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在曲潋努力地消化从纪凛那儿得知的真相时,此时京城里,景王进京的消息已经传开来了,然后又传出了景王让官媒去曲家提亲的消息,甚至还请了淑宜大长公主去曲家说媒的事情。
顿时京城的目光都转到了景王和曲家。
对于景王,京城的人知道的不多,甚至可以说根本没什么印象,他就像个边缘人物一样,知道宗室中有这个么人,但一直在封地里没有回过京,又因为距离太远了,而且无关紧要,自然不会多此一举地去注意他。
自从高宗皇帝登基后,景王这支系便一直待封地,很少回京,就算是回京,也是低调行事,根本没有存在感。后来听说景王这一支的子嗣也和高宗皇帝一样薄弱,因为子嗣不利,所以行事也是很低调,世人对此也根本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三十年前景王请封了世子的事情,后来便没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了。
就在传出景王回京的事情时,皇上偏偏表现出一副很亲近景王的态度,并且在第一时间召见了景王。
于是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当年的世子在老景王去世后,直接越过了祖父成了景王,这其中的原因自然是老景王这一支的子嗣都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还有世子,恐怕景王便没了后代,而且听说这位世子其实也是过继的。
这个听说自然是如今掌管宗人府的宁王传出来的,众人听后,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就算景王是过继的,只要皇上对其另眼相待,愿意抬举,那也不比京中的那些宗室差,甚至这回景王进京后,庆煦帝特地赐了京中的一栋宅子给景王,并恩赐他以后无须再回封地,可在京中定居。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让京里的人都忍不住关注起这突然冒出来的景王来,很快便了解了景王的生平。
听说景王如今已年过三旬,但却未娶妻,自少年时期伊始,便一直在外面游历,后来老景王去世,他继承了爵位后,却无心庶务,递了折子进京,得庆煦帝允许,便一直在外当一个逍遥王。
如今,他难得回京,突然蒙生娶妻的念头,不知怎么地,相中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曲大人家的侄女,即镇国公府世子夫人的姐姐,欲聘她为王妃,已在数日之前,让淑宜大长公主特地去曲家说亲,甚至皇上听说后,直接给他们赐婚……
曲潋听到外面的传闻,继续木然。
外头传得有声有色,显然因为皇帝对景王的抬举,使得景王从一个从未让人注意过的隐形人变成了京城的热门话题。
比起朝中以科举入仕的官员,王公贵族拼的便是帝王的恩宠,能让皇帝记住你,赏赐不断,那才是一个家族兴盛之根本,最怕的便是被皇帝忘记。宗室中也是如此,以前景王这一支系的人在封地上,一待便是好些年,众人哪里理会你一个没什么势力的藩王?可当景王回京,并且被皇帝又是赏宅子又是赐婚的,那代表皇帝对其重视,也代表了在皇帝心中的份量,自然教人关注。
景王一跃成了皇帝心中的大红人,连带的,也让人对景王想要纳为妃的曲家女感到好奇起来,甚至连原本低调地在府里养胎的曲潋也不免被人拿来议论。
曲潋因为姐姐的原因,对景王的事情颇为关注,也派了陪嫁的管事在外面盯着,所以对京城里的事情也略知一二,对景王引起的话题已经无力吐槽了,如今皇上都赐婚了,那这桩婚事便是要成了reads();。
一时间心情真是复杂。
比起曲潋的心情复杂,同样知道一些真相的人简直要发疯了。
平宁郡主便是一个有幸知道景王身份的人。
作为淑宜大长公主的女儿,曾经也是跟在母亲身边长大的,比起到了年龄时,便早早地移到外院去住的兄弟们,平宁郡主住在内院中,距离母亲更近。甚至后来因为父亲突然去世,她特地回娘家来陪了母亲好一段时间。
也是那时候,她见到了因为父亲之死而特地回京来探望母亲的景王,方得知原来高宗皇帝还有一位因为幼时体弱鲜少有人知道的皇子,年龄甚至比兄长还要小的舅舅,曾经因为一些原因被过继到老景王这一系的皇子。
对这位皇舅,平宁郡主的印象并不深,当时父亲战死,母亲悲痛万分,也幸得这位皇舅回来安抚,才让母亲没有因为悲痛而崩溃。只不过他在京城里只待了两天就离开了,至此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如今景王终于回来了,不仅回来了,甚至要娶曲家女,这对于知道景王的身份的平宁郡主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平宁郡主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匆匆忙忙地回了娘家,直扑寒山雅居。
“娘!”平宁郡主黑着脸道:“我听到消息了,景王就是皇舅吧?这成何体统?皇上竟然还给他们赐婚,难道就不怕被天人耻笑么?”更重要的是,那些曲家女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能让那些男人一个两个的非她们不娶,暄和是这样,如今皇舅也是这样。
其实她也不是那么讨厌曲潋,只是因为曾经大嫂照顾她极多,就算大嫂如今变了个模样,也忍不住心疼她,向着她一些罢了,才有些针对曲潋,但要说特地给曲潋绊子什么的,她还不至于做这种缺心眼之事。可是如今,她的亲舅舅要娶妻了,对像却是自己外甥的儿媳妇的姐姐,这简直就是乱了辈份了。
这天底的好姑娘多得是,为什么就非得是曲家女?
淑宜大长公主神色有些疲惫,冷冷地道:“闭嘴,这事情你就当不知情便可。”
“怎么可能?那是皇舅,我怎么可能当作不知情?”平宁郡主怀疑地看着母亲,“娘,您怎么不阻止舅舅?就算您喜欢那曲氏,但是也不能让舅舅乱来。”
“我如何没有阻止?可他不听我的话有什么办法?”淑宜大长公主经过几天的过渡期,心里已经没有当初那般纠结了,但是仍未能放,所以她也难得和女儿抱怨道:“你当年也见过他,知晓他是什么脾气,连你外祖父当年都拿他没辙,我不过是他姐姐罢了,能有什么法子?当年父皇临终前,宣我进京,曾叮嘱过我,让我这当姐姐的好生照顾他,可谁想他的脾气会那么倔,连我都怨恨上了……”
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心里越发的疲惫。
如果说这辈子还有什么能让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妥协,那便是这唯一的弟弟。
当年父皇忧心弟弟养不活,便听信相国寺高僧的话,将弟弟送去相国寺出家,原本当时只是意思地让弟弟当个俗家弟子的,可谁知道因为弟弟不肯待在寺里,两个脾气都一样倔的父子俩便扛上了,真的让他剃度出家。
她当时心里也觉得不妥,特地去了一趟相国寺,那时被弟弟求她带他离开时,她心里因为也担心离了佛祖他活不成,所以没有答应来reads();。
当时她以为小孩子不喜欢寺里的环境,并没有将他的意愿放在眼里,甚至发现父皇为了阻止他离开相国寺,派了重重守卫守着,心里还觉得父皇有些小提大作。直到弟弟八岁时,逃出了相国寺,才知道他有多恨当初被人逼迫出家一事。
可能是老来子的原因,父皇很疼这弟弟,可惜因为父皇一意孤行,强迫他出家一事,也让脾气同样又臭又倔的弟弟一直不肯原谅他,甚至连带的也对她这姐姐怨上。
直到父皇去世,他都没有回京,带着那些被送过去伺候他的人走了,这些年就在外头飘泊流浪,甚至因为赌气,一直没有还俗,将自己的名声越闯越响,却是个最任性的和尚,能见过他的人很少,名声却响得世人都知道。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口气。当年丈夫战死的消息传来,她几欲崩溃,但弟弟得到消息时,仍是为此千里奔波回京来探望她,如何让她不感动?虽然弟弟当年怨她,可是心里也还是惦记着她的,只是他们的脾气都是这般强硬,都不肯低头,所以一直僵持着,就这么僵持了几十年。
平宁郡主很少见到母亲和她抱怨什么,当有些愕然,一时间忘了反应,直到母亲抱怨完,她才讷讷地道:“其实舅舅心里也是有您的,不然当年爹去世时,他便不会专门回来一趟了……”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他也算是有良心。”
平宁郡主就要安慰几句,突然脑子转了回来,发现不对,自己今儿过来可不是为了这事情的,赶紧将歪掉的楼歪回来,说道:“娘,舅舅为什么会想娶那曲二?可是有什么原因?难道舅舅见过她?而且舅舅这些年来不是一直不想还俗么?怎么会突然要娶妻了?”
淑宜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抿着嘴道,“你舅舅的意思是,几年前,那曲二以前帮过他的忙,想必就是那时候他起了心思。他早就还俗了,只是没有告诉我罢了。”说到这里,她心里又有气。
父皇盼到死都没能将他盼回来,没想到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就能让他打破誓言,不仅还俗了,甚至还踏进了他以前说不会进的皇宫,甚至还为了娶人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将自己的身份都改了,他也不嫌在小辈面前丢脸。
平宁郡主脸色有些僵硬,如果是这样倒是说得通了。
只是,她仍是不能接受自己舅舅为了娶一个女人,竟然为此改了玉牒,变换了身份。
“皇上……怎么会同意?”平宁郡主艰涩地问道,她不觉得宫里的皇上会这般糊涂,就算皇上糊涂了,不是还有太后么?
“甭提了,皇上对这事只会乐见其成,还巴不得他快点成亲生孩子,这也是你外祖父的愿望。”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心情更阴郁了。
因为先帝去得早,可以说庆煦帝是被高宗皇帝养大的,高宗皇帝对他的影响颇深,每一句话都奉若圣旨。既然高宗皇帝有遗言,让他日后多照顾景王,只要不涉及到江山社稷之事,庆煦帝自然不会反对什么了,将心放得很宽。
这便是淑宜大长公主觉得糟心的事情,被那叔侄俩坑了一把。
平宁郡主听完母亲的话,也知道自己今儿误会母亲了,母亲心里也是反对这桩婚事的,可是如今连圣旨都了,世人都知道皇上给景王和曲家女赐婚,根本无从反对起reads();。
明明知道那位景王其实是自己舅舅,却因为他要娶曲家女之事,在世人面前只能将他当成晚辈,心里真是非常的憋屈。
平宁郡主心情憋屈地离开了,只是因为这遭,心里越发的对曲家不待见,曲潋再次躺着也中枪。
曲潋不知道平宁郡主的心情,就算知道了,她也没什么反应。
因为她也同样在纠结。
就在这种纠结中,皇上给景王赐婚后,过了几日,很快又定婚期。
因为景王和曲沁的年纪都比较大了,宫里的皇帝和太后都一至认为,尽快定婚期较好,于是都催钦天监,而钦天监也很不负重望,很快便定了婚期。
婚期定在三月底。
曲潋听说连婚期都定后,不禁有种尘埃落定之感,她姐是嫁定景王了,顿时心里那种纠结又少了一些。
就在婚期定后的翌日,曲沁上门来探望。
曲潋听说姐姐上门来了,并且在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时,猛地吓了一跳,赶紧对正在给她按摩腿的碧春道:“快快快,咱们也去寒山雅居,给祖母请安。”
碧春等丫鬟有些迷茫,见她挺着个大肚子就站了起来,忙过去扶她,笑道:“少夫人莫急,二姑娘不会走的。”
她才不是担心她姐走,而是担心淑宜大长公主将那一股子气发泄到她姐身上。
景王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么棒槌的事情,作姐姐的如何不憋屈?世人对名声看得极重,对辈份也有严格的要求,就生怕名声受损。所以淑宜大长公主此时心里根本不可能待见那引诱弟弟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事情的女人,她怕自己去迟了,她姐要吃亏。
曲潋挺着个大肚子,风风火火地赶往寒山雅居。
也幸好暄风院距离寒山雅居近,所以也没有走多久就到了寒山雅居。
经人通报后,曲潋便扶着丫鬟的手进去,没想到进去时,却没有想象中的情况,反而是两个一老一少的女人面对面坐着,脸上都是笑盈盈的。
曲潋顿时满头问号,觉得自己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你这孩子怎地突然过来了?走得一脸是汗,急个什么?”淑宜大长公主嗔怪道,忙吩咐明珠去打来温水给她擦擦脸,又吩咐娇蕊去端来一些她爱吃的点心。
曲潋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已经知晓景王的真实身份所以怕这两人见面要掐起来,见两人看起来挺和谐的,面上也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笑盈盈地道:“这不是想念祖母这儿的点心了么?所以想过来尝尝,不然浑身就难受。”然后又朝旁边坐着的曲沁露齿一笑,叫了一声“姐姐”。
曲沁含笑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在妹妹多看了几眼过来,便知有异。
难道……妹妹知道什么了?
想到纪凛的本事,还有宫里皇上的态度,曲沁心里了然。
第151章
曲潋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位置,为了照顾她,明珠贴心地在她身后放了一个柔软的大迎枕垫着,缓解了因为怀孕而带来的腰酸背痛。--
她身旁的小茶几上摆了个雕红漆描金海棠攒盒,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玫瑰酥芝麻糖冬瓜条蜜枣板栗糖核桃酥山楂片等,旁边还有一个甜白瓷的果盘,上面摆放着樱桃草莓枇杷香瓜等水果,只要她伸手便可以勾着了。
这也是她来寒山雅居时,寒山雅居都会给她备着的东西。
她伸手拿了一块切好的香瓜啃着,一双眼睛忙碌地盯着淑宜大长公主和曲沁,听着她们从茶道谈到丹青,再谈到衣服首饰,最后到京城里的各家红白喜事,都能说上一嘴,且两人都有自己的见地,谈得似乎挺欢快的。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听了一耳朵后,她终于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淑宜大长公主变着法子在考验她姐,不过她觉得名义上是考验,实则是刁难。
只是她这重生的姐姐上辈子也不是白混的,不仅没有被刁难住,反而无论是淑宜大长公主提出什么,都能说上一两句,可见她上辈子涉猎之广,可能这些东西都不精,但是各方面都知道一些,这已经足够使她成为一个出色的外交人员。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样样都专精,但是作为一个贤内助,可不仅仅只需要打理好内宅事务便可,对外的交往也不能少,这便是夫人外交,往往在夫人外交中,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然后帮助丈夫。
作为一个出色的宗妇,在外走动与人交往时,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要能答上一两句,不用太专业,但是能让人不冷场,反而能促使人忍不住与她诉说的**,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听起来简单,但是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很多妇人只将目光局限于内宅中,往往让她们显得短视。
而淑宜大长公主当年可是被高宗皇帝当成皇子一样养大的,眼光自然与众不同,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都有见地。也因为如此,所以她有时候看那些京中执着于内宅手段的贵妇人时,不免会用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对她们,心里颇为不屑的。
曲沁上辈子在五皇子的后宅,为了生存,生生将自己磨砺成一个合格的皇子妃,甚至拼了命地学习,只为求得一线生机,为了报复五皇子,她也必须掌握外面的事情,虽然时间只有短短几年,但她却做得很成功,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后也未曾小瞧过她,后来若非她病重,卧床不起,五皇子早就被她玩死了。
这样的女人,目光也不会只局限在内宅中,倒是和淑宜大长公主的思想很接近,淑宜大长公主说的话,她都能理解,而不是像其他的妇人那样,根本听不懂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
曲潋想明白这点儿,一时间觉得她姐的人设挺苏的,但是苏得让人很爽,没见淑宜大长公主这般强势的女人,想要刁难都没辙么?反而被曲沁一一化解。
淑宜大长公主此时心里确实是挺无奈的,曲沁比她想象中的要优秀,无论她提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一句,和她说话舒心极了,因为她总能找到适合的话,不会让气氛冷场,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受尊重。
如果不是隔着辈份,她会很高兴这样的姑娘成为弟媳妇。
可偏偏这姑娘是自己孙媳妇的姐姐,而弟弟为了她做出这么棒槌的事情,想想就觉得糟心。更糟心的是,无论她如何刁难,这姑娘都能应付自如,反而让她有些不忍心了。
就在淑宜大长公主感觉糟心无比时,听到旁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转头一看,正见挺着个肚子的孙媳妇捧着一块芝麻糖啃得不亦乐乎,那娇憨的模样,衬着那高耸的肚子,更让人没办生气。
曲潋啃得正欢时,发现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了,并且同时转头看向自己,顿时有种啃不下去,将最后一口芝麻糖咽下,推了推桌上的攒盒,讨好地道:“祖母要不要也吃一些?今天的芝麻糖炒得很香。”
淑宜大长公主笑骂道:“明知道我口牙不好,啃不了这些硬糖了,你还来引诱我,真该打。”说着,就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曲潋笑得傻兮兮的,说道:“我这不是觉得它好吃嘛,就想让祖母也尝尝,它炒得很脆的,不用怎么咬,嚼一嚼就碎了,满嘴都是炒得香香的芝麻味,可好吃了。”
“再好吃也少吃点,这甜腻腻的东西,吃多了对身子可不好。”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唠叨道,总觉得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曲潋乖巧地应了,然后偷偷地朝她姐瞥了一眼。
可能是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了,淑宜大长公主便道:“行了,难得沁姑娘过来,潋儿你便你姐姐去说说话,就不用陪着我这老婆子了。”
曲潋自然是讨巧卖乖地说了一通话,逗得淑宜大长公主开开心心后,才和她姐一起离开寒山雅居,往暄风院而去。
回到暄风院后,曲潋便坐到罗汉床上,将有些浮肿的腿架到脚踏上,由着丫鬟给她按摩。
“怎么了?腿难受?”曲沁关心地问道,她上辈子没有生过孩子,对妇人怀孕之事其实是不太了解的。
自从妹妹怀了身子后,她虽然也关心,但因为不住在一起,且她作为姐姐的还未出阁,到底不好意思常来镇国公府走动,省得让妹妹被人说闲话,以至于也不太了解妹妹孕期的情况。
这会儿,见她脸蛋比以往肉了不少,手脚也有些浮肿的模样,才发现女人怀孕比想象中的还要辛苦一些,不免有些怜惜。
其实比起其他的妇人,曲潋这胎算是怀得很轻松。
“月份大了,容易腿抽筋。”曲潋捶捶有些酸痛的腰,近来时候晚上腿还会抽筋,她睡得迷迷糊糊地醒来,便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地给她按摩腿了。
自从有一次因为半夜腿抽筋醒来,她摸索着爬起来,后来差点摔到地上,将纪凛吓过一回后,后来只要她有点什么动静,他都会比她更快一步地醒来,然后围着她团团转。曲潋不免有些心疼他,担心他白天要当差,晚上要守着自己,身体会受不了。
姐妹俩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曲潋便让丫鬟们退下,打算姐妹俩一起说说话。
“姐,那个……景王……”曲潋瞅着她,觉得有点儿难以启齿。
曲沁笑着看她,很大方地道:“暄和应该告诉你了吧?就是那样。”
曲潋木着脸看她,然后一摊手,说道:“说吧,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他怎么会娶你的,先前一点儿预兆都没有么?你……真的想好要嫁给他了么?”最后的才是重点。
曲沁端着青瓷冰纹茶盅,手指细细地摩挲着茶盅上的纹痕,想了想,方道:“我和景王很早就认识了,比你想象中的早……”她微微蹙眉,尽量挑一些回答妹妹,“对了,还记得你和暄和定亲的那年夏天,外祖母带我们去岐云山的别庄避暑的事情么?有一次,你和阿樱去摘桑葚,那时候我不是离开了会儿么?就在那里我遇到景王,他当事因为一些事情受伤了,我就帮了他一个忙,所以……”
曲潋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心里再一次被“卧槽”刷满了屏。
不会是那么早就开始暗通款曲了吧?呸呸呸,恐怕当时两人都没那意思才对,不然她姐后来也不会答应余家的亲事了,怕是当时只是帮了对方,所以有些印象罢了。
曲潋这时也想起了后来他们到小农庄去避雨时,她发现姐姐裙摆上的血渍,原来是这样染上的,想来当时景王应该受伤挺重的,而她姐因为某些原因勇敢地帮了他,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对,她知道自己这姐姐的为人,如果不是真的那个人对她有恩,根本不会主动凑上去帮忙,并且是不假人手。也许,景王上辈子帮过她姐姐……对了,上回她姐说过,景王对她有救命之恩,应该是上辈子的事情吧,这辈子她们姐妹俩一直在一起,景王也没机会对她姐有救命之恩。
想明白这点儿,曲潋暗叹了一声。
所以,这是上辈子的恩拖到这辈子报,然后将自己也报进去了么?
“其实,如果是他的话,嫁他也没有关系……”曲沁脸有些红,不太习惯对人剖析自己的心情,但是为了防止妹妹胡思乱想影响了身体,所以她今儿特地上门,就是想和她将话说清楚。
妹妹和继母不一样,有些事情瞒不过她。
曲潋盯着她的脸,有些咄咄逼人地道:“姐,这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不能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而是要你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曲沁有些吞吞吐吐的,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叹道:“好吧,我觉得嫁不嫁都没所谓,但是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也不想辜负他。”
可能两辈子都没有人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所以她心里不是不触动的,也是因为这份触动,所以才愿意去尝试一下,试着接受一桩婚姻。
其实她并不是很了解那个人,但是一次次的接触,她也能发现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放在自己身上。这让她心里颇为不习惯,也怕自己想多了,或者是耽搁了他什么。为此,甚至打算以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想着反正她很快就回常州府了,以后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便将这事情放下。
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回常州府,他就直接托了淑宜大长公主上门来说亲。
那一刻,让她也懵住了。
他们的辈份就是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可谁想最后却会变成这样,生生将自己的身份改变了。
曲潋一直盯着她的脸,也将她脸上的神色看进眼里,心里不禁有些悲愤。
果然她姐其实也不是没感觉的,被个男人这么对待,再冷硬的心肠,其实也会触动吧,此时她也和淑宜大长公主一样,心里有些郁郁的。
不过,该高兴的是,景王对她姐一片真心,不用担心她姐像上辈子一样过得太苦么?
