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妻调令TXT下载妻调令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妻调令全文阅读

作者:雾矢翊     妻调令txt下载     妻调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9章

    曲潋已经连续喝了五盏茶了。: 3w.しWxs520.CoM

    她的肚子有些撑,但是乌嬷嬷在旁边看着,她也不好四处张望,或者去打探什么,只得继续淡定喝茶。

    开始乌嬷嬷怕她无聊,还和她说些儿女经,讨论阿尚成长事迹,例如小孩子什么时候翻身啦,什么时候学爬啦,什么时候会走啦,什么时候长牙啦,什么时候会说话啦……只是说着说着,因为她几次故意将话绕回纪凛身上,乌嬷嬷终于不再说话了。

    曲潋顿时有些没滋味。

    乌嬷嬷是个忠心耿耿的,恐怕在淑宜大长公主眼里,乌嬷嬷比她的儿女们还值得信任。而乌嬷嬷也从来不负她的信任,尽好自己的本份事,不该说的话从来不说,任她怎么挖都没用。若不是看在她现在是世子夫人,并且淑宜大长公主也疼爱的份上,在她这么没眼色地痴缠时,乌嬷嬷指不定要板起脸了。

    曲潋也是个胆大心细的,她发现乌嬷嬷其实也挺关心那关在屋子里说话的祖孙俩,所以才会拿话去折腾她。可惜乌嬷嬷比她想象中要严于律已,根本没给她机会,也没能指望自己突然玛丽苏了,能苏得乌嬷嬷背主将事情告诉她。

    果然,在这些人眼里,媳妇什么的,都是外人。

    就在她无聊得数茶杯里的茶叶时,外面响起了一些声音,在乌嬷嬷反应之前,曲潋已经像只兔子一样蹿了出去,乌嬷嬷看得眼角直抽。

    她的目标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卧房。

    此时已经五更天了,不过因为已经是深秋,昼短夜长,天色依然是黑的,只有零星几点寒星挂在天空。

    廊庑里点了灯笼,幽幽的光泽,像风中烛火,仿佛下一刻就要灭了。

    曲潋看到从淑宜大长公主的卧室走出来的人,虽然周围很昏暗,但是她一眼便认出那人的身影,根本不用看脸,忙冲了过去。

    他看到她了,但只是站在那儿没动。

    曲潋冲到他面前后,很热情地扑进他怀里,双手一收,将他紧紧地搂着,也不管这里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地盘,会不会有人看到自己这种不符合妇德的行为。

    她只知道,自己此时想要拥抱他,并且要做出完全信任他支持他的模样,不管他今天来寒山雅居是为了什么事情,她只要做出对他的喜欢支持就行了。

    果然,因为她这种热情及全身心任赖的行为,他方才伸出手,将她紧紧地搂住。

    赶过来的乌嬷嬷和跟着出来的淑宜大长公主都看到这一幕,两位老人只是看着,并未说话。

    还是曲潋侧着头的时候,看到走出来的淑宜大长公主,忙拍拍他,让他将自己放开,转头朝淑宜大长公主笑道:“祖母,真是抱歉,打扰您歇息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着路灯下的少女讨好的笑容,勉强笑了下,又看向背对着她的孙子。

    曲潋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纪凛是十分尊重淑宜大长公主的,从来不会做这种失礼的事情,而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那种凛然的神色,让她觉得可能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不过她面上却不显,反而神情自若地朝淑宜大长公主道:“祖母,暄和还生着病,孙媳妇因为担心,所以方才过来。”

    她解释了下自己的行为,并不是特地过来窥探什么。说着,又趁机摸了下他的脸,果然还很烫。

    淑宜大长公主明显和乌嬷嬷一样,很惊讶的样子,“暄和生病了?”先前因为被孙子提起的事情弄得太过惊讶,以致于没有看清楚。

    “是啊,昨天下雨,他出门时没有带伞,淋了冷雨回来,感染了风寒,继而发起高烧,先前还昏迷不醒,让孙媳妇好是担心呢。”说着,她又柔声问着依然搂着她的少年,“你没事吧?”

    “死不了。”他满不在乎地回答。

    听到这种狂拽酷霸叼的语气,就知道这人又转换了人格了。

    “既然病了,那就回去歇息吧,顺便让人去请个太医过来。”淑宜大长公主说道。

    纪凛也没出声,拉着曲潋转身就走,曲潋只得回头快速地说了声“祖母,我们先走了”,就被他拉得踉跄地跟着离开,碧秋等丫鬟有些不知所措,飞快地同淑宜大长公主行了礼,也忙跟上两位主子的步子。

    淑宜大长公主站在屋檐下,目送着他们离开。

    乌嬷嬷走过去,扶住她的手,低声道:“公主,天气冷了,您还是先回房吧。”

    淑宜大长公主没吭声,她一直看着那对小儿女离开的方向,直到他们消失,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后,她才叹了口气,用疲惫的声音道:“阿乌,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暄和了,是我没护住他,才害得他……”

    乌嬷嬷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和悲痛,心里也跟着难过。

    她的公主是高宗皇帝的嫡长公主,身份尊贵,行事张扬,从来不曾有过后悔的情绪,但是在面对世子时,她曾经无比的后悔。

    乌嬷嬷将她扶回房,知道这种时候了,公主定然是没了睡意,也没让丫鬟们伺候,她亲自去小茶房沏了公主常喝的茶,然后拿了美人捶坐在旁边给她捶背。

    淑宜大长公主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刚才,暄和来问我当年的事情,我都和他说了。可是,他好像没有相信……”

    乌嬷嬷只得说道:“世子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我能有什么苦心?”她苦笑着说,“我只想让他无忧无虑地长大,等我百年后,将镇国公的位置传给他,我就可以下去找老公爷团聚了。可是这孩子……”说到这里,她哽咽起来,“要不是当年我的疏忽,他也不会变成这样……”

    当年那些事情发生时,过于巧合,不是没查,可是查来查去,死了那么多人,却查不出个什么,痕迹都被人抹了。加上后来静宁死了,儿媳妇的孩子也死了,一切都已成定局。她最后只能默认了儿子的行为,将静宁的孩子顶替了那死去的孩子。

    那时候,端宁是不知情的,甚至因为静宁的惨剧,让她受到刺激早产伤了身子,差点血崩,等她昏迷了半个月后醒来,她已经将妹妹静宁的事情完全忘记了。太医诊断过,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遗忘行为,听说有些病人身体受到巨创时,会下意识地遗忘让他们痛苦的事情。

    对于端宁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深爱的丈夫强迫了疼爱的妹妹,妹妹变成了那样悲惨的模样,丈夫也背叛了她,而她的孩子没能活下来。所以她下意识地忘记了这一切,只记得自己愿意相信的。

    那时候,她看着端宁将孩子视如已出,将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就像阿尚一样,逗一逗就会咧着嘴朝人笑,笑得人心都甜得酥了。可是等孙子满周时,传来了丈夫战死的恶耗,她几乎无法承受这个噩耗,丢开了一切扑往边境去寻丈夫的尸身。

    也是她这一走开,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几年,她因为丈夫的死亡悲痛欲绝,不关心外面的事情,也因为如此,等她终于走出丈夫死亡的悲伤时,原本白白嫩嫩的孙子已经被儿媳妇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就算是下意识遗忘的记忆,也会有记起来的一天。特别是随着端宁的身体好转,也有想起来的迹象。

    端宁的行为让她几乎以为她记起来了,可是又好像没有,她依然觉得孩子是她生的,可是却有着什么原因让她恨着孩子,她以为是因这孩子害得她难产不能再生了,但是却又说不出个大概。

    这些年来,只要儿媳妇不做出太过份的事情,她都由着她。以往禁闭她,也不过是怕她再次失控,才将她拘着罢了。

    乌嬷嬷这些年来一直陪着她,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心里跟着有些难过,说道:“您也别过于自责,儿孙自有儿孙福,奴婢刚才看着,世子和世子夫人感情极好,有世子夫人劝慰着,世子应该会没事的。”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

    曲潋拉着纪凛的手走回暄风院,只觉得他的手心烫得厉害,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她担心极了,可是因为对事情不明白,却不好现在说什么。

    回到暄风院后,她直接拉着他回房。

    “快去煎药过来,还有干净的衣服水,弄几个手炉过来……”曲潋一一吩咐下去。

    等她捧着他的衣服匆忙进房,却见他像个大爷一样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清亮有神。要不是脸蛋烧得通红,嘴唇也干躁得起皮,她都要认为其实他什么事情也没有的。

    “先将衣服换了吧。”曲潋说道,拉着他起身,伺候他换了寝衣,然后又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纪凛看着她忙碌,挑起眉头,问道:“你不问我么?”

    曲潋看了他一眼,那脸蛋都被烧红了,她哪有心思问?

    “你先将身体养好先。”她低声说,声音里有些哽咽,“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情,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有些怔然,看着床前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的少女,突然舔了下干躁的嘴唇,说道:“如果你知道我其实不是尊贵的国公府世子,只是个意外而来的奸生子,原本你可以嫁到侯府当少奶奶的,却被我害得只能嫁个奸生子……”他眯着眼睛,朝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曲潋听得心惊,脑袋飞快地转着,但是她也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上前搂住他。

    “我嫁的是你,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她很煽情地说,虽然煽情,但也觉得是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你又骗人了。”他说道:“如果当初去曲家提亲的是镇国公府的奸生子,你根本不可能嫁。”

    “我才没骗人!”她理直气壮地说,“就算你的身份不堪,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你也能闯出一份不比别人差的前程,到时候你来我家提亲,我爹娘照样会应允,而且我才不相信你会做一些没把握的事情呢。”她抬脸,亲了亲他酡红的面容,轻声道:“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你就是你,我一直相信,你不会一直让自己处于不堪的镜地,以你的聪明,你会选择对自己更好的。”

    他闭上眼睛。

    这个人可真是了解他,不是么?

    他伸手拥着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觉得,自己有点儿相信你了。”

    曲潋心中惊喜,她最烦恼的事情,就是他的不信任,所以一直努力地表现好的一面,让他相信自己。而这次,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显然,她刚才的行为,破开了他的心防。

    等他喝完药,意识开始变得昏沉时,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

    透过青白的光线,他看着她轻手轻脚地给他掖被子,然后走出去的背影,一直看着。

    他不相信任何人,连祖母也不相信。

    那样漏洞百出的话,让他如何相信?>

第170章

    天色大亮,镇国公府里一大早地又让人去太医院请太医。

    来的并不是昨天晚上值夜班的太医,而是太医院的医正许太医,医术在太医院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晚没睡,曲潋的脸色有些糟糕,眼睛也有些呆板无神,但是看着床上烧得脸蛋通红身体痉挛的人,她整颗心都挂在他身上,精神紧绷着,没有丝毫睡意。直到奶娘将啼哭不止的阿尚抱过来,她才擦擦有些湿润的眼睛,将朝她伸着小胖手的阿尚抱到怀里。

    阿尚被娘亲抱住后,哭声才开始变成了小声的抽泣,将脸贴在母亲怀里。

    曲潋抱着女儿,将脸埋在阿尚身上,深吸了一口属于婴儿的奶香味,方才坐在床上的绣墩上,看着许太医给纪凛诊脉。

    许太医蹙着眉头,收回手后,对一旁抱着孩子的曲潋道:“世子夫人,我先开副药给世子降温。”

    “世子没事吧?”曲潋盯着他,“你瞧,他有时候身体痉挛,是什么症状?”她心里很惶恐,想要得到一个保证。

    许太医忙道:“这是正常现象,世子高烧不退引起的痉挛,只要退了烧就好。”

    “那会不会有事?”她仍在不依不饶地问,阿尚听到母亲的声音,也扭着头看向许太医。

    这被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巴巴地盯着,着实可怜,许太医心里有些不自在,他知道镇国公府世子的情况,如果再不退烧,人都要烧傻了。这位世子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定是没了主意,所以不依不饶也没什么,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已经习以为常reads();。

    许太医被丫鬟领去开方子了。

    曲潋心里不安,等着药煎好还要一段时间,便叫来宫心,吩咐她去取最烈的酒来,她要给纪凛擦身子。

    阿尚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小孩子最是敏感,感觉到暄风院中紧张的气氛,所以这会儿犹为黏曲潋,只要曲潋不在她面前,她就号啕大哭,连奶娘都哄不住,没有办法,只好将阿尚抱到房里来,见到了人,阿尚才不会闹。

    曲潋亲了亲阿尚的小脸,让奶娘抱着她到临窗的炕上玩儿。

    宫心取来了酒和干净的巾帕,曲潋坐在床头,用沾了酒的巾帕给纪凛擦身子,边擦边问道:“常山回来了?”

    纪凛如今高烧昏迷不醒,曲潋让常山一大早便去金吾卫衙帮纪凛请病假。可是这也去得太久了。

    “还没呢。”宫心也有些忧心。

    曲潋正在给纪凛擦身子,便听到丫鬟过来禀报,镇国公过来了。

    曲潋意识地皱眉,不过此时也不是计较的时候,给纪凛擦好了身子,又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方才让人将镇国公请进来,而她抱着阿尚,避到一旁。

    镇国公大步进走来,见到抱着孙女的儿媳妇,问道:“暄和如何了?”

    曲潋愁眉苦脸地道:“太医说,世子高烧不退,极是危险,要先给他降温才行。”

    至于如果没法降温的后果,稍有些常识的人都会知道。镇国公原本以为儿子只是生了场小病罢了,听说不仅请了太医过来了,而且他今日请病假,所以朝后,便回来探望。

    只是当看到床上的人时,镇国公吓了一跳,他伸手往儿子额头上摸了,被那温度烫得收回了手。

    “怎会如此严重?”

    “昨儿世子外出时没带伞,所以淋了雨,不想到了晚上时就病了。昨晚儿媳已让人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可是好像没什么效果,到了今儿凌晨时,世子烧得更厉害了,整个人都糊涂了,先前甚至还痉挛起来……”曲潋边将事情往重里说,边小心地观察镇国公。

    不知今儿四更时分,纪凛去寒山雅居找淑宜大长公主的事情这位公爹知不知情,如果知情,他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镇国公脸色沉得厉害,看起来像是为儿子担心,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

    这里到底是儿媳妇的卧室,镇国公虽然担心儿子,可也不能在这里久待,站了会儿便出去了。

    镇国公出去后,曲潋又用烈酒给纪凛的脸和脖子胸膛等地方擦试,看他不安稳的模样,心里难受得厉害。

    这时闻听他生病的纪二夫人带着纪语过来探望。

    两人看到纪凛的模样,也吓了一跳,纪语眼眶都红了,纪二夫人怜惜地道:“暄和这孩子一向健康,怎地这次这般严重?”然后又询问太医怎么说,情况如何之类的。

    曲潋也是眉眼含愁地一一回答了。

    正好这时,碧春将煎好的药端上来,只是纪凛仍在高烧昏迷中,根本不可能自己喝,只能灌reads();。曲潋心疼他,舍不得捏着他的巴灌他,便自己以口哺方式喂他,纪二夫人和纪语都有些脸红,赶紧避到外头。

    刚喂完了药,又听说常安回来了,并且将景王和景王夫妻带来了。

    曲潋顿时大喜,顾不得阿尚伸手勾她的衣服要抱的模样,拎着裙子就跑了出去,正好和迎面走来的景王夫妻撞到一起,她一把扑进了姐姐怀里。

    “姐姐,暄和病得好厉害,我不知道怎么办!”她哽咽着说,就像一个受了委屈找姐姐撒娇的孩子。

    曲沁拥住妹妹的身子,轻轻地拍着她道:“没事,让你姐夫去瞧瞧。”说着,她看了丈夫一眼。

    景王摸摸鼻子,被她看得有些讪讪的。

    闻声出来的纪二夫人和纪语看着曲潋像个小女孩儿一般扑到姐姐怀里,心里觉得她还真是个孩子。不过会撒娇的孩子有奶喝,没见景王妃为了妹妹,都瞪向丈夫了么?

    景王被请进去,他先给纪凛号了脉,又检查了他的皮肤和温度,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摊开后,竟然是几排密密麻麻的银针,针尖闪烁着寒芒,看着人心里都发寒。

    难道这是要针灸?

    见景王粗暴地将覆盖在纪凛身上的被子扯开,就要去扯他的衣服时,曲潋突然叫了一声。

    景王这才发现屋子里的人,对她们道:“行了,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没什么事别进来,省得我分心,不小心扎错了会疼死人的。”明明语气那么温和,但是内容却很恶劣。

    纪二夫人和纪语都忍不住看他。

    曲潋看了眼那寒光闪闪的银针,又看向明明一脸慈悲相但是行事分外狠辣的景王,嗫嗫地道:“你别弄疼他……”

    景王看了她一眼,不禁笑道:“心疼了?”

    “那是当然,暄和是我相公嘛,姐夫你别弄疼他。”她大大方方地说。

    景王纵使看过市井中那些胆大的女子,可也没有见过像这小姨子这般胆大直白的,不禁滞了。

    “放心,他能受得住,以前更疼的事情他都经历过,这点算什么?”景王让人拿了壶烈酒和点燃的油灯过来,将银针在火上炙烧消毒。

    曲潋被她姐拉了出去。

    “吚呀~~”小阿尚的声音响起。

    曲沁一看,便笑了,伸手将阿尚抱过来,用脸蹭蹭孩子白嫩可爱的脸庞,柔声道:“阿尚,我是姨母,记得我么?”

    阿尚咯咯地笑起来,也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曲潋在房里转圈圈,纪二夫人和纪语都被她转得头晕,同时也对于景王会医术这点弄得惊奇不已。

    “阿潋,别担心,有你姐夫在,暄和会没事的。”曲沁安慰妹妹,对丈夫的医术,她有莫大的信心,上辈子她生了那么重的病,都能让那人多延了一年的生命,何况只是风寒罢了。

    曲潋心里知道,但是她没办法不关心reads();。

    就在这时,淑宜大长公主过来了,看她憔悴的模样,想必昨晚他们离开后,她也一直没能休息。

    众人忙过来给她请安。

    “暄和怎么样了?”淑宜大长公主问道,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担心。

    纪二夫人过来扶她,笑道:“景王正在里面呢,娘您别担心,暄和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说着,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外头,没见大嫂过来。

    淑宜大长公主是知道景王过来了,也是因为如此,她才知道孙子病得这般严重,顿时有些忧心忡忡,坐在一旁不说话。

    曲沁抱着阿尚,将室内的人都看了一遍,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唯独不见镇国公夫人。

    “公主,怎地不见镇国公夫人呢?”曲沁温声问道,亲儿子病成这样,二房的婶娘都来了,当亲娘的却没来,有这么当母亲的么?

    淑宜大长公主道:“她病了,正在房里休养身子。”

    曲沁有些狐疑,但到底不好说什么。

    曲潋也没什么表示,她知道她那婆婆最近好像精神不太好,有时候情绪一来了,看起来很是吓人,所以淑宜大长公主让她在上院休养,没事别出来,镇国公府里的人也默认了这种事情。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景王终于出来了。

    他看到淑宜大长公主过来,只是挑了眉头,然后对妻子说道:“行了,他没事了,养些日子便好。”

    曲沁的眉头松来,朝他露出一个温婉柔和的微笑。

    淑宜大长公主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感叹。原本这弟弟性情最是桀骜无情,连皇室的人在他面前死掉,他也不会动眉头,更不会伸手施救,当年能让他出手救暄和,也是看在她是他姐姐,曾经帮过他的份儿上。

    这人只是看着温和悲悯,实则冷血无情。

    可如今,他却愿意听一个女人的吩咐,让她这作姐姐的心里无限心酸。

    曲潋没注意到这些,她已经快走进了内室,走到床前,看到纪凛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红了,摸了额头,温度也降了很多,虽然仍是有些烫手,可没有刚才那么恐怖,这让她对景王的医术也有几分惊奇。

    不过看到纪凛的衣服有些乱,她又耷拉嘴角,那人真是粗暴,救个人好像要他的命一样,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慈悲为怀——虽然他现在已经还俗了,看来以前在寺里见到他的那种慈悲出尘的模样都是骗人的。

    她细心地给纪凛掩好衣服盖上被子时,淑宜大长公主等人也进来了。

    看到孙子神色平和,睡颜安静,淑宜大长公主也松了口气。

    曲潋看到景王,又忍不住过去缠他,“不用再开点什么药么?会不会再烧回来?”

    “听说许太医过来了,他的医术不错,喝他开的药就行了,他们这些太医胆小如鼠,除非必要,开的药都是滋补的多reads();。”景王不客气地说。

    室内的人都有些不自在,越发的觉得这位王爷似乎不像想象中那样好说话。对了,当初曲潋生孩子时,他还在这里和纪凛打了一架……

    等来探望的客人们都离开了,曲潋也累得不行,连抱着阿尚都有些精神恍惚,怕将阿尚给摔了,她也不敢抱她,让奶娘带去哄她睡觉。

    “少夫人,您也一宿未睡了,先吃些东西就去歇息吧,这里交给奴婢们就行了。”宫心过来劝道。

    曲潋让人打了水过来净脸,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简单地吃了点儿蒸饺和豆浆等东西填肚子,曲潋便爬上床,滚到床里头,依着纪凛躺。

    宫心欲言又止,很想点什么,但是看她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得叹了口气,将帐子放,便退到室外守着。

    窗帘拉上,帐幔也放,床里的空间变得昏暗。

    曲潋伸手摸了摸纪凛有些烫的脸,感觉到心里无比的安心,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睡,直到黄昏时才醒来。

    她醒来时,伸手一摸,便摸到了人的大腿,困盹地睁开眼睛,才发现纪凛坐在床上,背靠着一个大迎枕。原本他正在想事情,发现她的举动,低头看去,便见她一只手不安份地摸来摸去,便将那只手握在自己手里。

    “你醒了?”曲潋很快就清醒了,飞快地爬起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感觉还有些热,但是也没有今天早上那么恐怖了。她软声问道:“你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想吃东西么?对了,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听到她一连串的问题,他眯眼看着她,然后说:“你子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答?”

    曲潋顿了,这才意识到,就算睡了一觉醒来,这个人性格还是没有转换,仍是那个妖孽狠戾的第二人格。不过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其实只要不去触犯到他的底线,两个人格都不会随意出手伤人,就是有时候态度恶劣一些罢了,完全能应付。

    知道他醒来后没有吃什么东西,曲潋马上起床,去叫厉嬷嬷准备。

    算算时间,这人已经有两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最多只是喝了几碗药,身体怎么受得住?

    她边床穿衣服边和他说这一天的事情,他神色冷淡,只是在听说镇国公来探望和景王出手救他时,眼里有着明显的嘲弄,看来他对这两人很不感冒。

    很快厉嬷嬷便过来请示摆膳的事情,曲潋让人将膳食端到内室的炕桌上,扶着纪凛起身。

    “我没那么弱!”纪凛反手抓住她,勾起她的巴,苍白的脸庞逼到她面前,“倒是你,听说你一直忙到午时才睡,昨晚也没有睡多少。”带着薄茧的指腹抚过她的唇,他的目光有些幽深,“累不累?”

