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自请出使
第三局很快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出现了七八人抢一个球的盛景,有两人都在争抢中摔下了马,被候场的内侍们抬了下去,由太医紧急救治。
很不幸的,倒下的这两个人都是霍清然一方的,这下只有八对十了。
萧玚击球,球在空中还没落地,又是一击,球连续飞行,直奔球门。
霍清然在球门前拦截,反击,想把球扫向自己的队友,不料萧玚突然手抓缰绳,脚勾马镫,整个人横着探出身子,拦截了霍清然的球,然后控制着球稳稳坐回马背。
围观群众爆发出山呼,纷纷叫着“万岁”。
萧玚将球传给萧玦,萧玧上前夺球,萧玦轻松避过,紧接着萧晗也去拦截,萧玦直接将球击向萧晗身后的陈渠,萧晗以为那球砸向自己面颊,下意识地躲避,但马的速度太快,萧晗身子一歪就要摔下马去,速度这么快,摔下去恐怕会重伤,甚至可能残废!
“晗儿——”萧玧惊呼,手里的缰绳猛力一挥,向萧晗冲了过去。
“公主——”周围传来阵阵惊叫。
霍清然本身策马飞奔,见此状况瞬间起身借势而上,脚蹬马头,借着本身的速度和轻功瞬间赶至,一把抱住萧晗,以背着地,以内力化去大部分冲撞之势,两个人在地上连续翻滚,周围的人紧急勒马,马儿们高高扬起前蹄,两人从马蹄下滚过,才避免了马踏之险。
而另一边陈渠已经一击射门,赢了!
但球场上一片寂静,没有人欢呼,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萧玧下马直奔过去,周围准备着急救的内侍也风一样冲进球场,萧晗和霍清然却自行站了起来,看起来并未受严重的伤。
只是萧晗还有些后怕,抚着胸口连连喘气,小脸煞白煞白的。
“晗儿你怎么样?没事吧?”萧玧惊得一头冷汗,冲过去拉着萧晗反反复复地上下扫视,不知道的还以为跌下马的是他。
萧晗还有些懵:“应该没事吧。”
“敬武,你可有受伤?”萧玚策马靠近,居高临下地问。
萧晗摇摇头,说道:“好像没有。”
“秦爱卿你呢?”萧玚问。
霍清然答道:“回皇上,臣并未受伤。”
“好!”萧玚爽朗一笑,说道:“起居舍人秦千聆,救护长公主有功,赏银百两!”
“谢皇上!”霍清然跪地道。
这场突然的比赛就此突然地结束了,贵人们都换回了常服,萧晗回寝殿去休息,萧玚命太医去替她诊脉。
围观的后妃宫人们也散去了,只是对这场马球赛还津津乐道,尤其是起居舍人最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敬武公主的画面,宫人们反复讲述,很快就传遍了全宫,没能到场的宫人们无不扼腕叹息,感叹错过了精彩画面。
萧玚返回长生殿沐浴更衣,霍清然身为起居舍人,没有萧玚的允许自然还不能走,跟着去了长生殿。
沐浴完的萧玚披散着湿漉漉的黑发,身着单衣到了浴房外间,他五官如刀刻,凌厉锋锐,目光阴骘如毒蛇,此时配合着披散的湿发和白色单衣,倒显得温和了几分。
两名宫女上前替他更衣。
霍清然在一旁记录着帝王起居事宜,萧玚突然对宫女道:“下去。”
“是。”宫女应声退下。
萧玚看着霍清然说道:“来为朕更衣。”
霍清然愣住了,握着毛笔的手紧了紧,站在原地未动。
萧玚说道:“还不过来。”
霍清然将纸笔交给李德,自己走过去给萧玚更衣。只是霍小将军从来是个粗人,没给人更过衣,再加上此时还是给恨不得杀之后快的仇人更衣,自然手脚笨拙,怎么也做不好。
霍清然绕到萧玚面前,低头替他系腰带,歪歪扭扭地系了个结。
萧玚突然向前一步,霍清然一惊,连连后退,谁知萧玚并未停下,继续向前,几步之后,霍清然背抵上冰冷的墙面,萧玚的一只手按上墙壁,低头看着无路可退的霍清然,带着戏谑的笑。
李德使了个眼色,周围的宫女太监们都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浴房。
“陛下请自重。”霍清然沉声说道。
萧玚说道:“你从前不是宫女吗?怎么连更衣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霍清然侧着头,不看萧玚,说道:“臣现在是起居舍人,不是宫女,已经不会做更衣之事了。”
“秦大人忘本忘得还真是快啊。”萧玚讽刺。
霍清然说道:“微臣不是忘本,只是记性不太好。”
“哦?是吗?”萧玚戏谑一笑:“那朕给你个机会好好温习温习,从今往后都替朕更衣如何?”
霍清然抬头说道:“臣觉得不如何,皇上难道不觉得臣在朝堂上比在后宫里对皇上而言更有用处吗?”
萧玚皱眉,从来没有人敢拒绝他。
萧玚说道::“是吗?有什么用?”
“臣可成为皇上的一把利剑!”霍清答道。
萧玚不屑地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朕的利剑是那么好当的?你凭什么能做朕的利剑。”
霍清然说道:“凭臣一身武艺,凭臣无党无派,只忠心于陛下!”
“你如何向朕证明?”萧玚说道。
霍清然就地跪下,逼得萧玚后退了几步,霍清然接着说道:“臣自请为使节,出使大凉,为陛下结盟大凉!”
萧玚说道:“很多人都可以做这个使节,朕凭什么选你?”
霍清然说道:“臣可为陛下盗取大凉边境兵防图!”
萧玚神色一沉,顿时变得肃杀威严起来,他慢慢说道:“你让朕如何相信你能偷到这兵防图?”
霍清然咬咬牙说道:“若臣拿不回兵防图,臣愿以死谢罪。”
“不是你死就可以解决的,万一你图没偷到,反而暴露了,那东黎大凉两国自然是结盟无望,到时候大凉和于越联合起来,朕岂不是要吃大亏?”萧玚说道,“你的能力,朕现在还不相信。”
“那么皇上要如何才能相信?”霍清然抬头,坚定地望着萧玚。
萧玚思虑片刻,说道:“朕给你一个考验,若是通过考验朕便允你所求。”
“什么考验?”
“杀一个人。”
“谁?”
“程颐。”
大学士程颐!
程颐,乃是建邺问学书院院长,德高望重,天下学子的活祖宗,还是三朝元老、当朝大学士!萧玚要杀他很难,一旦他杀了他就将失去天下学子之心,但他早就想杀了这个老匹夫了,便把这件事交给她,杀成了,算是解了他心头一个大恨,杀不成,也无妨,总之这火烧不到他身上来。
霍清然怔住了,程颐她是知道的,他的地位她也是知道的,更重要的是,她幼时还曾受教于程大学时,知道程颐毕生之愿是开启民智,让读书认字不再只属于贵族,这样大德之辈她如何能杀?
霍清然犹豫了。
萧玚见她犹豫,遂说道:“怎么?不敢?”
霍清然咬咬牙,说道:“臣愿替皇上分忧!”
萧玚说道:“好,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程颐的人头。”
“臣遵旨!”
第六十一章 无人安宁
清思殿,萧玴寝宫
夜幕降临,天空中挂上繁星,闪闪烁烁。
萧玴正在看镇北军的密报,刚看完,随手用桌上的烛台点燃,看着密报在指尖渐渐化为灰烬。
有人敲门,萧玴道:“进。”
来人是封陌,此时正乐呵呵的。
“何事如此开心?”萧玴问。
封陌道:“末将听说今日霍小将军和萧玚打了场马球。”
萧玴眉头微皱,说道:“结果如何?”
封陌说道:“霍小将军输了,不过却大展神威了,霍小将军隔半个球场用击球棍击落了萧玚的球,以脚尖踏马空中拦球,还从己方半场直接把球打进了对方的球门,最后还千钧一发地救了敬武公主,正是因为救敬武公主才输了比赛,不然末将觉得,霍小将军肯定能赢。”
萧玴眉头散开,有些哭笑不得,这确实是清然的作风,不过她还收敛了很多。
从前在军营里打的都是野路子马球,什么扔棍击球,离马击球都是最简单的,更恐怖的是出黑棍,参赛者都是直接抡着棍子打人,谁被打下马谁就孬,凡是和霍清然打过马球的将士,除了她爹霍训云大将军,没有没被打下马去过的,他刚去军营那会儿,还只是个本本分分的皇子,平日里都有礼有节,自然不会也没听说过这些流氓打法,每次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这哪是打球,分明是打人!
幸亏他天分甚高,没多久便被当时还只是个不着调的小前锋的霍清然带跑偏了,也学会了这种流氓打法,在军队里打习惯了,后来有一次回建邺过新年,和兄弟朋友们打马球,差点没控制住,险些一球杖挥在太子脸上。
忆起这段往事,萧玴忍不住笑了笑。
“今天霍小将军可真威风,全宫里都传遍了,人人都道起居舍人神勇过人!”封陌夸赞道。
萧玴似沉浸在回忆中,不发一语。
“末将真想和霍小将军赛一场。”封陌道。
萧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些不明的意味:“以后本王安排你跟她比一场。”
封陌眼中神采飞扬,道:“真的吗,王爷?”
萧玴笑中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同情,道:“本王既说了,自然是真的。”
封陌大喜道:“多谢王爷。”
只是王爷的表情怎么有些怪异?封陌略带疑惑,但思来想去也想不透,干脆不想了,说道:“末将真是迫不及待等着这一天到来了。”
萧玴沉默,半晌笑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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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清然回到秦府,立刻写了一封信,书曰:欲出使大凉,需以程颐人头做保,程颐可杀否?
霍清然将信交给青衣,嘱咐道:“以最快的速度传给晋王。”
“是。”青衣领命而去。
霍清然这才放松下来,今日她从马上飞身就萧晗并非全未受伤,当时背上就一阵锐痛,定是被擦伤不少,霍清然唤来紫衣为自己上药。
衣衫褪下,满背的青紫和血液已经干涸的伤痕。
紫衣面不改色地为她上药,她虽是女子,但却是训练有素的刺客,这些伤痕寻常闺阁女子见了必定受惊吓,但在紫衣眼里却太寻常不过,而且她也很清楚,这些伤痕虽可怖,但其实都是最浅的擦伤,并无大碍。
霍清然突然说道:“此事不要让晋王知道。”
紫衣顿了一下,自己和青衣经常将霍清然的情况汇报给晋王的事看来她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说,虽然她与晋王是一体,但她们现在终究是她的奴,还事事向晋王禀报,确实不妥。
思及霍清然一直以来明明都清楚却没说过什么,紫衣不禁觉得有些愧疚,神色一黯,低声答道:“是。”
上完药,霍清然来到后院,看见仍在练剑的暗影,入墨的夜里,他似乎如影子一般融入了夜色中。
暗影看了霍清然一眼,只一眼,他便重新将目光凝聚在自己的剑尖,仿佛院子里从来没有过霍清然这个人。
霍清然看了片刻,也没打算打扰他,转身便离去。
深夜,霍清然收到萧玴的回信,上面写着:程颐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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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邺,楚王府。
整个王府上下仿佛笼罩在一片肃杀氛围之中,让人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个秦千聆,简直该死,竟敢伤本王!”萧玦一怒之下将最宠爱的侍妾端来的精致饭食尽数扫翻在地,各种珍贵瓷器碎了一地,侍妾立刻匍匐在地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想到今日球场上霍清然的种种,萧玦神色愤极,似要吃人一般,瞪了地上的侍妾一眼:“滚下去!”
