清然问。
赫连昀道:“在营地外碰到你的侍女了,特意赶来救你的。”
霍清然道:“为什么会来救我?”
赫连昀轻声笑道:“就算是为了谢谢你的提醒吧。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赫连昀欲上前扶霍清然,霍清然抬手表示拒绝,道:“我没事,走吧。”
两人走出不远,却见前方又一大队黑衣人围拢过来。
两人立刻持剑并肩,作备战状。
霍清然小声问:“这些人是你的救兵?”
赫连昀有些好笑地说道:“很明显并不是。”
“那还等什么?跑!”霍清然说完率先拔腿便逃。
赫连昀迅速跟上,后面的黑衣人也追了上去,二人逃了一阵,另一队黑衣人从前方包抄过来。
“你还能打吗?”赫连昀与霍清然背靠着背问道。
“当然能。”霍清然道。
“还能杀多少?”赫连昀问。
“来多少,我杀多少——”话音未落,霍清然如撑开的弹簧一般迸射出去,双手高举着剑,由上至下,一间刺穿当先第一人的脖子。
拔剑!再战!
两个人对数十人!
“好!今日就杀个痛快!”赫连昀拔出剑,说道。
面前的人摇晃着倒下,更多的人又悍不畏死地冲上来,一时间鲜血与断肢横飞,刀光与剑影交映。
有黑衣人一刀砍向霍清然,霍清然被身前数人拖住,并未注意到,赫连昀闪身而至,那人一刀砍在赫连昀腰侧。
“呃——”
霍清然翻身右手递出剑将那人洞穿,左手将赫连昀搀扶。
“你没事吧?”
“没事!再战!”
“人太多了,我们不要在跟他们硬碰硬了,找机会撤!”
两人对视,双方眼中的意思都很明了。
同时向一个方向发力,刺客虽多却不能全围上来,硬生生让二人杀出一条血路,遁逃出去。
“追!”
刺客追赶上去,两人边逃边战,也不知奔出多远,来到一处峡谷,与对面山峰只有一条险之又险的索道相连,山谷中间根本看不清有多深。
两人上桥,快速往对面奔去。
追赶而来的刺客见状,领头之人抬手制止了其余人继续追上去的脚步,举起刀砍绳索,其余人见状纷纷效仿,那绳索虽粗如儿童小臂,但在数人刀砍之下也没几下就松了。。
“抓住绳子!”赫连昀大喊,二人同时扔了剑伸手紧紧抱住绳索。
绳索断裂,急速坠落的索桥带着二人撞向对面山壁。
风如刀刮过脸颊!
“小心!”霍清然大喊,声音消散在狂风中。
两人曲腿蹬山壁,使出浑身内力,依旧重重撞上,胸口一阵腥甜之气。
“你……没事吧?”赫连昀问。
“我还好,你呢?”霍清然。
“我自然没事。”赫连昀笑着侧头看霍清然。
山谷之中了无遮拦,月光明晃晃的倾泻而下,赫连昀玉颜无俦。
二人借着月光将对方唇上的血迹看得一清二楚。
这人竟然还笑得出来,该说他疯了还是撞傻了?
两人挂在山壁上,不料刺客在对面山崖上数十箭齐发。
箭雨转瞬即至,二人抓紧绳索蹬腿在山壁上奔跑躲避箭雨。
“小心!”赫连昀惊道,晃动绳子挡在霍清然背后,噗的一声,箭镞入肉,赫连昀右肩背处中了一箭。
绳子又晃了回去,赫连昀右手松了,只余左手抓住绳子。
“抓紧!”霍清然道。
箭雨停了,霍清然四处看,万幸之中,她看见赫连昀那边的斜下方不远处有一处石台,在绳子上吊着会成为对方的活靶子,终究过于被动,而且赫连昀肩上中箭,再悬挂在此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到那块平台上去!
“太子,你看,你的左下方有一块石台,你晃动绳子,把自己荡过去,吊在这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快,他们又要射箭了!”
