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碧春坐在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外,努力地竖起耳朵,可仍是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难道少夫人还没醒?想到今儿世子离开前叮嘱她们不去打扰少夫人歇息,碧春只得按捺来。
正等着,便见奶娘抱了阿尚进来。
小娃娃正是好动的时候,不耐烦给人抱太久,喜欢自己走路。来到熟悉的地方,就挣扎着来了。虽然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但奶娘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地上。
双脚着地后,阿尚便吧嗒吧嗒地朝着内室冲去,一双小手就往通往内室的黑漆嵌玻璃彩绘的槅扇拍打,瞬间啪啪啪的声音像躁音穿脑不绝于耳,小孩子可不懂什么是礼貌,只是一心想要拍开门去找她娘。
“大姐儿,少夫人还在歇息呢,别吵着少夫人歇息。”碧春忙拉住小家伙的双手,省得她拍疼了小手,仔细看了,发现这双肉乎乎的小手白里透着红,看起来健康粉嫩,也不知道她疼了没有。
阿尚先是懵懂地瞪着眼睛看她,等碧春将她的手放开,又转身去拍门了。
“碧春,让她进来。”
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碧春等人都松了口气,将门推开,小阿尚很利索地往里面冲去,自己爬上脚踏,伸手扒着床幔,将脑袋往里头探去。
“啊啊~”
阿尚嘴里叫了一声,然后朝坐在床里头的人笑呵呵的,活沷又可爱。
看到闺女灿烂的包子脸,再多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又乱叫,该叫娘亲了!”
曲潋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伸手将她搂到床上,给她脱了小鞋子,然后母女俩滚到了一起reads();。只是曲潋昨晚运动太辛苦了,被不知轻重的闺女往她腰上一撞,顿时哎哟哎哟地叫起来,阿尚以为娘亲正和她玩呢,更欢乐了,手脚并用地爬到她身上压着,圆滚滚的身体压来压去,欢笑声不绝。
母女俩在床上玩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阿尚玩得无聊了,曲潋让人将她抱床,而她也掩好衣襟,小心翼翼地床,只是双脚着地时,腿软得差点摔倒。
她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腰,一摆三晃地爬到外面的矮榻坐,软绵绵地靠着迎枕,一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诅咒不知节制的某人,真是太禽兽了。
丫鬟给她端来了杏仁酪银耳蛋奶羹和几样奶制品的点心。
这不朝不晚的,曲潋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吃早餐了,加上身体太累了影响了食欲,只简单地吃一些,阿尚抱着她的小皮球过来时,一双眼睛盯着她手中的碗不放,曲潋看得好笑,拿银制的小勺子挖了一勺子鲜奶杏仁豆腐喂进她嘴里。
小阿尚吃了还想吃,索性就不走了,扒着她娘不放,朝曲潋张着小嘴,露出里面的几颗乳牙,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这副小吃货的模样,让曲潋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咬了咬她的小脸蛋,嗔道:“不能吃太多,撑坏了肚子怎么办?”
给闺女喂了一点儿东西,便让人将桌上的东西都辙去了,阿尚没看到食物,自然不会再要,不然看到别人吃,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吃,都会蹭过来,想要尝尝味道。
一整个早上,曲潋都只能恹恹地窝坐在房上,哪儿都没去,也没力气去。阿尚玩得累了,就跑回来,扑到她怀里,那力气大得,每次都让她疼得嘶地叫了一声,心里再次咒骂不知节制的某人,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伤身的事情了。
晌午,曲潋抱着她闺女睡了一觉,等睡醒时,便听碧秋来报,客院里的纹表姑娘闹着要回淮安郡王府。
曲潋抱着还没怎么醒的阿尚窝坐在炕上,给她擦脸,听到碧秋的话,问道:“真的是她自己要回去的?她怎么说?”
“纹表姑娘也没什么,只是一直说要回家,奴婢便过来请示少夫人。”
曲潋听罢,也没去计较周纹是真的吓破了胆儿要回家,还是今儿那男人离开时又做了什么,说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留她了,你去安排车驾,务必要将她安安全全地送回淮安郡王府,给二舅母请了安再回来。”
碧秋笑盈盈地应了一声,马上去安排了。
待碧秋去后,曲潋像个没事人一样,将闺女弄醒后,用手给她顺了顺头上的呆毛,又给她穿好小鞋子后,便让她自己去玩了。
碧春瞅了一眼正在玩积木的阿尚,小声地和曲潋道:“少夫人,那个表姑娘看着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曲潋嗤笑了,“哪里不正常?”
碧春挠了脸,想了,高兴地道:“我知道了,周二夫人一心将她留在咱们府里,可是她今儿却闹着要回去,明知道回去的话,周二夫人一定会不高兴,她一个庶女,如此违抗嫡母,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曲潋背靠着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笑道:“所以我这不是让碧秋亲自送她回去了么?”如果二夫人是个聪明人,自不会迁怒到庶女身上,如果不是……那便让周纹自求多福了reads();。
想到这里,曲潋又看向碧春,不禁笑道:“你这丫头,终于也伶俐点儿了,以后宫心琉心嫁人了,我也不用担心没人使唤了。”虽然几个碧还比不得宫心的行事周全,不过这两年来,也大有长进。
说到宫心和琉心,曲潋也在苦恼。
琉心一看便知道她和常山有点儿什么,听闻她和常山兄弟俩是自幼一起长大的,这青梅竹马的情谊自是不能比,许配给常山恰好。可是宫心呢?宫心的年纪大了,已经留不得了,再留去可要蹉跎人家姑娘的年华,曲潋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曲潋漫无边际地想着身边的丫鬟小厮们的终身大事时,门口响起了阿尚欢快的笑声,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穿着降紫色官袍的男人抱着阿尚进来,脸上的笑容浅淡适宜,温煦和雅,整个人如一块美玉,静静地绽放属于他的光泽。
迎上她的目光,他突然朝她露出微笑,在三月末的夕阳中,清清浅浅的,一点点地晕染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就好像,这是一个无比温柔的人。
曲潋怔怔地想着,直到他坐到身边,一只手抚过她的脸,她才蓦然回神。
“想什么呢?”纪凛笑问道,他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月白素面细葛布直裰,整个人越发的柔和温润,只是浅浅地笑着,宛然入画。
曲潋看了他好一会儿,一把拍开他的手,哼了一声。在他脸色微微变化时,咬牙切齿地道:“今天躺了一整天,什么事都做不成,我心情不好。”
他脸上的微妙神色瞬间被一种赧然覆盖,然后浅色的红晕布上那张雅治的面容。
曲潋觉得,明明前一刻还在恶狠狠地让自己不要相信他的外表给人的假象,可是一刻,又不争气地被他所折服,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温柔美好的人,如玉君子说的就是他。
“阿潋,对不起,今晚我给你揉揉。”纪凛拉住她的手,温温柔柔地说。
曲潋懒洋洋的,淡淡地应了一声,突然问道:“对了,纹表妹今儿回家去了,你没干什么吧?”
半晌没听到回答,曲潋看过去,一双眼睛清泠泠的。
纪凛只好道:“我今儿出门前,去了客院一趟,就只是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做。”
他的笑容温煦,语气文雅柔和,简直就是正人君子得不得了。
曲潋很想呵呵他,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在她面前,就能将她吓坏了。
想来昨天落水时周纹已经吓得神智不清,所以淮安郡王府的人离开时,她才没有什么反应,经过一个晚上,她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来了,正惶恐不安呢,这人又跑到她面前去晃,简直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怨不得周纹会直接回府去了。
见她懒洋洋地趴在矮榻上,纪凛俯身子,手指从那优美的背脊摸着柔软的腰肢,还记得昨晚这纤细的腰肢被他拑制时,那双修长的腿缠到他的腰上的触觉,喉咙微紧,清越的声音响起,“阿潋你不是不喜欢她么?所以我就让她回去了,以后你不喜欢的人,都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你面前碍你的眼,可好?”
曲潋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朝他伸手reads();。
纪凛笑着倾身让她搂住自己的脖子,然后将她紧紧地抱到怀里。
曲潋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了亲,双手用力地狠狠地抱了抱他,笑道:“暄和,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么?你是男人,这世间对男人总是对女人比较宽容的。”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又有些失落。
“明白。”他满脸喜悦,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做到。”
“真的?”
“未来很长,何不拭目以待?”纪凛没再给什么保证,因为誓言这种东西,总会在时间中渐渐地被遗忘被消磨,唯有时间才能证明一切。
如她一直想要向他证明自己的心意,如果她心里不安,他何不也如此?
曲潋顿时浑身都舒爽了,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不肯离开,只觉得这一刻,这个男人真是让她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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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纹自请回府后,过了两日,周二夫人又过来了。
曲潋压根儿不想理她,不过想想都是亲戚,曲潋还是出面去见了。
周二夫人可能真是个没眼色的,或者说是为达目的脸皮可以厚到无视人脸色的,见到曲潋时,就抱怨起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纹儿回来后就病了一场,这会儿还起不来呢,暄和媳妇,你当时应该留她在这里养病的,说不定病还能好得快些。”
曲潋似笑非笑地道:“二舅母这话可就不对了,这里对纹表妹而言,不过是客居,哪有自家舒服?在自家里养病指不定病还能好得快一些,所以听说纹表妹要回家,我想想就没有挽留了。”
周二夫人皱了皱眉头,又道:“哎,说来纹丫头和暄和是嫡亲的表兄妹,他们自幼便亲近,纹丫头对暄和更是敬重,一心想要亲近她表哥,暄和媳妇,你瞧着,纹儿如何?”
“不如何。”曲潋直接不客气地说。
周二夫人:“……”
周二夫人被她的不客气弄得惊了,就算再迟钝也知道曲潋的意思了,而周二夫人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她只不过是脸皮比较厚罢了,当便不悦地道:“暄和媳妇,你是什么意思?”
曲潋谦和地笑道:“二舅母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周二夫人脸色变得更难看了,她眼睛转了转,问道:“你为人媳妇,怎地能如此霸道无礼?我今儿就不走了,问问暄和是什么意思。”
曲潋也落脸来,皮笑肉不笑地道:“二舅母,我敬你是长辈,莫要弄得太难看。你也不用问了,我是什么意思,暄和就是什么意思!有我在,谁也别想进这门!”
这一席话来,周二夫人忍不住惊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没想到这人生得像个柔弱听话的小媳妇似的,脾气却这般硬,就是公主,也没有像她这么直接明白地告诉旁人,不许丈夫纳妾。谁给她的底气?景王妃么?
“你你你……简直是妒妇reads();!”周二夫人觉得曲潋一定是仗着自己姐姐是亲王妃,所以才会这般霸道,她就不信景王妃还能盯着自己妹夫不给妹夫纳侧的,当便道:“暄和媳妇,你还是莫要说大话。我倒要等暄和回来,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教妻的!”
周二夫人话刚落,一道声音便响起:“二舅母要问我什么?”
两人看去,便见纪凛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一袭玄色骑装,腰间悬着马鞭,一看就是先前骑马去了,两人不由想到,今儿宫里传出皇上考核勋贵子弟骑射,纪凛这模样分明又是场参加考核了的。
“暄和!”周二夫人脸上硬生生地挤出笑容,说道:“纹儿回府后,便病得厉害,对你甚是想念,你哪日可有空,去探望她……”
曲潋简直要被这位二舅母的直接给弄得无语了,要不是知道她是郡王府的二夫人,还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皮条客,这拉皮条的手段,真是直接,哪里有一点儿贵夫人该有的含蓄自重?简直就不给她面子嘛!
想着,曲潋恨恨地瞪向纪凛。
纪凛朝她笑了,便转头对周二夫人道:“二舅母,你这话可错了,纹表妹病了与我何干?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又素与我不熟,哪里会念我念得厉害?二舅母还是莫要胡言乱语败坏了表妹的清誉,二舅舅知道了可不会高兴。”
明明这声音清清润润的,可当接触到那双眼睛,周二夫人不禁打了个寒噤,到嘴的话都歇了,只是脸色仍是有些不服气。丈夫其实也是极为乐意能有个女儿来镇国公府,如果赔一个女儿,能让纪凛扶持他这二舅舅和儿子,周二老爷也是乐意的。也是因为如此,她才能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看来二舅舅也是不堪大用了,改日我还是去府里一趟,和外祖母说一声罢。”纪凛淡淡地道。
周二夫人打了个哆嗦,继而涨红了脸,想说点儿什么,见曲潋朝她微笑,明晃晃的嘲笑,一口气梗着,当哼了一声,沉着脸起身离开。
纪凛也没让人送她,携着曲潋回暄风院,对她道:“以后她若是再来,你便不见她,晾着她便是。”
曲潋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想么?我只是没想到这位二舅母的脸皮能厚到这种程度,生平罕见,如果知道她是这模样的,今儿我根本不会见她。”然后又不高兴地说,“她还说我是妒妇呢!”
“真的?”
曲潋怒瞪他,“我是妒妇你很高兴么?”
纪凛轻咳一声,掩嘴边的笑意,柔声道:“没有,我这是生气呢,二舅母怎么能这样说你?等会我就让人给外祖母递句话,她不会再来惹你生气了。”
曲潋仍是不太高兴,别以为她没看出来他那副高兴劲儿,难道她是妒妇让他很高兴么?如果不是他惹了桃花债,她用得着这般败坏自己的名声么?如果淑宜大长公主知道,还不知怎么看她呢?
纪凛拉了拉她,柔声道:“阿潋,这些不愉快的事情莫要想了,我和你说件事儿,三日后三叔就要出发前往北疆了,外祖母这会儿正为这事情忙活着,根本没空理会其他,你也不用担心二舅母做什么。”
“我也没担心!”曲潋嘀咕道,既然当时都选择撕破脸了,还怕宣扬出去么?
纪凛笑了,就是喜欢她这种坦然而直率的性子。
第200章
淑宜大长公主确实在忙着三儿子要出发前往北疆的事情,对于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上门一事只听了个过耳,根本没细问她过来干什么,全程交给曲潋去应付了,在她心里,这些事儿也是曲潋这位世子夫人该做的,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素来不会过问追究。
儿行千里母担忧,纪三老爷这一去,还不知道何时能回来,而且战场上刀剑无眼,如何不担心?加上丈夫虽然是死在北蛮的阴谋之,可也算得上是死在战场上的,这已经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一块心病,担心小儿子会步上丈夫的后尘。
为此,淑宜大长公主这段时间一直寝食难安,却毫无办法。
淑宜大长公主确实是个强势的,只是她再强势,面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也不能再像年轻时那般应付了,反而要被他应付。
知道儿子去北疆之事已无转圜余地,淑宜大长公主纵使心里难受,可也让人去给他收拾行李,怕人做不好,都要亲自一一过目。原本这事情可以让如今当家的纪二夫人来做的,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谁生的孩子谁心疼,淑宜大长公主根本放心不,索性便自己去折腾了。
淑宜大长公主正忙着给即将远行的儿子收拾行李,见小夫妻俩过来请安,便笑道:“暄和今儿怎地回来这般早?皇上又考核你们骑射了?”
纪凛和曲潋坐,待丫鬟上茶后,他答道:“今儿西山营里的几名将领被召进宫,皇上可能是心情好,便让我们聚集在宫里的演武场,来了一场考核,接着没什么事儿了,所以便回来早一些。”
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盯着孙子瞧,又问道:“你三叔今儿可有进宫?”
“三叔就是和西山营的那几位将领一起进宫的。”
淑宜大长公主顿时不说话了,半晌才叹道:“他这般执着,只盼着别走上他爹的老路才好。”说着,脸上浮现失落的神色。
纪凛少不得宽慰一番,“祖母放心吧,三叔以前没上过战场,皇上也不是一开始就将三叔派过去领兵打仗,而是另有安排,以三叔的功夫,只要他注意一些,定然没事的。”
“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那些蛮子会不会又使什么诡计?”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满脸含怒带气。
“祖母,三叔早有防备,你要相信他。”
淑宜大长公主不说话了reads();。
曲潋坐在一旁低头喝茶,没有说什么。他们的话虽然说得隐晦,但是她已经知道当年的事情,明白淑宜大长公主的担心,只是听纪凛的意思,难道纪三叔去北疆还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正想着,突然听淑宜大长公主道:“潋丫头,你二舅母刚才过来做甚?”
曲潋将手中的茶盏放,微笑道:“二舅母说纹表妹回府后,病得十分厉害,想叫暄和过去看看呢。”
淑宜大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变得凛然,冷哼道:“什么东西?一个庶女也想让暄和过去?不必理会她,次她再来,你便将她晾着。”
这话倒是和纪凛的话有同工异曲之妙,没想到这祖孙俩都是一样的硬气,丝毫没有将周二夫人放在眼里,也不给她面子。
曲潋面上挂着笑容,乖巧地应了一声好,知道自己赌对了淑宜大长公主的脾气。曾经和丈夫一生一世一双人,淑宜大长公主这样的聪明人,怎么可能会主动给小辈们添堵?她欣赏的是那种有手段有韧性又不失良善之人,所以对纪二夫人牢牢地把持着自己的二儿子,她也没有什么不满,只要纪二夫人不将手伸到其他地方,做出损人不利已的事情,都由着她。
如今,对于纪凛,也是同理可言,并未因为曲潋这种霸占后院的行为而有所不满,只要她们能抓得住男人,便由着她们自己去折腾。
这样的婆婆实在是让人放心,曲潋觉得自己如今也挺幸运的。
淑宜大长公主没将周二夫人放在眼里,以她的身份,她也有这种不放在眼里的骄傲,当便和纪凛说起小儿子去北疆的事情,除了行李之外,还隐晦地提了丈夫留的人脉。
“当年你祖父去世后,那些人被分配到各个营,也有一些已经不在,或者是因什么事情而退役的,如果有他们在,你三叔也安全许多。”
“祖母不必担心,三叔已经联系上了祖父留的旧部,届时只要三叔出发,自不会少了那些人。”
淑宜大长公主沉着脸,其实心里却明白,三儿子在京的这几个月,并未是纯粹去联系丈夫的旧部,频频进宫,也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卖个好,尽量将一切安排好了。想到这里,她对孙子道:“以后你在外头行事,也多注意。”
“祖母放心,孙儿省得。”
待天色稍晚,纪凛和曲潋告辞离开。
两人回到暄风院,经过那株高大的老杏树时,纪凛便对曲潋笑道:“阿潋,刚才听到祖母的话了,以后该如何就如何,不必担心什么。祖母可不是其他府里的那些拎不清的妇人,对二舅母做的这种事情最是厌恶了,外祖母当年也是没有看清楚,才会……”
见他突然闭了嘴,曲潋忍不住看他。
纪凛笑了笑,继续道:“二舅母做的这事情,外祖母定是知道的,只是她懒得理会,由着二舅母来折腾,就算你了二舅母的面子,她也不会说什么。”
曲潋余怒未消,哼了一声,说道:“有她这样当舅母的么?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花楼里的老鸨呢。”因过于生气,有些口不折言。
纪凛失笑,也没有指责好她的话说得难听,牵着她回了房reads();。
翌日,曲潋听说今日的大朝会,纪三老爷被皇上封为北疆泾水城的先锋官,两日后出发往泾水城。
京里的人知道这事后,很多想和镇国公府攀关系的人都大失所望,原本还以为皇上是要重用纪三老爷了,所以虽然年纪大点,只要皇上愿意重用,也算得上是乘龙快婿。可如今看来皇上是重用他,却将他派到了北疆,自家闺女哪能跟着过去?
一些敏感些的,便发现皇上此举的用意,已经联想到皇上是不是要像当年的高宗皇帝一样,亲自培养出一个战将,如同当年的老镇国公,在北疆立赫赫战功,生生扼住了北蛮的咽喉。
然后,纪三老爷轻轻松松地离开了。
纪三老爷离开后,镇国公府变得越发安静,淑宜大长公主整个人仿佛失去了什么主心骨一样,整天情绪恹恹的,做什么都没精神。曲潋担心她闷出病来,便每天带她家的萌闺女去寒山雅居折腾。
果然有小孩子的地方就是热闹,阿尚正好处于小孩子对世界好奇的年龄,屋子里已经不够她闹腾了,每天都想要去外面探索,每次见到曲潋换衣服,一群丫鬟簇拥着时,她便知道这是要出门的意思,贼精贼精地跟了上去,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如果不让她跟着,还会耍脾气大哭。
有阿尚闹着,果然过了几日,淑宜大长公主的精神终于好一些了,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曾孙女身上,对阿尚更是宝贝了,连纪凛都要靠边站。
就在这时候,镇国公府突然接到了景王妃有孕的消息。
淑宜大长公主当时正拿着一只布老虎逗着阿尚,听到这个消息时,被阿尚一把抢走了布老虎也没有注意到。
“真的?”曲潋又惊又喜。
来禀报的是景王府的管事嬷嬷,今儿太医诊出曲沁有身孕的事情时,她便第一时间被曲沁打发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报讯儿了,管事嬷嬷心里其实也有些纳闷儿的,为何不是第一时间给曲家报喜,而是先来镇国公府。
得了景王府管事嬷嬷的准信,曲潋和淑宜大长公主都是满脸喜色,一个为曲沁高兴,一个为弟弟有后高兴,让人给赏了管事嬷嬷一个大红封后,祖孙俩便凑到一起商量着去景王府探望曲沁的事情。
“她一个年轻姑娘,又是第一次怀孩子,府里没个长辈照看着,实在是让我不放心。明日我便过府去看看她,得和她说一些孕期注意事情……”淑宜大长公主絮叨着,突然没了声音。
曲潋原本还有些奇怪,很快便明白淑宜大长公主如今要顾忌着身份,是不可能轻易去景王府的,不然教人知道,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就怕有人发现景王的身世。
如今景王的身世,不仅要瞒着天人,还要防着北蛮那边利用他的身份。
虽然曲潋觉得她想多了,想去就去呗,但淑宜大长公主可不这么想。
她叹了口气,对曲潋道:“潋丫头,明日你便去景王府看看你姐姐,和她说一些妇人怀孕注意事情,让她宽心养胎,有什么需要的,便派人到府里来说,不必太过客气。”
纵使皇家的玉牒改了,但在淑宜大长公主心里,景王仍是那个让自己头疼的弟弟,为他操心了一辈子,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
曲潋微笑着应了一声,曲沁是她姐,淑宜大长公主如此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自是高兴的reads();。
很快得到消息的纪二夫人也过来了,对曲潋恭喜了一翻,笑呵呵地道:“我原也想过去探望景王妃,不过她这会儿才传出喜事,头三个月正要安胎之时,我便不过去打扰了,明日阿潋过去时,便帮我捎份礼物过去。”
曲潋忙谢过了,说道:“二婶您太客气了,哪里需要如此?”
三个女人笑盈盈地说了会儿,方才各自散了。
曲潋牵着她闺女的小胖手回暄风院,一路春风绿影,只觉得世界是如此美好,然后捏捏阿尚肉乎乎的小手,问道:“阿尚,你姨母怀小宝宝了,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阿尚懵懂地看着她,然后伸手讨抱。
曲潋将她抱了起来,亲亲她的小脸蛋,笑道:“你如今可重了,我可没办法将你一路抱回去。”
阿尚呜哇哇地叫起来。
“叫娘!”
“嗯~”
“叫娘。”
“呢~”
“娘~”
“捏~”
“娘!”
“捏捏~”
虽然那声音娇嫡嫡的让人心都化了,可是发音不对啊!曲潋快要被她家闺女打败了,等再要纠正她的发音时,小家伙却说什么都不肯叫了,气得曲潋直接将她放到地上,然后扭身就走。
小阿尚咬着自己的小手,瞅着背对着自己走远的人,然后呜哇一声大哭,边哭着边朝她跑过去,一把扯住她的裙子,搂住她的腿。
曲潋蹲身,拿帕子给她擦脸,见她哭得脸蛋红通通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地掉,真是好笑又好气,问道:“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我才想哭呢,怎么教你都不肯说话,到底你想做甚?”
阿尚将两只小手勾住她的脖子,抽泣着不说话。
曲潋被她打败了,只好继续抱着她回暄风院。
晚上,纪凛回来后也知道了曲沁有孕的事情,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微妙的神色。
“怎么了?”曲潋探头看他,“你又想到什么?我姐有好消息了有什么奇怪的?”
纪凛笑道:“不奇怪,姐姐有好消息自然是高兴的,怨不得今儿我在路上遇到景王时,他理都没理我,就往府里冲。”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听说当时他就在石景山那儿挑花,然后就直接跑回府里了,连马车都忘记了。”
曲潋木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他?当初你不也是直接从皇宫里跑回府里的?你们不愧是亲戚,都一个德行!”
