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野外生存技能
霍清然冲过去,绕着树转了一周,面露忧色。
这家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深山野林的各种猛兽定然不少,那家伙不会被猛兽叼走了吧?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似乎真的有可能啊!
可是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就算有野兽,那家伙比狐狸还狡猾,也不至于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啊!
“赫连昀!”霍清然大喊,惊起林中的鸟儿,却没有赫连昀的回应。
“赫连昀——”霍清然大声喊着四处找,却还是没有人影,那家伙受了重伤,自己也走不远,人到底去哪儿了?
霍清然忧心忡忡地转身,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双手环胸,倚靠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带着笑看着她,见她看过来,那人立刻忍住笑,但还是有止不住扬起嘴角。
霍清然怒道:“你跑到哪儿去了?!为什么躲起来?!”
她这么辛苦为他找草药,这家伙还在这儿开玩笑!
赫连昀一脸无辜,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可没有躲起来。”
霍清然咬牙忿忿道:“你没躲起来,怎么跑到那里去的!很好玩吗?”
赫连昀压着笑低声说道:“不是这棵树。”
“什么?”霍清然有些没听清。
“不是这棵树,刚才我是在那边,”赫连昀指了指后方,“我听到你的声音才过来的,你可能……走错路了。”
霍清然愣了愣,脸上瞬间爬上一抹可疑的红晕,尴尬的气息在她周围环绕。
不敢直视赫连昀,眼神只敢左右摇摆,片刻后,霍清然兀自强作镇定,一边走向赫连昀,一边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草药我找回来了,你赶紧坐下,我给你换药。”
然而她一脸的尴尬却出卖了她的真实想法。
赫连昀笑着答道:“好。”
笑笑笑!笑什么笑!没见过路痴吗?
赫连昀刚一坐下,霍清然就粗暴地掰过他的背,解下包扎的布条,将草药敷上去,敷的时候还刻意用力按了按,赫连昀疼得闷哼一声,却还是忍不住笑意。
还笑!
霍清然没好脸色地瞪着赫连昀的背影。
“没想到特使还认识草药,不知是师从何人?”赫连昀问道。
霍清然反问道:“太子家是住在海边的吗?”
赫连昀面露疑惑,问道:“不是,特使问这个做什么?”
霍清然没好气地答道:“那你就不要管这么宽!”
赫连昀当即有些无语,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这个秦特使的脑筋是不是天生异于常人?
替赫连昀包扎好,霍清然立即起身,远离此人,自己可没心情跟这种老奸巨猾的狐狸闲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带坑里了。
赫连昀道:“你背上的伤也需要上药。”
霍清然道:“不必了,一点小伤而已。”
“必须上药。”赫连昀一改方才的笑意,目光中带着坚定,不容动摇。
霍清然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说不用就不用,走了,那边有条河,过去喝些水吧。”
赫连昀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锐利的眼神紧紧锁着霍清然,启唇道:“你的伤必须要上药。”
霍清然怒道:“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见他还是没有一点要动身的意思,霍清然一甩手,愤然往前走去。
不走算了,让他在这里被野兽叼走分食吧!
走出了一会儿,身后还是没传来一点动静,霍清然脚步不由慢下来,最后终于停驻,转身,茂密的灌木杂草已经阻隔了她的视线,她拨开灌木丛,看见那名瘦削俊美的男子坐在树下,目光紧紧追随着她,带着倔强不妥协的固执。
固执!
霍清然极不乐意地走回去,不发一语地在赫连昀面前蹲下,解开在胸前系着的布条。
布条沾着凝固的血与背上的伤口粘连在一起,撕下来的瞬间引得霍清然低哼一声。
横贯背部的伤口露了出来,伤口处的肉泛着白,周围又带着青紫,赫连昀替霍清然上好药,脸色终于缓和了些。
霍清然自己夺过布头系好,然后起身走了两步,觉得有些不对劲,回头看见赫连昀用那双狐狸眼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霍清然真的很想给他一拳,但是她的拳头到了那人面前变成了展开的手掌,穿过那人臂弯把他扶起来。
霍清然扶着赫连昀向河流走去。
两人来到河边,痛快地喝饱了水。
赫连昀洗净了脸,露出他蒙尘已久的俊颜,总算是找回几分太子的风姿,只是那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却像个流浪的疯子。
太子殿下却浑不在意似的,自在得很,管他身着绫罗锦缎还是破布烂裳,却自有一股出尘脱俗的贵气,纵使满身污秽的时候,也是举止优雅华贵。
除了耍无赖扮无辜的时候,霍清然心想,谁让他为自己挡了刀还挡了毒呢?又是为了救自己才落入这险境,堂堂太子在山里像个野人一样活,还险些丢了性命,霍清然纵使再怒也不绝不会丢下他不管,甚至是要她的命,她也只当是自己赔给他的。
霍清然休息了一会儿,又返回去找到金雕尸体,把尸体拖到河边,割下一些肉来,就着清澈的河水清洗干净,然后又用钻木取火的方式生气了火,搭上架子开始烤金雕肉。
两个人伤得这么重,又消耗了巨大的体力,再不吃些东西怕是要累死了。
赫连昀看着她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也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个女人难道是野外长大的不成?
其实说霍清然是野外长大的也差不多,十岁开始就跟着骠骑大将军霍寻云在战场上来去,经常急行军在野外驻扎,没有火种是常有的事,士兵们打也为烧烤更是再平常不过。
这些事对她来说根本不在话下,是以做来行云流水,根本没注意到赫连昀的讶异,也从来没有思考过会这些有什么特别。
赫连昀咬了一口霍清然刚烤好的金雕肉,肉很老,也没有任何调料,腥味还很重,不似宫里的食物,样样都精致可口,连形状都精心雕饰。
但是眼下这口又腥又老的金雕肉,却有一番别样的美味,究竟是什么样的美味赫连昀也说不出来,只是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一口接一口不停地,将一大块金雕肉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霍清然见状又撕下一块给他,赫连昀吃了一口,细嚼慢咽,这太子殿下的吃东西的矜贵气还在。
“虽然我家不是住在海边,但是我还是想问问,为何堂堂东黎特使会这些事情?怎么看这些求生技能都不像是一个朝廷重臣应该会的。”
霍清然白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太子都知道自己家不住海边了,还管这么多?”
大凉太子谦虚地一笑说道:“但是整个大凉都是我家的,包括东南沿海。”
“呵,太子殿下可真威风,可惜,我不是大凉人。”
“秦特使虽不是大凉人,但此时却站在大凉的土地上。”
“我虽站在大凉的土地上,但此时太子殿下的命却在我手心里。”霍清然晃了晃手里的匕首。
“秦特使会杀昀吗?”赫连昀突然一本正经地问。
第二十五章 重病
霍清然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收回匕首,轻轻咳嗽两声,说道:“太子还是快吃吧,吃完了我们还要赶路呢,顺着这条河走,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人家了。”
赫连昀见她并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说道:“能不能找到人家不一定,遇到刚猫完冬出来喝水的熊瞎子到时极有可能。”
这里还没有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想必也不会有人住在这么深山里,确实很难遇到人。
霍清然道:“熊来了更好,正好我好久没吃过熊肉了。”
“熊肉可不好吃,又老又硬,不过熊掌口感尚可。”赫连昀道。
霍清然道:“赶快吃你的金雕肉吧,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
关键现在还没熊肉吃他就挑上了,谁给这家伙的自信?
“你不是要杀熊吗?昀等秦特使杀。”赫连昀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等真有熊来了,你看我杀是不杀!”
“那昀就等着吃熊掌了。”
不过赫连昀倒让霍清然想起了一点,这深山野林的,猛兽应当不少,应当注意些。
二人吃完了金雕肉,熄灭了火堆,就开始沿着河流边赶路。
霍清然割了些金雕肉用叶子包好带走,万一路上找不到吃的,还可以应应急
夜晚,山林里确实不安全,霍清然找了些藤条,把赫连昀背到树上去,让他坐在树上,用藤条把他缠绕在树干上,以免夜里睡着了掉下来,霍清然也在另一棵树上如法炮制,自己也用藤条绑在树上睡觉。
一夜无话,耳边只有各种野兽的嚎叫声,虫鸣鸟叫声,和风刮过森林,树叶不断摩擦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下暴雨。
霍清然夜里断断续续醒了多次,这样子睡觉委实是不舒服,赫连昀又伤得那般重,想必绝不会好过。
只是夜里没听到他传来什么声音,想必这点痛苦对他这种有神仙一样的忍耐力的人应当不在话下。
第二日清晨,霍清然醒来,解开了藤条之后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来到赫连昀所在的那棵树下,看到枝叶繁茂的大树枝叶掩映之间的身影,静静地倚靠着树干,没有动静。
“喂,你醒了没有?”霍清然喊了一声。
树上没有回应。
“喂,别睡了。”
树上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不对劲,霍清然蹙眉,身手矫健地攀上树,来到赫连昀身边,一看赫连昀半眯着眼睛,脑袋无力地枕着树干,脸上还有些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晕乎乎的。
霍清然伸手探了探赫连昀额头的温度,热得像着了火似的。
他竟然发了热病!难道是伤口恶化了?
霍清然收回手,解开赫连昀身上的藤条,抱着他跳下树,让他坐下倚靠着树干,检查了一下他背上和腰上的伤口。
腰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但背上的箭伤却已经化脓,霍清然手不小心碰到,便流出些黄色的脓血。
这样的情况,恐怕不妙,若是不赶紧找大夫医治,恐怕会死。
可是这深山野林的哪来的大夫?
若是要等他们走出去,恐怕赫连昀孟婆汤都干了三大碗了。
这种伤口霍清然见军医治过很多次,大概知道该怎么做,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赫连昀,你这条命现在是真的在我手心里了。
霍清然安置好赫连昀,起身离开,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下一块布条,用河水洗净,然后去四周又找了很多草药回来,包括她昨日不敢确定的草药。
回来之后霍清然立刻生火,将匕首在火堆上来回烧灼,听军医说这样处理过的刀再割腐肉士兵的存活率大大提高。
解开赫连昀背后包扎的布条,霍清然道:“会很疼的,你忍着点。”
说完便去割伤口周围的腐肉,刀刃入肉,脓水都冒了出来,霍清然动作极快,因为她知道动作越慢,赫连昀受的痛苦就越大。
赫连昀似乎疼得有些清醒了,霍清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战栗,背上一下子便冒出一层冷汗。
霍清然将他伤口周围的腐肉清除干净,然后将准备好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最后用烤干了的布条将伤口包裹起来。
处理好了之后,赫连昀又再次昏睡了过去,霍清然再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一如既往地烫。
他背上有伤不能躺着,霍清然还是让他靠着树干休息,但这次,赫连昀似乎真的到了极点,连靠着树也坐不住了,霍清然一松手他便歪倒。
尝试了几次之后霍清然放弃了,自己靠树坐下,将赫连昀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肩背处的伤口悬空。
过了许久,霍清然腿都麻了,她轻轻将赫连昀的脑袋抬起,活动了一下腿,又重新让他枕着。
“母后……”赫连昀突然唤道,声音带着沙哑。
霍清然低头看着他,赫连昀凤眼半睁着看着她,恍恍惚惚地半醒未醒,但他紧紧皱着的眉头和含烟的眸子,充满了忧伤。
母后?是大凉的先皇后魏皇后?都已经薨了十多年了。
看来他真是烧糊涂了,竟将她当做他的母后了。
“别等了,父皇不会来了。”赫连昀哑着嗓子说道。
听说当年魏皇后在生下赫连莞后不到一年就病逝了,当年她经常等着凉皇吗?