等曲沁离开后,曲潋心情仍是十分郁闷,直到纪凛回来后,都没有好转。
“这是怎么了?”纪凛蹲在她面前,双手放到她膝盖上,仰起脸看她。
曲潋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搁到他的肩膀上,说道:“我姐姐今天过来看我了,祖母刁难她,不过都被她很机智地化解了,感觉挺爽的。只是……我没想到她真的和景王早就认识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发生那么多事。”
其实她能感觉到还有很多事情她姐没有和她说,大概是觉得这是她和景王之间的事情,不好对她透露太多吧。这种事情她能理解啦,毕竟她和纪凛之间经历的事情,就算是好姐妹骆樱,也不想和她说太多,自己放在心上就够了。
可是心里仍是郁闷,有种她姐被人抢走了的悲愤感。
纪凛失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你以前不是一直担心姐姐的终身大事么?现在她的婚事定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曲潋默默地看他,心说她以前只是作戏给世人瞧罢了你造么?她一直知道姐姐的目标,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自然要作戏一下,只是没想到现在却被拿来当安慰。
“你说得对……”她慢吞吞地说,然后将脸抬起来,离开了他的身子,径自进了内室。
纪凛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幽深。
晚上歇息时,曲潋正准备闭眼睡觉,却被人捏住了下巴,然后温暖的唇欺了上来,迫得她张开口,瞬间被对方掠夺了呼吸,瞬间她的意识里被属于他的气息霸道地占据。
初时她还很柔顺地由着他,可是等发现他的手从衣襟摸进去贴到肚皮上了,顿时不干了。
“唔……不准摸!”她拉着他的手。
他也没强迫什么,顺着她的动作将手移开,转而覆到她发育得更饱满的胸脯上,边亲她边道:“你这女人真是不干脆,整天操心这操心那,那么爱操心不如多操心点我。”
曲潋别开脸,喘了会儿气,才捶着他道:“你有什么好操心的?我整天都看着你,不用操心。”只要看着他别让他人格转换时干出些什么酷戾之事,一切都没问题,她的心放得很宽。
听到她的话,他又欺上来,狠狠地堵住她的嘴,将她亲得晕晕乎乎的后,才将她往怀里一抱,说道:“睡觉了,等你生了孩子后……”
那贴着她臀部的东西硬得让她脸蛋发热,悄悄将脸埋进枕头里,没理会他的话。
不过因为他这一闹,倒是让她心情恢复了不少。
既然事情都已成定局,那也不用想太多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份,距离曲沁出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因为是出嫁女,所以这次曲沁出嫁一事,曲潋除了中途回娘家看过一眼外,其他的根本不用她操心,都有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等人帮衬着,季氏也不至于因为没有人帮衬而手忙脚乱。
曲家的长辈们如今都不知道景王的真正身份,虽然一开始被景王突然求娶的事情弄得有些无措,但是在皇上下旨赐婚后,很快便接受了,除了曲家的男人因为和皇室联姻而有所思量外,曲家的女性们已经喜气洋洋地准备婚礼了。>
第152章
对于曲沁的婚事,曲家人和骆老夫人一样,都操碎了心。
可是他们操碎了心也没用,自从余家退亲后,曲沁的婚事一波三折,又有五皇子这个祸害一直想要纳曲沁为侧妃,暗地里搞小动作,害得曲沁婚事更是没个着落,曲家的长辈们再生气,可对上五皇子也无能为力。
原本都想要放弃了,打算等曲潋生了孩子后,三房回了常州府,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届时再给曲沁看对象的,却不想景王横空出世,竟然托了淑宜大长公主上门来说亲,有意迎娶曲沁为妃。
他们正惊愕时,还来不及思量明白该接受还是拒绝,却不想景王的行动力会这般迅速,宫里已经有赐婚的旨意来了。难得皇上赐婚,只要有点儿脑子的,都不会拒绝的,曲家自然只能接受了。
虽然景王的身份显贵了一些,但是一切都已成定局,曲家的长辈们也只能欢欢喜喜地准备婚礼了。
而且,因为皇上的赐婚,给了曲家十足的面子,曲二老夫人和曲太太等人也颇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当初余家退亲,又因为镇国公府的强势,使得曲潋在姐姐之前出阁,虽然外头没有说什么,体谅者也颇多,但仍是有一些小人嘴脸说三道四,让曲家人心里十分憋屈。
其实他们也知道那些说三道四的人不过是羡慕曲家出了一位世子夫人,而且还是如今深得帝心的镇国公府的媳妇,自然让一些人羡慕嫉妒,忍不住嘴上酸上几句。
这世间之事大凡都是如此,如果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人们会高高在上地施舍怜悯。可是如果对方明明各方面都不如自己,但是却过得比自己好,那又完全是另一翻心镜了。例如曲家明明不是勋贵之家,但是曲家女却因为父辈的口头婚约,成了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还得淑宜大长公主如此抬举,心里泛酸不平者多得是。
所以曲大太太出门交际时,也遇到了泛酸说闲话的人,羡慕一翻世子夫人的好命时,便会拿曲沁的婚事来说项,阴阳怪气的惹人烦。曲大太太心里虽然知道这事情怪不得曲沁,可是仍是不太高兴,但曲沁嫁不出去是事实,每回被人提到这话题嘲笑时,她虽然也狠狠地反击回去,可是回来后仍是心情郁郁的。
等回家时,再看到丈夫也为曲沁的婚事而忧心忡忡时,心里更不是滋味reads();。
如今,因为曲沁和景王的婚事已定,曲大太太也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就算回娘家见娘家的嫂子们时,也能挺直腰杆了。
就在曲家热热闹闹地给曲沁准备婚礼时,骆家那边也各有反应。
因是皇上赐婚,在西陵苑中养病的骆老太爷也被惊动了。他不知道景王怎么会相中外孙女,也担心是不是五皇子因为得不到而又想要搞些什么破坏,其他皇子在这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为此特地回了一趟京城,并且私底动了些关系想要探查一翻。
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老爷,虽然景王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从他进京后皇上的态度可以知道,皇上对这位也是十分器重的,沁儿嫁了他也不会太受委屈,想来那些皇子也不会再耿耿于怀当年的事情了。”骆老夫人说道,心里很是舒泰,觉得外孙女有了个好归宿,她也放心了。
和曲大太太一样,骆老夫人也因为曲家姐妹的亲事,被人暗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闲话,心里很是为外孙女心疼。如今外孙女要嫁景王为妃,简直就像活生生打了那些说闲话的人一个响亮耳光,让她舒心极了。
所以,骆老夫人是很高兴外孙女将要成为景王妃,也不觉得景王相中自己外孙女有什么不对。
骆老太爷皱着眉道:“糊涂!先前五皇子虽然不说什么,但是他也表示过,定要纳沁儿为侧妃,要不是曲家不肯答应,怕是沁儿已经进了五皇子府,届时大皇子三皇子他们会如何想?而今,景王突然冒出来要娶沁儿,安知不是那些皇子暗中促成的?”
说到底,仍是因为景王这一支系太过弱势,担心景王成了那群王子角逐权力的牺牲品,外孙女也被当成了棋子,最后要累及亲人。
骆老夫人一时间也有些担忧,“应该不会吧?皇上看着对景王颇为器重。”
“就是如此,我才担心那些皇子又起了什么心思。”骆老太爷叹息一声。
两老在屋子里说着,正在碧纱橱中歇息的骆樱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她也觉得祖父说得有理,想了想,便决定去镇国公府一趟,和曲潋提个醒儿。
翌日,骆樱寻了个理由去了镇国公府。
见到挺着肚子的曲潋时,骆樱看着她的肚子有些敬畏,嘀咕道:“怎么看起来肚子那么大身子却那么瘦?你没吃饭么?”
曲潋拍了她,故作不悦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就像麻杆串着肉丸子一样么?我明明吃得很多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天生丽质不显胖呢?”
骆樱被她自恋的语气弄得十分无语,突然发现自从曲潋嫁人后,脾气越发的见涨了,没有以前在骆家时的怯懦小心,虽然人仍是那个人,可是眉宇间那股朝气和神彩,使得她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以前骆樱可能不懂,但是在经历了和表哥的事情后,她也明白了曲潋的变化的原因。
因为镇国公府中有人愿意无条件地宠着她爱护她,让她无需要像在骆家时那般小心谨慎,自然渐渐地显露出真实的一面。
其实这样挺好的,女人追求的不也是这样么?
两人说了些儿闲话后,骆樱便将她偷听到祖父祖母的话和曲潋说了,有些忧心地道:“只盼着景王是个好的,对沁表姐好一些,别被那些皇子利用了reads();。”
曲潋不好告诉她里头的真相,但是对她的心意很是熨帖,笑道:“知道了,你不必担心。对了,你的婚期是定在五月份是吧?我听说襄夷公主的婚期是定在九月,没想到今年出阁的人那么多。”
说到自己的婚事,骆樱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又带着一种幸福的憧憬,让曲潋看得心软软的,越发的希望这姑娘能幸福。
晒完了幸福,骆樱又开始和曲潋叽叽喳喳地说骆家人在得知皇上赐婚时的模样,笑得挺乐的,“你当时没有看到我那几个婶娘的神色,简直就像被人生生打了一巴掌。以前她们都因为祖母偏心沁表姐,心里都有怨言,因为沁表姐的婚事一直没着落,暗地里还嘲笑过,可没想到沁表姐如今却要成为亲王妃了,连大姐姐和槿姐姐都比不过她,还有林姐姐,她前阵子回娘家时,恰好见到沁表姐,那巴结的模样,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也不想想当初她嫌弃你们时的样子,现在转头过来巴结,亏得她脸皮能厚成这样……”
骆林在去年也出阁了,因为襄夷公主闹着要嫁靖远侯世子之事,她的如意算盘自然打不响了,而且她也没胆子和公主抢人,便在骆二老爷的安排,嫁给了伯府的庶子为妻。
虽是如此,但是骆林是个极会钻营的人,以前她瞧不起曲家姐妹,如今曲家姐妹都嫁得比一般勋贵之女还要好,她也是个能伸能屈的,转过头来巴结,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反而显得落落大方。
脸皮之厚,实属悍见。
骆家的情况,曲潋不用问也心知肚明,除了骆樱,曲潋对骆家人的势利没有什么好感,也幸得骆樱和她一起长大,她对骆樱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一些,才让这姑娘保持这般可爱的性子。
将骆樱送走后,曲潋摸着肚子,开始琢磨着给她姐准备什么贺礼好。
这么一想,就想了半个月,将库房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是觉得贺礼的份量不够,或者不够出彩。她就这么一个亲姐,而且这姐对她那么好,自然想要给她最好的,只是她挑来挑去,都没有满意的,差点将暄风院折腾得人仰马翻。
厉嬷嬷等人心里叹气,安慰地想着,幸好她只是在屋子里折腾,没有顶着个大肚子去池中划船,就由着她吧。
因为曲潋太会折腾了,也导致厉嬷嬷等人对她的要求越来越低了。
纪凛也由着她折腾,十分包容的模样,还给她出主意,这让曲潋感动得要死,她也知道自己好像挺龟毛的,但是这人却这般容忍她,不管是因为她这个人,还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她都无法不触动。
可惜,等到晚上睡觉时,三更半夜被人咬醒,被他咬牙切齿地威胁一翻后,曲潋的感动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啥都没有剩。
“你是我的妻,却整天将个女人放在心上,你还有没有将我放在眼里?要不是你现在怀着孩子……”他恨恨地说,盯着她的肚子目光不善,吓得她差点忍不住抱着肚子那颗肉球。
曲潋这才知道,这厮白天时虽然温柔,但可能那只不过是伪装罢了,一定是吃醋了。这醋来得好生没道理,不过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所以曲潋知道他这是吃醋了,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reads();。
“我每天都有盯着你。”她弱弱地为自己辩护,笨重的身体往旁边挪了挪。
“是么?”他危险地盯着她,然后又啃了她一口。
曲潋赶紧点头,先将他安抚了再说。
最后第二人格被安抚了,可惜曲潋却是个作死的,第二天依然我行我素,见他待自己依然温柔得醉人,更爱作死了。
至于到了晚上……曲潋也有了经验,他一发狠,她就抱着大肚子叫疼。
于是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到了三月底。
三月二十八,宜祝福求嗣订婚嫁娶出行求财;忌盖屋移徙作灶开市。
今天是曲沁出阁的日子。
曲潋其实很想回娘家去看着她姐出阁的,只是如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不便,淑宜大长公主和纪凛根本不肯让她出门,就怕有个什么闪失。
曲潋为此很是愧疚,明明她很想看着她姐出阁,祝福她一翻,可惜却因为现实原因,没法办亲自去,让她心里颇不是滋味。
纪凛怕她多思伤身,安慰地道:“你不用担心,我今儿特地请了假,过去帮衬,会将你的意思传达给姐姐知道。想来她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会体谅你的。”
也只能如此了。
等纪凛早上出门时,曲潋拉着他唠叨了一大堆,直到时间差不多了,才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带着给曲沁的结婚贺礼离开。
纪凛去了双茶胡同,发现双茶胡同此时已经热闹起来了。
作为曲家的姑爷,曲家自然不敢待慢,候在门口迎客的管家见到他到来,赶紧让人去通知曲湙。
曲湙很快便过来,见到纪凛一大早便过来了,心里有些高兴,面上也带着笑,与他见礼,笑道:“二姐夫今儿来得可真是早,是不是二姐催你来的?二姐如今还好吧?”
纪凛含笑道:“今儿是大姐的好日子,自然要过来早些沾些喜气。你二姐原本来要过来的,不过她如今月份大了,祖母和我都有些担心,怕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所以没有让她来,她心里也极是过意不去,还望你们莫要见怪。”
曲湙笑道:“见怪什么,这本就是应该的,还要劳烦二姐夫多担待一些。”
郎舅二人边客气边进了曲家,先去给今儿过来帮忙的曲二老夫人和季氏等长辈们请安,待见到曲沁时,又表达了曲潋的意思。
因为距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曲沁此时只是穿着平常的衣裳,脸上未施脂粉,看起来清丽脱俗,却自有一股常人没有的雍容华贵之姿,安静地坐在那儿,周围的人都成了她的陪衬,无一人能越过她。
纪凛以前为避嫌,也不曾仔细看过这位大姨子,如今因为景王的原因,忍不住多看一眼,虽然心里觉得大姨子比不得自家大腹便便的小妻子好,可也得承认,是个难得的姑娘。只是,那位舅爷爷应该也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相中曲沁,怕是其中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reads();。
时间不等人,转眼吉时便到了。
纪凛和曲湙一起站在门口处,迎接皇家的花轿。
在一片贺新人的鼓乐声和鞭炮声中,皇家的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同时人们也看到了坐在一匹扎着红绸的白色骏马背上身上穿着红袍的男人。
对于景王,众人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纵使是皇上亲自赐婚,因要避嫌,所以景王除了让人送东西到曲家来外,并不曾露面,除了曲大老爷能在朝堂上见过一面,曲家其他人都是不曾见过的。
如今终于见到人了,所有人都忍不住看过去,然后心里轻咦了一声。
听说景王今年已过而立,可是那马上的青年看起来格外地年轻,看着就像个二十来岁的俊逸男子,一身红袍掩不住他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但是什么气质一时间也无法用言语说明,只觉得那艳红色衬得他的眉眼和气质,不仅不显俗艳,反而被他穿出了一种清正出尘的气质,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俯视人时,眼里一片轻淡,仿佛众生在他眼里,不过烟雨浮云。
曲湙忍不住有些诧异,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姐夫,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
唯有站在人群中的纪凛看着那翻身马的男人,然后嘴角微微抽了。
接来,新郎官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将小舅子的刁难一一化解后,终于将新娘子迎走了。
纪凛默默地看了一眼哭得泪眼朦胧,连女婿长什么模样都没有瞧清楚的岳母,忍不住又看了眼走远的迎亲队伍,也不知道等三朝回门时,岳母见到新女婿时,会有什么反应。
送走了迎亲队伍,曲家也安静来,红色炮纸落满一地,透着一种人走茶凉的惆怅清冷。
纪凛也和曲家人告辞,回了镇国公府。
回到府里,自然被挺着肚子的曲潋扑过来问东问西。
“怎么样,一切还顺利么?你看到景王了么?他长得怎么样?对我姐好么?我姐出嫁了,我娘是不是又哭成泪人了?湙弟他们怎么样……”
啰哩八嗦一大堆,但是纪凛却没有丝毫不耐烦,耐着心道:“一切都顺利,他长得……还好,对姐姐应该不错,岳母确实颇为伤心,从迎亲花轿到来开始,就一直哭,直到花轿出了门,还在哭……”
曲潋满脸黑线,她就知道她娘会这样,上回她出嫁时,还有姐姐在旁,她娘倒是能克制,这回没人在旁劝着,所以哭成这样也不奇怪,不然多辜负她那小白花一样的长相和发达的泪腺啊。
曲潋又问了很多婚礼的细节,纪凛都回答了,见她因为没法参加姐姐的婚事而有些郁郁寡欢,便安慰道:“景王是祖母的弟弟,定会带姐姐过府来给祖母请安的,届时你也能见到了。”
曲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那好,到时候我要仔细瞧瞧,看看他对姐姐好不好。”
纪凛看她瞬间变得活力四射的模样,摸摸她的脸,亲了,心里想什么只要他自己知道。
只是到了那天,众人都没有想到,曲潋看到景王时,反应那么大,甚至提前生产了。
第157章
;虽然被刺激得早产,不过曲潋的身体情况却不错的,甚至比很多产妇的情况都要好。
在孩子洗三的那天早上,池太医也特地过来给她请脉。虽然信任景王的医术,但景王现在不是太医,且又是姐夫,倒也不好叫他过来。
池太医诊断过后,便言除了有些体虚外,没有其他的问题。而体虚这种问题,很多刚生完孩子的妇人都会有,只要仔细休养些时日便会好的,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孩子的洗三这日,前来镇国公府观礼的宾客很多。
虽然这胎生的是个闺女,但是架不住镇国公府门第显赫,就算是女儿也十分矜贵,且又有淑宜大长公主吩咐大办,镇国公也觉得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孙女,便也同意了母亲的意思,让常管事下去安排。
曲潋正在坐月子,对外面的情况根本看不见,不过有碧秋回来给她说,也大概知道来了什么人。淮安郡王府景德侯府曲家平阳侯府等府里的人都过来了,还有一些和镇国公府沾亲带故的,也借着名义过来。
至于宫里,太后和皇后也有赏赐,襄夷公主虽然没有亲自过来,不过也让人带了贺礼过来,显得十分隆重。
季氏和曲沁到暄风院探望曲潋时,见她穿着春衫,坐在床上喝汤,孩子就放在她旁边,碧春等丫鬟站在旁边伺候着。
“你怎么将孩子放到这儿来”季氏忍不住说道,“你如今正坐月子,可要注意身体,别为了其他事情分心。我告诉你,女人坐月子可是头等大事,如果坐月子时没有养好身体,以后年纪大了可以吃亏。你可别以为娘是在唬你,很多妇人便是因为坐月子时没有仔细休养好身子,后来不仅子嗣困难,连身子也垮了,临老了还有各种病”
季氏担心小女儿少不更事,喜欢胡来,忍不住唠叨起来。
如果是稳重的长女,她还不至于这么操心不对,长女现在也让她很操心,特别是长女嫁的丈夫,直到现在,季氏仍是有些晕晕乎乎的,看到长女时,就会忍不住想到大女婿,然后又开始头晕了。
之所以没有晕,是因为那天被刺激得晕了几合,直到她能睁着眼睛不晕了,景王才没有去刺激她。
曲潋将碗递给碧春,让人给她娘和姐姐搬锦杌,笑道:“娘你不用担心啦,厉嬷嬷已经和我说了很多坐月子的注意事项,他们都盯着我呢,我能折腾什么又不是怀孕那会儿。我现在不过是正在吃东西,便让人将孩子抱过来,看着她这张丑脸,我吃得香。”
她笑嘻嘻地说,季氏和曲沁听了却忍不住喷了。
“胡说,什么叫看着她这张丑脸,你吃得香”季氏被小女儿弄得很是无语,“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女儿的”
曲沁也是好笑又好气,忍不住道:“等她的脸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到时就会变得漂亮了,你可不要乱说。”
曲潋无辜地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她爹说的。”说着,指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包子。
确实是包子她爹说的,昨晚三更半夜的,可能是饿了,孩子哭了起来。曲潋由于白天睡太多了,晚上睡得并不沉,听到了隔壁孩子的哭声后,便下意识地起床,想问问怎么了,却没想到过了会儿,纪凛亲自抱了孩子过来。
那人在夜晚一般会人格转换,当时看到他满身煞气地抱着孩子进来,曲潋的心脏都要停了,担心他会控制不住性子对脆弱的孩子做出点什么。
幸好,他当时抱得很稳,进来看到她醒了,便将哭个不停的孩子放到她身边,对她道:“你瞧,她哭得好丑。”
曲潋看了孩子一眼,实在无法反驳他的话。
刚出生的孩子,五官都是细细小小的,连眉毛都没长呢,头上的胎毛虽然挺黑的显然孕期的时候她吃得不错,都补到孩子身上了,自然也称不上可爱了。而此时因为孩子张着嘴巴哭,小鼻子小眼睛小眉毛都挤到一起,额头都皱起来了,像个小老头一样。
两个新上任的爹娘都不知道孩子刚出生时是什么模样的,以前虽然看过别人家的孩子,可是小孩子太脆弱了,他们都只是看一眼,再多的便没了。如今轮到他们当爹娘了,参与到养孩子的事情中,发现很多事情都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例如此时,孩子的这种哭相其实挺正常的,但是落在新上任的爹娘眼里,实在是丑得紧,那皱在一起的脸,还有额头上挤出来的皱褶,真的很像小老头啊,确实很丑。
“看她一脸丑样,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纪凛拧着眉说,他实在是没法想象,他们的孩子怎么会这么丑。
如果是温柔的主人格,就算闺女丑成这样,他也不会说出来,只会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就算闺女长得丑点,以后好好教养,让她成为一个聪慧又能干的女人,然后给她寻个好男人,多搭点嫁妆,以她的聪慧,让那男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任她搓圆揉扁就是了。
可第二人格行事比较肆意,看到闺女这种小老头一样的哭相,自然毫不客气地说出来了。
曲潋心里也很担心闺女基因突变,不像她也不像纪凛怎么办便道:“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以后让她跟你学几招,不用学成什么绝世武功,只要没男人打得过她就行了,然后给她多搭点嫁妆,让她祸害别的男人去”不太负责任的娘亲说。
纪凛看了她一眼,补充道:“还要教得她聪明一些,就算是要耍阴谋诡计,也没人能算计得过她,谁敢欺负她,武力不行就上智商,智商不行就武力,或者两样齐并。”
曲潋:“”
因为不放心跟过来站在槅扇外偷听的厉嬷嬷:“”
在新上任的父母讨论着“闺女哭得太丑以后嫁不出去该怎么教养”的问题时,被放在床上的孩子哭了几声后,便不哭了,打了个哈欠,又睡着了,全然不知道她那对无知的爹娘已经将“丑”这个字眼安放在她身上。
纪凛发现闺女睡着了,又道:“瞧她这丑脸,看久了其实还算顺眼的。”
曲潋:“”
所以说,这话真的不是曲潋说的,而是孩子她爹说的。
只是这话除了偷听的厉嬷嬷外,没人相信,季氏和曲沁更不会相信了。
“胡说,暄和怎么会说这种话”季氏被女儿闹得很无力,在她心里,二女婿是个文雅谦和的人物,一切溢美之词都可以放在他身上,道德操守简直直逼圣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闺女说这种话
曲沁戳了下妹妹的脸,笑嗔道:“别总是赖到暄和身上孩子刚出生时皮肤不紧致,确实不太好看,不过长开了就好看了,你且看着,过几个月,她定会长得像她爹一样,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曲潋看了眼闺女那张小脸,有些不自信,她以为她姐是在安慰自己。
过了会儿,骆樱骆柯骆槿骆林等骆家姐妹也过来了。
曲潋看了一眼骆柯和骆槿,发现两人看到曲沁,面上都有些不自然,心里不由得暗笑。
先前就算她嫁到镇国公府,骆柯和骆槿都是不以为意的,直到她姐成了景王妃,两人才重视起来。所以这会儿,趁着孩子的洗三礼,两人不仅来了,甚至还特地过来探望她,传递友好的信息。
曲潋朝她们笑了下,没有说什么。
去年年底时,大皇子妃果然熬不过冬天便去了,大皇子打算守妻孝一年,一年后再另择贵女为皇子妃。
骆槿心里说不出的煎熬,虽然她已经为大皇子诞下长子,可是不管如何在身份上都是庶长子,比不得正妻所出的。谁知道等明年大皇子再娶时,年轻的大皇子妃会不会给大皇子诞下嫡子,届时她的儿子可不就成了嫡子的眼中钉了
这样的日子,比她想像中的还要难熬,让骆槿开始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是后悔之余,虽然偶有一些疯狂的想法,但此时也没胆子做出来,只能这般干熬着。
幸好,在这种时候,曲沁成了景王妃,曲潋在镇国公府的地位也不差,骆槿决定重拾以前的姐妹情,要好好和曲家姐妹打好关系。
不仅是骆槿,骆柯也是一样。
以前她是侯府尊贵的嫡长女,嫁的是国公府的世子,未来的国公府的宗妇,一生尊荣。曲家姐妹在她眼里,只是寄住在自己家的可怜亲戚,将来就算有造化,也不过是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和自己根本没法比。
可谁知曲家姐妹俩中,妹妹先是和镇国公世子定亲,后来姐姐又成了景王妃,硬是让她这侯府嫡长女在曲家姐妹面前矮了一截。虽然夫家是安国公,但若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安国公府根本比不过镇国公府,她的丈夫更是比不过纪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骆柯虽然被这巨大的落差弄得心里很是失落,但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与曲家姐妹俩交好。让她欣慰的是,小妹妹骆樱和曲潋玩得很好,一直没有变过。以前她还觉得小妹很蠢,被曲潋耍着玩也不自知,还一脸欢喜地围着人家转,现在不得不承认,也许小妹是傻人有傻福吧。
这么想着时,便见小妹骆樱坐在曲潋面前,朝她笑得很是愉悦,曲潋也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说话,反观她和骆槿骆林,只能干站在一旁,都插不上嘴。
曲潋和骆家姐妹们说了会儿话,直到洗三礼开始,她们方才离开,去外面的厅堂观礼。
洗三礼开始时,厉嬷嬷进来将孩子抱了出去,回来时,却是纪凛抱回来的。
曲潋不免有些诧异,问道:“怎么是你抱孩子回来厉嬷嬷呢”
纪凛若无其事地对她道:“我让厉嬷嬷去办点事情,所以就抱她回来了。”说着,他将孩子放到床上,对她笑道:“阿潋,你看,她睁开眼睛了。”
曲潋赶紧凑过来,果然看到闺女已经睁开眼睛了,虽然眼睛并不灵动但是仍是让她满心欢喜,朝她欢快地叫了几声“闺女快看过来”。
孩子的视力现在还没有长好,自然没有反应,睁了会儿眼睛,又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纪凛坐在床前,看她满脸笑容地逗着孩子的样子,清润的眼睛里一点一点地溢起某些温柔,掩盖住眼里的清冷疏离,也让他先前被母亲的行为刺激得压抑的心情慢慢地沉淀下来。
曲潋逗了会儿孩子后,纪凛怕累着她,让奶娘过来将孩子抱到隔壁去喂奶,自己留在房里陪她说话。
曲潋说了母亲和姐姐过来探望她的事情,然后瞅着他道:“我娘说了,闺女其实并不丑,以后脸蛋儿长开了就好,以后不能再说她丑了。”
纪凛有些尴尬地看着她,自己的脾气克制不住时,总会将另一面诚实地呈现出来,虽然事后总有些尴尬,但到底习惯了。
而且,其实他也觉得闺女哭起来的样子挺丑的。
“知道了,以后不说便是。”纪凛温柔地道,然后对她道:“好了,你先歇息吧,祖母说了,女人坐月子时一定要很注意,否则日后要吃亏的。”
曲潋撇了下嘴,“我娘今天已经就着这话唠叨了我很久了,我知道啦,很注意呢,还有厉嬷嬷看着的。”然后也对他道:“你白天时要进宫当差,晚上别太累,孩子有奶娘照顾,不用你大半夜地起来去看”
她唠叨了好一会儿,见他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一双眼子像浸润了春日煦和的阳光般柔和,让她心里也不可抑制地泛起一股甜蜜,朝他笑得甜甜的。
纪凛忍不住倾身,在她脸颊上轻轻地烙下一吻。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心里溢起一种很温柔的情绪,将那些负面的黑暗情绪都压制下去。
...