纪凛温和的神色再也维持不住了,抿着嘴不说话。
第201章
翌日,曲潋带着她家闺女去寒山雅居,将阿尚交给淑宜大长公主照顾后,就带着礼物出门,身后送她出门的音乐是她闺女的号啕大哭声,还有淑宜大长公主哄她的声音。
曲潋被她哭得极为无奈,都不知道阿尚怎么这会儿这般爱黏人,贼精贼精的,只要她不在视线内,就会到处找她。如果看到她出门不带她,那简直就像捅马蜂窝了,马上大哭,哭得人心软为止。
刚到景王府时,曲潋发现曲家的车驾也来了,然后便见秦嬷嬷扶着季氏来。
“娘!”曲潋欣喜地走过去,挽着季氏的手不放。
季氏满脸喜悦之色,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如今她看起来精神焕发,整个人都仿佛年轻了几岁。
曲潋一看便知道她娘因为曲沁有孕之事而高兴得精神头都足了,看她这么精神焕发的样子,曲潋好笑之余,又觉得她娘实在是容易满足,只要他们姐弟几个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她便无所求了。
“你也来啦。”季氏笑看着小女儿,见她脸色红润健康,心里越发的高兴,“阿尚呢?”
“我将她交给祖母照顾了,她年纪还小,又正是淘气的时候,今儿不方便带她来,所以就放在家里了。刚才她看到我走的时候,哭得十分厉害,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的,怎地这般爱跟着人出门。”曲潋似真似假地抱怨道,语气里满是甜蜜,想到先前出门时,小阿尚哇哇的哭声,真是恨不得将她带过来算了。
“你以为她不懂么?孩子再小,也会懂事的,你可不能去唬弄她reads();。”季氏说道,不过也知道小孩子是定不住的,今儿没带来也是应该的。
“知道啦,我现在可是个好娘亲。”
母女俩正说着,就见计嬷嬷疾步迎了过来,恭敬地给两人请安,说道:“奴婢来迟了,请亲家太太和世子夫人见谅。王妃知道亲家太太和世子夫人来了,让奴婢过来给你们请安。亲家太太和世子夫人请随奴婢来。”
曲潋和季氏都知道计嬷嬷在景王府中的身份,对她客客气气的,也不计较计嬷嬷没有第一时间过来相迎,省得让曲沁在中间难做。
还未到正院,便见曲沁站在那儿引颈张望,周围簇拥着一群丫鬟嬷嬷,她们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紧张,反而显得曲沁颇为悠然。
见到两人时,她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迎了过来,“娘,阿潋,你们来啦。”
季氏笑呵呵的,上前拉住她,嗔怪道:“你这孩子,怎地出来了?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了,应该在屋子里好生歇着。”
曲潋没说话,不过她往那些跟着曲沁的丫鬟婆子看去,自然发现她们脸上的紧张以及对季氏的话的赞同,心一琢磨,便知道这些人如此紧张,应该是景王的吩咐,想到昨日景王兴奋得直接跑回府来的乌龙事,曲潋又忍不住想笑了。
“阿潋,你笑什么?”曲沁拉着妹妹的手,一边一个挽着母亲和妹妹一起进了花厅。
曲潋忍着笑道:“昨儿暄和回府时,在街上遇到姐夫,听说姐夫当时在石景山挑花,得知姐姐有身子的事情,连马车都忘记了,就这么跑回来了,恰好让暄和瞧见。”
曲沁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情,想到昨日看到景王回来时的模样,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弄得这般狼狈了,当时因为怀孕而满心喜悦没有细想,现在想想倒是好笑不已。
唯有季氏讪讪的,完全笑不出来,喃喃道:“不会吧……”
在季氏心里,景王首先是让她像当佛祖一样敬重的得道高僧,恨不得供起来,没有丝毫不敬的,谁知得道高僧子变成了女婿,季氏整个人都要裂了。虽是如此,但是景王在她心里的地位只降一点点,仍是将他当方外之人一样供起来的,眼不见为净便可。可这会儿,得知他竟然干过这样的蠢事,季氏有种幻灭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曲潋姐妹俩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闷笑。
当女儿的,如何不知道季氏的想法,她一直不肯直面景王的身份,每次说起大女婿,就要逃避,心里仍是意识地将他供着,如今好了,想来都做了这样的蠢事,想来她不想面对也没法子了。
三人坐到花厅里喝花叙话时,季氏终于恢复过来了,拉着曲沁虚寒问暖,又叮嘱她一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情,殷殷叮嘱,一片慈母心肠。
曲沁脸上的神色极为温柔,和声道:“母亲放心,王爷懂医术,有什么注意的事情也有他提醒呢。而且太医也说了,我现在身体很健康,吃得好睡得着,没有什么事儿,你放心吧。”
曲沁如今才一个月左右的身子,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景王才没有察觉到妻子有孕的事情,毕竟妻子身子健康,他也不会没事给她把脉什么,还是昨日她突然感觉有些不舒服,丫鬟见景王不在,请了太医过来请脉才发现的。
正说着话,丫鬟过来禀报,骆府的大夫人过来了reads();。
这回曲沁倒是没去迎接,而是让身边的大丫鬟红蕊去将将骆大夫人迎进来。
曲沁有孕的事情,自然是要给关系亲近的亲朋好友递个消息了,也就曲家骆府镇国公府知道,这一个是娘家,一个是外祖家,一个是丈夫的姐姐家,都要告知一声。骆老夫人得知最疼爱的外孙女有了好消息,自然是要过来探望一番的,只是她如今年岁大了,又是长辈,不好亲自过来,便派了骆大夫人带礼物过来探望。
骆大夫人见到季氏和曲潋在,并不意外,笑盈盈地道:“恭喜王妃了,老夫人知道您有了好消息,高兴得不得了,今儿一早,便让我过来看看王妃,也带来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说着,让跟过来的丫鬟将老夫人让人送过来的礼品都呈上。
曲沁笑着感谢了外祖母,又感谢骆大夫人特地过来一趟。
几个女人坐在一起说话,骆大夫人的眼睛转了转,视线落到了穿着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禙子的曲沁身上,她的发上插了三枚镶南珠的金钗,耳戴南珠坠子,项上同戴南珠项链,那莹莹润润的珠子,衬得她粉面莹润,气色健康,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雍容华贵之色,王妃的派头十足。
听说景王的后院只有一个王妃,如今曲沁有了身子,自然不能伺候男人,也不知道以后会如何?骆大夫人想到这里,倒是有些心动,只是扒拉了她娘家的姑娘,年纪都太小了,倒是有些可惜,至于骆府里的姑娘,就算是有适龄的,老夫人也绝对不可能送个丫头到景王府里和外孙女争宠的。
骆大夫人便歇了心思,只是她虽然歇了心思,却觉得其他人可不会如此。
自从景王进京以来,皇上对他十分重视,这份重视也让京里的人对景王十分巴结,连皇子们对他都要敬重几分。
要不是景王相中了曲家,先一步让皇上赐婚,娶了曲家女为妃,指不定在他的婚事上,还不知道有多少家打着主意呢。后来就算景王已经娶妃,但不死心的人依然不少,纷纷想着如何将自家女儿弄进景王府,好为家族谋取利益。
等景王妃有身孕的消息传出去,京城可又要热闹了。
骆大夫人想到的事情,曲潋自然也想到了,只有季氏这个死宅根本不会往这边儿上去想。
曲潋虽然想到了,但她并不担心,男人若是想要出轨,就算用狗链拴着也制不住,这一切都是要看他们自己想不想。在她看来,景王既然肯为了她姐打破誓言回京当这王爷,还耗费了那么多心血来串改皇家玉牒,自然不会轻易做出背叛的事情来。
所以,她根本没有担心。
三人在景王府待了半日方才离开。
曲沁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母亲和妹妹,离开之前,对季氏道:“娘,我第一次怀身子,心里着实有些不安,您有空便多过来陪陪我。”
这番亲近的话,自然让季氏高兴不已,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和骆大夫人季氏分别后,曲潋坐上镇国公府的车驾回府,她靠坐在马车里,听着马车驶过街道的声音,有时候热闹,有时候安静,心里盘算着姐姐的孩子出生的日期,到时候正好是隆冬腊月之时,坐月子也不会太辛苦……
想得太入神,所以当马车突然外响起嘶鸣声,马车车厢往一旁歪倒,事出突然,曲潋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一头撞上了马车车壁,撞得她眼前发黑reads();。
“少夫人!”
马车里的碧春也错不及防时撞了上去,主仆俩都撞得晕晕乎乎的,不过碧春反应极快,顾不得自己,马上去查看曲潋,伸手去拉几乎整个人都摔到了翻倒在地的马车车壁上的人。
“疼疼疼……”
听到她叫疼,碧春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急问道:“您哪里疼?”
曲潋颤颤地坐起,将手举到面前,便见柔嫩的手掌心破了一大块皮油,血沁了出来,显然是刚才身体撞到马车车壁时,她意识地伸手要抓东西稳住自己,没想到却磨掉了一块油皮,看着那没了皮油的肉,碧春都要为她疼了。
手上的疼痛渐渐地真实起来,那种麻疼让她浑身都有些紧绷,毕竟一直娇生惯养长大,受伤的数次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所以忍痛的能力便大大的削弱,一丁点的痛都能放大好几倍。
虽然疼得厉害,不过曲潋仍是竖起耳朵倾听外面的动静,从刚才开始,便听到外面刀剑相鸣的声音,马车还保持着歪倒的样子,想来是那些侍卫根本没空过来扶正马车。
碧春也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又惊又恐,脸色发白。
“少少夫人……”
曲潋朝她嘘了一声,轻声道:“现在先不出去。”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是来刺杀还是闹事的,马车翻倒在这里,至少也有个保护屏障,如果冒冒然地跑出去,岂不是成了靶子?
碧春见她还算镇定,惶恐害怕的心也镇定了几分,不过脸色依然苍白,注意力很快又移到了曲潋举着的手上,问道:“那奴婢给您包扎手?”
曲潋点头,“用干净的帕子先包着。”
碧春忙去将没有用过的干净帕子拿出来,小心地系到曲潋手上,看着那块绣牡丹花的月白色帕子被血渍弄脏,都觉得自己也痛了起来。
大概过了半刻钟左右,外面打斗的声音停止了,然后是一道声音响起,“少夫人可无碍?”
“无碍。”曲潋冷静地答道。
“请少夫人先出来,属们要将车子扶正。”那道声音明显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说道。
马车的车门被打开,曲潋矮着身子由碧春扶出去。
等她们出去后,才发现马车停在一条清幽的巷子里,地上有一些还未干枯的血渍外,便没有其他了,这次随行的几个侍卫身上都挂了彩,不禁蹙起眉头,看向先前过来请示的侍卫,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人呢?”
侍卫明显有些羞愧,说道:“回禀少夫人,那群人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见不敌后,又突然走了,是属无能。”因为少夫人还在马车里,他们不敢分散力量追过去,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撤走。
曲潋凝眉,等马车被扶正后,便道:“行了,先回府reads();。”
侍卫应了一声,留了人在这里探查,其他人送曲潋回府,速度快了许多,就怕再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因为这一遭,曲潋的心情完全被人破坏了,手上火辣辣的痛感传来,让她心里不禁庆幸今日没有心软地带阿尚出来,万一磕到碰到,她可要心疼死了。
回到府里,曲潋直奔寒山雅居。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坐在矮榻上,阿尚坐在矮榻前的一张锦杌上,手里捻着一颗红艳艳的鸡血石,将它放到了一个红漆雕花的盒子里,放后就朝淑宜大长公主笑,淑宜大长公主也很高兴地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咱们阿尚真是聪明。”
阿尚也知道这是夸奖她的意思,更高兴了,又将放在一旁的甜白瓷盘上的一颗玛瑙石拿起来,放到盒子里。
正在这时,曲潋进来了。
阿尚扭头看到她,高兴地滑锦杌,朝她扑过来。
碧春忙上前一步扶住阿尚冲过来的小身子,小声道:“大姐儿别冲得太快,少夫人身上有伤。”虽然只是手蹭破了一层油皮,但在碧春心里,也是很严重的大伤。
淑宜大长公主见曲潋回来,十分高兴,正要询问曲沁的情况,不想看到曲潋的脸时,吓了一跳,忙起身道:“你怎么了?怎么伤着了?”
曲潋眨了眼睛,见淑宜大长公主盯着她的额头,忍不住摸了,顿时疼得倒抽了口气。
那时候在车马里她可是结结实实地撞了,当时因为手上的伤太过疼痛,让她忽略了额头的撞伤,如今过了一段时间,额头不仅肿了个包,里面还有瘀血的痕迹,看着青黑青黑的,虽然没有流血,可是衬得那白嫩嫩的脸蛋,反而触目心惊。
“刚才出了点儿事情。”曲潋浑身都好像在疼,被淑宜大长公主拉着坐到矮榻上时,也不推辞,直接坐。
乌嬷嬷不用人吩咐,马上去取了伤药过来,又让人去将府里的大夫叫过来。
在乌嬷嬷给曲潋清洗伤口涂药时,曲潋也将在路上遇到的事情告诉淑宜大长公主,淑宜大长公主脸色铁青,嘴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像淬了冰一样,那副冷冽肃然的模样,让人腿肚子都有些发颤。
“来人,去将常管事叫过来。”淑宜大和公主吩咐道。
很快地,常管事过来了,看到额头青了一块的曲潋,也被吓了一跳。
“常管事,你拿府里的帖子去应天府,让他们彻查这事情。”淑宜大长公主冷冷地道,“顺便,也让年炎去查查是谁有这胆子敢袭击我镇国公府的车驾。”
常管事心中一凛,便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对世子夫人今日遇袭一事震怒非常,不仅让顺天府去查,还动用了老公爷当年留来的人脉查探此事。
等常管事去,淑宜大长公主缓和了脸色,对曲潋道:“潋儿莫担心,祖母定会查清楚此事,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曲潋朝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她从纪凛那儿听说过“年炎”这个名字,知道镇国公府还有一股隐暗在暗处的势力,淑宜大长公主竟然为了她出动这股势力,她自然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了。
第202章
正说着话,大夫很快便过来了。
大夫先给曲潋把脉,又检查了她的伤势,对淑宜大长公主道:“世子夫人身体无碍,受的都是一些皮肉伤,上些伤药便可。”
“可需要开个方子?”淑宜大长公主关切地问道,担心曲潋当时那一摔摔出什么内伤来。
大夫被弄得无奈,也知道时内宅妇人身子娇弱,通常有丁点儿毛病便要吃药,还经常乱服药,没病要也吃出病来,当道:“是药三分毒,老朽觉得世子夫人暂时不必吃药,如果世子夫人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届时可以再看情况。”
曲潋觉得大夫说得没错,她就磕到了额头,蹭破了块油皮罢了,还没达到吃药的程度,不过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这是关心她,当也附和大夫的话,方才让淑宜大长公主没有再让大夫开药方子。
虽然上了药,但曲潋仍是觉得疼得厉害,特别是手心处,那种火辣辣的痛觉,几乎让她痛得想要将这手砍了,因为疼痛,她的脸色有些白,神色也恹恹的。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疼得厉害,便对大夫道:“还是开个止痛的方子罢。”
这回大夫倒是没说什么了。
曲潋整个人都恹恹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捧着那只受伤的手忍不住吹了吹,可惜作用不大。
突然感觉到一具小身子挨了过来,曲潋转过头,便看到她家闺女一只小手搭在她的膝上,扁着嘴瞅她,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显然先前碧春拦着她不让她亲近娘亲的事让她委屈极了。曲潋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摸摸她的脑袋,愁眉苦脸地道:“阿尚宝贝,你娘我现在受伤了,可没法子抱你了,要乖啊!”
说着,她举缠着纱布的手举到小家伙面前晃了晃。
阿尚看了,突然伸出小胖手抓住她的手,周围的丫鬟吓了一跳,就怕小孩子不知轻重,弄疼了曲潋。幸好阿尚的手小,只能握住她的手指,凑过脸来瞅了瞅,然后又抬头看她娘。
“看什么?”曲潋被她逗得有点儿想笑。
阿尚抬头瞅她,突然朝她叫道:“娘娘~”
曲潋愣住了,连一旁吩咐丫鬟去给曲潋煎药的淑宜大长公主也愣了。
反应过来后,曲潋欣喜地一把搂住她闺女,喜道:“阿尚,再叫一次,叫娘,娘~”
“娘~”阿尚笑呵呵地叫着,声音又娇又软,还有些含糊,不过却没有发错音。
听到这声“娘”,曲潋顿时精神抖擞,就算手心处疼得要死,也觉得没啥大不了的了,整个世界飘满了粉红色的花朵,只觉得怀里的闺女真是可爱到爆,忍不住亲了又亲。
“哎哟,我们小阿尚会叫娘了。”淑宜大长公主也十分高兴,将阿尚抱到怀里,笑道:“来,阿尚叫曾祖母reads();。”
“娘!”阿尚朝她叫得响亮。
“是曾祖母!”
“娘!”
“曾祖母!”
“娘!”
“……”
淑宜大长公主看着朝她笑得甜蜜灿烂的曾孙女,一时间好笑又好气,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手轻轻地捏了她的小鼻子,小丫头反而对她笑得更欢快了。
曲潋暗暗偷笑,心里得瑟,不愧是她生的,先会叫娘了。只是当她发现闺女对着谁都叫“娘”后,就笑不出来。
丫鬟很快便煎好了药,放得微温时便端过来。虽然药汁苦了一些,但曲潋仍是一口喝了,只盼着药效快点发作,让手别那么疼,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一时间真是没办法忍耐。
看着她喝了药后,淑宜大长公主说道:“你受了伤,先回去好好歇息,我便不留你了。”然后又叮嘱她别让伤口碰到水之类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曲潋笑着告辞,带阿尚离开寒山雅居。
回到暄风院,曲潋让丫鬟们照顾好闺女,回房简单地洗漱了,便在丫鬟的伺候入睡,希望一觉醒来后,手没那么疼。
可能是喝了药,曲潋这一觉睡得极沉,等醒来时,整个人都晕晕沉沉的,只觉得浑身上都难受,意识浑沌,直到人小心地扶起来时,她抬手就要摸着同样抽疼得厉害的脑袋,手便被人抓住了。
“小心,你的手还伤着。”一道压抑的低沉声音响起。
曲潋懵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看向坐在床边背着光的男人,喃喃地道:“你回来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正。”
曲潋顿了,有气无力地对他道:“你今天回来得倒是挺早的。”
“我申时不到就回来了。”他握住她缠着纱布的那只手,声音压抑着什么,“我听说你遇袭的事情,就直接回来了。先前见你在睡,便没吵你,你现在觉得如何?哪里难受?”
曲潋恹恹地靠着大红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脑袋一抽一抽地疼着,连精神都没办法集中,有气无力地说:“头疼得厉害,手也麻麻痛痛的,根本没怎么止痛嘛。”一时间,倒是怨怪起大夫开的止痛药来,感觉一点儿用都没有。
“头疼得厉害?”纪凛被吓住了,顿时看向她额头上那片触目心惊的青瘀,当直接叫了宫心过来,对她道:“你去找常安,让常安马上去请景王过来一趟。”
宫心以为曲潋有什么不好,慌忙应了一声便去了。
曲潋见他风风火火的,说道:“也不用叫姐夫过来吧?不过是磕到脑袋,可能有点儿后遗症罢了,过几日便没事……”
“闭嘴!你懂什么?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注意,以后你会留头痛之疾!”他突然暴怒起来,“你这么弱,能承受那种痛么?”
曲潋的睡意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给吼没了,瞬间清醒得不行,忍不住转头看他reads();。
初夏时分的夕阳的光芒从窗棂斜射进来,寸寸光阴,将室内的物具的影子拉得疯长,挂着帐幔的金色钩子折射夕阳的光线,也让她终于看清楚了床前男人含怒带煞的眉宇,眼中翻滚着压抑不住的暴戾。
他此刻的模样,就像一只困兽,让她莫名地有些心酸。
她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哎,你别生气,我没你想像的那般弱啦,我挺好的。”她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按在他紧皱的眉宇间,笑道:“别皱着眉了,不过是磕了脑袋,现在只是有点儿后遗症罢了,真的啦,你要相信我,我这回可没骗你。”
他直挺挺地坐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脸,然后突然伸手将她紧紧地按在怀里。
曲潋的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被他搂得挺疼的,但却没有吭一声。她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背,无言地安抚他躁动惊惶的心。这一刻,心里甚至宁愿他别这般敏感,别这么在意自己,省得受苦的还是他。
“你那么弱,受点儿伤都会疼得厉害,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听在她耳里,像一记重捶敲击在心脏上,又酥又麻,难受极了。
她很耐心地一遍一遍地抚着他的背,感觉这一刻,这个男人就像个孩子一般,需要耐心而温柔地对待,否则他就要爆炸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将她放开,只是眼眶却是红的。
曲潋一把拉住他,凑到他面前,在他要撇开脸时,唇印在了他的眼角。
“你干什么?”他粗声粗气地叫起来,声音暗哑。
曲潋看着那双红通通的眼睛,那里还有未干的泪痕,故作轻松地笑道:“我没干什么,就只是想亲你罢了,难道我不能亲你啊?”见他又要发怒,她却朝他笑得灿烂,软声道:“暄和,我真的没事,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用担心。”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哑声道:“如果我无法陪你呢?”
曲潋脸上的笑容僵住。
看到她受伤的眼神,纪凛一把抹了脸,起身走了出去。
等他回来时,端了一盆清水过来,绞了条帕子给她擦脸,扶她到临窗的炕上坐,对她道:“你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丫鬟说你晌午时没吃什么东西。”
曲潋恹恹地道:“头疼,没胃口。”
他看起来好像又要暴怒生气了,但却生生地压抑来。曲潋看着他这模样,却觉得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以前还曾暗暗得意他无论哪个人格,都被她镇得死死的,可是如今,她倒是宁愿他不管不顾地发泄出来。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暗疾而活不久,但是却希望她能活得长长久久的,舍不得她受一点儿伤。
“好歹吃一点儿吧。”他低声气地哄道。
曲潋不想和他置气,便应了一声。
在纪凛去让厨房做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过来时,景王终于来了reads();。
景王身上还穿着亲王服饰,想来是刚出宫就被人叫过来了。得知是妻妹出了事,景王也不推辞,直接往镇国公府而来。
景王进门时,便见到满脸煞气地站在炕前的纪凛,还有额头肿了个大包恹恹地坐在炕上的曲潋,看到她的模样,不禁挑了眉。
“你过来给她瞧瞧。”纪凛一点也不客气地道,“她今儿磕到脑袋,如今头疼得厉害。”说着,一双眼睛赤红,如毒蛇般紧紧地盯着他。
景王脚步顿了,然后从容地走过来,先给曲潋把了脉,又检查她脑袋的一些穴位,说道:“是有些磕着了,无甚大碍,我先开副药喝着,过几日便好。”
“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纪凛逼问道。
景王觉得,如果他说有后遗症,这家伙一定会直接暴起揍他一顿。双面人什么的,就是这么不好,明明另一面那般谦和文雅,就算生气也只会背后阴人——虽然总会被他阴死,而这一面,简直就像个暴躁的野兽,被他盯上直接撕破脸,根本连伪装都懒得理会。
“不会的,放心吧。”
纪凛冷冷地盯了他半晌,方才移开了视线。
景王去写方子了,但是曲潋却不想让他那么快离开,想问他些事情。只是纪凛这会儿就像某种犬类一样,守在这儿不走,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让她压力有些大。
想了想,曲潋便道:“阿尚呢?你去将阿尚带过来,我想她了。”
纪凛看她一会儿,见她一脸期盼,只能黑着脸离开了。
纪凛一离开,曲潋马上了炕,走到正在写方子的景王身边,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姐夫,暄和的头痛之疾是如何来的?是不是曾受到过严重的撞击?”