赫连昀看了看那块石台,说是很近,但也是相对于峡谷的宽度而言,事实上也有数丈之远,赫连昀有些虚弱地说道:“昀恐怕过去不去了,你自己过去吧,不用管我。”
难道箭上有毒?
霍清然又道:“你抓紧,我来你这边。”
赫连昀点点头,道:“好。”
霍清然晃动绳子沿着山壁行走,到赫连昀旁边,脚下用力,手上松开绳子,借力跳过去抓住赫连昀的绳子。
绳子剧烈晃动,赫连昀险些脱手。
第二十章 三件礼物
霍清然慢慢下滑至与赫连昀齐身。
“搂着我,我带你一起荡过去。”霍清然道。
“你承受得住我?”
“少废话,快点!”霍清然斥道。
赫连昀勾起唇角,抱住霍清然,少女身体的温度隔着衣衫传来,和着温热的血。
“我替你把箭拔了,你忍住!”否则不好落地。
霍清然刚落,伸手贴着赫连昀背握住箭,猛地拔起,。
感受到紧紧抱着自己的人似乎颤抖了一下,但却一声未吭。
又一波箭雨袭来。
没空躲避了,只能听天由命了!
霍清然抓紧绳子,在山壁上来回奔跑,绳子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还不够,毕竟一百多斤的重量挂在自己身上,确实不轻,决不能掉以轻心。
霍清然施展内力,跑到最高点,然后收腿,绳子以极快的速度坠落,然后横荡——
嗖——一支箭正好射中霍清然高高挽成马尾的发,将发带射断,一头青丝在风中散开,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的光。
赫连昀几乎是面贴面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秀发飞扬,目光如炬。
“抱紧我!”霍清然大喊一声,松手,两个人呈抛物线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发在身后张扬,如一樽神祇,自月中降临。
下一刻,两人坠落在平台上,相拥着翻滚了数圈,终于险之又险地停在了石台边缘。
霍清然的一只手已经伸出了石台外。
赫连昀似乎已经不能动弹,趴在霍清然身上一动不动。
霍清然将赫连昀推下去,爬起身来。
箭雨追随而至,霍清然挥袖扫落,环顾四周,见石台尽头是一处山洞。
霍清然大喜,立刻将赫连昀拖进山洞,箭雨无法再追及。
对面山头上,领头人见二人消失在洞口,抬手示意其余人停止射箭。
“任务完成,撤!”
很快,黑衣人尽数消失不见。
只有空荡荡的山头和刀痕遍布的索道木桩似乎还在讲述着方才发生的事。
霍清然把赫连昀一拖进去,刺客再无法追至,稍微放下心来,自己也仰面躺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你怎么样了?”霍清然问。
“我没事。”赫连昀有气无力地勉强答道。
听他的声音,命都快没了,还说没事?那他要怎样才算有事?是不是进棺材了都还要爬起来说一句“我没事”再缓缓躺倒徐徐去世?
少顷,估摸着赫连昀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霍清然又强作精神起身。
山洞中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没法治伤。
霍清然听得外间似乎有一阵没了声响,悄悄探出头去,见对面山头已经没有刺客了,霍清然当即返回,拉着赫连昀的双肩将他拖到来洞外石台上。
扶着赫连昀坐起来,撕破箭伤处的衣裳,露出一个拇指粗的血洞,血洞周围已经开始发黑了。
想了想,霍清然掏出一只小盒子,盒子里静静躺在一颗乌黑的药丸,约摸小拇指指尖那么大。
“张嘴。”
赫连昀乖乖张嘴,霍清然将药丸放进他嘴里,看着赫连昀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东西?”
“毒药。”霍清然冷冷答道。
霍清然临行时,萧玴给了他三件东西,第一件是绑在腿上削铁如泥的匕首,第二件就是这颗解百毒的药丸,当然,所谓解百毒只是能能解一些常见的毒,对那些世间奇毒自然是没有用的,希望赫连昀中的毒不是难解的奇毒。
“那昀多谢秦特使的毒药了。”赫连昀道。
霍清然视线转回赫连昀的箭伤伤,毫不犹豫地凑上去,唇贴着伤口用力吮吸。
“你……”赫连昀大惊。
霍清然吸出一口血,向旁边吐出,说道:“不想死就别说话,留点力气跟余毒斗吧。”
霍清然再次凑近,接连吸了数口毒血出来,看到血还是有些发黑。,这样看来还不够!