    曲潋眼睛转了转,一脸深情意重地道:“为了你,什么都不累的。”

    “……”

    见他红着耳朵离开,曲潋努力压上翘尾巴的嘴角,跟了过去reads();。

    趁着摆膳的功夫,宫心也过来凛报今儿曲潋睡着后的事情。

    宫里的皇上知道纪凛生病,特地打发了宫里的内侍过来探望,不过被淑宜大长公主亲自出面接待了,没让他们过来打扰。然后还有午时纪冲纪冽纪诗等府里的少爷姑娘们过来探望,同样被宫心拦来了。

    还有其他的客人,不管是谁,都被拦来。

    曲潋听罢,没放在心上。

    今儿的膳食都是易克化的食物,有碧梗米熬的米粥,上面放了几点红色的枸杞,清香袭人,还有几样开胃的清爽小菜,最是适合因为生病脾胃不好的人。而曲潋面前,也被放了一盅清甜的汤,给她补身子的,她熬了一个昨上和半个白天,精气有损,正是要补补的时候。

    纪凛安静地用膳,并不说话,只有曲潋在小声地絮叨着这两天的事情。

    用过膳后,丫鬟端来了煎好的药,黑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怪异的味道。纪凛皱着眉头,很困难地喝着。

    曲潋坐在旁边陪他,顺便让人将阿尚抱过来。

    “喧和,你瞧,阿尚现在正在学爬了,相信过不久,阿尚就能爬得很利索了。”曲潋说着,拍了拍女儿翘起的小屁屁,将她拍得又趴回了炕上。

    阿尚原本正在翘着屁股爬呢,被坏娘亲拍了趴回去,嘴巴一扁就要哭,曲潋赶紧抱过来哄。等将她哄好了,曲潋便叫碧春去将前些日子做好的小兔子儿童装拿过来,她要给阿尚套上兔子装。

    所谓的兔子装就像现代的连体衣,粉白色的棉布料,帽兜上缝了两只软趴趴的毛毛兔耳朵,领口袖口腿部等地方也缝上了兔毛,屁股那里,更是接了一个毛茸茸的兔尾巴。

    当阿尚又开始嘿咻嘿咻地撅着屁股学爬时,屁股上的兔尾巴一抖一抖的,让纪凛忍不住伸手捏了,又拎了起来,让阿尚的屁股悬空,双腿都没法着地。他又轻轻地将之放,让阿尚扭头懵懵地看着他。

    “可爱吧?”曲潋笑眯眯地问道。

    “还不错。”他又摸了阿尚的兔尾巴。

    曲潋笑嘻嘻地看着他,心情很是愉快。

    到底还在病着,虽然已经退了烧,可是这次大病让纪凛精神不继,到了晚上时,就有些困了。

    曲潋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身体受不住,还是因为精神受到伤害,她现在也不好询问他昨天去什么地方,今儿凌晨时又去寒山雅居询问了淑宜大长公主什么,而他所说的“奸生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些都不是她该开口的,最好的法子,是等他亲自告诉她。

    夜深了,纪凛却还没有睡着。

    曲潋被弄乱了生物钟,一时半刻也睡不着。

    两人躺在床上,周围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昨天……”黑暗中,他的声音很低沉,甚至透着一种冷冽的味道。

    曲潋马上竖起耳朵。

第171章

    “昨天,我去京郊十里坡的农舍见了一个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起初透着一种冷冽的味道,只是随着他平板的叙述,最后声音渐渐变得平静。

    与其说是平静,还不如说是一种木然。

    随着他说的事情越来越多,曲潋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一般,难受得厉害。只是不管如何难受,她都安静地倾听着,身体不由自主地依进他,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表达自己的心意,给他一些安慰。

    “……原来我真的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而是另一个女人的,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从小时候起对我的态度就那么矛盾,她一边对我好,一边却又肆无忌惮地伤害……原来,我并不是什么镇国公府的世子,只是个不被承认的奸生子,连庶出的都不如,要不是那个女人的孩子死了,我也不会被抱回来,替代那个女人的孩子的身份活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变得阴戾,“原来,这些年,我是顶替着别人的身份活来的——”

    曲潋意识地搂住他。

    他伸出手,摸了她的脑袋,平静地道:“对外祖母来说,那两个女人都是她的亲生女儿,不管哪个孩子都是她的外孙,加上我变成这模样,所以她觉得愧对我。对祖母来说,我也是她的亲孙子,因为她的疏忽,害得我变成这样,所以她愧疚,想要补尝……”

    他的牙齿咬得咯吱响,气息也变得粗重。

    “我不是可怜虫,不需要她们善意的谎言,我宁愿他们一开始就宣布那个孩子死了,没前将我抱回镇国公府……如果没有这些,我不会变成这样……他们所有的人都在骗我,小时候我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们只说那个女人生病了,让我别恨她,父亲也说让我别恨……”

    可能是他的情绪起伏有些大,现在说的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没头没尾的,纯粹是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没个条理reads();。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渐渐变得平静。

    可是她却觉得,他的心里很难受,他的心在哭,可是面上却只有狼戾与平静的麻木。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记得,我被关在一个黑暗的地方很久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年,可能是两年,等我被祖母接出来时,我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他平静地述说,声音只剩木然,“那个女人将才两岁的纪凛关在屋子里,一关就是三年,每当她控制不住情绪时,她会……纪凛为了保护自己,生生变成了世人眼里最恐怖的双面人,如果不这样,纪凛会死的……其实不是的,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我不会害人的,可是……”

    “别说了!”曲潋呜咽着说,喉咙哽咽得厉害,声音也变得干涩,“……你别说了,你是纪凛,纪暄和,我知道的……”

    “哭什么?”他捏着她的肩膀,将她弄得很疼,声音却变得凶狠,“难道你不觉得我就是个妖孽?哪有人会像我这样有两种面貌,虚伪恶心?难道你不怕?你其实是害怕的,只是你素来是个识时务的,知道没办法改变婚事,只能嫁给我,所以只能迎合……瞧,你真是个表里不一的骗子,连我这样的妖孽,你都敢亲近……”

    “闭嘴!”她更凶狠地说:“我是个正常人,难道一开始时就不能怕么?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怕了,你还要我如何?”说着,她扑进他怀里,隔着他的衣服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然后又哭道:“纪暄和,难道我做得还不够么?你以前明明说过让我给你时间的,我给你时间了,那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时间?我花了四年,终于适应你的存在,像朋友像情人像家人一样,为了你,我小心打探,让乌嬷嬷不喜欢,甚至去祖母那里寻你……”

    说着,她背对他,又躬着身子将自己蜷缩起来,低低地哭着。

    其实不是为自己哭,而是听了他说的事情,心里难受得厉害,特别是她的泪腺特别发达,就是忍不住。

    黑暗中,她的泣声像猫的叫声,一阵一阵地响起,像捏住了人的心脏一样,让人难受。

    “别哭了!”他粗暴地喝道,然后又放缓了声,“你别哭了,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他伸手,将蜷缩成一团的她搂进怀里,感觉怀里那人的纤细柔软,觉得她就像一只被人豢养起来的充满了野性的宠物,平时看着乖巧温顺,但只要惹毛了她,就会亮起爪子。

    这是他豢养的宠物,只属于他的。

    听到他示弱了,曲潋又趴回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腰,将眼泪鼻涕都往他衣服上蹭去。

    他心里有些嫌弃,但却出奇的没有觉得脏。

    然后,听到她带着鼻腔的声音响起:“我连你双面人的身份都接受了,难道还不能接受你的身世?我根本不需要贪恋什么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位置,我姐姐是亲王妃,难道她还不能护着我?所以你别小看我……”

    “我没小看你。”他的声音渐渐地变得温和,低头亲了她湿润的眼睛。

    曲潋缩了脑袋不给他亲,并且嘀咕道:“脏,别亲reads();。”感觉他收紧的臂力,知他误会了,忙道:“我是说我自己脏,要知道病从口入的道理……”

    难得感性的世子被不解风情的女人弄得瞬间没了兴趣。

    被她这一闹,他心头的郁结散去不少,声音也没有先前那般凶戾,变得温和的声音几乎让她以为他要恢复那个温和的少年了,“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

    “不在意!”她想也不想地回答。

    “就算以后可能会有人揭穿我的身份,让我变得比纪冲那庶子还不如的奸生子?”

    “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就离开镇国公府,我有嫁妆,能养活得了你。”她很壕气地说,一副“姐是土豪姐自豪”的模样,“而且你也不用担心离开了宗族被人欺负,还有姐姐呢,姐姐不会坐视不管的。”

    “你对你姐姐可真够放心的。”他有些酸溜溜地说。

    那是当然,这个世界上,她最信任的就是姐姐了。而且她姐是重生人士,这辈子还让一个出家了二十几年的和尚还俗娶她了,本事是大大滴有的,不必担心。

    “不过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就算不当镇国公府的世子,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翻天地。”曲潋继续煽情,“到时候,无论你去哪里,我和阿尚都会跟着你。”说完,再附上一枚香吻。

    男人在失意的时候,最需要的是有个人来全心全意地依赖他信任他肯定他鼓励他,这会让他的大男人心态得到圆满升华,受伤的心会被治疗。曲潋这种毫不迟疑的态度,还有不吝啬的甜言蜜语,果然让人招架不住。

    他搂住她,抱得很紧,将脸埋在她的颈间。

    她渐渐地感觉到颈项的湿润。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格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想到两个人格之间心意相通,想来主人格的痛苦也传达给他了,所以让他心里也跟着难受。他本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性子,但是主人格的痛苦连带地也影响了他,让他承担主人格的痛苦。

    曲潋突然意识到,其实这个妖孽的性格,是为了转移主人格的痛苦而衍生的,他任性妄为,无人能克制,但是每每在主人格受到伤害时,他会跑出来,以更残忍的手段还回去,以此来保护自己。

    所以,这才会使他们心意相通,变成这副模样。

    这一晚,他们说了很多话,直到曲潋睡着了,很多话记住了,也有很多话忘记了。

    翌日,曲潋醒来时,发现纪凛已经恢复平时温润和煦的模样。

    他朝她露出一个暖暖的微笑,清润的双眸里仿佛碎落了漫天的星辰,让人打从心里温柔起来。

    这是一个能让人看着就感觉到温柔的男人。

    他现在已经不发烧了,不过因为这次来势汹汹的病,让他的身体变得有些虚弱,脸色很苍白,精神也不太好,自然是不能回金吾卫当差了。

    就在曲潋琢磨着要让常山再进宫去给他请假时,没想到宫里的皇上却传来了旨意,让他在家歇息半个月,养好了身子再回宫。并且还赏了很多补药补品过来,可见纪凛的圣眷之浓,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嫉妒恨。

    曲潋翻看了宫里的赏赐,转头对披着外袍坐在炕上逗阿尚的男人说道:“看来皇上对你还是很不错的reads();。”

    纪凛不置可否。

    曲潋翻看完了那些东西后,便让人收了起来,然后也爬到炕上挨着他坐,让丫鬟们退到外面守着,又将阿尚往炕里挪,拿了好些个迎枕塞到旁边,阻止她爬出去。

    她扒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说道:“暄和,我今天又想了想,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纪凛一双清眸温润地看着她,“有什么不对劲?”

    “就是你昨晚说的事情啊!”曲潋心里对他充满了怜惜,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养成这种多疑的性格,全天的人都在骗他,虽说是为了他好,可是孩提时代受到的伤害,却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的,慢慢地养成了他这样的性格。

    她突然间对他以前的行为有些释然。

    “呐,不管是那位静宁郡主的奶娘的话,还是祖母的话,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可是仔细一想,又不像那么回事了。”

    虽说静宁郡主可能会是纪凛的亲生母亲,但是因为一些原因,曲潋也不可能大大咧咧地称呼她为婆婆什么的,最后打算还是尊称她为“静宁郡主”比较妥当。

    “你瞧,爹那时候是喝醉酒误事,可是难道随行的随从不会阻止他么?我可不信爹当时作为镇国公府的世子,身边没个伺候的人,特别是喝醉了吵嚷着要去庄子探望怀了身孕的妻子什么的,难道不会有人提前过去打个招呼。而且,当时爹和谁去喝酒,随行的小厮是谁,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这些都不明白。还有,静宁群主作为一位有封号的郡主,就算三更半夜去院子里赏夜景,周围应该会有丫鬟婆子跟着的吧?就算被醉酒的人轻薄了,也能让其他丫鬟婆子来救驾吧?或者是叫人来……还有,那时静宁郡主怀着七个多月的身子独自一个跑出来,途中是谁将她送到庄子里的?陈氏说是位好心人,那好心人出现得也太巧合了,却没人知道那位好心人是谁……”

    曲潋可没有什么长辈之事晚辈不好议论的想法,私底,她大胆得惊人,根本没啥尊卑的想法,纵使读着女则女四书什么的长大,也没能磨去她骨子里的东西。

    纪凛只是微笑地听着,并没有打扰她的分析。

    直到她说完了,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觉得我说的怎么样?”

    纪凛微笑着亲了她的脸。

    “说话啊!”曲潋不满意他这种敷衍的态度。

    见她佯装嗔怒,他却没有任何不悦,反而笑意越深,摸了她的脸,说道:“你说得对。”

    “然后呢?”

    她就像一个盼望得到主人奖励的小动物,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纪凛又摸摸她的脸,眼神变得幽深。

    连她都看得出其中的问题来,祖母没道理看不出来,祖母应该也查了,只是不知道她是查不出来呢,还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想查,不过他觉得应该是前者。

    想罢,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希望那些人能给他一个好消息。

第172章

    接来的半个月,纪凛足不出户,不管是谁的邀请,都一律推了,很忠实在将养病这项事情进行到底,总不能辜负了皇上的恩典。

    而过府来探望的人,除了宁王世子周琅和靖远侯世子袁朗外,其余的访客也以不宜见客为由推了。

    周琅过府来探望时,看起来和以往差不多,见面便啧啧笑道:“纪暄和,我一直以为你是铁打的,不会生病,没想到你淋一次雨,就病成这样了。”

    纪凛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并没有多余的话。

    周琅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吃惊地道:“不会吧,你这次……暄和,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的神色立刻变得正经起来,一脸严肃。

    曲潋正沏了茶出来,见到他的画风子转变了,也不禁愣了。

    见曲潋过来,纪凛眉眼变得柔和,朝他道:“我没事,你不用多想。”

    “真的?”周琅还是有些不太相信。

    他对这个人很了解,他越是云淡风情的时候,情况越是严重;而当他温柔得醉死人时,才是正常的——不过这种正常,他也只是对着祖母和妻子罢了,面对其他人时,整个人都显得淡淡的,温和而疏离。

    曲潋给周琅上茶后,并没有退出去让两人单独说话,而是坐到了一旁,见周琅诧异的目光,她还朝他礼貌性地笑了,让周琅更诧异了。

    周琅使眼色给纪凛,想和他到书房去说话,偏偏纪凛当作没看到,让他心里颇为气馁。

    周琅认识纪凛的时候,纪凛当时才五岁,比靖远侯世子更早。如果说纪凛和袁朗之间的那种情谊是一种聪明人之间的心照不宣,周琅和纪凛便是那种有话直说两肋插刀的朋友——有话直说的人是周琅,而周琅也是知道纪凛双面人的身份,不过他是个天性豪爽豁达的,所以才能将纪凛当成正常人般往来,如兄弟般。

    虽然他有时候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是个粗中有细之人,只要纪凛表现稍有些不同,他便能知道他身上定然发生什么事情,例如此时。

    周琅突然转头朝曲潋道:“我好久没见阿尚了,快将她抱过来给我这表伯瞧瞧。”指不定多瞧了,就能瞧成儿媳妇了。

    曲潋朝他笑了,也不为难他了。

    等曲潋离开厅堂后,周琅深吸了口气,问道:“你真的没事?是不是你娘又……”到底不好明说什么。

    “没有。”纪凛淡淡地道:“你别多想,真的多事。”

    “没事才怪!暄和,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应该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周琅认真地道。

    纪凛脸上的笑容变得温和,清润的眸子看着他,“我知道了,你记住自己的话。”

    听到这话,周琅心中一惊,觉得这次的事情很不寻常,甚至可能是很糟糕的事情,不然以纪凛的性格,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仿佛未来要发生点什么事情一样。

    正当他要继续问个清楚时,曲潋已经抱着裹在狐皮毯里的阿尚过来了reads();。

    周琅逗了阿尚好一会儿,又提了儿女亲一事,自是被纪凛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方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镇国公府。

    接着是靖远侯世子和襄夷公主也亲自上门来探病。

    襄夷公主看到阿尚,双眼冒光,搂着阿尚便不撒手了。

    两人女人带着孩子坐在暖阁里说话,两个男人则坐在暖阁相通的花厅间喝茶。

    袁朗忍不住将对面的男人上打量,也和周琅一样,语气透着不确定,“你还好吧?”

    “不过是淋了场雨,烧了一回罢了,哪有什么好不好的?”纪凛给他斟茶,“是皇上体恤我,才让我歇息上半个月。”

    袁朗微微拧眉,“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些,听说最近席燕那厮不知道做了什么生意,得了一笔银子,在外头花天酒地,将景德侯夫人气得厉害,却拿他没辙。”

    纪凛朝他微微一笑。

    袁朗叹了口气,突然道:“暄和,我素来看不透你,但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我知道。”纪凛语气柔和。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嗯,我知道。”他顿了,突然道:“你现在已经是驸马了,听说皇后娘娘近来时常宣召你和襄夷进宫。”

    “是有这事。”袁朗抿了口茶,发现这是药茶的味道,定是纪凛让人吩咐给他沏的。他以前有空时会来镇国公府的暄风院里躲懒,顺便避开母亲不是给他说亲就是塞什么平安符的行为,来得多了,暄风院的人知道他的习惯,连这种药茶方子也是那时候留来的。

    “你若是闲着没事,就帮我一个忙吧。”纪凛开口道。

    袁朗放茶盏,挑起眉来,“宫里有人惹着你了?”

    “应该没有。”纪凛很淡定地道,“但我不确定,而且我要你查的人身份可能有些不一般。”说着,他看向袁朗,脸上露出一个柔和之极的笑容,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那么,就拜托你了。”

    袁朗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说道:“你还真是不客气。”

    纪凛朝他伸手,笑道:“是兄弟就别那么计较了。”

    袁朗也伸出手,啪的一声响起,和他击了掌。

    因为袁朗和襄夷公主过来,暄风院热闹了不少,曲潋原本是想要留他们一顿膳食的,不过因为天气阴沉来了,眼看着就要雪,因袁朗的身体不好,不好在外待得太久,便拒绝了主人留膳。

    送走了襄夷公主和袁朗,曲潋将穿得像颗球一样的阿尚丢给她爹看着,便去厨房查看晚膳。

    没想到刚出门,便感觉到一阵冷冰的寒风吹面而来,挟带着絮白的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时隔一年,看到第一场雪时,会让人心里有种别样的心情reads();。

    曲潋站着看了会儿,心里难得伤春悲秋地感慨了,然后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生活便是这样,由着各种索碎的事情组成,根本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去伤春悲秋,那些都是吃饱没事干的人会做的事情,像她这种十五岁就是已婚妇女,十六岁就是孩子的娘的人,根本没那闲情去伤春悲伤什么。

    走了厨房一趟,等再回到温暖的房里时,曲潋冷得直跺脚,将沾了雪的斗蓬脱交给丫鬟,见到炕上的父女俩都在看着自己,便走过去,将冰冷的手捂上他们的脸。

    父女俩皆拿那双相似的凤眼滴溜溜地看着她,看得她有些忍俊不禁。

    “你们难道不觉得冷么?”说着自己忍不住噗地一声笑起来,大的任劳任怨地任她欺负,小的穿太多衣服了,根本爬不开。

    纪凛将她搁在自己脸上的冰手拿来握在自己温暖的手心间,说道:“你的手确实冷了一些,外面很冷么?”

    “对,雪了呢。”她朝他蔫然一笑,“所以今天咱们就吃火锅吧。”

    纪凛笑了,应了一声好。

    “你的身体还有些虚,今天就吃些清淡的,我让人给你做一个药膳火锅,而我嘛,就来个涮羊肉火锅吧!”她愉快地宣布,“恰好今儿大厨房那儿有刚宰好的羊,送了半扇羊过来,我让人将羊肉切得薄薄……”

    纪凛笑盈盈地听着她的描述,并不说话。

    曲潋见女儿瞅着自己,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真是可爱得不行,直接用手指尖儿探进她的衣服里,终于让她不舒服地扁起嘴,却因为手短,没办法挥开坏娘亲的手。

    曲潋逗了会儿女儿,这才高高兴兴地抱住暖炉,挨着纪凛而坐和他说话。

    可能是纪凛连那样不堪的身世都和她说了,夫妻俩好像已经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话,曲潋待他也比以往更加随意。

    “对了,我一直很奇怪,你六岁那年,是怎么流落到宣同府的?”

    这件事情曲潋以前早就想问了,但是那时候纪凛却不肯回答,或者是避而不谈,让她颇为气馁。

    这次纪凛倒也不像以前那样避而不谈,他想了想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年端午节时,母亲难得带我出门去内城湖看赛龙舟,我当时心里十分高兴,可能是没有注意到,就被那些专门拐孩子的拐子抱走了。”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曲潋意识地觉得,那年的赛龙舟,恐怕是镇国公夫人故意带他出门,然后让人将他拐走的吧?怨不得他以前不愿意提这件事情,而今……

    她忍不住盯着他看。

    纪凛不免失笑,拍拍她的脑袋,“别多想,我现在已经不难过了。”

    是现在不难过,当时一定很难过吧?

    她想起当时看到他的样子,他穿着就像乞丐一样,因为那时候宣同府发生了很多孩子被拐事件,听说那些被拐的孩子都是由那些拐子养的小孩装扮成乞丐,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然后趁大人不注意时,偷偷将街上的孩子骗走了reads();。也因为如此,当时她才会误会了他。

    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被人拐到了江南,经历了多少事情,才能成功地逃出来,然后又以那样一副模样潜伏在宣同府等待人来救?