自古帝王多薄情,那个不是三宫六院,多少女子从天黑等到天亮,从乌丝等到白发,连堂堂一国皇后也不例外。
“母后……”赫连昀颤巍巍地伸手想去触碰霍清然的脸。
霍清然抬手想将他的手拂开,赫连昀却直接抓住了她的手,握着她的手缓缓搁在自己脸上。
他的脸依旧烫得惊人。
霍清然想要抽手,不料赫连昀却攥得极紧,连她一时也抽不出来。
“我可不是你母后。”霍清然说道。
“母后,看看昀儿好不好?昀儿这次功课又得了第一。”赫连昀脑子糊里糊涂的,完全不知道霍清然在说什么。
霍清然败下阵来,语气温柔带着哄劝地说道:“好好好,我这就看。”
赫连昀眉头散开了,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先松开手好不好,不如我没法看呐。”霍清然继续循循善诱。
赫连昀摇摇头,说道:“不松,昀儿松了母后就走了。”
“放心,我不会走的。”
赫连昀仍是摇头:“昀儿好想母后。”
“我也想你呀,你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不要,昀儿一睡着母后又要走了。”赫连昀似乎有些着急。
霍清然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说道:“我不会走的,你睡吧,睡醒了我还在这儿。”
赫连昀心满意足地笑了,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昏迷。
霍清然再次抽手,发现竟然还是抽不出来。
这家伙究竟是真晕还是假晕?
手上的温度告诉她,是真晕了。
看来这个大凉太子有个不怎么快乐的童年,大概是有一个常年不去看他们的父皇和一个一心等着丈夫而忽略了儿女的母亲吧。
霍清然试了好几次都抽不出手,索性也就作罢,任由他攥着,反正他现在是个重病号,能不能活还是个问题,姑且先将就一下他。
第二十六章 论太子的脸皮
赫连昀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少女倚树而坐,脑袋微微倾斜,几缕碎发飘落在脸颊上,阳光透过茂密枝叶间的缝隙洒落在少女白皙的脸上。
而少女的手,在自己手里。自己身上缠伤口的布条是少女衣服上撕下的。
他突然有点不想叫醒她。
多年以前他也曾在一个人怀里睡着和醒来。
那时他才六岁,父皇和母后感情甚笃,母后也常和他嬉戏玩耍,玩得累了他便常常枕着母后的腿入睡。
母后总是不叫醒他,也不让宫女把他抱回去,就让他一直枕着,直到醒来,每次醒来总能看到母后温暖的笑容。
只是后来,那个女人出现了,这一切便都不存在了。
父皇开始很久很久也不来母后宫里,母后就在殿外的一处亭子里,望着父皇过来的必经之路,天天等着父皇。
一直等一直等……
等得天黑了,天又亮了……
她再也不陪着他了,莞莞才一岁,她也不再管了。
她说她一定能等到他,但她最终还是错了。
她终是生病了,郁郁而逝,而那个男人只在她薨逝的那一天来看了她的尸体一眼,赐予她贞静惠昭皇后的谥号。
一阵微风吹来,少女脸颊的碎发调皮地飘到了唇角,赫连昀忍不住伸手替她将碎发撩到耳后。
动作很轻,但少女还是被惊醒了。
她睡眠一向很浅的。
少女的脑袋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低头看着赫连昀:“你醒了。”
霍清然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探赫连昀的额头,已经不似方才那么烫手了,看来他命大,还是活了下来。
霍清然正想着,突然注意到赫连昀眼神似乎有些怪异,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在被他握在手里,而他还枕在自己腿上。
霍清然有些尴尬地抽手——这次很容易就抽出来了。
赫连昀顿时觉得自己手中一空,有些不喜。
霍清然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我腿都麻了。”
说着,霍清然拖着赫连昀的背让他坐起来。
自己的腿早就麻木了,一点知觉也没有,霍清然赶紧伸手揉腿。
赫连昀看着她突然说道:“你,很像一个人。”
“谁?”霍清然道。
赫连昀笑了笑,换了个话题说道:“我觉得我的伤还挺严重的,我现在还不能久坐,你能不能……”
“不能!”霍清然直接打断了赫连昀的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赫连昀有些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跟只受伤的小狐狸似的。
这家伙鬼门关走一遭回来之后怎么愈发脸皮厚了?
霍清然赶紧起身打算远离此人,不料腿麻木了使不上劲儿,起到一半又摔坐了下来,赫连昀赶紧伸手去抚她。
霍清然后背撞上树干,赫连昀慌乱之中撑在树干上的手一滑,身子向前扑去,凉凉的薄唇落在了霍清然左颊。
两个人都是一愣,霍清然立刻反应过来,一翻身滚了出去。
回头却见赫连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霍清然赶紧说道:“刚才都是不小心的,你赶紧把这事都忘了!”
“好,我会忘了的。”赫连昀笑着说,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完全没有要忘掉此事的打算。
霍清然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的伤是好得差不多了,还在这儿待着干什么?赶紧走!”
谁知赫连昀却作出一副痛苦地表情说道:“我伤还重得很,一点儿没好,走不动,还是你扶我吧。”
霍清然抛给他一个白眼,对他的浮夸演技表示嘲讽,然后转身自己走了。
“诶!秦千聆,你真的不扶我吗?”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霍清然走得更快了。
“呃~”身后传来一声低呼,霍清然转头,看见赫连昀跌坐在地上,又尝试着扶着树起来,又再次跌回去。
霍清然没理他自己走了。
素来从容有度的太子都有些急了,喊道:“秦千聆你这个女人真的不扶一下我?”
见霍清然头也不回地走了,赫连昀摇摇头双手扶着树勉力站起来,其实他的热退了之后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些时间来恢复,但他鬼门关走了一遭,大病初愈,身体被掏空,又长时间未进食,实是腹中也空空,是以才会四肢无力,无法起身。
赫连昀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突然冷静下来,很明显这个女人绝不会丢下他一人,他只需在这儿好好等着便是,她一定会回来,但自己方才竟然慌了,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何时变得如此蠢笨,如此没有定力了?
赫连昀思及此处,忍不住自嘲似的摇摇头。
这时,霍清然捧着几颗野果回来了,看到赫连昀站在那儿,不禁哂笑道:“太子不是起不来吗?现在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
赫连昀此时已冷静下来,泰然自若地答道:“没错,你确实出现幻觉了。”
霍清然哑然,此人脸皮怎么有越来越厚的趋势?
霍清然懒得理会他,自己去河边把手里的野果洗净,然后来到赫连昀身边。
“幻觉,自己回去坐着吧。”霍清然嘲讽地说道。
赫连昀道:“幻觉有些走不动了。”
霍清然无语地叹了口气,手肘向上抬起,赫连昀极为自觉地扶着她的手肘,又回到方才的树下坐好。
霍清然将野果扔给他,说道:“太子多吃点,免得我又出现幻觉。”
赫连昀接过野果,凑到唇边啃了一口,果子很甜,水嫩水嫩的,像少女的脸颊,赫连昀吃着吃着便微微笑起来。
吃完水果又休息了一阵,赫连昀总算有了些力气,二人起身开始赶路。
因为赫连昀睡了很久,醒来时已是下午,又耽搁了一阵,是以二人没走多少路天便黑了。
按照昨夜的方法,二人又在树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两人找了些东西吃,又接着赶路,这次赫连昀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只是还没法走得太快。
午间,霍清然没找到什么果子,也没看到可以打猎的动物,她本可以出去打猎回来,只是她不能离开赫连昀太久,赫连昀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片密林里处处是危机,她若是离开太久,回来恐怕得替这位大凉太子收尸了。
虽然赫连昀跟狐狸似的狡猾得很,又是个命大的,想来不会那么容易就丢了性命,但是这种险还是不要冒的好。
幸亏两人一直沿着河流走,可以就地取材,在河里抓几条鱼来果腹。
让赫连昀原地休息,霍清然临时用树枝削了个鱼叉,跑去叉鱼。
一下水觉得河水冰凉宜人,实是舒服至极,而自己好几日没洗澡了,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脏得紧,不如趁此机会先洗个澡,反正赫连昀离岸边还有一段距离,又有这么多参天巨木和灌木挡着,他根本看不到。
想到这里,霍清然说干就干,当即脱了衣袍放在岸边,整个人扑进河水里,痛痛快快地洗起了澡。
一身污秽冲洗干净实是最美好的事情了,霍清然忍不住一头钻进水里潜起水来,这河水流平缓,是个潜水的好地方,从前行军打仗,每次将士们下河洗澡她都去不了,只能一个人夜里悄悄去。
过了好半天,哗啦一声,霍清然冒出头来,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河水,睁开眼,却看见赫连昀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正好看见自己。
第二十七章 搏熊
“啊——”霍清然尖叫一声,然后猛地埋头进水里。那声音之响亮,连山里的鸟都被惊飞了,林中小兽都惊得四下奔走。
赫连昀忍不住勾唇一笑,这女人也有这么失态的一面,还以为她永远都是比男人还冷酷的样子,这样一看确实还是个女人。
过了好一会儿霍清然小心翼翼地从水里冒出个头来,看赫连昀走了没有,却见赫连昀却仍是站在原地,一副优哉游哉地样子,欣赏风景似的,这家伙是疯了吗?
“叫你快走啊!”霍清然喊道。
赫连昀这才转身,泰然自若地离开了。
霍清然还不放心地喊了一句:“不许转身,不许过来!”
“好。”那边传来赫连昀带着低笑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确定赫连昀走远了,霍清然这才出水,匆忙穿好了衣服,怒气冲冲地向赫连昀走去,说道:“谁让你过来的?!”
赫连昀无辜地道:“我只是见你这么久没回来怕你出事,才去看看而已。”
霍清然拔出匕首直接抵上赫连昀的脖子:“你都……看到什么了?”
赫连昀道:“没有,什么都没看到。”
霍清然眼神中还带着怀疑和愤怒。
赫连昀又道:“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况且……”
“况且什么?”
赫连昀有些狡黠地一笑,看着霍清然的眼睛说道:“况且我若是要看,早就看了,也不用等到现在。”
霍清然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赫连昀道:“你在十里驿遇刺那天晚上,是不是在洗澡?”
霍清然脸色一变:“那刺客果真是你!”
赫连昀道:“那天那个人是我,但我可不是刺客,真正的刺客是我三弟的人,那日我就是知道他一定会搞鬼,所以才前去探查一番,谁知刚去就遇到了你,我不得不离开,让赫连廷的阴谋得以进行,幸好你们齐王命大,才免遭一死。”
原来是赫连廷的人,也对,赫连廷和赵虔勾结,本就想杀了萧玧。
只是眼前这家伙也不能原谅!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总是在洗澡的时候被他遇到!
霍清然收刀抬手就要给赫连昀一巴掌,赫连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说道:“都说了我什么都没看到,而且我也不是故意的,你这女人还要动手?”
霍清然挣脱他的钳制,一掌向他劈去。
赫连昀倒退踉跄几步勉强躲开,说道:“你是不是应该讲点道理?”
“拳头硬就是道理!你要是觉得我不讲道理,拿你的拳头来跟我说话!”霍清然说着就向赫连昀出拳。
这女人就是看他还伤着没有还手之力才这样说,赫连昀此时哪有力气接她的拳,打算认命挨她一拳,让她出出气,毕竟此事关系到一个女子的名节,她勉强也算是个女人吧。
岂料霍清然的拳头并未落到他身上,刚一到他面前便换成了掌,落在他手臂上将他往一旁拉去。
身后传来动静,赫连昀回头一看,竟然是一头一人多高的黑熊从灌木丛中冒出头来,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两人,就像是盯着一顿美餐。
霍清然立刻把他拉到身后,手握匕首挡在赫连昀前面,作警备姿势。
“熊瞎子来了,你没问题吧?”赫连昀在霍清然耳边低声说道。
霍清然冷冷道:“你滚开些别打扰我我就没问题!”
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这么吼堂堂大凉太子,但是他竟然有点习惯了是怎么一回事?