第158章
曲潋是过了半个月后才知道洗三那日发生的事情。『樂『文『小『说|
之所以这么晚,也有纪凛不乐意让人拿这事情去烦她的原因,要不是她坚持,宫心也不会说,甚至在纪凛看来,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洗三那日,在洗三礼结束后,奶娘准备抱孩子回去时,是镇国公夫人亲自接手抱的。虽然镇国公夫人平时对这孙女没有表现什么喜欢或讨厌的样子,但她到底是孩子的亲祖母,她要抱孩子,众目睽睽之下,奶娘也不好拒绝。
直到出了厅堂,纪凛方才过去,亲自从母亲怀里将孩子抱过来。
镇国公夫人见儿子防她像防贼一样,面上自然有些不悦的,不过她此时也懒得和儿子发生什么争执,便和纪凛表示,因曲潋正在坐月子,身体不便伺候他,按着规矩,便提出要送两个调.教好的丫鬟过来伺候他,如果他喜欢,也可以提为通房或姨娘。
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心照不宣,本应该在去年曲潋怀孕时就提的,不过那时候纪凛大闹上院,而镇国公夫人恰好被淑宜大长公主禁足了两个月,等她出来后,可能是因为淑宜大长公主警告过的原因,所以方没有什么动作。
只是没什么动作,但不代表她不想折腾。之所以没有出手,曲潋查到,是镇国公和她说了什么,方才让她没有做什么。
不过现在,因她生了女儿后,镇国公夫人好想又有什么想法了。
曲潋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实在是无法搞懂镇国公夫人的心思。如果她是一个宠爱儿子的好母亲,自然会因为曲潋这种霸占儿子的妒妇行为,会对儿子十分心疼,觉得儿子受了委屈了,想要送人过来伺候他也是应该的。可她偏偏不是,而是和儿子形同水火,明知道儿子讨厌她插手暄风院的行为,依然乐此不彼地往暄风院安插人。
就算安插了人,又有什么用呢?
一时间,曲潋也闹不懂镇国公夫人这是真的为了往暄风院安插人,还是故意要恶心他们。不过她显然成功了,因为纪凛为着她的举动,心情坏了不少,只是碍着曲潋,才忍着不发。
虽然弄不明白,但因为纪凛明摆着拒绝了,没让镇国公夫人将人送过来,暄风院此时还算是风平浪静,便也不再关注。
随着四月份的到来,京城的天气渐渐地变热了。
这种时候坐月子,曲潋整个人都不好了,但是再不好也没办法,因为厉嬷嬷等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她,加上她娘上回来看她时在她耳边唠叨一通,还有她姐时不时地上门来探望,让她不敢轻易折腾点什么,乖乖地听着老人的话,苦逼地坐月子。
晚上纪凛回来时,曲潋抱着闺女,坐在内室临窗的炕上哼着小曲,见到他进来,忙笑道:“暄和,你快过来瞧瞧,宝宝是不是看起来漂亮一些了?”
纪凛刚从外面回来,身上都是烟尘,可不敢靠近母女俩,探头看了一眼,点头道:“是漂亮一些了,应该是长大一点了吧。”
过了半个月了,孩子虽然仍是小小的,但比出生时稍稍大一些了,脸上的皮肤也更加的光滑紧致,哭起来时,皱褶也没那么多了,这对新上任的爹娘才知道,当初确实是他们误会了,孩子其实也不丑的,长大就好了。
他们第一次养孩子,眼见为实,旁人说再多也没用,所以才会忧心女儿长得太丑怎么办。
曲潋马上喜滋滋地笑起来,她就说嘛,自己和纪凛都是纯天然的帅哥美女,又不是整出来的脸,怎么可能会生下个丑孩子?以他们的基因,闺女以后长得一定不错,绝逼是个大大的美女。
纪凛看她那么高兴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笑,和她说了几句话,便先去净房洗漱。
等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来,坐在曲潋身边,将孩子接过来。
他抱孩子的姿势很标准,这并不是他私底下练习的结果,而是人家就是这么的天才,抱过几次就懂得用什么样的姿势让孩子感觉到舒服,比她这当娘的还要标准。对于这点,曲潋简直要望尘莫及,她素来知道纪凛有个聪明的脑袋,对很多事情能举一反三,却没想到在照顾婴儿的事情上,也不逞多让。
曲潋想起这时代男人的德行,不得不承认,纪凛还有当奶爸的天赋。
“你现在还在坐月子,别总是抱着她,省得累着自己。”
曲潋觉得他小提大作了,不以为意地道:“一天就抱那么一会儿,哪里会累着?就算是坐月子,也没有这么严格的。”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微笑,虽然看起来很温柔,但曲潋就是知道他对她的话不以为然的,心里不禁有些蔫。
就算是丑闺女,她其实也很疼她的,一刻不见就想得慌,抱再久也不会累。
“对了,祖母和爹那边有说了么,什么时候给宝宝取个名字,总不能都叫着她宝宝或闺女吧?”曲潋问道,都过半个月了,她那公爹怎么着都给孩子取好名了吧?
虽说是孙女,但也是镇国公的第一个孙女,镇国公对此也是颇为重视的,取名权便在祖父身上。纪凛虽然有些不乐意,但在洗三那日,镇国公开了口,他也不想拿这事情和父亲起什么争执,便由着他了。
“没听他说。”纪凛淡淡地道,“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取好,不如你可以给她取个小名儿先叫着。”
曲潋觉得这样也不错,小名儿是他们当父母的私底下叫,反正以后也不上族谱。她伸手搭着纪凛的肩膀,探头看着他怀里的闺女,恰好闺女此时醒了,正睁着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人,偶尔会转动一下,比刚出生那会儿灵动了不少。
她想起这孩子提前了半个月生的,也算是早产了,而且害得她早产的是景王,沉吟了下,说道:“叫阿尚吧。”
“阿尚?”纪凛讶异地看着她,“何解?”
曲潋恨恨地道:“原本我想叫她阿和的,但是和你的字‘暄和’重合了,须得避讳,那只好叫阿尚了,反正,都是一个意思,没差啦。”当娘的继续很不负责任地说。
纪凛是个聪慧的,在她开口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阿和?阿尚?合起来那不就是……
看来她对于景王的身份还是耿耿于怀,所以才会给女儿取这么个小名儿。
怀里的孩子突然小猫似地叫了起来,摸了下襁褓,发现没有湿,那就是肚子饿了,纪凛扬声叫来守在外面的宫心,让她将孩子带下去找奶娘喂奶。
房里没了其他人后,纪凛拉着她的手,温声道:“你心里还不高兴啊?”他咳嗽了一声,继续道:“我那时候帮你揍了景王一顿,也算得上是不敬长辈了,幸好当时恰逢你生孩子,祖母和景王才没有见怪。”
听到他这么说,曲潋倒是有些尴尬了,嘟嚷道:“其实是我自己不争气,没想到会受刺激那么大,这也怨不得他。我只是……”她瞅着他,小声地说:“只是不忿我姐怎么会嫁给他呢?而且他怎么会是景王呢?”
说到底,不过是对景王的印象扭不过来罢了。
在济明寺时,她和她娘隔三岔五的去寺里上香,她娘可虔诚了,对佛祖绝对没有任何不敬,她虽然有些散漫,但是也是敬神佛的。当时恰好明方大师在济明寺潜修,因为她们去得频繁,偶尔也是有缘见到明方大师一面,这可是很多内宅女眷都没有的幸运,让她娘惊喜坏了,对明方大师那叫一个恭敬崇拜。
也是因为那时候对明方大师的印象太深刻了,所以此时转不过弯来。
明知道他其实已经还俗了,而且还是皇家血脉,根本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和尚,现在已经是景王,年纪相差也不大,她姐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心里就是莫名地憋屈,一口气梗着。
“我觉得,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才能适应。”曲潋说道,“现阶段谁都别理我。”
纪凛摸摸她的脑袋,亲了她的脸蛋一口,由着她耍脾气。
于是,继被父母冠了“丑”字后,小包子又有了个叫“阿尚”的小名,不知情的人也只觉得这小名儿还算不错,知情的人……算了,知情的人没有多少,只是笑了下,觉得曲潋又促狭了。
曲沁便是觉得妹妹促狭的人。
给自己女儿取个叫“阿尚”的名字,她这是介意呢,还是不介意呢?总觉得孩子比较吃亏,甚至连景王听了,还说他和这孩子有缘之类的,让曲潋知道后,又莫名地后悔起来,恨不得再给女儿取别的小名儿。
等到孩子满月时,镇国公府又热闹起来,比起洗三,孩子的满月才叫大办。
这日,淑宜大长公主特地打扮一翻,身上穿着秋香色仙鹤衔灵芝的妆花褙子,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挽成一个圆髻,上面插了一对镶着鸽卵大的红宝石的赤金镙丝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气势凛然,存在感十足。
乌嬷嬷笑呵呵地道:“公主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仔细打扮了,瞧您现在给人的感觉都精神了不少,不像以前那样,暮气沉沉的。”
淑宜大长公主扶了下额头上的累丝攒珠双凤垂帘金抹额,无奈地道:“我都这么老了,哪里需要像年轻时那般打扮?给人看了还不是笑话我老了还要折腾,像什么话?要不是今日是曾孙女的满月,我也不会这般。”
乌嬷嬷笑了下,心里明白公主今儿是要给世子夫人撑腰,让上门来喝喜酒的人知道,就算生了闺女,公主心里也是喜欢的,他们镇国公府的姑娘同样不比男孩儿差什么,都是一视同仁。
前来镇国公府吃满月酒的宾客们不乏有人精的,自然发现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心里不禁琢磨起来,等到席宴开始时,奶娘抱着孩子出来展示时,众人都很是诚心诚意地称赞了一翻,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曲家的人尤其高兴。
今儿曲二老夫人曲大太太季氏等曲家女眷和曲大太太的娘家方家人都来了,曲大太太尤觉得有面子,特别是在娘家嫂子们面前,让娘家嫂子们知道,他们曲家的姑娘的本事,就算生了女儿,也同样讨夫家喜欢。
曲大太太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她女儿曲涵嫁给娘家侄子,这几年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她嫂子心里不免有些意见,而她虽然也为女儿焦急,可是到底没有办法,恨不得学着季氏天天烧香拜佛求生子娘娘给女儿赐个男嗣才好。
就在这种时候,曲潋也生了个女儿,而且镇国公府的人不仅没有什么不高兴,洗三和满月时还大办,淑宜大长公主更是一副高兴的模样,让曲大太太不得不感慨镇国公府是厚道人之余,也觉得曲潋这孩子还是有些儿手段能讨人喜欢的。
看看人家镇国公府,再看看方家,曲大太太心里心疼女儿,不免话里话外都拿这事来暗示,想让娘家嫂子知道他们曲家的姑娘都是好的。
有人高兴,自然也有人不高兴。
淮安郡王府的人今儿也过来了,而且来的人竟然是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
对于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而言,纪凛是亲外孙,这血缘关系也是断不掉的。如今因为孩子满月,难得老太妃上门来吃杯喜酒,镇国公府的人自然是欢迎的。
镇国公夫人得了消息时,不禁愣了下,赶紧去门口迎接。
当看到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妇人被人扶着下来,镇国公夫人的眼眶不禁微红,但很快便克制住情绪,过来扶她。
“娘,您怎么来了?”镇国公夫人对母亲今儿出现这里可是十分惊讶,她心里明白,母亲当年恼了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上门了。对此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
“怎么,我不能来?”老太妃看了女儿一眼。
“当然不是。”镇国公夫人赔着笑。
正说着,便见得了消息的纪凛也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因为天气热,他走得有些急,脸庞微红,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来不及擦拭,几步来到老太妃面前。
“外祖母。”纪凛给老太妃请安,声音柔和,“暄和不知道您来了,没过来迎接您,请您见谅。”
老太妃看到外孙那张酷似女儿的脸庞,神色变得和蔼一些,笑道:“不碍事,是我突然来了。孩子怎么样?都还好吧?”
纪凛给母亲和跟着老太妃一起来的大舅母等长辈请安,方过去扶住老太妃的另一只手,笑道:“都很好,孩子长得像我,也像外祖母。”
镇国公夫人的容貌遗传了老太妃,而纪凛这长相也是像母亲的多,孩子像纪凛的话,那也不是变相地说明了像老太妃了么?果然老太妃听了这话面上很是高兴,唠叨着等会儿要亲眼看看曾外孙女之类的。
镇国公夫人在儿子出现后,原本因为母亲到来有些柔和的神色又变得冷淡起来。
淮安郡王妃看罢,心里叹息,这小姑子……还真是个性情中人,连作戏都省了。
一群人簇拥着老太妃去了寒山雅居。
淑宜大长公主听说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来了,十分惊讶,等老太妃进来时,她忍不住道:“你这老货以前不是嫌我这儿香的臭的都有,不想过来薰着自己么?”
虽然这话很不客气,但是众人都觉得是打趣的多,都笑了下。
老太妃在外孙的扶持下坐到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位置,跟着哼了一声,“今儿是我曾外孙女满月的日子,我还没见过她,怎么着也要过来瞧瞧,瞧完了我就走,不在你这老货这儿沾太多晦气。”
“说什么晦气话呢?我今儿可没有得罪你。”淑宜大长公主不悦地道。
老太妃哼了一声,到底没有开口了。
在场的人先前还以为两人是在开玩笑的,可是听到这里,又发现好像不是,心里都有些嘀咕。
不过也有一些精明的,想起老太妃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登门了,虽说对外说是身体不好,和淑宜大长公主一样深居简出,可都是老一辈的交情了,怎么着也不至于连一次都没登门吧?难道这身体一年到头都没好过?
虽然众人心里有所猜测,可是这到底是镇国公府和淮安郡王府的事情,也不知道真相如何,众人自然也不会去深究什么。
纪二夫人很有眼色地带着那些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的各家女眷去隔壁花厅里喝茶稍坐。
纪凛陪坐了会儿,因还有客人上门,他便告辞离开,去外院招待客人。
接着镇国公夫人也跟着出去了,继续忙着招待客人等事情,忙得脚不点地,直到席宴过后,客人们移架到西跨院的花园里去听戏时,她才能借机回上院歇息。
刚回到上院正准备歇歇时,便听下人来报,老太妃从寒山雅居过来了。
镇国公夫人匆匆换了身衣裳迎出去,就见老太妃已经到了,她站在门口,抿着嘴看着过来的母亲,半晌方过去扶她,低声道:“娘,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老太妃淡淡地道:“自然来看看你,这么久不见,难道你连娘都不想见了么?”
镇国公夫人忙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她迟疑了下,方道:“你知道女儿的意思,女儿只是不想让您为女儿担心。”
“既然知道我会担心,为何你却仍是这般?”老太妃突然拉高了声音。
镇国公夫人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159章
自从那年,老太妃和淑宜大长公主吵了一架后,有好些年都没有登过门。》乐>文》小说
而她们吵架的原因,自然也是为了各自的儿女。
老太妃心里其实很清楚,淑宜大长公主是个强势的,当年要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情,恐怕以女儿这种折腾性子,早就被淑宜大长公主收拾了,哪里还由着她好好地坐着这镇国公夫人的位置。
可心里清楚归清楚,作母亲的,总要护着自己的闺女,在淑宜大长公主面前也摆出不甘示弱的一面,谁也不肯服谁。
她心里自然是心疼自己女儿的,知道这些年来女儿行事越来越不得章法,她怕淑宜大长公主责怪女儿,所以当年常常上门给淑宜大长公主赔着小心,可是最后仍是因为心寒,又有着儿子们一味劝着让她别管了,最后只能眼不见为净。
如今,因为曾外孙女的出生,方才给了她理由上门,便想过来劝劝女儿。
镇国公夫人沉默地扶着母亲进了内室,待丫鬟上了茶点后,便挥手让伺候的下人都出去,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娘,喝茶。”镇国公夫人端了盏茶过去。
老太妃看了她会儿,方接过茶抿了一口,说道:“说吧,你这些年到底在折腾什么?以前你不将暄和带回淮安郡王府,我也不说什么了,如今暄和大了,我瞧着你和他越发的不亲近了,他到底是……”
“娘!你别问了!”镇国公夫人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我心里就恨。”
老太妃吃了一惊,差点将手中的茶打翻在地上,惊问道:“他是你儿子,你恨他做什么?世界上哪有恨自己儿子的母亲?”目光却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女儿,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痕迹。
镇国公夫人神色有些恍惚,一只手扶着桌沿,喃喃地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暄和……我的孩子,他出生的时候小小的,脸蛋又红又皱,哭得像小猫一样,大夫说因为他在肚子里待得太久了,孩子以后会养不活……我明明一直都记得的,可是……”
“可是什么?”老太妃敛去面上的情绪,沉声问道。
“我不记得了……”镇国公夫人有些茫然,双目像失了魂一样涣散,“我真的不记得了。”
“傻孩子!”老太妃握住女儿的手,“当初因为你动了胎气,差点保不住孩子,孩子出生时,很是折腾你,让你痛得都哭了,因为孩子一直不肯出来,害得你差点难产。所以孩子出生时,弱得像小猫一样。”
说到这里,老太妃闭了闭眼睛,仿佛要掩饰什么,继续道:“因为你生孩子时伤了身子,太医说你以后不能生了,所以你心里当初十分怨恨他。可是暄和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怨他?瞧瞧你这些年来做的事情,哪有当娘的这么对自己儿子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镇国公夫人挥开母亲的手,双手握到一起,然后又分开,手指掐住桌沿,指甲都压得变了形,甚至右手食指指甲裂开,但她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瞳孔瞠大,布满了血丝,很是骇人。
“不是这样的!我的孩子,他——死——了!”她用一种恐怖的眼神紧紧地看着老太妃,一字一句地说。
那一瞬间,老太妃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半晌,她沙哑地开口道:“你胡说什么?孩子不是好好的?暄和活得好好的,是你发臆症了。”
镇国公夫人只是看着她,一双眼睛瞠得大大的,脸色苍白,身上那件红色的禙子,衬着她骇人的神色,让她看起来添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老太妃心中发紧,面上却很是轻松地道:“你要相信娘,孩子活得好好的。”
“……真的?”