景王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当年你祖母将他送到寺里给本王时,他便患有头痛之疾,每日都要被疼痛折磨,但是却不知道是如何留这毛病的,他那时候年纪小,又从来不肯轻易地表达出来。后来本王问了你祖母,想来应该是如此罢。”
曲潋心里有些难过,结合纪凛刚才的表现,定是他小时候脑袋受过严重的撞击,可能是脑内残留了瘀血,所以才会时不时地头疼,甚至威胁到他的生命。想到刚才他无意中露出来的神色,曲潋又是一阵难受。
这时,门口响起声音。
曲潋看过去,便见纪凛面无表情地抱着阿尚进来,他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没说什么,将阿尚放到地上。
“娘娘~”阿尚开心地跑过来,扯住她的衣摆。
景王将开好的方子递给一旁的宫心去抓药,低头看了一眼阿尚,摸摸她的脑袋笑道:“哟,已经会叫人了么?我是你姨父,叫声姨父来听听。”
阿尚懵懂地看他,然后朝他响亮地叫了一声:“娘!”
曲潋:“……”
纪凛:“……”
景王:“……”
第203章
景王再一次被一只无知的小包子打击得够呛,起身就想离开,再也不看那张讨厌的包子脸了。
阿尚懵懂地看着他,又瞅瞅她娘亲,然后朝她露出一个无敌的可爱笑容,又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娘”。
曲潋伸手将萌到爆的小家伙搂到怀里,目送纪凛去送景王离开。
走出正房,来到院子时,纪凛突然道:“今日阿潋遇袭的事,你怎么看?”
景王脚步顿住,回头看他,眯起眼睛,“你怀疑我?”
“如果怀疑你,你能站在这里么?”纪凛满脸嘲弄,根本不在乎他的脸色,“姬夫人留的那股势力如今在何处?他们与你可有联系?”
景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你以为他们会信任我这个大周的王爷?他们在大周经营了几十年,可不会这般没脑子,纵使我身上也有北蛮王族的血统,但在他们眼里,我是在大周长大的,接受的是大周的教养,现在还是大周的亲王,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真的将宝押在我身上,他们若想要给姬夫人报仇……”
说到这里,他突然挥手,袖子滑过一株玉兰花的花枝,叶子籁籁而落,“你放心,你媳妇可是本王的妻妹,这件事情本王自会细查,如果真是他们干的,本王自会为她出气。”
纪凛脸色稍缓,继续道:“前些日子,我查到京郊外有几处农庄中有陌生人的踪迹,可惜我赶到时,那些人却辙走了,只搜到了一些东西。”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倒是教我寻出一些线索来。”
说罢,他从袖里拿出一样东西抛给他。
景王翻手接过,细看手中的东西,顿时脸色有些晦涩。
这是一块做工十分精致的骨雕,三指宽,系着一条红绳,看着并不怎么起眼,上面雕着一个古怪的图腾,兽头人身。大周讲究极多,极少会有人欣赏骨雕这种东西,一般都是那些居住在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喜欢用人骨或兽骨做成项链或者骨雕。当然,如果清楚北蛮王庭习俗的人,会知道北蛮王庭崇尚山神阿奴耶,阿奴耶的图腾便是骨雕上的兽头人身。
景王自从知晓生母的身份伊始,便对北蛮研究了许久,自然第一时间明白这东西,只有王庭的人才能持有。
景王捏着那块骨雕,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景王府里,曲沁自从听说妹妹的车驾被袭击时,差点忍不住让人套车去镇国公府探望,好歹被丫鬟们劝住了reads();。
她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冒然袭击的原因目的,虽然想去镇国公府探望,但也只能暂时按捺来。
自从听到徐川带来消息,说曲潋回府时被一群穿着打扮像地痞儿的人袭击,马车都掀了时,曲沁脸色变得十分糟糕,幸好后来打发去镇国公府探望的人回来说只是磕到了头,手蹭了块油皮,没有受什么伤。
纵使是如此,曲沁仍是非常生气。
整个午,她都未停日歇,让人去查清楚这件事情,她可不信真的是什么地痞儿喝醉了去闹事,分明就是有预谋的。哪有地痞儿的身手这般好,竟然还能和镇国公府的侍卫力敌不败,然后袭击了镇国公府的车驾后,还能平安无事地逃出京城。
徐川很快便又回来复命,“王妃,袭击四姑娘的那些人逃出了城外,属原想跟去的,后来发现有人已经盯上了,属便没有亲自跟去。”
“不是官府的人?”曲沁疑声问道。
“不是。”徐川很肯定地道,“镇国公府的管家拿帖子去衙门了,不过衙门得到消息时比较迟,效率也不高。属肯定,那些人倒是有些像练家子,他们跟踪的技巧颇为高明,属当时被他们发现了,但他们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也是徐川不敢跟去的原因。
听到不是官府的人,曲沁若有所思。
对于衙门的行事效率,曲沁心里对此根本不抱希望,那些人既然敢袭击镇国公府的车驾,自然是早有准备的,不然为何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恰巧就在那时没有出现。能将京城摸得这么清楚,莫非袭击的人和官府有勾结?
正思索间,听到丫鬟过来禀报,景王回来了。
曲沁站起来,迎了出去,一群丫鬟紧张兮兮地跟在她身边。
曲沁自己明白自己的情况,不过才一个多月的身子,肚子都没显怀,让她几乎没什么感觉,不过她也知道妇人有孕要当心一些,所以也没有对丫鬟们的紧张不耐烦。
走到垂花门,便见穿着亲王服饰的丈夫迎面走来,脸色有些沉凝,让她的心沉了。
“王爷,你回来了。”曲沁脸露出温婉的微笑,迎过去。
见到她,景王的脸色微微缓和,上前扶了她的手,和她一起回房,说道:“你现在怀了身子,不比平常,应该多歇息,府里就我们两人,不必弄那些虚礼了。”
曲沁莞尔,知他真的并不在意皇室那种规矩礼仪,笑道:“才不过一个月,并不碍事的,而且我只是想要见你罢了。”说着,她又问:“你刚才是去镇国公府了?妹妹怎么样了?”以她的聪慧,自然知道镇国公府这般急匆匆地请他过去,定是要去看病了。
“妹妹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今儿磕到脑袋,有些后遗症,暄和那小子不放心,让我过瞧瞧罢了,喝几服药便可。”
曲沁顿时放心来。
夫妻俩回到正房,曲沁亲自拿了干净的衣物伺候他洗漱,一边观察他脸上的神色,发现他面上虽然平静,但是却有些心不在蔫,便知道这次妹妹遇袭一事的内情不小。
她眯了眼睛,琢磨着如何问他,事关家人,她总要弄清楚才行rea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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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景王送走后,纪凛回了正房,便见曲潋依然没什么精神地坐在那儿,阿尚挨着她,一只手拽着布老虎,一只手拿着小皮球,小皮球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着。
纪凛走过来,仔细看了曲潋的脸,然后将挨到曲潋身上的小包子拎走,说道:“晚膳已经好了,你先去吃些东西,稍会再上床去歇息。”
曲潋盯着被他拎走的可怜闺女,应了一声。
等纪凛出去后,阿尚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硬是将自己的小身子挤到娘亲怀里,双手紧紧地扒住她。曲潋看她可爱又可怜,也舍不得她,将她搂到怀里,低头亲亲她的包子脸。
等纪凛回来,看到这抱在一起的母女俩,脸色有些黑,看向闺女的目光有些不善。
宫心见状,忙过去将阿尚抱起来,小声地道:“大姐儿,少夫人受伤了,可不能抱您,大姐儿和奴婢一起玩罢。”
阿尚怀里抱着她的布老虎和小皮球,看了看宫心,又看向曲潋,扁着嘴委屈极了。
丫鬈将晚膳放在小案几上,摆了整整一桌,只是曲潋一溜看过去,就是没胃口,还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最后在纪凛的盯稍,努力地吃了一碗碧粳米粥便作罢。
纪凛见她一副要吐的模样,没有再强迫她,说道:“等晚上你饿了,再让人给你做。”
曲潋没说话,反正当主子的想什么时候吃吩咐一声就行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如此折腾人是不体谅人的行为。
京城已经进入五月份,曲潋出了一声汗,身上难受得厉害,便道,“我想洗个澡。”
宫心和碧春等人看着她额头那块青紫的肿包,衬得那脸白惨惨的,比平时还要柔弱,让人心肝都揪起来了,根本不放心她洗漱。还是纪凛吩咐让人准备热水,只能忧心忡忡地去准备。
曲潋正准备榻去净房洗漱时,谁知纪凛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亲自将她抱进了净房,反脚将门关了,跑过来的阿尚吃了过闭门羹。
小家伙双手用力拍了门,被琉心赶紧抱去了。
如今世子就像憋了一肚子的火药,脸都变了,就算是亲闺女,谁知道他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将她扔出去?还是别让她去惹恼了世子吧。
琉心等人将阿尚看得更紧了,就怕小家伙不懂事儿,惹恼了她那双面人的爹。
曲潋听到门被拍了几便没声响了,知道丫鬟们还是很可靠的,便没有出声说什么。她脱外衣后,迟钝的脑袋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正在试水温的男人,“你不出去么?”
纪凛居高地睥睨她,“你自己能行?”
“为什么不能行?又不是双手都没法沾水。”曲潋理直气壮地说。
纪凛没理她,将她拖过来,伸手帮她将身上的衣服都扒光了,然后将光溜溜的她抱进浴桶里。
曲潋脑袋仍是晕晕乎乎的,总是没办法集中精神,反应也比平时迟钝几分,羞耻心什么的也是后知后觉reads();。她知道自己午时那一撞,可能真的是撞出问题来了,只能相信景王的诊断,喝上几天药看看情况。
曲潋将那只裹着白纱的手搁在浴桶边儿上,另一只手撩着清水边说道:“帮我擦擦背,我勾不着……哎哟,力气小点,不然叫碧春进来吧。”
纪凛脸色有些黑,觉得这女人还矫情上了,明明他的力气和平时一样放得很轻了,偏偏她就要怪叫一通,分明是故意的。
等他绞了巾帕给她擦脸时,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脸,小心地避开额头的伤,看着那黑紫的痕迹,脸色又有些不好,整个人都变得压抑起来,连此时脑子有些不灵光的曲潋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压抑的情绪了。
“没事的!”曲潋伸手摸摸他凑到面前的脸,“等我歇息两天就会好了,它不过是看着可怕一些罢了。”
纪凛没吭声,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额头看。
曲潋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觉得这一刻,这人仿佛更加蛇精病了,就要说点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时,他移开了眼睛。
曲潋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红,不会又要哭了吧?
想到午时他脸上的泪痕,曲潋心里没有丝毫的嘲笑,也不觉得他是软弱,只剩沉甸甸的难受。可能是他小时候的经历,得到的东西太少了,曾经对他好的人也太少了,所以他害怕她受伤,害怕她离开他。
她伸出两条湿漉漉的手挂在他肩膀上,凑过去吻他的眼睛。
为了配合她,他只能躬着身子,直到她放开自己。
曲潋又摸了他的脸,朝他露出一个灿烂而欢喜的笑容,对他道:“暄和,笑一个给我瞧瞧嘛。”
纪凛脸色有些黑,将她从水里捞起来,用一件大巾毯将她裹住抱回房。
等她洗漱出来,阿尚又来黏人了。
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但是却十分敏感,今日曲潋受伤,众人的反应都让她十分不安,比平时更爱黏娘亲。曲潋看她像只小虫子一样黏着自己,也是拿她没办法,见纪凛又要将闺女拎走了,忙道:“暄和,阿尚会叫人了,阿尚,快叫爹爹,叫爹爹。”
纪凛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包子。
阿尚被曲潋催了几次,终于朝纪凛笑着叫了声“娘”。
曲潋被她弄得无力,掐了掐她的小脸蛋,“你为什么逮着谁都叫娘呢?难道除了娘外,就不会叫别的了么?”
阿尚又朝她叫了一声娘。
夜幕降临,纪凛终于不耐烦了,将阿尚拎了出去,说道:“你该歇息了。”
阿尚哇的哭起来,脸蛋都哭红了,她要娘哄着睡觉。
闺女都哭成这样了,她还能睡着就是猪了!
最后曲潋让人将洗白白的闺女抱到床上,将阿尚挤到床里头,她睡在中间,留了一半空间给睡在外面的纪凛。
“先睡吧。”纪凛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我处理些事情再睡reads();。”
曲潋脑袋晕晕沉沉的,想不睡也没办法了,困盹地说道:“别忙太累了,注意休息。”
纪凛应了一声,等她睡着了,才起身离开。
可能是磕到脑袋,曲潋晕晕沉沉的,睡到大半夜时便醒了。醒来时发现闺女睡在身边,但是说会早点回来歇息的男人并不在,迟钝的脑袋很快便明白他去干什么了,除了因为她遇袭这件事情还能是什么?
曲潋缓了,等脑袋没那么晕时,方坐了起来。
“碧春,碧秋……”她无力地喊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进来。
“少夫人,您醒了?可是饿了?”宫心扶着她站起来。
曲潋先去净房解决了生理问题,才坐到一张秀墩上,看了更漏,原来已经丑时了。“世子还没回来么?可是出去了?”
“没有,世子在书房里头。”宫心说着,去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曲潋哦了一声,扶了晕晕乎乎的脑袋,拒绝了宫心吃宵夜的提议,她是真的没胃口,怕自己吃去就会吐出来。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脑震荡了,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简直是难受,吃不香睡不好,恶心想吐。
她呆坐了会儿,转头便见宫心正将她闺女抱起来,给她换尿布,换尿布时小家伙醒来嘤嘤地叫了几声,等换完后,又滚到床里睡得像只小猪崽,真是幸福快乐的小包子。
“少夫人,要不要先上床歇息?”宫心又过来询问道。
曲潋反应慢了半拍,才摇头道,“先坐会儿,有些热,去将窗开大一些。”
宫心去将窗子打开时,恰好见到窗外一盏灯笼渐渐过来,定睛看罢,发现是纪凛,忙对曲潋道:“少夫人,世子回来了。”
过了会儿,果然见纪凛进了内室,看到曲潋坐在那儿,不禁皱起眉头,“你怎么醒了?不多歇息?”
曲潋捂着嘴,忍到嘴的恶心感,无力地道:“睡得脑袋更疼,缓一缓。”
纪凛没说什么,让人将阿尚抱到隔避厢房,便抱着她上床,自己脱了外衣,穿着寝衣上床搂着她入睡。
“睡吧,我陪你。”
曲潋反应钝钝的,突然开口道:“如果以后你不能陪我了,我就带你的闺女去改嫁……”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掐住了脖子,然后那道阴森森的声音道:“别说一些惹我不高兴的话。”
曲潋脑子不灵光,害怕神经也迟钝了不少,意识地就将他的手拉开,继续道:“就许你自己去死,不许我改嫁么?如果你敢死,我就敢改嫁,别想我给你守寡……”
嘴里说得狠,眼泪却流了出来,很快弄湿了枕头。
纪凛搂住她,没有说话。
她呜咽着回抱他,双手紧紧地搂着他,哭得眼前发黑。
第204章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曲潋感觉好了一些,不过只是好一些罢了,依然难受着,让她肯定自己一定是有轻微的脑震荡了,只希望休息几天能好。
她起床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外头天色大亮,阳光从窗台走过,整个世界都变得明媚清朗。
碧春和碧夏等丫鬟伺候她洗漱,见她脸色苍白,神色倦怠,都有些担心。
“少夫人,今儿一早寒山雅居那边的明珠过来询问您的身体,因为您未醒,奴婢便打发她回去了。”宫心秉报道。
曲潋按了按额头,没什么精神地道:“等会儿让人去寒山雅居说一声,说我没事,让祖母不必担心。”
宫心等人都忍不住瞅她,这模样还叫没事?
早餐是江南的清粥小菜和包点,曲潋依然没什么胃口,勉强垫了点儿肚子,便开始喝药。只是那刺鼻的药味扑鼻而来,她原本就犯恶心难受,当更是忍不住吐了。
一碗药,曲潋是边喝边吐,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简直像打仗一样,弄得狼狈不已,更没精神了。
碧春等丫鬟忧心忡忡,伺候她漱口后,忍不住劝道:“少夫人要不要去歇息?”
“都睡了七八个时辰了,骨头都要躺得僵硬了。”曲潋懒洋洋地道,决定坐会儿。
喝了药后,额头和手上的伤便要换药,宫心去取了伤药过来,不仅有生肌止血的伤药,还有一瓶雪参冰膏。这是除夕那时纪凛受伤,纪三老爷特地送来的,纪凛没有用,留了来,正好给她用。
“娘娘~~”
宫心刚拿了药箱过来,众人便听到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
阿尚被奶娘抱进来,过了门槛后,她便挣扎着地,然后朝曲潋跑了过来,小身子就像横冲直撞的小火车一样,碧春等人担心她没轻没撞的,忙过去扶住她。
阿尚一把扑进了碧春怀里,抬头瞅了她一眼,然后一巴掌拍了过去,拍在碧春的肩膀上,绕过挡路的丫鬟,扑到了坐在矮榻上的曲潋的怀里,扒着她的衣服不放。
曲潋伸出左手揽住她,低头看她快活无忧的小脸蛋,心里那种的压抑终于少了一些。
昨晚她真的很绝望,只要想到纪凛也许真的会死,她就无法控制自己,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变得没有意义。
阿尚今日十分爱撒娇,被娘亲搂住后,就要爬到她膝盖上坐着,周围的丫鬟忙伸手要将她抱走。
“不必了,阿尚没多重,我抱着即可,先上药吧reads();。”曲潋也喜欢闺女黏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十分高兴。
碧春等人只得作罢。
宫心先是给曲潋额头的伤抹了药,然后才将她右手上的纱布拆了。
过了一个晚上,手心的伤仍是麻麻的痛,但是没有昨晚那么痛了,倒是能忍耐。当纱布拆开时,看到那手掌心一大块那没了皮的血肉,那发白的肉,看着既让人恶心,又有些不忍睹视,周围的丫鬟看罢都感觉自己的手也痛起来。
曲潋是真的痛,看一眼也觉得有点儿不忍睹视。
宫心虽然很小心了,但是上药时还是让曲潋疼得厉害。
这时,阿尚竟然凑过脸要去看,曲潋一时没注意到,差点将她摔着了,幸好碧春一直在旁盯着,伸手扶住倾身凑过去的阿尚,将她抱曲潋的怀里。
阿尚扭身不让碧春抱,她的小身子就挨到娘亲身边,凑着脸过去看宫心给曲潋上药,看得目不转睛,那副严肃认真的小模样,配上那张包子脸,实在是有些搞笑,明明是个萌萌哒的小包子,这种严肃的模样很有反差萌。
等手上好药,重新缠上纱布后,曲潋将手递到闺女面前,笑道:“阿尚看什么?你看得懂么?”
阿尚懵懵地看她,然后咧嘴笑着,又扑到她怀里。
母女俩玩了会儿,曲潋的精神又不太好了,让阿尚自己去玩,自己在靠着个大迎枕眯了会儿眼睛,直到寒山雅居又来了人。
明珠奉淑宜大长公主的命令过来探望,顺便也带了些药材补品过来,还有一筐新鲜的樱桃。看到曲潋的模样,便知她此时一点都不好,忍不住叹了口气,传达了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让好她生歇息,这些日子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我没事啦,让祖母不必担心,休养几天就能好了。”曲潋安慰看着有些难过的丫鬟。
明珠勉强道:“少夫人确实要多歇息,养好身体方是。”
明珠陪曲潋说了会儿话,担心打忧了她歇息,很快就告辞离开。
曲潋让人去洗了一盘樱桃,用甜白瓷的盘子装着,便将吃货闺女叫进来,让人去了樱桃核,然后给她自己抓着吃。
就在曲潋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闺女乖巧地坐在身边吃樱桃时,人来报,她娘亲和弟弟一起过来了。
曲潋愣了,忙让人去请他们过来。
季氏和曲湙被丫鬟领进来,看到曲潋的模样时,季氏当场落泪来,曲湙看着也很担忧的样子,眼里还有些怒意。
“潋儿,你没事吧?”季氏边流泪边问道。
曲潋被她哭得头疼,她现在精神不好,一个小白花哭得再美也不感兴趣,何况这是她娘,真是哭得要人命。
“娘,你别哭了,你哭得我头都疼了……”说着,她捂住头。
季氏的眼泪生生吓了回去。
曲湙看她促狭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问道:“二姐,你觉得怎么样?好一些么?”
“嗯,没什么的,你们放心吧reads();。”曲潋故作轻松地说,忙让他们坐,让丫鬟沏茶过来,问道:“娘,湙弟,你们怎么来了?湙弟不用去书院?”
曲湙没好声气地道:“昨天听说你遇袭一事,娘都要吓晕了,要不是天色晚了,她都要过来看你。我心里也不放心,所以便向书院请了假过来看看你。”
季氏对女儿在大街上遇袭一事愤怒不已,当说道:“那些人真是无法无天,连公侯府的车驾也敢袭击,简直是没有王法了,官府怎么不捉他们关押起来……”
曲湙抿了口茶,若有所思地看着曲潋。
曲潋今儿还没出过门,刚才明珠过来,也没有提什么,所以昨日的事情的后续不太清楚,当便问道:“娘,外面怎么说?”
季氏看向儿子,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女儿昨天回府时被一些地痞儿给惊扰了车驾,然后那些无法无天的地痞儿逃出城外。倒是昨晚儿子被曲大老爷叫去榆林胡同那边好一阵子才回来。
曲湙朝她笑道:“二姐你不用担心,官府自会查清楚的,听说已经关押了两个生事的地痞,他们曾经是流民,后来逃亡到京郊外,可能是受了什么人唆使,偷拿了别人的路引特地进京里来生事的。”
曲潋点头,听她弟的语气,知道的也不多。
季氏啰嗦地询问了女儿的身体情况,知她没有什么大碍,方才放心来。
曲潋虽然精神不太好,不过难得见到弟弟心里也高兴,便拉着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渐渐地,话题便转到了曲湙身上。
“娘,湙弟如今十五岁了,过两年就要场考试了吧?”
季氏笑道:“可不是,听书院里的先生说,你弟的文章策论做得不错,不过年纪还小,见识有限,需要再积累,所以才让他再推个两年才给他场,届时也稳妥一些。到时候考了个功名,也方便给他说亲。”
“娘!”曲湙脸有些红。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个人都瘦成条儿一样,倒是一张脸看着斯文而清俊,看着就是个美少年,光是这皮相,就不用担心没有姑娘看不上。
曲潋忍不住捂嘴笑,她弟如今好像也到了慕艾的年纪了,都懂得害羞了。
季氏坐了会儿,生怕打忧了女儿歇息,很快便告辞了。
一天时间过得很快,曲潋虽然一整天都窝在暄风院,不过暄风院里却迎来了几拨客人,都是听闻了她昨天遇袭过来探望的,有景王府打发过来的人,骆家打发过来的,襄夷公主打发过来的,骆樱打发过来的,不过都让厉嬷嬷出面去应付了。
这些人都想要过来探望,不过知道曲潋如今身体不好,怕过来打扰了她休息,纷纷说过几日等她好些再过来。
今日纪凛回来得很早,才过了申时不久就回来了,让曲潋都以为他翘班早退了。
“今儿衙门也没什么事情,我心里担心你,所以便先回来了。”纪凛坐到她身边,先看了她额头的伤,又拉起她受伤的手瞧了瞧,不过裹着纱布,他自然什么也看不到reads();。
曲潋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就怕他要帮她换药,届时看到她手上的伤,又要变脸了。虽然第二人格总是能诚实地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现,但也因为太诚实了,曲潋反而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那会让她难受。
阿尚看到他回来,跑过来讨抱,纪凛将她抱到双膝上坐着,和曲潋说起她昨天遇袭的事情,“年炎已经查过了,那些袭击你的人,并非京中人士,而是江湖上的一些练家子,官府已经关押了几人,正在审讯,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你不用担心。”
曲潋看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们为何袭击我的车驾?可是有什么原因?”
“不必担心,他们并非冲着你来,而是冲着三叔来的。”
“诶?”曲潋脑洞大开,“难道是三叔以前在江湖上惹到的人?”
纪凛笑了,“许是吧。”
曲潋摸了摸巴,然后斜睨了他一眼。
纪凛见她眼波流转,那怀疑的小模样儿分外可人,朝她回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曲潋被他打败了,收回眼神。
用过晚膳后,纪凛去了寒山雅居一趟。
寒山雅居里,淑宜大长公主听着孙子的话,眼神越来越冷,“可瞧清楚那些人真的进了大皇子名的庄子?”
纪凛淡淡地道:“我让年炎查了,那处农庄确实是大皇子的,应该说,是原来的大皇子妃在世时置办的,当时大皇子妃让她的陪嫁管事置办的,没有多少人知道,年炎还是费了些功夫才打听到。”
淑宜大长公主当气的摔了手中的茶盏,胸口剧烈地起伏,她怒道:“堂堂的天家皇子,竟然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镇国公府哪里碍着他了?”