黑熊大吼一声,迈着沉重却灵活的步子向他们冲了过来。
黑熊横冲直撞,两人轻松便躲过了。
“你躲远点!”霍清然抽空吼赫连昀。
黑熊似乎看出来赫连昀比较虚弱,转了个方向便向他扑去,霍清然一惊,脚下用力,如电般奔出,来到黑熊背后一刀刺入——
黑熊痛得仰头大吼一声,转身一掌带着千钧之力向霍清然拍来。
霍清然侧身翻出,躲过黑熊一击,黑熊虽然壮,但是动作却并不慢,尤其是现在被霍清然激怒,动作更快了三分,一击不中,紧接着上前又是一掌冲着霍清然头顶拍下。
霍清然脚尖点地,连续后退,黑熊紧随而上,左右掌不断拍出,每一掌都带着巨大的力量,只要中了一掌就是非死即残。
赫连昀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一人一熊搏斗,这个女人这么彪悍,对付一头熊应该是完全不在话下,自己只需坐等吃熊掌就好了。
黑熊嘶吼着冲向霍清然,霍清然踏着树干奔上,黑熊追至,霍清然一个空翻从黑熊头顶翻到它身后,与此同时黑熊粗黑厚实的熊掌拍上树干,一阵刺啦声,树干生生被扣下一个坑!
霍清然趁机一刀刺进黑熊后背,横向划开背部。
黑熊惨嚎,转身疯狂地向霍清然扑去。
霍清然灵巧地躲避,奔跑,然后霍清然纵身跃上树,黑熊在树下嘶吼着也要跟着爬上去,黑熊是会爬树的,不过霍清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霍清然飞身而下,双手握紧匕首,直冲黑熊天灵盖刺下——匕首刺入,直没刀柄!
干脆地拔出匕首,同时脚在黑熊身上一蹬,倒飞出去。
黑熊轰然倒下,沉重的身躯震得地似乎都抖了三抖。
黑熊在地上挣扎了一阵,终于渐渐不动了。
一旁的赫连昀鼓起掌来:“好,秦特使可真是好身手,没让昀失望,不知道秦特使厨艺怎么样呢?”
霍清然扔给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自己转身走向河边。
熊掌虽是好物,但是其烹饪难度也随之走高,且不说此地没有器皿可用,就熊掌皮糙肉厚,极难煮熟,就是烤也不知道要烤多久,等他们吃上熊掌,再出去估计萧玚的儿子都继位了。
“可惜可惜。”赫连昀极其惋惜地看了一眼黑熊便跟着霍清然走去。
霍清然来到河边,小心地清洗干净匕首,收到入鞘。
幸亏萧玴给了她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坚不可摧,否则这头熊就不那么好对付了,她这次还真的很难逃出生天。
二人喝了些水,修整了一会儿,霍清然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叉了几条鱼。
烤了鱼吃饱,二人又继续开始赶路了。
第二十八章 抗旨
霍清然在大凉不知名的深山里寻找出路时,萧玴在建邺难以入眠。
几个月前,萧玚曾说要为他指一位王妃,数月来一直没有动静,但如今,王妃人选已定,礼部尚书之女,杜雨涵,只待明日朝上,萧玚将下旨赐婚。
说是为萧玴娶妻,其实不过是借着由头再往他身边安插一个贴身的眼线罢了。
清思殿中萧玚的耳目不少,其实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只是娶妻却是不能的,哪怕只是假娶也不能。
究竟该如何推脱?
萧玴坐在书桌前,眉头微拧,思虑片刻,然后铺开一张空白奏表,提笔写道:
臣弟玴言,臣以险衅,夙遭闵凶,未及冠即重伤落疾,多年就医不治,常以伤痛难眠,年虽轻,身已老,臣弟恐,不久之年将归黄泉,是不敢婚娶,唯恐误人千金,承上爱怜,诏书特下,择臣弟良配,然弟不堪为……
写完一篇言辞委婉、有理有据的拒绝指婚的奏表,萧玴搁笔,将奏表合拢,递给封陌。
“将此表呈到御书房,此事很重要,不要假手他人。”萧玴道。
封陌并未立刻答是,而是问道:“王爷,您要拒婚?”
萧玴点头。
封陌急道:“可是,王爷现在如此强硬地拒绝,萧玚必定会怀疑……”
“就算他要怀疑,这个妻我也不能娶。”
“可是,只是假娶糊弄一下萧玚那贼子而已,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拒绝?霍小将军也会理解的!”
“正是因为她能理解,我才更不能这样做!她会理解,但不代表不会难过,我不能再仗着她的理解行伤害她的事。”
况且,多年前,他曾说过,今生只娶她一人。
那一年在战场上,他们二人被困在山里,整片山林都是敌军的人,他们躲藏了整整五天!
霍清然问他:“我们会死在这儿吗?”
萧玴答她:“不会!”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还没有娶你,怎么舍得死掉?”
“谁说要嫁给你了?”
“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
“我谁也不嫁,你们男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我才不要成为谁后院里的一个,不如在战场上来得痛快。”
“清然,这辈子我只会娶你一个人。”
“真的吗?”
“我萧玴,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娶霍清然一个人。”
“那好,我也对天发誓,今生今世,我霍清然只嫁萧玴一个人。”
萧玴从回忆中醒过来,吩咐封陌道:“去吧。”
封陌仍是有些不愿,说道:“王爷,您三思。”
萧玴目光凌厉地看了封陌一眼,封陌赶紧敛目低头,听到萧玴说道:“快去!”
不容拒绝和挑战的语气,封陌知道他逾越了,纵使心中再是不愿,但王爷的话他必须听。
封陌告退,拿着奏表去往御书房。
第二日,萧玴称病不朝,但指婚的圣旨却直接递到了清思殿。
萧玴拿着圣旨,直接来到御书房外求见萧玚,李德进去禀报,很快便出来,很抱歉地对萧玴说道:“晋王殿下,陛下忙于朝政,没空见您,您还是请回吧。”
话音一落,萧玴突然撩起袍子便在御书房门口跪下,封陌大惊,立刻也跟着他跪下,面上却忧道:“王爷,您这样会激怒皇上的。”
萧玴却根本没听他的话,朗声对着御书房大门说道:“臣弟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李德看了眼御书房,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又对萧玴说道:“王爷,陛下不会见你的,您回去吧。”
“若皇上不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萧玴道。
封陌急道:“王爷,您……”
“闭嘴!”萧玴呵责封陌。
封陌当即乖乖闭嘴,劝说王爷是一事,但无条件地忠诚于王爷是决不能动摇的。
“王爷您怎么就是不听劝呢,您这样做,让杂家也不好交代啊。”李德似有些叹息无奈地说道。
萧玴目不斜视,道:“李公公不必担忧,玴是自己要跪在此处的,与李公公无关。”
李德摇摇头,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整整两个时辰,萧玚也没有召见萧玴。
跪在萧玴身后的封陌内心却是极不痛快,他跪倒没什么,只是王爷却要跪萧玚贼子跪这么久,他如何忍心?
天色渐渐晚了,太阳西沉,落日余晖洒满长空,将整个建邺笼罩在其下。
御书房的大门终于开了。
一人缓缓步出,来到萧玴面前。
萧玴举起那道圣旨,说道:“臣弟恭请皇上收回成命。”
“七弟,你可知你这是抗旨?”那人的声音带着威胁。
萧玴脸色平静无波,说道:“皇上,臣弟身体日益衰残,实不堪娶妻,臣弟不愿祸害了杜家小姐。”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萧玚道。
萧玴低头,说道:“是。”
“朕赐的婚你也敢拒?你可知朕的圣旨都下了,君无戏言,你是要朕食言?”
“请皇上收回成命。”
“住嘴!这亲你不结也得结!”萧玚有些发火道。
萧玴仍是语调没有起伏地说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大胆!萧玴,你这是抗旨不尊!”萧玚怒喝。
萧玴匍匐在地,仍是那句话,声音却大了一个度:“请皇上收回成命。”
萧玚看着匍匐在面前的人,怒火中烧却又压了下去,冷冷说道:“来人,晋王萧玴抗旨不尊,立刻打入大理寺狱!”
“皇上恕罪!我家王爷身体羸弱,实在进不得监狱。”封陌立刻说道。
萧玚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奴才有什么资格跟朕讨价还价,来人,一起押下去。”
御前侍卫上前将二人押起来,就要带走。
萧玚突然说道:“慢着。”
御前侍卫停住,萧玚走近萧玴,看着他说道:“朕再问你一遍,娶是不娶?”
萧玴低着头,道:“不娶。”
“好,”萧玚冷冷地笑了,下一刻脸上转为肃杀:“带下去!”
第二十九章 太后之仪
大理寺狱里,杂草铺地,萧玴倚墙静坐于其上,闭目养神。
他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容颜俊美如玉,平静如水,与周围环境极强烈的维和,仿佛尘泥之中晶莹的碧玉,但幽静若深潭之下平静而从容的气质却又与这幽深静谧的监狱融为一体。
“王爷,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封陌有些焦急地小声问道。
萧玴淡淡说道:“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如果萧玚狗急跳墙,对您下手怎么办?”封陌还是担忧。
萧玴道:“他或许会,但太后绝不会,所以,不必急。”
封陌稍微放下些心来,又道:“可这事总归会让萧玚怀疑,对我们不利。”
萧玴道:“依萧玚的性子,若是一味顺从他反而会肯定我心有异,若是不顾一切强硬反抗,他反而会犹豫,不能轻率下结论,所以此事不会使他加深对我们的怀疑,而是会减少。”
封陌颔首,道:“属下听王爷的。”
萧玴刚刚被押入大理寺狱不久,天完全黑了。
御书房里,萧玚叫来李德,说道:“立刻派人去搜查清思殿。”
“是,”李德刚回答完,觉得有些不对,又问:“皇上,是要搜查什么呀?”
萧玚道:“圣旨。”
李德又有些疑惑了,这些年皇上给晋王下了不少圣旨,这有什么好搜的,只是他自然不敢说这些,便问道:“所有圣旨都要搜来吗?”
“对,清思殿的每一个角落,朕要你们都翻遍。”萧玚道。
“是,奴才这就去。”李德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萧玚坐在龙椅上,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他想去见一个人,每当心情烦躁难以平静时他总想去见她。
萧玚起身,正欲吩咐摆驾,却听得御书房外传来“太后到”的声音。
太后走进御书房。
“母后,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萧玚过去问道。
太后语带责备地说道:“哀家若是不来,恐怕皇帝你就要闯出大祸了!”
“母后知道了?”萧玚问道。
“这么大的事哀家能不知道吗?”太后道:“玚儿啊玚儿,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你忘了他手里有什么了?”
“儿子没忘,只是何须惧他?儿子已经忍了够久了,便是杀了他又能如何?”萧玚道。
太后皱眉,怒道:“我们如何能不惧?玚儿,你不要忘了,你手里的江山还不稳,那东西如果被昭告于天下,多少人会借此名义起事?整个东黎将动荡不安,如今褚徵的势力不过刚刚锏除,底下还有多少隐藏的势力还未可知,到时候,你的皇位还坐得稳吗?”
萧玚不答话。
太后接着说道:“总之,萧玴现在还不能杀,除非我们拿到那件东西!听说你派人去搜清思殿了?”
萧玚道:“是。”
太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把人撤回来吧,你搜不到的,萧玴此人绝不简单,哀家虽不知道他这次抗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玚儿你千万不能被他蒙蔽了双眼,即使他敢明目张胆地抗旨,也不代表他没有心眼,决计不要轻视了他。”
萧玚有些不甘地说道:“朕已经是皇帝,却还要受他威胁,那件东西就像是一把剑,日日悬在朕的龙椅上,朕忍得太久了!”
太后道:“玚儿,母后知道你忍得久了,但是母后总归不会害你,为了帮你夺得这江山,母后做了多少事情?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
萧玚颔首,说道:“儿子忍耐了太久,今日只是一时冲动。”
太后看着萧玚,面色肃立说道:“身为皇帝,你必须时时刻刻都清醒警惕,那些贼人才夺不走你的位子!这样的冲动,哀家希望以后不要再有了。”
“儿子明白!”萧玚道。
“你明白就好。”太后说道:“把人撤回来吧,把你七弟也放了。”
“是,母后。”
太后说道:“哀家也乏了,先回宫歇息了,皇帝把事情处理完了也早些歇息吧。”
“儿子送母后。”
太后被身边的宫女搀扶着转身,摆摆手说道:“不必了,皇帝还是先去处理政务吧。”
萧玚驻足,说道:“儿子恭送母后。”
太后离去后,萧玚并未立即命搜查清思殿的人撤回,过了大半个时辰,李德带着人回到了御书房。
同时他还带回了清思殿所有的圣旨。
小内侍低着头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小摞圣旨,李德示意小内侍将圣旨呈上,说道:“皇上,这些都是是奴才在清思殿搜出来的圣旨。”
萧玚抬眸看着那一摞明黄绢布圣旨,不带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心绪,片刻后说道:“送回清思殿,放回原位。”
李德有点懵了,头一回有点摸不透萧玚的想法,但是摸不透就摸不透吧,他们做奴才的只要遵命就行,皇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原因本也不是他该知道的。
况且,在这宫里,有的时候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
李德应道:“是。”
说完示意端着圣旨的内侍退出御书房,交代他返回清思殿,将圣旨放回原位,当然,只是大概的位置,至于这些圣旨原本排的什么顺序,具体放在哪个点,谁也不记得了不是?