霍清然拔出腿上的匕首,对着赫连昀的伤口道:“我要切开你的伤口,以便放出更多毒血,你忍着点。”
“随你。”赫连昀低声道。
“随我?自己的身体自己都浑不在意,我要是一刀杀了你是不是也随我?”霍清然道。
赫连昀勉强一笑:“随你。”
“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霍清然问。
“我笑你。”
“我有什么好笑的?”霍清然问。
“你……呃~”赫连昀一声闷哼,是身后的人用刀迅速在他的伤口上划了一个十字。
赫连昀只顿了一下,便似若无其事的接着说道:“你很有趣。”
跟他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好下手割伤口,免得他承受不住,事实说明霍清然多虑了,这个人忍耐力强到变态,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谈笑风生,哪里需要她分散注意力?
霍清然也不再理会他,手上用力推挤,将他的毒血尽量多挤出来。
挤得差不多冒出来的血都是红的了,霍清然再取出一瓶金疮药——这是萧玴给她的第三件东西,对止血有奇效。
三件都是助她危急关头活命之物,眼下全都用在眼前这人身上了。
上完金疮药,撕下赫连昀一片衣角替他包扎。
这是她在行军打仗中学会的方法,战场上受了伤,往往来不及看大夫,只能自己先简单处理,提高活命的几率。
“说书人讲的故事里都是女子撕下自己的衣裳给英雄包扎,到你这儿怎么变成撕我的了?”赫连昀有些哭笑不得。
霍清然平静答道:“太子的衣服面料好,质地柔软适合包扎,我的衣裳布料粗,硌伤口。”
霍清然替赫连昀包扎完,见他还没有反应,绕到面前一看,原来已经晕了过去,霍清然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虽然微弱,但还在。
扶着赫连昀就地躺下,霍清然也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但她还不能睡。
撕开赫连昀腰间伤口处的衣裳,那道刀伤袒露在霍清然眼前,深入数寸,皮肉翻卷。
这么重的伤他竟然一路一声不吭!这人真的是个疯子!
霍清然赶紧在伤口处洒上药,再撕赫连昀衣角包扎好,然后再检查了一下赫连昀身上,确认没有其他大的伤口,那些小伤就不必管了,免得浪费伤药。
接着霍清然又给自己身上的几处伤上了药,自己能够得着能包扎的都处理好,至于背上的只能胡乱洒些药粉了。
好在伤口都不深,是以她身上伤口虽多,但并不怎么影响行动。
做完这些霍清然便再也支撑不住,往后一躺,挨着赫连昀昏睡了过去。
第二十一章 凿壁穿山
霍清然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赫连昀还晕着,霍清然过去探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
霍清然知道赫连昀伤得很重,但没想到伤得这么重,此时阳光普照之下,霍清然才看清楚,他几乎浑身都是血,而石台上也到处是血迹,唯独赫连昀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流了这么多血还活着,这人是什么怪胎?