老太妃伸手,握住女儿的手,严厉的声音放得轻软了许多,“是啊,孩子活得好好的,你别多想。”她叹了口气,“你生病了,所以才会犯臆症,以后切不可这样了,暄和他……”喉咙哽咽了下,老太妃想起外孙小时候的样子,眼睛也有些湿了,“因为你生病了,所以你才会变成这样,暄和他真的是你的孩子,他和你长得多像啊,你们俩站在一起,别提多像了。”
“真的?”
“对,我是你娘,还会骗你么?”老太妃哼道。
“会。”镇国公夫人软下身子,喃喃地道:“你以前骗过我,可我不记得了……”
老太妃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然后无奈地道:“你小时候是个傻妞儿,我瞧着你可爱,是骗过你,但你长大后,我哪一次骗过你了?当年你闹着要嫁女婿,我不也厚着脸皮上门,和你婆婆提亲?后来好不容易定亲了,你缠着我,恨不得让我天天带你往镇国公府跑,我又说过什么?还不是叫你爹将女婿叫进府里来,让你偷偷跑去你爹的书房找他……”
随着老太妃的话,镇国公夫人也将以前的记忆拾起,面上不由得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只是这甜蜜的笑容很快就敛了,她皱着眉道:“娘,我总觉得我忘记什么事情了。”她摸了下自己的肚子,当初生孩子时那种痛楚,其实一直留着,每每午夜梦回时都要惊醒,随着每一次的疼痛提醒她,她便会恨那孩子一次。
恨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恨他了。
明明虽然痛着,可是心里却是心甘情愿的,还有些甜蜜,一心只盼着孩子安全地落地,她什么都愿意付出。可是伴随着这样的痛苦,她又忍不住满腔恨意,觉得那妖孽抢走了不属于他的东西,看到他就恨。
“娘,怎么办?我没办法,我每当看到暄和,我就忍不住想要恨他。”镇国公夫人哀哀地看着母亲,双手无助地拉着她,“我知道暄和是我的孩子,可是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是妖孽,他抢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
看她神色又变得恍惚起来,老太妃赶紧将她搂住,喃喃道:“那都是你的错觉,暄和一开始不是这样的,都是你伤了他的心,他才会变成这样。他以前可乖了,白白胖胖的,对着谁都会笑,真的……”
随着自己的话落,老太妃突然老泪纵横,哭得不能自抑。
倒是镇国公夫人突然清醒,诧异道:“娘,你哭什么?”她突然有些慌张,看到母亲老泪纵横,满头花白,突然意识到,这些年来,看着母亲和婆婆两人对着干,很是硬朗,她几乎忽略了母亲其实已经老了。
老太妃搂着女儿哭了起来,呜咽着道:“你是个可怜的,暄和也是可怜的,你以后莫要如此了,好好地疼暄和,听娘的吧……”
镇国公夫人心里狐疑,有些紧张地拉着她:“娘,你到底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哪里知道什么?”老太妃低头抹泪,“我只是见你和暄和闹成这样子,如何不难受?你是我女儿,暄和是我外孙,我都心疼你们。可是你瞧瞧,你自己变成了什么样?暄和又被你逼成了什么样子?暄和一开始也不是双面人,是你将他逼成这样的……”
镇国公夫人不吭声。
“你以后莫要如此了,好好和暄和修复母子关系……”
“不!”镇国公夫人再次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猛地起身,在室内走来走去,像个困兽一样,咬牙切齿地道:“那个妖孽,我一见他就恨,我不能不能……”
“你想气死我么?”老太妃拍着桌子,声音拉高。
镇国公夫人震了下,转头看向母亲,眼里有着哀求,虚弱地道:“娘,你别逼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我……”
“岳母,小婿进来了。”
门外响起了一道清朗的男声,然后开门声响起,镇国公推门进来。
他进来时,先看了一眼站在室内中央的妻子,目光又移到了瘫坐在黑漆太师椅上的老太妃,心里暗暗有些吃惊,不禁上前一步拉住妻子的手。
镇国公夫人见到丈夫过来,呆呆地看着他,等被他拉住后,突然扶住头,低声道:“我头晕……”
镇国公又是一惊,忙将妻子抱起,同老太妃告罪一声,便将妻子送回房里。
老太妃木木地坐在那里,看着女婿紧张地将女儿抱走,整个人突然像老了十岁一样,变得沉重而颓丧,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一种老迈的痕迹。
“太妃,可要添茶?”画眉进来,小声地道。
老太妃回过神来,说道:“不用了,你们夫人如何了?”
画眉摇头,小声地道:“老爷让人去请太医了,隋嬷嬷正在那里伺候,让奴婢过来伺候太妃您。”
老太妃吃了叹了口气,说道:“算了,我去看看她吧。”
等老太妃去了女儿的卧室,进去时便见隋嬷嬷站在一旁,而镇国公正坐在床前的锦杌上,一只手握着躺在床上的女儿的手。
听到声音,镇国公回头,见是岳母进来,忙起身同她行礼。
老太妃没心思计较这些虚礼,摆了摆手,扶着丫鬟的手走上前,探头往床里头看了一眼,只见女儿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显然是睡着了。
“她这些年一直是这样?”老太妃低声道。
“不是,就是这几年罢了。”镇国公低声道:“平时她的情绪都很稳定,可能是今日难得见岳母,才会有些激动。”
老太妃想起先前女儿的异样,心里也有些担忧,担心她想起了什么。可是她对暄和那种不加掩饰的恨意,又让她心惊,这根本不是母亲对儿子该有的。
接着,她又听到女婿道:“岳母,端宁这些年来过得也挺苦的,请您以后别再如此刺激她了。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她,可是我却十分爱重她……”
端宁是镇国公夫人的封号,因得太后喜爱,被先帝封为端宁郡主。
“爱重她到眼睁睁看着暄和受苦么?”老太妃声音有些气苦,“暄和可是你儿子,我看了都心疼,你这作父亲的竟然丝毫不心疼?”
镇国公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脸,声音更低了,“我知道……可是看到端宁这样,我心里更难受。”妻子和儿子,如果选择一个,他自是偏着妻子多一些。
“所以你这些年来,便一直由着她伤害暄和么?”
镇国公不再说话。
不管说什么都是错的。
看到他这样子,老太妃心里越发的气苦,喃喃地道:“你一点也不像你娘,这痴情样倒是像极了你爹。”
淑宜大长公主那般强势果决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这种痴情的嘴脸,倒是像极了去世的老公爷,可是老公爷是一个被沙场磨砺的铮铮铁骨男儿,纵使痴情,亦是血性,和这男人一点也不像。
老太妃最终有些无力,说道:“罢了,就当我又乱操心一回,我以后不再来刺激她了。”说着,颤巍巍地扶着丫鬟的手出去了。
离开了上院,老太妃叹了口气,对引路的丫鬟道:“去暄风院罢。”
第160章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对于一个月都被人紧迫盯着坐月子,绝对是一件苦差事,特别是这天气还渐渐地变热时,更是难熬。
曲潋觉得一个月没有清理身子,头发都馊了,所以在出了月子后,她让人准备了好几浴桶的清水,将全身上下都仔细搓了两遍。
洗干净出来后,曲潋换上了一身八成新的海棠红芙蓉栀子花暗纹褙子,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镯子,仔细净了手后,便让奶娘将闺女抱过来,她仔细瞅瞅,满意地发现,闺女果然又漂亮一些了。
虽然此时脸蛋还是小小的,但是已经有了一点儿婴幼儿该有的圆润模样,那张小脸就像包子一样,让她觉得小孩子称为包子是应该的。为此,曲潋早上吃早点时,还特地让厨房做了一个和婴儿脸盘儿一样大的包子,然后拿着那个包子和闺女的脸比对了好一会儿,顿时满意了。
她满意了,不过看到她这种犯二行为的纪凛和厉嬷嬷等人都沉默了下。
曲潋抱着闺女,边询问外面的情况。
今日是孩子满月的日子,因为淑宜大长公主吩咐要大办,所以一大早的,镇国公府便开始热闹起来,大门打开迎客,茶房礼房账房等等都忙碌起来,虽然暄风院地处较偏,但偶尔也能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声。
碧秋在一旁给她说:“今儿来的客人很多,国公爷和二老爷世子一大早就忙起来了,夫人和二夫人也忙得不停,听说京中很多勋贵女眷都过来,西跨院那儿已经搭了戏台唱戏,今天会唱一天的戏……”
正说着时,便听说曲家的女眷们到了。
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季氏等人因是曲潋的娘家人,所以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后,想过来看看孩子时,淑宜大长公主便叫了人领她们过来。
曲二老夫人亲自抱了孩子,一只布满了老人斑的手轻柔地摸摸孩子的脑袋,笑道:“这孩子长得真是壮实,瞧这头发,很少有孩子会这么乌黑油滑,以后定然是个美人胚子。”
人老了,就喜欢小孩子,曲二老夫人也不例外。她抱得很稳,倒是让曲潋插不上手。
曲大太太笑道:“这父母生得好,孩子以后自然也是个美人儿。”
季氏听得很是开心,笑道:“孩子长得像女婿,以后定是个聪明伶俐的。”
曲潋也很开心,自家的孩子永远是最好的,被人称赞了,根本不管对方是不是客气,照单全收,脸皮恁地厚。
曲潋招待娘家人到花厅里喝茶,她抱着女儿陪在一旁,和她们话家常。
奶娘事先已经给孩子喂奶了,此时孩子还没有睡意,被人抱着时,便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很是灵动。
这时,又有丫鬟过来禀报,景王妃宁王世子妃来了,众人赶紧起身相迎。
很快便见到穿着一身崭新的大红色十样锦的妆花褙子的曲沁,和穿着大红色织黄色牡丹宝蓝色宝瓶的褙子祝蒹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进来,两人都是少妇的打扮,鲜亮的颜色衬得她们芙蓉如面。
祝蒹进门便笑道:“老夫人曲大伯母三伯母,都别弄这虚礼,又不是没见过,快快坐下。”
曲沁也道:“叔祖母娘大伯母,听阿蒹的。”
曲二老夫人等人笑了下,便也跟着坐下。
祝蒹凑到曲潋那儿看孩子,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笑道:“哎呀,阿尚真是乖巧,比当初元哥儿出生时水灵多了,果然女孩子就是比男孩子好。”
去年十月,祝蒹诞下宁王府的嫡长孙,可将宁王夫妻和周琅都乐坏了,原本对她不怎么喜欢的宁王妃也看在孙子的面子上,没有像以前那么挑剔儿媳妇。不过对于祝蒹来说,她早就知道婆婆的德行,加上周琅自成亲后,一直向着自己,就算婆婆刁难时,他也十分维护,所以她并不觉得有什么,泰然处之,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这世子妃如今也当得似模似样。
曲沁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现在,不管是她还是祝家姐妹,似乎都摆脱了上辈子的困厄苦难,只要用心经营自己的婚姻,生活中虽然不免会有一些波折小事,却已无甚大碍,曲沁对现在的日子很是满足。
特别是成了景王妃后,和上辈子成了皇子妃是不一样的,也给了她很多方便。
“我今儿原本也想将元哥儿带过来给你瞧瞧的,但是我婆婆说元哥儿还没满周岁,怕被人冲撞,不让我带过来。”祝蒹一脸遗憾的模样,“元哥儿如果看到妹妹,那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了,潋妹妹,咱们要不要给元哥儿和阿尚定个儿女亲?”
曲潋听了大汗,心里是拒绝的。
大凡是权贵之家,极少会定什么儿女亲,主要是这年代受医术所限,孩子的存活率不高,因为孩子还小,大家都怕养不活,如果冒然定下儿女亲,以后自己的孩子落个克妻或克夫的名声,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在孩子还小的时候,一般不会说什么儿女亲,除非两家关系好成一家。
以纪凛和周琅的交情,定个儿女亲不奇怪。可是曲潋却不太乐意,倒不是以上原因,而是她怕以后女儿不喜欢周琅的儿子,或周琅的儿子不喜欢她女儿怎么办?婚姻之事虽由长辈作主,可也要让小儿女们偷偷看对眼才行。
听到祝蒹的话,曲二老夫人等人也暗暗地吃了一惊。
如果没有意外,祝蒹所出的元哥儿以后会继承宁王府,这可是很多勋贵都盯着的,没想到祝蒹随随便便地就许出来了,这交情再好,也不应该如此随便啊。
倒是曲沁笑着道:“阿蒹,现在说这种事情是不是尚言过早?还是等孩子大些再说吧。”她心里的顾虑也和曲潋一样,这婚姻之事虽由父母长辈作主,可阿尚是个姑娘家,比不得男儿,以后谁知元哥儿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养歪了怎么办?
所以,还是观望观望吧。
祝蒹笑道:“我也觉得不妥,不过阿琅自从知道潋妹妹生了女儿后,一直在叨念着这事情,说一个好的儿媳妇要抢先下手,所以今儿就让我过来和你们唠磕了。”
周琅是这样想的,那可是纪凛的女儿,先不说她以后的容貌人品德行,光是纪凛女儿这一项,便可以让他先下手为强了,怎么着都将阿尚给自家儿子定下来。抱着只要是和纪凛有关的,绝对不能放过的原则,所以周琅在知道曲潋生了个女儿后,就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为自家儿子将阿尚给定下来了。
众人都不知道这周琅到底是什么心态,听得都为无语。
不过这种事情,因为孩子都还小,大家也只当开玩笑,很快便揭过不提。
她们揭过不提,等到宴席开始时,外院那边,周琅却在起哄着让纪凛将孩子抱出去给他们那群糙老爷们瞧瞧,纪凛架不住众人的起哄,因天气也好,更没有借口阻止,只得让奶娘将孩子抱出来展示一圈。
周琅第一时间蹿过来,凑过去看了一眼奶娘怀里的孩子,因为脸蛋还没长开,他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但好歹也是当爹的人了,养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是一天翻一个样的,渐渐地就会变得可爱了,所以也没有嫌弃什么,反而心里挺激动的。
“暄和,我儿子如今已经会爬了,不如咱们定个儿女亲吧?”周琅很是高兴地道。
“我拒绝。”纪凛毫不迟疑地道。
“为什么?”周琅不依不饶,他今天就想给自家正在穿开档裤的儿子将媳妇定下来,省得以后儿媳妇被人抢了。
纪凛盯着奶娘,见奶娘将孩子抱着转了一圈,便赶紧让奶娘将孩子抱回房去,省得这外面天气太热,热着了孩子。
见周琅不依不饶地要个答案,纪凛转头看向正和父亲一起喝酒说话的宁王,便将周琅拉到角落里,很明确地道:“我嫌弃你儿子!瞧你这德行,你儿子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样,如果以后你儿子也是像你这样……”他将他上下一打量,然后耸耸肩膀,“算了吧。”
周琅被他不客气的话弄得有些不满:“我这样有什么不好?我的儿子自然像我了!”
“那更算了!我不想以后阿尚怨恨我早早地给她定了这么一门亲事。”
“哎哟,你又不是阿尚,你怎么能这么确定?指不定阿尚以后就喜欢我儿子这样的男人呢?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将儿子送过来给你调.教!”周琅根本没有被他的嘴毒气到,以前可没少在他这儿受气,已经产生免疫了,继续不依不饶地缠着他。
“算了,我自己有女儿调.教,没空帮你调.教儿子。”纪凛颇为高冷地回答。
宁王搞的这一出,现场很多人都看到了,等他要定儿女亲的话传到女眷席那边,很多女人看向曲潋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原本今日来的还有很多人私底下嘲笑曲潋生了女儿的,这些大多是嫉妒曲潋嫁得好的勋贵女眷,可是如今看到宁王世子为了和镇国公府定个儿女亲不依不饶的模样,心里顿时又心塞起来。
看来无论是生男生女,对于曲氏来说,好像都没差。
而周琅的行为,也让曲家人明白先前祝蒹那话,并不是开玩笑。
宴席结束后,宾客人移驾到东跨院去听戏或赏花去了,由着纪二夫人陪着。
曲潋因为有婆婆衬着,所以今儿她倒是不太忙,只是不过一会儿,便听说镇国公夫人累了,回上院歇息,她只得出面去招待客人。
女人坐在一起,自然要说些女人的话。
出了月子后,曲潋的变化似乎并不大,身段依然婀娜窈窕,衣服的掩饰下,也看不出腹部有什么变化,笑脸迎人时,仍是那般的清新可人,让那些夫人们好生惊讶,纷纷询问她是怎么保养的。
曲潋陪坐在旁边,羞涩地道:“也不是我特地保养,嬷嬷叫我做什么就做便是了,并不需要如何特意,倒是厉嬷嬷是个厉害的,懂得极多,帮了我不少……”然后便将厉嬷嬷对她三餐的规划等等说了。
有些和镇国公府关系亲近的,见过厉嬷嬷的妇人自然知道厉嬷嬷的来历,知道这曲氏是交了好运了,有个曾经宫廷出来懂得养生之道的嬷嬷为她调理身子,怨不得才出了月子,这身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如何不让人羡慕。
众多夫人们正在交流着产生保养经时,便有丫鬟过来寻曲潋。
来的是宫心,她凑到曲潋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曲潋听到宫心的话,面上有些惊讶,便对周围的夫人们歉意地道:“你们继续聊,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今儿镇国公府办满月宴,很是热闹,众人也知道曲潋作为世子夫人要忙的事情很多,纷纷都客气地回道:“你自去忙,不用管我们。”
曲潋叫来管事嬷嬷仔细交待了一翻,方才和众位夫人们告辞离开。
离开了东跨院,曲潋低声问道:“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去了暄风院?”
“是的,老太妃刚从上院过来。”宫心尽职地将先前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老太妃过来时,似乎上院有谁不舒服,让管家拿名帖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虽然宫心没有明说,但能让府里拿名帖去请太医的,也只有府里的主子了,又是在上院,应该就是镇国公夫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病了。可如果她生病了,怎么老太妃不在那儿待着,后脚就出了上院,往暄风院来了?
曲潋心里有些拿不准,定了定神,便带着丫鬟快步回了暄风院。
刚回到暄风院,便见老太妃也到了。
曲潋脸上端着柔和的笑容,上前去给老太妃请安。
老太妃年纪比淑宜大长公主年长个十岁左右,如今头发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较深,明明是养尊处忧的太妃,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忧虑过重,看起来生生地比淑宜大长公主像要老了二十岁。
见到曲潋,老太妃脸上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刚才在宴席上,也没仔细瞧清楚孩子,心里甚是惦记,所以便想在离开之前,再过来瞧瞧。”
曲潋上前扶住她,恭顺温和地道:“您是她的曾外祖母,想看只需要吩咐一声,我叫人抱去给您看就是了,哪里劳烦得您老人家亲自过来。”
“没事,多走动走动,对身体也好。”老太妃声音很是和气,“人老了,便要多动动,指不定哪天就走不动了。”
曲潋客气地道:“外祖母哪里老了?比您年纪大的大有人在,她们走路也是健步如飞……”
两人一路说着,曲潋扶着她进了暄风院,正要吩咐丫鬟去叫奶娘将孩子抱出来,却被老太妃阻止了。
“今儿这天气有些热,她小孩子家的,便不必将她抱来抱去,我亲自去瞧瞧便行了。”
于是又往孩子住着的厢房走。
进了房里,便见奶娘将已经换过了襁褓后睡得虎呼呼的孩子放在床上,丫鬟奶娘坐在床前守着,见她们进来,赶紧起身请安。
老太妃坐到床边,将睡着的孩子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笑容很是欢喜慈爱。
曲潋站在一旁看着,眉眼含笑,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怀疑。
她一直很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也看得清自己所处的局面。
当初淑宜大长公主在初次见面时,就表现出对她的喜欢,而这种喜欢不过是建立在她爹救了镇国公的面子上。后来等她嫁进来了,淑宜大长公主对她越发的喜欢,更多的原因还是建立在纪凛身上,爱屋及乌罢了,如今淑宜大长公主肯为她撑面子,除了以上原因,还有这几年她努力的结果。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她有事没事就去寒山雅居陪伴淑宜大长公主,孝顺她,给她解闷,久而久之,淑宜大长公主也真心喜爱她,虽然这份喜爱越不过儿子和孙子,但是已经够了。
而老太妃,是镇国公夫人的亲生母亲,想来应该也是知道女儿的情况的,但是先前她可以感觉到老太妃的善意,还有喜爱,让曲潋不禁深思起来。
这种喜爱,应该也是建立在对纪凛的喜爱上,进而爱屋及乌。
可是除了喜爱外,她还感觉到老太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难过。联想到上院请太医的事情,曲潋看向老太妃的眼神不禁多了几许探究。
她觉得,老太妃应该知道什么,而且这事情或许和纪凛有关。
或许她可以从老太妃这儿突破。
第161章
稍晚一些,客人纷纷告辞离开,热闹了一天的镇国公府也安静下来。?乐?文?小说
曲潋和纪二夫人一起将最后一位客人送走后,两人便往上院行去。
先前府里请太医的事情两人都是知道的,也清楚是镇国公让人去请的,那么不意外的话,便是镇国公夫人病了,后来上院也派了人过来说,所以曲潋也只能替代婆婆,过来招待客人。先前因为有客人在,不好去探望,现在将客人都送走了,不管怎么说,也要过去看看的。
不过两人到了上院时,让人去通传后,隋嬷嬷亲自迎了出来。
“夫人已经歇下了,老爷正在里面陪着,二夫人和少夫人不如改日再来吧。”
听到这话,纪二夫人忍不住看了曲潋一眼,见她面上隐有些担忧之色,虽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作戏,倒也觉得她是个懂分寸的,没有因为婆媳关系不好,连作媳也省了,这样也好,相处起来才不会和大嫂那样难搞又累人。
“娘身体无碍罢?”曲潋面上的关心很真切,“先前因着客人未离开,我也不好过来,不知太医怎么说?”
隋嬷嬷撩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平板的声音道:“太医说夫人只是累着了,多歇息便可,并无大碍,少夫人不用担心。”
曲潋和纪二夫人又询问了几句,隋嬷嬷皆平板地回答了,见隋嬷嬷是铁了心不让她们过去探望的,两人也识趣地离开。
隋嬷嬷看着两人的背影,目光在曲潋身上转了转,方才阴沉地扭身离开。
离开了上院后,曲潋和纪二夫人分开,便往寒山雅居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寒山雅居一般关院门了,所以这种时候纪二夫人也识趣地不会过去打扰,不过今儿曲潋过去的时候,寒山雅居关未关院门,明珠站在院门前张望着,见她来了,脸上露出笑容。
“少夫人,您来啦。”
曲潋朝她笑道:“劳烦你了,你特地在这儿等我的?是祖母吩咐的?”