李德在门口交代了一半儿,萧玚走出了御书房,李德赶紧说完便立刻跑过去问道:“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萧玚道:“蓬莱殿。”
李德高声喊道:“摆驾蓬莱殿。”
帝辇经过距离蓬莱殿不远处的承玉门,是连通内外宫的一处小角门,平日里萧玚都不太注意,但这一次却发觉有些异常。
淑妃林绘锦竟然在角门处,和一名守门侍卫说话,话语间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似聊得极开心的样子。
自从那次毒蛇的事情过后,林绘锦就不大出殿门了,甚至对萧玚也从无好脸色,每次都冷着脸,如冰窖一般,萧玚已经多日没见到她笑过了,但现在她却在这里和一个侍卫说笑。
本就烦闷的萧玚不由觉得内心一股怒火升腾而起,直冲天灵,林绘锦的笑容在他眼里那般刺眼,让他忍不住想要毁掉。
李德正欲喊皇上驾到,萧玚抬手示意他噤声。
承玉门的那名侍卫约摸十八九岁的样子,看起来眉眼甚是稚嫩,五官并不如何出众,反而很普通,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萧玚在不远处看着那两个人,一双凌厉地眸仿佛变成那日的毒蛇,凝视着自己的猎物,那抹狠厉之色连李德都吓了一跳。
帝辇落地,萧玚走下帝辇,大步流星地迈向承玉门。
内饰们着急忙活地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皇上,您小心着点。”
承玉门的人这才注意到萧玚,赶紧跪下行礼。
萧玚并不说话,径直走向林绘锦,一把将她捞起来,搂着她的腰让她和自己贴在一处。
林绘锦侧着头,似不愿意面对他,方才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仿佛只是萧玚的一场幻觉。
“为什么不笑了?就这么讨厌朕吗?”萧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林绘锦不发一语。
“看着朕!”萧玚伸手捏住林绘锦的下巴强行扳过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道:“对着朕就这么难?却跟如此卑贱的侍卫说笑?林绘锦!你把朕当什么了?”
林绘锦冷冷地开口道:“皇上,您多想了。”
“朕多想了?”萧玚冷笑:“你是朕的淑妃,你想做什么?”
林绘锦不说话。
萧玚脸上的冷笑也消失不见,只剩下狠厉,说道:“朕今日就让你明白,你自己的身份,来人!”
“奴才在。”李德答道。
“把这个人拖出去,砍了!”萧玚目光对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侍卫。
第三十章 承玉门侍卫
守门侍卫一脸震惊的猛地抬头,看到萧玚毒蛇般的目光对着自己,当即吓得又匍匐在地,恐惧而惊慌地大喊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林绘锦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萧玚一来就要杀了他,惶急道:“不要,皇上,不要杀他!”
萧玚身后的御前侍卫上前要带走那年轻的守门侍卫。
林绘锦突然挣脱萧玚的钳制,张开手挡在年轻侍卫的面前,急切说道:“皇上,臣妾求求你不要杀他,他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萧玚缓步行至林绘锦面前,抬手挑起她的下巴,说道:“你对他笑,为他急,就是他最大的错。”
“皇上!”林绘锦猛地跪下,眼中流出泪来,哭着哀求道:“他是陈录事的儿子,与臣妾是旧识,臣妾只不过是与他叙旧罢了,皇上千万莫要误会。”
从前在陈府时,她只是个下人,但是陈少爷为人和善,对她与霍清然都很好,是以林绘锦心中对他感激,这次陈录事送他进宫当侍卫是想谋个好前程,前几日她无意间遇到他在承玉门当差,便时常来与他叙话,说说从前的旧事,是她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乐事了。
“对对对,奴才与淑妃娘娘是宫外旧识,淑妃娘娘只是念旧情才与奴才说了两句话而已。”年轻侍卫赶紧答道。
“只是遇到旧识你就如此开心吗?见到朕你为什么不开心?”萧玚道:“抬起来看着朕。”
林绘锦努力忍住眼泪,抬头看着萧玚。
“对朕笑。”萧玚开口。
林绘锦脸上还带着泪,听到萧玚的话,嘴唇轻颤,强自压下惊慌,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
萧玚神色却更添几分厉色,道:“为了他你竟能做到如此。”
萧玚闭了闭眼,睁眼后语气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拖下去,即刻处死。”
“皇上不要!”林绘锦欲冲过去阻拦御前侍卫,萧玚却一伸手将她扯进自己怀里,轻松便将她禁锢。
“皇上饶命!皇上,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皇上——”十八九岁地少年吓得腿软,被御前侍卫往外拖去,只能惨烈哭嚎。
“不要杀他!不要!”林绘锦绝望地看着年轻侍卫被拖走,泪如雨下。
萧玚一只手抚上她的脸,林绘锦却直摇头躲避着他的触碰。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林绘锦哭着,眼里透出对萧玚的憎恨。
“你恨朕?你不该恨朕,你是朕的淑妃,你不该对别人那样笑,你只能对朕笑,你只属于朕。”萧玚看着她说道。
林绘锦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双手捶打着萧玚,说道:“你是个疯子,放开我!放开!”
萧玚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蓬莱殿走去。
一众内侍宫女赶紧爬起来小跑着跟上。
“放开我!”林绘锦依旧是挣扎:“你要做什么!”
“既是淑妃就要做些淑妃该做的事。”萧玚冷冷道。
抱着林绘锦一路来到蓬莱殿,走进卧房,内侍和宫女们纷纷停驻,不再跟进。
萧玚将林绘锦直接抛到了床上,接着便欺身而上。
“放开我!”林绘锦拼命挣扎,但她那几分力气在萧玚面前约等于无。
萧玚伸手抓住她的外袍,大手一挥便轻易撕裂。
“啊——”林绘锦大惊,双手用力推拒萧玚。
轻松地就抓住她胡乱挥舞的两只手,并拢,萧玚一只手便握住她两只纤细的手腕,压在头顶,让她动弹不得。
又是一声裂帛之声,林绘锦里衣也被撕破,露出娇嫩白皙的肌肤。
“萧玚!你混蛋!”林绘锦哭骂道。
“朕的淑妃,朕对你的容忍是不是让你以为朕的底线是可以随便触碰的?”萧玚倾身,嘴唇凑近林绘锦的脸颊,呼出的热气抚在她脸上。
“放开我,求求你,放手……”林绘锦哀哭道。
萧玚伸手爱怜地抚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现在求饶,太晚了。”
他的声音、他的语气,仿佛说着世间最冷漠又最柔软的情话:“朕永远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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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长安殿,太后寝宫。
太后坐在梳妆镜前,正由宫女在替她拆发髻。
“嘶——”太后微微吸了口凉气,原是宫女不小心扯疼了她。
“太后恕罪。”宫女立刻跪倒求情。
太后并未转身,而是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自己的头发,缓缓说道:“无妨,起来吧,哀家不怪你。”
宫女松了口气,赶紧起身,这次越发小心翼翼的。
婉嘉是太后身边的老姑姑了,深得太后宠爱和信任。
她走进房间,来到太后身后,示意梳妆宫女将篦梳递给自己,宫女交了篦梳,轻轻退到了一旁。
婉嘉姑姑拿着篦梳替太后拆髻,梳发。
“还是婉嘉的手最巧,别的人梳哀家都不喜欢。”太后轻声笑道。
婉嘉姑姑笑道:“太后您真是仁慈。”
“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又怎么能整日喊打喊杀罚这个罚那个呢?不过是些年轻人偶尔犯点小错,哀家这把岁数了,自然该多给她们一些机会。”
“太后说得是,不能让这些婢子扰了您的修行。”婉嘉道。
太后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问:“玚儿那边怎么样了?”
婉嘉道:“回太后的话,皇上为了淑妃打杀了承玉门的侍卫,然后去了蓬莱殿,现在还没出来,今晚约摸是宿在那儿了。”
太后问道:“为何打杀侍卫?”
婉嘉道:“是因为淑妃和承玉门的那名侍卫多说了几句话,听说那侍卫与淑妃在宫外是旧识。”
太后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无奈地说道:“好不容易走了一个盛丫头,如今又来一个林丫头,哀家这儿子看来是一辈子飞不出盛丫头的手掌心了。”
婉嘉将手里的一缕头发一梳到底,说道:“咱们皇上英明神武,又怎会为一个女人所绊?”
太后似有些感慨地说道:“或许是哀家的错,当初哀家就不应该把盛丫头送到他身边,当年让他进那笼子便是想让他磨炼得无畏无惧,可哀家却没算到这盛丫头却有这般本事,蛊惑了我的玚儿。若早知如此,哀家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杀了她,绝不给她蛊惑吾儿的机会。阿弥陀佛。”
说完,太后诚心诚意地双手合十,虔诚闭眼,仿佛刚才从未说过什么杀人之言。
婉嘉道:“太后,要不要咱们把淑妃……”
“不必了,”太后睁开眼,打断婉嘉的话,依旧是轻柔慈祥的声音:“暂时不必,当初盛丫头那事让玚儿差点发了癫,就让这林丫头再陪他些时日吧。”
“是。”
第三十一章 兄友弟恭
李德走进阴森昏暗的大理寺狱,在狱卒的带领下来到那间牢房,见到了那个妗贵的男子。
李德一脚踹在一旁勾首弓腰的狱卒屁股上,骂道:“还不赶紧打开牢门,请晋王出来!你这要死的崽子,还敢让晋王在里边受苦?”
狱卒被踹了个趔趄,不怒反笑道:“是是是,小的这就打开。”
狱卒打开牢门,李德立刻进去,笑眯眯地说道:“皇上口谕,晋王可以回清思殿了。”
封陌心里一喜,道王爷果真神机妙算,面上却不动声色,一脸严肃地去扶萧玴。
萧玴平静地答道:“多谢皇上。”
李德又道:“皇上还说,晋王受苦了,赶紧回清思殿好好休息,免得发了旧疾。”
“玴多谢皇上垂爱。”萧玴微微弯腰。
李德赶紧去扶萧玴,说道:“王爷快走吧,这牢里湿气重,对您身体可不好。”
李德将萧玴送回清思殿便回去复命了。
李德刚离开清思殿,萧玴便道:“封陌,立刻叫人去请魏太医,就说我旧疾复发。”
封陌应声是便去吩咐人请魏太医去了。
萧玴迅速沐浴更衣后在塌上躺下,这时魏太医才匆匆赶来。
还没说上话就听见外面喊:“皇上驾到——”
萧玴深深看了魏太医一眼,魏太医心下明了,所谓的晋王的旧疾从来便没有,又何来复发一说?
萧玚走进萧玴卧房,魏太医等人立刻下跪行礼,萧玴也欲从塌上起身行礼。
萧玚立刻赶过去,关切地说道:“七弟不必行礼,你身子不好,便好生休息吧。”
说完萧玚又转身对众人道:“都起来吧,魏太医,还不赶紧替晋王诊治!”