    曲潋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的童年阶段,真的不太平。

    她叹了口气,将脑袋倚在他肩膀上。

    过了半个月,纪凛的病假结束了,开始恢复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而镇国公府,也一如过去般平静,没有人打破这种平静,像是一种已经被人为镇压来的平静假象,终有一天,不知道会不会被谁亲手打破了。

    纪凛也恢复了以往的作息,仿佛并不知道当年的事情,作为一个完美的镇国公府的世子。只是,他虽然依然每日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但是又有些不同了。

    淑宜大长公主心里有些伤心。

    这便是她不想让孙子知道的原因,虽然孙子仿佛和以往一样,对她这祖母依然尊敬孝顺,可是笑容却比以往少了很多。她心里知道,这孩子其实并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事情,而是因为事情不明朗,所以隐忍来。

    如果,哪天他查明白了,是不是他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这个想法令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十分难过,看着孙子,仿佛就看到她的小儿子一样,也是这般毫不犹豫地离开。

    曲潋也假装不知道那些事情,有空就抱着阿尚到寒山雅居来陪伴淑宜大长公主,每隔几天,也会去上院给镇国公夫人请安,只是镇国公夫人好像更不待见她了,去了十次,有九次是不见的,唯一一次见的,还是因为有纪诗在。

    因为去年淑宜大长公主所派的两个教养嬷嬷,纪诗看起来少了以往的那种浮躁张扬,整个人都变得沉静优雅,一举一动更符合世家贵女的风范,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口无遮拦了。不过,从她有时候压抑不住的眼神中可以窥出,她还是很讨厌曲潋。

    曲潋根本没将纪诗一个庶女放在眼里。

    并非她自视甚高,而是她曾经生活在一个基本上能达到人人平等的世界,那个世界虽然也有等级,但是更看重的是个人的能力,而非父辈赋予他们的资本,就算一些富二代什么的比普通人来得高人一等,可是也不乏有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翻天地的,这种人比那些二代们还要让人敬佩。

    所以,她其实真的不是个注重所谓的血脉身份的人。

    也因为如此,如果纪凛的真正身份暴露,世人会鄙视她奸生子的身份,甚至觉得纪凛连纪诗这个庶女也比不上。可是在曲潋心里,只能依附家族吃白食的纪诗一点也比不上纪凛。至少如果两人沦落到同样的处境,纪凛会凭着他的努力走出困镜,纪诗则是毫无办法。

    当然,这是男女之间的差别。

    但如果将纪冲和纪凛比,纪冲也是比不上纪凛的。

    所以这也是她能对他的身份坦然的原因。

    这段时间,曲潋也发现婆婆安静了好多,好像是自从阿尚满月那会儿,婆婆生病休养后,整个人便变得安静,甚至不理管家庶务reads();。如今镇国公府管家的人是纪二夫人,不过不管谁管家,对于镇国公府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差别。

    毕竟对纪二夫人来说,不管是寒山雅居上院,还是暄风院,都不是她能插手的,也因为如此,还不如自己清清静静地管着二房就好。

    曲潋去给镇国公夫人请安时,总觉得自己这婆婆情况好像不太对劲,有种正在默默酝酿着什么大招的错觉。

    如果是以前,曲潋心里虽然觉得镇国公夫人会有什么大动作,却不怎么担心。可是现在知道了当年的事情,总觉得镇国公夫人其实心里已经隐隐地明白纪凛不是她的孩子,就生怕她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所以对她很是警惕。

    转眼便进入腊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眼看就是年关了,各家各府开始忙起了年礼的事情,虽然是隆冬腊月,但是整个京城都透着一种别样的热闹气息。

    在这种热闹中,过了腊八时,宫里传出了皇后有孕的消息,整个京城更加的喜气洋洋了。

    曲潋:“……”

    就在曲潋知道这个消息,疯狂地想着皇后这是老蚌生珠什么的时候,景王府里的曲沁却在宫里来报喜的人过来时,忍不住弯唇笑起来。

    想必,那些皇子们的目光一定都集中在凤翔宫的皇后的肚子了,而且皇后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负他们的重望,当他出生不久后,会被庆煦帝在这位小皇子的满月宴上,直接封他为太子。

    也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因为皇后怀了身孕睡不着了。

    曲沁忍不住摸着桌上的玉佛手笑起来,笑得红蕊等丫鬟有些不明所以。

    “王爷回来了?”曲沁声音温和地问道。

    回话的是景王府里的一位计嬷嬷,这位计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据闻以前曾经服侍过高宗皇帝,她也是知道景王真正身份的人,是高宗皇帝特地给小儿子留的人。在景王成亲后,计嬷嬷也从宫里搬了出来,到景王府里兢兢业业地为景王打理内宅。

    计嬷嬷的能力不错,曲沁也不是不能容人的,便让她帮着管些庶务了,自己落得一身轻省。

    “王爷午时被皇上叫去太极殿了,一直没有出来。”计嬷嬷恭敬地答道。

    曲沁看了她一眼,便挥手让计嬷嬷去了,吩咐红蕊道:“去将徐川叫来。”

    徐川是徐山的儿子,在打理庶务这方面比父亲差了很多,不过曲沁却挖掘了他的另一项能力,是个打探消息的好手。特别是在她成为景王妃后,给了他更多的便利,徐川也从来不负她的期望。

    等徐川过来时,曲沁便问道:“今儿去太极殿的有什么人?”

    徐川是个瘦削的少年,面容平凡,唯有一双眼睛透着一股精明劲儿。

    “听宫里的孔内侍说,有好几位内阁大臣,还有咱们王爷四姑爷。”徐川回答道。

    曲沁微微眯起眼睛,和上辈子差不多,不过多了一个景王,看来皇上对纪暄和也不是全然的信任,上辈子因为景王一直飘泊在外,没有法子之,才会选择纪暄和。

第173章

    听到皇后有身孕的消息,不说皇宫,整个京城得到消息的人都要惊上一惊。

    当今皇后与庆煦帝是少年夫妻,帝后感情颇为深厚,可惜的是,皇后这些年来只生了襄夷公主一个,便无所出了。儒家讲究正统,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希望皇后能生个嫡子,可惜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无所出,众人渐渐地也放弃了,将目光放在成年的几位皇子身上,没少揣摩皇上的心思。

    没想到如今皇后都年过四旬了,竟然还能怀孕,这消息一出来,整个京城的人的心思都浮动起来。

    不过,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皇后怀孕与否与他们无关,他们对谁当皇帝也不会太关注,茶余饭后说一说便过了;对于与皇家没什么利益的人来说,皇后怀孕一事同样也与他们无关,最多感叹皇后老蚌生珠,不知道是怎么调理身体的,还能在这样的年纪怀上孩子;而一些有切身利益的人,自然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十分看重,甚至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是众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过不管众人如何想,如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想要知道性别,也要等上好几个月。

    曲潋不是个迟钝的人,自然知道皇后怀孕一事的影响,无论是对后宫还是前朝都有很大的冲击,若是皇后这胎是个公主还好,如果是个皇子,这可是中宫嫡子,妥妥的太子的命——前提是皇后能平安生孩子,皇上会对嫡子喜欢。

    原本皇后怀孕这事情和曲潋无关的,但是架不住镇国公所处的地位太特殊,加上她又和襄夷公主的情份不错,不免也关心几分。

    晚上纪凛回来时,纪凛先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镇国公也在。

    祖孙三人坐在一起,虽然三个人心里可能都有点儿什么,但是这会儿,众人脸上都很是端得住,他们聚在这里,要讨论的也只有一件事情,就是皇后怀孕一事。

    “暄和,皇上今儿将你叫过去时,怎么说?”镇国公询问儿子。

    纪凛看了父亲一看,淡淡地答道:“皇上只是叫我过去聊了会儿,并未提及什么。”

    虽然这儿子的神色依旧,看着和平时差不多,语气也很温和,但是镇国公敏锐地感觉到儿子的态度十分冷淡,而这种冷淡很细微,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心里有些不悦,可是又不太清楚这儿子是怎么了,不由得蹙起眉头。

    淑宜大长公主将父子俩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老大,你来说说今儿的情况。”

    镇国公知道母亲素来护着儿子,在母亲面前最好什么也不要说,省得到头来自己疼痛reads();。当便略过这事情,将今儿在宫里听到的事情同母亲说了一遍,“皇上不仅叫了几个内阁大臣,还有景王暄和过去,看着有些慎重。”

    淑宜大长公主听罢,不禁笑了,说道:“皇上是高宗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可不只是仁而已。”说到这里,她顿了,又道:“皇后有了身子,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虽说现在的皇帝只是侄子,可到底她是这周家的公主,自然也希望将来能嫡子继承这大统,只盼着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好好地教养成才,别学着他的兄长那般尽搞些鬼域伎俩,将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说了会儿话后,纪凛就告辞离开了。

    镇国公又蹙了眉头,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神色越发的不悦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他的模样,挥退周围的人,开口道:“暄和他……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也不怪他如此。”

    镇国公先是愣了,然后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娘,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子。”淑宜大长公主有些疲惫地道。

    镇国公顿时不语,眉头紧锁地坐在那里。半晌,他低声道:“那他……是如何想的?”

    淑宜大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那孩子早就被伤透了心,能如何想?你要让他如何想?如果当年你不是——算了,都过去了,和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镇国公心里也不好受,他站起身,跪在母亲面前,头压得低低的,“娘,当年是我不对……”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看着他,起身回了内室。

    *

    曲潋正在扶着女儿教她学走路,一阵风吹进来,混着室内的热气,抬头看去,便见丫鬟打起帘子,一身官袍的纪凛走进来。

    她忙将两条小短腿颤巍巍站立的女儿一屁股往铺着毛毯的地上一放,让丫鬟们看住她,自己便迎了过去。

    “暄和,你回来啦!外面冷不冷?差事累不累?”她跟在纪凛身后,笑脸迎人,声音又甜又娇。

    纪凛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将被冷风浸过的黑色貂皮斗蓬交给宫心,温声道:“外面的气温挺冷的,可能明天又要雪了,没事你别出去,省得冻着,今儿没什么事情,被皇上叫到太和殿里陪他说了很久的话,倒是不累的。”

    曲潋跟着他进了净房,亲自伺候他净手净脸,边好奇地问:“听说皇后怀孕了,现在才两个月,皇后的年纪……似乎有些大了,没问题的吧?”

    纪凛用干净的湿水净了脸,接过她递来的干净巾帕,边擦脸边道:“应该没问题,今儿皇上特地将景王叫进宫里,就是为了皇后请脉的,如果是其他的大夫,可能还要担心,如果有景王,倒是不用担心。”

    “那真是太好了。”曲潋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我想襄夷公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几个月来一直期盼着能怀上孩子的襄夷公主知道自己母后这把年纪了还能怀孕,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很有趣吧?想想就想笑reads();。

    等两人从净房里出来时,就见扶着绣墩颤巍巍地站立着的小包子,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们,朝他们啊啊地叫着,不知道说什么火星语,但是那可爱的模样儿,让两人都忍不住想笑。

    纪凛走上前去,蹲在女儿面前,朝她伸手。

    小家伙马上弃了绣墩,一把扑进了她爹怀里。

    纪凛将她抱到炕上。

    九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很活跋了,如今阿尚可以爬得飞快,并且已经开始学走路了,可惜两条小短腿没什么力气,颤巍巍地站那么一会儿,就会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曲潋怕她摔青了小屁屁,但凡是阿尚活动的地方,都让人铺上了柔软的垫子,桌角一些地方也裹上了柔软的棉布,就怕阿尚不小心磕着碰着。

    纪凛刚将女儿放,她就抓着他的衣袖,嘿咻嘿咻地努力站起来。

    曲潋这坏心眼的娘亲伸手,将她推倒在铺着虎皮的炕上,让她仰脸倒了去。

    阿尚懵懵地看着,然后飞快地翻身坐起,又去抓着她爹的衣服努力站起来,然后又被人戳倒了,几次之后,弄得一张脸蛋红扑扑的,更可爱了。

    曲潋将女儿抱过来,捏捏她的小脸蛋,对纪凛道:“你瞧,阿尚越来越像你了。”

    “是么?”纪凛摸了自己的脸,又瞅瞅阿尚的小脸蛋。

    “是啊,你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巴,都好像,却一点也不像我,你的基因真是太霸道了,亏得我那么辛苦地将她生来,竟然一点也不像我!”说着,有些生气的娘亲又将阿尚给丢了。

    阿尚再次嘿咻地翻身坐起,朝她娘猛笑,露出萌萌的笑容。

    软萌萌的小生物果然教人欢喜,也让人体会到养孩子的乐趣,虽然其中不乏辛苦,可是更多的是孩子带给父母的满足和欢乐。

    曲潋看着纪凛伸手,任阿尚扶着他的手颤颤地站起,抬头朝父亲猛笑,而他脸上那种温柔到眼底的笑意,让她忍不住也抿嘴笑起来。

    孩子就像小天使一样,面对他们时,轻易可以驱除生活中的阴霾。

    她突然有些庆幸,早早地将阿尚生出来,想必有她和阿尚在,这个人不至于过得太苦,心也不会被那么多残酷的事情弄得疲累。

    不知不觉间,转眼便是年底。

    这一年尤其寒冷,除夕这天,北风呼呼地吹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幸好雪倒是停了。

    今年的除夕夜的家宴依然摆在寒山雅居的花厅中,但凡是镇国公府里的主子都齐聚于此,连阿尚也被抱过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阿尚,面上露出了高兴的笑意,招手道:“阿尚,过来给曾祖母抱抱。”

    室内烧了地龙,暖乎乎的,阿尚穿得并不多,淑宜大长公主抱到怀里掂了掂,笑道:“过了个年头,咱们阿尚又长一岁了。”

    曲潋咧了咧嘴reads();。

    阿尚对淑宜大长公主颇为熟悉,所以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个萌萌的笑容,对于其他不熟悉的人来逗她,阿尚根本不给面子,特别是冷着脸的镇国公夫人,阿尚只是睁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她,然后就投入了曲潋的怀抱。

    镇国公倒是想抱一抱孙女,可是因不常见,阿尚也不给他面子,他一碰,阿尚就扁起嘴,让他尴尬极了。

    纪冽和纪语姐弟俩倒是对阿尚很感兴趣,姐弟俩都拿着颜色鲜艳的荷包或者是波浪鼓之类的逗她,而纪冲纪诗纪词等人乖巧地端坐着,拿眼角去瞥着阿尚。

    晚膳过后,人们撤了杯盘碟盏,换上了瓜果点心茶等物。

    因还要守岁,众人便如去年一样,坐在花厅里陪着淑宜大长公主聊天,小辈们去给长辈拜年讨红包,曲潋也抱着阿尚跟着纪凛过去给长辈们拜年,小阿尚自然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丰厚的红包。

    镇国公夫人仍是像往日那般沉默少言,一副冷默高傲的模样,虽然也给了阿尚红包,但是看阿尚的目光冷冷淡淡的,镇国公倒也给了孙子一个大红包。

    而纪二夫妻比镇国公夫妻还要热情一些,纪二老爷甚至抱了阿尚,嘴里说着:“阿尚,这是叔公给你的红封,岁岁平安。”

    曲潋忙道了谢。

    一圈转过来,阿尚的小金库又满了不少。

    自从阿尚出生起,洗三满月百日等收到的贺礼和打赏,曲潋都让人登记好,作为阿尚的嫁妆。姑娘家一般从出生起父母便开始给她攒嫁妆,曲潋自然也不例外,她的闺女,嫁妆这一项不能委屈了她。

    拜完年后,众人又坐在一起说话,而晚辈们则是去外面院子里放烟火。

    曲潋因为要照看孩子,所以就抱着阿尚到里面的炕上坐,打算哄了阿尚睡着后,就放在炕上。纪二夫人过去陪她说话,不一会儿阿尚便睡着了。

    曲潋站起身来,对纪二夫人道:“二婶,我要去净房,劳烦你帮我照看阿尚。”

    纪二夫人满口答应了。

    曲潋出了花厅,一阵冷风吹过来,冷得人暖和的身体都变得凉嗖嗖的。

    她去净房解决了事情,洗净了手,便往回走。

    走过长廊,便看到院子纪冲纪冽正带着纪语纪诗等人放烟花,丫鬟婆子们在周围看顾着。

    曲潋随意看了看,突然看到不远处院子里的一角,那里悬挂着几盏灯笼,光线并不明亮,但却能让她看清楚站的那里的两人。

    是纪凛和镇国公夫人。

    他们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曲潋看到镇国公夫人的情绪比较激动,然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什么,一把朝纪凛刺了过去。

    灯,那锋利的利器寒光一闪,曲潋看清楚了刺中纪凛的东西,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明明浑身都在叫嚣着什么,却无力迈开一步,一双眼睛只能大睁着,看着这一幕。

    “住手,你做什么?”

第174章 重复

    听到皇后有身孕的消息,不说皇宫,整个京城得到消息的人都要惊上一惊。

    当今皇后与庆煦帝是少年夫妻,帝后感情颇为深厚,可惜的是,皇后这些年来只生了襄夷公主一个,便无所出了。儒家讲究正统,不管是皇帝还是朝臣,都希望皇后能生个嫡子,可惜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无所出,众人渐渐地也放弃了,将目光放在成年的几位皇子身上,没少揣摩皇上的心思。

    没想到如今皇后都年过四旬了,竟然还能怀孕,这消息一出来,整个京城的人的心思都浮动起来。

    不过,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皇后怀孕与否与他们无关,他们对谁当皇帝也不会太关注,茶余饭后说一说便过了;对于与皇家没什么利益的人来说,皇后怀孕一事同样也与他们无关,最多感叹皇后老蚌生珠,不知道是怎么调理身体的,还能在这样的年纪怀上孩子;而一些有切身利益的人,自然对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十分看重,甚至皇后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是众他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不过不管众人如何想,如今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才两个月,想要知道性别,也要等上好几个月。

    曲潋不是个迟钝的人,自然知道皇后怀孕一事的影响,无论是对后宫还是前朝都有很大的冲击,若是皇后这胎是个公主还好,如果是个皇子,这可是中宫嫡子,妥妥的太子的命——前提是皇后能平安生孩子,皇上会对嫡子喜欢。

    原本皇后怀孕这事情和曲潋无关的,但是架不住镇国公所处的地位太特殊,加上她又和襄夷公主的情份不错,不免也关心几分。

    晚上纪凛回来时,纪凛先去了一趟寒山雅居。

    镇国公也在。

    祖孙三人坐在一起,虽然三个人心里可能都有点儿什么,但是这会儿,众人脸上都很是端得住,他们聚在这里,要讨论的也只有一件事情,就是皇后怀孕一事。

    “暄和,皇上今儿将你叫过去时,怎么说?”镇国公询问儿子。

    纪凛看了父亲一看,淡淡地答道:“皇上只是叫我过去聊了会儿,并未提及什么。”

    虽然这儿子的神色依旧,看着和平时差不多,语气也很温和,但是镇国公敏锐地感觉到儿子的态度十分冷淡,而这种冷淡很细微,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心里有些不悦,可是又不太清楚这儿子是怎么了,不由得蹙起眉头。

    淑宜大长公主将父子俩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不免有些叹息。

    “老大,你来说说今儿的情况。”

    镇国公知道母亲素来护着儿子,在母亲面前最好什么也不要说,省得到头来自己疼痛reads();。当便略过这事情,将今儿在宫里听到的事情同母亲说了一遍,“皇上不仅叫了几个内阁大臣,还有景王暄和过去,看着有些慎重。”

    淑宜大长公主听罢,不禁笑了,说道:“皇上是高宗皇帝手把手教出来的,他可不只是仁而已。”说到这里,她顿了,又道:“皇后有了身子,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虽说现在的皇帝只是侄子,可到底她是这周家的公主,自然也希望将来能嫡子继承这大统,只盼着皇后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出生,平安长大,好好地教养成才,别学着他的兄长那般尽搞些鬼域伎俩,将周家的脸都丢尽了。

    说了会儿话后,纪凛就告辞离开了。

    镇国公又蹙了眉头,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神色越发的不悦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他的模样,挥退周围的人,开口道:“暄和他……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了,所以也不怪他如此。”

    镇国公先是愣了,然后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顿时有些不可思议,“娘,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子。”淑宜大长公主有些疲惫地道。

    镇国公顿时不语,眉头紧锁地坐在那里。半晌,他低声道:“那他……是如何想的?”

    淑宜大长公主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那孩子早就被伤透了心,能如何想?你要让他如何想?如果当年你不是——算了,都过去了,和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镇国公心里也不好受,他站起身,跪在母亲面前,头压得低低的,“娘,当年是我不对……”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看着他,起身回了内室。

    *

    曲潋正在扶着女儿教她学走路,一阵风吹进来,混着室内的热气,抬头看去,便见丫鬟打起帘子,一身官袍的纪凛走进来。

    她忙将两条小短腿颤巍巍站立的女儿一屁股往铺着毛毯的地上一放,让丫鬟们看住她,自己便迎了过去。

    “暄和,你回来啦!外面冷不冷?差事累不累?”她跟在纪凛身后,笑脸迎人,声音又甜又娇。

    纪凛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意,将被冷风浸过的黑色貂皮斗蓬交给宫心,温声道:“外面的气温挺冷的,可能明天又要雪了,没事你别出去,省得冻着,今儿没什么事情,被皇上叫到太和殿里陪他说了很久的话,倒是不累的。”

    曲潋跟着他进了净房,亲自伺候他净手净脸,边好奇地问:“听说皇后怀孕了,现在才两个月,皇后的年纪……似乎有些大了,没问题的吧?”

    纪凛用干净的湿水净了脸,接过她递来的干净巾帕,边擦脸边道:“应该没问题,今儿皇上特地将景王叫进宫里,就是为了皇后请脉的,如果是其他的大夫,可能还要担心,如果有景王,倒是不用担心。”

    “那真是太好了。”曲潋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我想襄夷公主一定会很高兴的。”

    想到这几个月来一直期盼着能怀上孩子的襄夷公主知道自己母后这把年纪了还能怀孕,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一定会很有趣吧?想想就想笑reads();。

    等两人从净房里出来时,就见扶着绣墩颤巍巍地站立着的小包子,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们,朝他们啊啊地叫着,不知道说什么火星语,但是那可爱的模样儿,让两人都忍不住想笑。

    纪凛走上前去,蹲在女儿面前,朝她伸手。

    小家伙马上弃了绣墩,一把扑进了她爹怀里。

    纪凛将她抱到炕上。

    九个月大的孩子已经很活跋了,如今阿尚可以爬得飞快,并且已经开始学走路了,可惜两条小短腿没什么力气,颤巍巍地站那么一会儿,就会一屁股墩儿坐在地上。曲潋怕她摔青了小屁屁,但凡是阿尚活动的地方,都让人铺上了柔软的垫子,桌角一些地方也裹上了柔软的棉布,就怕阿尚不小心磕着碰着。

    纪凛刚将女儿放,她就抓着他的衣袖,嘿咻嘿咻地努力站起来。

    曲潋这坏心眼的娘亲伸手,将她推倒在铺着虎皮的炕上,让她仰脸倒了去。

    阿尚懵懵地看着,然后飞快地翻身坐起,又去抓着她爹的衣服努力站起来,然后又被人戳倒了,几次之后,弄得一张脸蛋红扑扑的,更可爱了。

    曲潋将女儿抱过来,捏捏她的小脸蛋,对纪凛道:“你瞧,阿尚越来越像你了。”

    “是么?”纪凛摸了自己的脸,又瞅瞅阿尚的小脸蛋。

    “是啊,你看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巴,都好像,却一点也不像我,你的基因真是太霸道了,亏得我那么辛苦地将她生来,竟然一点也不像我!”说着,有些生气的娘亲又将阿尚给丢了。

    阿尚再次嘿咻地翻身坐起,朝她娘猛笑,露出萌萌的笑容。

    软萌萌的小生物果然教人欢喜,也让人体会到养孩子的乐趣,虽然其中不乏辛苦,可是更多的是孩子带给父母的满足和欢乐。

    曲潋看着纪凛伸手,任阿尚扶着他的手颤颤地站起,抬头朝父亲猛笑,而他脸上那种温柔到眼底的笑意,让她忍不住也抿嘴笑起来。

    孩子就像小天使一样,面对他们时,轻易可以驱除生活中的阴霾。

    她突然有些庆幸,早早地将阿尚生出来,想必有她和阿尚在,这个人不至于过得太苦,心也不会被那么多残酷的事情弄得疲累。

    不知不觉间,转眼便是年底。

    这一年尤其寒冷,除夕这天,北风呼呼地吹着,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幸好雪倒是停了。

    今年的除夕夜的家宴依然摆在寒山雅居的花厅中,但凡是镇国公府里的主子都齐聚于此,连阿尚也被抱过来了。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阿尚,面上露出了高兴的笑意,招手道:“阿尚,过来给曾祖母抱抱。”

    室内烧了地龙,暖乎乎的,阿尚穿得并不多,淑宜大长公主抱到怀里掂了掂,笑道:“过了个年头,咱们阿尚又长一岁了。”

    曲潋咧了咧嘴reads();。

    阿尚对淑宜大长公主颇为熟悉,所以很自然地朝她露出一个萌萌的笑容,对于其他不熟悉的人来逗她,阿尚根本不给面子,特别是冷着脸的镇国公夫人,阿尚只是睁大眼睛,萌萌地看着她,然后就投入了曲潋的怀抱。

    镇国公倒是想抱一抱孙女,可是因不常见,阿尚也不给他面子,他一碰,阿尚就扁起嘴,让他尴尬极了。

    纪冽和纪语姐弟俩倒是对阿尚很感兴趣,姐弟俩都拿着颜色鲜艳的荷包或者是波浪鼓之类的逗她,而纪冲纪诗纪词等人乖巧地端坐着,拿眼角去瞥着阿尚。

    晚膳过后,人们撤了杯盘碟盏,换上了瓜果点心茶等物。

    因还要守岁,众人便如去年一样,坐在花厅里陪着淑宜大长公主聊天,小辈们去给长辈拜年讨红包,曲潋也抱着阿尚跟着纪凛过去给长辈们拜年,小阿尚自然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丰厚的红包。

    镇国公夫人仍是像往日那般沉默少言,一副冷默高傲的模样,虽然也给了阿尚红包,但是看阿尚的目光冷冷淡淡的,镇国公倒也给了孙子一个大红包。

    而纪二夫妻比镇国公夫妻还要热情一些,纪二老爷甚至抱了阿尚,嘴里说着:“阿尚,这是叔公给你的红封,岁岁平安。”

    曲潋忙道了谢。

    一圈转过来,阿尚的小金库又满了不少。

    自从阿尚出生起,洗三满月百日等收到的贺礼和打赏,曲潋都让人登记好,作为阿尚的嫁妆。姑娘家一般从出生起父母便开始给她攒嫁妆,曲潋自然也不例外,她的闺女,嫁妆这一项不能委屈了她。

    拜完年后,众人又坐在一起说话,而晚辈们则是去外面院子里放烟火。

    曲潋因为要照看孩子,所以就抱着阿尚到里面的炕上坐,打算哄了阿尚睡着后,就放在炕上。纪二夫人过去陪她说话,不一会儿阿尚便睡着了。

    曲潋站起身来,对纪二夫人道:“二婶,我要去净房,劳烦你帮我照看阿尚。”

    纪二夫人满口答应了。

    曲潋出了花厅,一阵冷风吹过来,冷得人暖和的身体都变得凉嗖嗖的。

    她去净房解决了事情,洗净了手,便往回走。

    走过长廊,便看到院子纪冲纪冽正带着纪语纪诗等人放烟花,丫鬟婆子们在周围看顾着。

    曲潋随意看了看,突然看到不远处院子里的一角,那里悬挂着几盏灯笼,光线并不明亮,但却能让她看清楚站的那里的两人。

    是纪凛和镇国公夫人。

    他们不知道正在说什么,曲潋看到镇国公夫人的情绪比较激动,然后她从袖子里拿出什么,一把朝纪凛刺了过去。

    灯,那锋利的利器寒光一闪,曲潋看清楚了刺中纪凛的东西,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声音仿佛卡在了喉咙里,明明浑身都在叫嚣着什么,却无力迈开一步,一双眼睛只能大睁着,看着这一幕。

    “住手,你做什么?”