担心黑衣人回来察验,霍清然将赫连昀拖到了洞口内部。
安置好他后,霍清然又到石台上四周检查,这块石台刚好在半山腰,上够不着顶,下看不见底,昨晚被砍断的索道的绳子离这里太远,已经够不着了,其他又没有可以借力过去的地方,看来走不了了。
霍清然返回洞内,想看看有没有出路,顺便给赫连昀找点水或者吃的,他失血过多,不补充些水分和食物恐怕也是命不久矣。
洞不宽,也就最多能让两人并排,高度也不高,霍清然都没办法完全站直身子。
她向洞内探索,越走越黑,但似乎越来越宽敞了,人也可以站直了。
霍清然听到有水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滴答——滴答——
顺着声音找过去,摸到一侧山壁湿漉漉的,有小股水流流下来。
霍清然伸出舌头舔了几口,冰冰凉凉,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回甘,看来是山泉。
这水流太细,没法用手接,霍清然想了想,撕下一片衣角,用那片衣角截住水流。
布料一点一点吸饱了水,霍清然小心地捧着布料来到赫连昀身边。
扶起赫连昀的上半身,让他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先用湿布沾了沾他的嘴唇,他的唇都干裂泛白了。
霍清然正在努力弄开赫连昀的嘴巴的时候,赫连昀醒了,睁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霍清然,感受到肩和头传来的少女大腿柔软的触感。
两人都是一愣,怔怔地看着对方。
霍清然抬头拉远二人距离,说道:“你醒了正好,张嘴,给你弄了点水。”
赫连昀听话地张嘴,霍清然拧了拧湿布,将里面的水分尽力多拧出来,落入赫连昀的嘴里。
“你拿什么接的水?”赫连昀脸色有点发黑,用气声问道。
“我的衣服咯,太子这个时候难道还嫌脏?”霍清然一脸无所谓地答道。
赫连昀脸色更黑了,似乎还有点想吐,侧过头不看霍清然。
不会还生气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么多要求?
霍清然懒得理他,他爱喝就喝,不爱喝,掰开他的嘴也让他喝下去。
霍清然起身往山洞里走去,赫连昀扭头看着她的背影,少女背上的衣衫破了两处,露出里面还很新鲜的伤口。
赫连昀舔了舔嘴唇,唇上还有些残余的湿润,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脏了。
霍清然来到有山泉的地方,自己凑上去舔了些水,觉得不渴了才继续往洞内摸索,没多远,看到那头有一丝光线透过来,霍清然大喜,飞奔过去,看到那光线来自洞底部一条细细的缝里。
霍清然试了试,那缝隙只能伸过一只手臂,想过人却是不行。但是这块突出的石头却并不厚,也许能把缝隙砸宽一点。
霍清然想到这点,说干就干,找了一块手掌大的石头,用力往缝隙处砸去。
咚——咚——咚——
声音传到了洞口,赫连昀有些疑惑地听着这略带些节奏的响声。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在求救吧?
赫连昀强撑着,用最大声音喊道:“喂——你没事吧?”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哑得根本没法大声说话,方才用气声说话竟没发现。
果然洞内并没有传来回应,咚咚咚的声音还是有节奏地不断回响,看来确实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赫连昀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往里面挪动。
那个强悍的女人能出什么事,谁遇到她谁才该出事。赫连昀一边挪一边想。
想加快速度,手上却没有过多的力气了。
霍清然敲了一阵,缝隙果然大了不少,更多的阳光漏进来,照亮了一方天地。
伸手试了试,已经能伸到肩膀处,霍清然大喜,手里的石头磨得小了不少,扔了石头,重新找了块大的。
洞里的声音突然消失了,赫连昀一愣,喊道:“喂——你怎么样了?”
没有回应,这家伙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赫连昀伸手扒着岩壁努力拖动自己的身体。
霍清然刚挑选了一块趁手的石头,突然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再仔细一听,却又没有声响,恐怕是自己听错了,霍清然摇摇头,起身继续砸那条缝。
咚咚咚的声音再次传了出来,赫连昀松了口气。
这个女人到底在干什么?故意的吗?
霍清然砸了一阵,接连换了好几块石头,看着石缝越来越大,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最后,也不知机械地砸了多久,霍清然都快力竭了,估摸着差不多够了,剩下的石壁也越来越厚,愈发不好砸了,霍清然扔了石头侧着身子往石缝那边挤。
石缝很窄,霍清然被卡在了中间,她努力吐气,吸着小腹,背上的伤口在粗粝的石壁上摩擦,疼得她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终于,胸前的压力陡然一松,她过去了,豁然开朗。
这一边仍是一个山洞,但却比来的那边宽敞了数倍,洞也不深,一眼便望到出口,洞里阳光充沛,很是明亮。
而那头的赫连昀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声音再次想起,当下急了,难道这次真出了什么问题?