“是。”魏太医起身来到萧玴塌边,望闻问切细细诊治一番,良久后,神色凝重地对萧玚说道:“皇上,晋王这是由于受了惊,再加上劳心劳力才导致旧疾复发,不过还好没有拖太久,医治得及时,臣给晋王带了几副药,待会儿便熬一副来服下,休息几日便可恢复。”
“还不快拿出来。”萧玚道。
“是。”魏太医应道,从医药箱里取出几副包好的药,封陌立刻安排人去熬药。
魏太医嘱咐完便告退了。
萧玚看着虚弱地萧玴痛心道:“七弟,是皇兄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萧玴忙道:“皇上言重了,皇兄也只是因公行事,实是臣弟的不该。”
萧玚叹了口气,说道:“想当年我们十数兄弟,如今也只剩下四人,朕身为兄长,若不将七弟照顾好,将来下了黄泉也无颜面对父皇。朕思虑良久,看到七弟给朕的奏折,才发觉朕的糊涂,七弟一心为人,甘愿孤身一人,朕身为一国之君却不明白,朕已经想通了,你如今身体委实不好,需要静养,这婚事便作罢,待他日你的身体大好了,朕再为你择一门良配。”
“臣弟多谢皇上关爱。”萧玴激动得咳嗽两声,连忙说道。
“朕既是兄长,那自是应该,七弟好生休养,朕便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萧玚道。
“臣弟恭送皇上。”
萧玚抬手制止正欲起身的萧玴:“都说了不必行礼了,七弟再如此朕可就要生气了。”
萧玴感动地浅笑,说道:“臣弟遵旨。”
萧玚满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刚一走出清思殿,萧玚脸上的笑容和关切便消失不见,仿佛被风吹散的烟,一丝存在过的痕迹也不见。
而殿内塌上的萧玴,也恢复了冷漠。
让室内丫鬟们都退下,封陌忿忿骂道:“这人当真无耻,还有脸说起先皇和诸位皇子!”
当年他萧玚弑兄逼父,后又以各种名目将皇子们屠戮几尽,若不是娘娘给王爷留下了保命的传位遗诏,王爷恐怕早就死了!
难为王爷了,还要陪他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戏。
萧玴起身,封陌立即取下木施上的外袍替萧玴披上。
萧玴穿上外袍,说道:“她还有多久回来?”
声音低沉,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封陌。
“恐怕至少也需月余罢。”封陌答道。
良久,萧玴轻轻说了句:“最近便安静些,等她回来吧。”
“是。”
第三十二章 娘子莫羞
霍清然和赫连昀沿着河岸走了数日,仍是没有遇见人,河流却到了一处瀑布,二人不得不绕行。
“你不是说沿着河走就能遇到人家么?都这么些天了,人在哪儿?”赫连昀道。
霍清然嘲讽道;“我那是说的可能,太子是书读得不多听不懂吗?况且,也没见你想出什么好主意来。”
赫连昀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太子,怎么可能有野外生存的经验?”
霍清然道:“我还是女子呢,该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吗?”
赫连昀道:“是吗?”
霍清然狠狠瞪了他一眼,懒得跟这个无赖多说话。
赫连昀坦然地接受了她的瞪眼,下一瞬,好整以暇的微笑陡然一凝:“有声音。”
霍清然也凝重起来,侧耳倾听,听到一阵极速靠近的动物在林中穿梭之声。
两人对视一眼。
一只狼脑袋从灌木中钻了出来,接着数十头狼从四面八方冒出头来,嘴里发出吭吭低鸣,将二人团团围住。
两人脚下移动,呈抵背之势,警惕地望着周围的狼群。
“赫连昀,你的伤好多了吧,对付这几头狼想必没问题吧?”霍清然低声问道。
赫连昀道:“你想试试狼肉吗?”
二人同时勾唇一笑。
一头身材明显比其他狼要高大壮实不少的狼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出来,看来是头狼了。
头狼冲着二人嚎叫一声,周围的群狼振奋,如风似电般向二人扑将过来。
狼群眨眼即至眼前,二人伺机而动,霍清然斜身而出,一过手匕首刺穿一头狼的脖子,同时抬脚横扫,将一头狼横踹出去,撞翻身后冲过来的好几头狼。
赫连昀双手抓住冲上来的第一头狼的脖子,用力一拧,咔嚓一声断骨之声,下一刻便将手中的狼尸摔了出去,撞倒一片。
两人拳脚交替不断攻击,不多时,身边便倒下了十几具狼尸,霍清然和赫连昀本想杀了头狼,可惜那头狼有些聪明,总是躲在狼群后面,若见他们二人攻向它,便立即逃开,二人被狼群环绕,一时无法奈何它。
霍清然被面前两头狼缠住,未曾注意到身后又有一头狼扑来,赫连昀飞身扑过去抓住狼身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拧断狼的脖子,霍清然这才注意到,对赫连昀道:“多谢。”
赫连昀并未回答她,忙着对付身边的其他狼。
狼群被二人的攻势吓到,全部停在原地,虎视眈眈地望着二人,不再攻向前。
二人变回初时抵背之势,喘着气警惕地注视着狼群。这些日子以来二人奔波劳累,身上的伤又都未好,这一战便觉脱力,若这狼群不退,恐怕二人也无力再战。
头狼似乎看出二人体力不支,高声嚎叫一声,狼群再次围攻上来,霍清然攥了攥匕首,赫连昀脚下用力,随时准备一搏。
嗖——一声箭鸣,一支箭激射而至,横着洞穿了头狼的脖子,头狼侧摔出去,倒在地上嗷嗷惨嚎抽搐。
群狼见到头狼毙命,纷纷嚎叫着逃窜,不消片刻便逃了个干净。
两人警惕地顺着箭来得方向望去,见到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自树木掩映间步出,那人一副典型的猎户打扮,手里握着粗糙的弓,箭伤背着箭篓和装猎物的背篓,肤色偏黑,脸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看起来十分淳朴憨厚的样子。
“你是何人?”霍清然问。
二人依旧保持着准备动手的姿势。
男子边走近边说道:“我?我是这山里的猎户啊,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山里猛兽多可危险咧。”
霍清然一喜,看了眼赫连昀,说道:“有猎户,说明这里离村子不远了。”
见她笑,赫连昀也忍不住笑了笑。
猎户看到满地的狼尸,惊讶道:“你们两个好厉害的功夫,竟然杀了这么多狼,啧啧啧,这拿去卖了得赚多少银子啊。”
猎户感叹着,却没动地上的狼尸,而是走向他射死的头狼尸体。
霍清然道:“大叔,我们二人在山里迷路了,找不到路出去,你要是能带我们出去,这些狼就都给你,成吗?”
猎户道:“迷路了?那怪不得,这里可不是玩儿的地方,你们遇到我算是遇对人了,我在这片林子里打猎几十年了,这么深的地方在我们村也就我一个人敢来,待会儿你们跟着我走吧,保证把你们带出去,狼就不用了,你们自个儿拿去卖吧,这狼皮值不少钱呢,你们俩年轻,别被人骗了。”
霍清然喜道:“多谢大叔。”
猎户挠挠头,笑道:“不必客气,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
说着,背篓搁地,拔了头狼身上的箭,把尸体搬进背篓里,头狼极为高大,一下就把宽口的大背篓给塞得满满当当的,看得猎户喜不自胜。
“大叔,这些狼我们是真的不用,我们住得远,还得赶路呢,这些狼就当我们送给你的,你拿去卖吧。”霍清然道。
猎户认真地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既然你们不便带着,就由我先给你们处置了,卖了的银钱给你们留着,等你们回了家再派人来取也行。”
霍清然笑道:“好,那便多谢大叔了。”
“你这丫头真有礼貌。”猎户爽朗地笑着,又指着赫连昀说道:“那个小子,过来跟我一起把这些狼搬到休息处,这样放在外面会被其他野兽吃个干净的。”
赫连昀皱眉,是在说他?
“小子,还不快去。”霍清然觉着有些好笑得推了推赫连昀,堂堂大凉太子被山野猎户支使,有趣有趣。
“还愣着干什么?难不成要你娘子来搬?”猎户又扯着嗓子说道。
霍清然一愣,忙道:“我可不是……”
“好,我这就来。”赫连昀朗声打断了霍清然的话头,调笑地看了一眼一脸懵然的霍清然便乐呵呵地跑过去搬狼尸去了。
霍清然追过去说道:“我可不是他娘子,大叔你别误会。”
猎户一脸了然,憨笑着说道:“丫头是不是害羞了,这深山野林的,不是夫妻两个年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不用不好意思,你大叔我可是过来人。”
霍清然一脸郁闷,说道:“我这不是害羞,我是……”
“她是真的害羞,大叔你别说了,再说她更不好意思了。”赫连昀笑着说道。
猎户那眼神和赫连昀对上,表示十分明白地点点头:“好嘞,大叔懂了,懂了,哈哈哈——”
赫连昀看着霍清然,笑道:“娘子,大叔不说了,你别羞了。”
“你……”霍清然指着赫连昀,被这个无赖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指着自己:“我……”
最后终于放弃了挣扎了,此人哪是什么太子,分明是市井无赖,关键她还辩驳不了,只会越描越黑,干脆不与他计较,让他一个人唱戏去。
第三十三章 村中一日
二人和猎户大叔一起把狼尸都搬到小木屋里之后便跟着猎户一起返回他所在的村子。
虽然遇到了猎户,但是所处的地方还是很深,几人到达猎户家时已经是傍晚。
几人走进围着藩篱的简陋小院,屋里的人正在做饭,似听到动静,一名中年大娘,举着锅铲就出来了,看来是猎户的妻子。
看到猎户这么快回来,大娘有些惊讶,问道:“他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们是……”
大叔走到一旁,放下背上背着的头狼尸体,赫连昀走过去帮他。
“我进山就遇到这对小夫妻,在山里边儿迷路了,我就先把他们带回来了,等明儿送他们进城,我再进山打猎,反正也不差这两天。”大叔放下狼尸,说道。
赫连昀听到大叔的话,低笑一声,霍清然瞪了他一眼。
大娘笑得淳朴:“这样啊。”
大娘走近,看了看二人,二人在山里待了几天,又浑身是伤,此时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烂,看上去也脏兮兮的,大娘遂道:“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来,快跟大娘进来,大娘去给你俩找两件儿干净衣裳换上。”
大娘说着过来拉起霍清然的手,同时示意赫连昀跟她一块儿,将他们带进了屋内。
屋子很小,拢共就两间房,不过在大娘的照料下,倒是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
大娘将二人带进一间房间,让他们稍等,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大娘拿着两套干净的粗布衣裳返回,将一套鹅黄色女装递给霍清然,笑道:“这是我女儿以前在家时穿的,三个月前她嫁人了,这衣服也就没人穿了,我看你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穿这件应该也很好看。”
“多谢大娘。”霍清然礼貌地接过。
大娘接着又将剩下的一件灰色男装递给赫连昀,道:“家里没有儿子,只好把你大叔的衣服先给你穿了,老气是老气了些,但是还算干净,小伙子不会嫌弃吧?”
赫连昀接过衣服,说道:“怎会嫌弃呢?多谢大娘。”
“好了,我先出去做饭了,你们就在这儿换吧,换完出来吃饭啊。”大娘笑着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间,临走还不忘把门掩上。
留下房间内的霍清然无语地站在原地,赫连昀还在这里让她怎么换衣服?
赫连昀笑着看着她。
霍清然道:“我先出去,你换完我再进来。”
赫连昀拦住她,悄声说道:“我们俩现在可是夫妻,夫妻之间哪里还有换身衣服都要避着对方的道理,你这一出去,恐怕就要露馅了。”
霍清然停下脚步,道:“那现在怎么办?”