“是,王爷。”侍妾战战兢兢地答完便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脱离了此时整个王府最压抑的暴风圈。
一旁,萧玦的心腹侍卫周安面带厉色说道:“王爷,要不要属下将她——”说着做了个割颈的动作。
萧玦抬手制止:“不可,以她的身手,你那几个喽啰想杀她,没点动静能成功吗?此人现在颇受皇兄恩宠,不好下手,”
周成皱眉说道:“那该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样任她逍遥?”
萧玦双手按住桌面,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派人安插在秦府周围,给我死盯着她,本王就不信她没有问题!”萧玦吩咐道。
周成行礼恭敬答道:“属下遵命!”
“此人武功不弱于本王,派去的人一定要千万分谨慎小心,决不能被她察觉!”
“是,属下明白了!”周成答道。
“到时候抓住她的把柄,本王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英明!”
第六十二章 暗杀程颐
亥时二刻,程府的人都歇下了,只有大学士程颐还醒着。
程颐独自坐在书房,面前书桌上平铺着宣纸,手里提着的毛笔蘸足了墨,鼻尖离宣纸只有半寸,却半晌未落笔。
近来,他得到消息,这次北方至少有十二个州都遭了灾,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民不聊生,大批灾民正向建邺涌来,此时更应该举国家之力赈灾,而萧玚却想用国库银子来修避暑行宫,置百姓于不顾!
今日朝堂上,程颐又一次进谏求皇上勿修行宫,而是将银子用在赈济灾民上,被皇上驳回了,退朝之后程颐又在御书房门口跪了几个时辰,直到被萧玚的内侍逐出宫。
程颐一个人在书房思考了很久,他决定死谏萧玚!
无论如何,一定要救百姓们,否则,东黎将哀鸿遍野,国祚难安!
程颐看了看手里淬墨的笔,摇了摇头,将笔搭着砚台边缘搁下,取过茶杯,将里边的茶水倒尽,然后用匕首割破了左手手掌,猩红浓稠的血渗透出来,汇成一股细流,涓涓流入茶杯。
程颐拿起一只新笔,蘸满还温热的血,在宣纸上落笔:启奏上听,臣程颐,近闻西北天降大旱,接连十二州蒙受天灾,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西北十二州饿殍遍野,惨象寰生……
刚写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程颐抬头,看见一位黑衣蒙面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书房内,站在窗前看着他。
程颐一阵惊讶,但并不害怕,问道:“年轻人是来找老夫的?”
那黑衣蒙面人正是霍清然,霍清然答道:“是。”
“来杀老夫?”程颐一脸平静地问,仿佛他不是在问面前的人是不是来杀自己,而是在问对方吃了晚饭没。
霍清然点点头。
程颐说道:“可否等老夫片刻,待我将此表写完再动手,老夫本来也是打算自尽的。”
“等多久?”
程颐算了算,说道:“一刻钟。”
霍清然不禁有些动容,说道:“好,我等你。”
“多谢你了。”程颐说罢,不再看霍清然,全神贯注于自己的奏折。
一名打算死谏的老臣,一名即将杀死老臣的刺客,共处一室,无人出声,竟有种别样的祥和与宁静。
良久,程颐搁笔。
霍清然道:“写完了?”
程颐苍老的脸上露出笑容,答道:“写完了。”
霍清然拔出剑,瞬间来到老人面前。
程颐没看清她是怎么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但只是一眨眼,她就确实出现在了这里,略有些浑浊的眼眸里反射出一道映着烛火的利剑寒光。
是夜,大学士府起了一场大火。
第二日,大学士府遭遇火灾的消息传遍建邺,火源在大学士书房,而大学士当时就在书房,许是夜半著书不小心睡着了,撞倒了烛台引起了火灾,当时已是深夜,府里的人都没来得及去救大学士,而大学士年纪老迈,腿脚不便,没能逃出来,最后葬身火海。
消息传过之处,无不哗然,尤其是天下学子,无不痛哭流涕,悲恸非常,更有甚者食不知味,寝不能寐,哀叹宗师不再,数日便形销骨立。
程颐之死,天下文人皆震动。但在那之前,霍清然带着程颐的死谏血书独自进了皇宫复命。
身着睡衣,外批龙袍的萧玚将手里的血书用力掼在地上,狠狠踩上一脚,用力研磨。
萧玚看着自己脚下的血书怒道:“好你个程颐,写血书,死谏!你究竟要将朕置于何地?死了还不忘跟朕作对!你死得好死得好!哈哈哈,死得好!”
萧玚骂着骂着,忍不住大笑起来。
程颐用鲜血书就的奏表零落,破碎。
萧玚再看跪在地上的霍清然,说道:“程颐的人头,你为什么没有带回来。”
霍清然答道:“臣之所以不带回大学士的头颅,乃是因为臣为陛下着想。”
“哦?为朕着想?”萧玚微微侧头,问道。
霍清然答道:“没错,微臣本可以带大学士的头颅回来,但臣没有这样做,因为大学士的头颅若是丢失,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大学士是被人谋杀的,想必皇上也很清楚大学士的声望,若此事为人所知,必定掀起风浪,甚至,这浪有可能打到皇上身上来。”
萧玚眼眶微一用力,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霍清然接着说:“霍清然答道特意烧了程府书房,做出程大人无意间葬身火海的假象,如此一来,天下人都会以为大学士是死于火灾,而这火绝不会烧到皇上身边来,为了保证大学士尸骨的完整,臣这才擅作主张,未将他头颅带回。”
“既然知道程颐老贼德隆望尊,你还敢去杀他,若是暴露了,你就不怕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人吗?”萧玚的声音带着阴诡之气。
霍清然不卑不亢,答道:“微臣既然想做皇上的利剑,那就要有成为利剑的能力,若是微臣没有这个能力,那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萧玚忽然笑了:“很好,朕的利剑,起来。”
“谢皇上。”霍清然起身。
萧玚说道:“你要的,朕给你,现在朕就封你为东黎使节,赐你三品符节,此次出使,你以三品大员的身份带领使团,助齐王赢娶大凉公主!”
“臣遵旨!”
萧玚低声道:“你要的东西朕已经给你了,朕要的东西,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朕的利剑。”
“臣绝不辜负皇上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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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周成正在向萧玦汇报霍清然的行踪。
“兴化坊?秦千聆不是住在永宁坊东羊巷吗?这么晚了她去兴化坊做什么?”萧玦一听,有些疑惑地问周成。
周成答道:“王爷,这个秦千聆机警敏锐得很,我们的人稍微一靠近她就会被她发现,白日里已经被她发现过几次了,这次我们根本不敢离她太近,都是远远的跟着,只看到她进了兴化坊,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萧玦骂道:“没用的废物,连个女人都跟不住!”
但其实萧玦自己也清楚秦千聆的实力,连自己恐怕跟她都难分胜负,下面的人想要跟她确实不太可能,所以他也就是骂一骂,并未打算处罚周成。
“不过,秦千聆进了兴化坊以后不久,大学士府就起火了,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程大学士已经被烧死了,属下怀疑,此事恐怕与秦千聆有关。”周成说道。
“可有在大学士府见到过秦千聆?”萧玦追问。
周成答道:“未曾见到,属下只是怀疑。”
萧玦皱眉,陷入思虑,以秦千聆的身手,如果要彻底摆脱已经暴露过的他的人想必不难,但她却没这样做,难道她是故意的?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是我的人?
程颐恐怕真的是她杀的,否则哪有这么巧,她前脚去兴化坊,后脚程颐就死了?
本王现在就将此事禀报皇兄,治她谋杀重臣之罪,萧玦想到这儿,内心一喜,转身就欲出门,刚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心道,不对,她为什么要杀程颐?没有理由,难道是皇兄派她去的?
这个念头一起,萧玦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若冒然将此事禀报皇兄,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现在想来秦千聆之所以不躲避他的人,很有可能是想诱他向皇兄告密,如此一来皇兄定然将自己视作蠢材,说不定以后倒更器重她了!
幸好想到这一层,萧玦暗自庆幸,只是皇兄如今竟然将如此机密的任务交给秦千聆,想来已经非常信任她,自己想要寻机动她,恐怕更难了。
第六十三章 萧玴病发
霍清然回到秦府立刻便进了密道,赶往清越坊,萧玴会在那里等着她亲口将好消息告诉他。
快要到清越坊时,霍清然遇到了匆忙赶来的封陌。
封陌看到她先是一愣,接着便说道:“霍小将军,我家王爷让我来告诉您一声,他今夜有事,不能赶来清越坊了,让您不必过去了。”
霍清然有些失望地说道:“好,那你帮我告诉他,萧玚已经同意让我出使大凉了。”
封陌悄悄舒了口气,抱拳答道:“好。”
“那我先回去了。”霍清然说完便转身返回。
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领,霍清然心道,就算萧玴不来也绝不会这么晚才通知我,而且是派封陌来通知,封陌一向是跟在萧玴身边的,不可能只为通知这件小事就派他来,方才听封陌的语气,似乎有些慌乱,难道,发生什么事了?
“等等!”霍清然叫住封陌。
封陌脚步顿住,暗道一声不好,转身恢复平静的语调:“不知霍小将军还有何吩咐?”
霍清然走近他,说道:“我有点想念清越坊的美酒了,今天很开心,想去喝点酒。”
封陌说道:“霍小将军,这……恐怕不太好吧,这三更半夜的,清越坊的人都歇下了,您现在去恐怕不太方便。”
“我只是去喝点酒,又不影响其他人,怎么不方便了。”霍清然直接从封陌旁边经过,脚步并未停下。
封陌追上去说道:“诶……这个嘛,您喝酒总不能没点小菜吧,这干喝酒多没意思啊,现在没人能给您做小菜。”
“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干喝酒,不喜欢配菜,怎么?不可以吗?”
封陌慌忙说道:“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不是怕怠慢了您王爷会责罚我吗?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要不明天再去吧!”
霍清然说道:“我了解萧玴,他不会因为此事为难你的。”
二人已经来到了台阶前,霍清然正要迈上去,封陌突然挡在了她面前,拦住了去路。
“霍小将军,您真的不可以去!”封陌有些急了。
霍清然神情严肃起来,问道:“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封陌撇过眼神,不敢看她,闷声闷气地说道:“没有,王爷能出什么事。”
封陌是个无人,没有什么花花肠子,说谎这件事他不擅长。
“让开!”霍清然说道。
封陌不动。
霍清然推开他径直上了楼梯,打开暗门,房间里空无一人。
封陌追上来,看见房里没人,也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反应过来,说道:“您看,王爷真的不在。”
霍清然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全无一点相信,然后便进屋。
“萧玴!我知道你在这儿,你出来!”霍清然查看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封陌跟在她身边,自己也是有些惊讶,眉目之间还透着担忧。
霍清然正色道:“萧玴是不是出事了?你再这样拖下去,若真拖出什么事来,你如何承担。”
封陌着实很担心萧玴,但萧玴吩咐了他决不能让霍清然见到他,所以一时间封陌内心天人交战。
霍清然说道:“萧玴究竟在哪儿?”
终于对萧玴的担忧还是战胜了萧玴的命令,封陌道:“我也不知道,我走之前他还在这里,恐怕是听到我们的声音所以躲起来了。”
霍清然讶然:“躲起来?他为什么要躲起来?”