第175章

    “娘,您别哭了。”

    纪三老爷有些没法应付母亲难得的失控,他宁愿这母亲像以往那般,强势精悍,让他们这些做子女的都不敢忤逆,只得乖乖受她压迫。

    果然,母亲老了。

    “是啊,娘,您别哭了。”纪二老爷过去扶住淑宜大长公主的肩膀,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失态,只以为是因为侄子伤得这般严重,让母亲难受,毕竟母亲素来疼爱这个长孙。

    这时,一道柔糯甜美的声音响起:“三叔,暄和真的没事么?他看起来很难受。”

    纪三老爷转头,看到守在炕边狼狈的少女,她一边脸蛋肿起来,想起她刚才扇自己时的狠劲,还有对他怒吼时的凶悍,便觉得她此时这种弱不胜衣的样子真是违和,应该只是长这模样罢了,骨子里分明不是个娇弱胆怯的。

    “我只会处理外伤,若是要看病开药什么的,我可不会。”纪三老爷摊摊手,很不负责任地说。

    “那让人去请太医。”纪二老爷马上说道。

    淑宜大长公主疲惫地道:“这大过年的,宫宴没结束呢,太医院里想来也没留什么得用的太医,请了也没用。况且,如果这种时候请太医……”

    虽然淑宜大长公主的话没说完,但在场的人都不是愚蠢的,自然知道如果这种时候镇国公府突然请太医,定会惹来很多注意的目光,说不定连宫里的太后皇帝都要派人过来问一声,届时怎么回答?毕竟今天这事情,不仅是丑闻,而且会牵扯出很多事情来,稍不小心,指不定还会引起宫里的疑心。

    “那能不能去请姐夫过来一趟?”曲潋又问道,“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宫宴应该很快会结束的。”

    今儿是除夕,每年除夕之夜,宫里都会举办宫宴,皇室和宗室的人都需要出席,所以这会儿景王应该还在宫里。而且景王是淑宜大长公主的亲弟弟,怎么着都会向着自己的亲姐姐吧。

    “你姐夫?”纪三老爷奇怪地看着她。

    “是景王。”曲潋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怎么说呢,明明是一个很可爱娇怯的少女,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中,那脸还有一边红肿着,这种笑容看起来仿佛有些诡异。

    “景王?”他还是有些不解。

    曲潋看着他,心里有些明白了,继而轻声细语地道:“是明方大师。”

    纪三老爷:“……”

    看他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曲潋心里已然明白,这位纪三叔这些年来肯定极少会关注过京城里的事情,就算关注,也是一年以前的事情了,所以他才不知道京城中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当然,以这时代的通讯来说,他如此也是挺正常的,就不知道他这些年去干了什么。

    淑宜大长公主马上道:“我吩咐人去宫门候着,宫宴结束后,就将景王请过来。”说着,她看了一眼炕上已经闭上眼睛昏迷的孙子,心里堵得厉害,又问道:“老大呢?”

    纪二老爷听出母亲话里的严厉,小声地道:“娘,我去将大哥寻来。”

    淑宜大长公主没有说话。

    纪二老爷出去后,乌嬷嬷也回来了,她来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轻声道:“公主,已经处理好了。”

    淑宜大长公主脸色稍缓,也幸好她素来喜静,寒山雅居伺候的下人并不多,今儿那些守着少爷小姐们的仆妇,都是镇国公府的家生子,她们自然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禀报完后,乌嬷嬷去给淑宜大长公主搬了张锦杌放到炕前,扶她坐下。

    “嬷嬷。”纪三老爷唤了一声,朝她咧嘴笑着。

    他的声音是一种属于男性的清朗,很有味道,和他那一脸的络腮胡子相差甚远。他的头发和衣服上都沾了风尘的味道,可想而知,在这个团聚的除夕之夜,他是如何风尘赴赴地赶回来。如果不细看,还以为是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野人。

    “三爷,您回来啦。”乌嬷嬷的声音带着无限感慨,眼里有些湿润。

    纪三老爷伸手将乌嬷嬷年迈瘦弱的身体揽住,就像对着亲近的长辈,有些孩子气地笑道:“难得嬷嬷还能认得出我。”

    乌嬷嬷低头拭泪,笑道:“哪里能不认得?三爷这次回来了,以后就莫要走了罢。”她说着,边拿眼角去觑公主,见她抿着嘴一脸严肃地坐着,心里却知道公主其实是舍不得儿子走的。

    纪三老爷没有回答,转移了话题,“我很久没有回家了,没想到一回来,暄和都娶媳妇了,连孩子都有了……”说着,他的声音里也满是感慨。

    乌嬷嬷听得心里难受,其实算起来,三爷今年这未到三十,少小离家,不知吃了多少苦。他是公主的老来子,原本应该是最得宠的孩子,可惜老公爷去得早,公主当年心力交瘁,根本没心思教养幼子,没想到一转眼间,他就像放飞的鸟儿一般,天高地远,难再收心。

    “三爷也不必感慨,您也可以娶个媳妇,生上几个可爱的孩子,老奴年纪虽然大了,但也是可以为三爷照看孩子的。”

    纪三老爷就像被什么吓住一样,忙道:“嬷嬷别说了,这话怪可怕的!”

    “三郎!”淑宜大长公主气得拉高了声音。

    纪三老爷回头朝母亲笑了下,转移话题:“不知道暄和怎么样了……”他拉起纪凛的手把脉,“脉相有些虚弱,今晚最好别挪动他。”这话是朝曲潋说的。

    曲潋忙点头,自然也不敢碰他,摸了下他的额头,便起身出了门去,去吩咐碧春一声。

    很快丫鬟们便取回来了干净的衣物,曲潋给昏迷中的纪凛套上一件白色中衣,又摸了下他的额头,发现温度有些烫,生怕有什么意外,赶紧叫一旁正在喝茶的纪三老爷。

    可怜的纪三老爷,今年为了赶回家过个年,风尘赴赴,一路上根本没怎么歇息,囫囵觉也没睡过几过,却没想到回来就遇到这种糟心的事情。

    “三叔,暄和怎么样了?”

    纪三老爷检查了下,轻松地道:“他的伤太严重了,会引发高热现象,今晚好生看着就行,没事的。”

    哪里没事?这样都没事,什么样才叫有事?曲潋顿时对这位初次见面的三叔的印象有些差,感觉就是一个不靠谱的,相比之下,好像她那个假和尚姐夫靠谱多了。

    仿佛知道她心里的腹诽一样,纪三老爷轻松地道:“你放心,这伤真的没事,这小子以前胸口背部被人划了几刀,血流成河都没有死,今儿不过是被扎一刀罢了。”

    曲潋听得怔然。

    怨不得,她以前伺候纪凛洗澡时,会看到身上有一些陈年的伤痕,甚至还有几道十分狰狞的伤疤,那时候她以为是和他小时候的经历有关,怕引起他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一直没问。却没想到,他小时候的经历远比她所想象的要可怕,被母亲虐待,在外头还要受到致命伤害。

    她微微低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拿着帕子默默地给纪凛擦着额头沁出来的汗。明明天气这么冷,汗却一直流,可想而知他有多疼。可却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叫过一声。

    “三郎,你胡说什么呢?”淑宜大长公主声音有些不悦。

    纪三老爷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太好,不会吓到这个娇弱的侄媳妇了吧?这侄子的口胃真是大男人,竟然喜欢这种外表看起来娇娇怯怯的姑娘家,确实挺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觉得自己明白了侄子的喜好的纪三老爷对他娘道:“娘,我说的是实话,我以前和暄和在外头历练时……哎,反正这伤真的很轻,没事的。何况,不是有景王么?”说起景王时,他的神色有些怪异,忍不住拿眼神去窥他娘亲。

    淑宜大长公主当作没看到。

    曲潋默默地看在眼里,觉得这位三叔估计也是知道景王真实身份的人。

    敲门声响起,纪二老爷走了进来,他满头大汗地道:“娘,大嫂晕过去了。”

    “怎么?”淑宜大长公主冷冰冰地问道,神色凛然,通气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纪二老爷显然也有些受不住,声音放低了许多,呐呐地道:“大嫂一直在说着什么妖孽的话……情绪很激烈,不得已,大哥只好先将她弄晕了。”

    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明显知道那儿子打的是什么心思,她冷冷地道:“你去告诉老大,就算晕了,也将人给我弄过来!”

    看到母亲冷冽严肃的神色,纪二老爷知道母亲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当下只好转身离开。

    这次纪二老爷回来得倒是快,镇国公怀里抱着昏迷的妻子过来,见到室内的情形,他的瞳孔缩了下,然后将已经昏迷的妻子放到了一张椅子上,用手轻轻地抚过她因为昏迷而显得安静的脸庞,然后走到淑宜大长公主面前,直挺挺地跪下去。

    “娘……”

    “老二,你出去。”淑宜大长公主突然开口。

    纪二老爷有些迟疑,见三弟朝他使眼色,方才退出去。

    淑宜大长公主转头看向曲潋,张口就要说什么时,突然听到外头响起了下人禀报的声音,景王过来了。

    景王并不走正门,而是直接翻墙进来的,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来到寒山雅居,才让人去通传。

    刚出宫门,他正准备带着妻子回王府,没想到会见到姐夫去世后留给姐姐的人手,觉得事情有些非同寻常,然后就听说了纪凛受伤之事。当下在妻子的帮忙下,他趁着夜色脱身离开,亲自走一趟镇国公府,倒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镇国公府的地位特殊,经不起其他特殊的事情,他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行事分外小心,可不敢给唯一在世的姐姐惹上什么麻烦,刺激到老人家就不好了。

    乌嬷嬷赶紧去开门。

    景王身上披着一件玄色貂毛斗蓬,已经长长了不少的头发用一个镶红宝石的金冠束在脑后,身上穿着做工精致的亲王华服,清俊华贵的眉目,施施然地站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骄奢华丽的贵族。

    “发生什么事情了?听说暄和受伤了?”景王走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情况时,明显怔了下,目光落在室内中那个一身风尘的男人身上,“纪三郎?”

    纪三老爷看到这张脸,神色也僵硬也几分,困难地道:“舅……”

    “咳,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景王打断了这侄孙的话。

    纪三老爷这些年来闯荡的地方多了,心理素质还算不错的,听他的话,便知道这位舅舅不希望真实身份透露出去。不过,这人不仅当过假和尚,现在不当和尚了,竟然跑去娶了外甥儿媳妇的姐姐,真的大丈夫么?

    景王大步走进来,先给纪凛把脉,又查看了下他身上的伤,神色凛然,声音却仍是惯有的温和悠然,“差一点就伤及心脉了,幸好处理得及时,才没有酿成致命伤。我先给他开个方子,药先喝着,明天晚上再过来瞧瞧。”

    听到正宗的大夫的话,在场的人心都提了起来。

    纪三老爷对上曲潋控诉的目光,有些讪讪的,没办法,他真的不是大夫,可不像这位舅舅,是个天生的奇葩人物,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扫上一眼,就能学个七七八八。以这人的恐怖学习能力,他没有因此而走上极端,做出什么改朝换代的事情,也算得上宫里那位皇上的幸运了。

    接着,景王又拿出了一包银针,将披在纪凛身上的毯子掀开,在伤口周围的穴道插了几枚银针。

    其他人都安静地看着,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景王将银针收回来,又道:“我去写方子,最好先喝药,省得今晚烧起来。”

    乌嬷嬷忙过去取笔墨纸砚,纪三老爷帮忙磨墨。

    镇国公依然跪在那里。

    曲潋一只手被纪凛紧紧地握着,没法子起身,只好坐在那里看着,一点也没有什么心虚局促感。其他人也颇为体谅,知她心忧纪凛,并没有说什么。

    写好方子,便让人去抓药了。幸好镇国公府里也有自己的药库,府里也养了大夫和药僮,不用大过年的到外头药堂去抓药。

    处理好这一切后,景王便来了心思,问道:“说吧,今儿是怎么了?”然后他又啧啧地道:“看暄和身上的伤,便知伤他的人一定很恨他,才会扎得这么深。”当然,也有受害者不想避开的原因。

    景王是个医者,眼光毒辣,如何看不出来。

    镇国公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纪三老爷也皱起眉头。

    曲潋抿紧嘴,微微垂下头。

    半晌,没人说话,景王也觉得有些无趣,他知道今晚应该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看这情况便知应该是纪家的家事,就算是身为舅爷爷,怕是也不乐意让他知道的。当下他站起身来,说道:“算了,我明天晚上再过来,今晚你们仔细一点,如果再有什么事情,就让人去王府找我。”

    说着,他重新披上斗蓬,系上斗蓬的扣子,朝淑宜大长公主点头,便出去了。

    纪三老爷走到窗口看着,见他在黑暗中消失的身影,果然也是翻墙。

    曲潋看在眼里,心里想着,这一家子的男人其实都喜欢翻墙,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不过确实方便许多。

    景王离开了,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镇国公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这次你怎么说?”淑宜大长公主冷冷地道,“她是真的要杀了暄和!”

    镇国公跪了好一会儿了,他的神色疲惫,声音沙哑,“娘,端宁她病了……”

    “是啊,她病了,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忍着她。”淑宜大长公主说道,“不管她怎么折腾,我都不会和她计较,每次只是禁足,在你的求情下很快就将她放出来了。后来,她的精神一次比一次坏,也是你纵出来的。”

    “娘……”镇国公哀求地看着母亲,哑声道:“娘,当年的事情,端宁想起来了!”

    “什么?”

    “端宁生下来的孩子虽然受了一番罪,但是孩子却不该死的。那时候,静宁就在端宁隔壁厢房,她比端宁更早生下孩子。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让人去告诉端宁,她想要见端宁最后一面。端宁虽然因为这事情被打得一个措手不及,但也对她心软了,答应见她。然后静宁让陈氏抱了孩子一起过去,那时,静宁说想和端宁说话,让端宁陪她最后一程,她就要死了,端宁以为她还是那个柔弱可爱的妹妹,就将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遣出去,只留了她们姐妹俩人说话,可是没想到静宁她……她当着端宁的面将孩子掐死了,自己也撞墙自尽,端宁受不住这个刺激,昏迷了半个月才醒,事后才将这件事情忘记了……现在,她想起来了……”

    说到这里,镇国公闭上眼睛,眼角有些湿润。

    室内的人都怔住,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结果。

    “怎么可能?”淑宜大长公主一时间无法接受,在她心里那样安静善良的静宁,怎么可能会做这么决绝的事情?

    或许,越是柔弱的女子,当狠起来时越是决绝?

    “静宁……她恨我,也恨端宁,她要报复,所以才会她才会独自从庄子里跑出来……,端宁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她对静宁还是有几分姐妹情的,所以没想到静宁会这么恨,会拿孩子来报复她……”他的声音干哑得厉害。

    “端宁想起这事,她承受不住,所以才会对暄和……”

    一时间,室内安静得可怕。

    “不对!”纪三老爷突然说道:“这和我查到的事情不一样。”

    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机械地看向他,就见纪三老爷站在炕边,他看了眼纪凛沉睡的面容,说道:“静宁姐姐当年杀死的是她自己的孩子,暄和才是大嫂的亲生儿子,这才是静宁姐姐的报复。”

    说着,他叹了口气,这样的报复,果然狠毒。>

第176章

    纪三老爷的话一出,满室皆惊,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不可能?!”镇国公失声惊叫,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一般,浑身都僵硬了。他死死地瞪着弟弟,双目泛着血丝,声音宛若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三弟,你莫要胡说,暄和怎么可能……”

    “大哥,我没胡说。”纪三老爷看他的眼神有些怜悯。

    曾经,因为大嫂对侄子的虐待,所以大哥没办法之下,只能将侄子交给他,让他将暄和带走,教他一身武艺,让他有自保的功夫。

    那时候他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不太明白兄长的心思,直到从母亲那儿听说当年的事情,他才明白,大哥一直以为暄和是在那样的情况来的,并且因为他的存在,扼杀了妻子所出的孩子,所以他对这儿子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无法接受,但是这孩子却又是他的亲生骨肉。

    因为是亲生骨肉,所以没办法抛弃。但是他的存在,又是他们痛苦的来源,所以痛恨,进而漠视。久而久之,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日复一日地沉淀着,直到积成无法抹灭的伤痕,成为心中的一种伤痛。

    可现在,他的兄弟却告诉他,他曾一度漠视的孩子,竟然是妻子所生;曾一度无法正视的孩子,才是他期待的那个孩子;曾一度漠然任由他跌跌撞撞地长大漠视他受伤的孩子,竟然是……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镇国公双目赤红,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些年来的事情岂不是个笑话?

    “大哥,我没有骗你。”纪三老爷的声音很稳,“这些年,我查了很多事情,一点一点地着手,抽丝剥茧,终于查出一些事情。大哥,当年你可还记得你和同僚去醉仙楼喝醉酒时,中途曾离开去净房更衣,是不是曾经走错了厢房?你就是那时候着了道,后来才会浑浑噩噩地往大嫂养胎的庄子去。”

    镇国公如遭电击,怔怔地看着他。

    “当时跟着你的小厮长寿其实已经被人替换了,你喝醉酒认不得人,是那个替换了长寿的人有心将你带去庄子里,那时候天色已经晚了,他将你带到庄子里的花园里,将你丢在那里。而恰好这时,静宁姐姐被人怂恿着去花园赏夜景,因为是在咱们镇国公府的花园里,静宁姐姐只带了奶娘和几个丫鬟跟着,正好遇到在花园里的你,奶娘被人弄晕了,那几个丫鬟也消失不见。那件事情之后,当时庄子里的丫鬟消失了几个。”

    镇国公瘫软在地。

    听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叹了一声,那次的事情,果然是特地针对着他们镇国公府来的。

    “静宁姐姐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单纯姑娘,她心思单纯,被吓坏了,所以当时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知情的奶娘陈氏也是个愚蠢的,因为自己的失察,不敢说什么。因为两人都没出声,没有人发现这件事情,才会使得设计的人将痕迹抹去了。静宁姐姐却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以为是你和大嫂将她害成这样的,她满心仇恨,所以想要报复你们。”纪三老爷叹了口气。

    那时候他也才十岁左右,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很受宠爱,十分调皮捣蛋,哪里都去得,也因为如此,他一时好奇,偷偷跟着母亲去了静宁郡主养胎的庄子,才知道静宁郡主的事情。只可惜那时候他是偷偷跟去的,母亲说的话又模模糊糊的,并不知道静宁肚子里的孩子是兄长的,只以为她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才会被淮安郡王府的太妃送到这儿来。

    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才慢慢地开始调查。

    “当年静宁姐姐生下孩子后,情况确实已经不好了,可是她却还有力气撑着去见大嫂,是因为她吃了一种药,能让她暂时站起来。静宁姐姐也是利用这个空档,去见了大嫂,接下来的事情,大嫂应该都告诉你了。不过大嫂不知道的是,当时有人从窗子潜进屋子里,趁着大嫂不注意时,将两个孩子身上的襁褓换了,大嫂不知情,以为静宁姐姐掐死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其实那孩子是静宁姐姐的。”

    “静宁姐姐曾经打过胎,虽然药效不强,可是对她和孩子的损害都很大,而且她还从庄子跑出去,对身体的损害很大,生下孩子时,那孩子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所以她就将计就计,骗了你们所有的人。这也是她对你们的报复……”

    一时间,室内静悄悄的,只有纪三老爷平淡的叙述。

    淑宜大长公主终于明白当初为什么查来查去却查不出什么,恐怕早就有人安排好了。后来想要细查时,丈夫那边又出了事情,让她分心,没能仔细探查。

    曲潋呼吸也有些重,她下意识地握紧了纪凛的手,却没想到那手也回握住她。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见炕上原本昏迷的人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黑黢黢的,深不见底,衬得那张脸如雪般惨白,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无悲无喜。

    曲潋心里十分难过。

    他应该也很痛苦吧?一直受到来自亲生父母的伤害,后来以为自己是奸生子时,才释然一些。却没想到,到头来,原来他并非奸生子,可却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其实在这件事情中,她觉得最无辜的是纪凛才对!他才一出生,就要受到那么多磨难,没有一天是快乐的。

    “到底是谁要如此害我!”镇国公突然暴怒起来,他双眼布满了血丝,状若疯狂,“当年我喝得醉薰薰的,连路都不认得,是长寿将我带去庄子的,发生什么事情我根本不记得了,后来过了几天,长寿失踪,我一直找不到他,我以为他成了逃奴……”

    他与妻子自幼相识,两相情悦,夫妻感情极深,对妻妹更没有非份之想。那件事情,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记忆,所以也不知道那晚的事情,后来母亲要将他押去给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以死谢罪时,他也是莫名其妙。

    直到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妻妹说怀了他的孩子,然后妻子肚子里的孩子死了,妻子失去了记忆。

    端宁失去记忆,甚至忘记了妻妹的事情,只以为妻妹像外面说的那样感染了风寒去世了。

    于是一切仿佛都不存在,可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和端宁就已经回不去曾经了。而他也因为根本没有记忆,兼之那些事情过于痛苦,所以一直当作不存在,如此逃避着。

    “大哥……”

    纪三老爷正要开口,一道尖叫声响起。

    “不可能!”