赫连昀笑着,悠悠说道:“我倒是不介意……”
“我介意!”霍清然冲口而出。
赫连昀道:“我是说,我不介意你转过身去我换,既然娘子如此介意,那便看着为夫换好了,为夫不介意。”
说着竟然动手开始解腰带。
被耍了一道,霍清然气得脸泛红,赶紧背过身去,听得身后一阵衣料摩擦之声,少顷,声音没有了,便听得赫连昀带着调笑的声音:“娘子,为夫换完了,该你了。”
霍清然正欲说话,却听得脚步声渐远,木门吱呀吱呀两声。她回头,见赫连昀已经出去了。霍清然松了一口气,赶紧把衣裳换上,然后捧着脏衣服出去。
大娘还在灶台上忙碌着,见霍清然走过来,便一边忙一边说道:“丫头换完了?把脏衣服放那边桌上吧,待会儿大娘处理,你相公想必是去院子里了,你也休息一下吧,待会儿饭好了大娘叫你们啊。”
“好,谢谢大娘。”霍清然放下衣裳,来到院子里。
赫连昀正在帮着大叔给头狼尸体剥皮,大叔不愧是老猎户,经验丰富,剥起皮来干净利落,游刃有余,赫连昀本想帮忙,却发现根本帮不上忙。
他身形高大,大叔个子一般,是以大叔的衣服穿在赫连昀身上总是短了一截,但他穿起来不但不怪,甚至还有些莫名的好看,只是第一次见太子穿这种粗布麻衣,霍清然倒觉得有些有趣。
“你这孩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吧,这种事情你干不来,去去去,一边儿待着,看大叔剥就行了。”
一出来就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吃了个瘪,霍清然不由心情大好。
赫连昀见她出来,道:“大叔,你看你这么说,我娘子该瞧不起他相公了。”
霍清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大叔乐呵呵地看着霍清然,见她似真有些不开心似的,赶紧道:“丫头别生气,你相公年纪小,他要是愿意学,以后肯定比大叔厉害。”
霍清然更郁闷,但是又不得不扯出一个笑掩饰。
赫连昀在大叔身后笑着看她,霍清然趁大叔低头剥狼皮,回瞪了赫连昀一眼。
过了一会儿,大叔将狼皮剥好,洗净,正打算挂起来晾干,大娘从屋里出来,喊道:“饭好了,他爹,赶紧带两个孩子进来吃饭了。”
大叔将狼皮晾好,叫上两人便进屋去,大娘摆好了饭食碗筷,见几人进屋,笑得一脸和蔼地看着二人,想起自己刚刚出嫁的女儿便越看越忍不住笑意,仿佛看到自家女儿和丈夫恩恩爱爱,满脸地慈爱和欣慰。
赫连昀也对着大娘笑得温润如玉,倒真像个乖女婿。
霍清然抬脚踩了赫连昀一脚。
赫连昀吃痛,一皱眉。
大娘赶紧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赫连昀笑道:“没事,可能被猪踩了一脚。”
“猪?”大娘疑惑。
“这哪儿来的猪?”大叔环顾四周问道:“你这孩子莫不是饿傻了,赶紧来尝尝你大娘的手艺吧。”
“好,这就来。”赫连昀应道,看着一旁对他怒目而视的霍清然,却似根本没看到她眼中的怒火似的,笑道:“吃饭了,娘子。”
娘子这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我看太子殿下可真是越来越没有太子样子了。”霍清然压低声音悄悄说道。
赫连昀却泰然自若地答道:“这里可没有太子,只有娘子的相公。”
霍清然无语。
赫连昀道:“快来吃饭了,娘子,为夫可都饿了。”
第三十四章 同室而眠
猎户家里就两间房,空的一间还是从前女儿的房间,此时霍清然和赫连昀二人就在猎户家女儿房里,看着一张床各有所思。
“娘子,怎么还愣在这里,夜深了,还不休息吗?”赫连昀坐在床沿,拍拍旁边的位置说道。
霍清然看着他道:“太子殿下如此恐怕不妥吧,不如今晚我睡床,太子睡地上?”
“你见过睡地上的太子吗?”赫连昀道。
霍清然道:“之前没见过,但是今晚就可以见到了。”
赫连昀突然伸手将霍清然拉了过来,霍清然一时不查,被他拉到了床上,天旋地转后整个人已经躺在床上,而赫连昀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视着她道:“身为妻子,难道不该陪丈夫睡觉吗?”
霍清然一反应过来,抬脚欲踹,谁知赫连昀早料到她这一招,抬腿将她的腿压住。
“我们还是睡觉吧,娘子。”
霍清然切齿,直接出掌推向赫连昀,赫连昀抬手格挡,霍清然又出另一掌,距离极近,赫连昀只能向后一仰躲过一击,霍清然趁机抽腿横扫,将赫连昀踹下床去。
“呃——”赫连昀摔倒在地,痛苦地呻吟。
霍清然坐起身道:“喂,太子不会一脚就伤了吧?”
赫连昀却不答话,只是痛苦地皱着脸,手捂着腰部的伤口。
他腰间伤口极深,不会是伤口又裂开了吧,虽然白日里他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但是霍清然很清楚,这才过了几天而已,他腰间和肩膀的伤其实还远未恢复。
“喂——”霍清然又喊了一声,见他仍旧没反应,怕他伤口当着破裂,赶紧蹲下身去查看:“赫连昀,你没事吧?”
赫连昀却突然伸手将她拉到地上,一翻身再次将她压住,邪肆地一笑道:“娘子这么关心为夫吗?”
霍清然气极:“你——”
霍清然正欲出手,却见赫连昀表情似有些不对,低头一看,见赫连昀腰间竟真的沁出血迹。
霍清然赶紧推开他,道:“你是不是疯了,伤口都裂开了,还玩?”
赫连昀坐在地上,心满意足地笑道:“娘子果然很关心为夫啊。”
霍清然无语地起身出去,找大娘要了些干净的布料回来,扔给赫连昀道:“自己赶紧把伤口包扎一下。”
赫连昀委屈巴巴地看着霍清然道:“娘子不替为夫包扎吗?”
霍清然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有手有脚,又没晕倒,又不是自己包扎不了。”
赫连昀当下明了,往后一躺便作晕倒状。
片刻后,睁开一只眼睛,却见霍清然好整以暇地躺上了床准备睡觉了。
“为夫都晕倒了,娘子还不替为夫包扎吗?”
“晕倒了还能说话吗?”
赫连昀起身,躺到床上,道:“娘子若是不替为夫包扎,今晚为夫就睡在这儿了。”
霍清然起身,取过白布,气闷道:“起来。”
赫连昀乐呵呵地起身,自觉地撩起衣服下摆,露出腰间的伤口,新结的痂又裂开了,流了不少血。
都这样了,这个人还在胡闹,完全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吗?
霍清然熟练地替他包扎好,接着便起身准备下床:“今夜你睡床上吧。”
“那你睡哪儿?”赫连昀问道。
霍清然道:“凳子上。”
“娘子还是和为夫一起睡吧。”赫连昀眨眨眼说道。
霍清然白了他一眼,欲绕过他下床,谁知赫连昀却先她一步下了床,调笑道:“还是娘子睡床上吧,做相公的怎么能让娘子受苦呢?”
“你身上有伤,还是谁床上合适。”霍清然道。
赫连昀一笑:“有娘子的关心就够了。”
说完将早就看到的屋子角落里绳子提起来,绑在柱子上,横贯整间屋子。
霍清然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要闹哪出。
只见赫连昀系好绳子,而后跃身上绳,稳稳躺倒,竟是在绳子上睡下了。
霍清然一脸震惊,这也可以!
赫连昀抬手轻轻一弹,以指风熄了烛火,而后顺势将手枕在脑后,道:“歇息吧娘子。”
烛光一熄,月光便洒落,映衬着赫连昀,仿佛他是直接漂浮在空中似的,虽身着粗布麻衣,也看不清面容,却难掩贵气,身子如玉,让人不能将目光移开。
夜,如此的静谧。
霍清然已经好久没在床上睡过觉了,是以这一觉睡得极为舒适,到了早上她竟有些舍不得起床。
习武之人都是闻鸡起舞,霍清然自然一向都起得很早,像这般情况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用过早饭,大叔便带着二人去城里了,或许是因为想到刚刚出嫁的女儿,虽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晚上,大娘竟还有些不舍。
离村子最近的一座城乃是樊城,说是最近的,但由于村子过于偏远,三人走了一整日才到达。
天已经黑了,平日天一黑就是宵禁,集市关门,所有人都不得在街上随意行动,否则就会以犯夜罪被抓如大牢,但今日,天已经黑了,樊城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街上到处是游玩的男女老少,商铺尽开,各色花灯燃着烛火,美妙非常,哪里有点宵禁的样子。
原来今日是樊城的春神祭,春神祭本是用来祭祀春神,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但后来渐渐演变为花灯会,也是年轻男女们互许心意的日子,此时樊城的大街小巷都满是少年少女,衣袂飘摇,笑颜如花,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风景。
二人辞别了猎户大叔便进了城,刚一进城,就有不少女子频频朝他们二人望来,明目张胆地送秋波,不用说,自然是在看赫连昀了。
“你可知这里离汴安多远?”霍清然问赫连昀。
赫连昀边走边答道:“约摸三百来里吧。”
“三百里?我们竟然走了这么远!”霍清然讶然。
赫连昀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笑道:“你想不想放花灯?”
霍清然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放花灯?想想该怎么尽快回汴安才是最重要的吧!”
赫连昀抓住霍清然的手,道:“跟我来。”
霍清然用力挣了挣,竟然没能挣开,被他强行拉着到了小河边,河里飘着各式各样的漂亮花灯,灯火闪烁,整个河面如繁星灿烂的星河。两边围满了放花灯的少女。
少女们将花灯放进小河,对着花灯许下心愿,祈愿上苍赐自己一个如意郎君,然后欢快地挥挥手,让花灯漂得更远,更远。
“你干嘛?松手!”霍清然蹙眉道。
感觉到手上力道微松,霍清然立刻挣脱了手。
赫连昀并未在意,说道:“在这里放盏花灯如何?”
第三十五章 一盏花灯
霍清然无语,现在不急着回汴安,他放什么花灯,再这样拖下去,恐怕他弟弟赫连廷都要即位了,就算这太子不想要皇位,她还有任务没完成呢,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谁知道汴安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只想立刻回汴安去,如若大凉和于越结盟,对她和萧玴也是极为不利的。
赫连昀环顾四周,来到一个花灯摊子前,摊子上各色花灯挤在一处,而有一只花灯却独自被置放在架子上,那花灯以二十三瓣莲为座,座上一名身姿窈窕的神女正在翩翩起舞,许是出自名家之手,无论莲花底座还是翩舞神女无一不是栩栩如生。
花灯中的蜡烛被点燃,摇摇晃晃,明明灭灭,映衬得座上神女似真的在舞动一般,仿佛下一瞬便要羽化而去。
赫连昀露出满意地笑容,对着一旁的小贩说道:“这盏花灯多少钱?”
小贩做书生打扮,看起来有点文气,见此人一身粗布麻衣,还是不合身的粗布麻衣,一看就是个既没钱又没文化的乡下傻小子,便有些懒得理会他,懒懒散散地不耐烦道:“这灯不要钱,只要能解这盘棋局就可以拿走。”
赫连昀无论身姿长相都十分出众,刚过来便引起不少少女的注意,还有女孩偷偷一路从城门口追过来的,现下注意到他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便向这边围了过来。
赫连昀走过去看了看那盘残局,白子被黑子侵吞大半江山,几乎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这是个死局。
书生小贩道:“你别在这儿瞎看,再看你也不会!这可是古书上的残局,至今无人能解,你一个向下人……”
书生小贩还在啰嗦,赫连昀却想也没想,执起白子,随手落子。
轻轻的啪嗒一声。
“诶诶诶,你做什么,别破坏了我的棋局!”书生小贩赶紧凑过去,这局棋已经困扰他好几年了,一直解不开,到处找人指点,也依旧无人能解开,他今日在此卖花灯便想趁机摆下这一擂台,看看能不能遇到奇人解开这死局,但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城里的举人老爷都解不开,哪那么容颜就遇到解开的人,眼前这个乡野小子还敢动他的棋局,要是动坏了,他非收拾他不可。
“解开了,这花灯是我的了吧?”赫连昀径自取下花灯。
书生小贩正欲骂人,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那盘棋局,再也出不来。
良久,周围围观的人都不耐烦了,纷纷开口问道:“到底解开了没有啊?”
“喂!他解开了吗?”
书生小贩突然欣喜若狂地大叫道:“妙啊!妙啊!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活了,白子活了!这一步真的太神了!”