说着霍清然出了房间,到处找萧玴。
封陌说道:“王爷的毒……又发作了。”
“毒?他怎么会中毒?难道是……”
封陌答道:“是这几年来萧玚给王爷下的毒,萧玚给王爷下了好几种毒,这些毒没能及时解,以至于清除不干净,汇集在一起便形成了这种无名之毒,这毒没办法完全解,时常会发作。”
“你为什么不早说!”
“王爷不让我告诉你!”
“你往左边,我往右边,先把二楼找一遍。”霍清然说完,脚下加快了速度,每一间房间都打开了进去找。
到第三间房,霍清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呼吸声,然后她就在屏风后面看到了背靠墙壁坐着的萧玴,他脸色惨白如纸,没有一点血色,像个死人一般,额上冷汗涔涔。
他听到了霍清然和封陌的声音就想要躲起来,但是他毒性发作,身体虚弱到极点,根本跑不远,只来到得及躲到这里。
“萧玴,你怎么了?”霍清然震惊地在他面前蹲下。
萧玴用力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没事。”
连声音都在颤抖。
封陌闻声赶来,叫道:“王爷!”
“封陌,我怎么……交代你的?”萧玴责问。
封陌跪下道:“请王爷责罚。”
“现在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救他?”霍清然喊道。
封陌悲痛答道:“救不了,这种毒一旦发作,痛如五脏俱焚,少则一两个时辰,多则四五个时辰,只能自己扛过去。”
“别听他的……没那么痛,只是……一点点……而已。”萧玴安慰霍清然。
霍清然眼眶湿润了,双膝跪地拥住萧玴,说道:“什么没事,你这个骗子,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萧玴回抱住霍清然,很用力很用力,箍得霍清然都有些疼了。
但她没说话,任由他抱着自己,萧玴似乎清醒了点,意识到自己太过用力,他猛地放松,只是轻轻的搂着怀里的人。
霍清然感觉到环抱自己的手没再用力,而抱着的人却开始颤抖,他把力气都用到了自己身上,极力在忍受痛苦,以至于身体都开始颤抖,而他自己,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在颤抖。
强大如萧玴都忍受不了的痛苦,是多痛?霍清然不敢去想,她紧紧抱住萧玴,很用力很用力,也许这样能稍微缓解一点他的痛苦。
“你可以用力的,你可以喊出来。”霍清然声音染上哭腔,但她极力隐忍,忍得鼻尖酸痛。
耳边传来萧玴颤抖的声音:“我不疼,别哭。”
他的语气带着笑意。
霍清然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滑落。
整整过了近三个时辰,萧玴才慢慢平静下来,天已经大亮了,萧玴松开霍清然,看着她,笑着说道:“我真的没事了。”
霍清然悬在胸口的巨石终于落了地,看着萧玴温暖的笑容,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她努力压下这股酸楚,回萧玴一个笑容:“能起来吗?”
霍清然说着,就要站起来,但她跪了三个时辰,腿早就麻木失去知觉了,还没站稳就要跌倒,萧玴欲接住她,却是一分力气也没有,幸好封陌即使伸手扶住霍清然,扶着她活动了一会儿,腿脚慢慢有了直觉,霍清然忍着膝盖传来的疼痛去扶萧玴。
霍清然将萧玴扶到椅子上坐下,又吩咐封陌道:“你去准备些粥饭,要清淡的,尽快端过来。”
“好。”封陌应声出去了。
霍清然对萧玴说道:“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扛了。”
萧玴笑着看着霍清然答道:“好。”
“你的毒不能就这么放弃,我们还可以再找大夫治,天下那么多大夫,总会有人能治好你的。”
“好。”
霍清然胸口的巨石落地后,整个人松懈了不少,这时才注意到窗外似有恸哭之声传来。
“你有没有听到外面的哭声?”霍清然面露疑惑。
萧玴点点头。
两人起身,来到窗边,推开窗户,只见下面的街道上有很多身着丧服的人在恸哭前行,这些人或三两一行,或独自一人,街上的其他人见此情境都自觉地站到街道两旁,注视着这些人缓缓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兴化坊的方向。
这些人是建邺学子,是去吊唁大学士的。
建邺丹凤大街被悲哭声笼罩。
学子们向着兴化坊的方向前进,同时还不断有新的丧服学子从无数的巷子中出来,汇集到主街人流中。
而另一头,一直绵延到看不见的城门口,着丧服进程的学子越来越多。
天下学子,为大学士哀悼。
第六十四章 夺命毒蛇(一)
大学士程颐身死,天下学子无不悲痛者。
但萧玚很高兴。
萧玚来到了冷宫,冷宫里干净整洁,陈设虽朴素却纤尘不染,一看便知道有人每日打扫。
这里是霜儿最后生活过的地方,今天是四月二十一,是她的忌日。
霜儿,盛飞霜,陪伴曾经的魏王、如今的皇帝萧玚长大的贴身侍女,后来的盛贵妃,她明媚、骄矜、倔强、自我,她一人宠冠六宫,她一人冷宫身死。
正德二年,盛贵妃因故被打入冷宫,同年,自尽于冷宫。
一名宫女正在擦拭一只微微破了口的白瓷瓶子,这是冷宫里唯一一只花瓶,贵妃曾将院子里的野花插入瓶中,成为冷宫里唯一一点装饰。
她本应昨日来打扫,只是昨日事情太多忙得脱不开身,只得推到了今日,听打扫冷宫的前辈说,一定要在四月二十一日前打扫完,否则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
但因为她新进宫不久,被殿里的老人欺负,让她把所有活都做完了,否则不让她出殿门,一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来冷宫打扫。她只想快些打扫干净离开这里,免得真的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宫女不知道萧玚的到来。
在擦拭花瓶的时候,她听到响动,回头一看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愠怒地看着自己,竟是当今圣上!
小宫女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撞到了桌角,桌沿上的花瓶一晃便摔落在地,哗啦一声碎了满地。
萧玚看着满地碎片,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
小宫女立刻惶恐地跪下,哀求道:“皇上恕罪——”
萧玚看着满地的花瓶碎片,冷冷说道:“来人。”
宫门口的李德听到声音赶紧带着人进来。
萧玚看着花瓶碎片,似有些心痛,说道:“带下去,杖毙。”
这里除了他就,就只剩小宫女一人,自然说的是她。
小宫女一听,当即吓得面色如土,惊恐而绝望地喊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是不小心的,皇上——”
李德身后的太监将疯狂呼喊求饶的宫女强行拖了出去,萧玚看也没看一眼,自己亲手将冷宫重新打扫了一遍,然后掩上门离开。
萧玚走进蓬莱殿时,林绘锦正在和宫女踢毽子,阳光正好,美丽的少女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几分,恍然间,似乎就是那个明媚的女子。
萧玚径直向林绘锦走去,周围的人这才发现他的到来,纷纷跪下呼万岁。
林绘锦看见他,慌忙要行礼,萧玚却大步跨至她面前,在她蹲低之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拥着。
林绘锦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两只手无处着落,就那么张着。
“皇上?”林绘锦试探着问。
然后林绘锦听见那个人在自己耳边说:“我爱你。”
她的手慢慢落下了,落在面前男子的身上。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林绘锦柔声问道。
萧玚缓缓放开她,双手仍拢着她的肩膀,看着她说道:“朕想来看看你。”
一旁林绘锦的贴身宫女迢迢笑说道:“皇上这是想咱们昭仪了呢。”
周围的宫人们也都跟着笑起来。
林绘锦脸上一红,呵责道:“不许胡乱说话。”
“她说得没错。”萧玚仍旧盯着她,严肃而正经地开口。
林绘锦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道:“皇上渴了吗?进去喝杯茶吧。”
“好。”萧玚答道。
“迢迢,快去沏茶。”林绘锦吩咐道。
迢迢开心地应了声好,便飞也似地跑去沏茶了。
萧玚牵起林绘锦的手往正殿走去,行至殿前阶下,突然一条半丈长满身花纹的蛇从一旁花坛里蜿蜒游出。
“啊——有蛇!”林绘锦登时吓得尖叫着扑进萧玚怀里。
周围的宫人们纷纷尖叫起来。
“有毒蛇!”
“快打蛇,别让蛇伤了皇上和昭仪!”
“快点!”
那条尖头花斑蛇被周围的尖叫声惊吓,注意到停留在面前的萧玚和林绘锦,高高扬起半截身子,伸着尖尖的脑袋,毒信吐出,发出渗人的嘶嘶声。
萧玚双手环绕在林绘锦腰间,将她紧紧搂住。
“皇上您千万别动,奴才马上就将蛇抓走!”李德惊慌地喊道。
林绘锦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双手力度有些大,都勒得她有些疼了,萧玚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也传来微微的颤抖,林绘锦仰头,看见萧玚脸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额头青筋毕现,嘴角似在抽搐,表情很不对劲。
萧玚怎么比自己还害怕,而且他的表情很奇怪,那种强行压抑却又隐隐透露的恐惧,甚至会让人以为他遇到了生命中最可怕的梦魇。
“快去把蛇抓了,还愣着干什么?”李德焦急地说着,抓着一名内侍就将他推到了毒蛇与萧玚和林绘锦中间。
毒蛇受了惊吓,嘴巴张得巨大似要吞象一般,一口咬向那名内侍。
“啊——”林绘锦吓得惊叫起来。
内侍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脸色青白地抱着被咬的腿在地上翻来滚去。
其他人见状立刻举着刚找来的棍子石头等工具扑上去一顿疯狂打砸。
片刻后,一名内侍提着已经被打得稀烂的蛇的尾巴,说道:“皇上,毒蛇已经打死了。”
李德赶紧说道:“皇上,您先进屋歇息一下,奴才这就把这儿清理干净。”
萧玚不语,抬脚向殿内走去,只是他的脚步却似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林绘锦扶着他走进房间,刚一进去萧玚便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连着扶着他的林绘锦也一起跌下去。
“皇上——”
萧玚紧紧抱着林绘锦,力气之大,林绘锦痛得眼眶里都有了眼泪。
“皇上,您怎么了?”林绘锦强忍着疼痛问道。
“霜儿,抱紧我。”萧玚声音中带着颤抖。
第六十五章 夺命毒蛇(二)
他说“我”,而不是“朕”!
霜儿?霜儿是谁?
“皇上!昭仪!”闻声赶来的迢迢将茶壶随手一搁,赶紧冲过去,忧心忡忡地对一旁的内侍道:“赶紧去请太医,皇上和昭仪受了惊吓!”
“不许去!”萧玚断喝一声。
内侍和迢迢都吓得跪倒在地。
“霜儿?你怎么进来了?”萧玚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
“臣妾跟您一起进来的呀。”林绘锦答道。
“你终于可以来陪着我了。”萧玚语气中带着心满意足的笑。
“臣妾一直陪着皇上的。”
萧玚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拥抱着。
霜儿到底是谁?是那个你为她挽灵蛇髻的女子吗?
为什么你又会这么害怕?萧玚,你曾经究竟经历过什么?
林绘锦无论如何也想不透,但她想,萧玚应该很爱这个霜儿。
但他爱不爱自己?她不知道,虽然这个男人方才才说过“我爱你”。
过了许久,萧玚渐渐冷静下来,人似乎也清醒了。
萧玚松开林绘锦,站起身,看着跪倒一片的宫女和内侍,目光陡然如毒蛇般尖锐,他扫过满地宫人,说道:“李德。”
李德赶紧应声:“奴才在。”
萧玚声音冰冷地开口:“今日在场的所有宫人,全部,赐死。”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劈裂了蓬莱殿的上空!周围的宫人们全都大惊失色,如遭灭顶之灾,片刻的震惊失言后,全都哀哭起来。
“皇上饶命!”