“祖母莫气。”纪凛忙给她顺气,“事情还不明朗,指不定并非是大皇子所为,大皇子没那胆子。”
大皇子是最年长的皇子,在中宫无子的情况,只要他老实本份,根本不用怎么去争。可惜有些事情局中人看不明白,面的皇子们年纪渐长,大皇子被逼得狼狈不堪,对那些渐渐成长并且开始和他对着干的皇弟们都恨不得弄死,可惜有那个心却没那个胆。
如今皇后有了身孕,虽然还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但是皇上的态度,对于诸皇子而言,充满了威胁性,也让一些心急的不免会出昏招。
“难不成有人要设计他,祸水东引?”淑宜大长公主眯着眼睛道。
“有这个可能,我让年炎继续去查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的。”
淑宜大长公主深吸了口气,冷声道:“纵是如此,那些皇子们也不堪大用,成天只会窝里斗,怨不得景王以前会说没一个堪大用的,看足了笑话。”
纪凛哂然,对那些尊贵的皇子,他素来不交恶也不交好,但他这种中立的态度难免会得罪人。
想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阴沉,不管这事情是谁做的,他都不会放过。
第213章
一时间,室内十分安静。
黑暗中,可以清晰地听到窗外的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拍打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却在这种安静中无限地放大。
可能是她的沉默让他有些不安,他下意识地伸手搂紧她,轻轻地唤道:“阿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能不去么?现在天气那么冷,眼瞅着就要过年了……”
“对不起。”
曲潋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既然皇上下了暗旨,纪凛怎么可能抗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没有拒绝的权利。古代这点就是不好,简直就是没人权。
“阿潋,皇上对我其实并不是那么信任,他信任的是景王,可惜景王的出身,注定了一些事情景王无法出手,他必须要避嫌,皇上也不会让他插手。这次京中叛乱,我算是取得了皇上的信任,所以皇上才会将此事交予我。而我也想为祖父报仇,最好能趁着这次,将北蛮埋在大周的探子都拔除,如此在北疆的三叔也能……”
他在她耳边,温声细语地将自己的心思及谋算娓娓道来。
“阿尚很快会长大,她不比男儿,我总要为你和阿尚谋划,让你们一辈子富贵无忧,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反而让人要看你们的脸色,让你不必对任何人折腰巴结,甚至连宫里的贵人也不能。”他说着,亲吻着她的眉眼,“我的阿潋,只须要开开心心就好。”
曲潋听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他好像要放大招似的,这次的京中叛乱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个开始。
人生那么长,总要活出个潇洒。这人的性格注定了他不会甘于平凡安逸。
曲潋突然坐起身。
“阿潋。”他也跟着坐起,“怎么了?”
曲潋没好声气地道:“既然你明日一早要出门,我自然要给你收拾行李,现在天寒地冻的,并不适合出门,我会担心……”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纵使不看,也能想象她脸上的沮丧难过。
纪凛将她纳入怀里,“不必了,常安会安排好的,我明日要走了,你不多陪陪我么?”
那声音又轻又软,听得人耳膜都发软,曲潋翻身压在他身上,伸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闷闷地道:“你大概去多久?过年能不能回来?”
“还不确定,快的话也就两三个月的事情,如果慢些,也要半年左右。那些北蛮人像老鼠一样在大周藏了那么久,自有一套隐藏功夫,可能需要费些时间。”
曲潋心情很低落,低落到都懒得强装什么了。
纪凛习惯了她无论何时,都能自得其乐及开朗乐观的性子,虽然他从未明说过,但是很多时候,她这样的性子会不知不觉间影响到他,让他觉得生活充实而美好,并非全是阴暗寂寥的。所以当她沉默时,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搂住她,在她耳边保证道:“你放心,我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曲潋将脑袋拱在他颈窝间,没有说话。
*
天未亮,纪凛便起床了。
他刚动一下,便发现原本蜷缩在被窝里的人一骨碌地爬了起来。
“天还没亮,你再歇息会儿。”
“不了,先送你出门吧。”曲潋淡淡地说道,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无多大睡意。
她几乎整晚未瞌眼,怕打扰到他休息,直挺挺地躺到天亮。
纪凛警觉性极高,如何不知道她整晚未睡,让他也跟着未瞌眼,只是知她心思,便假装入睡罢了。
曲潋亲自伺候他洗漱更衣,站在他身后,拿了象牙梳子为他梳理那头光滑柔泽的长发,用玉冠束起。透过被打磨得光滑清晰的铜镜,她看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脸上,锁得极紧,让她忍不住朝他笑了下。
宫心等丫鬟发现室内的气氛有些压抑,虽然诧异于曲潋今日反常的行为,但是主子们不说,便保持沉默。
天未明,外面便飘起了雪,雪花如飞絮,落到脸上冰冰冷冷的。
曲潋身上披着一件大红猩猩毡的斗篷,头罩着雪帽,亲自将他送出暄风院门口,双手缩在袖子里,望着他消失在天色未明的黑暗中,面无表情。
“少夫人,天寒,还是回屋子里罢。”碧春柔声劝道。
曲潋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脸庞被冷风吹得僵硬,才转身回房。
回房后,曲潋躺在床上稍稍睡了会儿,直到天色大亮,听到阿尚拍门的声音,便爬了起来。
用过早膳后,曲潋带着阿尚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长公主见她精神不好,眼底有些青色,心知她这模样为何,便劝慰道:“你放心,暄和十岁时就和他三叔出门,那几年大江南北都走过,身边又有皇上派的大内侍卫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曲潋低落地应了一声。
淑宜大长公主知道他们少年夫妻伤离别,劝多了也没用,便没再劝,过个几日便好。
果然,过了几日,曲潋精神终于好一些了。
此时,京城也基本上从那场叛乱恢复过来,随着腊月的到来,京城的热闹气氛也越发的浓郁。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似乎恢复到了以往的日子,只是当朝廷的圣旨下来,方打破了这种佯装的平静。
有人升迁有人降职,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除此之外,那些被抄家灭族斩首流放的家族也成了一种皇权的震慑。
曲潋虽然没有出门,但也从邸报和常山那儿知道那些参与叛乱之人的结果,几位参与进来的皇子和宗室圈禁的圈禁,贬为庶民的贬为庶民,而以忠勇侯府为首的叛乱之人,抄家灭族,于菜市口斩首示众,那日血腥冲天,血流成河。
这次的叛乱,被波及的范围太广了,几乎可以说是庆煦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如此血腥的流血事件,也让朝臣知道这位仁德的皇帝并不只是仁德,二十年筹谋,二十年等待,一朝震慑,无不骇破人胆。
直到过了腊八,众人才缓过劲来。
天气虽冷,曲潋仍是趁着某日放晴时,带着阿尚去了一趟景王府。
曲沁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因为怀孕的原因,脸庞变圆润了不少,整个人都看着有些臃肿,不过她看起来精神很好,不经意微笑间透露出来的韵味,像拂面的春风,一直吹进人的心坎里。
“你怎地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曲沁拉着妹妹的手,在她脸上扫来扫去。
曲潋笑道:“哪有什么事情,就是看天气好,便过来看看你。”她一手牵着闺女,一手挽着姐姐的手,进了暖阁。
阿尚一只小手扯着母亲的袖子,好奇地探头盯着曲沁的肚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那可爱的模样儿,让人有些忍俊不禁。
曲沁让人做了几样香软可口的奶制点心,亲自拿了一块递给她。
小阿尚不愧是被自家娘亲称为吃货的,发现是吃的,马上欢喜起来,一双小胖手捧着啃起来,边吃边笑眯眯的,看得曲沁也有些忍俊不禁。
“我听你姐夫说,暄和奉旨出京了,你也别太过担心,以他的本事,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曲沁安慰道。
说到这个,曲潋又有些索然无味,人人都叫她别担心,可是她如何不担心,特别是这样糟糕的天气,生怕他冷着冻着,心里极度不好受。
曲沁拍拍她的手,继续道:“这事也唯有暄和能办,其他人的话,皇上根本不放心,就算是你姐夫,皇上也不会将此事交予他。”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下,又道:“不过到底是亲皇叔,皇上以后指不定会让你姐夫去教导太子。”
“哎?”曲潋忍不住看她。
曲沁朝妹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曲潋虽然没有渗透她话里的意思,但是大概有些明白了,一时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可以确定,如果小太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平平安安登基,对于他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曲潋开始琢磨着景王洗脑的功夫有多强了,想到他曾经当和尚时折腾劲儿,顿时觉得小太子以后估计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姐妹俩坐在一起随意地说着话,话题不知不觉便转到了前不久的京中叛乱。
“当时我担心极了,幸好你们都没什么事情。”曲沁微笑道,“幸好那晚湙弟及时将母亲送到榆林胡同,方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可惜,平阳侯府多少受了些牵连……”
说到这里,曲沁有些怅然,不过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平阳侯府曾经算计得太厉害,不管是大皇子三皇子等都与平阳侯府有姻亲关系,虽然都是出嫁女,可也因为如此,闹得皇上不喜,若非看在骆老侯爷的面子上,只怕皇帝这次对骆府根本不留情面。
如今骆府越发地夹着尾巴老实过日子,府里的几位大老爷也不敢像往日一样,几房如同斗鸡眼一般,甚至因为骆槿是大皇子侧妃的原因,使得骆府三房的气焰终于被打消了许多。骆老夫人也因此而苍老了不少。
曲沁虽然心疼外祖母,可想着这次的教训,让平阳侯府老实过日子,外祖母也能安享个晚年,便没有怎么理会。
曲潋看了看她,说道:“听说大舅母和三舅母都曾过来找你求情,可有这事?”
骆柯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安国公府是大皇子的母族,大皇子参与谋反一事,自然也连累了安国公府,虽不至于抄家灭族,可是这日子也不好过。为了这位嫡长女,骆大夫人只能硬着头皮来求曲沁,毕竟曲沁是亲王妃,景王又深得皇上信任,只要景王开个口,安国公府的处镜到底好一些,骆柯也能继续当她的世子夫人。
骆三夫人同样也是抱着这样的打算,想让曲沁出面,去保骆槿这位大皇子的侧妃,别让她跟着大皇子一起圈禁。
可是曲沁又凭什么帮他们呢?上辈子被人害得这般惨,平阳侯府虽然不是凶手,可也间接造成了她的早逝,这辈子她虽未对平阳侯府释怀了怨恨,可也难以出手帮他们。她唯一能保证的便是外祖母在世时,平阳侯府安然无恙便可。
在景王府里待到午后,曲潋才心满意足地带闺女回镇国公府。
曲潋刚离开不久,景王就回来了。
自从京中叛乱之后,景王一直很忙,被皇上抓壮丁,帮着处理很多事情,每天都忙得团团转。不过不管怎么忙碌,他都会每天定时定点地回来,甚至有时候才会回来得很早,尽可能地多陪妻子,就怕自己不在,曲沁会有个什么。
今日景王回来,听说曲潋过来,说道:“暄和不在,她看着倒是没事人一般。”
“胡说。”曲沁笑道,“阿潋最是敏感,心里极为难过,不过她是个识大体的,自不会痴缠什么。你如今在宫里行走,可有收到什么消息,知道妹夫几时能回来?”
景王摇头,“暄和的消息断断续续的,由皇上的人亲自处理,我能探查的不多。”
曲潋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景王生母的身份摆在那儿,庆煦帝因为高宗皇帝的原因,对这位皇叔多有信任,可也有底线的。为了避嫌,景王也不会主动去接触那些事儿,安心地当他的王爷。
夫妻俩很快便揭过了这事,景王蹲到妻子面前,伸手轻轻地抚着她高耸的腹部,感受着手下的胎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孩子一月份时就要出来了,希望他别太折腾你。”
曲沁面上露出微笑,眉眼温婉,宁谧安恬。
*****
趁着天气好,曲潋一连几天都带着她闺女出门,不仅去了景王府,还回曲家探望母亲和弟弟,还有去承恩伯府探望骆樱。
承恩伯府已经式微,在这次京中叛乱中没有受到什么波及,骆樱被保护得极好,好吃好喝好睡,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儿。
得知曲潋过府来,承恩伯夫人十分殷勤地过来招待,只是曲潋虽然笑着,但是有些疏离冷淡的样子,让承恩伯夫人有几分讪然。她也知道曲潋的意思,怕是因为她插手儿子房里的事情,给骆樱添堵,让这位世子夫人为骆樱不平。
对于骆樱这位外甥女兼儿媳妇,承恩伯夫人是十分头疼的,当初不过是想着骆樱是平阳侯府的长房嫡女,配二儿子十分适合。可谁知骆樱却是个妒妇,人都没嫁过来呢,就将二儿子管得死死的,不准这不准那,折腾得人仰马翻,后来想要改变主意解除婚约,也因为儿子坚持只能作罢。
果然将人娶回来后,发现娶了位祖宗回来,而这位祖宗厉害之处不是她有得势的娘家,而是她的人脉,让承恩伯夫人拿她实在没辙。
骆樱挺着肚子过来时,看到婆婆正小心地陪曲潋说话,忍不住抿嘴一笑,面上却当作没看到婆婆尴尬的模样,笑着迎过来。
一起去了骆樱住的院子,曲潋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我没什么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挺好的,表哥这些天已经开始翻典籍给孩子取名儿了,不管是男孩女孩的名字都取了好些个。”骆樱说着,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虽然承恩伯府里的媳妇中,她最能折腾,可是也折腾得最幸福,至少那些妯娌们表面上都一副不屑看她折腾的模样,可私底下没少羡慕嫉妒,骆樱全然不管,日子照样过得滋润,只要刘羽愿意与她相守,她折腾点也没啥。
骆樱这脾气是注定的了,纵是嫁了人,只要触及她的底线,照样闹个天翻地覆,被人说妒妇,也能理直气壮。至于不孝的名声,承恩伯夫人倒也不敢往她身上扣,毕竟骆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看了骆樱后,不知不觉也过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老窦尘紫茉花花扔的地雷,谢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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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为这文一月底能完结的,没想到还要推迟几天。
嗯,按照预定,这文大概还有几章正文就结束了,这回可以打保票了!>
第214章
这个年,因为纪凛不在,过得有些冷清。乐 文小说 w-w-。
年底时,镇国公夫妻从庄子回来。虽然镇国公夫人仍疯疯癫癫的,可是到底是镇国公府的正经主母,这大过年的,自然要回来一起过年的,待出了年后,方才返回庄子。
淑宜大长公主对于长子媳妇的归来,面色淡淡的,十分平静。经历的事情多了,淑宜大长公主对很多事情也看淡了。
对于长子夫妻,淑宜大长公主已经放弃了,对于放弃之人,说得好听点是有几分纵容,说得难听点,便是无所谓了,由着他自生自灭。这是在纪二夫人看来的,心知这个家如今已经是纪凛来当家了,虽未承爵,但却是迟早的事情。
纪二夫人是个识时务之人,明白这点后,和曲潋越发的亲热起来。
镇国公回府时,第一时间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虽然上个月京城叛乱,不过镇国公在庄子里并未受到什么牵连,盖因纪凛提前几日便派人将他们秘密送到镇国公府的另一个庄子里。当时镇国公还未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因自觉亏欠儿子,所以很是听话地带着妻子过去了,直到后来听到了京城叛乱一事,方才明白儿子此举是为了保护他。
那一刻,镇国公无疑是喜悦的。
他以为知道当年的真相后,这些年被错待的儿子定会恨他们,纵使不恨,也没有什么血脉亲情可言,甚至不愿意面对他们。可到底是血脉亲情无法割断,当危险来临时,儿子仍是愿意救他们。
只是这种喜悦,在回到镇国公府后,再次让他知道儿子这么做,不过是怕淑宜大长公主伤心罢了,一切就如同除夕那晚的真相揭晓一般,已经不可挽回。
当时他匆匆忙忙赶回来探望京里的亲人情况,面对的仍是儿子波澜不惊的眼神,那里只剩下一片平静和漠然,没有怨没有恨更没有亲情。
天气寒冷,镇国公的脸色有些僵硬,他看了看周遭,忍不住问道:“娘,暄和呢?”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暄和奉旨出京,今年不在京里过年。”
镇国公脸色更僵硬了,半晌呐呐地道:“娘,暄和他……是不是还在怨恨我们?”不然他离京这般大的事情,也不会瞒着父母了。
“怨又如何?恨又如何?都过去了。”淑宜大长公主声音里有些疲惫,“只要你们夫妻俩不出现在他面前,一切都好。”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充满了疲惫。
这原本是她和丈夫期待着的长子,给予了太多期待,却发现原来是最没担当的一个,如何不失望心痛。幸好孙子已经长大成人,能挑起镇国公府的重担,相比之下,长子要如何,她已经不欲理会。
镇国公脸上露出失望又羞愧的神色,深深地垂下头。
淑宜大长公主看到他这模样,心里又感觉到有些腻歪,突然想到什么,又道:“等过了十五元宵,我将诗丫头送到你们那儿,反正她也及笄了,要如何安排她的亲事,你这老子看着办吧。至于纪冲——”淑宜大长公主冷笑一声,“倒是没想到镇国公府从未亏待过他,却养出了个白眼狼。”
镇国公脸上涨红,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更没办法为庶子辩驳什么。
当时他听说庶子所做的事情,也气得够呛,恨不得他就出现在面前,直接宰了他。可惜自那晚后,纪冲一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更没法询问清楚他当初为何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人。
对于纪冲,镇国公府也不派人去寻找,对外只道他在那夜被闯进来的乱贼杀了,在世人看来,纪冲是个已死之人。没了镇国公府二少爷的身份,看他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纵使活着,也是艰难。
当新年的钟声敲响,曲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空中璀璨的烟花,心里充满了思念,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何方。
几年磕磕绊绊走到如今,时间改变了很多人很多事,甚至也让他渐渐地开始相信她。
她想,只要他们一直走下去,他们的感情会变得更加醇厚,如同一坛陈酿,曾经纠结的事情会慢慢变得不那么重要,只要那个人陪在身边,慢慢地变老。
****
寒冷的夜色中,江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官船,一人站在甲板上,负手而立。
远处传来爆竹声,夜空中不断地盛开绚烂多姿的烟花,铁树银花丰富了单调的夜空,在那双仰望夜空的清冷瞳眸中折射明亮的芒色。
他看着璀璨的夜空,思念着京城的那个人。
直到夜空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几点寒星,他慢慢地收回了视线,正欲往船舱里走回去时,突然身体一个踉跄,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失足摔下船。
“世子!”站在旁边的常安及时冲过去,扶住他。看到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常安大急,“您的头疾又犯了?属下给您拿药!”
回到船舱,常安忙伺候他服下药丸,看着幽暗的灯火下,他惨白的脸色,脸色有些凝重。
这已经是最近的第几次了?每一次都来势汹汹,比以往更厉害。
没由来的,常安突然有些不安。
***
出了年后,镇国公便带着镇国公夫人回庄子去了,镇国公府的日子依然如故。
曲潋的日子过得有些没滋没味,干什么都没劲儿,若不是还有个闺女来闹她,恐怕她整天恹恹地睡死过去,这样就不会成天挂心着那个男人了。
她这辈子从没如此为一个人挂心过,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头总会浮现一种不安的情绪,甚至在忙碌着一件事情时,会突然停下来,仿佛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样,心中大悸,心律都快速了许多。
看到她这模样,碧春和碧秋等人眼神交流了一番。
然后曲潋发现她的几个丫鬟对她带着一种小心翼翼,以为自己最近的状态让她们担心了,只得打起精神来,让自己别那么颓废。
很快地,曲潋的精神因为得知曲沁要生时,开始振作起来。
一月底,曲沁发动了。
景王府第一时间给曲家和镇国公府递了消息。
淑宜大长公主当场惊得站了起来,马上就收拾东西,带着曲潋去景王府,而阿尚被托付给了纪二夫人照顾。
纪二夫人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因为景王妃临盆而亲自过去时,一头雾水,不过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威势不减,纪二夫人也不敢冒然地打探什么。
不仅纪二夫人,其他人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因为景王妃生产而亲自到景王府的人也觉得莫名其妙,虽说景王是老景王唯一的子嗣,淑宜大长公主再怎么照顾后辈,也不用因为景王妃生产而亲临吧?
接到消息过来的季氏和骆府的人都是满头雾水。
淑宜大长公主懒得理会旁人的目光,被景王府的管事嬷嬷引到正院时,便看到穿着一身亲王服府的景王像热锅里的蚂蚁,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
曲沁是在今儿辰时三刻发动的,那时候景王正在上朝,朝会结束后,便有景王府的人过来通知他,于是他二话不说便跑回来了,跑得连头上的冠都歪了。
景王素来讲究仪态,此时这副火烧屁股一样的举动让整个皇宫都为之侧目,当官员们得知是因为景王妃将要临盆时,纷纷表示理解。
太极殿里的庆煦帝也听说了这事情,脸上不免露出了笑容。
“皇叔真的急成这样?”
汪全笑道:“可不是,奴才还是第一次看到景王殿下如此不顾仪态,想来是十分重视景王妃和腹中的孩子,才会急切了一些。”
庆煦帝微笑地听着。
汪全是个习惯性地揣测帝王心思的下属,这一刻,他感觉到皇帝心里是满意的,似乎只要景王越是重视景王妃,皇上越满意。仿佛是希望景王妃成为景王的弱点,最好能将他束缚住……
八个时辰后,曲沁平安诞下一个男孩。
淑宜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抱起那裹在襁褓里的红通通的小婴儿,仔细瞅了瞅,对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的景王道:“这孩子长得像你。”
“是是么?”景王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别开了脸,“真丑,哪里像了?”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打他,“胡说八道,孩子出生时都是这样,当年你也是。”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淑宜大长公主是真的很高兴,这孩子的出生,不仅代表了这个让人操心的弟弟终于有后,也代表了他对大周的归属,想来有妻有子束缚,他以后行事不会太过张狂,不管不顾了罢。
季氏和骆家的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低下头。
曲潋也凑过来瞅了瞅,看了景王一眼,保留意见。
曲沁生下孩子后,因为虚脱而昏睡过去,景王亲自给她把脉,知道她只是累得睡着了,身体无碍后,方松了口气。
夜已经深了,淑宜大长公主等人守了一整天,纷纷告辞离去。虽然已经是宵禁时间,不过有景王的帖子开路,倒也一路顺通。
曲潋回到暄风院,去看了熟睡的闺女,得知她临睡前一直找娘亲,最后是哭着入睡的,不免有些心疼又好笑。看着闺女的包子脸,曲潋想到姐姐生下的孩子,由衷地为她高兴。
因为曲沁的孩子出生,曲潋的注意力被转移,隔三岔五的就跑去景王府探望。
然后过了花朝节时,骆樱也发动了。
骆樱这一胎极为不顺,曲潋听说难产后,也急得让人将去年纪三叔送她的老参带上,直接跑去承恩伯府。
当时她到承恩伯府时,便见到刘羽满眼血丝,就要闯进产房,被赶过来的承恩伯夫人拦下来了。
“一定要保大人!”刘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承恩伯夫人差点尖叫,捶着儿子的肩膀,“你这蠢货,那是你的孩子,你竟然不要自己的孩子!”
刘羽牙齿咬得咯吱响,额上青筋突突地跳着,“孩子以后还可以有,可是阿樱只有一个!”