周围的人纷纷霍然,接着便是一阵欢呼和称赞,凑在一块儿议论纷纷。
赫连昀却早已拿着那盏花灯来到霍清然面前,道:“今天是花神祭,入乡随俗,放盏花灯吧。”
霍清然并不接花灯,道:“你很无聊吗?我没那闲情逸致,我现在只想快些去汴安!”
说罢,霍清然转身欲走,赫连昀道:“你现在要怎么走?天都黑了,又没有马,况且,你……”赫连昀憋着笑,接着道:“你还不识路,也不辨方向的,怎么走回汴安。”
霍清然气结,她是路痴这事能别再提了吗?
赫连昀赶上去拦住她道:“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快速返回汴安。”
“什么办法?”
赫连昀勾唇一笑,道:“你先放了这盏花灯,我再告诉你。”
霍清然想了想,接过花灯:“好,我希望你说话算话。”
拿着花灯来到河边,霍清然随手将花灯扔进河里,溅起一圈小水花,摇摇晃晃打了几个旋,幸亏那花灯自身平衡性不错,才免于一入水便翻船的惨剧。
“好了,放完了。”霍清然拍拍手说道。
赫连昀哑然片刻,无奈道:“还没许愿呢,放花灯都要许愿,你看其他人,快闭上眼睛。”
霍清然强压下想打人的冲动,闭上眼,许了个尽快回汴安的愿望。
就在她闭眼的时候,赫连昀望着她的脸,一改素来嬉笑无形的神色,一脸肃色,启唇,无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但此时的霍清然自然看不见。
一睁眼,却发现赫连昀带着邪肆的笑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啊!”霍清然大惊之下猛地向后一倒,赫连昀猛地伸手拉住她,霍清然挣脱,借势向后翻身,站稳身子。
赫连昀收回手,昏暗的灯光掩去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
这时一名大胆的女子来到赫连昀面前,一脸羞赧地望着他,半晌嗫嚅问道:“请问公子姓甚名谁,可有婚配?”
赫连昀抬头望向她身后的霍清然,道:“娘子,她问我可曾婚配,我该怎么回答啊?”
霍清然咬牙瞪了他一眼,甩手而去。
那女子却满脸心痛,抚着胸口,似有些呼吸困难。
赫连昀一脸无辜地道:“我娘子生气了,她向来不喜我与旁的女子多说话。”
说完赫连昀便绕过女子,去追霍清然了。
徒留那女子捂着胸口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娘子方才许了什么愿望?”赫连昀追上去问。
霍清然道:“许了希望你马上消失在我面前的愿望!”
“为夫若是消失了,娘子该怎么回汴安?毕竟我可记得娘子没什么方向感啊。”赫连昀感叹道:“娘子这么离不开我,我怎么能消失呢?”
霍清然一脸冷漠,自顾自往前走,不再理会他。
赫连昀紧紧跟上,道:“娘子走得这般急做甚?莫非娘子知道该怎么回汴安了?”
霍清然不答。
赫连昀又道:“好不容易遇上春神祭,娘子不打算多逛逛吗?”
“听说花神祭是与情人相会的日子,娘子不觉得我们很应景吗?”
“娘子你再不看紧我,为夫就要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子给抢走了。”
“娘子你这么冷漠,为夫真的很心痛啊。”
“娘子,你走错方向了,这边不是出城的路。”
霍清然终于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对赫连昀低声道:“太子殿下,请你自重些,别忘了你的身份!”
赫连昀笑道:“我不就是娘子的相公的身份么?”
“赫连昀!”
霍清然气得青筋直跳,这个人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明明是尊贵的太子,现在却一副无赖做派,霍清然当然清楚赫连昀绝不是真把自己当娘子,只是为何他要这样做?
说是装疯卖傻,却也没有理由,难道真的只是恶作剧而已吗?
闹市之中,有两名男子从霍清然身后悄悄接近,赫连昀注意到那两个人,神色突然一黯,伸手想将霍清然脸上的发丝拂到耳后,霍清然警觉地向后一退,躲过了他的触碰,赫连昀手停在半空中,空攥了攥,而后收回。
那两名男子已然走近,绕过霍清然来到赫连昀身侧,欣喜地说道:“公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霍清然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有些疑惑地皱眉。
这些人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他?
赫连昀神色一黯,说不清是喜是怒,看着她道:“走吧,很快就可以回汴安了。”
第三十六章 交易
霍清然跟着赫连昀到了樊城的一座府邸,赫连昀一进府邸便不断有人来见他,整整两天,赫连昀都在书房里理事,霍清然没有再见到他,但是她知道了很多事情。
自从她和赫连昀失踪以后,赫连廷就一边派人搜查整个皇家猎场,一边放出谣言说赫连昀已经遇刺身亡,本就病重的凉皇受了刺激更是病入膏肓,一时间朝局动荡,天下哗然!
赫连廷外有外公长平王拥兵相助,内有皇后掌握内宫,已经开始把持朝政,暗中安排朝中数十大臣联名上奏立赫连廷为太子,圣旨已下,七日后就会举行盛大的册封仪式昭告天下,封赫连廷为太子。
不知道赫连昀在搞什么鬼,赫连廷都快取代他成为太子,把持着朝政,说不定不日就能继位,他竟然还不现身,躲在这小小的樊城里。
如果赫连廷继位,那大凉和于越定是要联姻,如此一来对东黎便十分不利。而且现在,萧玧处境如何也尚不清楚,霍清然必须想办法让赫连昀尽快出面,阻止赫连廷夺位。
为什么赫连昀不急着回汴安?难道是时局已定,他斗不过赫连廷?
不对,霍清然很清楚赫连昀这家伙平日放浪形骸的形状不过都是装出来的,内心里却是老谋深算。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但是眼看距离赫连廷册封仪式只有不到五日,她不能再等了,就算赫连昀有什么谋算,她也不敢冒这个险,今日她必须去找赫连昀说清楚!
霍清然想到此处,当下便动身,谁知刚推开门,却看见赫连昀正在门口,二人猝不及防地对视。
赫连昀此时玉冠高束,身着黑色绣金云纹长袍,腰缠玉带,一身华贵气质,彷如浊世偏偏佳公子。
赫连昀勾唇道:“娘子,两日不见,可是想为夫了?”
“不知太子来找我有何事?”霍清然自动忽略他的称呼。
“自然是思念娘子得紧,所以来看看啊。”赫连昀说着抬脚欲进房间。
霍清然直接将门合上,赫连昀伸手抵住,不让她关门。
“娘子当真如此冷漠?”
“好,既然太子来了,那倒省了我去找你的功夫。”
“哦?莫非娘子也是想为夫了?我就知道娘子不可能如此冷漠。”
“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打算何时回汴安?”霍清然问道。
“这个,恐怕还有一段时间。”
霍清然道:“太子的位置都快被三皇子抢走了,太子竟还不急吗?”
赫连昀道:“娘子这是在关心为夫吗?”
他竟还有心思玩笑?
“太子若是不打算现身,那我恐怕就不能在此处等太子了。”霍清然道,赫连昀定是不想她现身在天下人面前,否则他恐怕也隐藏不住,霍清然这样说,自然是逼他表态。
“是吗?为夫还在这里,娘子欲上何处?”赫连昀手上突然用力,逼得霍清然连退数步,赫连昀顺势进入房间,同时将身后的门合上。
霍清然道:“自然是去汴安。”
赫连昀点点头,从善如流地问道:“去汴安所为何事?”
霍清然道:“如今,大凉的人都知道,赫连廷即将继位,若是赫连廷继位必定是和于越结盟,我身为东黎使节,身负重任,自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凉越结盟,况且我东黎齐王现在仍在虎狼之穴,我自然要赶去护他周全,若是齐王有事,你觉得我还能无恙吗?”
赫连昀轻笑,似听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说道:“娘子是在说笑吗?”
霍清然侧目道:“太子觉得我像在说笑吗?”
赫连昀作思考状,之后摇头道:“不太像。”
霍清然道:“所以,太子仍不打算现身吗?”
“第一,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即将继位这事我觉得你可能猜错了,而且,就算没错,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境,能阻止他的,整个大凉只有我一人;第二,赫连廷想刺杀东黎齐王,不过也是为了皇位,如今他自认皇位已唾手可得,自然不会再费力气去杀齐王,在登基前先给自己树一强敌,我那弟弟虽蠢,却也还没有蠢到如此地步,所以,你不必急着去保护齐王;第三,”赫连昀神色有些变化,虽然仍旧带着笑,只是那笑容却多了三分肃穆:“我不让你走,你走不了。”
霍清然嗤笑道:“太子便这么有把握吗?”
赫连昀缓步走近,道:“秦特使,走还不走,你选吧?”
霍清然道:“太子这是给了我一个没得选的选择是吗?”
“不,”赫连昀道:“你可以选择生,或者死。”
“太子会杀我吗?”
赫连昀皱眉道:“想想还真是舍不得。”
既然如此,那不就是要谈条件的意思?霍清然道:“要让我不坏你的计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赫连昀有些玩味地看着霍清然道:“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霍清然似没听到他的话,接着说道:“等你继位,不要和于越结盟。”
“和东黎结盟?”
霍清然看着他,道:“不,也不和东黎结盟,我要你不和任意一家结盟,让三国继续分立!”
赫连昀缓缓收起笑容,神色有些捉摸不定,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秦特使你是东黎使节,代表东黎来和大凉结盟的。”
霍清然道:“原因如何你不用管。”
“如果你们东黎是想和与越结盟攻打我大凉怎么办?我该怎么相信你?”
“如果我东黎是这个打算,那直接和太子结盟,出兵于越不是更方便,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费这么大事?太子难道想不明白?”
“你怎么想的,我怎会知晓?”
“太这般聪明怎会猜不出真假?我现在无法给你证明,但是我相信以太子的智谋定有办法断绝东黎和于越结盟的可能。”
赫连昀微微挑眉,似无奈道:“你可真会给我带高帽,不过,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你只需答应我这一个条件,我不但不会坏你计划,相反,我还会助你成事。我想,太子总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吧。”
赫连昀沉吟片刻后说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太子。”霍清然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赫连昀绝不简单,虽然他现在仍旧蛰伏在樊城,但是霍清然就是莫名地相信,有他在,赫连廷成不了事。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真的要走,只是为了逼赫连昀和她谈条件,而且赫连昀的确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那她这次来大凉的任务就不可能完成,她和萧玴的计划也会因此受阻。
“我可是看在你是我娘子的份儿上才答应你的,换了别人可没这待遇,为夫进来这么久,娘子都不倒杯茶吗?”赫连昀说着自己去桌上倒了杯茶,正欲饮一口,手中却突然一空。
霍清然夺了赫连昀的茶杯,将他推到门口,开门,将人直接推了出去:“想必太子还有诸多家国大事要忙,我就不耽搁太子的时间了,太子请回吧。”
话音一落,不等赫连昀有任何说话的机会,霍清然便将门一关,把他关在了外面。
“娘子如此冷漠,为夫实是伤心至极。”赫连昀感叹两声便提步离去了。
刚一转身,赫连昀脸上的笑容便消散。
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杀了这个女人。
所谓的条件,答应她又何妨,哪怕知道她一开始便抱着这个打算。
赫连昀越来越看不懂自己了。
算了,就当是给她赔罪吧。
只是秦千聆,你似乎并不简单。
第三十七章 晨晖门之变(一)
又过了五日,距离赫连廷受封太子只剩一日,赫连昀终于有了动作,第六日,赫连昀赶回汴安,一入汴安便高调宣布太子回归,昭告天下赫连廷谋害太子和东黎特使,并派人在汴安无孔不入地宣传这一消息,而后一路直奔皇宫,进呈赫连廷谋害太子和东黎特使的证据。
由于赫连昀动作太快,赫连廷根本还没收到消息,他就已经入了皇宫呈递了证据。
凉皇虽病重,但还有几分清醒,大概是看到太子平安还朝,心中有了些许底气和倚仗,当即下令明日赫连廷和赫连昀共同进宫,细查此事。
东宫早已被赫连廷掌控,赫连昀自然不能回,只能选择出宫。
赫连昀拿着圣旨出宫时,正在饮酒作乐、毫无防备的赫连廷才得到他入宫的消息,当即派人拦截,然赫连昀早已在众目睽睽之下住进汴安的一处府邸,称太子行宫。
由于赫连昀安排了大批人马满城散布消息,是以全汴安的人此时都知道太子住在行宫,若是赫连廷欲行不轨,那便是在天下人面前公然谋害太子,他自然不敢这么做。
而凉皇的圣旨已经送到了睿王府,召他明日辰时进宫与赫连昀对峙。
此时,睿王府前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赫连廷杂碎杯碟留下的琉璃碎片,厅中两旁杯盘狼藉,不难想象出方才众人言笑晏晏举杯同乐的盛景,空气中还飘散着醉人的馨香,是酒香和女人脂粉香气的混合。
哗啦——又是一盏琉璃杯碎了满地。
“赫连昀,竟然没死!”赫连廷攥着拳头怒道。
“立刻派人去请云师过来!”赫连廷又急又怒地喊道。
一名仆役应了声是,还未跑出去,就见到另一名仆役已经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跪地说道:“王爷,云先生已经来了。”
赫连廷立刻向门口走去,只见一须发花白的老者同时脚步略有些急促地赶了进来。
“王爷。”云师道。
“云师,没想到赫连昀命这么大,竟然还没死,我们要不要趁今晚直接杀了他?”赫连廷一走近便问道。
云师摆手道:“不可,王爷不可鲁莽行事,眼下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在行宫,若是此时动手只会引火上身。”
“虽然他此时回来,但天下和朝局都已在本王手中,本王也根本不惧他!杀了他又如何?谁敢说什么?”赫连廷眼中迸发出一阵杀意。
“王爷,天下人悠悠之口,不可不慎重啊,而且太子绝不简单,此事,说不定是他的阴谋,若是我们贸然出手,恐怕会着了他的道!”云师道。
那日他接到一些消息,恐太子对长平军会有动作,是以亲自赶去见长平王,但却无功而返,回来时却发现睿王出手,太子已经坠崖失踪,而睿王把持了朝政,他深知赫连昀城府极深,绝不是睿王能对付得了的,早已叫睿王不要轻举妄动,但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他,既然如此,只得及时补救,希望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从他回来起便暗中侦查安排,就是担心太子会有诡计,如今太子赶在睿王受封前一日现身,其中必定有诈,想在行宫杀他是绝无可能。
赫连廷压着怒气道:“那我们该如何?那不成眼睁睁看着他重登太子之位?眼看父皇时日无多,我们再等下去,恐怕他就真的继位了,到时他名正言顺,本王要再夺位,机会岂不更加渺茫?”