“皇上,饶了奴才们吧。”
“皇上!”
迢迢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林绘锦,神色惊惶地哭喊道:“昭仪,救救奴婢,昭仪!”
林绘锦也不知道萧玚为何突然要处死所有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看见自己最喜爱的贴身宫女迢迢惊恐哀求,赶紧说道:“皇上不要,他们并无过错,为何要处死他们?”
萧玚看了看她,说道:“蓬莱殿出现毒蛇,险些伤了你性命,他们不该死吗?”
“可这不是他们的错,谁也不知道毒蛇会出现在那儿,况且我也没受伤。”
“李德,立刻将这些人带下去!”萧玚丝毫不为所动地开口。
李德赶紧跑出去叫了一队侍卫进来,将吓软了脚的宫人们一一拖出去。
“皇上不要!”林绘锦慌忙哀求。
迢迢一把抱住林绘锦的小腿,撕心裂肺地哭着喊道:“昭仪,救救奴婢,求您了,奴婢不想死!”
侍卫来松迢迢的手,林绘锦将侍卫推开,蹲下身抱住迢迢,不让侍卫来拉她,仰着头,悲泣着对萧玚说道:“皇上,臣妾求您了,饶了她吧。”
“你不该为一个奴婢求情,你是昭仪。”萧玚依旧面不改色。
侍卫上前将主仆二人拉开,拖着哭天抢地的迢迢向外走去。
“皇上!臣妾求求您!”林绘锦哀哭着想去拉迢迢,萧玚却伸手一把将她捞起,搂在怀里。
“朕不会放过任何人。”
“昭仪!救救奴婢!”周围蓬莱殿的宫女们都苦苦求着她,那些摧心剖肝的哭喊仿佛一把利刃,真的在摧她的心剖她的肝。
但林绘锦被萧玚紧紧禁锢在怀里,根本不能动弹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被带走。
“为什么?为什么!”林绘锦哭着质问,挣扎着想要挣脱萧玚的钳制。
然而她那点力气在萧玚面前聊胜于无。
萧玚将她不安分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感受到她的热泪湿了肩头衣衫。
“只是一些奴才,朕会给你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只要她们!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林绘锦哭得声音嘶哑。
“今日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知道此事的人都得死。”萧玚冷冷地在林绘锦耳边说道。
林绘锦依旧兀自空茫地哭着。
萧玚不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女子,直到她哭累了,无力了,不再挣扎了。
月挂高空,蓬莱殿凄清如野。
而皇宫不知名的一个小角门处,十几具新鲜的尸体类叠着被板车运出了宫门,推板车的老汉见怪不怪,这宫里哪天不会吞噬掉许多年轻的生命?
这皇宫是吃人的老虎,外面修得漂漂亮亮的,里面不知道隐藏了多少阴暗污秽,今晚又得燃香了,家里的香好像用完了吧,得叫婆娘赶紧去买些了。
老汉一边想着,一边推着板车走出宫门。
乱葬岗多了十几具无名尸体,他们或许是谁家心爱的儿子女儿,谁敬爱的哥哥,谁温柔的姐姐,谁可爱的弟弟妹妹,谁痴心等待的未婚妻,谁全家人填饱肚子的希望……
他们进了皇宫,然后失去了生命。
翌日,圣旨下,晋封林昭仪为妃,封号淑,是为林淑妃,书言:
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昭仪林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是用册曰淑妃。往钦哉,无或居上而骄,无或处贵而逸,降情以逮下,诚事以防微。洁其粢盛,服其汗濯,敬循礼节,以率嫔御。
膺兹嘉命,可不慎欤!
钦哉。
蓬莱殿仪制大增,内外宫人尽数更换,殿内新象融和,景气喜乐。
六宫之内无不称羡,道贺之人云合景从,踏破门槛。
然新晋的林淑妃却闭门谢客,终日不出殿门,道贺者无一部失望而归。
第六十六章 临行纪事
“起居舍人秦大人,为大学士进香——”大学士丧礼上的丧仪官高声唱呼。
霍清然点燃三支香,四指并拢,拇指横按,双手交叠,捏住三支香,站立在大学士灵堂下。灵堂两边是大学士的家人,身着丧服,头戴丧帽,凄然恸哭。
“一拜——”丧仪官唱呼。
霍清然一拜。
“再拜——”丧仪官再唱。
霍清然再拜。
“三拜——”丧仪官三唱。
霍清然三拜。
“进香——”丧仪官唱呼。
霍清然上前,将香插进香炉。
“亲属答谢——”
大学士一家披麻戴孝切切哀哭的老小向霍清然行了一礼,霍清然回礼,尔后退出了灵堂。
院子里,萧玴迎面走来,二人目不斜视,交错而过。
身后传来丧仪官的唱呼:“晋王殿下,为大学士进香——”
霍清然走出大学士府,府门外白茫茫一片都是跪着的着丧服的学子们,对着大学士府齐声悲泣,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不少学子哭晕了过去,被守候在一旁的程府下人抬走救治。
霍清然从中间隔出的道路离去,她看见还不断有赶来的学子加入哀悼大军,几乎快将兴化坊塞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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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后院,站着两个人。
男人,和女人。
暗影,和霍清然。
霍清然负手而立,暗影脸上青紫一片,躬着身子,以剑做拐杖,一步一顿地挪向霍清然,很久之后,终于来到霍清然面前,他艰难地举起剑挥向霍清然,霍清然随意地一侧身,暗影就连人带剑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青衣和紫衣站在屋檐下,冷静地看着这场绝对碾压的比试。
霍清然看着趴在地上的暗影,笑道:“很好,这次你的进步超过了我的预期,不但过了四招,还能站起来两次,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你要变得更强,才有留在我身边的资格。”
地上的人再动了动,似乎是对她的话的回应。
“明日我就要去大凉,也许一去数月,这几个月我不能教你了,青衣紫衣。”霍清然唤道。
青衣和紫衣两人来到霍清然面前。
“我不在的这几个月,由青衣你来教暗影武功,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霍清然吩咐道。
“是。”青衣答道:“青衣定不负姑娘所托。”
霍清然点点头,再对紫衣说道:“紫衣,你便随我去大凉。”
“是。”紫衣恭敬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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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邺的天空刚蒙蒙亮,五百多人的使节队伍已经聚集在宫门口准备出发了,领队的是齐王萧玧和三品特使秦千聆。
使节团整装待发,敬武公主萧晗匆匆赶来送霍清然和萧玧,宫女玉茭在后面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公主,您等等奴婢。”
萧晗赶到萧玧面前一脸不舍地看着他,似要哭出来似的:“十哥,你要走了……”
萧玧摸摸萧晗的小脑袋,笑着安慰道:“没事儿,最多三个月就回来了,等着十哥啊!”
萧晗突然脸色一变,换上一副笑脸,拉着霍清然对萧玧说道:“十哥,我是舍不得我师傅,你再晚点回来也没关系。”
萧玧抬手作势要打:“你个死丫头。”
萧晗立刻躲到霍清然身后,大声喊道:“师傅救命!”
“有了师傅忘了哥哥!”萧玧气哼哼地骂道。
玉茭和萧玧的贴身内侍呈夙两个人在一旁捂着嘴咯咯直笑。
萧玧一记爆栗敲在呈夙头顶:“你还敢笑。”
呈夙哎哟一声,抱着脑袋委屈地看着萧玧,再看看笑得更大声了的玉茭,于是便愈发委屈了。
萧晗从霍清然肩头探出个脑袋来,冲萧玧吐吐舌头。
霍清然无奈地笑道:“好了,你们俩别闹了,我们要出发了。”
萧晗绕到霍清然面前,噘着嘴说道:“师傅,我会想你的。”
“是想我回来教你武功吧?”
萧晗摇头,说道:“不,就是想你,师傅,等你回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霍清然问道。
“整个建邺最美的地方!”萧晗故作神秘地说道。
萧玧说道:“整个建邺?你出过皇宫吗?就敢说整个建邺?”
萧晗不服气地说道:“我怎么没出过了,四年前明明偷偷溜出去过,逛遍了建邺的大街小巷,还给一个快饿死了的小乞儿买了两个包子呢!”
萧玧一愣,似想起什么,然后说道:“好啊,你竟然敢偷溜出宫!”
萧晗立刻捂住嘴,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什么都没说!”
霍清然笑了,说道:“我作证她没有说过她四年前偷溜出过宫的事!”
“嗯。”萧晗用力点点头。
萧玧噗嗤一声笑开花:“傻丫头。”
萧玧有些无语地问道:“但是为什么你会记得给小乞儿买两个包子这种事?这是重点吗?”
萧晗回忆了一番答道:“因为那个小乞儿长得好看呀。”
萧玧粲然一笑:“是吗?我还看还是他好看?”
萧晗闻言仔细端详了一遍萧玧俊秀的脸庞,假装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我已经忘了那个小乞儿长什么样子了,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更好看。”
“你!”萧玧气得又要打萧晗,萧晗赶紧躲回霍清然身后。
时辰差不多到了,使节团该出发了。
萧晗看着渐行渐远的二人,大喊:“十哥,我也会想你的。”
萧玧回头,深深地看着萧晗,笑着回答道:“知道啦。”
萧玧说完,有些不舍地转回视线,他略微低头,几不可查地勾起唇角,似乎回忆起一些很久远的往事。
在使节团身后,新晋的淑妃林绘锦在晋封后第一次迈出蓬莱殿,登上丹凤门城楼,望着使节团走远。
千聆,要早日平安回来。
使节团缓缓行过贯通南北宽数十丈的丹凤大街,走向建邺城门。
霍清然在建邺城门口回望,清越坊所在的方向,她知道有个人此时一定在那里,注视着她远去。
第一章 英雄救美少年人
半个多月后,东黎使节团来到了东黎东南边陲的一个名叫城关的小县城,东南边陲素来人烟稀少,方圆五百里就这一个较为繁华的地方,是以此地却是东南边陲最热闹的所在。
霍清然和萧玧坐在马车里,行驶在城关县的大街上。马车外除了随侍使节团以外还有从城五十里就等着来接他们的城关县县令,此时正带着衙役捕快们给萧玧开道。
萧玧本该骑马的,但是他也就从宫门口到建邺城门这段路骑了马,后来是打死也不骑马了,就要挤霍清然的马车,骑马多累呀,还是在马车里躺着舒服。
况且秦特使武功这么好都不骑马,我一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王爷骑什么马呀?齐王萧玧是这样想的。
天色接近晌午,使节团正在慢慢往城关县县令府去,应县令极其热情的邀请,萧玧准备今晚先在城关县歇息一晚。
萧玧懒洋洋地躺在马车里,正在吃着城关县县令献上的葡萄,葡萄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这边陲之地的葡萄,倒是比较罕见。
“齐王,你真的愿意娶大凉公主吗?”一旁的霍清然看他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完全不像是要去求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的人,倒像是要去游山玩水的。
萧玧扔了一颗葡萄进嘴里,嚼了两口,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萧玧将葡萄籽吐到专用的碟子里,笑道:“这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反正不愿意还不是得娶吗?那就娶呗。”
霍清然说道:“可你从未见过她,也不了解她。”
萧玧仍旧是无所谓的语气:“皇家的人就是这样,王爷之位不是白当的,总得付出点什么不是吗?况且……”萧玧顿了顿,接着笑道:“反正我也没有心仪的女子,娶谁不是娶?只要这位公主不是个剽悍丑女便成。”
霍清然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人还真是个心大的。
萧玧突然坐直身子,看着霍清然问:“那你想过要嫁什么样的人吗?”