赫连昀拼了全力向山洞深处挪动。
霍清然三两步跑到洞口,见洞口处有一个巨大的鸟巢,呈圆形,直径近一丈。
这么大的鸟巢,恐怕是鹰的巢穴。
鸟巢周围有不少散落的新旧不一的动物尸骨,鸟巢内静静地躺着两颗鸟蛋,呈椭圆形,青灰白色,不规则地分布着红褐色斑点和斑纹,一只蛋足有四五颗鸡蛋那么大。
太好了,正愁没有吃的,这东西定是大补之物!
又往洞外望了望,发现洞外崖壁上挂满了粗大的藤条,一直延伸到崖底,或许可以沿着藤条下去。
想到此处,霍清然惊喜地捡起蛋,转身往回走。
来到石缝处,忽听得那头传来一把嘶哑的声音:“秦特使,你怎么样了?”
是赫连昀,他竟然自己来到了这里,看来伤势也不是太重。
“我没事。”
霍清然透过缝隙看到赫连昀坐在缝隙前,单手撑地斜倚着石壁,气息不匀,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可能是饿了,霍清然想。
“我在这边找到几个鸟蛋,你先吃了补充些体力。”霍清然说着将手里的两只蛋递了过去。
赫连昀伸手接过,借着缝隙透过来的光芒细看了一番手里的蛋。
“都给我了你吃什么?”赫连昀问道。
霍清然说道:“谁说我都给你了,这边还有好多呢。”
“是吗?”赫连昀道:“你给我看看。”
第二十二章 金雕还巢(一)
霍清然眼神飘忽不定,不耐烦地说道:“我都吃完了哪有东西给你看?”
赫连昀举起手中的蛋轻笑说道:“这是金雕蛋,通常一次只产两颗,你哪儿来的很多?”
霍清然被人拆穿,有些没好气地说道:“我说有就有,啰嗦!”
赫连昀仰头靠着石壁,勾起唇角。抬手将一颗蛋从石缝中扔了过去:“这蛋太大了,我吃不下,你不吃就扔了。”
霍清然一惊赶紧接住蛋,狠狠地瞪了一眼赫连昀,扔的时候提前说一声行不行,摔碎了怎么办!
“赶紧吃,吃完过来,这边可以下去。”霍清然道。
赫连昀道:“你注意点,小心那大金雕回来了。”
“所以你快些,别浪费时间,趁它还没回巢我们赶紧走。”霍清然几大口喝完了那颗蛋,捡了块石头继续扩大那条缝隙,现在缝隙还是太小了,赫连昀肯定过不来。
赫连昀看着他忍不住低笑起来,现在他知道适才那些咚咚咚的声音是怎么回事了。
霍清然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
砸了一阵,缝隙又大了些,霍清然停下说道:“你能站起来吗?快来试试能不能过来。”
赫连昀吃了一只金雕蛋,体力恢复了不少,扶着石壁站起身,侧着身子挤进石缝。
霍清然在那头拉着他的手臂使劲儿拽。
突然力道一松,赫连昀压着霍清然摔到了地上。
霍清然见赫连昀头上冒出细密的汗,脸色又有些青白,赶紧推开他起身检查他的伤势。
果然,背上箭伤又裂开了,布条上都沁出了血,这人还是一声不吭地忍者。
“你别动,我给你把伤口重新包扎一遍。”霍清然揭开染血的布条,看见那伤口又狰狞的翻卷开了,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金疮药已经用完了,只能直接包扎了。
挑着赫连昀袍服下方没染血的衣服撕下一条,重新把伤口包起来。
“你就不能把这缝隙弄宽点吗?”赫连昀说道。
霍清然包扎好一把推开他:“你以为我们是还有好几天的时间吗?”
赫连昀啊地痛叫一声,霍清然白了他一眼:“方才伤口裂成那样都不吭声,现在在这儿装什么柔弱?”