明珠点头。
曲潋心里一转,便明白淑宜大长公主应该是找自己有事。
进了寒山雅居的正房,只见淑宜大长公主坐在临窗的炕上,头上的钗环已经除了,身上穿着一件居家的宽袍,整个人看起来清清淡淡的。
她见曲潋过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和蔼地对她道:“潋丫头,过来坐。”
曲潋乖巧地应了一声,坐到淑宜大长公主身边,对给她上茶的乌嬷嬷道了一声谢。
乌嬷嬷也回了个笑容,便退到一旁。
淑宜大长公主先是询问了今儿满月宴时的事情,以及后来曲潋招待客人的一些相关事宜,得知一切都好,又有纪二夫人帮衬着,没出什么漏子,心里也高兴,对曲潋笑道:“你二婶素来是个能干的,是个明白人,你以后有什么不懂的,自可去问她。”
曲潋没想到淑宜大长公主对纪二夫人的评价这么高,而且这话也变相地否定了镇国公夫人。虽说淑宜大长公主这般抬举二房媳妇的行为有些不妥当,是乱家之祸,可是有时候很多情况都是因人而异的。现阶段就算让她来管家,曲潋可能也忙不过来,而且有很多事情作晚辈的不好办,还不如维持现状。
她心里明白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面上笑道:“我知道了。”
“你刚才是从上院过来吧?暄和娘怎么样了?”淑宜大长公主又问道。
看她面上也有几分关心,曲潋心里明白虽然自己那婆婆有时候折腾得人不舒服,但淑宜大长公主对她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有耐心且宽容,就算做得再过份,也不过是禁足罢了。她也不明白为何如此,不过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不管是淑宜大长公主老太妃,还是镇国公,曲潋慢慢地摸索出点什么来,只是现阶段信息太少,不好过于武断。
当下她便将隋嬷嬷的话复述一遍,最后道:“明日我便去看看娘。”
淑宜大长公主摸着手腕上的佛珠,点了点头,又对她道:“你今儿也辛苦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明天就不用过来请安了。”
曲潋笑着应了一声,知她体贴自己,感激了一翻,方才离开。
从寒山雅居回到暄风院时,曲潋没想到纪凛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而他们的女儿阿尚被放在他旁边。此时纪凛的身体半斜倚在一个锦缎面的大迎枕上,一只手端着茶盏,一只手按放在婴儿的襁褓上。
“回来了?”
听到声音,他看过来,一张俊秀的玉脸微微薰红,显然今儿因为孩子满月,喝了不少酒。
对上他的眼睛,曲潋又有些心惊,忙走过去,先是看了一眼孩子,发现阿尚此时睡得虎呼呼的,根本不知事,而那只搭在阿尚身体上的手并未怎么用力,方才松了口气。
“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对她做什么?”他的语气又轻又柔,变得很危险,一双眼睛更是诡谲难辩,充满了魔性的危险。
曲潋干笑一声,如果是平时,她倒不会反应这么大,但是此时他喝了酒,人格又转换了,就要担心了。
正想着,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有些粗糙的指腹揉捻着她的唇瓣,俯视着她的眼神深沉难辩,看得她有些紧张时,他突然欺了上来,唇舌重重地吸吮她的柔软,呼吸里满是他的味道。
她伸手搭在他的肩背上,直到脑袋缺氧时,觉得有些受不了,才伸手推他。
他恋恋不舍地移开了唇,咬着她的下颌,唇舌渐渐地往下。
“哇~呜呜呜~”
一阵孩子的哭声突然响起,曲潋下意识地推开他。
“闭嘴!”被打断好事的男人十分凶狠地对着旁边的小阿尚喝道。
可惜才一个月大的婴儿根本不知道父亲的心情,兀自哭得欢。
曲潋将他推开,忙过去抱起阿尚,摸了下,发现是尿湿了,便将孩子抱出去找奶娘。
等她将孩子交给奶娘后回来,看到懒洋洋地躺在炕上的男人,不禁有些好笑。刚才她问了奶娘,才知道先前他回来时,直接将孩子抱到房里来的,这会儿被孩子的哭声打扰,倒是一副凶恶的模样了。
曲潋走过去,就要查看他的情况时,被他伸手拉到怀里,她整个人都趴到他身上,又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味。
“唔……好臭,你快去洗澡。”
听到她嫌弃自己臭,他顿时又不满了,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然后将脸蹭在她身上,让她跟着一起臭。
曲潋被他蹭得痒痒的,笑得不停,差点滚到炕下,手脚并用地推着他,只是闹着闹着,发现他身体的异样,吓得赶紧双手护胸,防备地道:“你什么都别想,嬷嬷说了,两个月以后才行。”
纪凛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见她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啧了一声,嘀咕道:“那我搬回房去睡总可以了吧?”
因为她坐月子,所以这一个月来,两人是分房睡的,纪凛不想离她太远,直接睡在外间的榻上,将守夜的丫鬟赶到了隔壁。虽然看起来颇为可怜,但是也让人好笑又好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今她坐完月子了,没有那么多避讳,他自然可以搬回房睡了,只是想要干点什么绝对不可以。
见她点头,他的神色才好一些,慢吞吞地起身,去净房沐浴了。
曲潋也去隔壁探望女儿。
生了女儿后,她整颗心都扑在了孩子身上,看她一天变一个样,真是爱得不行,每天睁开眼睛时,就要看她一眼,不然吃饭都不香。所以,当初曲潋说,看着她的丑脸吃饭更香的话,还真是不骗人。
曲潋过来时,阿尚刚好喝完奶,奶娘正将她抱高一点,防她吐奶。
曲潋凑过去,见女儿还没有睡,不禁逗了她一会儿,直到她睡了,吩咐奶娘和丫鬟几句,方离开。
去净房洗漱一翻出来后,天色也暗了。
曲潋看了下漏更,对一旁伺候的碧春道:“今儿收的那些礼物先放着,明日有空我再看吧。”
碧春应了一声是。
回到房里,曲潋便见穿着一身白色绸衣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明显是等她回房,并且神色有些不好,显然被谁惹毛了——可能是她惹毛他了。
已经一个月没有在晚上和他同床共枕,曲潋突然心里生起一股子亲切感,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直接扑到他怀里,将他扑到床上。
纪凛伸手搂住她,一边眉头挑得老高,“怎么了?”
曲潋滚到床里面,朝他嘿嘿地笑着,“没什么,就是一个月没在晚上见你,心里甚是想念。”
听罢,他的唇角翘了起来,明明高兴得要死,但是面上却一副矜持傲慢之色,并且用慢吞吞地语气说,“我就知道你爱我爱得不行,都舍不得我离开你的视线。”
曲潋:“……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如果这样能顺他的毛,那就让他这么认为吧。
被哄得心花怒放的男人此时脑子里已经糊了,也不去追究她刚开离开去隔壁待了那么久的事情,将她搂进怀里,亲亲摸摸,特别是手放到她的肚子,还煞有介事地道:“这里的肉变多了。”
曲潋恨得一巴掌拍了过去,“等你生了孩子,你也会有。我这是为了谁牺牲?是为了你,你还敢嫌弃?”
“我又不生孩子。”他嘀咕着转移了地方,并且很认真地道:“我没嫌弃!”
不知道生一个孩子能不能栓住她?如果不能的话,可能还要生一个。可是再生一个,她看起来很痛的样子……
默暗中,掩饰了他眼里的深沉。
曲潋唇角翘了翘,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哄自己,但是听到这话还是很开心,搂着他亲了一下,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那等你年过四十岁后,你也会像那些男人一样,变成大肚子,到时候就轮到我笑你了。”她不客气地嘲道,“至少我这肚腩还能减,你们男人可减不了。”啤酒肚什么的,绝对是男人的硬伤。
纪凛知道她说的是那些上了年纪的男人不注意保养,肚子大得像女人十月怀胎,不过他自信自己将来绝对不会变成这样,他又不好酒好色,所以不以为意。
两人戏闹了会儿,曲潋方才将婆婆生病和淮安郡王府的老太妃特地过来探望闺女的事情和他说了。
“外祖母人还是不错的,只是她老人家不太上门来罢了,我看得出来,她挺喜欢咱们家阿尚的,今儿抱了许久。”
纪凛仿佛没怎么放在心上,淡淡地道:“那又如何?”
曲潋小心地道:“我总觉得,老太妃好像知道点什么,就像今天,她看着阿尚,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话还没说完,她明显感觉到他突然紧绷的身体,然后她的脸被一只铁拑般的手掐住了。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阴沉。
曲潋却不怕他,平静地道:“你弄疼我了。”
果然脸上的手劲小了很多,但是他并没有放开,而是将手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下巴,移到脖子上。
那一刻,她几乎以为他要掐她了。
“暄和哥哥,我觉得娘的态度很奇怪,她对你的态度,不像是……”
“睡觉!”他突然出声道,将她的脸按压到怀里,“你什么都不用管。”
怎么可能?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要知道个原因吧?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总要弄清楚,为什么作为一个母亲,婆婆会这样对自己的孩子,而这是不是也和他衍生出双重人格有关。
她想要挣扎,却被他用力地按着,不让她挣扎。
“你什么都不用想,睡吧。”他的声音变得低沉。
曲潋沉默了下,伸手搭在他腰背上,顺着他的心意倚到他怀里。
算了,这里走不通,她自己去查。
第162章
翌日清晨,纪凛起床时,曲潋也跟着醒了。
纪凛坐在床边,见她坐起来,伸手揉了她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弄得更乱了,眼里透着淡淡的笑意,温和地道:“时辰还早,你可以多睡会儿。”
曲潋打了个哈欠,仍有些睡意朦胧,但是她却坚决拒绝再睡,跟着爬起床,将叠放在箱笼的衣服拿过来,伺候他更衣洗漱。
等一切准备就绪,纪凛也要出发了。
曲潋站在门口,目送他走在晨曦中的身影,那修长的身影在晨曦的光中,格外地柔和淡泊,就像平时他本人给人的感觉那样,温煦如玉,风度翩翩,仿佛一副画卷,在人心里留浓墨重彩的印象。
曲潋失神地看了很久,才收回视线。
“少夫人,要不要再回去歇会儿?”碧春询问道,因淑宜大长公主说了,今儿不用去请安,少夫人可以多睡会儿。
曲潋却摇头,“不睡了,再睡去真的成猪了。”说着,她不着痕迹地摸了腹部的赘肉,受到昨晚纪凛的刺激,坚决要将它减了再说。
回房去梳洗一翻,便让人传膳,然后顺便让奶娘将孩子抱过来。
一个月的婴儿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今儿天还未亮时,奶娘便喂过奶了,所以这会儿正睡得香,被人抱来抱去的也没醒。曲潋抱了会儿,又拿了个包子和闺女的脸比划了,然后又满意了。
厉嬷嬷等人再次看得暗暗翻白眼。
碧春有些纠结不解地道:“少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你不觉得她的脸越来越像包子了么?”曲潋淡定地道,“小孩子果然是一天翻一个样,你瞧,她的脸又比几天前大一些了,很快就会像这只包子一样,又白又嫩的。”到时候她就可以随便亲随便捏了。
碧春无言以对。
用过早膳,曲潋看看时间,便换了身衣裳,然后出发去上院。
到了上院时,朝阳已经升起,绚烂的朝阳使得整个世界都鲜活起来,也带来了初夏特有的气息,枝头上火红色的木槿花迎着朝阳,分外精神。
曲潋让人去通传,原本以为今儿婆婆会不见她,却没想画眉出来领她到正房,并且被告知镇国公也在。
今日并不是镇国公休沐的日子,这种时候他应该已经去上朝了,可是却还在内院,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因为镇国公夫人生病,他特地请假留在家里陪她。
听到这事,曲潋有些不置可否,她这位公公给她的感觉总是很怪异,若说他对妻子深情意重嘛,可是却有姨娘和庶子庶女reads();。要知道,淑宜大长公主从来不会管儿子房里的事情,随着他们去折腾,也不会像其他府里的婆婆那样,见不得儿子儿媳妇感情好,非要塞些女人让儿子当种马,生越多孩子越好。有这样宽容的婆婆,所以纪二夫人才能霸着纪二老爷,没让丈夫纳妾什么的,一子一女都是嫡出。
可是若说镇国公不深情嘛,他却表现得对妻子十分尊重,不管妻子折腾出什么事情,他都会为她收拾善后,容不得旁人欺辱,甚至连她虐待亲子,养歪庶子庶女,他也没什么意见,但凡妻了有些不好,他又紧张非常,甚至特地请假在家陪她。
思索间,曲潋在画眉的带领进了卧室。
此时镇国公夫妻俩一个脸色苍白地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原本两人正凑到一起说话,见到曲潋进来,镇国公夫人神色瞬间变得冷淡,镇国公朝她笑了。
曲潋给两人请安后,面上带着关心道:“不知娘的身体如何了?可好些了么?”
镇国公夫人冷冷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开口,甚至扭头到一边,将她彻底无视了。
而镇国公仿佛没有看到似的,温和地对儿媳妇道:“太医说你娘是这段时间累着了,可能要歇息段日子,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便要辛苦你了,帮着你娘打理内务。”
曲潋听了一惊,这是什么意思?
她意识地便谦虚地道:“爹,儿媳年纪还小,恐怕……”
“没事,昨日孩子的满月宴时,你便做得很好。”镇国公依然很是和蔼,然后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对她道:“对了,孩子也满月了,我已经给她拟好了名字,单名一个‘尚’。”
尚,纪尚。
曲潋:“……”
这一刻,曲潋有一种对着镇国公咆哮的冲动,这名字取得也太不经心了,难道就因为阿尚是女孩子么?她真没看出公公原来是个重男轻女的。原本她还期待这位拿了取名权的孩子的公公能给阿尚取个漂亮的名字,可谁知直接拿了她对阿尚取的小名来当名字。
虽然心里憋得不行,曲潋面上还得一副恭敬的样子,说道:“爹取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好个屁!
镇国公虽然看不懂儿媳妇眼睛为何突然瞪大了,不过听到她的话,心里也是满意的。他一个当公爹的,与儿媳妇并不经常接触,知道的也都是从母亲和妻子那儿所知,两人的说法自然是南辕北辙,不过他也知道妻子的毛病,母亲爱屋及乌,所以话听个折中就行,心里对儿媳妇并没有什么意见。
说完这事,镇国公便道:“行了,没什么事情你便去罢。”
曲潋只好按捺住满腹心事,离开了上院,然后去了暄风院。
虽说淑宜大长公主让她不必过去请安,可是阿尚被祖父取了名字,自己这当娘的,最好去和淑宜大长公主说一声。
到了寒山雅居,便见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鬟坐在廊庑说话,其中明珠和娇蕊两人正在打趣着清雅,清雅满脸通红,又羞又恼,作势要扑过去掐两人,见到曲潋过来,三人忙站好,过来给曲潋请安。
曲潋看着三个少女因为打闹红润的脸蛋,越发的娇艳美丽,不说男人,连自己这女人见了心里都要欢喜,感叹淑宜大长公主挑丫鬟的眼光,美貌和才气并例,单独拎出去,比之那些小官之女都不差reads();。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曲潋笑盈盈地道。
因曲潋常来寒山雅居,所以寒山雅居的丫鬟们和她都很熟悉了,又是同龄人,所以虽然尊敬,可某些时候说话也比较随意。
当娇蕊便嘴快地道:“是清雅姐姐的好事近了。”
清雅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
明珠补充道:“前年乌嬷嬷给清雅姐姐做媒,对象是常管事的侄子,今儿一早,常管事过来和公主商量清雅姐姐的婚期,已经定来了,就在个月。”
清雅是她们这些丫鬟中年龄最大的,所以也是最早出嫁的。
曲潋听了很是高兴,对清雅道:“那真是要恭喜你了,到时我会让碧春她们去讨杯喜酒喝。”
碧春和碧秋等人也忙过来恭喜清雅,表示她们到时候一定会过去的。
清雅虽然很羞涩,但听了曲潋的话止不住喜上眉梢。碧春和碧秋是曲潋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代表的是曲潋,所以曲潋这话便有抬举清雅的意思,她又是世子夫人,和世子夫人打好关系,对清雅有利无害。
常管事的侄子打理镇国公的产业,如今已是一家铺子的掌柜,清雅嫁过去后,便是掌柜娘子了,不过依托的还是镇国公府,若是能得到少夫人的赏识,对他们夫妻俩自有好处。
接着,曲潋得知淑宜大长公主赏了一百两银子给清雅作添箱,便也赏了八十两银子,总不能越过淑宜大长公主去。
说了几句话,曲潋便进了正房。
淑宜大长公主见到她来,也不意外,只以为她像往常那般,过来陪自己说话,便让乌嬷嬷去沏茶端点心。
曲潋今儿有些矜持,不怎么碰点心,直到淑宜大长公主问了,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生了孩子后,这肚子多了一圈肉,我这是要减肥呢。等减了再吃。”说着,又有些依依不舍地看了眼那几碟点心。
淑宜大长公主被她逗笑了,拍着她道:“减什么肥?你瞧瞧你自己,瘦得跟什么似的,根本不用减了。至于肚子上的肉,衣服穿上了,掩住没人看到就行了。”她也是生过孩子的女人,自然知道妇人生产后,或多或少都会留点肚子。
曲潋噎了,心说没人看到但不代表你孙子看不到,他昨晚还特地摸了呢,坚决要减。
两人说了会儿,曲潋方才将刚才去上院的事情告诉淑宜大长公主,顺便也将公公为闺女取的名字说了。
淑宜大长公主听了摇头,失笑道:“纪尚?他还真是……”看了曲潋一眼,也不好说儿子什么,对曲潋道:“等小阿尚大些,你便带她过来玩。”
曲潋笑着应了。
陪着淑宜大公主说了会儿话,曲潋方告辞离去。
乌嬷嬷和以往一样,送她出门。
不过今儿曲潋并未急着走,而是拉着乌嬷嬷东拉西扯,从清雅的婚事扯到暄风院的丫鬟身上,对乌嬷嬷道:“宫心年纪也大了,她这些年伺候世子有功,听她的意思,愿意留在府里,可是我对府里的事情还不了解,嬷嬷的眼光独到,如果有什么好的人选,便和我说说reads();。”
乌嬷嬷不可敢作宫心的主,说道:“少夫人折煞老奴了,宫心那丫头是个好的,不管谁配了她都是福份。不过这事情还是问世子罢,许是世子有什么安排呢。”
乌嬷嬷拒绝得太干脆了,让曲潋又噎了。不过她也没有气馁,又拉着她扯了会儿,才将事情扯到正题上,故作无意地问起了纪凛小时候的事情,打算从纪凛小时候的事情探查起。
乌嬷嬷看着一脸笑容的少女,心里了然。
她能忍到孩子出生后才出手,不得不说是个明白人。如果没有孩子,就算她嫁过来,但在乌嬷嬷心中,份量也没有主子们高,如今她生世子的孩子,世子又待她如此情深意重,意义便不同了。
只是,有些事情,乌嬷嬷却是不能说的,不仅不能说,甚至要烂在肚子里。
所以她面上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温和地道:“世子小时候不太爱理人,不过却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曲潋又询问了几句,皆被乌嬷嬷不着痕迹地打了太极拳,甚至在她问得多了,乌嬷嬷隐晦地警告她后,曲潋便知道此路走不通了,心里无奈,只得暂时作罢,和乌嬷嬷造辞,离开了寒山雅居。
无论是乌嬷嬷还是暄风院的人,不管知情或不知情的,都三缄其口,曲潋不得不感慨淑宜大长公主治家之严,都过了十几年了,都没有透露出蛛丝马迹,连纪二夫人那边也不清楚的。
傍晚,纪凛一身风尘回来。
曲潋看罢不禁奇道:“你今天出城了?”
北方的风沙大,城内比较少,但是出了城后,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上一些沙尘,所以这也是男人外出回来后,大多要先进净房洗漱的原因。
纪凛朝她笑了笑,说道:“是啊,天气越来越热了,今过几日皇上要去上林苑避暑,所以我们这些做属的便先去安排。”
上林苑就在京郊,那里建了避暑皇庄,因为距离皇城很近,所以有时候夏天时,皇上会搬到上林苑去避暑。
曲潋不关心这种事情,问明缘由后,便跟着进净房伺候他洗漱,边和他话家常。
纪凛听到父亲给闺女取的名字后,面上淡淡的,对曲潋道:“看来阿尚和景王挺有缘的。”
曲潋的脸黑了,心里很是后悔当初一时冲动给阿尚取这么个小名儿。
虽然后悔,但阿尚的名字已经定来了,曲潋只好在心里安慰自己,其实纪尚这名字不是那么难听的,不是那么难听的,不是那么难听的,重要的话重复三遍。
于是心平气和了。
转眼便到了五月。
五月份,是骆樱出阁的日子。
作为从小和骆樱一起长大的好姐妹,骆樱出阁的日子,曲潋是要亲自过去送她出阁的,不仅全了她们的姐妹情,也表达了她对骆樱的重视,加重骆樱在承恩伯府中的地位,这是勋贵间很自然的现象,闺阁人脉,也是一个女人在夫家立足的筹码reads();。
骆樱出阁这日,曲潋一大早便出发去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府对她十分客气,得知她来,早早地等候在门口了,然后客客气气地将她迎进门,骆家几位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谁能想到往日仰仗侯府生活的表小姐摇身变成了贵客不说,还能成为骆樱这任性的娇小姐的倚仗。唯有骆大夫人十分满意,恐怕这是她对小女儿所做的事中最满意的一件了。
曲潋先去给骆老夫人请了安,方才去寻骆樱。
进了骆樱的院子时,便见骆大少奶奶也在这儿,正和骆樱说着今儿成亲的注意事项,骆樱坐在一旁嘻嘻哈哈的,看着有几分天真烂漫,全无新娘子该有的娇羞和对家人的不舍,让人心里十分无力。
见到她过来,骆樱很是高兴,挽住她的手,笑呵呵地道:“我就知道阿潋今天会来的,瞧,我没有说错吧?”她有些骄傲地朝着大嫂道。
因为曲潋的关系,骆樱这一年来在自家生活得更滋润了,不得不说骆家人本性中的势力,就是这么现实。
骆大少奶奶朝曲潋笑着颔首致意,说了几句话就出去了,也不打扰她们姐妹俩说话。
骆大少奶奶一走,骆樱便拉着曲潋到自己房间里说话。
两人说了很多,直到翠屏带着给骆樱梳妆打扮的全福太太过来,骆樱才对曲潋道:“阿潋,等我得空了再去寻你说话。”
曲潋自然笑着应了一声好,然后退到一旁,由全福太太给骆樱梳妆打扮。
骆樱透过铜镜看了曲潋一眼,眼里有些复杂,很快便释然。
骆樱出阁,不仅曲潋过来了,曲沁也同样来了。
曲潋过来寻找姐姐时,曲沁正在骆老夫人房里说话。
骆老夫人询问的自然是外孙女的婚后事情,以及肚子有没有好消息之类的,曲沁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对骆老夫人道:“外祖母,我才成亲一个月,哪里会那么早?而且王爷说了,这种事情急不来,顺其自然便可。”
说到景王,曲沁的神色变得柔和不少。
骆老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欣慰,嘴里却道:“哪里能不急?你今儿都十九岁了,潋儿作妹妹的都生孩子了。而且你是正妃,以后还不知道……还是先怀个孩子,有了孩子傍身,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不怕……”
曲沁听得十分无奈,她知道外祖母这话都是为自己好,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当初她之所以答应嫁给景王,除了景王的救命之恩外,还有他对自己的情谊。如果这情谊还比不得男人的本性,那便是她有眼无珠,错信了人,以后大不了孤独一辈子便是,总不会比上辈子差了。
可是这种事情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教人知道了,指不定要说她善妒不贤了,更会让外祖母无法接受,所以她什么都不说。
就在曲沁沉默地听着外祖母唠叨时,丫鬟来禀镇国公世子夫人到了,曲沁松了口气。
第163章
曲潋已有半个月没见她姐了,这会儿再见她,感觉特别地亲切,不禁腻过去拉着她,一脸笑眯眯的,那腻着姐姐的模样儿,根本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让曲沁心里又是怜爱又是无奈。
不过很受用就是了。
骆老夫人见到曲潋过来,也是笑呵呵地,拉着曲家姐妹俩坐到自己身边说话,直到外面热闹起来,方才让曲家姐妹出去。
出了骆老夫人的嘉善堂后,曲潋便朝她姐笑嘻嘻地道:“外祖母有句话说得挺对的,阿尚也很期待有个表弟,姐姐你什么时候给阿尚添一个啊?”