    那声音又尖又利,刺得人耳膜生疼,却让人听得悚然一惊。

    他们转头看过去,却见原本昏迷的镇国公夫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扭曲,扶着黑河漆太师椅的手青筋毕露。她死死地瞪着纪三老爷,一字一句地道:“你骗我!那个妖孽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不可能……”

    “大嫂!”

    “啊啊啊啊——他不是!孩子死了——他不是——啊啊啊啊!”

    她抱着脑袋跌坐在地上,尖叫出声,整个人都崩溃了。

    “端宁!”

    镇国公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地朝着妻子奔去,拥住她颤抖的身子。

    “端宁!端宁!端宁!你冷静点!你冷静下来!”镇国公紧紧地拥着她,喊着她的名字。

    “不要!他不是我的孩子!”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死了!她当着我的面亲手掐死的!她说她恨我!”

    “可是她恨我什么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啊啊啊!”

    她号啕大哭,抱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烟花爆炸的声音,远方漆黑的夜空被各种各样的烟火点缀得格外绚烂美丽,接连响起的鞭炮声掩盖了这方天地的悲恸痛哭,仿佛也将这里的痛苦掩盖。

    新的一年到来了。

    “端宁!端宁!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喝醉,是我负了你,是我……你别这样!”镇国公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着,满脸泪痕。

    他满心悔恨,这些年来以为只要不看不听,就可以忽视当年的悲痛。可到头来发现,原来他们最期待的孩子一直好好地活在他们身边,却被他们当成不幸的孩子一样对待。

    她突然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花厅。

    “端宁。”

    镇国公追了出去。

    花厅的门大开,五彩织锦帘子在冷风中晃荡不休,冷风贯了进来,驱散了室内的温暖,带来了彻骨的寒意。此时室内的人可以透过琉璃窗看到夜空中五彩缤纷的烟火,却是却没一个人欣赏,所有人都只是木木地坐在那儿,浑身发冷。>

第177章

    新年的爆竹声渐渐地由大变小,过了三刻钟左右,只能偶尔听到稀稀拉拉的几声,夜空再次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寒夜里的清冷。

    守岁结束后,人们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曲潋拿帕子给炕上的纪凛擦试着额上沁出来的冷汗,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此时那双眼睛半阖着,覆住了眼里的情绪,让她看不透他此时心里的想法。

    或许,这样的真相宁愿不要也罢。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就算手心湿了也不放开。曲潋虽然被他握得有些疼,不过却没有吭一声,只是如此由着他。

    乌嬷嬷正要过去将花厅的门关起来,没想到正好见到纪二老爷夫妻结伴过来,纪二夫人怀里还抱着用毯子裹着的孩子。

    纪二夫人是个伶俐人,她抱着孩子,朝乌嬷嬷笑道:“嬷嬷,这夜深了,我已经让孩子们先回去歇息了,小阿尚刚醒来喝了奶,这会儿正闹着要来找娘呢,我没法子,只好先将她带过来了。”

    乌嬷嬷朝他们行了一礼,心里很是满意纪二夫人的行事,素来是这般妥帖,没有冒然过来打探什么,这会儿守岁结束了,本应该让孩子们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才回去的,不过这种时候,公主确实没心思理会,孩子们不在更好一些。

    纪二夫人见乌嬷嬷朝自己露出笑容,面上也笑了下。

    她跟着丈夫,抱着阿尚进来,见到室内只有淑宜大长公主几人,镇国公夫妻并不在,想起先前丈夫说的事,她自不会在这种时候冒然地询问什么让婆婆不愉快,当下将阿尚抱到炕前。

    看到曲潋的样子时,她更同情了,心里也忍不住叹口气,这个年过得真是糟心。

    “谢谢二婶帮我照顾阿尚。”曲潋将女儿抱到怀里,见她瞪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瞅着自己,将小手从裹着的毯子里伸出来讨抱,忍不住贴了贴她可爱的小脸。

    “阿尚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喜欢她都来不及呢,让我照顾多久我都乐意。”纪二夫人笑着说,又看向炕上脸白如纸的纪凛,心里对他分外怜悯,关切地询问道:“暄和怎么样了?”

    先前发生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一直在外飘泊的小叔突然回家,并且将受伤的纪凛架了进来,让人手足无措。等静下心来后,纪二夫人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再从丈夫那儿听说是大嫂自己亲自将儿子伤成这样,纪二夫人真是非常震惊。

    其实对于镇国公府一些陈年往事,纪二夫人虽然不是十分知情,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儿,她自不会多事地去查这种事情惹得婆婆不愉快,一直当作不知情,同时也能感觉到大房的问题,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般惨烈的模样。这一刻,她十分庆幸自己的丈夫是个木讷老实的,胜在听自己的话,守着两个孩子,他们二房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儿。

    “我不知道,大夫说要看看情况。”曲潋的声音很低,带着鼻腔。

    纪二夫人又宽慰了她几句,转身见丈夫正和小叔说话,淑宜大长公主坐在一旁,神情有些恍惚,灯光下,头上的银发仿佛都多了一些,整个人透着一种沧桑老迈,显然今晚的事情对她的刺激也不小。

    “娘。”纪二夫人走过去,对她道:“夜深了,您还是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进宫朝贺呢。”说着,纪二夫人忍不住看了一眼纪凛,心里有些忧心明日的朝贺了。

    淑宜大长公主回过神来,听明白了纪二夫人的提醒,她叹了口气,对她道:“我病了,你们明日都在府里侍疾罢。”

    纪二夫人暗暗吃了一惊,到底今晚发生什么事情,竟然要让她这强势的婆婆装病,将所有人都拘在府里?虽说世子受了伤不好让外人知道,但是明日进宫朝贺,淑宜大长公主和镇国公夫人应该一起出席已经足够了,除非她那大嫂……

    心里千回百转,但纪二夫人面上笑着应了一声,也不问什么。

    纪二老爷是个实诚的,听罢紧张得不行,问道:“娘,您的身体真的……”

    淑宜大长公主却懒得理他,吩咐乌嬷嬷道:“今晚暄和就先在这里凑和一夜,你去……”

    “不用,我回暄风院。”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过去,没想到炕上原本因为受伤昏迷的人已经睁开眼睛了,对上那双没有什么情绪的黑眸,淑宜大长公主心沉得厉害,怀疑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可是听到了先前的事情?她的目光往抱着孩子的曲潋身上扫过去,却见她只是抵头抱着孩子。

    淑宜大长公主柔声道:“你现在身体不便,最好不要移动……”

    “我回暄风院!”

    他的声音依然清越好听,甚至平静得可怕,却不知怎么地,让人没办法再反驳,看到他的样子,众人只觉得心堵得厉害。

    淑宜大长公主看着他苍白的脸,想到他从小到大受到的苦楚,想到这一切的真相竟是如此,顿时眼中泪光闪烁,再也说不出话来。

    “娘,我送暄和回去吧。”纪三老爷说道,“只要小心一些,别扯裂伤口就行了。”说着,他便去叫人准备软轿。

    待下人抬了软轿过来,纪三老爷扶着纪凛,将他架到软轿上,曲潋也抱着阿尚跟过去。

    “外面路黑,暄和媳妇,让我抱她吧。”纪三老爷看着这侄媳妇娇娇弱弱的样子,真担心她摔着了孩子,先前可不是摔了么,才弄得这般狼狈,“对了,这孩子叫阿尚?”他听到二嫂是这么叫的。

    曲潋文雅地谢过他,轻声细语地道:“单名一个尚字,是爹给取的。”

    纪三老爷听罢,心里便明白什么了,见她自己稳稳地抱着孩子,没有给他的意思,有些讪讪的,扭头对母亲道:“娘,我先送暄和他们回去,稍会再过来同你说话。”

    淑宜大长公主盯着软轿上疼得冷汗涔涔的孙子,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下意识地点着头。

    到了暄风院,纪三老爷便又将纪凛从软轿扶下来,将他送回了房里,见他身上白色的中衣沁被血渍染红,叹了口气道:“你这小子,都伤成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就不能乖乖地待在那里接受别人的好意,非得让所有人都跟着伤心么?”

    纪凛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三叔这次回来,是因为已经有了答案了么?”

    纪三老爷盯着他,他素来知道这侄儿是个聪慧的,这次受伤的事情,恐怕是他半推半就,以绝母子之情,方便他日后行事,却不想他今天回来,会得到这么个真相。只是这个真相,怕是在他心里,宁愿不知道的好。

    “暄和,是三叔无能。”他轻声说,声音里有些黯然。

    纪凛半躺在床上,看了他一眼,将头扭转到床里头,冷淡地说:“你已经尽力了,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纪三老爷默然片刻,方转身对抱着孩子走进来的曲潋道:“他身上的伤又裂了,你先让人弄些清水和绷带过来,我给他再处理一下伤势。”

    曲潋将阿尚放到炕上,让碧春看着,忙下去安排了。

    等再给纪凛换了伤药,纪三老爷又交待了曲潋一些注意事情,便离开了。

    离开了暄风院后,他看了眼夜空中零星几点寒星,心里有些沉重,抬脚往寒山雅居行去。

    淑宜大长公主正坐在安息室里等他,乌嬷嬷守在一旁,室内只点了一盏羊角宫灯,光线算不得明亮。

    “娘。”纪三老爷坐在母亲身边。

    “三郎,这次回来了就不要走了,听娘的话,可好?”淑宜大长公主的声音少了平时的强势,此时就像一个盼着游子归家的老母亲,带着几分软和。

    纪三老爷没有开口。

    淑宜大长公主的眼角有些湿润,哽咽地道:“三郎……”

    纪三老爷拿着帕子给母亲拭泪,今晚已经见她失控过几次,为人子女,心里有些愧疚,但是想到自己接下来的做的事情,无法开口保证,只得道:“娘,再过个几年,一切都定下来,我就回京城,到时候哪儿都不去,每天都陪着您。”

    “到时候我都老得不能动了,你也老了。”淑宜大长公主道:“不如趁着现在我还没老得动不了,你先娶个媳妇,趁早生几个孩子,娘帮你带孩子……”

    “娘,你知我素来不喜受束缚,将媳妇娶进门来后,我又不在,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守活寡?”

    听到儿子的话,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伸手要打他,见儿子脸上的大胡子,坦然地坐在那儿朝她笑,心中一酸,只得作罢。

    她这儿子原来是个世家子弟,可是这些年来在外飘泊,居无定所,原本应该过着最精致奢侈的生活,可生生变成这野人的样子,想来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娘,您喝茶。”纪三老爷端了旁边的茶过来。

    淑宜大长公主喝了半盏茶,心情已经缓和得差不多,又恢复镇定,摸着茶盏上的花纹,这才转入正题,冷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去年夏天时,我去了一趟嘉陵关,在那儿救了一个被狼抓伤的可怜的少女。”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没想到一时好心,倒是救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听出他声音有异,淑宜大长公主忙问道:“是谁?”

    “北蛮王庭的扎娜。”

    扎娜在大周雅言的意思是“公主”。

    淑宜大长公主双目瞪起,手中的茶杯里的水都被晃出来湿了她的手,但她只是紧紧地捏着它,眼睛布满了血丝。她哑声道:“你爹当年……”

    “爹那么厉害的人物,素来经验丰富,懂得自保之道,怎么可能会轻易战败在长阳关外,是有人勾结外族,埋伏在长阳关外的恶鬼坡……”纪三老爷双目赤红,为人子女,竟然不能为枉死的父亲报仇,实在让他痛恨。

    淑宜大长公主呜咽一声,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丈夫的死,永远是她心里最深的伤痛。

    纪三老爷揽住母亲,给她擦眼泪,继续道:“我当时得知那位北蛮扎娜的身份时,原是想要利用的,没想到有一队人马冒险将她救了出去,杀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可惜我当时没有准备得太充分,被那群人逃了,不过也因此顺藤摸瓜,倒是找出不少蛛丝马迹,才知道当年大哥大嫂的事情,也是有人为了打击咱们镇国公府,将您绊住特地设计的。”

    淑宜大长公主哭了会儿,擦擦眼泪,继续问道:“当年勾结外族的人是谁?”

    纪三老爷迟疑了下,说道:“明面上是长阳关的城主。”

    “明面上?”淑宜大长公主眼神锐利,“还有呢?”

    纪三老爷叹气,“娘,事情都过了十几年了,很多线索都断了,我还在查,总会查清楚的。也是因为知道了当年大哥的事情是被设计的,我才会赶回来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你们日后定然要小心。”说到这里,他又嘲讽地笑了下,“不过自爹死后,怕那些人根本不将咱们镇国公府当一回事了吧,大哥不是个将才人物,暄和年纪又小,只怕再过两代,镇国公府也像京中那些三流勋贵一样,徒有虚名……”

    淑宜大长公主明白儿子的意思。

    只怕当年丈夫在北疆抗击蛮族的事阻了某些人的利益,才会如此设计他们镇国公府。

    当年老镇国公是一名难得的将才,高宗皇帝惜才,方才会将尊贵的嫡长女下嫁,也有笼络之意。而老镇国公也不负世人所望,镇守北疆,立下赫赫战功,蛮族闻名丧胆,几年未敢南下侵扰。

    可谁知一朝风云骤变,庆煦十年,老镇国公在长阳关战败,遗体被蛮族糟蹋不成样,是他的亲信拼死方将他的遗体送回。那一战,大周损失惨重,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良将,长阳关也差点被蛮族攻破。

    “爹去世前的两年,北疆一直不太平,娘您忧心在边境中的爹,难以顾全周围的事情,所以才会让人有机可趁,当时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情,娘你已经去了边境,如果有你在,爹也不会死……”说到这里,纪三老爷面容冷酷。

    他的母亲是被高宗皇帝当成皇子来教养长大的,并非一般的闺阁女子,甚至同丈夫一起上过战场,帼国须眉,少有女性能敌。也因为如此,才会让蛮族对镇国公更加忌惮,若是那时候,有淑宜大长公主在,战局也不会那般惨烈。

    淑宜大长公主将事情前后联系在一起,终于明白了,顿时心里恨得厉害。

    她紧紧地捏住杯子,手指被磨伤了也不知,恨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设计你大哥的事情,不过是为了绊住我,好对你爹下手,而你大哥大嫂不知情,静宁成了牺牲品……当年出手的人,你如今所知的,有谁?”

    她的声音冷酷,眼神冷冽,仿佛只要得到准确的消息,马上要去为丈夫报仇。

    “娘……”

    “说!”

    纪三老爷沉默良久,方道:“我几年前在江南游历时,遇到了一位姬夫人,她是一位十分美丽的夫人,听说是青年时丧失,深居简出,极少和外界打交道。但是每年有一段时间,会有从北方来的人去寻她。她行事颇为谨慎,我让江湖上的朋友盯稍了她几年,才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她是当今北蛮王庭的汗达王的姐姐,不过她还有一个身份。”

    “什么?”

    “娘,你素来担心舅舅的身世,难道还不明白么?”

    淑宜大长公主不可思议地道:“不可能!当初父皇是亲眼看着她死的!景王出生后,父皇就赐了她鸠酒。”

    “死的是她的侍女,不是她本人。当年将静宁姐姐送去庄子里的就是她的人,潜进庄子里将大嫂和静宁姐姐的孩子换掉的人,也是她的人。”

    淑宜大长公主瘫软在炕上,整个人都微微轻颤着。

    半晌,她恨声问道:“那个女人呢?”

    “我杀了!”纪三老爷平静地道,“我亲手手刃了她。”

    “景王……”

    “舅舅不知道那个女人的事情,舅舅以为,他的母妃是被外祖父赐死的,所以他恨外祖父。那个女人这些年来隐藏得很好,舅舅这些年来四处飘泊,途中也遇到过她,不过她不敢和舅舅相认,怕外祖父留下的人会盯上舅舅,害得舅舅性命不保。”

    淑宜大长公主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高宗皇帝的子嗣艰难,想必孩子根本不会留下,所以才会选择去母留子。可没想到那女人好大的本事,能从皇宫里逃了出来,然后继续在大周兴风作浪,甚至害得她家破人亡……

    淑宜大长公主伏在案上,低低地哭了起来。

    纪三老爷坐在旁边,任由着母亲发泄。

    这些年来,他憋着一口气,四海为家,与江湖同路,就是为了查出当年的真相,直到半年前,方才查明一切。

    查明一切后,他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可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大哥大嫂和侄子之间闹得越发的凶,甚至已无再续父子母子情份的可能。>

第178章

    夜已深了,曲潋抱着不知为何精神状态极好的女儿坐在床前,看着躺在床上,脸上渐渐染上不正常的潮红之色的少年,那张无瑕的玉颜因为晕红而呈现一种惊人的瑰丽之色。

    但她此时没有丝毫欣赏的心情。

    果然引起发烧了。

    曲潋腾出一只手,继续拿帕子给他擦汗。

    这时,宫心掀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一股清苦的味道扑鼻而来,小阿尚一把将小脸拱入娘亲的怀里,好像很嫌弃的样子。

    曲潋将阿尚交给旁边的碧春抱着,自己亲自端了药碗过来,“暄和,喝药了。”

    浓密的长睫毛颤了颤,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是她时,挣扎着起身。

    “你别起了,就这样躺着,省得伤口又出血。”曲潋按压住他,拿了一个调羹来喂他。

    这种药特别地苦涩,味道还很怪,特别是一口一口地喝,简直是个折磨。但是纪凛眉头未皱一下,她喂过来,他便乖乖地张口喝了。

    曲潋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喂他,宫心和碧春站在一旁。

    一时间,室内很安静。

    喂完了药后,曲潋伺候他漱口,然后又绞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脸,试着他额头的温度,微蹙的眉尖仿佛有无尽的清愁,让人看得心都疼了,想要为她拭去所有的愁绪。

    “你别担心,我没事。”他哑声说道,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色泽。

    曲潋不知道摆什么表情好,最后只能漠然地抱过女儿,将脸埋在阿尚的身子里,深吸了口气。

    她不是笨蛋,先前因为措手不及,所以才会被吓住了。等冷静下来,再略一想当时的事情,处处皆是疑点,如何不明白这一切都是他的自导自演?明白这一点,她气得心口疼,要不是他现在正受伤,她恨不得要暴打他。

    有这么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么?

    纪凛见她不说话,一双眼睛清幽幽地看着她,困难地伸手拉了下她的衣服,说道:“你的脸还肿着,难看死了,让丫鬟给你上点药吧。”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此时还是那个恶劣的第二人格。

    从他受伤开始,他的性格便变得恶劣,先前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他跟主人格着伤心吧。

    “要你管!”她哼了一声,“就不上!”

    “听话!”他强势地道。

    曲潋抱着阿尚转了个身,掐掐女儿的包子脸,朝她挤眉弄眼,嘴里无声地道:“小坏蛋,还不睡觉!”

    阿尚被逗得咧嘴直笑,扭着身子往她怀里扑,小手不小心拍到自己娘亲那还有个巴掌印的脸,疼得她直吸气。

    “阿潋……上点药吧,我看着心里难受。”见她不吃这套,他转而低声下气地说,难得将自己的姿态放低,显然也知道今晚的事情,是他理亏。

    曲潋心里的火噌的一下出来了,转头就道:“你难受?你有我难受么?哪天我也去让人捅自己一刀,看你会如何?”

    “谁敢伤你,杀了那人!”他毫不迟疑地道,语气狠戾。

    曲潋朝他冷笑着,然后抱着阿尚起身出了内室。

    她抱着阿尚在外室转圈子,拍着她的小身子,很快阿尚便开始打哈欠了,她亲亲女儿可爱的小脸蛋,感觉手有些酸累,便将她放到炕上,坐到旁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身子,直到将她哄睡了,才叫奶娘过来将阿尚送回隔壁厢房去。

    哄睡了阿尚,曲潋又折回内室,刚到床边,便见床上的人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她。

    他的脸被烧得红通通的,一双眼睛也黯淡无神,但是视线依然准确地落在她脸上,显然对她脸上那巴掌印很是在意。曲潋自己刚才摸时,还有些疼,可见那时候,自己一巴掌甩得有多用力。

    也感谢这一巴掌,终于让她冷静下来。

    所以,她根本不想这么快让它消失,顶着半边红肿的脸在他面前晃着,偏偏她的皮肤嫩,很容易就会留下痕迹,又适逢这冰冷的天气,没有及时处理,所以那巴掌印特别地明显,让人看得分明,连几个丫鬟们见了都心疼得要命,何况是他。

    特别是,这巴掌印的由来,对他的刺激更大。

    曲潋坐到他面前,将覆在他额头上的那方已经半干的巾帕拿下来,重新绞了帕子覆到他额头上。

    看他死撑着不肯睡,曲潋凶悍地道:“还不休息看我作甚?难道你还想让我当着你的面甩自己一巴掌?”

    没想到她会这么凶悍,纪凛明显怔住了。

    “睡觉!”她继续凶巴巴地道。

    “你先去上药。”

    她扭过头。

    “阿潋……”

    看他竟然挣扎着要起身,曲潋简直要被他气得半死,忙过去按住他,被他一把拉住手。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不去上药,我就亲自起身给你上药!”

    曲潋瞪了他好一会儿,气得眼眶都红了,方愤愤然地叫宫心去拿药来。

    宫心等丫鬟原本守在外面,听着里面的争执时,心里既担忧又无奈,这会儿听到世子夫人终于妥协了,赶紧去拿药来。

    这一夜,因为纪凛的受伤,暄风院的人都有些躁动。不过幸好暄风院里的人都是纪凛的心腹,便也不用担心会传出什么。

    等宫心给曲潋上好药后,纪凛亲自查看,方才满意地闭上眼睛,不过一会儿,就没了意识。

    曲潋被他弄得有点抓狂,更多的是无奈。

    她瞪着床上已经陷入昏迷中的人,差点赌气想要将脸上的药给洗了,还是碧春苦苦拦着,苦巴巴地问她“少夫人何苦为了和世子置气伤自己的身子?”之类的。

    因为这个人根本不在乎自己受多重的伤,对自己够狠,对疼痛根本不在意。能让他有所顾忌,那只好她自己伤自己了,总要给他个教训,不然哪天他又一个想不开,自己去撞刀子,不是吓她么?