霍清然有些被问住了,顿了顿,答道:“我还没有想过这种事。”
“不会吧?”萧玧诧异道:“你不会是真的想在我皇兄身边效力一辈子吧?你一个女子,我看你还是早些找个人嫁了才是,朝堂上的脏事太多了,不适合女子,会脏了你的手。”
这个萧玧,平日都是一副天真少年的样子,没想到朝堂的事他却看得这么明白,终归是皇家长大的少年,绝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只不过他自己不愿意去掺和那些事情罢了。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前方传来一阵喧闹,霍清然挑起窗帘,往外望去,看见四周挤着不少百姓,见到大队官家人马过来,靠近队伍这边的人都赶紧往旁边躲,但是人挤人的,街道也不能立刻清理出来。
“紫衣,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霍清然吩咐一直跟在马车旁的紫衣。
“是。”紫衣应声离去。
少顷,紫衣返回,说道:“姑娘,那边有几个混混想要当街强抢良家妇女,那名年轻男子出面阻止,所以双方打起来了。”
“那良家妇女在哪儿呢?是不是特别漂亮呀?”萧玧一听,来了兴致,凑到窗边来问道。
紫衣答道:“好像是已经逃走了。”
萧玧撇撇嘴说道:“这跟话本子里的英雄救美戏码怎么不一样啊,这英雄还在打架呢,美人怎么就跑了,委实太没良心了些,那位救美的兄弟看来人不错,不如咱们也下去瞧瞧热闹!”
萧玧说完提溜着一串葡萄便拉着霍清然兴冲冲地下马车,对县令吩咐道:“本王要去瞧瞧热闹,你先别管此事。”
县令赶紧行礼说道:“是,微臣遵命。”
萧玧拉着霍清然往人群中挤去,紫衣和呈夙赶紧给他们二人开道,硬生生在拥挤的人潮中开出一条血路,挤到了前排。
场中一名少年在跟好几个人打架,少年看起来会些功夫,只是略微三脚猫了些,面对七八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粗人也手忙脚乱的应付不过来,还时不时脸上挨一拳头,屁股上挨一脚,痛得表情都有些扭曲了,直按揉被揍的地方,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但那少年还是没逃,眼看就要被打趴下了,依然还敢往上冲,不知该说是勇敢,还是该说傻。
萧玧一边吃葡萄,一边笑嘻嘻地评价道:“此人功夫这么差还敢学人英雄救美,真乃神人也,我若是那美人我也跑了,一看这人就赢不了嘛。”
霍清然不说话,直接抢了萧玧手里的葡萄。
“诶,我的葡萄!”
霍清然摘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少年一拳直取一人面门,霍清然手里的葡萄同时激射而出,少年的拳头刚碰到那人鼻子,那人就翻倒在地,脸挤作一团地直哼哼。
少年一脸震惊地看看地上的人,再一脸震惊地看看自己的拳头,仿佛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的拳头。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之声。
身后另一人又冲了上来,少年再出拳,一颗葡萄再击中那人胸口,那人应声倒地。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拳头,然后神色变成狂喜,哈哈大笑起来,直接举着拳头冲向另外几个人,那几人见状显然有些忌惮他了,少年一脸得意地挑衅他们,那几人被他一激又冲了上去。
少年挥拳,拳头所过之处,众人纷纷倒地,最后就剩两个人,不敢再上前,连滚带爬地跑了,刚跑出人群便被县令大人截了个正着,一个个五花大绑地被押到县衙去了。
“哈哈,我成功了!我练成神功了!”少年举着拳头高兴地跳起来,大声嚷嚷。
萧玧捧着霍清然还给他的一串空葡萄枝,哭丧着脸说道:“好你个秦千聆,你还我葡萄!”
“喏……”霍清然以眼神示意地上被踩扁了的葡萄。
萧玧不禁想起了几个月前的芙蓉玉露糕,骂道:“本王的东西到了你手里就是个被糟蹋的命。”
围观群众慢慢散去,各自回到自己的轨道上,英雄救美的少年也隐入人群中不见了身影。
萧玧和霍清然沿着街道散步,县令和使节团都在后面跟着。
第二章 一脸冷酷的男孩
走了一阵,遇到街边一群小孩扭打在一起。
那些孩子不过十岁左右,最大的看起来也不到十二岁,浑身脏兮兮,头发也凌乱不堪,都是面黄肌瘦的,看来是街边流浪的孤儿。
几个流浪儿围着一个小男孩,嘴里嚷着:“快把馒头交出来!”
“你那个妹妹要死了!馒头给她吃也没用!”
“打他!”
中间的小男孩脸上虽然布满脏污,眼神却很清亮,如一头小狼一般直勾勾地瞪着其他小孩,手里紧紧抓着馒头。
小男孩很快被打倒在地,几个人上去扒他的手,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松手,蜷缩着身子任由他们踢打也要护住手里的馒头。
“住手!”萧玧冲过去喊道。
几个小孩见一群大人走过来,还各个锦衣华服的,知道是不好惹的,哄然一声四散逃走了。
地上鼻青脸肿的小男孩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向萧玧鞠了一躬,说道:“谢谢。”
然后他转身便飞奔而去,萧玧立刻拔腿跟上,见小男孩来到一处小巷子里,巷子边上有一处茅草屋,但是他并没有进去,而是来到茅草屋边上墙角。
那里铺着些杂草,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女孩躺在其上。
小女孩儿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只是过于营养不良显得头大身子小,头发枯黄,脸色也蜡黄蜡黄的,但是笑脸却干干净净的,看得出来男孩把她照顾得很好。
“喜儿,哥哥给你带馒头回来了,快来吃吧。”小男孩一见到小女孩就露出开心地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扶坐起来,献宝似的把馒头送到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有气无力地冲他甜甜一笑,说道:“哥哥,你回来啦。”
小男孩重重点头,说道:“我回来了,我们有馒头吃了。”
说着,小男孩撕下一小片馒头,送到小女孩嘴边,小女孩张嘴含住,却无力咀嚼下咽。
“你快吃呀,喜儿。”小男孩焦急地说。
小女孩嘴巴动了动,却依旧没咽下去。
“喜儿,你怎么不吃?”
小女孩虚弱地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那片馒头还在她微微张着的小嘴里。
“喜儿!喜儿——”小男孩哭着叫小女孩的名字,但小女孩却没有了反应。
萧玧缓步上前,在草席边蹲下,小男孩儿立刻抱紧小女孩戒备地看着他。
“让我来看看她。”萧玧柔声说道。
小男孩想到方才此人救了自己,便慢慢放下戒备,让小女孩倚靠在自己身上,面对萧玧。
萧玧伸手探了探小女孩的鼻息,他的手却是在微微地颤抖,良久,他感受到指端细微的呼吸,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孩童般天真欢快的笑容说道:“她还活着。”
一直一脸冷酷的小男孩终于也跟着笑了起来,接着就听见萧玧说:“但是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小男孩的脸立刻垮下来,放下小女孩,给萧玧磕头说道:“大哥哥,求您救救我妹妹,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一辈子报答您。”
萧玧面带温柔地看着昏迷的小女孩,问道:“她叫喜儿?”
小男孩说道:“是的。”
“是欢喜的喜吗?”萧玧的声音颤了颤,似有些激动。
小男孩迷茫地看着他说:“我不知道,我不识字。”
萧玧了然,说道:“原来如此,你叫什么?”
“我叫源儿。”
萧玧起身唤道:“县令。”
城关县县令立刻恭恭敬敬地走过去,答道:“王爷您吩咐。”
“你是王爷?”小男孩张大了嘴,虽然他也不知道王爷十个什么官,但是肯定是很大很大的官了。
“立刻把这个小女孩带回县衙,给她找全城最好的大夫,本王要她活着。”萧玧说道。
县令立刻诺诺答道:“微臣遵命。”说完便转身对一干衙役说道:“你,过来把她被毁县衙,你立刻去找大夫,要西街的张大夫,让他去县衙等着。”
“是。”县衙们齐声应道。
一名县衙转身飞奔去找大夫,另一名上前来背小女孩,小男孩扶着小女孩放到衙役背上。
衙役背上小女孩便回县衙去了。
小男孩给萧玧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说道:“谢谢恩公。”
萧玧说道:“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保你们吃穿无忧。”
小男孩一时间有些震惊,想象不出来吃穿无忧是什么样的情况,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吗?”
萧玧点点头郑重地说道:“真的。”
“每天都会有一个馒头吗?”小男孩露出笑容,高兴地问道。
呈夙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别说一个馒头,就是十个百个馒头都有。”
小男孩想了一下一百个馒头有多少,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只知道是很多很多馒头,好像一辈子都吃不完那么多,喜儿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那我可以把我的分给我妹妹吗?她还小,要多吃点,我已经长大了,只吃一点点就够了。”小男孩试探性地问道。
呈夙又一次被他逗乐了,说道:“不用你分,饿不着她的。”
小男孩看着萧玧,萧玧郑重地答道:“可以。”
小男孩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嗓音稚嫩地说道:“源儿愿为恩公当牛做马,源儿力气很大的,什么都能帮恩公做。”
萧玧说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叫源儿了,你叫乾儿,好不好?”
王爷给人赐名这是多大的福分,王爷竟然还要征求他的意见,一旁的呈夙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俩。
小男孩问道:“乾儿是好名字吗?”
王爷给你赐名你还敢嫌?呈夙瞪了小男孩一眼。
萧玧说道:“也许不那么好。”
小男孩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好,我以后就叫乾儿。”
旁边茅草屋里方才想要抢夺乾儿馒头的小孩子们探出头来,纷纷羡慕地看着他。
霍清然对县令说道:“县令,好好安顿这些孩子,别让他们再流浪了,皇上若是知道城关镇有这么多流浪孩子吃不饱饭,怕是要摘了你的官帽!”
县令赶紧低头赔笑道:“是是是,微臣这就去办。”
县令带人去安排那些小孩了,萧玧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县衙看看喜儿怎么样了。”
“好!”应声跟在萧玧身后。
霍清然问道:“你为什么要救这两兄妹?”