曲沁见她促狭的样子,脸皮到底不够厚,红着脸道:“就你促狭。”拧了下妹妹嫩嫩的脸蛋,说道:“这种事情看缘份罢,不急。”
曲潋点头,确实不急,她姐今年才十九岁,还是花样年华的少女呢,又不是生不出来,也是骆老夫人心急罢了。反正上头没有婆婆压着,只要景王不急,根本没有生产的压力。
曲沁见妹妹赞同自己,眸色变得柔软,摸了摸她的脸,和她一起去了骆樱的院子。
此时骆樱的院子十分热闹,骆家很多姐妹都聚在这里陪着她,等迎亲花轿到来。见到曲家姐妹到来,骆家的姐妹们不免有些拘谨地起身行礼,显然还不能适应曲沁身份的转变,毕竟现在这位是亲王妃了,如果在外头遇到,连骆老夫人也要行礼的。
曲沁态度并没有变化,很是亲切地让姐妹们不必多礼,然后也坐到了一旁,含笑看着。
“阿潋,我有些紧张。”已经穿上大红色喜服的骆樱用力地拉着曲潋,脸蛋皱到了一起。
“你紧张什么?”曲潋笑着问道,先前还能看到她一点也不害臊地谈论自己的婚事,还以为她是真壮士,没想到转眼间就怂了,“你不是很期待嫁给你心爱的羽表哥么?怎么这会儿却怂了?”
骆樱有些恼羞成怒,嗔怪道:“原本我是不紧张的,可是这事到临头了,反而紧张了。”
曲潋少不得安抚她,直到门外响起了噼哩叭啦的鞭炮声,迎新人的礼乐声跟着响起,全福太太赶紧招呼起人来,拿了红盖头盖到新娘子头上去,曲潋拍了拍她的手,便退到一旁,由着喜娘和全福太太将她扶出去。
曲潋跟着骆家姐妹一起送新娘子出去,新娘子去厅堂拜别父母时,曲潋突然感觉到一道热烈的视线,转脸便看到站在骆大老爷下首位置的骆承风,正用一种热切又蕴含复杂的目光盯着她。
曲潋微微皱了下眉头。
骆承风看到她的神色,顿时面上有些黯然。
“七弟,愣着做什么,快去背樱妹妹出门。”一旁的骆承正推了他一把,目光扫过站人骆家姐妹中的曲潋一眼,眼里滑过什么,很快便敛去了。
骆承风被推了一下,踉跄地出来一步,也不敢再看人群中的那人,忙过去弯身,负起今日出阁的妹妹,将她背上花轿。
在一片喜庆的乐声中,花轿被迎走了。
骆家也由原先的热闹变得冷清,曲潋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吁了口气,也和骆家姐妹们回了内院。
辞别了骆老夫人后,曲家姐妹跟着告辞离开了。
曲潋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今日是骆樱出阁的日子,转眼间大家都长大了,然后成亲,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回想小时候来到平阳侯府,和骆樱相识的过程,虽然有利用她让自己在平阳侯府过得更好的原因,但她也努力地引导骆樱好的一面,两人如同姐妹一般长大,情份少有人能及。
正怅然着,突然发现马车停了,曲潋还未出声,马车外响起了一道清朗的男声:“潋表妹。”
曲潋一时间对这道陌生的男声很茫然,直到外面响起了车夫叫“骆七少爷”的声音,方才知道是骆承风。男女有别,曲潋自十三起便没有和骆承风怎么说过话,自然也记不住他的声音。
瞬间,曲潋的脸色变了变,也没有撩开车窗帘,而是道:“七表哥,你不是送阿樱出阁去承恩伯府了么?怎么在这里?”
按习俗,骆承风作为新娘子的兄长,出阁时要跟着花轿,将新娘子送到夫家,然后观了礼后吃了宴席才回去的,明日一早新娘子认亲时,他也要过去帮衬,再加上三朝回门时,也要早早地过去接新人回府,骆承风这三天都会很忙。
可是这会儿,他竟然在这里。
想到这里,曲潋神色越发的冰冷。
“潋表妹,我来找你有事……”
“不管你有什么事情,你马上赶去承恩伯府,难道你想让阿樱在婚礼上丢脸?”曲潋冷声道。
听到她变得冷冽的声音,骆承风语塞,看着遮得严实的车窗帘,他虽然想要伸手将它掀开,好见一见那人的容颜,可是马车周围的镇国公府的侍卫守着,让他也有些无可奈何。
这时,马车里又传来了软和的声音,“七表哥,无论有什么事情,都没有阿樱的事情重要,你还是快去吧。”
骆承风有些着急,忙道:“潋表妹,我真的有要事,是关于阿湙的。”
听到这里,曲潋心中微惊,难道是弟弟出了什么事情?虽然骆家和曲家这几年并不亲近,可是因为曲湙当年在骆家族学上过几年的族学,和骆家族学的人维持着不错的情谊,骆承风去年也考进了丹山书院,时常和曲湙在一起谈论功课……
曲潋掀开帘子,看向马车旁被侍卫们拦着的骆承风,双目并无波澜,平静地道:“七表哥,你行事仍是这般随心所欲。”
骆承风脸色变了变,然后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的脸。
他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又有些明白了。
明明刚才在骆家的半日时间,他有很多机会可以让人递句话,将她叫出来,可偏偏拖到她离开时,他才鼓起勇气过来,白白错失了良机。
就如同当初,明明他那么喜欢她,可以在镇国公宣布婚约之前恳求长辈将他们的事情定下,却因为母亲不喜欢曲潋,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努力,直到婚约的事情揭露,她一举成了镇国公世子的未婚妻,而他再也无力回天……
曲潋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十七岁的少年比男孩时期变了不少,至少如今看起来沉稳了不少,没有少年时那般冲动和自负了。曲潋不想管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这样的,但是却不想落人把柄。
“湙弟怎么了?”
“……我最近和湙弟一起讨论功课时,发现阿湙身边明显有人监视他,我虽然不知道监视阿湙的人是谁,可是能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骆承风机械地说,心里一片空茫。
曲潋第一时间便怀疑这是五皇子所为,但是很快又不确定了。
随着她姐姐变成了景王妃,景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明显超越所有皇子,只要对那位置有想法的皇子,都会想要拉拢景王,进而产生点什么念头更是理所当然的。她怕有人拿她弟弟作伐子,影响景王的决定。
想到这里,她再也待不住了,飞快地朝骆承风道了一声谢,便让车夫回府。
骆承风站在那儿,失魂落魄地看着曲潋离开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上了骆府的马车。
两辆马车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而那条街道的一间酒楼的二楼一间临街的厢房里,一个人面色平静地看着下方的一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曲潋回了府后,先是写了一封信,然后叫来常安,让他将信送到景王府,然后又派了碧秋回曲家瞧瞧情况。
一个时辰后,常安带回了曲沁的信,曲潋看完后,心里不禁一松。
曲沁在信上说,这事她已经知晓了,并且也派了人在暗中保护,所以不管对方是谁,都无法伤害到曲湙。
曲潋不知道,曲湙上辈子就是在今年秋天时被人害死的,那时候曲沁已经被五皇子借口生病的名义送去了庄子里养病,因为弟弟的死亡,给了她沉重的打击,让她几乎崩溃。所以曲沁如何不防范,早在两年前,曲沁便让徐山帮她网罗江湖上的好手,潜伏在曲湙身边保护他了。
曲潋知道姐姐是重生的,既然她已有安排,那她就放心了。
不过,也不能完全放心。
等到晚上纪凛回来时,曲潋第一时间扑了上去,正准备和他说话时,没想到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曲潋瞪大了眼睛,抬头时便对上一双诡谲难辩的双眸,那双眼睛变得妖诡,正用一种让她打从心底发寒的神色看着她。
“你想对我说什么?”他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声音轻柔得像春风,可是却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诡异。
曲潋想要将他的手扯下,却被他捉住了双手,然后无视周围丫鬟惊骇的神色,将她扛回了房里。
碧春等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宫心却是脸色大变,不知道世子受到什么刺激了,而且明显这回的刺激很大,让他连世子夫人都不信任了。只是虽然担心,但宫心仍是尽职地将碧春等丫鬟遣到门外候着,不让她们接近内室。
而房里,曲潋被他一把扔到了床上,摔得七晕八素的,就要爬起来时,就被那人欺了上来压住,然后一阵刺耳的裂帛声响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呢,自己全身上下便光突突的了。
“……你发什么疯……够了!我……唔……”话还没说完,便被堵住了。
曲潋拼命地推着他,推不开就拍他,拍不开就踹,都没有办法后,在他移开唇换气时,也顾不得脑子缺氧,搂着他虚弱地吼道:“你再这样我就永远不原谅你,以后也离你远远的!”
他的动作瞬间停了,整个人都僵硬住。
曲潋拼命地喘着气,一双眼睛被生理泪水弄得湿漉漉的,仿佛要哭一样。
他低着头,束发的玉冠已在刚才她挣扎时被她扯掉在地上,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垂落到她赤.裸的胸脯上,起伏的浑圆上的红色尖尖儿探出头,与黑色的发丝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曲潋喘匀了气,想要说点什么时,他又开口了。
“没关系。”他的声音变得很淡漠,“像我这种妖孽,你想要离开也是应该的。”
什么意思?曲潋心里要喊糟时,脖子便被一只大手掐住了。
他俯下身,一张俊美如玉的面容凑近她,在昏昧的光线中,脸上是一种教人心惊的癫狂,“不过,我会打断的腿,挑断你的筋脉,这样你就走不成了……”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轻轻地蹭着她的脸,温温柔柔地道:“就算你这些日子都是作戏来骗我的,我还是很高兴呢,第一次有人不嫌弃我是个怪物,所以我怎么能让你离开呢?你留下来好不好?”
曲潋张了张嘴,但是那掐在脖子上的手不知怎么弄的,明明没有弄痛她,却让她无法开口出声,喉咙传来一阵涩涩的疼痛,让她大惊失色。
“你是不是又想骗我了?可是我不想听呢……”他轻轻柔柔地说。
曲潋被他突然蛇精病的举动弄得内流满面,双手攀在他肩膀上,心里咆哮着:壮士,求让我说话!一定不骗你!
可惜那位覆在她身上此时满脑子蛇精病思想的壮士根本没看到她脸上祈求的神色,而是开始对她伸手,继续慢条斯理地将她身上的衣服撕了。
这一刻,曲潋面色惨淡。
到底谁又来刺激他犯病了?明明以前都好好的……
第164章
曲潋喘着气,汗水湿了鬓角,眨了有些湿润的眼睛,放空的脑袋许久才恢复过来。
这就完了?
虽然有些累,却也不是太累。
她忍不住抬起手,带着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复杂心情,又有一些柔软怜惜,轻轻地拍着那人的背,两具光.祼的交叠在一起的身子,透着一股子的亲昵气息。
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的近,又如此的远。
近到分享彼此的气息体温,思想却远得难以触摸对方。
“啊……”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不过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心里却是十分高兴,赶紧说道:“就算你要生气,也给我一个理由吧?你这样无缘无故地生气,我什么都不懂,你不是白气了么?”
他哼了一声,鼻息有些浓,显然正忍受着身体的折磨。
曲潋心里骂他活该,原本她还以为这人撕了她的衣服,不管不顾地要强压上来呢,没想到最后也不过是亲了摸了,却没有做到最后,反而是他自己折腾得难受,而他没有狠手的原因,是因为厉嬷嬷曾经说过,两个月后才能同房,这还有半个月呢,他也算是记在了心里,没有不管不顾。
所以,曲潋也算是逃过了一劫,心里不知道该感动他在这种快失去理智时,才能为她着想,还是要狠狠地骂他发什么蛇经病才好。
看他那么难受,曲潋庆幸女人和男人的身体构造不同,不用受这种生理折磨。
只是她的庆幸很快便被他一口咬在胸前的红梅时没了。
她哎哟地叫了一声,一副很疼的样子,又一次被掐了脖子,仿佛很不喜欢听她叫疼。曲潋从善如流,他不喜欢听,她便不故作矫柔造作地叫了,反正也不疼。
“你不是说要离我远远的么……”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居高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透着一种幽幽的寒光,还有教她心惊的芒色。
和他认识这么多年,除了知道他对她有感情外,其实她一直没有搞懂他心里的想法,盖因不管哪个人格,都没有怎么表现出来,更没有表现出来的契机,甚至有时候她沉浸在他刻意制造出来的温柔中,会忽略他某些不符合温柔人设的行为。
其实感情再好的两个人,也是有距离的,需要时间来培养默契,要懂一个人,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真正意义上和他朝夕相处,也不过是这一年时光罢了,并不足以让她彻底了解透他。
或许这是一个契机。
她用力拉了他的手,这回他倒是没像刚才那样掐着不让她说话了,这是个好现象,证明他理智恢复了不少——虽然看起来仍是个蛇精病。
“我这不是随便说说么?”曲潋觉得可能他很不喜欢自己说这种话,先前因为无知说了便罢了,心里暗暗决定以后再也拿这话来刺激他。果然,在听到她说只是随便说说时,他的气息又有些粗重,曲潋反应贼快,马上竖起手保证道:“我发誓,我以后一定不会离开你,如果我离开,就让阿尚不认我这娘!”
他的气息明显缓和了不少。
曲潋心中一松,终于明白自己先前不小心戳中他的痛处了reads();。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结合他先前的话,曲潋瞬间有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念头,大概是小时候自己骗过他,虽然她觉得这种事情是小孩子间无关紧要的,惦记那么久简直不可理喻,可是却在他心里留很重的痕迹,以至于长大后,他一直记得她是个骗子,对她的话从来没信过。
曲潋真是冤死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对她的一切都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不过是因为这年代对女主的束缚太重,加上她一直待在内宅,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刺激到他,所以他才能一直和她相安无事地做夫妻。
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不就是骆樱出嫁,骆承风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抛自己出阁的妹妹,在路上拦她么?难道他看到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她试探性地问道。
他看着她,然后呵的冷笑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要我说出来?”
“我能做什么?”她脸上的表情很是无辜,双手双腿却很多目的性地缠住他,防止他再发疯。
他好像知道她的目的,但是没有理会,或者不屑理会。
不知道是自持自己可以轻易地压制她,还是想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不管是什么,曲潋都必须要争取。
“今天是阿樱出阁的日子,你也知道的,我就去骆家送她出阁,然后和姐姐陪外祖母坐了会儿,就回家了。”说到这里,她顿了,双目盯着他的脸,光线有些昏暗,只能看到他冷酷的面容,和平时那种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大相径庭,“然后在路上,七表哥拦我……”
果然,说到这里,他的手又若有似无地划到她的脖子,似乎只要她说出不中听的话,他马上继续掐她。
他敢再掐,她挠死他!
心里咬牙切齿一翻,面上却笑得甜蜜蜜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纯无辜,“七表哥找我有急事,是关于湙弟的。”接着,便将骆承风告诉她的话和他说一遍,忧心忡忡地道:“也不知道湙弟是不是惹着了谁了,我真的很担心湙弟的安危……”
说到这里,他能明白了吧?
当时骆承风这怂货在大庭广众之追过来拦住镇国公府的马车,曲潋也没指望这事没让人看到,特别是周围还有镇国公府的人,只是她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就算有人要用这事情来说项,她更不惧怕,毕竟当初在骆家时,她处处小心谨慎,不落人把柄,从来未做过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更和骆承风无从接触。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很坦然。
可是她都说得这般明白了,可是他的神色依然很冷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里的寒意未消。
一时间,室内变得很安静。
这种安静让她原本平静的心渐渐地又有些失控,只是面上撑着没有显示出来,而是依然双手搂着他的身子,不让他离开。
半晌,她有些无奈地道:“暄和,语言是用来沟通的,如果你不说,我怎么能知道?”
似乎她这话让他有所触动,他终于开口了,“如果当年不是我半途挑明了婚约之事,那时你和骆承风已经定亲了,是吧?”
“没有的事reads();!”她毫不迟疑地道。
就算有,也要说没有,况且是真的没有。
曲潋深谙一个道理,先手为强,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理直气壮的,对方才会气竭,由得你张狂去。
“我和七表哥虽自幼相识,但我只当他是兄长,而且男女七岁不同席,自七岁后,我便没怎么见过他了,在平阳侯府,我也只是见见骆家的姐妹们,与他更是难得一见。”
“真的?”他有些不信任地问,到底语气缓和了不少。
“真的,我发誓。”她一脸严肃。
谁知好像又戳到他的痛处了,只见他神色冷酷,声音也变得阴测测的,“我不信你发誓,这种随随便便发的誓言,有什么用?你是个连神佛都不怕的人,难道一个誓言能束缚得住你?”
曲潋汗颜,没想到被他看得这么透,然后想想又明白了,如果她遇到一个不敬神佛拿发誓当饭吃的人,她心里也是不信任的,甚至觉得那人特别地渣,随随便便的发誓,一点儿信誉都没有——例如韦小宝。
难道她以前也这么渣?
“那你待要如何?”
“你发的誓我都不信。”他说,“不过没关系,我刚才说的话还是算数的,如果你敢离开,我不介意打断你的腿,挑了你的手脚经脉,这样你就哪里都去不了了。”说着,他轻轻地抚了抚她的脸,露出一个让她寒毛直竖的阴冷笑容。
曲潋肝颤,那一刻,他说要打断她的腿是真的。
如何让一个多疑的人相信自己的话?在线等,很急的!
曲潋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来,见他起身,她也跟着起了,拿着被单覆住赤.裸的身子。反而那人,就这么随意地走床,赤脚踩在脚踏上,低头看着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衣服。
曲潋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
他回头看她,神色冷淡,只是看到她□□的双肩,还有上面的痕迹,目光变得深沉了一些。
曲潋心里突然有些委屈:“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眼泪突然掉了来,她抽着鼻子说,“我和七表哥清清白白的,从来没有什么首尾,难道这点你也不相信我?”
“我相信。”他冷冷地道。
“那……”
“你是个识时务的,既然嫁了我,自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他咬紧了这个“但是”,“你与他自幼一起长大,如果没有我插手,你早就嫁他了。”他阴郁地说,眼神透着一种诡芒。
曲潋看得心惊,几乎以为他一刻就要发狂将骆承风杀了。
蛇精病的世界正常人不能理解reads();。
“可是我现在嫁你了!”曲潋重重地说。
“那又如何?你心里有他,他也为了你,这几年推掉了好几门亲事。”他呵地笑了,“怨不得你对骆樱比常人都要好,他倒是个痴情的!”
“……”
这一刻,曲潋差点想要掰开他的脑子看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就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她和骆承风会互相喜欢呢?
她气得用力一拽,将他拽上了床,等他跌到床上后,她双手往他身上挠去,对着他的巴重重一咬,气道:“我说没有就没有!难道这么久的时间,你还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么?如果你看不出来……”
眼泪掉了来,她用力地抹去,沙哑地说:“那就当我错付了人。”
说着,她手脚并用地跳床,卷着被子裹住身子冲出了内室,正准备出门时,发现自己身上只捆了一条被单,若是让外面的丫鬟看到,简直无法形容后果。她看了,转身进了净房,然后将门砰的一声关掉,就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呜呜咽咽地哭,也不知道哭什么,是哭他不信任自己,还是哭让他变成这样的原因,不管是什么,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哭得头晕脑胀时,门被人推开了。
然后有人将埋头在膝盖上哭的她抱了起来。
“别哭了。”他低头,用脸蹭着她的脑袋,声音沙哑。
曲潋没理他,并且哭得更厉害了。
大抵人都是这样,如果在没人的地方受到委屈时,都会自己默默地忍着,就算哭很快便止了。可是当身边有关心自己的人时,就忍不住哭得稀哩哗啦的。
哭到最后,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继续哭,他的肩膀上沾着她的眼泪鼻涕,脏死了。可是他只是抱着她,站在那里,任着她哭,直到她哭到睡着,就算在睡梦中,仍在抽泣,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这一夜,纪凛站在床前看了她很久。
***
第二天,曲潋起床时,发现脑袋有些晕,眼睛也有些肿痛。
她摸了摸脸,脸上没有什么痕迹,显然昨晚虽然哭到睡着了,但是有人帮她清理一翻,身上也穿上了睡衣,地上那些被撕碎的衣服都没了。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问题还没有解决。
他不信任她,他心里有一个过不去的坎,不仅对她,甚至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信任,只是一直以来,因为他隐藏得太好了,所以没有人发现这点,更没有人尝试着解开他的心结。
所以,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其实总在怀疑她会离开他,在无人得知的角落,思想变得越来越偏激,再用完美的面具掩饰。
就连阿尚……其实也是他为了绑住她而谋划来的。
想到这里,曲潋顿时垂头丧气reads();。
如果是个正常人,她会舌灿莲花地说服他,让他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可是面对一个精神分裂患者,看起来很正常内心却纤细敏感的蛇精病,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抱着怀疑的态度,根本不相信她,能有什么办法?