承恩伯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尖叫出声时,被大儿媳妇及时叫住了,同时提醒她镇国公世子夫人到来。
曲潋懒得理会这里的闹剧,她看了一眼刘羽,第一次正视这个男人,然后将带来的老参交给产房的人。
有了曲潋带来的老参救命,三个时辰后,骆樱终于平安产生一女。
从承恩伯府回来后,曲潋感觉身体有些累,觉得一定是自己最近精神太亢奋了,姐姐和骆樱接连生孩子,分去了她的注意力,让她都忙得忘记了休息,虽然她其实也在瞎忙活。
她正准备歇息会儿时,听下人来禀报,襄夷公主来了。
听到襄夷公主到来,曲潋又头疼了。
因为襄夷公主一定是来和她吐苦水,苦水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为毛她总是怀不上。特别是曲沁和骆樱相继生产后,襄夷公主都跑去看了,对着人家的孩子流口水,回家后免不了又黯然神伤。
虽然有些头疼,不过作为手帕交,少不得要当下垃圾筒。
*****
江南的二月,已是春花烂漫之时。
春风绿柳江南岸,二月份的江南,春江水暖,镇安府里的相思湖上画舫栋栋,隐有婉约的歌声传来。
是夜,流经镇安府外的乌江面上几艘灯火辉煌的画舫传来丝竹之声,夜中风寒,将画舫上暧昧的呷昵笑声传得极远。
直到夜深之时,画舫里的喧哗之声渐渐淡去。
当一支火箭从黑暗中疾射而来,画舫上的轻纱遇火便着,轰的一声火光大亮,船上守夜的侍从的“走水了”的呼喊声惊醒了船上那些恩客,几个彪形大汉从船舱内出现,手持大刀,破口大骂。
“哪个龟孙子敢偷袭你爷爷的船,看我不宰了——啊……”
破口大骂的彪形大汉被一只疾射而来的羽箭穿喉而过,一双眼睛瞠得老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笨重的身体发出砰的声音,吓得船舱里的那群歌妓尖叫出声。
这等凌厉的杀人手法,也让旁边的人胆寒不已。
“来者何人?为何袭击我乌沙帮的船?”一名满脸胡髯的大汉沉声问道。
黑暗中,只见江面上渔火零星,火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那名大汉眯起鹰目,在斩下一支朝他面门射过来的箭后,目光如电般地锁定江面上一条小船。
就着江面上影影绰绰的渔火,大汉清楚地看到了那里一船小沙船上的人影,从身形中可观出是一名男子,虽看不清脸,但是周身透着一股清贵气度,手上挽起的弓弦骇人心弦,招招夺命,船上的人多数身手矫健的练家子皆死于此人手中。
大汉阴狠地笑了起来,只是正当他想要跳下水去伏击对方时,一支长箭射来,从肩胛骨穿透而过,让他惨叫出声,栽下船。
远处,射箭的人的杀招慢慢地减弱。
“世子?”手持长剑保护在一侧的常安突然发现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劲。
他低垂下头,捂着脑袋,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
“世子……”
常安正欲上前去查看,突然发现远处又驶来了几艘沙船,瞳孔微缩,已经认出了这是他们欲要剿灭的北蛮在大周建立的一个江湖势力。
“退!”常安看出此时纪凛情况不对,赶紧吩咐划船的侍卫离开。
情况紧急,当船折返时,常安击落对方射过来的箭,一个疏忽,身边的人已然翻下了水,片刻间便在急涛中失去了踪影。
“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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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暄和!”
曲潋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翻身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从额角淌下来,她却浑然不觉,心中一阵莫名的惊悸,一双眼睛有些失焦地看着前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清醒,眼前一片黑暗,显然天还亮。可是那股惊悸感仍残留在心中,让她每次想要触及,都觉得难以忍受。心里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摸向身边的位置,却只是摸了个空。她揪紧了被子,身体弯下将脸伏在被上,静静地等待着那股让她难受的惊悸感消失。
“暄和……”她呢喃出声,声音像叹息一般,在室内悄然响起。
可是不管她唤多少声,那人此时却不在。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平覆了心中那种复杂的情绪,也将失落压了下来,已经没了睡意,索性便披衣起床。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外面榻上守夜的碧秋,就着昏暗的光线,发现曲潋披头散发地走出来,碧秋赶紧起身,忙走过去扶她。
“少夫人,天还未亮,您怎么起来了?”
曲潋有些浑噩地由她扶到炕上坐着,喃喃地道:“不知怎么地,突然惊醒,然后睡不着了。”
碧秋看她的样子,便先去将桌上的羊角宫灯的灯罩打开,将灯芯挑起,瞬间光线大亮。然后又去将在炉子里温着的水壶拎起来,倒了一杯温水呈给她。
曲潋喝了大半杯水,精神终于好一些了,看了一眼更漏,已经是五更时分了。见碧秋站在那儿,她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道:“碧秋,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碧秋笑着应了声是,便坐到炕前的一张锦杌上,拿了一柄美人捶给她捶腿,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心里琢磨着,明日或许应该找大夫来给少夫人请脉了,脉相应该已经显了罢。
“……等出了五月,宫心和琉心就要嫁人了,你们几个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有便直言,我为你们作主,都让你们嫁得风风光光的。”
碧秋原本正在想事情,突然听到她提这件事情,不由得红了脸,有些羞涩地道:“少夫人怎地突然说这话?宫心和琉心两位姐姐要嫁人了,夫人身边就只剩下奴婢姐妹几个伺候了,奴婢们可没有其他多余的心思。”
曲潋笑了笑,继续道:“你们还可以多留上两年,过了两年我就要给你们安排,免得留成仇。这两年时间,你们就多辛苦一点,将小丫鬟们调.教好,到时候能顶你们的位子便可,你们也能嫁得安心。”
这时代哪个女子到了年龄时不想嫁的,嫁人也是一种出路,没有人天生就喜欢伺候人?就算是忠仆,若非不得已,主人家也不会亏待他们。曲潋可不想因为自己的自私,留了一批痴男怨女的,那就是结仇了。几个碧伺候她那么久,情份不一般,曲潋自然要侍她们好一些。
可能是和碧秋聊了会儿天,到了天亮时,曲潋心情终于好多了,被碧秋劝回去歇息了会儿。
刚歇息不久,小阿尚就去拍门了,曲潋才刚要转醒,突然又没声音,因为近来有些嗜睡,转了个身,又睡着了。
等曲潋醒来时,太阳从窗口斜射进来,已经日上三竿了。
曲潋梳洗打扮好后,出了内室,就见到她闺女翘着个屁股趴在一张绣墩上撕扯着一只毛茸茸的老虎布偶玩,发现她出来,顿时眼睛一亮,丢开了手中的东西,朝她跑过来。
“娘~~”
曲潋蹲下来,亲亲她可爱的小脸蛋,正欲要将她抱起时,碧春已经过来了,对曲潋道:“少夫人,还是由奴婢来抱吧。”
曲潋笑了笑,没理会她的话,而是牵着阿尚的手坐到餐桌上用膳。
吃过早膳后,她摸着肚子,若有所思。
自从过年伊始,因为纪凛不在,这个年她过得没什么滋味,精神也恹恹的,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后来又因为曲沁生产等事情转移了注意力,没有注意到其他。她虽然没注意,但是丫鬟们却十分注意,对她小心翼翼的,略一想便明白了。
只是虽然明白了,却有些懒洋洋的,甚至连太医都不想召过来。
“少夫人,今日有太医过府来给公主请脉,可需要让他过来给您和大姐儿也请脉?”碧夏从外面进来,禀报道。
“不用了。”曲潋挥手。
碧春等几个丫鬟忍不住面面相觑,可是看她无所谓的样子,只得下去。
宫心在外头,见碧夏出来,忍不住走过来问道:“少夫人又拒绝了?”
碧夏脸上有些发愁,忍不住道:“宫心姐姐,咱们都可以肯定少夫人已经怀上了,只须要让太医过来确定便可。可少夫人就是不乐意,也不知道为何。”
宫心略略想了下,也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没事,咱们用心些伺候便是,少夫人也不是胡来的性子,可能她心里已经明白了,不必咱们多嘴。”
曲潋和阿尚玩了会儿,迷迷糊糊间又靠着秋香色素面锦缎迎枕睡着了,直到再次惊醒时,才发现她竟然连午时都睡过去了,肚子饿得厉害,忙叫人传膳。
午膳早就准备妥了,因她睡得香,碧春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叫醒,最后只得由着她睡,将膳食温着。见她醒来,担心饿着她的身体,忙端上来。
曲潋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米饭一盅汤,桌上的桂花鸭糟鹅掌八宝豆腐菊花鲈鱼蒜蓉炒时蔬等都被她动了大半,比以往的食量多了一倍。
“一定是饿过头了……”曲潋喃喃地道,对自己的战斗力颇为吃惊。
厉嬷嬷和碧春等人却是眉开眼笑,觉得孕妇吃多点是应该的,而且她们总觉得,这胎一定会是个小少爷,因为曲潋的食欲可比当初怀阿尚时多了一倍。
曲潋又摸了下肚子,还是平平的,算了下时间,应该有两个多月了,而纪凛也离开有两个多月了。
曲潋最近嗜睡又贪吃等症状,自然瞒不过淑宜大长公主。
“潋丫头应该是怀上了吧。”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小声地道:“算算时间,应该快三个月了,她不说,咱们便当作不知情罢,省得她胡思乱想。”然后又叹了口气,“这种时候,暄和却不在,莫怪她赌着口气不想说了。”
自己也是过来人,淑宜大长公主颇为理解曲潋的心思。
乌嬷嬷笑着应是,眉眼间因为曲潋再次有孕之事溢满了喜悦。她家世子现下只有一个女儿,再添个男孩,便能凑成个好,想着心里就高兴。
在曲沁的孩子满月时,曲潋和淑宜大长公主都去喝喜酒,顺便探望孩子。
经过一个月,孩子的眉眼长开一些了,添了几分白净,睁开一双眼睛看着人时,格外地可爱。阿尚第一次见到比自己小的孩子,十分好奇,探头叫嚷着弟弟,总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被大人们牵开时,也是笑眯眯的。
淑宜大长公主抱着孩子仔细端详,再次对景王道:“越来越像你了。”
景王理所当然地道:“这是本王的种,自然像本王。”倒是没有嫌弃他丑了。
“……”
曲潋和季氏陪曲沁说话,见曲沁神色红润,精神极好,便知道她的月子里养得好,身材还有些胖,却多了一种少女未有的韵味,比起曲潋这个孩子已经快两岁看起来仍像少女般纤细的,曲沁看起来更像生过孩子的成熟女性。
曲沁和季氏也在打量曲潋。
“怎么看着胖了这么多?”曲沁有些诧异。
季氏笑呵呵地道:“胖点好,阿潋就是太瘦了让人担心。”
曲潋气哼哼地说,“我最近吃好睡好,能不胖么?”肚子里都揣了团肉,当然要胖了。
看她依然一团孩子气的模样,曲沁和季氏都有些失笑。
等到宴席结束后,曲潋又去后院探望姐姐的孩子,顺便姐妹俩一起坐着说话。
曲沁这回可没被她忽悠了,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问道:“阿潋,你是不是又怀了?”
曲潋眨了眨眼睛,“可能吧。”
曲沁:“……”
曲沁快要被这妹妹给弄得崩溃了,没好声气地道:“什么叫可能?等会就马上让你姐夫过来给你把个脉。”
“不要!”曲潋缩回手。
“听话!”
“不要!”
曲沁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问道:“你是不是想要等妹夫回来,第一个告诉他?”
曲潋惊了下,“我有这么幼稚么?”见到她姐点头,她有些郁闷地道:“我就是不想看大夫嘛,心情不爽!”至于为何不爽,她一直不想深想。
曲沁被她弄得挺无奈的,纪凛此行颇为隐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想必妹妹心里也是清楚,所以才没有多想,可她不多想,行为止举中却透露出几分了,让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可能她也不太明白妹妹这种心思,直到自己现在成亲了,与丈夫感情甚笃,终于明白几分,不免有些怜惜她。
最后,曲沁也只能叮嘱她要小心,趁着妹妹去更衣时,将跟着曲潋来的碧秋叫过来,从丫鬟这里得知妹妹是真的怀上了,丫鬟仆妇们从新年时就开始小心伺候,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直到三月份时,曲潋的肚子终于凸起来了,如果不是已经知道,曲潋还真的以为是自己最近暴饮暴食而导致小肚腩都出来了呢。这回碧秋过来小心翼翼地请示是否请太医时,曲潋觉得再瞒下去也没意思,便同意了。
来的是池太医。
池太医给曲潋把脉后,笑着道:“恭喜世子夫人,世子夫人已有三个月的喜脉。”
虽然已经确定曲潋怀孕,可是经过太医确认,众人还是喜形于色。
淑宜大长公主知道后,也十分高兴,不仅亲自过来探望曲潋,还让现在主持府里中馈的纪二夫人赏了府里下人两个月的月俸,整个镇国公府一片喜气洋洋,终于驱散了去年一整年的阴霾。
就在这片喜气洋洋中,淑宜大长公主收到了江南来的信,当看到信里的内容时,她的手都抖动起来,整个人悲痛不已。
“快将送信的人叫过来!”她厉声喊道。
乌嬷嬷等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慌忙让常管事将外面候着的人叫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皱巴巴常服的年轻男人,风尘仆仆。这是跟着镇国公府的侍卫,年前跟着纪凛出京办事。
“你将知道的事情说一遍。”淑宜大长公主冷声道。
侍卫跪到地上,垂下脸道:“请公主恕罪,当时世子头疾发作,在镇安府外的乌江落水失踪,常安和年侍卫已经去搜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
淑宜大长公主闭了闭眼睛,“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侍卫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等侍卫离开后,淑宜大长公主悲伤至极,眼泪从眼里流出来,呜咽出声。乌嬷嬷也站在一旁悄悄地抹泪,这时候彼此已经没有心思安慰对方。
哭了会儿,淑宜大长公主很快又振作起来,对乌嬷嬷道:“暄和定然不会有事的,可能路途遥远,人已经被找到了,没能及时送消息回来。这事情你莫要透露出去,特别是潋丫头那里,能瞒着就瞒着,她现下怀着身子,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乌嬷嬷心里悲痛,明白这个道理,便点了点头。
幸好,过了半个月,终于有了好消息传来。
淑宜大长公主惊诧地道:“真的是景德侯府的三少爷席燕救了世子?”
景德侯府在去年十一月的京中叛乱时,阖府全灭,能保存的只有一些出嫁的姑奶奶还有几个在外的席家子弟,席燕还算幸运,当时在神机营中值勤,祸事发生时,他得以逃过一劫,后来便消失无踪。
景德侯府的事情,众人心照不宣,他们虽不知道景德侯府在这次的叛乱中做了什么,不过从事后皇上的态度中可窥探出一二,只怕也是被卷入了那几位皇子叛乱的事情中,因此极少人会为景德侯府说话。
前来回禀的侍卫道:“是的,幸亏当初有席三公子在,将世子救出来,只是……”侍卫窥了眼淑宜大长公主。
“还有什么,一并说了,不准隐瞒。”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虽然有不好的预感,可是仍是怀抱着几许侥幸。
“听席三公子说,世子可能在落水时,不慎磕到了脑袋,当时他将世子从水里救出来时,世子的脑袋流血不止,以至世子如今仍昏迷不醒。”
“什么?”淑宜大长公主倏地站起来,不小心将案几上的茶盏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可是已经没人在意这些了,淑宜大长公主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一道惊呼声。
“世子夫人!”
乌嬷嬷还在为听到的消息震惊中,又听到外头的声响,打了个激灵,慌忙走了出去。
出了门,便见曲潋抱着肚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脸色惨白,一双乌黑的眼睛幽幽地看过来,眼里翻滚着让人看不清楚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潜水员尘扔的地雷,谢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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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份主更《黑化圣骑士》那文,所以这文就不双更啦,反正也还有几章就大结局了,这几天会完结的^V^>
第216章
曲潋靠着弹墨迎枕,坐在矮榻上,身上穿着一袭宽松的缃色镶桃红联珠纹的褙子,看不出腹部的形状,以往红润健康的脸色,此时变得有些惨白。
“潋丫头,你觉得如何?”淑宜大长公主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道。
曲潋呆呆地坐着,没有回她的话。
淑宜大长公主见状,心酸的同时,只能叹了口气。
先前因为急于知道孙子的情况,以至于忘记了她正在寒山雅居中,不想被她恰好听到了。如今她正怀着身子,淑宜大长公主实在担心她焦急之下动了胎气。
太医很快被请过来了,请来的恰好是池太医。
“池太医不必行这等虚礼,先给世子夫人瞧瞧。”淑宜大长公主忙说道。
当初曲潋怀第一胎的时候,就是池太医经常过来请脉,淑宜大长公主对他的医术颇为信任,一来二去的,池太医和曲潋也颇为熟悉了,加之他年纪大了,男女大妨也不那么重视。
池太医给曲潋把了脉,说道:“世子夫人脉相有些乱,确实是动了胎气,幸好并不严重,喝副安胎药,好生歇息几日便可。”
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等人都松了口气,“那就劳烦太医了。”
乌嬷嬷领池太医去开方子,室内只剩下淑宜大长公主和曲潋两人。
淑宜大长公主坐在她身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说道:“你也别急,暄和如今就在镇安府里,来回快马加鞭也须得一个月左右,消息延迟一些罢,指不定过几日就有好消息过来了呢?”
曲潋转头看她,眼眶有些发红,哑着声音道:“祖母,我前阵子做了个不好的梦,可是醒来时已经忘记梦里的事情了,当时心里惊悸得厉害,唯一记得的只有暄和。”说着,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声音干哑而压抑,“我这些日子总觉得不安,原来是这样……”
淑宜大长公主听得心酸,原本她就因为听到孙子的事情难以承受,后来因为曲潋的原因而压抑住心中的悲痛焦急,今儿再看到她这模样,终于压抑不住,搂着她一同哭了起来。
乌嬷嬷过来时,看到这祖孙二人抱头痛哭的模样,心里既是难过又焦急,担心这一老一孕妇哭坏了身子,忙劝道:“公主少夫人,莫要哭了,少夫人这会儿动了胎气,太医说忌大悲大喜,可不能哭伤了身子。”
这话果然有用,淑宜大长公主到底担心曲潋肚子里的孩子,心中再悲痛也只能忍住。
曲潋哭了一场,将心中的悲痛惊惶发泄出来后,情绪终于好了许多。
乌嬷嬷让人端来净水,亲自伺候两人洗漱净脸,边劝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相,素来能逢凶化吉,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应该相信他才是。”
淑宜大长公主想起孙子自小到大的遭遇,心里既怜惜,又忍不住多了几许侥幸,她将常管事叫来,对他道:“世子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你派人送些药材过去,看看能不能将世子送回京城来。”
说完,她眯了下眼睛,想起孙子这次出京的目的,如今他变成如此,虽不知道宫里的皇帝有没有得到消息,可不管如何,她总得表示一下,可不能让孙子白费功夫,而且这也是加深帝王感情的机会,她如今老了,能帮的也不多,总得为子孙打算一些。
接着,淑宜大长公主对伺候的丫鬟道:“来人,给我更衣。”
等淑宜大长公主盛装打扮出来,便对在安息室中歇息的曲潋道:“我进宫一趟,你在这儿歇息,不要担心,有我这把老骨头在,暄和没事的。”
曲潋勉强笑了下,温顺地点头道:“祖母放心,我已经没事了,辛苦您了。”她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在这时候进宫的目的,自是支持她。
淑宜大长公主走后不久,丫鬟便将煎好的药呈上来。
曲潋皱头未皱一下,端起那味道古怪的药,慢慢地喝着。
“娘~~”
在院子里扑蝶采花的阿尚跑了回来,看到娘亲在喝什么东西,好奇地凑过去,又萌萌地叫了一声娘,眼巴巴地看着。
曲潋看到女儿那张和纪凛颇为相似的脸蛋,心情方才没有那般压抑,知道小孩子的好奇心重,便将药碗放到她面前,那股味道显然不是小孩子喜欢的,闻了一口,马上就皱着脸扭过头了。
曲潋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笑了下,又继续喝药,终于将一碗药喝完了,含住碧春递来的蜜饯。
曲潋在寒山雅居歇息了半日,直到淑宜大长公主回来。
淑宜大长公主回来后,对曲潋道:“皇上已经知道暄和的情况,也派了太医前去就诊,暄和不会有事的。”
曲潋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说道:“祖母,能不能让景王过去给他瞧瞧?”说到底,她还是比较信任景王的医术,这时代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十分难求。
淑宜大长公主面露无奈,“我先前也和皇上提了,可惜景王于三日前就出京了,皇上并未告诉我他去了何处,想来是短时间不在京城,所以皇上才没有提。”
曲潋心中有些诧异,见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想来为了这件事情,她心里的难过不比自己少,便将到嘴的话咽下去,告辞离开。
回到暄风院,曲潋写了封信让常山带去景王府。
不过一个时辰,常山回来,呈给她一封信。
信是曲沁写的,她对于景王的去处倒是没有隐瞒,告诉她景王被皇上秘密派去北疆了,知道这事情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以为景王在府里。因景王离京突然,曲沁也不能到处去说,省得给丈夫招来麻烦,所以才无人知他离京之事。
对于妹妹,曲沁自是信任的,见她问了,便如实以告。
曲潋将信阖上,捂着肚子躺到床上,不知不觉间眼泪又湿了枕巾。
曲潋动了胎气一事,并未宣扬出去,知道的人除了镇国公府里的,就没其他人了。恰好第二日,襄夷公主过府来走动时,才得知曲潋动了胎气的事情。
“你没事吧?”襄夷公主担心地看着她,目光落到她的肚子里,“怎么会动了胎气?你的怀相素来好,无缘无故的,哪会动胎气?莫不是有谁给你气受了?”
曲潋笑了下,说道:“你多心了,哪可能会有人给我气受?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府里,只有我给人气受的份儿。”
襄夷公主忍不住笑起来,说道:“你说得对,有纪暄和那么个可怕的家伙在,敢给你气受的都被他收拾了,纵是有,等纪暄和回来,只怕都蹦跶不起来。”然后又道:“莫不是因为纪暄和不在?你思念他过甚,动了胎气?”
“算是吧……”
襄夷公主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这是做甚?他又不是不回来,等他回来看到你这模样,岂不是要心疼死?你好生养身子,别胡思乱想。”
曲潋勉强地朝她笑了下,心里却苦得像吃了黄连。她宁愿是自己胡思乱想,也不愿意他真的出事。
襄夷公主怕打扰她歇息,很快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曲潋看起来倒是平静,也没有乱来,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歇息就歇息,过了五六日,池太医过府来给她诊脉,确认她的身体已经无大碍。
淑宜大长公主听到后,终于松了口气,对乌嬷嬷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坚韧的孩子,外柔内刚,并不会遇事慌得无神,只会一味地依附于男人。”说到这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乌嬷嬷知道她是想起了镇国公夫人了,忙道:“世子夫人只是长得柔和纤弱一些,心性却是不差的,公主当初会答应出面给世子定亲,不也是如此么?”
淑宜大长公主笑着点头,笑过后,想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况的孙子,笑容又敛下来。
在这种焦虑期盼中,过了几日,镇安府那边再次来了消息。
当听说孙子昏迷了一个月,终于醒来后,淑宜大长公主长长地松了口气,可是在松了口气之余,看到侍卫脸上迟疑的神色,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世子醒了后有无异样?”曲潋问道,她的神色看起来极为冷静,虽然关切,却没有因此而慌神。
“世子……”那侍卫迟疑了下,最后道:“世子虽然醒了,可是因为伤在脑壳,人有些浑浑噩噩的,眼神并不清明,不太认得人了。”
淑宜大长公主心中微紧,“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许是世子磕伤了脑袋,意识还未清醒,所以他才会如此,先服用些药物看看情况。”
淑宜大长公主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面上露出似悲似苦的神色。
虽然侍卫说得含糊,可是淑宜大长公主如何听不出来,孙子磕坏了脑子,人虽然醒了,但却是浑浑噩噩的,不说认不得人了,连生活也不能自理,整个人都废了,说得难听点,人变得痴傻。明明那么聪慧的人,如今却变成这模样,如何不让她悲痛?
想到丈夫死后,是孙子陪伴她渡过那么长的日子,淑宜大长公主难掩伤痛,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时,曲潋再次问道:“太医可有说,世子能不能回京城来?”
侍卫摇头,“太医说世子现在的情况不稳定,最好不要出行,许是过些日子,情况好一些,便能上路了。”
“要多久?”曲潋逼问道。
“属下也不知。”
“去问清楚!”