    曲潋觉得自己这辈子经历的事情,都没有今天的事让她心惊肉跳,千回百转。

    真是一个糟糕透的新年。

    景王的医术不愧是令人信任的,到了五更末,旨凛的高烧压下去了,只是依然发着低烧,但也没有那么让人担心了。

    曲潋一整夜都围着他转,中途断断续续地只睡了两个时辰不到,整个人都有些迷糊了。

    天亮时,小阿尚醒来又要找娘亲,曲潋恍惚之中,差点将宝贝闺女给摔了。

    等纪凛又喝了回药,曲潋摸摸他的额头,顿时放下心来。

    纪凛醒来后,朝她露出一个分外柔和的笑容,但是一双眼睛却往她的脸蛋睃去,发现仍有些红肿,顿时蹙起眉头。

    曲潋当作没看到,看在他现在是伤患并且昨晚知道那样伤人的真相的情况下,她决定什么都不说,先对他小意温柔,以后再发飙。

    喝完药,纪凛又睡着了。

    曲潋跟着去歇息了一个时辰,等她醒来时,听说宫里来人了。

    今日是大年初一,原本是进宫朝贺的日子,可是镇国公府的人都没有进宫。对外的说法是淑宜大长公主病了,镇国公府里的人都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侍疾,这可将宫里的太后皇帝等人都惊住了。

    毕竟淑宜大长公主是当今皇帝极少在世的长辈,他素来对周家人宽厚,只要不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们。如今听说淑宜大长公主突然生病,让镇国公府里的人都留在府中侍疾了,一定是病得很重。

    于是皇上不仅将自己的贴身内侍派过来了,还让人带了几位太医过来,景王赫然在其中。

    景王是自己硬凑上来的,他昨晚来了一趟,自然知道镇国公府是怎么回来,今儿凑过来,也是想要为这位姐姐打个掩护,省得纪凛受伤的事情被人发现。

    只是他不知道,他姐这会儿对他的心情尤其复杂。

    太极殿的内侍汪全奉皇上的命令,带了几位太医过来,不过能进淑宜大长公主房里的,只有他和景王,太医们被晾在外头。汪全是皇上的心腹,自也知道景王的真实身份,并且也知道他的医术十分厉害,如今皇后的安胎药还是这位爷给开的,所以对于他将太医们晾在外面的事情,汪全并未在意。

    汪全和景王在纪二老爷的恭迎下进了淑宜大长公主的卧室。

    此时淑宜大长公主躺在床上,脸色腊黄,神色憔悴,看起来确实是病了。

    汪全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周遭,脸上的笑容颇为亲切,等景王亲自号了脉,从景王那儿得到淑宜大长公主的情况后,又转述了宫里的皇帝太后的关切之情,最后有些奇怪地问道:“不知镇国公和世子呢?”

    长辈生病了,可没有晚辈躲懒的道理,乃是不孝之极。

    淑宜大长公主无力地坐着,声音虚弱,说道:“我那儿媳妇近来一直病着,昨晚可能吹了点风,受了寒气,我便让大郎过去瞧瞧。至于暄和,他刚才还在呢,我吩咐他去办些事情。”

    汪全作为太极殿的大总管,也不是没眼色的,听淑宜大长公主说得合情合理,自不会去揪着不放,硬要见纪凛才肯罢休。

    探完病,汪全便带着那几个根本没有进门的太医们离开了,回宫去复命,景王倒是留下来。

    毕竟人家是亲姐弟,这种时候他特地留下来也没什么,而旁人知道后,也只以为景王是尊重淑宜大长公主这位长辈罢了。

    淑宜大长公主的身体极好,根本没病,但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她只觉得心累得厉害,整个人都有些郁郁的,精神也不太好。

    景王给她号脉,用温和的声音说着不客气的话:“你年纪不小了,可不能学年轻人随便糟踏身体,不然再来十个我,以后也救不了你。”

    淑宜大长公主没说话,只是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弟弟。

    以前她觉得这弟弟很可怜,他出生时,母妃就被自己的父亲赐死了,五岁时以他的身体虚弱为由,逼着他出家为僧,断了他的念想,也断了他的血统给周家皇朝带来的威胁。偏偏他很聪明,记事得早,早早地知道了一切,对生父怨恨,处处与他作对。

    以前,她还担心拥有北蛮王族血统的弟弟哪天想不开,返回北蛮,然后帮着北蛮打周氏皇朝的江山。这弟弟天生鬼才,但凡他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成的,如果他真的对大周起了坏心,对大周而言,实在是个灾难。

    所以她怜悯这个弟弟的同时,又防备着他,担心他会做出对大周不利的事情。

    可最后,他终于想开了,决定接受自己大周皇子的身份定下来,娶妻生子,却没想到,当年的事终于真相大白。

    她知道这一切怪不到这个弟弟身上,毕竟他对那些事情也是不知情,可是丈夫的死,大儿子一家被害成这样,都是弟弟的亲生母亲害的。而她的三儿子,也将那女人杀了,可以说是和弟弟有了杀母之仇。

    一夕之间,她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弟弟好。

    “你为何如此看我?”景王有些警觉地问道,他是个聪明人,瞬间便想到昨晚镇国公府的事情。

    淑宜大长公主有些疲惫地道:“昨晚,暄和他是被他母亲所伤……”简单地将昨晚的事情重复了一遍,却没有说当年的事情。

    景王虽然心里仍有疑惑,不过也知道这姐姐素来疼爱孙子,昨晚纪凛伤成那样,定然让她心焦如焚。他从纪凛小时候生的那场怪病起,就给纪凛当主治大夫了,自是知道纪凛与其母的关系恶劣之极,纪凛那怪病,也是被其母虐待所致。

    “那女人……”景王面上带着微笑,声音却很冷,“我观她情绪素来不好,可能是犯了臆症。”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你稍会有空就去看看,她……已经神智不清了。”>

第179章

    说听景王到暄风院了,曲潋虽然意外这种时候他会到来,但此时心里是极为高兴的。

    她刚出了门,就见景王在厉嬷嬷和常安的引领下走过来,此时他身上穿着玄色的亲王服饰,披着一件宝蓝色织祥云宝瓶纹的斗篷,施施然而来,一身骄奢贵气,英伟不凡,俨然看不出曾经当和尚时的那种淡泊出尘,恐怕现在看到他的人,都已经想象不出以前的那位名满天下的明方大师的模样了,更别说那些只见过他一两次的人,根本没法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果然,有些人是在什么位置有什么面貌,七分的打扮,也能让一个人脱胎换骨。

    “姐夫。”曲潋上前,裣祍为礼。

    听到这声“姐夫”,景王嘴角露出一个颇为舒心的笑容,有趣地看着她,说道:“不怕本王了?”

    我从来就没怕过你好不好?当初不过是受到刺激早产罢了,和害怕压根儿没啥关系。

    曲潋心里腹诽着,面上却很是诚恳地道:“不管如何,您现在已经是姐夫了,姐姐呢?”曲潋虽然被景王的真实身份弄得心塞,可是也不是笨蛋,这么好的金大腿,她自然要抱着,以后生病了,就有现成的大夫了。

    “还在宫里,太后很喜欢她,留了她说话。”景王回道,便进了屋子,接着问:“暄和如何了?”

    “昨晚四更时就发起高烧,幸好喝了药后,到天亮时,终于转为低烧了,现在已经不烧了。”

    正说话间,丫鬟已经小心地推开通往内室的镶玻璃彩绘的槅扇,两人进了内室后,走到床前。

    纪凛此时仍在睡,被人掀了被子查看伤势时,瞬间清醒,一双眼睛深邃黝黑,一点也没有昏睡的惺忪,那种冷静理智的犀利模样,宛若一只随时警惕的野兽,眼里根本没有丝毫睡意。直到他的视线扫过床前的两人,凌厉的眼神柔和下来。

    曲潋看得诧异。

    她极少看到他这一面,要不是刚才她还确认他是睡着的,都要以为他其实没有睡。转眼一想便明白了,应该是他已经熟悉她的存在,两个人在一起太过自然了,就算她平时爬到他身上,他也能照睡不误,不会因为陌生的气息,瞬间警醒。

    这是一种完全的信任。

    心里突然有些发堵。

    其实他说不信任她,不信任这世界的任何人,可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她给予了一种绝对的信任了,只是他们两人都不知道罢了。

    “小子,挺警醒的嘛。”景王笑着拍了拍他的伤口。

    纪凛微微皱起眉,脸色有些白。

    曲潋朝他怒目而视,“姐夫!”有这么恶劣的人么?万一又崩出血怎么办?

    景王见她怒瞪自己,担心她会和曲沁告状,只得悻悻然地收回了手,说道:“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他已经挨过了最危险的时期,所以今儿并不用怎么小心了,你也可以安心去睡个好觉。”

    他又看了她脸上一眼,虽说年轻是资本,不过这小姨子的眼底下还是有些青色,可见昨晚应该熬了很久。

    曲潋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容很灿烂,是真心实意的。

    纪凛的目光扫过她的脸,伸手扯了下她的衣袖,然后在她要缩回手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叫丫鬟准备好清水绷带和伤药等东西,景王给纪凛换了药,方道:“药继续喝着,过两日我再过来瞧瞧,如果情况好转,可以换另一副药。”

    曲潋认真地听着医嘱,她自己不懂医术,自然是以大夫的话为准。

    曲潋出去给纪凛准备干净的衣物时,景王便对他道:“刚才,你祖母叫本王去给镇国公夫人看病。”

    纪凛沉默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黑黝黝的,不同往日的那种清润明澈。

    “她神智不清,已经认不得人了,连你爹她也认不得。”

    纪凛依然没有说话,神色也颇为冷淡。

    景王见状,也不在说什么了。

    等景王净了手准备离开时,曲潋亲自去送他。

    送他到门口后,她期期艾艾地问道:“姐夫,暄和的头痛之疾,什么时候能治好?”

    “不知道,本王又不能开他的头颅查看,哪里晓得他脑袋里还有什么问题?”

    景王很干脆地道,他的医术都是小时候在相国寺时跟着相国寺里的老和尚学的,那老和尚恰好有一手好医术,他当时年纪小,对父皇逼他出家的事情无法看开,满心怨恨,又因为学什么东西都是随随便便扫两眼就了然于心,太过容易学会的东西,反而显得无趣。那老和尚原是想将他渡去怨恨的,后来见佛法没用,便想转移他的注意力,引诱他去学医。

    之后他准备几年,终于逃出相国寺后,满天下游历,去到的地方很多,和很多民间隐藏的杏林大师探讨过医术,疑难杂症也见过不少,但少有纪凛这般的。

    景王不会自诩自己医术天下无双,单是一个纪凛,就让他研究了十几年,还没有什么解决法子,只能用药缓和他的头痛之疾。

    “每当他情绪比较激烈时,头痛之疾比较容易复发,你劝着他点,让他没事别想太多。”景王说道。

    问题是,他就是爱多想的类型啊!

    曲潋心中无力,那个人看着越是温柔,其实想得越是深,只是他的功力太深,让人没能看出来罢了。

    “有空本王多给他制些缓解疼痛的药丸,疼了就吃一丸。”

    曲潋有些低落地问:“真的不能治愈么?”

    “难难难!”景王道:“本王也不骗你,人的大脑是最复杂的东西,就算我会开颅术,也不能保证能从他脑颅里查出什么问题,而且开颅之术是古时神医传下来的,技术非常粗糙,我又不是什么丧心病狂之人,不会拿人的脑袋来练习开颅之术,无法保证做到万无一失。”

    其实曲潋比这些古人更明白其中的难度,脑壳的病可比身体其他的病更难缠,毕竟人的大脑可是最精密复杂的构造,想要检查脑壳有什么异样,也唯有现代的医术才能达得到。

    “那对他的寿命,可无碍?”曲潋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叫。

    景王看了她一眼,看在她是妻妹的份上,说道:“本王尽量。”

    她看起来就像要哭了的样子,眼眶都红了,那副迎风要落泪的小白花模样太凄美了,让景王瞬间有种自己欺负了她的错觉,转身就想走。

    这时,奶娘恰好正抱了孩子过来,虽不知道景王的身份,但也认得出他身上的那身亲王朝服,赶紧过来请安。

    “哟,这是和本王有缘的阿尚吧?”景王霎时来了兴趣,见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过来,粉嫩嫩的样子真是可爱,凑过去一把就掐上了她的小嫩脸。

    阿尚的嘴巴一扁,噗的一声,嘴巴噗出口水,口沫星子恰好喷溅到景王脸上。

    景王僵硬了。

    虽说幼儿是天底下最干净的灵魂,可是他是个对人体有轻微洁癖的人,要不是阿尚是个婴儿,又长得雪嫩可爱,他也不会动手,可没想到这个和他有缘的阿尚竟然朝他噗的喷口水了。

    曲潋忙将阿尚抱到怀里,然后看着他一脸空白摇摇晃晃地走了,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

    这种被打击得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看着还满顺眼的。

    亲亲无知无觉的小阿尚的脸蛋,曲潋高高兴兴地抱着她回房了。

    回到房里,没想到纪凛还没睡,正倚着两个垫起的大迎枕,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想事情。直到见到她抱着孩子进来,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还不是为了你?”曲潋语气很冲,“景王不是一直为你治病么?我就多问一些了。你要休息么?”

    “不了,躺了半天,我想坐会儿。”

    听他这么说,曲潋也不去唠叨他,便将阿尚放到床角的位置,自己爬到床里面,一家三口都窝在床里,俨然就像另一个安全的世界,不管暄风院外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

    *

    景王的车驾刚出了镇国公府不久,便遇到了从宫里出来的景王妃的车驾。

    景王掀起帘子,恰好也见到迎面而来的那辆朱缨华盖马车的帘子也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挑开,一张略施淡妆的脸探了出来。

    当下景王一跃而起,进了景王妃的马车。

    陪在马车里的丫鬟只得挪到外头,和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吹冷风。

    今天是大年初一,大街上十分冷清,只有马车的的车轮辗过方块石板的辘轳声响。

    “这么早就出宫了?太后没有留你?”景王难免有几分奇怪,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位王妃是个很容易能讨人欢心的,宫里的太后和皇后都喜欢她,有事没事就爱召她进宫说话,而且她们的喜欢看起来是真心实意的,并非是因为他这丈夫的原因。

    凭着自己本身,不附加任何的身份美貌财富,让人只是纯粹地喜欢她这个人,能做到这一步,真是非常的让人吃惊。景王觉得自己自从认识她后,发现她是个让人非常意外的女人。

    “听说公主病了,我怎么着也是弟妹,本应该过去看看的。”曲沁弯唇笑了下,“太后是个明白人,所以便让我先回来了。”

    景王明白后,哂然一笑。

    “妹夫如何了?阿潋怎么样?她定然很难过吧?”曲沁蹙着眉问道。

    昨晚宫宴结束后,镇国公府的人悄然寻上来,她便知道镇国公府发生什么事情了,后来丈夫回府时,果然听说了纪凛受伤一事,曲沁瞬间在心里想了很多,也觉得纪凛这伤很不正常,怕是应该是亲近之人伤的。

    只是偌大的镇国公府,谁能伤他?或者说,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站在那里任由对方伤?

    “没死,还活着。”景王拉着她因为抱着手炉而显得温暖的手,用自己发凉的指尖去碰她的手掌,被她的手握住手时,才笑起来,说道:“至于妹妹,她看起来像要哭了,不过没哭。”

    曲沁更忧虑了,“阿潋和母亲一样爱哭,这次妹夫受伤,定是吓着她了,她素来是个柔弱的……”只是某些时候也不是那么柔弱。

    景王对此不置可否,将今儿得知的镇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曲沁显得非常惊讶,“难道是镇国公夫人发了臆症,所以才会伤了妹夫?她的病情严不严重?”说到这里,曲沁决定等年初五时去镇国公府喝年酒,得要和妹妹说一声,让妹妹没事别往镇国公夫人面前凑,就算要去请安,也将她陪嫁的那群粗使婆子带过去。

    不过,今年镇国公府发生了这些事情,还会办年宴么?

    “挺重的,已经神智不清了。”景王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我也无法确认她这辈子能不能恢复神智。”

    能让一个人逼得神智不清,恐怕这次镇国公府发生的事情非同一般。

    景王微微垂下眼睑,他能感觉到那位姐姐的异样,可能这次的事情还和他有点儿关系。

    两人聊了会儿,曲沁突然问,“对了,我发现你的右脸有些红,看着像破皮了,这是怎么了?”

    景王:“……”

    等知道这人是因为他去掐阿尚,阿尚的口水溅到他脸上,他使劲儿地洗脸擦破皮时,曲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不知为何,看到她这种平静到没表情的模样,景王不禁有些心虚,咳嗽一声,违心说道:“阿尚其实挺可爱的,长得像暄和那小子,和我也有点儿缘份。”

    曲沁嗯了一声。

    “如果你喜欢孩子,我们以后也生一个。”

    曲沁的脸微微有些红,但也没故作娇嗔扭捏,温柔地朝他笑了下,应了一声。

    景王的脸慢慢地变红了,眼神乱飘,最后才忍不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心说这不是白日宣淫,而是夫妻情趣……

    就是当和尚的一种后遗症了,总觉得自己好像在破色戒,但又忍不住。

    *

    到了傍晚时,曲潋正在给阿尚喂蒸得嫩嫩的芙蓉蛋时,听说纪三老爷过来了。

    对于这位风尘赴赴地带回真相的纪三叔,曲潋对他没什么感觉,听说他过来探望,便亲自起身去迎。

    只是,当看到被宫心领进来的那位穿着降紫色宝蓝团花茧绸锦袍一脸桃花相的男人时,曲潋愣住了。

    说好的野人呢?说好的络腮胡子呢?说好的大块头呢?

    这个眼波流转,瞬间满脸桃花开的男人是谁?

    纪三老爷其实和镇国公长得很像,听说已逝的老公爷的相貌非常好,淑宜大长公主年轻时也是个大美人儿,所出的四个儿女长相都是不差的,犹以镇国公出色。不过曲潋觉得,这位三叔比镇国公更出色。

    他的皮肤非常的白晳,就算是个四处飘泊的江湖浪人,风霜却无法留在他的容颜上,岁月也十分眷顾他,唯有眼角的细纹,让人知道江湖岁月并非如他外表那般风光,但是那种纹路,又为那双桃花眼添了一种成熟的魅力,简直就是个让女性舍不得移开眼睛的男人。

    曲潋一时间木了下。

    “抱歉,昨晚回来得仓促,后来又陪母亲说话到天明,所以现在才过来探望。”纪三老爷诚恳地道,“暄和现在如何了?”

    曲潋知道他离家已久,而且这次查到那么多东西,自然是要和母亲先说的,自不会有什么介蒂,说道:“刚喝了药睡下去了,要我去叫醒他么?”

    “不用了,让他睡吧。”纪三老爷声音放轻了一些。

    曲潋亲自端过丫鬟沏来的茶,放到他旁边,然后陪坐到一旁。

    虽说是来探病的,但也不好和侄媳妇待太久,喝了盏茶,纪三老爷便要告辞了,不过被曲潋叫住。

    “三叔,暄和的武功是和你学的么?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她睁着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睛,盈盈地看着人时,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心灵澄澈的人。

    因为她昨晚的表现,纪三老爷对她的印象不错,听罢便笑道:“确实是我教的,他五岁时,我学成归来,恰好在家里待了一段日子,受大哥所托,便教了他半年。后来,我陆续地回了几趟京城,每次回来都将他带到别庄去教他武功,好让他有自保能力,等他大一些,也带他去江湖上行走过一段日子。他的根骨非常不错,是个习武的好苗子,如果爹还在,怕会十分高兴,恨不得让他将我们纪家的枪法都学了……”

    虽然纪三老爷说得轻描淡写,不过曲潋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隐意,心里钝钝地难受着。

    昨晚的事情不是不介怀,而是因为她那时一心扑在受伤的纪凛身上,根本没空去介怀。特别是回了暄风院后,这里是他们最安心的地方,他们可以放松的世界,由那株老杏树为界,与世隔绝一般,可以杜绝所有来自外面的伤害,能让他们在这里得到最好的休息。

    这种时候,她不想提什么。

    可是不提,不代表事情不存在。

    只是他们都有默契地,暂时什么都没有说。>

第180章

    “……暄和当时还是太年轻了,在乌江河畔时,和漕帮一战,他受了极重的伤,虽也将不服他的人打服了,可是他当时才十二岁,半大的小子,会些诡道,哪里敌得过那些魁梧的练家子?他背上那条疤痕就是当时留下的,不过后来我见那伤太过狰狞,有些不雅观,就在他外敷的伤药里偷偷地混入了宫里的圣药雪参冰膏,果然他的伤好后,疤痕也淡了很多,不过那臭小子并不领情,发现这件事情后,还和我打了一架。Www。しωχs520。com”

    说到这里,纪三老爷嘴角含笑,眼眸含春,一种粉红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原本还听得饶有兴趣的曲潋顿时移开了眼睛。

    男人长这模样,真是惨不忍睹,还不如留着大胡子呢。

    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他在外面闯荡时,会留着一脸络腮胡子了。

    随着纪三老爷将当年他和纪凛在江湖闯荡的事情娓娓道来,曲潋也听得心惊动魄,这才明白为何纪凛身上会留下那么多陈年旧伤,更明白为何她从五岁伊始,明明每年都被骆家接来京城,却从来没有遇到纪凛。

    想来,两人就是这样错过了吧。

    他在江湖中经历风霜,慢慢地成长,她在骆府里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不过,这位纪三老爷果然是个促狭的,想必小时候没少调皮吧。如果不是父亲战死,母亲悲伤过度不管事,兄长一家又出了这种事情,想来他可以在京城里作一个走鸡斗狗的矜贵纨绔少爷,顺风顺水地一路成长,而不是少年离家,中年归来,风霜满面。

    两人正说着,宫心走过来,小声地禀报道:“三爷少夫人,世子醒了,听说三爷来了,想见三爷呢。”

    两人怔了一下,都站了起来,往室内行去。

    屋子里,纪凛半倚在迎枕上,脸色依然惨白惨白的,可能因为疼痛,精神并不怎么好,额头沁出了冷汗。

    曲潋很自然地将被子掩到他胸膛之上,又拿帕子给他擦脸,柔声询问他渴不渴,听他说渴后,又吧嗒吧嗒地去倒了杯温开水喂他,忙忙碌碌的,像在花丛中穿梭的蜜蜂,几乎都要忘记一旁的纪三老爷了。

    纪三老爷心里十分欣慰。

    虽然这侄媳妇似乎有些表里不一,但是只要她关心爱护侄子就行了,反正是他们小夫妻俩的事情,他们彼此看对眼便可,外人不需要过问太多。

    他含笑地站在那里,看着小夫妻俩的互动,直到曲潋记起他时,才听她道:“暄和,三叔来看你了,三叔,您先坐。”说着,她搬了一张锦杌过来。

    纪三老爷见她落落大方,不见丝毫扭捏害臊之态,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顿时有些失笑。

    他坐到锦杌上,先给侄子检查了下伤势,又询问了他的情况,点头道:“景王的医术比太医院那些只会吊书袋的好多了,既然他说没事就真的没事,好好养伤,别想太多,等你好了,你如果不想在府里住着,三叔带你走!”

    听到这位三叔的话,曲潋的脸色僵硬了下,带他走是几个意思?她呢?阿尚呢?三叔你是不是忘你的大侄子已经娶老婆,连娃都有一个了。

    纪凛显然和这位三叔也很亲近,神色都比平时柔和许多,在镇国公面前绝对没有这样柔和的神色。这大概是缘于当年的事情吧,在曲潋看来,当年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一个小孩子,两人一路磕磕碰碰地在江湖中走来,情份自是不一般。

    “三叔这次是从哪里回来?”纪凛的语气很随意,仿佛是关心出远门归家的长辈。

    “也不远,就去了北边那里,给你们带了一些北疆那边的特产。哦,对了,还有一支千年份的老参,我给你祖母送了一半,留一半给你,看我对你好吧?”纪三老爷拍着侄子的肩膀,笑得十分豪爽。

    纪凛皱了下眉,三叔拍得太用力了,牵到伤口了。

    “没事,你这小子不是皮粗肉厚么?明天我给你送瓶雪参冰膏过来,敷药的时候,让你媳妇给你擦到伤口上,就不会留太大的疤,不然多难看啊?”纪三叔继续爽朗地笑道:“咱们男人虽然不在意这等皮肉之相,可也不能将自己弄得太丑……”

    曲潋:“……”

    怨不得她翻遍了纪凛的身体,也没见那些伤痕有多可怕,就是密集一些,没想到原因还在这里。不是说雪参冰膏很珍贵么?在他嘴里,怎么就像大白菜一样寻常?