“真的很疼。”赫连昀有些委屈地望着霍清然,狐狸般的凤眸闪着狡黠的光芒。
霍清然扶额,过去拉赫连昀,说道:“还能动吗?我们还要顺着外面的藤条爬下去,没力气可不行。”
赫连昀试了试,力撑着站起来说道:“我没事,赶紧走吧,一会儿金雕回来就走不了了。”
霍清然点点头,扶着他往洞口走去。
刚刚走到洞口,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鸣啸,天边出现一个黑点,那黑点极速放大,是金雕回来了!
“快退!”赫连昀大喊一声,伸手把霍清然往后拦。
霍清然架着赫连昀迅速后退,那硕大无朋的金雕已至眼前,那金雕身长如一个十岁孩童之高,展翼足有长余!头顶至尾部呈暗褐色渐变赤褐色,羽毛尖长,呈柳叶状,羽端泛着赤金色。
灰白色的锋利前爪如电般撕裂洞口的虚空,带起一阵尖啸声!
两人同时往后躺倒,仰面摔倒在地,皆是一阵痛苦的闷哼,堪堪躲过金雕的一击。
在倒下的瞬间,霍清然已经探手拔出匕首,一跃而起,曲腿躬身挡在赫连昀身前。
赫连昀躺在地上看着那个逆光的背影,凤目微敛,神色莫名的捉摸不定。
金雕看见巢中的金雕卵不见了,当即似是极为痛苦地尖啸两声飞上高空,然后又落下在洞口周围盘旋。
栗褐色的眼珠子如钩子一般盯着霍清然。这只鸟很聪明,知道霍清然在洞中,它进洞施展不开,便只堵住洞口,不进去也不离开。
双方僵持良久
霍清然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赫连昀道:“金雕不但凶猛,还最是聪明和记仇,恐怕即使我们不出去,它也会在这儿守上十天半月。”
霍清然侧头说道:“它总要吃东西。”
赫连昀道:“你说是它能坚持得久还是我们能坚持更久?”
霍清然转回视线盯着金雕,冷漠而决绝地说道:“那就杀了它!”
“你想怎么杀?”赫连昀问道。
洞外是金雕的天下,出去拼只有死路一条,继续僵持下去身受重伤的两个人也是死路一条,只有在洞内才有一搏之力,但是金雕不会自己进来,那就——
“诱它进来!”
“诱它进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再聪明的畜牲也不可能有人聪明。”霍清然道。
说完,她一步步向洞口走去,手机紧紧攥着匕首,无论如何这把匕首都绝不能丢!
金雕看见她来到洞口,当即直冲过去,尖锐的黑色的喙向霍清然钉来!
霍清然直勾勾盯着极速逼近的金雕,毫无怯意,待那金雕冲近,霍清然猛地蹬地弹跳至洞顶,然后以脚蹬洞顶,以追风逐电之势下落,一脚踢在金雕刚刚伸进来的头上。
金雕猝不及防被这沉重的一脚踹得横撞在山壁上,刚劲有力的爪子在山洞里疯狂蹬推,迅速退出了洞,高飞出去。
在地面上留下数道抓痕。
霍清然稳稳落地,依旧现在洞口,作备战姿势。
欲埋伏敌人,必先激怒敌人。
敌鸟应该也差不多。
金雕盘旋两圈,再次飞近,这次它保守了许多,直接停在洞口处以爪子抓霍清然,霍清然手持匕首与它一战,纠缠之下一刀划在金雕的爪子上,金雕尖啸一声飞远。
然后疯狂向霍清然俯冲而来,栗褐色的瞳仁带着憎恨。
利爪以千钧之势横抓向霍清然,那一爪似乎要将霍清然拦腰截断般。
霍清然不敢硬接,迅速转身飞扑向一侧,抓住洞口的藤蔓,双脚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尔后摔向山壁。
与此同时,金雕灌注千钧之力的一爪猛地抓在霍清然方才站过的地方,硬生生将地面划出六道深深的划痕。
金雕巨翅一扫,带起一阵猎猎狂风后飞远。绕了一圈似在蓄力,接着继续向挂在山壁上毫无遮拦的霍清然冲来。
摸到洞口的赫连昀趁它注意力全在霍清然身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待金雕到了差不多的距离,以指弹石,指尖灌注全部力量,石子激射而出,咚的一声击在金雕一只眼睛上!