这声音虽然清柔娇软,但是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强势的命令,侍卫听得心中一凛,忙应了一声。
侍卫离开后,曲潋柔声安慰道:“祖母莫要伤心,暄和醒来了是好事,其他的慢慢来,总会好的。”
淑宜大长公主到底不是弱软之人,很快便振作起来,说道:“你说得对,人醒了就好,其他的慢慢来,不会有事情的。等景王回来了,再让景王去瞧瞧。”想到弟弟的医术,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帮忙抑制孙子的头痛之疾,想来他应该比皇上派去的太医的医术更好一些,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多了几分希望。
将淑宜大长公主安慰好后,曲潋挺着将近四个月大的肚子,回了暄风院。
时间进入四月份,京城的天气也渐渐地有了些热意,两岁的阿尚特别地活泼,而且也开始明事了,知道娘亲肚子里怀了弟弟,不再像以前那样缠着要娘亲抱,不过其他时候,仍是喜欢让曲潋陪她玩儿。
镇安府那儿也是每隔两天便有消息传来,全是关于纪凛的,情况一直未好转。
又一次听完了侍卫的禀报后,曲潋突然对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我想亲自去镇安府一趟。”
“什么?”淑宜大长公主以为自己听错了。
曲潋面上很平静,说道:“我现在的情况很好,池太医说就算出门远行也无碍,而且我打算坐船南下,水路平稳,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听到她的话,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才知道为何她近来如此平静,恐怕从那回动了胎气开始,她就有所准备了,才会这般乖巧安份地安胎,纵使担心,依然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得极好,甚至还特地去询问了池太医出门远行之事,早早地为这次出行作准备。
“祖母,让我去吧。”曲潋的脸上露出哀求,“许是暄和看到熟悉的人,就会好了呢?我带阿尚一起去,到时候他看到我们,很快就会恢复的。”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觉得曲潋怀着身子远行不妥,可是又忍不住觉得她言之有理,如今在孙子身边伺候的,除了常安外,都是些不熟悉的人,指不定他看到熟悉的人,就会好了呢?
最终,淑宜大长公主仍是被曲潋磨得答应了。
淑宜大长公主也想跟着南下,但到底考虑到一些情况,只能作罢。
过了两日,曲潋南下。
为了这次出行,甚至连宫心琉心的婚期都推迟了,曲潋觉得颇对不起这两个丫鬟,宫心却道:“如果没有世子,奴婢姐妹俩还不知道在何处,为了世子推迟婚期算不得什么,等世子身体好转后,再给奴婢补办好婚礼就行了。”
常山和琉心都忙表忠心。
这次南下,曲潋走得十分突然,甚至连亲朋好友都没有通知,曲潋也没有时间和他们细细明说了,只能交给淑宜大长公主去处理。她将身边伺候的人带去,随行的还有镇国公府的侍卫,另有一批隐藏了身份混在下人中的侍卫,只要没有冒然透露身份,安全是无虞的。
果然一路顺风顺水,没有发生什么情况,二十天后,终于平安抵达了镇安府外的渡口。
下了船后,曲潋没有稍作歇息,坐马车往镇安府而去。
曲潋没有一次如此庆幸自己有一个健康的身体,离京到现在,除了刚开始在船上有些不适外,后来适应良好,连她家阿尚也十分地活泼,根本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想来应该是遗传了她的体质。
抚着已经隆起的肚子,曲潋抿了抿唇。
到了傍晚,马车终于进入镇安府,然后往镇安府里的一户人家而去。
马车经过江南特有的青石板路,空气中充满了江南水乡特有温软气息,街道上随时可以听到江南特有的语调,时隔几年,让她觉得有几分亲切。
随着马车越发的接近目的地,曲潋的心情越是无法平静,压抑了近两个月,让她几欲崩溃。
当马车停下来时,她深吸了口气,在碧春打起车帘子时,由着春夏将她扶下车。
“少夫人!”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曲潋看过去,便见常安惊喜地候在那儿,满脸止不住的喜意,看看曲潋,又看看被奶娘抱着下车的阿尚,虽然得到消息时知道她们会过来,可是当亲眼看到,仍是止不住地吃惊。
曲潋朝他微微笑了下,问道:“世子呢?”开口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得厉害。
“世子在里面,少夫人请随属下来。”常安抑住激动,恭敬地将曲潋请进去。
走过江南特有的亭台楼阁,曲潋无心欣赏这栋房子的景致,当看到站在晚风中一袭青莲色衣裳的男子时,曲潋终于忍不住捂住嘴,泪如雨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下章好像就可以结局了=。=!>
第217章
四月底的江南,天气已经开始闷热起来。
夕阳照晚,一塘清池半塘莲,人立夕阳中,此情此景,透着一种莫名的写意情怀,可是却引不起人半点兴趣,低低的泣声若隐若现,在这样的夕阳西下之时,徒然增添了几分忧郁悲伤。
纵是如此,那站在清池前的人却没有回首,旁边肃手候着的侍卫倒是有些焦急,小声地唤道:“世子,世子夫人来了……”
无半点回应。
常安原本期盼的神色变得黯淡,纵使他心里明白世子这次伤得极重,心里却仍是抱着希望,以为只要世子夫人过来了,他便能好了。明明那般思念在意的人,如今对方已经来到他身边,他却完全不知道……
曲潋低首用帕子擦擦眼泪,慢慢地走了过去。
当她走到那人身旁时,忍不住伸手拽住他的袖子,五指用力,将那平滑的衣袖被她拽得皱巴巴的,她用哽咽而沙哑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叫着这人的名字:“暄和,暄和……”
微微用力,终于将那人侧转过身子,当看清楚他的模样时,饶是曲潋早有心理准备,也有些难以接受。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一双清润如墨的眼睛染上阴翳,黯淡灰败,俨然如同一个懵懂浑噩之人,仿佛缺失了一魂一魄,没有正常人的反应,甚至不认得人。她心如刀绞,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忍不住抱住他呜咽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那人便这么站着,任由她搂着他哭,哭湿了他的衣襟。
直到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响起,哭得有些晕眩的脑袋终于清明了几分,她迟钝地抬头,只看到他有些消瘦的下颌。
这人素来爱干净,纵使出门在外,也会保持贵族应有的仪容。所以常安等下属将他打理得极好,并未因为他此时的浑噩而随便待之。
“少少夫人,世子刚才动了。”常安的声音十分激动,“他将您发上的钗子弄掉了。”
曲潋愣愣地看过去,果然看到地上掉落的一支赤金镶南珠的金钗,正是自己用来绾发的。她忍不住仰头看面前的人,可惜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木木地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低头,仿佛她对他而言,只是个陌生人。
宫心上前一步,将金钗拾了起来,含笑对曲潋道:“少夫人,奴婢刚才也看到了,世子的手想要摸您,想来世子还是记得您的。”
虽不知道是不是安慰,但曲潋的心情却好了许多,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觉那手依然如记忆中那般宽厚温和,心中又是一阵酸涩痛苦。
她拒绝了宫心的帮忙,自己小心地牵着他回房。
他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只要有人引导,便会乖乖跟着人走,如果没人理会,他可以一个人站上一天,不吃不喝不作声,直到身体承受不住失去意识,然后醒来后,依然如故。
曲潋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但却知他如今生活基本不能自理,怨不得会让人觉得他已经是个废人。
常安随行在一旁,边和曲潋禀报主子的情况,“世子自从清醒时,就成了这副模样,从未开口说话,也没有什么反应,旁人和他说话,或者不管在他面前做什么,他都没反应。太医说,可能是世子曾经因为头颅受过重创,留下头疾之症,这次又伤到了脑壳,两次重创,对世子的身体损害极大,伤及了他的智力,方会让他变成这副模样。”
“这两个月都是这样?”曲潋沙哑地开口。
“嗯,世子就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外界的事情一概不知。”常安神色黯淡,“太医说,先治着,也许哪天世子就能恢复了。世子变成这模样,太医说最好不要移动他,怕加重他的病情,所以属下只好将他送到镇安府里来,买下这栋宅子,让他在此地休养……”
曲潋慢慢地牵着他走到的房间里,看他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只要有人牵引着便乖乖地跟着行动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知道曲潋这位世子夫人要来,房子早早地就让下人收拾妥当了,等丫鬟们将行李都搬进来归置好,便可以入住。
曲潋刚牵着纪凛小心地坐到一张椅子上,就听到了娇娇软软的呼喊娘的声音。
奶娘牵着阿尚过来,可能是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小阿尚有些不安,脸上露出怯生生的神色,直到看到曲潋后,才高兴起来。
曲潋将她叫到面前,弯身拿帕子给她擦擦脸上的汗,然后将她的小手放到纪凛的膝盖上,指着他道:“阿尚,这是爹爹。”
“爹爹?”阿尚瞅瞅纪凛,又看看娘亲,见娘亲朝她微笑,便朝纪凛响亮地叫了一声“爹爹”。
曲潋看过去,发现他没有丝毫的反应,整个人依然是浑浑噩噩的,不禁有些失望。
纪凛离开有近五个月,小孩子的忘性大,早就忘记纪凛了,要不是曲潋时常教她叫爹爹,想来“爹”这个词对她而言是十分陌生的。阿尚攀着纪凛,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又拉拉他的手,发现他没有什么反应,扭头看曲潋。
曲潋摸摸她的脑袋,没有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说什么。
乘坐了二十天的船,虽然在船上并不累,可是心里却累得慌,直到现在看到心心念念的人,那种疲惫感卷席了全身,让她的情绪不高。
丫鬟们将一些小食呈上来,阿尚到一旁吃点心,没再去黏人。
曲潋没什么食欲,扶着肚子坐在纪凛身边打量他,发现他消瘦得极为厉害,知道他这样的状态下,几乎连饥饿都不会有反应,更不会因为饥饿而主动更食,若不是常安伺候得精心,恐怕光是饥饿就能弄垮他的身体。
她伸手摸着他消瘦的脸庞,喉咙有些哽咽,面上却努力挤出微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一些,“暄和,我来了,你有没有想我?我倒是挺想你的,在京里时还想着等你回来告诉你我又怀孕了,你一定会很高兴吧,因为你总觉得让我多生几个孩子,有孩子束缚着我,我就不会离开你了……笨蛋……”
他安静地坐着,面无表情。
曲潋伸手搂住他,将脸搁在他的颈窝间,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
室内静悄悄的,厉嬷嬷和碧春几个丫鬟也低头抹泪,坐在锦杌上的阿尚小手捏着一块玫瑰糕,室内的气氛让她敏感不安,扁着小嘴一副要哭的模样,奶娘赶紧将她抱住轻哄。
翌日,曲潋休息了一宿,精神好一些。虽然心里仍是难受得厉害,但是也没有昨日乍然见到纪凛时情绪失控。
她素来不是个认命的主儿,纵使纪凛变成这样,她也觉得他一定会恢复正常的,只要她将他的身体照顾好,别让他在恢复神智之前弄垮了身体,他一定会好的。
抱着这种坚定的信念,曲潋在江南的生活也开始了。
趁着早上阳光不错,曲潋牵着纪凛的手到院子里散步。
作为一个孕妇,运动是不必可少的。她的肚子已经有五个月大了,为了将来生产时不受罪,她每天都有目的地煅练身体,就算在船上,也要走够半个时辰。而曲潋觉得,纪凛现在的情况,最好也要每天坚持多走动,所以每天都坚持要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经过几天的摸索,曲潋发现纪凛虽然变得浑浑噩噩的,但并不难伺候,虽然生活不能自理,但她心甘情愿地伺候他,就算每天没事时对着他自言自语,他从来没有回应过,她都没有任何的挫败感。
刚到院子里走了会儿,常安便过来禀报,席燕过来了。
“是景德侯府的席三少爷?”曲潋诧异地问道。
常安回道,“确实是他,当时若非有席三公子及时将世子救到岸上,恐怕世子的情况会更糟糕。”说着,常安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不管席燕现在是什么身份,基于什么原因救人,对于常安来说都不重要。
曲潋心里也是感激席燕的,不过她同时也想得更多,对于席燕会出现得那般及时,多少有些想法。
曲潋让人将席燕引到花厅喝茶稍待,她回房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亲自拉着纪凛的手慢慢走过去。
来到花厅,曲潋看到一个穿着简单的青色素面细布袍子的青年坐在那儿低首喝茶,头发随意用一根乌木束着,侧脸给人的感觉有些矜傲散漫,虽然打扮得像寒门子弟,可是那种刻入骨子里的世家子弟的矜贵气息依然未改变。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落魄了的世家弟子,却依然强撑着属于自己的骄傲。
听到声音,席燕抬头看去,见到曲潋时,目光微闪。
“席三公子。”曲潋裣衽为礼。
席燕起身还了礼,目光落到面无表情的纪凛身上,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来。
等到曲潋拉着纪凛坐下,就听席燕道:“世子夫人,世子还未转好?”
“他会好的。”曲潋面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双清目柔柔地看向他,“我倒是要向席三公子道个谢,若非当时有你,想必暄和他……不管如何说,还是要感谢你。”
“不必了。”席燕抬手制止她起身施礼的行为,面上的神色有些冷冽,“我这条贱命既是他救的,自要报答他。”
曲潋目中有些惊异,很快便明白过来。
早在三年前大皇子妃去世时,景德侯府就和大皇子搅和起来了。去年京中叛乱,五皇子虽然和大皇子一起联手逼宫,但是五皇子却从未想过和大皇子平起平坐,在大皇子带人进宫时,五皇子却买通了一群江湖人化身乱贼,跟着叛乱的军队闯进京里,将支持大皇子的人都屠杀一空。
景德侯府虽然无辜,但是也有不无辜的,全因他们一时贪念。因为阖府全灭,所以皇上后来才懒得再理会景德侯府的事情,对于景德侯府那些出嫁的女子也并未追究什么,不过原本能作为依靠的娘家一夕之间没了,对于席家的出嫁女而言,就算皇上不追究,日子只会更难过。
席燕能逃过一劫,也是纪凛帮的忙。如今景德侯府已不复存在,虽然皇上没有追究,可若是作为席家的嫡子,他敢回京,只怕到时候等着他的会是死刑或流放。不管是哪种,席燕都没兴趣去经历,他知道大势已去,等族人将家人都安葬好后,然一身往南下,其一除了想要找出逃出京城的五皇子报仇外,也想趁机去探望远嫁在江南孔家的妹妹席姿。
直到在乌江上遇到纪凛。
席燕不便透露身份,他今儿会过来,也是听说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了,方才会过来拜访。
“纪暄和素来是个聪明人,算无遗策,却未想落到这等下场,可悲可叹。”他面上露出笑容,也不知道是叹息或讽刺,“这次还了他救命之恩,日后若是他能清醒,劳烦世子夫人帮忙传达一声,就此江湖不见。”
说罢,他起身告辞离开。
曲潋站在门口,安静地目送他离开。
席燕离开后,宫心将太医带过来。
皇上一共遣了两名太医南下,可见对纪凛的重视。
曲潋避到屏风后,听着两个太医讨论着纪凛的病情,如何用药等,脸色微微有些沉。听到最后,她只觉得都是一些狗屁不通的。
等太医离开,曲潋扶着肚子走出来,站到纪凛面前,也不管常安和宫心等下人还在,她伸手搂住他的腰,脸蛋埋进他的怀里,嗅闻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轻声道:“暄和,你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只要景王能赶过来……”
常安和宫心等人低下头,默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原味的木夕seohyun扔的地雷,谢谢~~=3=
原味的木夕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2 09:54:52
seohyun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2-02 13:4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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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打算今天不更了的,不过想想还是继续坚持吧。
这章还没完结,下章更多点看看情况。>
第218章
江南的夏天虽没有京城那般炎热,可也多了一种水乡特有的黏稠的闷热感。小说WWW.しWXS520. COM
镇安府临江,一条乌江绕城而过,多少驱散了些许夏季的躁热,不过对于孕妇而言,依然热得让人难受,待在屋子里还好一些。
曲潋虽然是江南人,可是十二岁之前的一年中有大半时间是在京城里渡过的,十二岁后就随家人进京了,接着定亲嫁人生猴子养包子,直到这次因纪凛之病才得重回江南。
久未归来,不知不觉间,才发现原来对比江南,她更熟悉京城,不管是那里的人文风俗,还是环境气候。
天气炎热,室内放了冰盆子,倒不至于太难以忍受,不过因曲潋怀有身孕,用冰量也不多,丫鬟们再打个扇,便能应付过去了。
夏日午后,阳光散慢。
窗格大开,阳光从窗外走过,一室亮堂。
曲潋站在纪凛身后,一只手拿着剪刀,一只手执着他的头发,为他修理发尾,再抹上护发的香膏,一头黑发柔顺光泽,乌鸦鸦的极为迷人。
阿尚坐在一旁的锦杌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孩子正处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心的时候,不管大人们做什么事情,都会兴致勃勃地凑过来观看模仿,要不是丫鬟们在旁照看着,小家伙都要蹭到娘亲身边和她抢剪刀了。
“娘,娘,要~~”阿尚扯着曲潋的衣袖。
曲潋将纪凛的头发放下,伸手朝闺女的头发撸了把,笑道:“别闹,再闹就把你剃光头,信不信?”
“光头?”奶声奶气的声音有些不解。
“对,光光的,没有毛。”曲潋又撸了下她的头发,“要不要剪光光?”
“不光!”
“那就听话,乖乖坐着,等给阿尚的爹爹剪好了,再陪你玩儿。”
曲潋哄道,让丫鬟端来瓜果,终于让小家伙听话地坐在一旁,边吃着瓜果边瞅着父母。
很快就将纪凛的头发修好,抹上香膏,曲潋将剪刀交给碧春收好,走到纪凛面前看他,朝他笑了下,柔声道:“暄和,你累不累?先喝点水……对了,好像要喝药了。”又忙着让人去端药来。
他只是看着她,一双原本明亮清流的眼睛黯淡无神,似乎没有焦距,似乎又专注地看着人,只是不管旁人说什么,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一个失了魂魄的人,只剩下一具支撑着生命的躯壳。
来到镇安府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曲潋每天都不厌其烦地和他说话,伺候他的衣食住行,可以说他们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一起,比过去任何时间待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
在京城时,纵使纪凛不用进宫当差,也会有别的应酬,或者是其他事情。不像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打扰,这里就像被世人遗忘的地方,只有他们一家三口,一直一直在一起,不必理会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
丫鬟将药端过来,曲潋伸手就端起来,却不想药碗还烫着,她的手皮较娇嫩,烫得她哎哟叫了声,一个端不稳那碗药汁就要掉下来。
一只手稳稳地接过碗药,没有让药汁洒出来烫到她。
曲潋怔住了,下意识地顺着那只端药的手往上看去。
周围原本因为意外而有些慌乱的丫鬟们也惊讶地望过去,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暄和?”曲潋看着接过药碗的男人,怔怔地叫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东西,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看着,一如过去几个月,整个人木然无言。
可是纵使如此,曲潋都高兴得想哭,她小心地将那碗药从他手里捧过来,交给丫鬟后,原本想要蹲到他面前的,不过肚子大了,便坐到锦杌上,双手放在他的膝盖上。
“暄和,你很快就会好的,是不是?”她的声音依然柔和而欢快,“你瞧,我陪了你一个月,你终于给点反应了,这证明你其实还是有意识的,是可以好的。你要快点好,不然你儿子都要出世了,你却没看到……”
她对着他絮絮叨叨了很久,他安静地坐在那儿,似乎在安静倾听,似乎又什么都听不到,如同过去几个月,脸上没有任何神色,一双眼睛黯淡无神,蒙上一层浅浅的灰色。
她有些挫败,慢慢地低下头,肩膀轻轻地抖动着。
就在她低头时,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感受到肩上的重量,曲潋怔了下,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不过她却看到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忍不住扭头问一旁的碧春,“世子刚才动了么?”
碧春双眼含泪,猛地点头,有些语无论次地道:“奴婢看到的,是的,一定是世子见您如此难过,所以想要安慰您呢,果然世子还记得少夫人,只是世子这次伤得太严重,没办法恢复神智罢了……”
曲潋眼里的泪意瞬间退去,欣喜地看着面前的人,拉起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放在颊边使劲儿地蹭了蹭。
曲潋很快又恢复了斗志,只要他一点反应,就能让她高兴一整天。
不仅曲潋高兴,听说了纪凛反应的常安等人也高兴极了,他们相信,世子一定会恢复正常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而听说这事情的两位太医也急不可耐地跑过来确认,他们给纪凛把脉,检查他头上的伤,可惜面对两位太医,纪凛没有任何反应,让他们十分失望。
等两名太医离开后,曲潋坐在纪凛身边,检查他头上的伤。
当初纪凛因旧疾复发,落水时磕到了脑袋,听说当时伤势十分严重。曲潋将他的头发打散,一只手轻轻地在他头上按摩,同时也用手轻轻地按着当时受伤的地方,外伤早就痊愈了,摸上去能感觉到那条愈合的疤痕。
就在府里都为纪凛的病情有所起色而高兴时,宁王世子周琅风尘仆仆地来到了镇安府。
周琅是秘密而来,到了镇安府时,直接跑过来探望纪凛。
当看到被曲潋牵着走出来的纪凛,周琅双目瞠大,几乎无法相信面前这个没有任何情绪反应双眼蒙尘的男子是那个名满京华的镇国公世子。
“暄和……一直没有好转么?”周琅的声音有些发颤。
曲潋见他双目发赤,眼眶隐隐发红,知他是真的担心纪凛的,说道:“其实已经比先前好多了,也许再过阵子,他的神智会尽快恢复的。”
周琅看着纪凛的样子,神色也有些黯然。
曲潋请他入坐,待下人上了茶后,方问道:“周世子怎么来了?蒹姐姐和元哥儿他们都好么?”
周琅的双目仍盯着纪凛,半晌他叹了口气,说道:“他们都好,是皇上派我过来的。”至于过来做什么,他却不说了。
他不说,曲潋也不问,反正心里也清楚他被派过来做什么,不过是要接替纪凛未做完的事情。
从常安那儿,曲潋也将纪凛出京后做的事情知道了个大概。
当时被北蛮探子护着逃跑的五皇子很不幸地在逃亡时遇到纪凛一行人,在逃跑中五皇子不幸中了流箭当场死亡。这事纪凛并未亲自出手,而是让跟着纪凛的大内侍卫动手,后来将五皇子身亡的消息传回皇宫后,庆煦帝并未将这事情召告天下,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逃出京的五皇子其实已经身亡。
后来纪凛追踪北蛮探子一路南下,捣毁了几个北蛮人在大周建立的势力,揪出了几处据点。若不是纪凛的宿疾发作,想来再过段日子,江南这边的事情差不多,他便可以回京城了。
周琅在镇安府停留了几日,每日都过来探望纪凛,探望的时候,会找席安说话,然后便离开了。
曲潋没管他去做什么,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
到了七月初时,沿海地区的城市台风肆虐,江南一带都遭了灾,而镇安府也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狂风肆虐,雷鸣交接,暴雨噼哩叭啦地下,整个世界风云色变。
原本躁热的天气,也因为暴雨而变得阴冷。
这场暴雨来得太急,不说孩子,就是大人也吓得够呛,特别是小阿尚,打雷的时候吓得直接扑到曲潋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她不放,曲潋当时被她扑得差点歪倒,幸好宫心在旁看着扶住她。
看到闺女被吓成这样,曲潋心里也是疼得不行。
她正揽着阿尚安慰时,脸颊被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旁边的男人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那种下意识的行为,仍是让她感动得想哭。
以前为了他的多疑性格和信不信任的问题,他们吵过闹过,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那时候的他们都十分幼稚,经历过磨难,才知道那些事情都没什么好计较的。而他这样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他对她的情谊,无可取代,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曲潋一只手搂着女儿,一只手扯着他的袖子,将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任眼泪落下。
晚上,曲潋将阿尚哄睡后,方才回房。
纪凛穿着月白色的寝衣,坐在床上,宫心站在一旁候着,见他坐着,也不敢动手扶他躺下。
“怎么了?”曲潋看得诧异,刚才不是先伺候他躺下了么?
宫心忙道:“少夫人刚才出去时,世子就起了。”
“他自己起的?”曲潋惊讶地问。
宫心点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自从世子神智失常后,他对这世间一切都没有反应,都是让人将他摆弄,让他睡便躺着,让他起身就起,让他吃饭就吃,喝水就喝,完全没有多余的反应,像个傀儡木偶一般。
可谁知刚才,在曲潋离开时,他却突然起身,然后一直坐在那儿。
虽然他没什么反应,但宫心却觉得,他在等她回来。
得到宫心的肯定回答,曲潋嘴角止不住地飞扬起来,走过去双手扶在他的膝盖上,仔细端详他的神色,忍不住对宫心道:“宫心,好像暄和的眼睛清明一些了,是不是?”