    “侄媳妇,你难道不知道这雪参冰膏是景王琢磨出来的,然后传回宫里的么?有景王在,我们没了就去找他要行了,反正自家人嘛。”纪三叔笑得更爽朗了,准确点地说,真是缺心眼儿。

    曲潋又不可避免地开始脑补起来,这叔侄俩在江湖到处闹腾时,受了伤后,就跑去寻还在四处当和尚的景王,毕竟是舅舅(舅公),就是自家人,理直气壮地伸手,根本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纪三叔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锁事,曲潋听得津津有味。

    纪凛并未发表意见,安静地坐着倾听,一双眼睛清棱棱的,看起来竟然有些清冷之感,明明面上的神色还那般温润。

    过了会儿,纪凛突然开口道:“阿潋,我和三叔有些话说,你先出去好么?”

    曲潋怔了下,然后扫了一眼纪三老爷,朝他微微一笑,乖顺地出去了,顺手将门掩上。

    曲潋出去后,室内有片刻的安静,直到纪凛开口打破这安静。

    “三叔,你还没说你这次是从哪里回来,而且你是怎么知道当年的事情的?你是如何查的?几时查明的?我猜猜,应该是最近查到的吧,以你的脾气,如果早就查明了,会第一时间回来。”纪凛的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病哑,没有丝毫的迫力,但是却让纪三老爷有种无法招架之感。

    他能和母亲坦白,是因为母亲这些年为了父亲的死悲痛欲绝,所以想让她明白当年的事情,让她迈过心里那坎,不必耿耿于怀。可是纪凛,在他看来,是最无辜可怜的孩子,无论是身份未明时,被所有知情人当成奸生子一样养大,受到无尽的伤害,还是现在真相大白,知道他才是镇国公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里面都免不了对他的伤害。

    因为怜惜,所以不愿意他负担太多。

    但这个人太过聪明,只要有点儿蛛丝马迹,就会被他拽住不放。

    纪三老爷仔细探究他的脸,见他淡淡地看过来,就和过去每一次和他一起捣毁江湖上那些阴谋时的样子,胸中自有丘壑,仿佛一切他都已掌握手中,不过是等着你自作聪明地说出来罢了。

    纪三老爷叹了口气,其实他觉得这事瞒不过他,便道:“半年前去了一趟嘉陵关,然后转去江南那边,接着就赶着回京了。”他轻描淡写地道:“因为在江南时发现一些事情,耽搁了些日子,没想到差点赶不及回家过年。”

    纪凛一只手覆在膝盖上,因为受伤之故,脸色苍白,唇色也淡近无,披散而下的鸦羽般的黑发使他看起来添了几分脆弱之美。

    “江南……听说三叔你这几年在江南干得挺大的,还和北蛮做起了生意,可有这事?”

    纪三老爷一脸厌恶道,“我就是死,也不会和那蛮子做什么劳子的生意,倒是中途劫了几批通往北蛮的货物。那些为了钱财没有阴德的商人,将咱们大周的东西运去北蛮,倒是挺勤快的……”

    纪凛安静地听着他咒骂那些贪婪的商贩,等他住口,又问道:“三叔你怎么知道那些货物是运去北蛮的?从何处得来的消息?难道是万氏银庄?万氏银庄虽管着两江四岭之银,可还没那般大的能奈将手伸向北疆。或者是三叔盯上了谁,发现其中有北蛮的探子……”

    随着他的一步步分析,纪三老爷的神色不断地变幻,到最后看他的目光已经多了一种骇然。

    大侄子你不要吓小叔啊!叔年纪大了,不经吓!

    “三叔,说吧,那个人是谁?是不是和当年的事情有关?或者,那人也和北蛮有关?”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却让纪三老爷压力山大。

    纪三老爷有些坐卧难安,见他一双黝黑的眼睛看着,冷汗又刷的一下出来了。

    半晌,他知逃不过,只得道:“那人是北蛮潜伏在大周的公主,也是如今北蛮王庭汗达王的王姐。她是北蛮王族培养出来的公主,让她特地学了咱们大周的规矩礼仪和雅言,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周的女人,然后将她派来大周,一直潜伏在大周见机行事。”

    “她是个奇女子,有勇有谋,若不是外祖父当年发现她的异常,揭穿她的身份,不然……”如今的皇帝就要换成景王来当了。

    “高宗皇帝?”纪凛若有所思,尔后想到了什么,倏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景王的生母?当年生了景王的宫女,听说是病逝而亡。”

    纪三老爷忍不住瞪大眼睛,“你怎么会知道?谁告诉你的?你自己查的?”他直觉不可能,这侄子就算再聪明,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还没出生呢,怎么知道的?

    纪凛瞟了他三叔一眼,冷静地道:“这事还是从去年九月份说起,我见到了静宁郡主的奶娘陈氏,得知了一些当年的事情,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个奸生子……”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了下,继续道:“后来问了祖母,祖母虽然说了,但我觉得这其中的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很多事情都讲不通,而且设计这一切的人,对咱们家太熟悉了,定然是对镇国公府有过研究的人,于是我让人去查,宫里宫外都查了……”

    听着他说自己从万氏银庄提了一大笔银子,如何广撒网,无论是江湖朝堂后宫勋贵府第都没有放过,将二十年前所发生的疑点之事都一网打击,纪三老爷脸色越发的僵硬,看他的目光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了。

    心思慎密之至,清晰的逻辑条理,没有一点遗漏。

    “会注意到景王生母,还是因为当初景王要娶阿潋的姐姐,阿潋心里不放心,让我去查。我去宗人府查景王的身世,于是又查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能怀上高宗皇帝幼子的宫女不简单,她的死也处处透着疑点,还有景王被高宗逼着出家的事情,也着实古怪,那时候虽然没有继续查下去,可是已经记住她了。然后,九月份那时候,我大病一场,袁朗来探望我时,我请他帮查景王生母的事情。”说到这里,他弯唇笑了下。

    这个笑容,落在纪三老爷眼里,让他心脏都缩了下。

    然后他又想着,如果当年有暄和在,是不是父亲就不会枉死,大哥一家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只可惜暄和出生得太迟了。

    “袁朗现在是驸马,而且又是皇后的娘家人,襄夷公主对他一往情深,加之他行事谨慎,眼光毒辣,让他查这事情最是恰当不过。很快,他便给我透露一个消息,当年那个生育了景王的宫女不仅没死,甚至在一股神秘的势力帮助下,顺利脱离了宫廷。”

    说到这里,他朝纪三老爷弯唇笑了下,“不过我倒还没有查出她是北蛮公主的身份,只知道她是个不简单的女人,而当年的事情,尾巴扫得太干净了,我发现其中也有那股救了景王生母势力的影子。要不是当初祖母因为祖父之事方寸大乱,想来祖母也会发现其中的痕迹,可惜……”

    他说可惜,但是面上一片温和之色,温和得麻木,温和得没有情绪。

    纪三老爷看得难受。>

第181章

    纪凛纵然心思慎密,可惜那些事情时隔太久,想要查明也不容易,能做到这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甚至在纪三老爷看来,简直让他无法形容。

    要不是当初因为景王要娶曲沁的原因,纪凛也不会因为曲潋的请求去查景王,继而更不会发现当年宫廷里的秘辛,更不会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发现其中的关键,原本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纪三老爷透露北蛮公主的身份,才将事情还原。

    纪三老爷知他已经查得差不多,此时隐瞒也无用,便说道:“太.祖皇帝当年打江山时,西域和北蛮草原恰好结束了长达近十年的战事,签定了互不侵犯条约。然后西域北疆之地等都转而休养生息,北蛮草原十几个部族也趁着这时机壮大自己的实力,等大周建立初期,北蛮那位老汗王正是野心勃勃之时,计划着南侵,若非大周无数悍将镇守边境,只怕那时候大周的江山不稳。”

    “当年父亲颇有先祖遗风,是一员猛将,北蛮闻风丧胆,父亲镇守边镜大半生,以长阳关之北的阴簏山为界,北蛮从未能越雷池一步。北蛮那位公主是个有见识的,她隐瞒身份来到大周,混入宫廷,原是想要刺杀高宗皇帝,可没想到阴错阳差之下会与高宗皇帝一夜露水姻缘怀上身孕,也因为怀了身孕,才会暴露了她的身份。”

    “高宗皇帝要赐死她时,是北蛮隐藏在大周的那股势力将她救走的,他们原本是要将景王舅舅带走,可惜高宗皇帝拦下了。北蛮公主潜伏在大周多年,对大周的情况颇为了解,若非她因怀孕自暴身份,恐怕会一直隐藏下去,也因为如此,才暴露了北蛮在大周经营的势力,转为明棋。太宗皇帝极其愤怒,开始着手处理这股势力,可惜因为北蛮公主的事情,北蛮在大周的势力隐藏得更深了,还有一些没能查出来。”

    “父亲是位良将,他半生镇守北疆,不仅阻扰北蛮南侵,甚至让北蛮铁骑死伤无数,让北蛮王族极为忌惮,也因为如此,那位北蛮公主才想要除去父亲,甚至毁去镇国公府,不管毁去哪个,只要能挫伤镇国公府的力量便可。”

    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当年的事情会发生得这般让人措手不及,便是如此。母亲那时候正准备出发去北疆与父亲会合,没想到大嫂此时会怀上身子,而且怀相极不好,后来静宁姐姐的事情,又拖住了母亲。”

    “母亲当年正要让人去查,可那时候父亲那边正好出了事情,母亲□□乏术,就这么一个疏忽,就错过了。北蛮为了对付大周,在大周经营了数十年,若不是北蛮公主的身份暴露,恐怕也无人能知北蛮竟然有此一招,在前朝时期,便已经派人来大周小心经营,作为对付大周的杀手锏。高宗皇帝当年清除了一批北蛮的势力,但仍有些藏得太深,一直没能清除。”

    “北蛮公主逃离皇宫后,她就在民间隐藏起来,在父亲死后,她后来便辗转去了江南。还记得你十二岁那时,我们追击漕帮叛逃人员时,经过安源镇遇到的那位姬夫人么?你当时还觉得她有些面善,确实面善,因为她就是景王的生母,她这些年一直隐居在江南,化名为江南富商夫人,为北蛮做事。”

    说到这里,纪三老爷又自嘲地笑了下,“几个月前,我在嘉陵关救了一名少女,没想到会是现在汗达王的女儿,原是想要将她当作人质的,没想到因为她,牵扯出那么多的旧事,也让我终于能查明了当年的真相。然后我便回了江南,花了些时间,伏杀了姬夫人,将她这些年经营的势力也一网打击,不过可能有一些隐藏得更深的逃了。”

    说着,他看向侄子,冷静地道:“暄和,我杀了姬夫人的事景王舅舅迟早会知道的,到时候如果他要迁怒,一人做事一人当,便由我来承受一切便可。我于景王舅舅有杀母之仇,景王舅舅于我也有杀父之仇,已经无法缓和这种仇恨。”说着,他眯了下眼睛。

    纪凛却深深地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景王要报母仇,直接杀了他便可,但是让人担心的是,如果景王因此而背叛大周,转而为北蛮做事,反咬大周一口,大周将会损失惨重。更不用说,如今景王的身份是大周的王爷,若是这件事情暴露,会成为皇室的丑闻笑柄。

    如果变成这样,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们都会选择先杀了他。

    纪三老爷仍清楚地记得父亲在世时教育他的一句话,无国何来家?他不能让父亲用生命来守护的国家受蛮族欺辱。

    这一刻,纪三老爷那长白晳的脸庞上露出冷酷之色。

    纪凛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问道:“北蛮在大周经营这么多年,朝中可有北蛮的暗子?”

    “不知道。”纪三老爷摊手,“我去到姬夫人的院子时,她的书房已经着火了,很多资料名单都没了。”说到这里,他心里堵得厉害,如果当时能找出来,现在也能为父亲报仇,将那些与北蛮勾结的人都灭杀。

    纪凛心里颇可惜,但也知道当年能搅得皇宫和北疆都不安宁的女人是个厉害人物,他也觉得三叔杀得好,若因为景王的原因放了,被她逃出去,还不知道会再生什么事情。

    说完这些,两人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纪三老爷想起这侄子还是个病患,起身道:“我也不打扰你歇息了,好好养伤。”

    纪凛盯着他,又问道:“三叔,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你要从军?”

    纪三老爷又是惊了下,猛地转身看他,继而有些无奈地道:“还是瞒不过你!父亲的旧部还在,我过几日会进宫去求个恩典,届时要收笼镇国公府的旧部也名正言顺。”

    纪凛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纪三老爷又拍拍他的肩膀,用了点儿力气,见他痛得额头沁出了汗,爽朗地笑了下,说道:“近段时间,你也注意一些,那些逃出来的北蛮暗探可不是吃素的,我已经让江湖中的朋友帮忙盯着了,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家里的老弱妇孺的安全也得注意一下。还有景王那边,也不知道那些暗探会不会破罐子破摔,将姬夫人的死捅到他面前……”

    说到这里,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瞥了侄子一眼,好奇地道:“你说,如果他知道真相要发飙,你媳妇的姐姐能阻止他么?他都为了一个女人打破自己的誓言了,想来那个女人对他而言是极不同的吧?”

    纪凛也瞥了他一眼,用很温煦的声音吐出冷淡的话,“别问我这种不能说的事情,这一切还要看人心。”

    纪三老爷愣了一下,然后莞尔一笑,便出去了。

    纪三老爷刚出了门,经过花厅时,便见花厅正中央铺着柔软的毡毯,一个穿着大红色绣富贵花鸟的小娃娃正在那儿摇摇晃晃地学走路,扶着一张绣墎,小屁股撅着,走了几步,正好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小家伙跌坐在地上,可能是累了,就不想再走了,直接往后一仰倒,挺着肚皮躺在那儿,无论旁边的人如何叫唤就是不肯起,被人去扶起,还耍赖地继续躺回去。

    纪三老爷看得莞尔,咳嗽一声。

    听到声音,无论是躺坐着的小娃娃,还是旁边蹲着的少女都转头望过来。

    “三叔。”曲潋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你们聊完了?”

    纪三老爷笑着点点头,见阿尚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过来,他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枚羊脂玉佩塞给侄孙女,笑道:“这次回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礼,等过阵子我再补上。”

    曲潋忙道:“三叔能回来就好了,哪有礼不礼的?”

    纪三老爷伸手逗了下阿尚,见她瞪着眼睛的样子特别地像侄子,顿时心痒痒的,便抱了一下。可惜阿尚不给他面子,一双小手推着他,要娘亲抱,纪三叔只好失落地将小萌娃还给她娘,然后失落地离开了。

    曲潋看了看纪三叔失落的背影,便抱着阿尚回了房,转进内室。

    纪凛坐在那里想事情,直到阿尚咿呀的声音响起,才发现她抱着女儿回来了。

    “想什么?”曲潋抱着阿尚坐到床前的锦杌上,将阿尚放到地上,让她撑着自己的双膝站立。她边扶着阿尚,边道:“姐夫说了,让你没事别多想,省得又头疼。”

    纪凛看着她,唇角的弧度仿佛正在微笑,满面温煦亲和,让人忍不住也松了心房,跟着他一起微笑。

    曲潋却没吃这套。

    发现她不为所动,纪凛只好伸手拉了她一下,温和地道:“没事,我只是在发呆罢了,没有乱想。”

    曲潋顿时用一种平静得可怕的眼神看他,“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傻白甜?”

    “什么?”

    “很好骗的意思。”

    纪凛微笑道,“没有,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

    “可惜我从昨晚开始,就为你操碎了心。别人过个年,都会长膘,只有我过个年反而瘦了。”她毫不客气地指责着,声音里满是自哀自怜,听得人都要为她伤心。

    纪凛沉默了下,就要掀开被子起身,吓得曲潋连闺女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都来不及拉起她,朝他怒道:“你又做什么?”

    纪凛原本想说实话的,但见她气得眼角发红,又默默地缩回去,说道:“想更衣罢了。”

    曲潋一把将攀着她的腿站起的闺女抄起来,夹在腋下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捧着个夜壶进来。

    纪凛:“……”

    夜幕降临,刚打过一更不久,寒山雅居那边便使了人过来询问纪凛的伤势,曲潋见来人是明珠,便和她聊了一下,然后让她带话回去了,接着便吩咐人将院门锁了,无论谁来也不开。

    “如果是公主……”宫心犹豫地道,总觉得今天的世子夫人特别地霸气。

    “一样!”曲潋挥手道,其实心里却在想,这种时候,淑宜大长公主根本不会有心思再派人过来了。

    霸气侧漏的世子夫人在暄风院下人敬畏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回了房。

    她先去看了仍在闹腾的闺女,发现她最近越来越活沷了,都没有以前那般爱睡,不过有丫鬟奶娘等人轮着照顾,她其实也不算得辛苦,亲亲咬咬她的脸蛋几下,见她眼睛要冒水了,赶紧跑了。

    回了房,曲潋去看了下纪凛,见他还没休息,也不理他,让人准备热水,她泡个脚缓角疲劳。她就坐在炕上泡脚,纪凛坐在床上,角度有些斜,不能一眼便看到对方,是以也没有说什么话。

    一旁伺候的丫鬟感觉气氛十分奇怪,心都悬起来,只是主子们不说话,她们也不敢开腔。

    等她泡好脚,刚去净房洗漱一翻,披着一件外袍出来时,碧春将煎好的药端过来。

    曲潋接了药过去,伺候他喝了药后,又端来水伺候他洗漱,虽然因为受伤不方便,不过可以擦擦身子。

    弄好一切,曲潋便对他道,“你身体还未好,需要多休息。”见他想要开口,又道:“有什么事情,都等你的伤好了再说,我现在也不想听。”

    纪凛闭上嘴,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就要转身离开,顾不得牵动伤口,伸手将她的手拉住,“阿潋,陪我睡。”

    “不好吧。”曲潋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的睡相素来不好,万一不小心压着他的伤就不好了。”

    “没事,我不介意。”他朝她微笑,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温暖。

    温暖得仿佛是一张永恒的面具。

    曲潋看他苍白的脸,又心软了,将帐子放下,小心地挪到床里头睡,尽量离他远一些。不过是离得远了,但他的手却不安份地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感觉他的手指尖有些冷,曲潋知道这是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心里又难受得厉害。

    “阿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闷闷地道。

    “让你担心了。”

    曲潋没开口。

    “将心比心,如果你受伤了,我也会很难受的。”他的声音轻轻的,“所以,我要对你说对不起,可是却没有后悔。阿潋,你知道么?我原本打算过了这个年,带你和阿尚离开这里的,可是……”

    曲潋从知道这一切事都是他安排的伊始,便明白他有离开镇国公府的打算,如果不是纪三老爷冒出来,出现得这般及时,恐怕事情早就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可如今,他们怕是走不掉了。

    对此曲潋没什么遗不遗憾的,对她来说,这个人在哪里,她就跟着他去哪里,她相信无论在哪里,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最多只是生活质量没镇国公府那么好,但该有的也会有的,她素来会来事儿,可以自己去争取创造。

    “你别说了,先休息。”曲潋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怕自己听了又难受。

    黑暗中,纪凛无声地笑了下,紧紧地拽住她柔软却温暖的手,只觉得这个人在身边,就能让他安定下来,无论是多么黑暗绝望的事情,都会过去的,无论是多么疲惫不堪,都会得到抚慰。

    所以,他怎么能放开她呢?早早地就绑在了身边,谁也抢不走。

    明明很累,但曲潋却没什么睡意。

    那只拽着她手的大手太用力了,明明他正受着伤呢,还有那么大的力气。直到感觉到他的呼吸缓和下来,已经睡着了,她方才小心翼翼地抽开。

    “阿潋?”

    曲潋发现他惊醒后,又只能愤愤地将手送上去给他握,小声嘀咕道:“你是狗么?警觉性这么高……”

    他没回答,再次因为身体的疲惫进入梦乡。

    曲潋回握他的手,心里却在想着,这个人,原本设计这一切的目的,为的是还了父母的养育之恩,然后恩断义绝,再无父子母子之情,接着离开这个让他痛苦的地方。他这种行为,在这时代看来,几乎可以说是大逆不道,明明看着是那么温暖如玉的人,可是行事却如此绝诀,甚至连那般疼爱他的淑宜大长公主都利用上了。

    果然是个表里不一的。

    心思一飘,曲潋又忍不住想,不知道姐姐的上辈子,镇国公府会是如何的,是不是也曾发生过这些事情?只是听说那时候姐姐已经被五皇子送去庄子里养病,她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就算发生什么事情,她也不可能会将这些糟心的事情告诉她的。

    所以,姐姐应该对镇国公府的秘密不知情的,不然也不会对她嫁过来的事情如此放心了。

第182章

    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奶奶带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乐文值得您收藏

    曲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坐在梳妆台前边挑着首饰,边问道:“阿尚醒了么?醒了先喂她吃点东西,省得她闹。”

    碧夏正在为她梳发,碧春手里捧着绞好的热巾子给她擦脸,回答道:“少夫人放心吧,宫心姐姐已经过去了,会安排好的。”

    听罢,曲潋放心了。

    等她穿戴整齐时,宫心亲自将穿着一身大红色锦衣的阿尚抱进来。

    小阿尚可能是刚醒来,脸蛋红扑扑的,眼睛还有些困盹地眯着,被人抱着时,整个小身子都拱到对方怀里,像只小猪崽崽一样,又乖又软的模样,让人心都跟着萌化了。

    曲潋接过闺女,亲亲她红通通的苹果脸,抱着她走到床前。

    纪凛也醒了,此时正倚靠在大迎枕上,还不能下床,省得动作太大崩裂伤口出血。他身上套着一件月白色的中衣,大红色丹凤朝阳的锦被覆盖在他腰间,因为这两天都是躺床上之故,头发一直未梳,凌乱地披散下来,有些错落地落到胸前,那眉那眼那发,皆是浓墨重彩的色泽,衬得他的脸越发的苍白而清瘦。

    纪凛看着过来的母女俩,朝她们露出温暖的笑容。

    “时间不早了,我和阿尚要出发了。”曲潋说道。

    今儿是年初二,原本曲潋还想着今年自己是无法回娘家拜年了,就要让人去曲家知会一声,没想到淑宜大长公主倒是打发人过来,让她准备准备,带阿尚回曲家拜年,也算是将阿尚带回去给曲家的人瞧瞧。

    纪凛温和地应了一声,歉意地道:“阿潋,真是抱歉,今年我不能陪你回曲家拜年。”

    曲潋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事,我没在意。”

    既然没在意,为何语气如此生硬?