萧玧冲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晃得人眼花,萧玧说道:“我看他长得好看啊。”
然后萧玧侧头,在霍清然看不到他的脸的方向,笑容瞬间消失,沉重的思绪和莫名的悲伤涌了上来。
第三章 杀手夜袭
喜儿被救了回来。
想到这一路去大凉风餐露宿,两个小孩都营养不良瘦弱不堪,自然是不妥。
萧玧便将乾儿和喜儿留在城关县县令府,命令县令好生照顾,并向他们许诺,自己会回来接他们。
十日后,东黎使节团距离大凉都城汴安只剩十里,十里处有一间驿馆,名字就叫十里驿馆,是大凉皇帝特别安排给东黎使节暂歇的地方。
三国之中,大凉兵力不算强,但大凉最为富饶繁华,即使是汴安十里外的驿馆也修建得精致繁复,似一处小行宫。
东黎使节团今夜会在此地稍事休整,明日再进入汴安,大凉太子会亲自在城门口迎接使节团。
霍清然一行赶了近一个月的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眼下到了这么个华贵舒适的地方都忍不住要好好休整一番,明日进入素来以繁华著称的汴安不至于太过狼狈,以致堕了东黎威名。
用过一顿精致地晚膳后,大家都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好好休息一晚,霍清然叫人准备了热水打算沐浴,本来驿馆的驿长欲命人伺候霍清然沐浴,但霍清然自小在军营长大,哪习惯洗澡还要人伺候,便让人都退下了,连紫衣也没留,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泡澡。
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泡过澡了,霍清然惬意地打起了呵欠。
这时,突然听到一丝细微的脚步声,鞋底摩擦地上的沙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在内力深厚的霍清然耳朵里清晰无比。
霍清然登时警醒,睡意顿消。
透过浴桶旁半透明的屏风,霍清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房间里,霍清然大惊,难道自己方才太过松懈?还是此人武功高强,人都已经进到房间了自己竟然才发现。
霍清然凝神静气,一边缓缓伸手摸向浴桶边的台子上,那里躺着一把极轻巧锋利的匕首,这把匕首本来是一直贴肉绑在右腿小腿外侧的,只有洗澡才卸下来。
此次霍清然出使大凉,萧玴送给霍清然三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这把精钢打造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匕首。
霍清然摸到匕首,指尖灌注内力,猛地向那人影掷出,匕首穿透屏风,暴至那人身前,那人在霍清然投射出匕首的瞬间已经开始躲避,但匕首来势太快太猛,那人还是被割破左上臂外侧,匕首继续向前,砰地一声,深深没入木头柱子里。
在掷出匕首的瞬间,霍清然已经拍水而起,一手抓起浴桶边的衣服随手往身上套好,便向那人追去。
但那人委实是个高手,在匕首划破左臂的瞬间已经动身翻出了窗外!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霍清然已经提剑追出房间!
那人身着夜行衣,攀上房顶,霍清然同样攀上房顶,紧紧跟在黑衣人身后。
霍清然脚踢屋顶上的瓦片,以瓦片为武器,攻向黑衣人,黑衣人回身抵挡,下一瞬霍清然追至眼前,两人短兵相接,片刻间已走过数十招。
黑人先前受了伤,眼见即将不敌,拼尽全力一剑直指霍清然面门,霍清然抬剑格挡,同时身形后掠,不料黑衣人猛然收势,转身遁走,毫不恋战。
如此强的剑招竟然说收就收,此人哪儿学的这么邪门的功夫?
霍清然哪儿肯放过他,继续紧追不舍。
黑衣人跃下房顶,穿梭在设计繁复的屋宇间,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几个弯拐便甩脱了霍清然,遁入黑暗之中,不见了踪影。
此处驿馆建筑复杂,霍清然又是初来乍到,对这里毫不熟悉,没多久便将黑衣人跟丢了。
两人一番打斗惊动了驿馆的人,紫衣第一个赶至霍清然身边,见她没事便放下心来。
驿长也立刻带人前来查看,这次接待的可是东黎使节,他可没胆子怠慢。
“秦大人,发生什么事了?”驿长带着大队人马过来,一剑霍清然便问。
霍清然答道:“方才有刺客潜入驿馆被我发现,所以追了出来。”
驿长一惊,赶紧问:“那刺客人呢?”
霍清然答:“跑了,刺客似乎对这里的布局十分熟悉,我跟丢了。”
驿长手一挥,高声吩咐道:“赶紧去搜,把驿馆搜个底儿掉也要把刺客给我找出来!”
“是!”驿馆侍卫们齐声答道,然后便分成几个小队搜查驿馆去了。
驿长看着霍清然问道:“秦大人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霍清然说道:“没有。”
驿长舒了一口气,谄媚笑道:“那还请秦大人先回去歇息,待我擒到刺客便立刻通知秦大人。”
霍清然对他会抓住刺客这话是全然不信的,这刺客武艺高强,又对这里十分熟悉,连自己都抓不到,就凭这几个虾兵蟹将,恐怕连对方影子都找不到。
“这里既然有刺客出现,秦某认为,大人应该多派些人手去保护我们王爷的安全,大人觉得呢?”霍清然问。
驿长赶紧点头赔笑道:“秦大人说得对,齐王金尊玉贵,确实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增派人手保护王爷安全。”
这时,一名下人忽然急匆匆跑过来,喊道:“不好了,走水了!”
“什么?”驿长一惊,问道:“哪儿走水了?”
那人喘着气答道:“栖……栖露馆。”
霍清然猛地回头望向栖露馆的方向,那里果然升起一片火光。
不好!那是萧玧住的地方!
霍清然脚下发力,将轻功使到极致,直奔栖露馆,紫衣也赶紧追过去。
驿长看着两人转瞬便消失,愣了愣神,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周围地人骂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火呀!”
紫衣赶到栖露馆时,上百人提着水桶来往奔走在灭火,霍清然抢过一人手里的水桶,从头浇落,将自己完全淋湿,然后就欲冲进火场。
紫衣赶紧冲过去拦在霍清然面前,说道:“姑娘,您不能去。”
“让开,他死了,你我都活不了!”一股股水流顺着霍清然发端坠落。
“要去也是我去!”紫衣说着抢过一桶水,就要往自己头上浇。
霍清然一把将紫衣的手按住,说道:“你那功夫,还不够格!在这里等着接应我,这是命令!”
“紫衣宁愿抗命,也绝不让姑娘进去!”紫衣说罢扔下水桶便欲往火场冲。
“站住!”霍清然猛力拉回已经半个身子进入火场的紫衣,只是一瞬间,紫衣的头发就被烤焦了一层。
“你们……在干嘛?”明朗的带着疑惑的少年音传来。
第四章 梳发
两人循声望去,当即愣成木头,只见萧玧毫发无损地出现在面前,面上还憋着笑,一副快要忍不住的样子。
“看到二位姑娘争先恐后不顾性命地要救本王,本王真是太感动了。”萧玧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你怎么没事儿?”霍清然诧异地问道。
萧玧答道:“方才我听到外面有些奇怪的动静就出来看看,回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着火了。”说着,眨着星星眼望向霍清然,说道:“千聆,你这么关心我,我可真是太感动了,不枉本王在宫里照顾你一番……”
霍清然扶了扶额,抬手打断萧玧的煽情:“好了,没事就好,你今晚就去我那边院子里住吧,我守着你安全些。”
“更感动了……”萧玧忍不住想冲过来抱住霍清然,霍清然一个闪身避开。
萧玧一脸受挫地道:“千聆你也太冷漠了。”
“快走吧,别在这里挡着别人救火。”霍清然说罢当先往回走去。
“好冷漠。”萧玧委屈巴巴地跟在霍清然身后,边走边抱怨。
紫衣默默跟着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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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住在霍清然房间的耳房,霍清然不让她伺候,自己反而拉着她去了耳房。
一进房间,霍清然便将一心想让她回房休息的紫衣按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
“坐好,不许起来,这是命令。”霍清然道。
紫衣直挺挺地坐在凳子上,看起来有些别扭,但又不敢动弹分毫。
霍清然在抽屉里找了一把篦梳和一把剪刀,为紫衣梳起头来。
紫衣慌忙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奴婢怎敢让姑娘梳头。”
紫衣说着便要起身。
霍清然双手落在她肩头将她按坐在凳子上,不让她起身,道:“别动,都说了不许起来了,不听我的话吗?”
“奴婢不是……”
“不是就听我的,别动!”霍清然轻轻梳着紫衣的长发,最上面一层好多都被火给烤焦了,卷了起来,尾部黑魆魆的,扭成一团一团地,甚是难看。
梳是梳不动了,霍清然操起剪刀便将被烤焦的头发剪了去。
“下次不许再这么鲁莽了。”
“奴婢不能让姑娘涉险。”
“我不能涉险,你就能了吗?”
“奴婢就是为了保护姑娘而活的……”
“不!你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活,你只为了你自己!命,可以牺牲,但要牺牲得有价值,没有价值的牺牲是浪费生命,好的东西不应该被浪费。”霍清然剪完了烧焦的头发,又拿起梳子重新给她梳头。
紫衣愣在那儿,一时间有些迷茫,不知该作何回答。
姑娘梳头的动作那般轻柔,似乎是怕扯疼了她,紫衣有些乱了。
她从小便是孤儿,不到六岁便家破人亡,成为杀手的路上永远是腥风血雨,没有一刻平静,记忆中从来没有哪个人这样为她梳过头。
不知道为什么,紫衣觉得这一刻好平静,让她忍不住有些眷恋了。
而霍清然说的话她却不懂,从她记事起便被训练成为一名顶级杀手,十几年如一日地训练,所学的只有杀人和忠诚两件事,跟这两件事相比,生命是可以随时为了主人献出的。一名杀手眼里只有主人的生命,自己的和敌人的都可被收割。
为了自己?可以为了自己吗?她从未听说过杀手可以为了自己而活,
“下次一定要听我的,不许再鲁莽行事。”
见紫衣没有回话,似在出神,霍清然就着手里的篦梳轻轻拍了一下紫衣的额头。
“啊。”紫衣吓了一跳。
霍清然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真是愈发长进了,都不听我说话了?”
“姑娘恕罪,姑娘方才说什么?”紫衣忙道。
霍清然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听我的,不可以在鲁莽行事,明白吗?”
紫衣看着镜子里自己身后的霍清然,缓缓道:“好,我以后,都听姑娘的。”
霍清然粲然一笑。
紫衣看着她,也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替紫衣整理好头发,霍清然才回到房间。
那把匕首还插在柱子上,霍清然将匕首拔下,找了块手帕轻轻抹净刀身的血迹,然后小心谨慎地将匕首绑回右腿小腿外侧。
这是萧玴特别为霍清然打造的武器,由黑色玄铁打造,外表古朴,入手沉重,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平日里用不到,但或可在关键时刻救她一命。
霍清然临行前,萧玴送给她三件礼物,这把匕首便是其中之一。
今晚这刺客,究竟是什么人?霍清然心想着。
看样子是冲着她和萧玧来的,难道是萧玦的人?不对,结盟一事并非等闲,萧玦绝不敢来破坏,况且就算他敢针对自己,也不会针对萧玧的。
同时针对他们二人,又是在大凉的地界,她一时还真猜不出是谁。难道是于越的人?想杀掉萧玧,然后自己和大凉结盟?
可是于越的使节都还没到,难不成刺客先到了?
不管刺客是谁,看来在大凉这段时间她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还得想办法破坏东黎、于越任何一方和大凉的结盟。这些事可没有哪一件是简单的。
第五章 救人
翌日,驿长带着侍卫护送使节团前往十里外的汴安。
汴安城门大开着,城门内外两边士兵整齐列队,大凉太子赫连昀亲自在城门口迎接。
那赫连昀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生得是风姿卓秀,身着杏黄色四爪团龙纹袍,腰缠玉带,肃肃萧萧,龙章凤姿,气质卓然,身后簇拥着一群官员和侍卫,整个人如明月被众星环绕,熠熠夺目。
霍清然看着这太子的身影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打量一番,想了想,摇摇头,心道,自己着实未曾见过大凉太子,怎会有熟悉之感?