宫心瞅了一眼,她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不过听她欢快又满含期盼的语气,笑着附和。
曲潋就像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高兴得都有些傻了。
等到她陪他躺在床上后,他终于没有起身,而是握住她的手,闭眼入睡。
曲潋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大了,晚上总是睡得不太沉实,特别是腿脚浮肿,晚上容易腿抽筋,或者是频频起夜。
曲潋又一次因为腿抽筋醒来,那种疼痛让她在睡梦中就呻.吟出声,一只手有些焦急地在她脸上轻轻地抚着,她满头大汗地睁开眼睛,就看到直起半身俯视她的男人。
“暄和,我疼……”她可怜兮兮地道。
他低下头,亲吻她汗湿的脸,将她的上半身搂住。
曲潋疼了会儿,意识才清醒过来,顾不得腿上的疼痛,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搂住她的男人。
“少夫人?”外面守夜的宫心听到动静,忙推门进来。
孕妇晚上事情多,守夜的丫鬟素来警觉,特别是现在纪凛的情况不比正常人,可不能像怀第一胎那样,晚上有点儿什么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对此,厉嬷嬷也仔细地叮嘱了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丫鬟,大家都很警觉。
宫心将一边的床帐掀开,看到靠在一起的夫妻俩,忙将眼睑垂下,不敢多瞧。
“宫心,我腿又抽筋了,你帮我揉揉。”曲潋说着,身体却没有动,依然靠着搂着她的男人,这样难得的拥抱,她就算腿抽得疼死,也不想推开他。
宫心坐到床踏上,伸手为她揉腿。
过了小半个时辰,曲潋终于舒服了,这才重新入睡。
暴雨过后,世界恢复平静。
天气渐渐转晴,镇安府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甚至因为暴雨的冲刷,夏末的浮躁被驱除干净,空气清新自然,阳光洒落在院子里的花木上,呈现一派融融生机。
院子里传来了欢快的声音,曲潋探头看了下,就见她家闺女在花从中跑来跑去,看到蝴蝶就要追,看到花就要抓,真真是辣手摧花,毫不怜惜。
凝望着阿尚欢快的笑脸,曲潋笑了笑,丝毫没有让人将她叫回来的意思,也不吝啬那些被摧折的花木。许是生了孩子后,才知道为了他们,以前再珍惜的东西,也可以靠边站了。
看了会儿院外的情况,曲潋才开始低头看信。
暴雨刚停,曲潋就收到了京城来的信。
有镇国公府的景王府的襄夷公主的曲家的,都是京中的亲友写来的信。当初她走得匆忙,没有时间和亲友们说,后来也不知道淑宜大长公主如何和他们说的,一个月后,当她为纪凛的病忙得黯然神伤时,接到了京中的亲友寄来的信。
京里的亲友并不知道他们如今在何方,信都是让淑宜大长公主派遣镇国公府的侍卫送来的,如此也可以保护纪凛的行踪,以防万一。
曲潋一封信一封信地看过去,淑宜大长公主和襄夷公主等人的信件无外乎都是问候纪凛的身体情况,然后襄夷公主会和她抱怨一下她怎么样才能生猴子的问题,再说一下京城里的一些八卦。直到看到曲沁的信,曲潋猛地站了起来。
“少夫人,怎么了?”碧春正在给她按磨腿,见她突然站起来,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
曲潋抿着嘴,好半晌才压抑住心中的惊喜,笑道:“没什么。”然后又忙忙让人去将常安叫来。
自从曲潋过来后,常安便不用跟在纪凛身边伺候,开始着手处理外面的事情,作为纪凛的左右手,虽然纪凛情况不好,但是有些事情,只要他出面,也能稳住个一二。
“少夫人叫属下来可有什么吩咐?”常安躬身问道。
曲潋沉默了下,方低声嘱咐几句。
听到她的叮嘱,常安脸上也有几分波动,“少夫人说的可是真的?景王殿下何时能到?”
“时间不定,不过大概也就在这几个月。”曲潋的手指轻轻地抚过那张信件,曲沁在信上说了,她已经联系上在北缰的景王,只要景王得到消息,定会往镇安府赶来,让她不必担心。
信里的字体间的关切溢于言表,曲潋心里感动又窝心。
“你亲自过去,若是遇见景王,将他迎过来,不可待慢。”曲潋吩咐道。
常安躬身,恭敬地应了一声。
待常安下去后,曲潋慢慢地站起来,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间不免有些笨拙,丫鬟们都盯得极紧,就怕出个什么意外。
曲潋挥手,没让碧春过来揣扶,慢腾腾地往室内走。
室内的炕上,长发披散的俊美男子靠着一个姜黄色锦鲤锦缎大迎枕闭目安睡,眉眼祥和温暖,教人看着就打从心底平静。
他的容貌并不是那种雌雄难辩的明丽,而是一种美玉般的清朗无瑕,教人看罢生不起丝毫的亵渎之意,只剩下纯粹的欣赏,就像欣赏一件完美的物什。
曲潋伸手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发现那黑长的睫毛颤了颤,一双还带着睡意的眼睛睁开,只是眼里有些浑浊不堪,无任何清亮之泽。
曲潋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露出欢快的笑容,说道:“暄和,京里来信了,祖母询问你的身体情况,襄夷公主也絮叨了很多东西,还有姐姐说了,她已经联系上景王,景王不日将会从北缰赶回来,你很快就会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他坐在那儿看着她,眼神浑浊而焕散。
直到一声响亮的叫声响起,阿尚边呼喊着“娘亲”边走进来,方让她闭上嘴。
“娘,花花,给。”阿尚跑过来,摊开小手,上面有一朵皱巴巴的小黄花。
曲潋看了看小黄花,又看看闺女身上的衣服,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嗔怪道:“阿尚小盆友,是不是又不听话了?你瞧衣服都脏脏的,脸上还有块花汁,祸害了多少花啊,真是太凶残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朝她笑呵呵的,“尚乖,听话!”
“既然听话,还不快去洗干净自己?”拍了下她的小屁股,曲潋让丫鬟将她带下去净身换衣服。
等阿尚被丫鬟洗得白白嫩嫩的抱过来,曲潋拉起睡醒的纪凛,趁着夕阳西下,阳光并不炙热时,到院子里去散步。
得知景王会过来伊始,曲潋的生活更有盼头了。
镇安府的日子平静如水,没有什么波澜起伏,更无各种往来,她每天仍是过着和过去几个月没什么变化的生活,却在这种平静中,压抑着一种期盼和焦灼。
期盼着景王的到来,焦灼于纪凛的病。
直到中秋前,皆没有景王的消息。
曲潋摸着高耸的肚子,心里安慰自己,景王如今在北缰不知道干些什么勾档,许是和北蛮人虐恋情深呢,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她应当耐心等待才是,反正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那么几天。
就在她这么安慰自己时,中秋这日,常山匆匆忙忙过来禀,接到了兄长常安让人送来的消息,景王过来了。
景王是在傍晚时抵达镇安府的。
看到景王时,曲潋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沾满了灰尘,眼底有浓重的青色,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赶路没有歇息好,再好的皮相此时也被他糟蹋成了个中年大叔,不过也是一个挺有型的中年大叔。
景王抹了把脸,目光落到曲潋身上,对她道:“我这辈子算是欠了你们的了,一个小姨子,一个……”虽然没有细说,但是曲潋懂得。“收到你姐送来的消息时,我处理了些事情就赶过来了,有没有很感动?”
曲潋以袖掩嘴,细声细气地道:“很感动,姐夫辛苦了,快过去给暄和瞧瞧。”
嘴里说着他辛苦,却毫不客气地指使他,没说一声先让他去歇息的意思。景王算是看透这个小姨子了,袖子一挥,大步往后院行去。
纪凛坐在花厅里,阿尚趴在他身边玩小皮球,父女俩虽然没有交集,但是看起来却分外和谐。听到声音时,阿尚扭头看去,见到走进来的高大男人时,有些懵懂。
宫心等认出景王的丫鬟忙上前去请安。
景王一眼便看到坐在那儿的纪凛,他偏着头,似乎是凝望过来,似乎又只是下意识的举动,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整个人僵硬而冰冷。
看到他的模样,景王的神色有些凝重,二话不说便过去给他把脉,然后又检查他的脑袋。
曲潋跟进来,见景王检查过后,便坐在那里紧皱眉头,整颗心都提了起来,颤声道:“姐夫,暄和怎么样了?能治好吧?”
景王回神,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到她高耸的肚子上,说道:“自是能治的,你不用担心。”然后又道:“你快要临盆了吧?”
曲潋低眉浅笑,笑容如一汪秋水明泽,轻声道:“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景王没再说什么。
景王到来的当日,便例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药方,让人去将上面的药材齐集。上面有好几味药材十分珍贵,幸好这几个月京城陆续送了几批药材过来以防万一,那几味珍贵的药材也在其中,如今正好用得上。
常安的效率极快,花了一天一夜时间就将所有的药材齐集好。
接着景王用那些药材按照比例熬成了一桶药浴,将纪凛放在药浴中泡了三天三夜,边泡还要边在他脑袋上施针。
曲潋虽然时常去探望,但是她此时揣着个大肚子,多少有些碍事,所以景王给纪凛治病时,不太让她在场,就怕她心情激动又出个好歹——例如早产什么的。特别是当她看到纪凛的脑袋扎着的银针时,那副脸色大变的模样,害得周围的人都以为她要吓得生了。
不过曲潋还是很坚强地挺过来,拍拍胸口保证一翻,每天仍是雷打不动地坚持着进来探望,看着景王将纪凛的脑袋用银针扎成刺尾,让她心肝都颤了。
她明白这是针灸,药浴配上针灸,这种治疗是最保险的,比喝药什么更能见效。只是理智上纵使明白,还是要为他心疼。
泡在药浴里的时候,纪凛的神色十分平静,直到针灸时,他的脸上会露出痛苦的神色,嘴唇都咬出血来。担心他承受不住疼痛伤着自己,景王常安兄弟进来按住他。
曲潋差点看得泪眼汪汪,觉得一定痛疼之极,因为疼痛,纪凛的脸庞都有些扭曲,甚至身体也一度痉挛休克。要不是强忍着,曲潋差点要没志气地说不治了。
一连五天,曲潋都在煎熬着日子。
直到五天后,房门终于开了,景王一脸疲惫地走出来,对她道:“这次他倒是因祸得福,幼年所伤的头疾之症痊愈了,以后不用再担心他会短命。”
曲潋怔了下,忙问道:“他此时如何了?”
“已经清醒了。”
“清醒?”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对,他已经恢复神智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他。”
曲潋慌忙地应了一声,扶着门就疾步走进去。
当看到倚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子朝她露出温煦如暖阳般的笑容时,曲潋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捂着肚子弯下身。
“阿潋!”纪凛从床上翻滚下来,他此时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却顾不得自己,忙冲到她面前,小心地扶住她,声音里有几分惶恐,特别是看到她高耸的肚子时。
“阿潋,你怎么了?”
曲潋抬头朝他笑了下,虚弱地道:“你终于清醒了,这下子我也能安心去生孩子了。”
听到她这话,纪凛脸上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慌了。
虽然已经经历过一次她生孩子的事情,可是只要是曲潋的事情,还是让他慌乱。
“笨小子,还不将她送到床上。”景王在门口站在,终于看不过去,开口道。
纪凛忙小心翼翼地将曲潋抱起来,将她送进厉嬷嬷事先准备好的产房,只是他还没和曲潋说上两句话,厉嬷嬷就过来轰人了。
“不用管我,你们自去去忙罢。”纪凛一只手握住曲潋的手,朝傻眼的厉嬷嬷说道。
厉嬷嬷:“……”
曲潋看到厉嬷嬷脸皮抽动得厉害,虽然肚子很疼,可是莫名地却很想笑。她觉得此时厉嬷嬷的内心一定是崩溃的,认为女人生孩子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有什么用。可是现在这府里没有淑宜大长公主镇着,纪凛作为最大的主子,想要干什么,可没人能管着得。
至于外面的景王?得了,那位更是一生放纵不羁的人,视世俗礼教如无物,根本懒得管要如何。
纪凛没管那些人,拿帕子给曲潋擦汗,见她看过来,下意识地朝她露出一个和煦温雅的笑容,清越的声音如珠玉,“阿潋,上次阿尚出生时,我没能陪你,这次我会在这里陪你。”
曲潋却一直看着他,眼睛未眨一下。
“怎么了?”他的声音和眼神依然柔和。
曲潋伸手拽住他的袖子,问道:“你现在……还是双面人么?”
闻言,他的眼波流转,清润的眼眸如上好的墨玉,轻声道:“如果我还是呢,你会不会嫌弃我?”
“孩子……都给你生两个了,怎么会嫌弃?”曲潋咬牙切齿。
听到这话,他面上露出微笑,低头在她汗湿的脸上烙下一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三个时辰后,曲潋平安诞下镇国公府的长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游手好闲妞扔的手榴弹,蔚蓝海的星星泡泡枪尘19119515扔的地雷,谢谢~~=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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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正文完结啦。知道很多姑娘都说这文再拖下去越来越狗血了,所以窝果断地完结了^O^
老规矩,虽然完结了,还会有后续和番外,先休息两天再更新。
这文完结后,三月份会开新文,新文是星际,不喜欢星际题材的姑娘可以等下篇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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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发现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就在面前,给予他最深切的感动。-
纪凛坐在床前,一双墨玉般的眼眸变得深邃,定定地看着床上的人。
他坐得笔直,身上的衣服有些空荡荡的,从背后看去,显得十分清瘦。他神智缺失了半年时间,虽然被细心地照顾着,到底比不得正常人,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清减了许多。
他回想着这半年来的日子,虽然有些模糊,但大多数却是记得的,更知道其间自己在慢慢地清醒,只是清醒的时候不多,每次都只会记住身边的那个人。
如果没有她一直陪着他,耐心地和他说话,每天牵着他去散步,或许他一直没有反应,想要恢复正常,会更难。
这些都是景王刚才告诉他的。
纵使他当时不知道她,却因为她的努力,刺激了他的意志。
他的手轻轻地抚着她安睡的脸,却不想她的眼睫轻轻地颤动了下,慢慢地睁开眼睛。
“暄和……”看到床前的人,曲潋喃喃地唤了一声,突然想到什么,急切地拉住他的手,就要起身时,身下那种撕裂的痛让她跌回床上。
“别动。”纪凛被她吓了一跳,“你刚生完孩子,还不能起身。”
曲潋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伸手摸向他的脸,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眼角,看着这双清亮温润的眼睛,不再像过去那样像被蒙上了一层阴翳的灰,眼睛渐渐地变得湿润,然后扯着他的袖子呜呜地哭起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是看到这双眼睛,就忍不住哭了。
纪凛有些慌神,只要她一哭,他便难受得厉害,不知道如何是好,忙揽住她的上半身拥在怀里,温声哄道:“阿潋,别哭,仔细伤了眼睛……”
曲潋只是哭,她憋了几个月,就算她表面上表现得再欢快,心里还是害怕的,害怕他一辈子都无法恢复神智,只能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纵使他还活着,可是却将纪凛的骄傲自负生生都抹杀,如何不为他心疼?
这个人本身就是极度骄傲的,温煦和雅谦逊有礼不过是他的一种伪装罢了,骄傲到为自己的存在而自傲,纵使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奸生子,他依然为自己而骄傲。如果他真的变成了一个痴傻之人,如同抹杀了他的存在一般。
她心里真的为他心疼难过。
“阿潋,别哭了,我已经好了,我以后都不会那样了……”
纪凛抱着她哄着,眼睛也有些湿润,直到最后,看她哽咽着睡着,心脏又密密地难受着。
宫心端着清水过来,绞了帕子想给少夫人净脸,却不想纪凛亲自接过,细心地给床上的人擦脸。
“和我说说这近一年来的事情。”纪凛突然开口道。
宫心愣了下,看了眼床上熟睡的人,小声地说起来,“自您离京后,少夫人起初那段日子心情不太好,过年时她也提不起什么精神,后来厉嬷嬷发现少夫人的月信推迟了,才知道她原来怀上了小少爷,只是少夫人却不肯让太医过来请脉,许是以为您会很快回来,将这消息告诉您……”
说完后,已经过了两刻钟了,室内还有淡淡的血腥气,因为坐月子的原因,门窗紧关,气味一时间散不出去。
经凛却恍然未觉,伸手探进被子里,拉着那人柔软的手,明明这么柔软无骨似的手,曾经却能一拳揍得人哇哇痛叫,更是能坚定地牵着他将日子走下去。
柔弱,却又坚强。
他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纪凛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在宫心的劝说下离开。
出了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下弦月,似乎一觉醒来,就直接从春天进入秋天了。
站了会儿,他才往客院行去。
****
景王披着一件竹青色的外袍,披头散发地倚坐在榻上,打了个哈欠,声音里不掩疲惫和愤怒。
“三更半夜不睡觉,来这里做甚?臭小子,你可知道为了你,我一个月前马不停蹄地从北缰赶回来,还没歇口气呢,你那媳妇就急冲冲地赶着我给你治病,真是给你们做牛做马一样,人家牛马还能歇口气啃两口草呢,我却要累死累活,盯着你五天五夜……”
纪凛安静地听他唠叨,直到他唠叨得差不多时,才冷静地道:“谁让你老不修,越了辈份,娶了阿潋的姐姐!”
“啪”的一声,景王身边的案桌被他拍成两半。
纪凛见好就收,面上露出和煦文雅的微笑,“不过,还是要谢谢舅爷您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尽管开口。”
“叫姐夫!”景王冷声道,比起“舅爷”这称呼,他宁愿这狐狸一般的臭小子叫姐夫。
“姐夫。”纪凛从善如流,“你去北缰做什么?三叔可还好?”
景王瞥了他一眼,身体往后靠在大红色冰裂纹锦缎大迎枕上,声音变得低沉,“你三叔他挺好的,在北缰混得不错,偶尔还会跑出泾水城去搔扰北蛮的军队,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不只如此罢?”
“是啊,不只如此,你三叔从来都是个胆大妄为的,你祖母生他时一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所以他才有这般大的狗胆,竟然策划着要谋杀北蛮的汗达王……”
纪凛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景王的神色也是淡淡的,甚至并无丝毫的急色,仿佛北蛮王庭的那位汗达王于他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不是血缘上的亲舅舅。虽然曾经怨恨着大周皇室,但他毕竟是被大周养育长大,北蛮王庭于他而言,比陌生人都不如。
纪凛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突然想到了什么,景王又道:“对了,我从北缰南下时,在路上遇到一个人。”
纪凛见他盯着自己不说了,微微挑眉,开口道:“难不成遇到纪冲了?”
景王冷笑了下,“确实是遇到这小子了,他逃出京城时,随着一队北蛮人逃往北缰,可惜那些人哪里会给他面子,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自然要解决了。这小子有点小聪明,趁机逃了,只可惜他的一只手被人砍断了,身无分文,现在只能在街道上乞讨,你要不要派个人去将他接回来?”
“不用。”纪凛神色很淡,“纪冲已经死了,镇国公府早就对外宣布了这事。”
景王啧了声,便不再提这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纪凛方才起身告辞。
离开前,他道:“舅爷如果不忙的话,就要这儿多歇息几日再走吧。”
景王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衣襟微敞,露出半片结实的胸膛,衬得那张充满了矛盾气息的俊逸脸庞无形中透着一种妖异气息,他却浑不在意,说道:“不了,明日一早我就走,赶紧将事情办完,好回京去陪阿沁。”
纪凛听罢,便不再劝他。
*****
曲潋这次是顺产,比生阿尚时还要顺利,第二天她就能下床稍稍走动了。
醒来时,就看到床边坐着的美男子,那心情真是无比的愉快。
看到她醒来,纪凛眉眼带着笑意,俯首在她唇上亲了下。
“我没净脸也没漱口呢,亏你亲得下。”曲潋掩住嘴,嘴里嗔着,眉眼弯弯的。
纪凛的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面上笑盈盈的,“有什么关系?我们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亲一下又何妨?”
曲潋:“……”这人的脸皮好像突然变厚了。
可能是失而复得,可能是经历了磨难,两人对彼此都格外地珍惜,就算只是简单的对视,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曲潋看着他温润盈湛的双目,伸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希望他的眼睛永远这般明亮。
似乎是发现她的不安,纪凛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地蹭着她的脸,被她调笑着她身上的血味还未散,他也只是笑了笑,却坚定地将这人抱住。
两人之间的安宁气氛最后被阿尚的叫声破坏了。
小阿尚跑进来,要看娘亲。
“娘~”小家伙委屈地趴在床上,小嘴扁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委屈极了。
从昨天开始,她就没有见到娘了。
曲潋摸了摸闺女的头发,笑道:“阿尚当姐姐了,要乖哦,以后弟弟就要阿尚照顾了。”
阿尚眨巴了下眼睛,瞅了瞅一旁的爹,见他朝自己微笑,马上欢快起来,握紧了小手,“尚乖,乖乖哒~~”然后又叫嚷着弟弟。
曲潋也挂心着刚出生的儿子,忙叫奶娘抱过来。
刚出生的孩子总是特别地脆弱,而且五官细细的,根本看不出来像谁。
阿尚看到弟弟,就想伸手去戳,被宫心及时握住她的小手,耐心地哄道:“小少爷的皮肤嫩,大姐儿千万别戳,会伤到到的。”
阿尚听得似懂非懂,但也清楚了宫心的意思,不能戳。她是个听话的好孩子,说不能戳就不戳了。
一家三口凑着看了会儿刚出生的小团子后,才让奶娘将小团子抱下去喂奶,碧春也将曲潋的早膳端过来。
纪凛坐在床前,喂她喝鸡汤,边和她说景王离开的事情。
“今儿一早就离开了?”曲潋非常惊讶,“他不多待些日子?”想起景王这些天来的疲惫,曲潋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个姐夫还是不错的。
“许是有什么急事罢。”纪凛淡淡地道。
曲潋唔了声,突然想起景王是从北缰赶过来的,现在可能又赶回去了,便不再多问。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便可,没必要探究得太清楚。
喝完了鸡汤后,曲潋躺回床上,一双眼睛又忍不住落到纪凛身上,发现他身上的衣袍宽松了许多,心里有些酸涩,忍不住说道:“你瘦了许多,以后要好好吃饭。”
“好。”
“我让厨房多熬些汤品,你不许倒掉。”
“好。”
“以后不许再吓我了。”
“好。”
“还有……”
“好。”
看着无论她说什么,都笑着应好的男人,曲潋又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
****
曲潋坐完月子后,时间已经进入九月底了,江南的天气也变冷了。
出月子那天,曲潋将自己仔细地打理干净,便让人抱来儿子,仔细地打量一番,然后有些郁闷地发现,儿子竟然长得比较像纪凛,和她这个辛苦生他的娘竟然不像,真是白辛苦了。
“娘,弟弟~~”阿尚站在炕前,将脑袋仰得高高的,也想看看弟弟。
自从有了弟弟后,阿尚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每天都要和弟弟玩一会儿,就算弟弟不能陪她玩,也会坐在一旁看,偷偷地摸两下,然后自己笑眯眯的,真是乖得不行。曲潋既欣慰,又被闺女萌得不要不要的,想来女孩子真的比较懂事听话,而她家阿尚尤其让她这当娘的放心。
曲潋将刚喝了奶的儿子放到床上,由着闺女趴在那儿看他,和坐在一旁的宫心说话。
“少夫人,京城的贺礼都到了,奴婢将它们登记入册,您看看。”说着,将一本册子递给她。
虽然曲潋人不在京城,不过京里的人都不会忘记她,推算着孩子的大概出生时间,提前将洗三满月等礼备着送过来。淑宜大长公主更是让人收拾了一条船的东西送下来,里面吃的用的玩的样样都有,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所以,曲潋虽然没在京城,但是什么都没有少。
这会儿孩子小,加上天气也冷了,今年他们是要在镇安府这边过年了,等明年开春后天气暖了,孩子也大点时再回京。
这是纪凛和曲潋商量的,曲潋自是同意,她也不放心带着那么小的孩子上路。
不过这样一来,不管是孩子的洗三满月百日,都没能办成。虽然说,只要将镇国公世子的名头摆出去,镇安府有得是官员世家过来庆贺,但到底比不得亲朋好友,所以都没有办。对此,曲潋觉得有些没所谓,而纪凛倒是颇为愧疚,说等满周岁了,在城京里大办。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声音,很快便见纪凛从外面走进来。
宫心见状,忙起身去给他沏茶,碧秋和奶娘站在一旁看护两个孩子。
曲潋看他眉宇间有些疲惫的样子,过去服伺他更衣,问道:“这会儿天气冷了,你要不要歇息会儿?”