就在她垂头丧气的时候,水青色的纱帐被一只手掀开了,她呆滞地看过去,便看到站在床前的男人。
他默默地看着她,她也默默地回视,两人面上都没有往日的笑影。
不知道这是哪个性格。
就在她心里琢磨着对策时,床前的人温和地道:“你醒啦,阿尚刚才醒来,正要找你呢。”
曲潋嘴角有些抽搐,阿尚才一个月,正是酣吃酣睡的时候,五感都没长好,哪里认得出奶娘和娘亲的区别?说这话也不害臊。
虽然心里腹诽,但曲潋面上很平静地应了一声,便起身。
他如往常一样,给她递了衣服过来。
曲潋拉过衣服时,目光在他巴上那明显的牙印瞅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当作不知情。她边穿衣服边问道:“你今日不用出门?”
看那牙印的痕迹,出门不是遭人笑话么?曲潋顿时有些心虚。
“我今日有些点事,让常安去衙门请一天假。”他回答道,声音清越而温煦,就像一位陌上如玉公子,惊艳了时光。
曲潋又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了,也没再看他。
等她穿戴好,宫心领着丫鬟进来伺候她梳洗,可能是因为两人都不说话,神色也是淡淡的,让丫鬟们也有些噤若寒蝉,行事越发的小心。
昨晚丫鬟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担心,所以都守在门前候着,后来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心都提了起来。只是后来世子让宫心递了清水进房后,便没有其他事情了。
今儿进来伺候,她们敏锐地发现,两位主子之间那种若有似无的压抑,让她们暗暗担忧。更担忧的是世子巴上那看起来像牙印的痕迹,虽然上了药,痕迹淡了很多,但近距离看时,仍能看个清楚。
这样的伤痕,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来的。
想到这里,丫鬟们整个人都不好了,看向曲潋的目光也有些闪烁。
曲潋故作不知,很是淡定地坐在那儿由着丫鬟伺候她洗漱。
梳洗好后,曲潋出了内室,便见纪凛抱着阿尚坐在临窗的炕上,清晨的朝阳染红了窗棂,洒落在两人身上,犹如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看到她,他抬头朝她微笑,笑容一如往昔,温暖得如春日的阳光,可是却让她知道其实这只是假象罢了。
此时,小阿尚一点也没给她爹面子,在她爹怀里吐泡泡玩儿,一双眼睛要睁不睁的,显然就要睡了。
曲潋看了一眼阿尚,又看向抱着孩子的男人。
纪凛从容地朝她笑了。
脸皮真厚。
第165章
碧春等丫鬟明显感觉到今日室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两个主子之间也不像往昔那般有商有量,有说有笑,仿佛压抑着什么,让她们这些房里伺候的大丫鬟也跟着大也不敢喘一个。
只是主子们就算吵嘴了,也不是他们这些作人的该插嘴的,只能在心里暗暗地干着急。
不仅碧春在急,宫心和琉心常山等暄风院伺候的老人也在急。
他们比碧春这些陪嫁丫鬟更清楚世子的秘密,也知道昨天世子回来时那滔天怒气,心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担心如果连世子夫人都没办法让他克制住自己,那以后怎么办?
可是再急也没办法reads();。
曲潋垂眸,看着怀里已经入睡的小阿尚,便叫奶娘将她抱去,然后她站起身。
“阿潋,你去哪?”纪凛拉住她的手,柔声问道。
曲潋回头看他,心里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这个人现在还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温和呢?难道他不像以往那样,先是对她道歉,然后说一些挽救在她心目中形象的事情么?这种事情他以前做得多了,每次第二人格将她惹毛了时,这主人格总会很歉意地道歉一翻,维持着他温柔的模样。
难道如今她成了黄脸婆,所以就不用作戏了?
曲潋为自己这个不靠谱的猜测有点儿担心,忍住了马上去捧菱花镜照照是不是生了孩子她就成了黄脸婆的念头,平静地道:“今天天气不错,到院子里走走。”
“那我陪你罢。”他笑道,牵着她的手出去了。
此时正是早晨,气温没有午时的躁热,适合人散步,不会热得厉害。
于是曲潋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没有让人们跟着。
散步到小池塘那里,曲潋站在拱桥上,扶着桥栏,俯视池里的游鱼,看它们游得那么欢快,便将荷包里的点心拿出来,捻碎了洒到水里,看着一群鱼涌挤过来抢食。
她看着池里的游鱼,他站在旁边看她。
从水面上层层荡起涟漪的倒影中,她看到他凝望的目光。
曲潋有些挫败,一把将手中的点心都洒了,然后拍拍手,猛地转身面对他,正好对上他那沉凝的目光。
他被她的举动弄得愣了,目光慢慢地有了变化,从那种沉凝的深沉,变成了清润的温和。
“你不说点什么吗?”曲潋开口道。
他的笑容依然很温和,“潋妹妹想听我说什么?”
听到他温和地叫她“潋妹妹”,曲潋恍惚了,依稀又记起了十二岁那年,这个少年让她体会到什么是喜欢的时候。她生平第一次喜欢一个异性,而且还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那种雀跃的心情,至今仍记得。
因为那种心情太过美好,让人怀念。
“我……”她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发现常安正要过来,便闭上嘴。
常安看到站在拱桥上的两人,也有些踌躇,只是发现两位主子都看过来了,只好硬着头皮道:“世子,属有事禀报。”
“说罢。”纪凛淡淡地道。
常安飞快地睃了曲潋一眼,弄不懂世子的意思,真的要在世子妃面前说么?
曲潋见状,扭身便要走,被纪凛拉住了手。
纪凛示意常安说。
“世子,属已经查明了,昨日平南桥街那儿的酒楼里的人,是三皇子的人,四皇子也凑了一脚。”
曲潋听到平南桥街时有些狐疑,很快便想起,昨日骆承风拦住她时,不是正在平南桥街么?之所以她会认得这条街,除了这条街是从镇国公府去平阳侯府的一条主道外,还因为平南桥街那里有一家专卖杏花酒的酒楼,这种温和醇厚的花酿酒,连后宅女子都可以浅尝一二,曲潋经过几次时,让人去买过,昨日她掀帘子时,便也瞥了一眼reads();。
理解常安的话,顿时脸色有些不好了。
昨日骆承风抛出阁的亲妹妹特地来拦她的事情,被人目睹了,然后有人不知道怎么将它编排了,将它捅到纪凛面前。而捅这事情的人,便是三皇子的人,四皇子也凑了一脚。
对这种事情,如果是旁的男子,并不会多想,只以为骆承风这当表哥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寻表妹说,毕竟是大庭广众之,当时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两人一个在马车上一个在马车外,隔着帘子说话,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私情。
可是纪凛多疑,加上骆承风对她的心思太明显,进而也怀疑上她的心意,所以昨晚他才会被刺激成这样。
就在她恨昨咬牙切齿时,听到纪凛对常安的吩咐。
“……你让个人,将三皇子的门人在江南秘密拜访巡盐御史的事情捅到大皇子那儿。至于四皇子,他府里不是有个对四皇子妃处处不满的宠妾么?将这事情透露给皇后便可。”
自来巡盐御史都是皇帝的人,三皇子的门人竟然胆敢秘密去拜访,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只要被和三皇子有嫌隙的大皇子知道,大皇子绝对会借这事情去板倒三皇子,就算没有板倒,也能让他伤筋动骨。
而四皇子在府里宠一名妾侍的事情,只要大家心照不宣,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在秉性正直的皇后眼里,四皇子这种行为,简直是宠妾灭妻,特别是四皇子妃如今还没有诞嫡子时。皇后作为嫡母,自是要管一管的。
他轻描淡写地吩咐去,明明那张脸仍是那般的温润谦和,可是眼里却透着与语气不符的冰冷无情。
曲潋有些被吓住。
常安应了一声,便退去了。
等常安走后,纪凛手指轻轻地抚着她的手,低首看她,温和地道:“吓到你了?”
曲潋意识地摇头,只是一双眼睛仍直勾勾地看着他。
从他刚才透露的两件事情,却让她知道这人的人脉之广,并不单单只是个公府世子可以比拟的,而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人其实也在密切地关注着那些皇子的事情。
他牵着她走过拱桥,池塘上的亭子里,清风从池塘另一头吹拂过来,带来了些许凉爽,池塘里荷叶亭亭,满目翠色。
“现在,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他轻轻地道。
曲潋沉默了,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十二岁那年,在桃溪镇,你对我坦白自己秘密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喜欢你的。”她低头,“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就算是骆家七表哥,我也只是当他是个陌生人罢了,对你,我却感到由衷的欢喜。”
“你知道,我娘是我爹续弦的妻子,而我爹去得早,当时弟弟年纪又小,曲家三房无依无靠,骆老夫人担心我娘那性子教养不好姐姐,便每年派人到常州府接姐姐进京小住。姐姐舍不得我,也想让我多些资本,所以也将我带进京城reads();。可是,骆家是姐姐生母的娘家,却不是我的,我不过是个拖油瓶罢了,骆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幸好,这时候阿樱这位骆家长房得宠的嫡女想要我当她的跟班,便处处护着我,和我混在一起玩。后来我们感情越来越好,比之姐妹也不差,我不对她好对谁好?这和任何人无关,只是我想对她好罢了。在骆家那样的日子,我不敢行差踏错,七表哥对我的好,我从来没有接受过……”
“我知道!”他打断了她的话,将她搂到怀里,“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她闷闷地说,不让他避开这问题。
这个问题太犀利了,他一时间有些沉默,方涩然地道:“阿潋,我现在还做不到,你给我些时间。”
他现在还无法摆脱心里的魔障,无法相信人或者相信这个世界。
隐藏在温文谦和的皮相,是对世人的不信任。
“要多久?”她寸寸紧逼。
“……我不知道。”
她仍想再逼一逼,可是听到他声音里带着些许的不稳,心知自己这次真的逼得他狼狈不堪,也算是报了昨晚被他弄哭的仇了。
“所以,你相信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七表哥,只和你好么?”她又大胆地问道。
他仍是没回答,只是拥着她的手劲大了很多。
其实还是不相信吧。
曲潋心里很失望,她不知道如何让一个对整个世界都抱着怀疑的人相信人,又因自己小时候也曾骗过他,所以要让他再付出信任很难。
半晌,他说道:“……我相信你。”
只是一惯和煦的声音带上一种凝滞。
“违心之语!”曲潋不客气地揭穿他,“还说我爱骗人,你现在不是在骗我了么?”
这反击再次犀利得让他无言以对。
曲潋心知不能逼得太甚,在他就要气息不稳转换人格时,她终于露出笑脸,放柔了声音,“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一直一直地陪着你,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她不吝于甜言蜜语,以后不断地重复告诉他,直到他相信为止。
“好!”
这时,他终于肯放开手,也肯让她抬头直视他的容颜。
仍是那般温润美好的容颜,如一块上好的美玉,让人见之望俗,气质清雅,不敢亵渎。
可是她知道,这可能是一种伪装,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伪装。
越是了解这个人,她心里越是难过。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变成这样?
就算父母不疼爱,不是还有祖母么?淑宜大长公主这般疼他,虽然不能弥补父母的疼爱,但应该也能让他像正常的孩子一般长大reads();。
纪凛一双清润的眼睛看着她,专注的眼神,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让人很难拒绝这种全心全意的注视。她当初之所以会喜欢上他,就是被他营造的这种样子欺骗,忍不住就喜欢上这个给人温柔的少年。
曲潋拉着他回房。
他的目光落到她后颈处,那里布满了暧昧的痕迹,昨天他对那里眷顾了很久。
他的眼神变得深沉,问道:“对不起,昨晚弄疼你了,还疼么?”
曲潋见他低声气地道歉,眼睛转了转,撇着嘴道:“疼!”
“有多疼?”他有些担心地道,明明昨晚上了药了。
“就像生孩子一样疼。”
“……”
她又在骗他了!
碧春等人见两人手牵着手回来,而且两人面上都是笑盈盈的,便知道雨过天晴了,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曲潋却知道,现在是暂时雨过天晴,因为事情还未解决。
只要他一天不相信她,他们之间的问题依然会存在,说不定哪天他又会因为一些巧合的事情,怀疑起她对他的心意,以为她会离开他,进而做出一些蛇精病的事情来。
连他双重人格的身份她都接受了,她还能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他?
曲潋搞不懂他的想法,但是只能按捺来。
这次按捺,一直到九月份时襄夷公主出阁。
九月十五,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公主出阁,十里红妆,绕皇城一圈,不知羡煞了多少闺中女子。
而襄夷公主经过七年的努力,终于高高兴兴地嫁给了她心爱的表哥,努力地给她表哥生猴子去了。
襄夷公主出阁的十天后,到镇国公府来找曲潋。
曲潋当时正好抱着六个月大的阿尚去塞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襄夷公主穿着一身喜庆的新衣裳过来了,看她满脸红润娇艳,便知道嫁人后十分幸福的。
“你这猴子怎么跑我这儿来了?”淑宜大长公主笑问道。
襄夷公主笑嘻嘻地道:“我想姑祖母和阿尚了,所以过来瞧瞧你们。”说着,她从宫女那儿拿过一个彩色皮革做成的波浪鼓,拿到阿尚面前摇。
小孩子喜欢鲜艳的颜色,容易被声音吸引,阿尚被淑宜大长公主抱着,看到那波浪鼓就咧开嘴笑,伸手要拿。
襄夷公主逗了阿尚好一会儿,终于心满意足地将波浪鼓给阿尚抱在怀里自己玩了。
在淑宜大长公主这里坐了好一会儿后,见淑宜大长公主累了,曲潋方才抱着阿尚回暄风院,襄夷公主也跟了过去。
到了暄风院,丫鬟们上了茶点,襄夷公主便对曲潋道:“阿潋,你教教我怎么能快速地怀上孩子!”
第166章
曲潋正抱着阿尚给她喂水,听到襄夷公主的话,手一抖,水便洒了阿尚满脸reads();。
而被洒了满脸水的阿尚不仅没有哭,甚至张嘴朝娘亲笑得欢,露出还没长牙的粉嫩牙床,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水顺着包子脸流到嘴里,她还伸舌头舔了。
“阿尚,不能舔!”曲潋忙用帕子给女儿擦去脸上的水,发现脖子上的围兜也湿了水,便将它解了来。
“哎呀,阿尚真可爱。”襄夷公主捏着阿尚的小胖爪子,看阿尚的眼神冒着绿光。
曲潋看她的模样,又想到她先前那句话,哪里不明白了。
将阿尚放到炕里头由她自己练习翻身,曲潋对襄夷公主道:“你刚才说什么?”
襄夷公主的目光仍是盯着正在自个玩翻身的阿尚身上,若无其事地说道:“就是想请教你能如何快速地怀上孩子,我想给表哥生个孩子,最好像阿尚这么可爱的孩子。”
“这种事情你应该问太医。”曲潋无语地道。
“太医都是男的,问了他们也只会吊书袋,话说了一堆,可是能听的没几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太医都有自己的保命手段,他们说来说去都只会说开药给我调理身体!调什么啊?我需要调么?母后早就给我调过了,我的身体壮得能打死一头牛!然后又有太医说,要给表哥调理身体……调什么调啊,表哥现在好很多了,根本不需要调……”
听着她喋喋不休地一通抱怨,曲潋在心里为太医院的太医们点蜡。其实早在靖远侯世子束发之龄时,太医私底就和靖远侯夫妻说过,由于世子身体虚弱,精水不旺,以后子嗣比较困难,所以靖远侯夫妻当时才将希望寄托在庶女袁佳身上,想着若是袁朗无法传宗接代,只好让袁佳招婿,生的孩子就冠袁姓,允作嫡孙养。
可是如今襄夷公主谋划了那么多年,终于嫁给她心爱的表哥了,她这辈子的心愿,便是给她心爱的表哥生几只小猴子,了却表哥的心愿。
不得不说,襄夷公主爱一个人的方式,那真是掏心掏肺的。
“你们才刚成亲,不用那么急吧?”曲潋有些无语地道,“我当初怀阿尚时,也是成亲几个月后的。”而且还是在她不知情的时候,被某人谋划来的。
襄夷公主不以为意地道:“你懂什么?我巴不得成亲这个月就能怀上,若是我怀上了,表哥一定会更爱惜我的。”然后想到什么,襄夷公主不禁眉眼含笑,整个人艳光四射,美丽极了。
分明就是一副沉浸在爱河中的小女人的模样,和她以前那种略带飒爽英姿的模样相比甚大。
曲潋:“……”
曲潋觉得自己被糊了一脸恩爱,襄夷公主和骆樱嫁的都是她们母族家的表哥,而且对表哥那叫一个喜欢,这大概有青梅竹马间的情谊存在吧。想到这里,曲潋好像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纪凛对她和骆家的表哥们的事情那么在意了,即便没什么,那种自幼一起成长的情谊都是骗不了人的。
偏偏当初纪凛因为一些原因,纵使知道曲潋被骆家接到京城来,但总是错过她,方使得两人自宣同府那年见面后,直到曲潋十二岁时,纪凛因事去常州府,才是正常义意上的第二次相见。
“你拿这种事情问我,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哎,因为就这么怀上了……”曲潋为难地说。
襄夷公主有些急,“难道你没有什么怀孕配方,或者是做了什么准备?我看你们好像挺顺利的样子reads();。”
那是因为她和纪凛的身体都很健康,所有只要不刻意避孕,有了孩子也是正常的啊。
所以,襄夷公主来问她,实在是问错人了。
见她满脸失望,曲潋安慰道:“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你要先放宽心,孩子要来时就会来的。这两个月你可以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寻一些有经验的仆妇们问问……”想了,曲潋又将女人每个月适合怀孕的那几日时间告诉她,让她自己去算排卵期。
算排卵期这种事情,自古有之,且是宫廷太医先研究出来的,起初是宫中妃嫔们用来争宠的手段之一,后来经过研究发现,确实是适用,于是渐渐地,这种方法便内宅妇人所熟知了。
襄夷公主身边自然也有精通此道的嬷嬷,是皇后特地给女儿安排的,不过嬷嬷觉得公主才刚嫁人,且这些天来也不适合说,所以襄夷公主方不知道还有这种法子。
襄夷公主很认真地听了,听完后,就马上想要起身离开。
至于她猴急着离开做什么,曲潋表示不想猜,也不让她做出这种拔x走人的无□□。
“你等等,我有话想要问你呢。”曲潋拉住她。
襄夷公主只得坐回来,伸手去捞阿尚白白胖胖的脚丫子玩儿,边朝她笑道:“有什么事想要问我?”
曲潋看了眼炕上自己玩得欢的小包子,因为室内烧了地龙比较暖,所以阿尚身上穿得不多,被襄夷公主握住脚丫子玩后,她萌萌地看了会儿,然后淡定地将脚丫子收回来,自己抱着自己的腿丫子玩了。
婴儿的四肢很柔软,虽然知道不疼,可曲潋还是赶紧将她的脚丫子放好,让她自己继续去翻身。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曲潋斟酌着说,“我记得前年镇国公府的年酒宴时,你和我说过,你六岁时,和暄和靖远侯世子在元宵节时被拐的事情。我想问当时的情况?”上回襄夷公主虽然告诉过她,但省略了好多。
襄夷公主有些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
襄夷公主心里虽然狐疑,不过见她坚持,觉得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回忆那时候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
曲潋默默地听着,在心里推算。
襄夷公主比她长一岁,这是她六岁的事情,那么纪凛当时已经是七岁,而当年她在宣同遇到纪凛时,纪凛恰好六岁。所以,当年纪凛被人绑架,流落到宣同时,还要早一年,那纪凛是什么时候被人发现是个双面人的?
等襄夷公主说完,曲潋犹豫了,又问道:“襄夷,你以前经常来镇国公府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怎么说?”襄夷公主不是笨蛋,已经发现曲潋想要探寻的事了,她心里不明白曲潋探寻它还有什么意义。
“例如我婆婆还有一直未谋面的三叔。”曲潋轻声问道。
襄夷公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方道:“其实我知道,镇国公夫人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与纪暄和母子和睦,他们母子的关系很冷淡,我从来没见过她对纪暄和笑过reads();。而纪三叔,其实我也没见过他。其他的,你应该自己已经知道了,我其实知道的不比你多,你也知道,姑祖母是个厉害的,不然这些年来,纪暄和的名声也不会这么好了。”
曲潋听了很是失望,她心里明白,有淑宜大长公主镇着,根本不可能会传出什么不利于镇国公府的事情,让她有一种无处着手的感觉,她也想从淮安老太妃那儿着手,可是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毕竟现在阿尚还小,我也没有理由抱阿尚过去给老太妃请安,进而打探点什么,也不能确定老太妃会不会说。
镇国公府就像一个铁桶一般,根本没办法撬动分毫,仿佛十几年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差别。
曲潋很是失望地将襄夷公主送走了。
襄夷公主的车驾才刚出了镇国公府不久,便和另一辆马车遇着了。
襄夷公主直接弃了自己的车驾,轻快地了车,然后很利索地钻进了另一辆黑漆平头华盖马车,朝着里头的人扑了过去。
“表哥!”