    纪凛默默地看着她,看得曲潋都有些承受不住了,便抱着拱到她怀里还不怎么清醒的闺女起身。

    只是走到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再看去,有些无语地发现,那坐在床上目送她们离开的男子,看起来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一种沉默而寂寞的味道落在了心头,让她心里又憋住了。

    但是曲潋仍是抱着女儿转身离开了,出门时想着,待会快点回来陪他就是了。

    院子里已经准备好了车驾,曲潋先是去寒山雅居和淑宜大长公主说一声,倒没想到遇到了同样过来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二房,今日纪二老爷也带着妻儿一起回岳家拜年。

    互相寒暄后,众人一起进了花厅。

    看到儿子儿媳妇等人过来,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很淡,到底也没有不笑时那般凛然严肃,纪语悄悄松了口气,忍不住拿眼睛朝着曲潋那边睃去。

    淑宜大长公主的脸色看起来比平时要糟糕,精神也不太好,而且她现在还在装病,所以也没留他们怎么说话,说道:“行了,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出发吧。”然后又叮嘱曲潋道:“今儿委屈你了,暄和……”

    她想说什么,终归是叹了一声。

    在场众人都明白她的意思,纪凛伤得那般重,是不可能陪曲潋回娘家拜年,届时旁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笑话曲潋呢,幸好外人也知道淑宜大长公主“生病”的事情,倒是可以找个借口。

    而二房虽然不知道那晚事情的详细过程,但也知道纪凛受伤是和亲母有关,这种事情说出去太过骇人吃闻,自也不会去打听。纪语纪冽都是聪明的,又被母亲叮嘱过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是明白的。

    和淑宜大长公主告别后,众人便各自上了准备好的车驾。

    曲潋坐在马车里,抱着裹得像颗球一样的阿尚,边将保温着的辅食喂她,见她不想吃,便放到一旁。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榆林胡同。

    曲家各房私底下虽然各过各的,却因曲老夫人还在,所以并未分家,像这种逢年过节之时,大家都会聚到榆林胡同的曲家老宅里,而这里的房子也是最大的,比较适合招待回娘家的姑奶奶和姑爷。

    今年过来拜年的还有随夫进京的曲涵夫妻,正坐在大厅里陪曲二老夫人说话,便听说曲潋姐妹俩都来了,便都一起出来迎接。

    曲沁现在是景王妃,身份不一般,纵是辈份最高的曲二老夫人,朝廷命官的曲大老爷,都得出来迎接,更不必说景王今儿也陪着妻子回岳家拜年,这对曲家来说,也是十分体面的事情了。

    镇国公府的车驾和景王府的车驾是同时抵达曲家的。

    众人迎到二门处,首先看到景王扶着曲沁下车的情景,然后再看后头的马车,却只见丫鬟扶着曲潋下车,然后是奶娘抱着孩子下车,紧接着就没人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

    互相问候寒暄后,曲二老夫人奇怪地道:“怎地不见暄和?”

    景王和曲沁都看过来。

    曲潋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和声道:“祖母生病了,暄和一时走不开,所以只好我带阿尚回来了,这也是祖母吩咐的。”然后她又娇憨地道:“难道叔祖母和大伯不欢迎我回来么?我还带了阿尚呢。”说着,将穿着一身喜庆大红色衣服的闺女抱着面对他们,顺便让阿尚卖了个萌。

    季氏此时眼里只剩下萌萌哒的外孙女了,眼里再无其他。

    但曲大老爷等人可没有这么好唬弄的,心里都有些奇怪,淑宜大长公主难道病得让纪凛走不开?如果真这般严重,曲潋今日哪里能自己带着孩子回来,作孙媳妇的应该也尽份心才对,纵是淑宜大长公主吩咐的,也不应该啊。

    心里虽然奇怪,不过因为还有两个曲家的女婿在,不好说什么,忙请客人们进屋子里喝茶。

    曲潋将女儿交给眼巴巴看着的母亲抱着,便和曲二老夫人等人一起说话,一群女眷都坐在花厅里,聊些家常,无关紧要,不过倒也有几分惬意。其间,曲二老夫人等人都关心地询问了淑宜大长公主的身体情况。

    “昨日进宫朝贺,我便奇怪没见到潋丫头,连淑宜大长公主都没见到。后来听说淑宜大长公主病了,倒是没想到会病得这么重。”曲大太太说道,又对曲潋道:“看来咱们家这个女婿确实是个孝顺的。”

    曲涵在旁抿嘴笑道:“娘,您这话不对了,咱们曲家哪个女婿不孝顺?”

    曲大太太忙拍了下自己的嘴,笑呵呵地道:“是我说错话了,涵儿说得对。”

    说了会儿话,因为阿尚肚子饿了,曲大太太早有准备,让人将厨房里准备好的婴儿吃的蒸蛋羹端上来,曲潋便抱着阿尚去暖阁去喂她,季氏和曲沁都过去。

    季氏一双眼睛都盯在了外孙女身上,摸着她脑袋上浓密的发,满眼慈爱,嘴里却说个不停,“既然公主病成这样,你今儿实在不该回来,就算是公主吩咐的,哪能这么听话的?传出去还不是让人说你不孝顺?”

    “娘,真的没事。”曲潋知道她娘的死脑筋,少不得又要开始忽悠她,省得她继续唠叨下去。

    曲沁抱着阿尚坐在一旁听着,见阿尚吐了一口蒸蛋,忙拿帕子给她擦脸。

    季氏被小女儿忽悠后,又开始关心两个女儿的婚姻生活,话轱辘一堆,其实也不过是只有那么两个中心思想,都是叮嘱女儿女婿好好相处,曲沁什么时候有消息之类的,一腔慈母心肠。

    母女三人正说着话,曲湙过来了。

    曲湙是抽空过来的,毕竟作为男人,应该陪几位姐夫们说话才对,不过景王他实在是有点儿招架不住,加上也担心二姐夫的情况,所以也过来看看了。只是见到母亲也在这儿后,曲湙便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问得太细,省得母亲多想。

    “湙弟,快过来抱抱阿尚。”曲潋倒是很热情,“阿尚,这是你舅舅。”

    阿尚眼睛盯着抱着她的姨母的珍珠耳坠,就要伸手勾住,没想到被人腾空抱了起来,她一小爪子挠过去,然后被另一只更凶残的爪子拍了回来。

    “小坏蛋,你娘我当初挠人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投胎呢。”曲潋哼哼地说着,将闺女往弟弟怀里一放。

    曲湙整个人都僵硬了,抱着软绵绵的外甥女,生怕用力一点就弄疼她。

    “阿潋,你怎么当娘的?还有这说的是什么呢?”季氏被女儿的举动弄得又好笑又无奈,有这么对自己闺女的么?

    曲潋很无辜地道:“我这是教她呢,省得她从小没大没小的,要是真抓了姐姐的耳坠子,伤了姐姐的耳朵怎么办?”说着,她又朝曲沁笑了下。

    曲沁笑着拍了她一下,“油嘴滑舌的,以后不准打阿尚。”

    “你们都只要阿尚不要我了!”

    季氏被她闹得无奈,“都是当娘的了,怎么还这般孩子气。”说着,白了女儿一眼,自己去将外孙女抱回来。

    曲湙将小娃娃交给母亲后也松了口气,朝曲潋使了个眼神。

    曲潋笑了下,便起身和他到一旁说话。

    “二姐,二姐夫不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曲湙怀疑地看着她。

    曲潋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会觉得是暄和有事?”

    “因为你今天看起来很勉强的样子,而且好几次走神了,并没有怎么高兴。”

    “那是当然,祖母生病了,我怎么可能高兴?”

    “不是这个。”曲湙叹道:“你也别装了,你是我姐,你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么?你这模样,可不是因为公主生病,倒是像二姐夫出了什么事情。”

    曲潋听得心中有些复杂,说道:“也没什么事情,你不用担心。”说着,她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近来没什么事情吧?可有人无故找你麻烦的?或者是有谁在你面前落水,要你下去救的?”

    “都没有。”

    “真的?”曲潋怀疑地看他。

    曲湙只好道:“年前确实是有些麻烦事情,不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暗地里帮着解决了,倒是让我郁闷了一阵,后来我发现……”他的目光在两个姐姐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道:“我有两个好姐姐,所以我能有什么事情?”

    曲潋也跟着笑起来,知道在她姐的上辈子,弟弟会夭亡,她怎么可能不操心?去年五月份时她和纪凛因为他不信任她的事情吵了一架,后来纪凛可能是为了陪罪,也在弟弟身边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想必现在他已经知道了暗中保护他的人是谁的了。

    “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满足了。你可是咱们家唯一的男儿,我们娘仨以后还靠你呢,可不准出什么事情。”曲潋给弟弟灌*药。

    曲湙到底脸皮比较薄,虽然很是窝心,但也被她弄得面红耳赤,只得败退而走。

    因为心里还记着早上离开时纪凛目送她们离开时的那种让她难受的眼神,所以曲潋在曲家根本待不住,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找借口离开了,而借口也是现成的,淑宜大长公主正在生病呢,她不好久待。

    曲家人没理由留她,叮嘱她几翻,便将她们娘俩送走了。

    回到镇国公府,曲潋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纪三老爷也在,他正陪淑宜大长公主说话,可能是说到什么严肃的事,淑宜大长公主的脸色很不好,纪三老爷倒是笑得一脸桃花相,腼着脸好像在给淑宜大长公主赔罪。

    见曲潋回来得这般早,淑宜大长公主有些诧异地道:“你怎地回来这么早?”

    曲潋抱着闺女,小声地说:“我心里记挂着暄和,所以有些待不住……”一副很害羞的模样,低垂下脸。

    她本生得娇美纤柔,气质清纯,作这种羞涩状,虽已经是个孩子的娘了,但杀伤力仍是杠杠的。

    所以当下淑宜大长公主也有几分怜惜,说道:“你先回暄风院罢,这些天没事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好好照顾照和。”说着,她的嘴角露出几分苦涩,“暄和这辈子没求过我什么,唯一求的便是让我为你们定亲,幸好当初我应了,你是个好的……”

    曲潋没想到还有这事,顿时愣了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朝淑宜大长公主道了谢,又说了几句话,便回暄风院了。

    回到暄风院,曲潋进房时,发现纪凛仍是维持着她早晨离开时的姿势,让她怀疑他是不是就这样坐了一个早上?

    “阿潋,你回来啦。”纪凛朝她笑着,笑容一如三月明媚的春光。

    曲潋对上那双清润中带着喜悦的眸子,心里难过得厉害。

第183章

    今天是大年初二,平宁郡主也带着郡马沈博和三个孩子回镇国公府拜年。

    就在曲潋和纪二老爷一家都出门时,靖忠伯府的车驾也恰好抵达镇国公府。

    平宁郡主被丈夫扶马车时,看到只有常管家过来迎接,府里看着也有些冷冷清清的,顿时皱起眉头,蹙着眉问道:“你们夫人呢?可是回淮安郡王府了?”她心里很明白,大嫂因为一些原因和娘家不和,已经有好些年的年初二没有回娘家了,每年她过来,大嫂都会亲自来相迎。

    果然便听常管家道:“夫人从年前就病了,现在还在卧床养病。”

    平宁郡主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因为丈夫儿子都在旁边,所以也没有细问,便转而询问母亲的身体情况。昨天在宫里听说母亲生病不能进宫朝贺时,她便打发人过来询问了,结果人又被镇国公府打发回来,带回来的话也让她听得糊里糊涂的,心里越发的忧心。

    虽然母亲素来强势,但作子女的,纵有怨怼,也不会明知她生病不理会。

    “先去看看岳母吧。”沈博对妻子道。

    沈勤兄弟也纷纷劝慰,平宁郡主本就忧心,当也不再多想。

    谁知到了寒山雅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平宁郡主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惊叫道:“三弟!”

    沈三老爷朝姐姐笑着点头,又和沈博见礼,然后给了三个外甥见面礼。

    沈勤兄弟三人对这位三舅舅是完全没有印象的,小时候是见过他,但是都不知道过了几年了,已经没印象了,只知道这个三舅舅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一个世家贵子,常年在外飘泊,不喜束缚,应该是个性情不羁之人。如今见着了,见他面相风流雅致,却性情爽朗,兄弟三人对他的第一印象都很好。

    “三弟,你几时回来的?”

    “除夕夜那晚。”

    听到这话,平宁郡主心里有些了然,忍不住想,难道是因为三弟回来了,母亲为了他生病了?感觉这猜测很不靠谱,一时间既为这个许久不见的弟弟回来高兴,又感觉他突然回来和母亲生病之事凑到了一起,都透着一种古怪。

    众人进了屋子,便见淑宜大长公主穿着一身素色衣裳坐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十分糟糕,虽然没有作什么伪装,但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让淑宜大长公主身心交瘁,使她看着比平时憔悴许多,精神也不好,说是生病,也让人相信。

    淑宜大长公主对外装病,虽然在女儿女婿面前,不过仍是要一装到底的。

    见她是真的病了,平宁郡主夫妻少不得要关怀一番,沈勤兄弟几个也极为孝顺地问候reads();。

    说了会儿话后,沈博也不敢打扰淑宜大长公主歇息,便带着儿子到外面花厅里喝茶,和许久不见的妻弟说话去了,问道:“怎地不见大哥?”

    “大嫂病了,母亲不让他留在这里,所以大哥此时正在那儿陪着。”

    听到这话,沈博也没再问了,都是知根知底的,问了没意思,便和纪三老爷攀谈起来。

    屋子里,没了其他人,平宁郡主终于能问清楚心里的疑惑了,“娘,您身体真的没事?您一向身子健康,怎地突然病了?三弟又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有大嫂,她病得真的很严重?病得连大哥也走不开?”

    有些话,就算是亲生女儿也是不能说的,淑宜大长公主道:“你三弟多年没回家了,所以回来陪我过个年罢了,倒是你大嫂那儿……”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你大嫂除夕夜那晚刺伤了暄和,让暄和差点儿没命,她自己也跟着神智不清了。”

    平宁郡主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突然明白她为什么会病了,不管是真病假病,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捏着帕子,喃喃地道:“怎么会这样……”对纪凛这侄子,平宁郡主还是很欣赏喜欢的,若是她生了女儿,都想将女儿嫁给纪凛,也不会便宜了曲家的姑娘了。

    很快她便明白,为何今儿镇国公府的情况那般奇怪了,心里很是难受,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在她眼里,一向高傲的大嫂,竟然神智不清,甚至刺伤了自己儿子,害得他差点没命。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可能是因为受到冲击太大了,平宁郡主缓了许久才缓过来,便对母亲道:“娘,我去看看大嫂。”

    淑宜大长公主也没阻止她,说道:“去吧,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对人说。”

    平宁郡主如何不明白,如今娘家将这些事情都瞒着是好的,若是传出去,不仅镇国公府的名声受影响,以后还不知道外人怎么看待镇国公府的人呢。到底是家事,也没道理给外面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

    平宁郡主去了一趟上院,等离开的时候,身上的整齐的头发衣服首饰都乱了,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的。

    画眉神色黯淡地将她带到一旁的小花厅整理仪容。

    平宁郡主呆呆地坐在那儿,连丫鬟打来了水都没有察觉,就这么呆滞地坐着,根本无法相信刚才看到的,这比母亲说的还要严重许多。

    “郡主?”

    平宁郡主打了个寒噤,回过神来,盯着画眉问道:“你们夫人这两天都这样?”

    画眉黯然地点头。

    平宁郡主回想到刚才看到的事情,鼻头酸楚,眼泪差点落了来。

    大嫂疯了,大哥憔悴得不像人,浑身透着一种暮气沉沉的颓丧,再无曾经名满京城的风流倜傥的世家子模样,无论她怎么问,大哥只是守着时而发疯时而安静的大嫂,任由她发疯时伤害自己,什么话也不说。

    她隐约觉得,这也许是和纪凛受伤有关。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平宁郡主恍惚地回了寒山雅居,再次见了母亲时,看她憔悴的样子,心里头梗得厉害,她涩然地问道:“暄和如何了?”

    “差点没命,还是你舅舅将他的命保来的reads();。”淑宜大长公主叹着气道。

    平宁郡主突然觉得以前纠结的那些事情都已经无关紧要了,兄嫂和侄子变成如今的模样,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只觉得难受得厉害。她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只以为大嫂神智不清是因为伤了儿子,所以疯了。

    淑宜大长公主也没解释,就由着她误会,见她想去暄风院探望侄子,将她拦来,说道:“你别去了,那孩子心里也难受。”

    平宁郡主无奈,只好作罢。

    因着淑宜大长公主生病,所以平宁郡主也没有留太久,一家人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平宁郡主一家离开后,纪三老爷去陪母亲说话。

    淑宜大长公主瞥了他一眼,说道:“昨天你去暄风院看暄和时,和他说了什么?”

    纪三老爷原本想要嬉皮笑脸地将这事揭过,可看母亲变得凛冽的眼神,只好道:“也没说什么,只是该知道的他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怎么会?”淑宜大长公主诧异问道,有些不相信。

    “娘,你别小看暄和,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的本事么?”纪三老爷见她不相信的样子,心里也知道这十几年来母亲一直将自己关在内宅,很久不理事了,又特别疼爱纪凛,难免会被遮蔽了眼睛。

    等听完纪凛所做的事情,淑宜大长公主怔了很久,半晌才叹气道:“我早就知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想到他能做到如此。以前担心他慧极必伤,喜欢多想,又有头痛之疾,担心他活不过成年,没想到这些年倒是过来了,然后娶妻生子……”

    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怔了,若有所思。

    “娘?”纪三老爷奇怪地看她。

    淑宜大长公主突然笑了起来,不知是感叹还是欣慰,拍拍儿子的手,说道:“你们以前都怨我对你们太严厉,做事不留情面,可我也庆幸自己如此。幸好我当初为暄和聘曲家的姑娘,他这辈子唯一求的就是这事情,我当时看他那样子,心疼极了,不管不顾地答应了他,现在倒是庆幸。”

    纪三老爷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细问后才知道侄子和曲潋还有这么段往事,便也有些失笑,怨不得他觉得那对小夫妻间的感情挺好的,而且侄子经历那么多事情,还能如此坦然,也有曲潋的功劳。

    这也算是一种救赎的感情吧。

    她对他来说,是救赎,这种感情虽然扭曲了些,却最真实。

    见母亲心情似乎有些不错,纪三老爷心中一动,便将自己的想法和母亲试着提了,没想到会将她惹恼了。

    幸好,这时候听说曲潋从娘家回来了,母子俩才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吵起来。

    ****

    曲潋坐到床前,将阿尚放到地上站着,然后母女俩就这么看着他reads();。

    纪凛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了,伸手在阿尚的脑袋上摸了摸,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瞅着自己,不闪不避,很是可爱,眼里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怎么了?”纪凛柔声问道,见她看着自己失神,“可是今日回曲家受委屈了?”

    曲潋心里觉得有些没滋味,回答得也是懒洋洋的,“怎么可能?曲家在京城的人少,就算我们这些出嫁的姑奶奶回去拜年,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人少是非也少,哪里会有人给我受委屈?而且我姐还在呢。”

    纪凛脸上的笑容滞了,听她每次做什么都喜欢将她姐抬出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本来应该是他这作丈夫的给她依靠的,但是她似乎比较喜欢依靠她姐。

    “对不起!”他温声道。

    “别说对不起了。”曲潋差点一口气憋不住朝他喷了出来。这种时候,她突然宁愿他转换性格,让那个行事狂妄肆意的第二人格出来,诚实地将他心里的想法怨气都宣泄出来,而不是这样不声不响,不温不火,让她憋得难受。

    纪凛脸上的神色又滞了,想再说对不起,又担心她的反应激烈,气着自己。

    曲潋深吸了口气,抄起什么都不懂的阿尚走出去。

    到了外室,曲潋将阿尚放到铺着毡毯的地上,让她自己去闹膳,然后将宫心叫过来,“今儿世子喝药了?吃了什么东西?有没有好好休息?”

    宫心看了她一眼,心里忍不住叹气,说道:“您离开后世子喝了药,并未吃什么东西,世子说他不饿,没有胃口,也不曾休息,一直这样坐着。”

    虽然心里已经知道,但听到宫心的证实,仍是让她更难受了。

    曲潋觉得自己再憋去就要暴躁了,忍不住会发脾气,虽然她知道就算自己发脾气,那人一定只会很温柔地包容她,不会生气,可是她就是不乐意。

    她朝丫鬟们丢一句“照顾好阿尚”,就直接走出门。

    出了门,一阵寒风吹来,还带着淡淡的湿意,曲潋木木地站了,才发现竟然毛毛细雨了。

    原来已经是春天了,怨不得那株老杏树都抽苞了。

    她漫无边际地走着,在冷风中吹了很久,终于将她的脑袋都要冻僵后,在碧春碧夏等人担忧的目光中,转身去了厨房。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但是暄风院的小厨房还热闹着,原因便是主子们还未用膳,厨房的人正愁着今儿主子们要吃什么,怎么都没人过来知会一声。就在厨房的人犯嘀咕时,却见曲潋走过来,惹得一阵躁动。

    曲潋浑身冷嗖嗖的,但她也不理会,直接坐到灶台前烤火暖身子,顺便询问今日厨房还有些什么菜,待厨房的人回答了,她便叫来烧火的丫头,让她升起火。

    “少夫人,您要亲自做菜?”碧春惊讶地道。

    曲潋将袖子挽起来,说道:“是啊,给你们世子爷做些易克化的食物,省得他没胃口,又在糟蹋自己的身子。”

    碧春还想说什么,被碧秋暗暗扯了袖子,制止了reads();。

    在碧秋看来,她家少夫人明显为了世子受伤一事心情不好,可是一股火气一直憋着发不出来,所以心情很不好,而世子此时又伏小作低,让她更不知道怎么办,这种时候,让她去折腾发了邪火就好了,总会想开的。

    花了两刻钟的时间,曲潋才带着拎着食盒的碧春回房。

    阿尚此时又赖在地上不肯起了,怀里抱着一个圆嘟嘟的布老虎,正凶残地撕扯着布老虎,不过布老虎的布料和做工都极好,自然是她这么一个凶残的小娃娃能撕的。

    见到曲潋进来,阿尚一骨碌地翻身而起,朝她哇哇两声。

    “哇什么?叫娘!”曲潋朝她皱眉。

    阿尚笑呵呵的,飞快地朝她爬过去。

    曲潋无奈,只得将她抱起,一起进了内室。

    纪凛坐在那儿看书,发现有人进来,赶紧将书塞到被子里,然后见到她抱着阿尚进来,又朝她笑了。

    曲潋抱着阿尚站在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道:“我看见了。”

    “阿潋……”

    纪凛想说点什么,被她粗暴地打断了,“你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而不是逞强!”

    “我……好吧,我歇息。”纪凛妥协地道。

    “先吃了饭再歇息。”曲潋将阿尚放到床踏上,让她自己扶着床站立,然后让人去将一个小炕几搬到床上来。

    纪凛伸手握住阿尚的小胖手,见她朝自己咧嘴笑,什么都不懂的纯真样子,这样干净无瑕的小生灵,真是让人心都软化了,甚至会让他偶尔想起自己两岁之前的事情,虽然记忆不多,其实那个女人对他还是很好的。

    就是因为有那样美好的时光,后来的事情才会对他有如此毁灭性的打击,还不如一开始没有得到过。

    “这是我做的,不管你有没有胃口,都吃一些吧。”曲潋将食盒里还冒着热气的东西取出来,有一碗鱼片粥,一碗乳白色的汤,上面飘浮着几粒红色的枸杞和红枣。

    纪凛笑起来,温和地说,“颜色看着很漂亮,我现在有些饿了。”

    “那就吃吧,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必勉强自己。”曲潋将调羹递给他,然后将好奇地伸手要去扯炕桌的阿尚抱过来,就坐在床前看着他吃。

    纪凛又朝她笑了,边吃边问道:“你吃过了么?”

    “刚喝了碗汤了,待会我再去吃。”

    看她一副要盯着他进食的模样,纪凛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温和了,不再说什么,但是进食的速度快了许多。

    等纪凛吃完后,曲潋让人将东西收拾出去,伺候他洗漱后,对他道:“好好歇息,你的身体才能好得快,别任性了。”

    纪凛对她应了一声好,这回倒是乖乖躺了。

    盯着他入睡后,曲潋才抱着女儿到外面去解决自己的午膳。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08/ 第一时间欣赏妻调令最新章节! 作者:雾矢翊所写的《妻调令》为转载作品,妻调令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妻调令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妻调令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妻调令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妻调令介绍:
妻调令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妻调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妻调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