萧玧带着使节团走近,赫连昀迎上前,朗声笑道:“齐王,你终于来了,本宫已等你多时了。”
萧玧笑着作了一揖,笑道:“太子,久仰久仰,是本王来迟了,让太子久等。”
赫连昀目光扫过萧玧身后的霍清然,未做任何停留,接着看着萧玧说道:“无妨无妨,本宫看齐王一路风尘,恐是疲累了,先随本宫去都亭驿稍事休息,父皇为众位准备了接风宴,今晚便与众位接风洗尘。”
“有劳太子了。”萧玧答道。
“请。”赫连昀做了个请的姿势。身后的人自动往两边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萧玧也向他做请的姿势:“太子请。”
两人笑着往城内走去,霍清然一行紧随其上。
大凉国土偏南,汴安地处江南富饶沃土,都城汴安热闹繁华,一进城便见两边围满了百姓,被侍卫拦着也不减热情,见到赫连昀和东黎使节便欢呼如潮。
街上建筑鳞次栉比,门扉窗户都精心雕琢,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
百姓川流不息,路边集市叫卖声声,偶尔有杂耍卖艺的摊位,引起阵阵欢呼,文人雅士在酒楼茶棚举杯对饮,垂髫稚子穿梭在大街小巷,看起来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
霍清然忍不住暗自惊叹,大凉将汴安治理得如此之好。
赫连昀带着众人穿过热闹长街,偶尔还会为萧玧介绍一番汴安的标志景致。
行至一半,可能是由于前来凑热闹的人太多,一名女子的坐骑突然受了惊,冲进街道中央就开始狂奔。
“救命啊——救我——”那女子看起来骑术并不好,只能骑在马背上惊恐大叫,手用力拉着缰绳,身子歪来倒去,拼命控制着不让自己坠马。
惊马一路横冲直撞,周围的人纷纷避让,生怕避让不及便被殃及。
道路前方几个小孩正蹲在路中间玩耍,眼看惊马即将撞上去,众人吓得纷纷惊呼。
霍清然见状猛然施展轻功飞身上前,速度快如惊雷闪电,眨眼间便跃上马背,伸手将那名女子抱起往后一扔,大喊:“齐王,接住她!”
“啊——”女子的惊呼划破长空。
萧玧登时瞪大眼睛,一脸震惊和懵然地答道:“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可能接得住?!”
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准备冲上去接。
接不下也得接啊,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秦千聆你是不是以为天下人武功都跟你一样好?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落在后面的紫衣也赶之不及,电光火石之间,赫连昀越过萧玧,飞身一把接住倒飞出来的女子,尔后稳稳落回地面。
另一边,霍清然用力勒住缰绳,惊马被她勒得马蹄高高扬起,马儿嘶鸣之声响彻整条街道。
那马整个马背都竖立起来,周围传来整齐划一的惊呼。
然后马蹄落下,正落在孩童们身前数寸之地,马停了。
孩童们还有些懵懵懂懂地仰头看着马背上的霍清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人群中几名妇人和男子抢身而出,抱住自己的孩子就给霍清然跪下磕头,后怕地哭着道:“多谢恩公。”
霍清然点点头,驾着马转身回到赫连昀面前,下马。
那女子和她赶来的家丁和婢女们正跪着对赫连昀千恩万谢。
赫连昀并未看地上的女子,而是看着霍清然,眼中带着不明的笑意。
霍清然看着地上的女子说道:“你的马。”
赫连昀依旧看着霍清然,却是对地上的女子说道:“平身吧。”
女子起身,家丁接过霍清然手里的马绳,女子对霍清然福了福身,柔柔说道:“多谢。”
霍清然微微点头,那女子便带着人退下了。
霍清然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的赫连昀。
赫连昀说道:“这位姑娘身手了得!”
“太子过誉了。”
萧玧笑嘻嘻地说道:“这是我东黎三品特使,秦千聆。”
“哦,”赫连昀微微挑眉,说道:“原来是特使大人,想不到东黎如此卧虎藏龙,秦大人身为女子却有如此身手,真是巾帼!”
霍清然拱手:“不敢当,太子才是武艺高强。”
赫连昀说道:“秦大人在如此惊险时刻不顾个人安危救我大凉子民于生死边缘,本宫替大凉子民多谢秦大人。”
周围的百姓听到太子说谢,纷纷跪下,高声呼道:“多谢秦大人。”
“太子客气了。”霍清然面无表情地答道。
赫连昀嘴角微微勾了勾,说道:“走吧,都亭驿就在前面。”
“太子请。”萧玧说道。
一路行至光化坊的都亭驿,
都亭驿是大凉专用来接待外国来使的驿馆,飞檐斗拱,富丽堂皇,比昨日城外的十里驿馆不知奢华几十倍。
赫连昀将他们交给都亭驿驿长,自己则返身回皇宫。
刚刚离开光化坊,身旁的贴身侍卫流风突然开口说道:“殿下,您受伤了。”
赫连昀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左肩,那里被渗出的血迹染红了一小片。
“属下现在就赶去叫太医到宫里等候。”流风说道。
赫连昀抬手示意他停下,说道:“不必。”
流风急道:“可是您的伤……”
赫连昀淡淡答道:“一点小伤,不必声张。”
流风低头答道:“是。”
都亭驿里,霍清然一行安顿下来,接着便开始收拾风尘,准备参加今晚的接风宴。
第六章 接风之宴
大凉皇宫,大庆殿。
大庆殿乃是大凉举行盛典之所在,内含九开间,殿前左右长廊六十间,东西挟殿各五间,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殿庭广阔,可容数万人。
此次接风之宴便设在大庆殿内,宽阔的宴会大厅此时百列之席,人头攒动,各在其位。
霍清然和萧玧并排列席,席面上摆满了各色喷香雅致的菜式和点心,素手纤纤的宫女们替他们斟好醇香美酒,大殿之中酒香四溢。
紫衣则跪坐在霍清然身后。
大凉皇帝高坐龙椅,脸色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好,有些病恹恹的,偶尔咳嗽几声,看来大凉皇帝身体抱恙一事是真的。
凉皇虽是一脸病容,但是皇威不减分毫,只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威势。
凉皇举起一杯酒,对萧玧说道:“东黎使节齐王不远千里来到我大凉,一路辛苦,朕敬你一杯。”
说罢,皇帝便仰头饮尽杯中酒。
萧玧高举酒杯,说道:“谢凉皇陛下。”
萧玧也一口饮尽杯中佳酿,饮完还赞一声:“好酒!”
到底是皇家子弟,虽然平日大大咧咧,但在这种场合仍是应付得体。
“齐王眼光不错,这是我大凉一品花雕。”凉皇笑道。
萧玧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说:“难怪,原来是名扬天下的一品花雕,那我今日定要多喝几杯才行!”
坐在凉皇右下首的太子赫连昀头束玉冠,身着大袖锦袍,腰系博带,尽显一身贵气,。
赫连昀举起酒杯说道:“父皇,今日在城里东黎这次的特使秦大人不顾个人安危救了我大凉子民,儿臣也敬齐王和秦大人一杯。”
凉皇笑了笑说道:“朕也听说了,秦特使巾帼不让须眉,让朕也非常欣赏。”
周围的大凉大臣们也纷纷点头,投来赞许钦佩之色。
一旁的宫女为霍清然斟满酒,霍清然举杯,说道:“谢凉皇陛下,谢太子。”
说罢,和赫连昀一同仰头饮尽。
虽是仰头痛饮,但赫连昀做来却自带华贵优雅之气。
这时,大厅里突然传来一阵掌声,霍清然循声望去,鼓掌之人是坐在凉皇左下首的大凉三皇子赫连廷。
大凉皇帝子嗣单薄,只得三位皇子,其中大皇子正是太子赫连昀,乃是先皇后所生,二皇子幼年早夭,三皇子便是这赫连廷,睿王,是大凉现任皇后之子,其外公乃是大凉第一异姓王长平王,掌长平军,势力不容小觑,是赫连廷在这场皇位之争里最强的依靠。
而赫连昀母后早已逝世,外公曾是丞相,但已归老还乡,手上并无任何权柄,其舅舅是当朝兵部尚书,但兵部尚书只负责统管军事行政,其实并无实际军权,可以说他这个太子之位实是在风雨中飘摇,究竟最后谁登上那把龙椅还未可知,大凉朝堂之上也隐有分成两派之势。
“秦特使果然是不一般,”赫连廷笑着,目光转向赫连昀:“只是今日本王听说,昨夜齐王和秦特使在十里驿馆遭遇刺杀,齐王险些葬身火海,皇兄负责接待东黎来使,竟然发生这等事情,本王也向齐王敬一杯酒,替我皇兄赔个不是。”
“遭遇刺杀?这是怎么回事?齐王可有受伤?”凉皇问。
萧玧朗声笑道:“谢凉皇陛下挂怀,本王并未受伤。”
赫连廷说道:“儿臣也是今日接到汇报,东黎使节昨夜在驿馆遭遇刺客,现在这刺客还没查出来呢。”
赫连昀说道:“禀父皇,刺客一事儿臣正在加紧查办,相信不日便会有结果。”
“嗯。”凉皇点点头。
赫连昀看着赫连廷说道:“本宫的事由本宫自己解决,这赔罪自然也不用麻烦二弟代劳,本宫自罚一杯,定会给齐王和秦特使一个交代。”
赫连昀说罢又喝了一杯。
赫连廷笑了笑,说道:“那皇兄可千万别往齐王和秦特使等太久了。”
听说大凉两位皇子明里暗里皇位之争都很激烈,尤其是眼下凉皇身体抱恙,争夺愈发激烈,凉皇估摸着也不想看自己两个儿子在东黎使节面前你来我往,便说道:“好了,今日为齐王和特使接风洗尘,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是。”两位皇子齐声答道。
凉皇说道:“传歌舞吧。”
身旁的太监高声唱呼道:“传歌舞。”
语罢,便有十数名舞姬鱼贯而入,丝竹之声顿起,身姿妖娆的舞姬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霍清然品尝着美酒和美食,欣赏歌舞,突然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来自一名坐在赫连昀身旁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身华服,珠翠满头,妆容精致,正一脸愤恨地望着霍清然,不是别人,正是林菀,不对,应该说是大凉大公主赫连菀。
赫连菀看到霍清然注意到自己,露出一个带着些阴狠的笑。
然后赫连菀站起身,对凉皇说道:“父皇,儿臣还曾见过这位秦特使呢。”
“哦?”凉皇表示疑问。
丝竹之声渐渐小了。
赫连菀说道:“儿臣数月前出使东黎,曾在东黎皇宫中见过秦特使,当时秦特使还只是一位普通的宫女,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三品特使了,儿臣好生佩服。”
宫女二字一处,四下里便传来一阵窃窃私语,方才还赞许钦佩的官员们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原来是个宫女。”
“对啊,我也没想到。”
“一个宫女出身的竟然还敢坐在这里。”
“这东黎怎么派个宫女做特使,难不成是有意侮辱我大凉不成。”
官员们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大凉是一个十分重视血统的国家,眼下知道霍清然不过是宫女出身,根本没有贵族血统,是以纷纷表现出不屑。
四下议论声不绝于耳。
赫连菀接着对凉皇说道:“父皇,儿臣当日还与秦特使比过武,只是因为后来有刺客出现,是以最终也没有分出胜负,儿臣一直引以为憾,今日见到秦特使,儿臣便想将当日未完成的比武比试完,请父皇成全。”
凉皇正色道:“菀菀,特使远来是客,不得无礼,就算是要比试也得客人自己同意才可。”
赫连菀挑衅地望向霍清然,说道:“秦特使,你敢与我比完那日未完的比武吗?”
第七章 洗尘之剑
霍清然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再慢悠悠地牵起嘴角,似有些不屑地笑道:“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想不想的问题,秦某现在不想与公主比试,公主可明白?”