云师不急不缓地说道:“王爷勿急,我说需慎重,但不是说不出手。”
赫连廷问道:“该如何出手?”
“事到如今,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太子必须死!”云师羸弱的身躯,却似乎包含着汹涌的狂潮,一句话说得轻飘飘,却似有千钧之力,杀伐之气,叫听者都为之一颤。
赫连廷大喜,只要云师说能杀,那定然能杀!
“如何杀?”赫连廷问。
“在宫里杀!”
赫连廷皱眉:“在宫里杀,岂不是更易被天下人知晓?”
云师微微一笑,脸上的沟壑更深了:“就是要天下人都知晓。”
赫连廷似乎突然想通了,眉头一舒,道:“云师的意思是说……”
“太子陷害睿王,欲行逼宫不轨之事,谋朝篡位,睿王当场诛杀太子实乃不得已而为之。”
赫连廷大笑道:“好好好,云师好计谋,如此一来,本王便可光明正大地取他性命,天下人能奈我何?”
云师缓缓道:“王爷也不可太过轻敌,太子绝非等闲之辈,此事我们还得好生筹谋,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做好安排,明日等太子一入宫便斩杀他于当场!”
赫连廷素来倚重云师,此刻听他一说,便也沉下心来,问道:“云师以为,该如何安排最为妥当?”
云师道:“以皇上的身体状况,明日的对峙必然不会在朝堂,而是在延福宫,今晚我们在延福宫各大门,尤其是必经的晨晖门设下埋伏,等明日太子一到便立即诛杀,不给他逃脱反击的机会,禁军中羽林卫是我们的人,如今已掌控了内宫,我会指定几名得力的人进行埋伏。”
“那城中京军卫是否需要调遣?万一赫连昀城内有埋伏或者城外有接应怎么办?”赫连廷问。
云师说道:“京军卫主司外宫和汴安,从前京军卫只效忠陛下,不站任何一派,近来见大局已定才归效王爷,但毕竟不是亲信,这次不能用京军卫,不但不能用,还不能让京军卫知道任何消息,以防他们坏了王爷的事,至于防太子的埋伏,明日安排王府亲卫队在城中进行搜查,发现可疑人物杀无赦,同时,现在马上派人八百里加急通知长平王,让他立刻派兵来支援,就说收到消息,太子有谋反之心,特赶来清君侧。再安排部分王府亲卫守在行宫周围,待太子匐诛,便立刻抄没行宫,不给他任何翻身之机,再向天下人宣布太子谋逆,王爷为救皇上不得已杀之。”
赫连廷越听越开心,似乎一场胜仗已经唾手可得,道:“妙计!不愧是云师!本王这就安排亲卫队,再派人通知外公,宫里的埋伏就请云师费心了。”
云师轻拂了拂花白的胡须,平静说道:“上一次太子大难不死,这次他不会再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他早就该死了,能活到现在也算他的运气!”赫连廷露出带着狠厉地笑容。
“这天下终归是王爷的。”云师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赫连廷畅快大笑,笑声直回荡在高阔的厅中,弥久不消。
只待明日,便让赫连昀变成一具尸体!
第三十八章 晨晖门之变(二)
翌日,卯时三刻,天色刚凉,天边绽出红霞,如血一般铺满整片天空。
皇宫正门丽正门门前足有百人并行之宽的丽正门大街上,策马而行赫连廷带着上百亲卫赶至,他不需带太多人马,因为宫中数千羽林卫全是他的人,只需他一声令下,便能将整个皇宫掌握在手中。
云师骑马跟在赫连廷身侧,今日如此重要的时刻,他必须随侍。
丽正门守卫森严,一如往常,赫连廷携兵器和亲卫进宫,此事虽有违宫规,但如今整个皇宫都被赫连廷控制在手,侍卫们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乖乖打开宫门。
赫连廷一路行至晨晖门,晨晖门的侍卫都已经换成了埋伏刺杀赫连昀的人,赫连昀还未到,赫连昀给侍卫头使了个眼神,并吩咐亲卫全都去四周埋伏起来,身边只留下云师和两名贴身侍卫。
赫连廷准备在此等候赫连昀,没想到刚停下,便见赫连昀远远策马而来,而他身边只跟着东黎特使秦千聆和贴身侍卫流风二人。
还带着东黎特使来,看来是来作证的,不过恐怕她没机会给你作证了。
赫连廷看着马背上渐渐靠近的人,露出一个嗜血的微笑,赫连昀,你马上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一具尸体还如何做太子?今日的太子受封大典,会照常举行!
“皇兄来得可是有些晚了。”赫连廷朗声笑道。
赫连昀在晨晖门外勒马,全然没有察觉周围的异常,依旧如往日一般带着假面般的微笑,道:“是三弟太急了吧。”
身侧的霍清然面无表情,眼神放空,似乎在走神似的,浑身散发出冷漠如寒冰的气息。
赫连廷道:“不是皇兄要求对峙的吗?父皇正在殿内等着我们呢,皇兄快些进来吧。”
赫连昀夹了夹马腹,马儿哒哒地向晨晖门内走去。
“三弟如此急切,难不成想在此地刺杀本宫?”赫连昀语气平淡的问。
赫连廷却是一噎,脸色憋得极为难看。
赫连昀看看穿过晨晖门,云师见势不对,猛地一挥手,道:“关门!”
侍卫立刻关上了殿门。
赫连廷阴狠地笑道:“太子逼宫!动手!清君侧!”
话音未落,赫连廷身边的两名亲卫突然举箭射向赫连廷和霍清然,而霍清然早已做好准备,两箭搭弓,与对方同时出箭,箭矢激射而出,势如破竹,直接将对方的两支箭击落,同时去势不减,以奔雷之势直击两名亲卫!
两名亲卫同时中箭落马。
“杀太子,清君侧——”赫连廷喊道。
晨晖门的侍卫应声而起,拔刀冲向赫连昀,与此同时,晨晖门周围埋伏好的羽林卫和王府亲卫冲了出来,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赫连昀。
霍清然和流风拔剑,翻身下马,剑光闪过,八名侍卫血溅当场。
霍清然侧目,目光对准马背上的赫连廷。
赫连廷注意到这一目光,不禁为之一颤,莫名地有些恐惧,手里勒着缰绳后退了两步。
数百埋伏的羽林卫和王府亲卫疯狂地冲向赫连昀,而赫连昀却一脸平静地坐在马背上,淡笑着看着赫连廷,似乎此时不是在数百敌人的围堵之中,而是在闲庭信步。
云师眼角微颤,看着赫连昀,再环顾四周,突然脸色大变,惊喊道:“不好!有诈!保护王爷——”
话还没说完,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一阵密密麻麻的箭雨!
“保护王爷!”云师高喊一声,同时拉住赫连廷就一旁倒去。
那些冲向赫连昀的羽林卫和亲卫还没能冲到赫连昀马前便被上千支箭穿了个透心凉,仿佛正在被收割的麦田,从前到后,随着箭雨落点的移动,成片成片地了下去,霎时间鲜血横流,哀嚎遍起。
云师拉着赫连廷摔下马,两人躲在马下,那马几乎被扎成了刺猬!
混乱之中所有人都在逃命,根本没有人保护赫连廷,随着马倒下,赫连廷大腿中了一箭,他捂着大腿倒地惨呼。
“王爷!啊——”云师惊呼,来不及去护住赫连廷,自己腰上也中了一箭。
箭雨停了,有些侥幸没有被箭雨射中的人,还来不及逃,霍清然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清理完最后几个人,周围所有赫连廷的人都已经倒下,遍地是鲜血,倒插着的箭矢如芦苇一样郁郁葱葱,只是,它们的土地是仍旧淌着热血的尸体。
上千弓箭手从周遭出现,涌向晨晖门,将遍地尸体和尸体中央的赫连廷团团围住。
而赫连昀自始至终都高坐在马背上,淡笑着看着这场杀戮,甚至他胯下的马从停步起便再也没有移动过分毫。
那个男子的笑容清明又温润,跨坐在马背,高贵而从容,仿佛这场杀戮从来与他无关。
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数息之间,局势便已天旋地转,猎人变成了猎物,猎物成了真正的猎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这黄雀是以自己为诱饵。
云师环顾周围的人,不可置信地道:“京……京军卫?京军卫是你的人?!”
他还以为京军卫效忠的是陛下,却原来,竟是太子的人!千算万算,却是万万没有算到这一层!
“云师,我们该怎么办?”赫连廷慌乱地爬向云师。
赫连昀并不理会他,道:“睿王,弑兄、囚父、逼宫、谋逆!当斩!”
“不可!你们不能杀了王爷,赫连昀,长平王就要到了,长平军就要兵临汴安,你若敢杀睿王,长平王定不会饶你!”云师虽慌,但还尽力保持着大家风范。
赫连廷一听,似抓到救命稻草,说道:“没错!我外公就要到了,你敢将本王如何?”
赫连昀讽刺道:“本宫不杀你们,长平王就不会杀本宫吗?”
赫连廷有些怕了,道:“皇兄,别杀我,你饶了我,我会让我外公放过你的。”
“王爷勿惧,他不敢杀你的!”云师拉着赫连廷,阻止他继续哀求,道:“赫连昀,若你还有几分聪明,你应该知道,杀了我们,不如用我们做人质,你还有条活路!”
赫连昀冷冷道:“聒噪。”
霍清然穿越尸山血海,来到场中二人面前。
“你想做什么?”云师颤抖着质问。
“你不能杀我,我是睿王!是大凉的三皇子!我的母后是皇后,外公是长平王,你不能——”
噗嗤——长剑洞穿了身体,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