天空中传来一阵惨烈的尖啸,金雕在空中挣扎着坠落,落了一段距离又重新飞起来,右眼已经一片血红,而左眼中透出的恨意更加浓重了,似墨一般郁结,无论如何也化不开。
金雕不管霍清然,对着赫连昀径直冲来!
第二十三章 金雕还巢(二)
来势之快,赫连昀只来得及连退两步,便猛地向后倒去,金雕的利爪几乎贴着赫连昀的头顶扫过,一爪抓在洞口边缘,抓得山石飞溅,簌簌零落。
金雕一击未中,再次飞走。
赫连昀连忙爬过去,在洞口伸出手,对霍清然道:“快上来!快!”
金雕在空中打了个旋又飞回来,这次速度似乎比上次更快,直冲霍清然,它似乎明白了要先解决这个容易的。
“快!”赫连昀喊道。
霍清然迅速向上攀爬,手搭上赫连昀的手,二人同时发力,霍清然一跃而起,跃上山洞,片刻不留地直接往洞内冲去。
然而金雕来势之快已到洞口,撕金裂玉的一爪带着罡风横扫,刺进霍清然后背的衣服,接着划破皮肤,撕裂皮肉,一串血水顺着利爪喷出——
霍清然被这一抓和带起的劲风扫得猛地向前扑去,压着赫连昀倒在地上,二人登时一动不动了。
金雕在洞外盘旋了几圈,见洞里的人确实没了动静,才再次飞回洞口,轻轻地落在洞内地面上,似是担心吵醒洞里的人。
金雕一步步往前,逐渐靠近二人,伸长了尖利的喙部准备去叼霍清然,就在它的喙端即将碰到地上的人时,那人动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霍清然翻身而起,底下的赫连昀一露面便猛然睁开双眼,同时抬手一颗石子如箭般脱手,直击金雕完好的左眼。
噗的一声金雕左眼被击中,金雕刚劲有力的爪子在地上疯狂挣扎后退。
同一时刻,一侧的霍清然以脚蹬地高高跃起,双手握着匕首高举过头顶,灌注浑身力量带起一阵破空之声猛然劈下,几乎劈断了金雕的半边脖子。
兵刃入肉的声音传来,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两耳同时侧身抬手挡住喷洒的鲜血。
金雕退势不减,挣扎之中退到洞口,跌落了深渊。
两人放下手,劫后余生地相视一笑。
尔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倒在地上不再动弹,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两人身上的伤都不轻,尤其是赫连昀,还中了毒,现在一松懈下来,浑身跟散了架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片刻后,赫连昀起身挪到霍清然身边,问道:“你怎么样了?”