“你!”赫连菀登时大怒,还从来没有谁敢如此折辱她:“放肆!”
一旁的赫连昀默默饮了一口酒,看着对面的霍清然,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充满期待的微笑。
你还能给我什么惊喜呢?真让人期待。
“菀菀,不得无礼!”凉皇缓缓开口。
赫连菀咬住下唇,气得直哆嗦,那眼神,恨不得当场杀了霍清然。
霍清然看着她还作一脸无辜状,好似纯洁无瑕的小白兔,方才根本不是她给了赫连菀难看似的。
萧玧看不下去了,身子往霍清然那边探出,低声道:“你看看人家都生气了,再这么玩下去,我可要娶不成王妃了。”
“你想娶她做王妃吗?”霍清然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赫连菀,却是低声对萧玧说。
萧玧说道:“这个嘛……老实说我不太想,哈哈。”
萧玧说完还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那我再帮你一把。”
“你这是帮倒忙吧,我虽然不想但这可是皇兄给我的任务,完不成是要受罚的!”萧玧无奈说道。
霍清然并未回答他,而是对赫连菀说道:“方才我想了想,又想接受公主的提议了,好,那便比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赫连菀脸色立刻回道,脸色稍霁,心道,只要你答应跟我比,就不怕收拾不了你!思及此处,赫连菀接着说:“但是当日本公主在东黎是扮作侍女与你比的,今日我已恢复大凉公主的身份,再与你比试便不合适了,本公主便派出我身边的贴身婢女织帘代替本公主与你比试一场。”
织帘赫连昀自然是知道的,是赫连昀的女师傅,跟在赫连菀身边多年了,她的功夫确实不错,不过,比起这个秦特使来却是差得太远了,就连自己都不一定能胜得了秦特使,这个织帘在她手底下根本过不了五招。
只是菀菀以一宫女来折辱她,她又会如何应对呢?
赫连昀一边想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霍清然。
“呵。”霍清然似听到一件趣事般笑出声来,说道:“小女子不才恬为东黎三品特使,公主却说你的婢女适合与我比试,莫不是公主对特使二字有什么误解?还是对你的婢女有什么误解?”
一旁的萧玧赶紧转头假装欣赏殿内景致,尽量抑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但是他轻微抖动的肩膀还是出卖了他。
这个秦千聆尽添乱,他还有任务在身呢,不能把嘲笑表现得太明显。
“你!”赫连菀再次被噎住。
霍清然说道:“也罢,跟她比也可以,但是我想知道她要是输了怎么办?”
赫连菀说道:“本公主的人怎么会输给你?”
霍清然说道:“还没比呢公主怎么知道不会输?说罢,输了怎么办?”
赫连菀不屑地说道:“你且先说你输了如何?”
霍清然说道:“我若是输了,公主要如何便如何。”
“好!”赫连菀大喜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千万别后悔!”
“你输了就由你自己再跟我比一场,你敢吗?”霍清然盯着赫连菀,肃然问道。
赫连菀虽然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因为上次在东黎霍清然隐藏了实力,她并不知道自己了解的并不是霍清然的真实实力,是以她对织帘非常有信心,认为她绝不会输,所以现在就算答应了她也不怕,因为她根本没机会对自己出手。
赫连菀扬了扬下巴,说道:“有什么不敢的?我答应你便是,到时候你别跪地求饶便是。”
“同样的话,还赠给你。”霍清然说道。
然后她的眼神扫向一直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好戏的赫连昀,二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交锋。
两人的目光,一人似天空中的猎鹰,一人似地面狡猾的狐狸,猎鹰目光中充斥着警惕和愠怒,狐狸却丝毫没有偷偷窥伺被人发现的羞耻之心,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直视那道目光的主人。
此人看好戏也忒明目张胆了些,霍清然心中不满。
接下来的好戏,我很期待,赫连昀笑着饮酒。
丝竹之声已停,翩舞的少女们也都退下了,大庆殿中央成为了比武场,观赛者是大凉皇族、满朝文武和东黎使节。
一身利落装扮的霍清然手持长剑立于场中,对面是赫连菀的贴身宫女,织帘。
织帘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面容线条比较冷峻,带着些男相的英气,走路轻而稳,呼吸浅而足,看来武功确实比赫连菀好不少。
凉皇在上位宣布道:“此次比武重在切磋,点到即止,勿伤两国之友好,开始吧!”
太监高声宣布:“比武开始!”
织帘当先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赫连菀看得十分满意,一脸笑意地看着场中二人。
这招式太过花哨了,花哨得不像是用来比武的,倒像是搞杂耍地,在霍清然眼里,武功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表演的,最重要的就是快而简,用最少的力气取敌人的性命,而不是把招式耍得这么好看,还没攻击到敌人自己先力竭了。
难道敌人会因为你剑耍得好就放过你吗?又不是看耍猴。
霍清然岿然不动。
织帘迅速逼近,一剑横扫。
霍清然后仰避过,织帘剑招回环,霍清然竖剑格挡。
织帘全程大开大合,极尽招式华美之能事,霍清然全程脚下不动如山,只用手和上半身做最小幅度的动作,稍微懂些武功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完全一副逗弄之姿。
赫连昀失望地摇摇头,看来期待过头了,这样压倒性的差距委实毫无看点。
一旁的赫连菀见织帘一直进攻,霍清然只有抵挡的份儿,倒是高兴得紧。
耍了几个回合,霍清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见织帘一剑刺来,霍清然长剑轻挽,绕住织帘的剑,使出一股巧劲便轻易将她手里的剑夺下,同时一脚踢出,正中织帘胸口,直踢得她倒飞出去,倒地不起。
第八章 偷袭
赫连菀脸上的笑容瞬间如被冰冻,然后一点点消散,变为震惊,愤怒。
周围传来大臣们的一阵倒吸凉气之声,仿佛那一脚是踹在自己身上,胸口有隐隐作痛之感。
“好!”萧玧起身鼓掌。
这声好一出,满堂大凉君臣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脸色就变得更加有趣了。
唯有赫连昀一副泰然处之的神色,而赫连廷见赫连昀的胞妹出了丑,自然是痛快,只是凉皇就在殿上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霍清然将织帘的剑随手一扔,说道:“承让了。”
凉皇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但是身为皇帝自然不可能跟东黎的小辈过不去,况且此事还是自己的女儿挑起的,只得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秦特使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没让朕失望啊。”
霍清然双手握剑向凉皇弯腰行礼,说道:“凉皇陛下,不才只是险胜。”
此话一出饶是赫连昀一贯修养良好也差点喷了酒,好个险胜,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赫连菀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一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织帘,以眼神示意她偷袭霍清然。
织帘本已受伤,痛苦不堪,但多年来心中对赫连菀一直恐惧,此刻看着赫连菀恨毒的眼神不由心尖一颤,闭眼咬了咬牙,使出最后几分力气迅速拾起地上的剑便向侧背对着自己的霍清然刺去。
叮地一声颤响,两剑相击,织帘手里的剑脱手而去,霍清然手里剑光连闪。
殿中响起一阵惨叫,眨眼间霍清然收手,织帘已经躺倒在地不断抽搐,口中发出凄厉的呼嚎,而她的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腕处血流如注,淌了满地。
竟是被霍清然挑断了手筋脚筋,从此以后别说练武,就是正常吃饭行走也不能够了。
赫连菀登时被吓得往后倒去,幸亏被身后的宫女扶着,才不致太过狼狈。
菀菀,看来你惹到一尊杀神了!赫连菀心道。
众人皆一阵震惊,原本一片肃穆紧张气氛的殿中立时便热闹了起来,大臣们纷纷又气又怒,一个个带着凛然之色,低低的呵责之声不绝于耳。
“放肆!太过放肆!”
“如此没规没矩,大殿之上陛下面前岂容你亵渎!”
“宫女出身就是这般粗人作态!”
“委实是欺辱我大凉!”
萧玧一脸无语,明明是这人输了还想偷袭,怎么倒成了我们欺辱你们了?
霍清然握着带血的剑一脸愤怒地对凉皇说道:“凉皇陛下,秦某以为大凉素有古之礼仪,乃是大国之表率,今日却让秦某大失所望,依赛前约定,秦某已经获胜,而此人却行偷袭之卑鄙行径,欲取秦某性命于陛下眼前,若非秦某时时警惕,恐怕早已一命呜呼,陛下是否该给秦某、给东黎一个交代?!”
凉皇面露尴尬,冲织帘喝道:“大胆奴才,竟敢刺杀友国之使,实乃罪不可恕,来人,立刻拖出去斩首!”
“是!”殿中侍卫应声上前。
织帘惊闻凉皇之言,顿时恐惧万分,想向赫连菀求救,但她一触到赫连菀充满威胁和阴狠的目光,本已到嘴边的求救之声便生生被自己忍下,她清楚地明白,赫连菀绝不会救自己,而自己若是开口说一个求饶的字,等待她的将是比斩首更可怕的折磨。
织帘满面泪痕,忍着剧痛不发一语,被侍卫架出了大庆殿,只有她留下的一地新鲜血水还记录着她曾经的存在。
“秦特使对朕的处置可还满意?”凉皇笑着问道,不愧是一国之主,这样的情况下竟还能忍得住。
霍清然不卑不亢地说道:“凉皇陛下严重了,方才秦某与公主立下赌约,若是秦某得胜,公主便需与秦某一战,”霍清然转身,看着赫连菀,冷冷说道:“公主,秦某候你多时了。”
赫连菀大惊,立刻向凉皇投去求助的目光,委屈地说道:“父皇……”
凉皇瞪了她一眼,似是责备。
赫连昀突然起身,看着霍清然说道:“秦特使,舍妹年幼顽劣不懂事,方才实是无心之言,还请秦特使给本宫一个面子,便不与舍妹稚子一般计较,本宫在此敬特使一杯!”
语罢,赫连昀接过宫女递过来的酒杯,饮就。
霍清然说道:“秦某看公主殿下也不小了,还不懂事,是不是该回去学学如何懂事?”
赫连昀道:“特使若是执意执着于这场比试,不如就由本宫这个做兄长的替舍妹与特使比试一场如何?”
霍清然看着赫连昀,笑道:“不必了,既然公主还小,秦某又如何能做出以大欺小的卑劣之事。”
那神色分明是在说你们以多欺少行事卑劣至极。
“太子爱护幼妹,秦某好生感动,秦某也敬太子一杯。”
赫连昀闻言立刻示意宫女呈了一杯酒到霍清然面前,霍清然端起酒杯轻轻向赫连昀一推,然后举杯饮就,须臾倾杯,滴酒未余。
将酒杯放回宫女的酒托之中,宫女退到一旁。
凉皇大笑道:“好好好,东黎有秦特使这等英雄豪杰,若我大凉有幸和东黎结为秦晋,定是我大凉之福啊,菀菀,还不多谢秦特使大度。”
赫连菀咬着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多谢秦特使。”
嘴上在谢霍清然,眼神却一直看着地面,根本不瞧霍清然。
凉皇正色训斥道:“下次不可再如此无礼!”
“是,女儿知道了。”赫连菀低眉敛目,语气忿忿地答道。
凉皇说道:“秦特使入座吧”
“多谢凉皇陛下。”霍清然行了一礼,尔后反悔了自己的座位。
边上的萧玧笑着冲她眨了眨眼。
宫人们迅速将殿中央打扫干净,方才的血迹一点踪影也不见了,丝竹之声再起,舞姬们又重新扭动起柔软的腰肢,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