纪凛的病好了,京城里的皇上知道后,马上就将人给使唤上了。对此,曲潋是极为不开心的。她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折腾人,都想着回京城以后,怎么去折腾那小太子了,父债子偿嘛。
纪凛净过脸面后,拥住她的腰,细细地亲了她一会儿,将她亲得气喘吁吁的后,才微笑道:“不碍事的,其实已经忙得差不多了,等天气冷些,就不用出门了,到时候在家里陪你。”拥着她走出净房时,他又道:“对了,我今天收到宁王世子的消息了,他明日经过镇安府,会过来探望孩子。”
曲潋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敏锐地发现宁王世子出现在这儿,事情应该是有什么进展了,或许真的像他说的那样,过段时间就能解决了。
翌日,宁王世子果然来了,并且出手十分阔绰,不仅补上了新生儿的洗三满月礼,连阿尚都有礼物,并且比给新生儿的还要丰厚。
曲潋看着周琅对着她家闺女一副看儿媳妇的嘴脸,顿时有种想将萌闺女抱回房关起来不让人瞧的冲动。
“阿尚,还记得表叔么?表叔家里有很可爱的哥哥,能陪阿尚玩儿,阿尚回京后记得要去表叔家找哥哥玩啊。”周琅摸了下小家伙的脑袋,笑得那叫一个慈祥。
纪凛忍不住就一巴掌拍了过去,将有些懵懂的女儿抱到一旁,摸摸她的脑袋,让她去找弟弟玩儿。阿尚很高兴地跑了,根本没理会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表叔”。
对于纪凛能恢复正常,周琅无疑是十分高兴的,他在镇安府待了三天,方才告辞离开。
“暄和,我在京城等你,到时候一起喝酒。”周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感叹道,“你这小子算无遗策,人都变成那样了,还能提前将事情处理好,要不是有你留的后手,这次我也要在那群北蛮人身上栽个跟头了。果然跟你混比较有保障。”
于是心里更坚定了要将纪凛家的闺女拐来当儿媳妇的念头。
纪凛笑了下,“只要你不计较我小时候曾经将你耍得团团转的事情就好。”
周琅的眼皮瞬间耷拉下来,觉得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小时候是蠢了点儿,可是不也因此而和这人有了过命交情么?
送走了周琅后,纪凛果然不再出门,整天都留在家里,陪曲潋的两个孩子,甚至在猫冬时,他还饶有兴趣地给快要三岁的闺女启蒙。
直到春暖花开的时节,他们一家四口终于出发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以下姑娘扔的地雷和手榴弹,让你们破费了,么一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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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大家等,所以在这里通知一声,由于过年的原因,这文真的是更新不定了。
过年事情多,而且要跑来跑去的,所以没办法给个明确的更新时间,如果有空就更。不过等出了年初十后,应该就能明确了。>
第220章
去年五月份南时两艘船,今年三月回京时,却变成了四艘船。
不过,心镜却截然不同,那时满心担忧惶恐,如今有夫有子相伴,日子静谧美好,心中安然。
船行江中,江风徐来,衬着春日明媚的春光,教人心头微煦,忍不住坐于舷窗前看外面两岸的风光,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去年南时阿尚还不太懂事,今儿回途时,小家伙说话已经利索了,甚至学会和人顶嘴抬杠了,不过整体来说,还是萌萌哒的小包子一个,大多时候还很乖巧听话的。
这会儿,小阿尚爬到窗边的榻上,趴在窗前好奇地望着外面,直到见到从渡口走上船来的男人时,眼睛发亮,蹦了矮榻,小身子忽地往外跑去,一干丫鬟都没跑得她快。
“爹爹~~”
阿尚扑进了男人怀里,仰着脸朝他笑得欢快。
这几个月来,纪凛一直陪着他们母子三人,每日悉心教导闺女学习认字,耐心十足,温柔体贴,日久相处,感情便是这般处出来的,使得阿尚现在对他可亲热了,这份亲热劲儿,都已经超过对娘亲了。
纪凛摸摸她的脑袋,并未抱她,而是牵着她走进船舱。
阿尚就要三岁了,纪凛渐渐地便不再抱她。
刚进船舱,就见曲潋从内室走出来,打着哈欠,神色疲惫困倦。
她见这对父女俩进来,让人端来茶点,问道:“事情办完了?”
纪凛微微一笑,说道:“不过是会个朋友,没什么重要事情。”
曲潋哦了一声,并不多问。
阿尚坐不住,出声道:“娘,弟弟?”声音娇娇软软的,属于小孩子特有的音色,听得人心都要酥了几分。
“在里头睡觉呢,阿尚去看弟弟可以,但别将弟弟吵醒了。”等闺女欢快地跑进内室后,曲潋抱怨道:“你儿子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真是让人头疼,睡觉要人抱,而且还挑人,我真是欠了他的,当初阿尚都没这么难伺候。”
生阿尚时,曲潋压根儿就没怎么操心,晚上奶娘便可以应付了,她只需要在白天时和闺女玩就好reads();。可是儿子出生后,等过了三个月时,竟然开始认人的气息了,只要她不在,就会扯开喉咙号啕大哭,嗓门洪亮,让人听后不觉是个健康的大胖小子。
确实很健康,出生时比姐姐当初还重了一斤,过了三个月时,就像发面白馒头一样,白白嫩嫩的,咧嘴一笑,露出粉嫩的牙床,可爱到爆,都可以去拍婴儿奶粉广告的那种小包子,不知有多惹人疼。
只是就是脾气太大了,时常要作娘亲的陪着,不然就扯起嗓门哭,一刻也离不得人,明明有那么多丫鬟陪着,就是不依,那霸道的性子,真不知道像谁。
纪凛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伸手为她按摩太阳穴,心疼地说道:“你别这么纵他,他认了你可就不能放手了。”然后想到什么,又道,“以后不生了。”
“啊?”
曲潋吃了一惊,忙抬头看他,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
古人讲究多子多孙多福气,嫡出的孩子永远不嫌多,子孙兴旺才是一个家族的兴盛根本,可以守望相助,这也是古人重视宗族的原因。她都已经有心理准备可能还要面临多生两个的情况,可这人竟然说以后不生了,让她着实错愕。
可是迎向他认真的眉眼,知他如此为了什么,又觉得窝心之极。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趁着人不注意时,在他那粉色的唇瓣上轻轻地咬了一口,见他微微笑着,垂着眉眼由她施为,心花怒放,又忍不住多亲几。
“你说不生就不生,小心祖母生气。”她有些没底气地嘟嚷着,淑宜大长公主当初都生了四个孩子,在她老人家心里,嫡出的孩子是不嫌多的,可能等儿子大些,会忍不住再盼着他们多生几个。
纪凛抚着她的背脊,唇角含笑,眉眼清润无瑕,声音如春风柳絮般拂过心头,“没关系,还有三叔和冽弟,以后让他们多生几个便可。”
听到这里,曲潋忍不住嗤笑他,“三叔这会儿在北缰蹦跶得欢,三婶的影子都没有呢,还有冽弟的年纪小,想要等他娶媳妇还有好些年,你的如意算盘打不响啦。”说着,她自己又笑起来。
纪凛顺势搂着她,由着她笑得欢快,贪恋着她的神彩飞扬,仿佛看到了当年在宣同府时的那个小女娃,神色越发的温和缠绻。
曲潋不经意瞥见时,忍不住怔忡几分,伸手描绘这人的眉眼,心里却有些不确定地想着,这人真的是好了么?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是这模样,美好的不似这世间之人,反而显得有些不真实。
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这人真的太过美好了,美好得让她有时候都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与他低首说着话,在他的怀抱中,她渐渐地熟睡过去。
宫心掀开青色细布帘子,探头看到船舱里的情景,忙垂首肃手而立。
“何事?”温煦的声音如一缕清盈的风。
宫心低首进来,尽量压低声音道:“世子,常安有事禀报。”
纪凛看了眼怀里人有些倦怠的面容,冷淡道:“稍等。”
宫心应了一声,便退出去。
曲潋睡了个囫囵觉醒来,便见身边躺着的闺女,挺着小肚皮睡得香甜reads();。
可能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头晕脑胀,不过在听到隔壁传来嘤嘤的哭声后,低头在闺女睡得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还是撑着起来了。
外头候着的碧春等丫鬟听到声音,忙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胖团子怎么又哭了?”曲潋边穿衣服边问道。
“胖团”是曲潋给儿子取的小名儿,丫鬟们当初乍然听到这奇葩的小名儿时憋笑得厉害,连纪凛听了都忍不住愣了许久,连脸上那种和煦文雅的笑容都有几分维持不住,可见这名字的杀伤力。可看曲潋叫得欢,而且还挺认真的,纪凛只得随了她,反正只是个小名儿,孩子还没取大名时,便诨叫着罢。
想来是因为小家伙出生时就比较胖,后来足月时也是胖团团的一个,所以如此取个促狭的小名儿,倒也有几分贴切,却是不当真的。
碧春笑道:“小少爷刚才醒来喝完奶,正在找您呢,没见着您,方才哭了。”丫鬟们已经习惯了小少爷喜欢黏人的行为。
曲潋听得直嘀咕,“这生的不是儿子,而是个祖宗!”
碧春几个丫鬟忍不住想笑。
曲潋洗漱好,喝了口茶后,便让奶娘将小祖宗抱过来。
被奶娘抱着的粉团团一般的婴儿一见到她,就朝她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曲潋熟练地将他抱到怀里,见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泡着泪水,真是可爱又可怜,顿时什么脾气也没有了,让人绞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他擦脸,将他放到床上。
小胖团被人放到床上时,马上就翻身坐起来,坐得摇摇晃晃的,身子一歪,直接扑到了旁边睡着的姐姐身上,压得姐姐在睡梦中哼哼叫了两声,他倒是觉得好玩了,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掐姐姐的脸。
旁边看着的奶娘吓个半死,忙握住他的小手,“小少爷,那是大姐儿,不能掐。”
小家伙素来霸道,根本不理会奶娘,拍的挥开她的手,继续趴在那儿骚扰姐姐,终于将人给弄醒了。
“娘……呜呜呜……”
刚醒来的孩子脾气都挺大的,也特别地爱黏人,兼之阿尚是个娇养的女孩子,受点委屈都会叫。俗话说会叫的孩子有奶吃,让人对她忽视不得。所以就算生了儿子,曲潋对闺女仍是看得紧。
曲潋过来将被儿子弄醒的闺女抱起来,亲亲她可爱的脸蛋,笑道:“弟弟又将咱们阿尚吵醒了,阿尚不理他,娘抱你去洗脸。”
阿尚将一双胖胳膊搂住娘亲的脖子,小脑袋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睡意朦胧,还有些迷糊。
见姐姐被娘亲抱走了,床上的胖团子翻身坐起,一只小胖手塞到嘴里啃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瞅着母亲和姐姐,发现两人都不理他,顿时扁了扁嘴,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边哭边要往床边爬,可惜爬得不利索,只能用小肚子往前挪着,像只螃蟹。
曲潋:“……”
两只小魔星简直要人命啊!果然生孩子什么的,不能频繁地生,还得等一个大了再生,这样也不会弄得手忙脚乱了reads();。
纪凛推门进来时,就见到哭得凄惨的儿子,还有抱在一起的母女俩个,都在瞪着眼睛看床上哭得惨兮兮的胖团子,一时间不禁有些好笑。
他走过去抱起儿子,给他擦擦小脸。
小家伙时常见他,对他也很熟悉,投进他怀里,还在抽抽噎噎的,仿佛在投诉姐姐和娘亲不理他。不过素知他霸道性子,纪凛只是笑了笑,摸了他的小脸,并没有哄他。
曲潋边给闺女洗脸穿衣服,边觑着这边的父子俩,心里再次觉得,其实这男人那副温煦清雅的模样都是虚的,分明就是个冷情冷心之人,连对儿女其实也并未多少亲近,也不知道是做给她看呢,还是其他。
如果一个人愿意如此作态一辈子,那她会佩服死他。
不过她也知道他小时候经历不比常人,充满了苦难折磨,从来没有得到过正常的父母关爱,能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好的了。明明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却也不想让儿女重复他当初的童年,所以愿意做出父亲的姿态来,如此甚好。
将两个孩子都收拾好后,天色稍晚,到了晚膳时间。
阿尚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她的小碗和小勺子,旁边的摇车里坐着六七个月大的小婴儿,正用胖子攀着摇车车沿,一双眼睛好奇地朝着餐桌上看来看去,也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名堂。
曲潋喝了口汤,瞅了一眼攀着摇车将脖子伸得老长的儿子,和纪凛道:“真的让祖母给胖团取名字?”
原本这是纪家的嫡长孙,名字应该是由镇国公这位一家之主来取的。只是如今父不成父子不成子,情份皆无,只是维持着表面功夫罢了。镇国公虽然欣喜孙子出生,但想到当初随便给孙女取的名字,便没好再腼着脸过来了。这取名儿的责任,便落到了淑宜大长公主这位长辈身上。
“祖母说,如果我有好的名字,也可以给他取,并不一定需要让长辈取。”纪凛温言笑道,看向儿子的目光很是温和从容。
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也很明白,既然孩子的祖父不中用,那就让孩子的父亲取。
胖团见父亲朝他笑,也咧着嘴笑起来,两只小手拍着摇车边缘,嘿嚯地叫着,自个笑得开心。
“真是傻孩子一个!傻乐什么呢?”曲潋探手拿帕子给他擦流来的口水,笑着刮刮他的小鼻子。
“娘,弟弟不傻!”阿尚拿着自己的小汤勺喝肉糜羹,边为弟弟说话,抬着眼睛瞅着人的模样儿,实在是讨喜,让人心都软了。
曲潋笑着逗她,“刚才弟弟还掐你,你这会儿就忘记了?”
阿尚眨巴了眼睛,想了,然后又摇摇头,小孩子果然不记仇,让曲潋笑得越发的欢快了,摸摸她的小脸蛋,赞了一声:“我们阿尚是好姐姐!”
阿尚朝她咧嘴笑,一口小米牙十分可爱。
一天时间便这般悠然而过,在船上的日子每天都是如此,围着两个孩子而转,夫妻俩一起,不过都是一些锁事而已,平淡而充足。
可能是白天睡了会儿,晚上曲潋倒是没有那么累,终于将小祖宗胖团给哄睡了,才回房去歇息reads();。
纪凛坐在灯执笔誊写着什么,见她进来,便搁了笔,宫心忙打来清水给他净手,收拾案桌。
修长白晳的手浸入水中清洗,接过丫鬟呈来的帕子试净手中的水渍,见她站在门边看着自己,不禁含笑看她,“怎么了?”
曲潋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气氛太好,让她总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说了反而伤感情,索性便淡淡一哂,将之揭过。
纪凛却知有异,过来携了她的手,也不让丫鬟过来伺候,和她一同进入内室歇息。
躺到床上后,他如同往常般展臂将她揽到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臂上安睡,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的背部,极有规律地拍抚着她。
“暄和,你还记得你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么?”黑暗中,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自是记得。”他微微笑了,“我记事极早。”
曲潋心里升起一种“果然如此”之感,丝毫不意外。也因为如此,才让她嗟叹,不忍提及那些事情免得教他伤心,虽然都已经过去了,可是有些东西,仍是在心口留疤痕。如今他为了她,努力地做好为人夫为人父,还有什么不能看开的?
想罢,终于将心里的那股浊气吁,搂着他安睡。
睡至半夜,曲潋突然惊醒,伸手一摸,身边的位置已然空了,只剩些许的温热。
曲潋瞬间清醒,心头有几分慌张,一骨碌地便了床,扯过一旁箱笼上放的衣服便披上,打开船舱门。
“少夫人?”守门的宫心忙提了羊角宫灯过来。
“世子呢?”曲潋劈头就问,还未等宫心回答,又道:“出什么事情了?”
“也没什么事!”宫心忙道:“有不长眼的宵小想要打劫,世子出去瞧瞧情况了。”
“不对!”曲潋没给她唬弄住,“这是官船,哪有什么不长眼的宵小?难不成是……”
虽然未说完,但是两人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纪凛前年奉旨南,后来虽然因宿疾暴发大病一场,可是也将江南一带的那些江湖势力都悉数换了个遍,更将北蛮这些年在大周埋的探子和势力都捣毁得差不多,可到底还是有些残余势力逃走了,那群亡命之徒,最不怕惹事,得知他的行踪,怎么可能不来报复?
正想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哗啦的水声,然后有闷哼声响起,一阵脚步声从船舷处而过,接着寂然无声。
曲潋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抿着嘴,脸色在灯火之中有些阴沉不定,教宫心看了都担心她会不会跑出去,正欲要半她劝回室内歇息时,突然船舱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进来。
室内点着一盏羊角宫灯,灯光并不算得太明亮,但随着那人走近,也能看清楚他面上的神色。
冷峻桀骜,恍若恶鬼。
对上那双布满煞气的阴鸷双眼,曲潋不免怔住了。
第221章
曲潋怔在当场。
看着那双煞气腾腾的凶戾眼眸,她心中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甚至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笃定感。
为什么会笃定呢?大概是因为她守着这个男人时,越来越了解这个男人了,甚至能在那完善的伪装中,识破他刻意营造出来的完美表象。所以这些日子以来,他表现得越好,她心里就越是怀疑,只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所以她便也不提。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善意。
“怎么起来了?”他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不悦地说道,目光往宫心身上瞥去,有些阴郁。
曲潋担心他此时性格大变,行事霸道不讲理,会迁怒可怜的丫鬟,主动回握住他的手,说道:“你不在,我就醒了。”
他顿了下,昏暗的光线中,脸上露出了高兴的神色,显然她这种依赖的话得他欢心,让他欢喜,恨不得她就像一朵菟丝花一样为他痴为他狂。不过很快便又敛了起来,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她,仿佛在探究着她的心理想法一样。
可这会儿,曲潋表情平淡的仿佛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而是转头看向舷窗,问道:“外面怎么样了?可有什么危险?”
“没事,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亡命之徒。”
他说得轻松,曲潋便知他并不愿意让自己为此操心,唔了一声,便也没有再问。
然后,气氛莫名地有些沉闷起来,只有江风吹过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宫心低垂着头站在那儿,努力地当自己不存在。虽然她知道以自己在暄风院伺候多年的情份,世子不会轻易动她,可是难免这个变脸的世子不会突然动手。
“夜深了,你回去歇息吧。”纪凛突然说道,便要放开她的手。
曲潋反手抓住他,手劲极大。
纪凛低头看她,发现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他沉默了下,面上努力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可惜失败了,反而有点儿不轮不类的。
曲潋看罢,不知怎么地,突然很想笑。
于是她放开手,对他道:“那我回去歇息了,等你回来。”
纪凛唔了一声,看她自然地转身进了船舱内的舱房,目光有些阴沉,阴沉中又多了几分忐忑。直到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眼里滑过几缕嗜血的光芒,转身出去了。
宫心轻轻地吁了口气,擦擦额头的汗渍,忙不迭地进内室去伺候。
曲潋并没有回船舱歇息,而是披着衣服站在室内,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什么。
“少夫人。”宫心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曲潋回过神来,接过杯子喝了半杯水后,突然道:“宫心,你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不用出去,就在门口看看,小心一些。”
宫心知道她还是不放心,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宫心来到船舱门口,微微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发现江面上有几艘小船,几点渔火,却没有什么动静,想来事情已经解决了。白日时常安便发现异样了,船上的人早有准备,所以很快便将潜在水中的人给制伏了,自是不会有什么事情,世子如今过去,应该是去审问那些被捉住的人,至于审问的方式,不用说也知道手段会有些不能让人苟同。
正想着,看到一人走过来,很快便认出他的身影。
“常山,怎么样了?”宫心小声问道。
“大哥正和世子一起,没什么事情的。”常安答道,顿了下,又道:“倒是世子……你看到了吧?”
宫心也沉默了下,语气地些惆怅,“看到了,原以为世子已经好了,不必再受苦,谁想……”真是一言难尽。
他们这些人都是自幼起便在暄风院伺候,没人比他们更清楚世子的情况了,说不希望他好是骗人的,以前虽然也有些害怕,可是这些年下来,他们事他如主,忠心不二,怎不希望他好?
这半年来,从未见他变脸,他们都以为那场失魂症,不仅治好了他的头疾,还让他脱离双面人的情况,可谁知一夕之间,他又变脸了,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没事,有少夫人在。”常山低声道,“世子在那边审得差不多了,你先去准备好水,等会儿他便回来了。”
听到这话,宫心脸色微微变了下,自是听出常山的言意之下,世子亲自动手了,所以身上沾到了血。然后又忍不住苦笑,如果是平常时候的世子,根本不会亲自来处理这种事情,变脸后所做的事情,常常行事狠辣,倒是让人不奇怪。
半夜惊醒,又见到了某人久违的模样,曲潋的睡意瞬间没了,她坐在床上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帘子被掀起的声音。
曲潋抬头,很快便看到穿着一袭寝衣走进来的男人,他的头发还滴着水,显然刚去沐浴了。她的眼睛微微闪了下,神色平静地下床,拿了一拿干净的巾子过去给他吸头发上的水渍。
纪凛站在那儿,忍不住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神色很专注,仿佛在做一件认真不过的事情。
“你失望了?”他忍不住开口,声音有几分冷意。
曲潋瞥了他一眼,没好声气地道:“我失望什么?”
“失望我没有好,还是个双面人。”他的声音有几分阴鸷,一双眼睛紧紧地锁着她,样子不复白日时的那种完美无瑕的温润清和的谦逊君子。
曲潋差点将手中的巾子甩到他脸上,咬牙切齿地道:“孩子都给你生两个了,还会嫌弃你么?要我说几遍?”
“……”
骂完后,曲潋看他,发现他脸上露出纠结思索之色。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仍是问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不是……”纪凛想了想,决定将那股蠢透了的念头压下去,有两个孩子就够了,不必再生了。虽然初时他是觉得孩子能栓住她,不会让她离开,可是看孩子那样闹她,心里又不痛快了,连带对两个孩子也有些冷淡,只是因为幼时的遭遇,才尽力做好父亲之职。
再多的,便没有了。
看,他就是这种冷情冷心之人,无论是哪个自己,都是如此。
给他擦好头发,曲潋丢开巾子,便转身上床。
纪凛也过去,然后坐在床边,看她背对着自己躺下将被子拉到头上,眼神渐渐变得阴郁,漂亮的眉宇染上戾色,终于克制不住地将掩住她脸的被褥扯下。
“干什么?”曲潋转身看他,面上没好声气。
他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情绪,说道:“你没什么可说的么?”
曲潋想了想,起身扑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狠狠地啃向他漂亮的嘴唇,啃来啃去,直到他反客为主,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手探进她的身体,抚摸着那如丝绸般光滑的肌肤,比玉温润,眼里浮现迷恋的神色,忍不住翻身将这人压在床上,用力地进入她的身体,听着她的喘息,直到她哭泣出声,身体越发的兴奋……
“够了!”曲潋终于忍不住踹向身上仍在埋头苦干的人,“快要天亮了。”
他哼了一声,将她摁在怀里,亲吻她的下巴,舔舐着她的嘴唇,和她交换气息。他们的身体亲密地结.合在一起,湿漉的汗液不分你我,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阿潋……”他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仿佛在叹息一般。
曲潋唔了一声,头晕脑胀,眼里心里只有眼前的男人。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了吧?”
“唔……”
“我原本也以为我好了,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别讨厌我,也别厌恶我……我一直都是我自己,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阴暗一面。
“阿潋……”
曲潋一开始还能回应,等到最后发现这人觉察到她的软化时,便得寸进尺,过份地埋头苦干,那种被贯穿的感觉太可怕了,终于忍不住爆发了,狠狠地一爪子挠了过去。
半年没挠他,感觉还挺有新鲜感的。
他克制了半年没变脸,想必这会儿也憋得慌,所以才会这般闹她。
他低低地笑了声,拉住她的手,眉目冷戾着又带着一种让人肝颤的柔媚之色,乌黑的长发顺滑而下,衬得他风情无边,执着她的手心到嘴边亲吻,那斜睨来的眼眸,让她看得肝颤,忙不迭地转过头去,就怕自己被他迷得找不着北。
直到天微微亮时,他才放过她,不过仍是过份地趴在她赤.裸的身后,用一种迷恋的神态,轻轻地啃噬着那光滑的肌肤。
“阿潋。”
“嗯。”
“阿潋。”
“唔……”
“阿潋。”
“你有完没完?”曲潋终于火大地拉高了声音。
他将她翻了个身,两人面对面,在微暿的晨光中,他微微一低头,吮吻住她的红肿的唇,边吻边道,“阿潋,我真高兴。”
这一刻,他的面容温润无瑕,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静静地绽放着他的光华。
曲潋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差点忍不住仰天长叹。
原来她一开始就将他想错了,这人根本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双重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