霍清然咬咬牙道:“还好,还死不了。”
“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赫连昀伸手触碰霍清然。
霍清然闪躲了一下,说道:“不必了,伤口不深。”
赫连昀道:“你想失血而亡吗?让我为你包扎一下伤口,免得你死在这儿,我一个人也活不了。”
霍清然想了想,坐起身背对着赫连昀,赫连昀看到那道伤口,确实不深,但却很长,几乎横贯整个背部,看上去甚是骇人。
“现在没有药,只能先包扎起来,尽量止血。”赫连昀说着,撕下自己的外袍长长的一条内衬,小心翼翼地覆在霍清然背上的伤口上,从她双臂下绕过,绕至胸前,那双五指修长匀称的手停下来,似不知该放在哪里。
赫连昀顿了顿,看着霍清然的后脑勺,脸似乎有点发烫。
霍清然从赫连昀手中夺过布头,自己随手打了个结,然后起身说道:“赶紧走吧,若是再来一只金雕我可没力气杀了。”
赫连昀仰头望着霍清然说道:“我起不来了。”
霍清然强自压下怒火,没好气地伸手扶起赫连昀。
赫连昀笑了笑,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搀扶。
来到洞口,霍清然用匕首割断一条藤蔓,然后将一端绕过赫连昀双臂缠绕在他胸口,系紧,另一端则系在自己腰上。
“待会儿你若是支撑不住了,这绳子还能救你一命。”霍清然说道。
两人试了试外面藤条的韧性,确认可以承受一个人的重量,遂一人选了一条藤条,拉着往谷底降去。
两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尤其是赫连昀,幸好山壁上凹凸不平,偶尔有突出的岩石可以给二人踩踏休息。
下降了近百丈,赫连昀手里的藤条突然断裂,猛地向下坠去,瞬间拉直了两人身上绑着的藤条,霍清然一时不查也被扯得猛然下坠。
“啊——”霍清然惊叫一声。
两人迅速伸手捞藤蔓,忙乱之中捞中一条,然而两人下坠之势太猛,刚一抓住,藤条再次断折。
二人慌乱之下伸手抓住一片细藤蔓,藤蔓断折之声如鞭炮般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接着霍清然和赫连昀噗的一声掉到了铺着厚厚一层落叶的地面上。
“呃~”两人闷哼一声,躺在地上。
霍清然坐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事儿都没有。
原来二人落下来的地方并不高,且此地久无人至,落叶经年累月地堆叠腐烂再堆叠,积聚成了厚厚的一层,二人落在上面就像是落在厚厚的棉花堆里似的,完全没受伤。
“你怎么样?”霍清然问一旁的赫连昀。
赫连昀以手撑地坐起来说道:“想来是没有大碍。”
霍清然拔出匕首将两人身上绑成死结的藤条割断,然后站起身问道:“还能走吗?”
赫连昀点点头,霍清然冲他伸出手,赫连昀看了她一眼,然后搭上她的手借力站起来。
霍清然搀扶着赫连昀往前走去。
这片森林常年无人涉足,到处都是参天古木,遮天蔽日。
霍清然寻了一棵较为顺眼的大树让赫连昀依靠着坐下,说道:“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我去找些草药处理一下,在这儿等我。”
赫连昀本想和她一起去,但是自己试了试发现自己仍是虚弱无力,只好笑了笑答道:“好。”
霍清然点点头自己到处去找草药,当过兵的一般都要认识一些常见的草药,尤其是止血之类的药,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
霍清然自然也认识,这片森林人迹罕至,草木生长得尤其茂盛,种类繁多郁郁葱葱。
霍清然很容易就找到了一种草药,可以止血和帮助伤口愈合,另外还看到一些似乎比较罕见的草药,只是霍清然只是个门外汉,就认识军医教过的那几种,是以她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认错,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最常见的那种。
这种草药常常生长在水分充足的地方,这附近一定有水源!
霍清然来了劲头,打起精神四处找水源,果然在不远处找到一条小河,流水潺潺,静静地穿行在茂密的山林里。
霍清然来到河边捧起冰凉沁人的喝水连喝了几口,心满意足地感叹出声。
然后浇水洗了把脸,将脸上的灰尘和血迹都洗净,登时感觉无比的干净清爽,心情舒畅。真是恨不得钻到河里去洗个凉水澡!
不过在凉水的刺激下霍清然总算还有几分清醒,想起那边还有个重病号在等着自己,强行放下了下去洗澡的想法,将采到的草药洗净,用河边的鹅卵石碾碎,装进洗干净的大叶子里,起身原路返回。
路上不经意间余光瞥见侧方掩映的灌木丛中有个奇怪的东西,霍清然拨开灌木一看,发现竟然是方才那只金雕的尸体!
太好了,正愁没东西吃,刚才还在疑惑这只大鸟掉哪儿了呢,原来藏在这儿。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霍清然穿过灌木丛沿原路返回,回到刚才安置赫连昀的那棵大树下,却不见赫连昀的身影。
大树下空空如也,仿佛那里从来没有人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