袁朗靠着车壁,幸亏身后有柔软的迎枕垫着,才不至于被她扑得一个趔趄。
他的神色原本有些冷清淡漠,不过此时一种温情的色泽覆盖住了眼里的冷淡,虽然神色依然看起来平淡无波,整个人却显得柔和了不少。
“表哥你是特地过来接我的么?”襄夷公主笑得很灿烂。
袁朗淡淡地道:“我去拜访恩师,想你也要回去了,顺便过来。”
襄夷公主将“顺便”两字无视了,只知道是表哥特地过来接她,高兴得不行,当即腻在他怀里,和他说起今儿去镇国公府里的事情,从见了淑宜大长公主她老人家的身体不错说到阿尚可爱极了,让她也想生个孩子之类的。
袁朗安静地听着,神色很是平淡。
襄夷公主偷偷窥了他一眼,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今天去镇国公府的原因,首要的是去寻曲潋问怀孕的方法,次要的是去探望淑宜大长公主和阿尚。想要给他生孩子这种事情,成亲之前她就说过了,可是这人一直没有什么表态,若非靖远侯府一脉单传,她都要以为他其实是不喜欢孩子的。
襄夷公主有些沮丧。
袁朗摸摸她温暖的脸,清淡的声音变得柔和,“咱们才刚成亲,不急,以后会有的。”
“真的?”襄夷公主惊喜极了。
袁朗颔首,唇角含笑。
如果是以前,他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淡,纵使他死了,还有庶妹袁佳在,加上宫里的皇后姨母护着,靖远侯府不会倒。可如今他娶了自己看大的女孩儿,自然要开始谋划了。幸好,景王回京了,并且娶了曲家女,这倒是方便他行事。
景王的另一个身份,袁朗也是知道的,毕竟纪凛的病,一直是景王医治,以前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景王一直不肯接受皇室的好意,看着悲悯苍生,其实是个任性不过的和尚,所以即使自己病着,连皇后也无法请他为自己治病。
可如今景王恢复了身份,并且娶了曲家女,倒是方便多了,以前不敢想的事情,也能想了reads();。
襄夷公主感觉到袁朗今儿心情似乎很不错,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她也很高兴,接着又将曲潋今日问她的事情和他说了。
“表哥,你说阿潋这是要做什么?”襄夷公主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袁朗垂眸,心里有些了然,轻声道:“我曾在一些杂书上看过,双面人并非天生的,而是很多原因造成的。曲氏应该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只是……”他皱起眉头。
袁朗身体不好,但是他有一个聪明的脑袋,很多事情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从未对人说过,也让人以为他是个病弱无害的。因他和纪凛的交情,每年镇国公府的年酒宴时,他也会过去捧场,所以对镇国公府一些事情也了解一二。
镇国公府,其实并非像表面上那般平静,而镇国公府的低调,也并非是因为老公爷的死,磨平了淑宜大长公主的心,让她不爱出门,闭门不出。其实这些更多的像是一种掩饰,至于掩饰什么,应该是和纪凛的双面人的身份有关。
如果双面人不是天生的妖孽,那么纪凛是经历过什么非人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呢?
袁朗以前无聊时也想过这种事情,可惜淑宜大长公主明显不愿意让世人知晓,所有的痕迹都被这个厉害的女人抹去了,能留在镇国公府里伺候的都是忠心耿耿的老人,后来采买进去的人,也多是一些不知情的新人。
“阿潋想要弄清它又能做什么?”襄夷公主仍是不解。
袁朗但笑不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量和考虑,思想是最不受人控制的东西,所以有些人觉得不值得提的事,有些人却用生命在意着。不管曲潋为何想要弄清楚,也不是他们能管的,而且因为他们也知之甚少,也帮不上什么忙。
两人说了会儿后,便将这事情撩开不提。
*****
金满楼的雅厢里,席燕吊儿郎当地翘起腿正在喝酒,周围几名穿着暴露的艳色女子围着他。
这些女子有的提壶给他倒酒,有的给他剥葡萄喂他,有的夹菜哄他吃,有的将丰满的胸器往他手臂上蹭着。
莺声燕语,好不快活。
纪凛推门进来,便看到这一幕,那双清润温和的眼睛瞬间滑过什么。
“你来啦。”席燕懒洋洋地朝他笑了,然后捏了捏身边一个女人丰满的胸器,笑道:“那位是镇国公世子,想来你们也是知道他的,还不快去伺候他舒服了?”
几个女人早已经看清楚来人的面容,那样纯澈俊美的面容,比席燕这种狂放的英俊还要让人着迷,瞬间便被惊艳住了。然后听到他的身份,更是喜出望外,这位可是镇国公世子,听说深得皇上信任,可不是那些纨绔子弟能比的。
被点名的女子当羞红了脸,轻轻地拍开席燕捏着自己胸器的手,然后整了整衣襟,就要迎上去。
可惜,这名女子还没有走到他跟前,那人已经上前一步,伸脚往室内那张八仙桌踹去,八仙桌像被上了油一般,朝着席燕的方向飞速撞来,砰的一声撞上了席燕坐着的美人榻,连人带榻撞翻了,桌上的酒菜等也洒了出来,弄得满地狼藉reads();。
那几位美人也受到了连累,和席燕一起被掀翻了。
“纪暄和!”席燕狼狈地爬起来,朝他怒目而视。
纪凛敛手在背,冷淡地看着他,但是那张脸却给人的感觉仍是那般的清润柔和。
对上他的视线,席燕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将那群摔得惊呼连连的女人遣到外头,不用她们伺候了。
“燕爷!”有女人不依地搂住他的手,用丰满的胸脯蹭着他,想留来伺候,若是能让镇国公世子满意带回镇国公府,这辈子就不愁了。
席燕不耐烦地抽回手,挥手让她们都滚出去。
这种翻脸无情的模样,终于让那群女人们满腹怨气地离开了,很快室内只剩两人。
纪凛闻到室内那股浓重的脂粉味,眉头又是一皱,挥手将窗拍开,深秋时节冷冽的秋风吹了进来,终于将室内那些味道吹散了,空气变得清新。
席燕在心里嗤笑一声,嘲笑他的假道学,本就不是个正人君子,偏偏他表现出来的比任何人都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君子,迷惑世人的目光,欺骗性十足。
纪凛没理会他,说道:“我让你找的人呢?”
“在城外十里坡的一家农舍里。”席燕将记在纸上的详细资料递给他,眯起眼睛看他,疑惑地道:“我能问,这本就是你们镇国公府的人,你们镇国公府的人脉完全可以自己找,何必找我帮忙?”他心里还是有些迟疑,生怕这人将自己坑了。
“你不必知道。”纪凛抛了一样东西给他,“这是你的报酬。”
说罢,转身便离开了。
席燕目送他离开的身影,然后低头看向怀里的东西,发现竟然是江南万氏银庄的银牌,顿时吃了一惊。
纪暄和好大的本事,竟然能和江南万家扯上关系,弄到这一块银牌。
有了这块万氏银庄的银牌,他可以在万氏银庄提取三次百万以的银钱。
而现在,他最缺的便是银子。不得不说,纪暄和这个人真是太会揣摩人心思了,与他合作,少有人不满意的。
收起了银牌,席燕吹了声哨子,也跟着离开了。
翌日,纪凛休沐时,出了一趟京城,常安随行左右。
常安不知道主子要去哪里,直到来到京郊十里坡处的一家围着篱笆的农舍。
此时农舍里的主人还在田间劳作没有回家,屋子里只有一个正在烧饭做菜的老妇人。她听到马嘶声响起,从厨房出来,当看清楚院子里从马背上翻身马的锦衣公子时,她的双眼徒然大睁。
她怔怔地看着那在阴沉天空熟悉无比的容颜,猛地捂住了嘴,眼泪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滑来。
“小少爷……”
纪凛淡淡地看着她,神色冷漠。
第167章
雨了。
俗话说,一层秋雨一层凉,眼看就要入冬了,老天爷还要不甘寂寞地来一场秋雨,使得这天气更冷了。
雨是从午时开始的,开始时雨势并不大,但那种淅淅沥沥的声音,伴随着斜风细雨飘进屋子里,将地面弄得湿漉漉的,空气中都透着一股湿寒冷意,让人心头泛起一种讨厌的情绪。
曲潋站在窗前,看了看外面的雨势,伸出手,很快手掌心便被细雨打湿了,透着一股森冷寒意,也不知道纪凛今日出门有没有带伞,不过有细心的常安跟着,就算了雨,应该也不会淋到雨吧?
今日纪凛休沐,如往常一般,他们抱着阿尚去寒山雅居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在那里坐了半个钟头才离开。然后纪凛将她和阿尚送回暄风院后,便叫常安去备马,准备出城一趟。
“你要出城?有什么事情么?”曲潋当时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他们是少年夫妻,虽然五月份那时有些不和谐,但是平时两人相处还是很愉快的,但凡是她问的事情,他都会如实回答,如果不能说的,他会看着她笑而不语,让她知道是不该问的,那么她也识趣地不问了。
今儿她问了,他只是笑了,没有回答。
难道是不能说的公务?
曲潋也没有多想,看了雨势,便折回室内。
室内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曲潋脸上不觉泛起笑容,走进内室,便见碧春等丫鬟围坐在炕前,炕上铺着柔软的狐皮毡毯,阿尚正趴在那儿,两只套着棉袜子的小脚丫正努力地一蹬一蹬的,可惜根本没法挪动。
阿尚如今已经六个多月了,从五个月时她便开始学翻身,六个月时翻得很利索了,现在又野心很大地开始学爬,不过瞧她那小样儿,显然还不能爬。
曲潋走过去,戳了戳阿尚翘起的小屁屁,戳得她扭头看过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她,小脸蛋白嫩嫩的,满脸无辜的样子,让当娘的心都要萌化了,一把将她抱起来又亲又啃,直到阿尚扁着嘴要哭了,才将她放回炕上,让她继续自己玩。
碧秋等丫鬟在一旁看到这不靠谱的娘亲,都有些无语,幸好小阿尚脾气好,只要不去逗她,她很少会闹人,连厉嬷嬷都说,阿尚是她见过的最乖巧好带的孩子了reads();。
这种时候,曲潋会便厚着脸皮居功:“都是我将她生得这般乖巧的,是我的功劳。”
所有听到的人只能无语凝噎。
和阿尚玩了会儿,直到阿尚饿得哭了,曲潋便给她喂奶。
吃饱喝足后,阿尚眯着眼睛又要睡觉了,曲潋将她放到炕上,拿了件小毯子盖着,叫丫鬟们看着她后,曲潋便抽空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直到天色渐渐晚了,还没见纪凛回来,曲潋开始频频往外张望。
暄风院通入垂花门的路上已经点上了点笼,红色的光线晕染开来,在寒风细雨中飘摇,火光闪烁不定。
雨好像有些变大了。
曲潋听着外面变大的雨声,叫碧春取来斗蓬,将自己裹住,然后站在门口边张望。
不知为什么,她今天有些心神不宁,特别是在这种着寒雨的日子里,纪凛还没有回来,更让她整颗心都变得不安定。
曲潋将今日歇息的宫心叫过来,问道:“你知道世子今儿出城做什么吗?常山可清楚?”
宫心摇头,“奴婢听常山说,世子今儿出门并没有和他们兄弟俩说,也是要出门时,世子才叫了常安去备马,也没有明说要去做什么。”
常安兄弟是纪凛得用的小厮,也是知道纪凛秘密的人。一般常安跟着纪凛在外行走,常山则在府里,给暄风院跑腿,纪凛一般要去哪里,都会提前和兄弟俩说,让他们准备马或马车等。可是今儿纪凛出门,谁都没说,到了时间就叫常安去备马罢了。
曲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看不到纪凛,她心里就是担心。
她心里安慰自己,或许是这种糟糕的天气影响了她的心情罢了,纪凛哪里会有什么事情?
正想着,突然屋子里传来一阵哇的大哭声,是阿尚醒来哭了。
曲潋忙折回房里去,便见奶娘正抱着阿尚安慰,阿尚有人抱了,方才抽噎着将脸贴到奶娘怀里。
曲潋看得很心疼,忙将阿尚抱到怀里轻轻拍抚着。
刚将阿尚哄停了,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曲潋心中一动,应该是纪凛回来了。
果然,就听到外面有小丫头禀报道:“少夫人,世子回来了。”
曲潋将阿尚递给奶娘,便拎着裙子走了出去。
出了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乍然之间让她打了个哆嗦,不过很快便适应了,她问来禀报的丫头,“世子呢?”
那小丫头伶俐地道:“好像刚进院子……”
话还没说完,曲潋便越过她走了。
她今日特别地想见纪凛,所以也顾不得雨地湿,便沿着廊庑走,才走了段路,便见到那人迎面走来。
“喧和reads();。”
她高兴地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他浑身湿嗒嗒的,衣服被水泡湿,黏在身上,勾勒出他身上的线条,头发也有些凌乱,有几缕黑色的发丝黏在脸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还是他被淋了雨,此时脸色苍白得吓人,衬得一双眼睛黑幽幽的。
曲潋急了,忙将他往房里拉去。
也因为过于着急,所以曲潋没有看到他的异样,直到回到温暖的屋子里,在明亮的光线,曲潋才发现他的不对劲。
“暄和?”她小声地叫道。
他的脸色惨白,一双眼睛变得幽深,整个人看起来透着一种失魂落魄,或者是因为淋了雨,让他看起来比较狼狈罢了。
就在她担心地看他时,他突然伸手,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双手的力道之紧,让她感觉到丝丝的疼痛。
“暄和?”曲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
他一动不动地拥着她,屋子里那些伺候的丫鬟不由低垂头,悄声避到角落里。
曲潋很快便打了个啰嗦,因为他衣服上的水渍也弄湿了她的衣服,让她感觉到了一股冷意。她拍他的背,尽量放柔了声音道:“你浑身都湿了,先去净房清洗换身衣裳,好不好?”
他没动。
曲潋又道:“你身上的水将我的衣服弄湿了,如果不尽快换,我会生病的。”
他这才松开了她,然后只是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不复平日的清润柔和,但也不是人格转换时的那种妖美诡谲,更像一种凝滞,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曲潋将他推进了净房。
而她自己也回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又匆匆忙忙地跑去净房,谁知道推开门后,却见他穿着一身湿衣,像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净房里,一双眼睛失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甚至没有焦距。
“暄和,你怎么了?”曲潋走到他面前问道。
她站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睛才动了,目光定到她脸上,声音沙哑地开口:“阿潋……”
曲潋正要朝他笑一笑,他突然面上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难过表情,然后毫无预兆地往后倒在地上。
“暄和!”曲潋尖叫出声。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曲潋在丫鬟们的帮助,才将纪凛弄回了床上,并且给他擦干净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物,然后赶紧让常山拿帖子去太医院请太医。
纪凛生病了,听常安说自从午后雨时,便淋了一天的寒雨,直到撑到回家后,可能是看到了让他安心的人,终于倒来。
太医很快便被请过来了,确认了纪凛此时正在发高烧,不过因为纪凛的身体素来健康,所以也没什么大碍,只要退烧就好了。太医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很快便离开了。
“世子怎么会淋一天的雨?发生什么事情?”曲潋厉声问道。
常安同样浑身湿嗒嗒地站在那儿,由着曲潋发火,低垂着头沉默不语reads();。
曲潋看到他这样子,如何不知道他是被了封口令,几乎气竭。
无论怎么问,常安都低着头站在那儿,只说一句“世子不让说”,将曲潋气得要命,但是也没法子,便决定先放过他,转身去照顾病人。
她坐在床前,拿帕子给他擦汗,看着他因为发高烧透着不正常红晕的面容,心里有些酸涩难受。
虽然不知道他今天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事情,但是能让他如此失态,恐怕那事情对他的影响很大,此时就连睡梦中,眉头都紧锁着,脸上时不时地露出痛苦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恶梦。
她伸手进被子里,握住他干躁的手,发现他意识地紧紧拽住她的手,仿佛这样才能安心时,低头掩饰住眼里的湿意。
此时纪凛确实在做恶梦。
那是他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他宁愿自己什么不知道,宁愿自己不要因为不甘心而去追查当年的秘密。
那个穿着粗衣粗布的老妇人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响起,就像魔障一样,将他一直以为的骄傲击溃。
“……小少爷,你长得和姑娘真像,如果当年姑娘不是被镇国公夫人邀请去别庄玩,姑娘也不会被那恶棍强迫。”
“明明姑娘那般敬重大姑娘,可是大姑娘怎么对待我们姑娘的?大姑娘有身子孕,姑娘很为她高兴,特地去别庄探望她,可是可是……”
“姑娘吓坏了,她没想到她敬重的姐夫会对她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当时姑娘要崩溃了,是老奴找到就要自杀的姑娘,趁着没人注意时将她带走。”
“那一晚后,没想到姑娘有了身子。她害怕极了,什么人都不敢告诉,直到肚子再也瞒不住,她想要打掉孩子,但是她喝了一次打胎药,孩子没能打来,如果要强行打掉,姑娘也会没命的。”
“很快姑娘的肚子瞒不住了,太妃知道了。”
“太妃将姑娘送去了别庄,对外声称姑娘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也不让人去探望。”
“姑娘一个人孤伶伶地去了别庄,谁都不知道她的处镜,没有一个人关心,只有太妃每隔一段时间才能去看姑娘一次。姑娘很害怕,她不想生孩子,为什么我的姑娘要经历这么可怕的事情,而那两人却毫不知情?”
“姑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她却变得很瘦,她有一天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庄子里跑了出去。只是在半路上,姑娘却因为动了胎气要生了。幸好,姑娘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将她送到了镇国公府的别庄,镇国公夫人也在别庄里养胎。”
“那一天,镇国公夫人见到了姑娘,知道了姑娘发生的事情,镇国公夫人受不了这个刺激,也跟着早产了。没想到镇国公夫人生来的是死胎,而姑娘生孩子后不久,身体太过虚弱了,终于……”
“镇国公为了安慰镇国公夫人,将姑娘生的孩子替代了那死去的孩子,并且让所有人都瞒着镇国公夫人。”
“你是姑娘的孩子,你的娘亲不是镇国公夫人,另有其人,她是……”
第168章
曲潋亲自绞了帕子,将覆在纪凛额头上的巾帕换掉。
此时已经打了四更鼓了,但是她却没有丁点睡意,因为纪凛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就算喝了药,烧也没有退,只能不断地给他降温,如果明天他的烧还不能退,曲潋决定让人去景王府将景王请来。
相信她姐那么疼她,景王就算不想来,她姐也会绑他过来的吧。
换了帕子后,她伸手摸了他坨酡红的脸,很是烫手,让她心里难受得厉害。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如今高烧昏迷中,他的神情一度十分痛苦,这种痛苦显然并非因为生病,而是其他事情,应该和他今天出城去办的事情有关。所以她不免觉得,其实他现在高烧昏迷不醒,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见他的唇干躁起皮,曲潋让丫鬟找来干净的棉签,沾了白开水给他擦唇。
“少夫人,您先去睡吧,世子就由奴婢守着就行了。”陪在一旁的宫心劝道。
曲潋却摇头,“他这样子,我怎么可能睡得着?”说着,摸了床上的人的脸,手指轻轻地按在他的眉心,想要将他又皱起的眉心抚平。
“对了,常安怎么样了?没生病吧?”曲潋突然想起让她气得咬牙切齿的忠仆。
宫心窥了她一眼,忙道:“常安没事,琉心先前给他煮了碗姜汤,他喝发了一身汗就没事了,并没有生病。”
曲潋微微皱起眉,没道理主子淋雨,仆人可以去躲着。所以常安应该也和纪凛一样淋了一天的雨,但是常安没事,纪凛却病倒了……曲潋再次确认了这次的事情对纪凛的打击,不仅是身体上,甚至是心灵上的,所以才会让他病倒。
能彻底地击垮一个男人,会是什么事情呢?
野心?纪凛如今的身份,已经不用再做什么了,除非他想当皇帝,显然他并没这个意思。所以没有什么野心破灭的打击。
至于生活情感上的,曲潋自认为嫁给他之后,都是规规矩矩的,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最近也不吝于甜言蜜语,阿尚也玉雪可爱,生活可谓是有点小美满的,更不会因为此而受什么打击了。
那么是他的身份地位?他自幼就被封为镇国公世子了,淑宜大长公主看着,他的身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是作为亲娘的镇国公夫人态度有些奇怪……难道真的是身份问题?里面有她所不知道的?
曲潋思索间,已经在层层地推测,脑洞开得很大。
“常安还是不肯说?”曲潋又问道。
宫心飞快地睃了她一眼,可惜因为角度问题,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看起来有些冷漠。她心头微微发紧,轻声道:“常安一直花厅里跪着,什么都没说。”
曲潋皱了眉头,算了时间,常安已经跪了两个半时辰了。虽然恼他什么都不肯说,但也知道他是个忠心的,罚也没用,况且也不是她叫他跪的。当道:“算了,你让他回去歇息吧,不必跪了。”
宫心应了一声,便出去了reads();。
等她回来后,她小声地道:“常安说,世子不醒,他便长跪不起。”
“跪什么跪?”曲潋没好声气地道,“你去告诉他,世子好得很,别跪得晦气了。”
这话也太不客气了,果然这回常安不敢再跪了,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花厅。
夜越来越深了,曲潋渐渐地有些支撑不住,就在她突然惊醒时,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视线里一片黑暗。
曲潋慌忙起身,掀开天青色双绣花卉草虫帐幔,发现室内只点了盏昏暗的羊角宫灯,显然天还没亮。
这天还没亮,可是那生病的人呢?怎么换她躺床上了?她不信自己会睡得这么死。
“来人!”曲潋边叫着边穿鞋,然后一把将屏风上挂着的衣服套上。
琉心和碧春慌忙进来。
“世子呢?”曲潋厉声问道。
“世子去了寒山雅居。”碧春飞快地回答道。
曲潋二话不说,便要赶过去,碧春忙去寻了件云锦斗蓬过来给她披上。
曲潋心里虽然急,不过她仍是看着琉心问道:“世子是什么时候起的?他现在怎么样了……”她摸了自己的后颈,微微垂眼,“可是世子将我移上床的?”她明明记得自己守着他,然后渐渐地精力不续,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世子烧还没退,他去了一刻钟。”琉心回道,“世子见您累了,让奴婢们别打扰您。”
曲潋转头看了一眼更漏,已过了四更,很快就要天亮了。
她想起临睡前纪凛生病的样子,整颗心又揪了起来,也顾不得其他,披上斗蓬便出了门。
刚出门时,一阵寒意扑面而来,果然是一层秋雨一层凉,虽然雨已经停了,可是这气候却比昨天雨时还要冷。她担心纪凛现在还病着,就冒然去寒山雅居,不知道有没有添衣服,会不会加重病情……
一路担心着,脚步不停,很快便到了寒山雅居。
碧秋去敲门,很快守院的婆子开了门,见到曲潋过来,并不怎么吃惊,大概是刚才纪凛过来了。
“世子刚才可是来了这儿?”曲潋问道。
此时天还未亮,守院的婆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灯披着云锦斗蓬的少女娇娇怯怯的,连声音也是一种让人听了心头发软的柔软温和。
“回世子夫人,世子正在公主那儿。”
得了消息,曲潋便进了寒山雅居,边让人去通传。
她不知道纪凛为什么才刚清醒时,就拖病过来寻淑宜大长公主,所以她虽然过来了,但也不好冒然地过去,先让人去通传,自己放缓了步子。
果然,她还未走到正院,就见明珠迎了过来,行了礼后,小声地对她道:“世子夫人,乌嬷嬷让您去偏厅稍坐reads();。”
曲潋沉默了,说道:“乌嬷嬷也起了么?”
明珠含糊地应了一声,“乌嬷嬷就在偏厅里。”
所以,她过来的事情,应该没有禀报公主,而是由着乌嬷嬷作主让她去偏厅里稍坐。而她可以猜测,此时之所以没有禀报淑宜大长公主,应该是不方便,所以乌嬷嬷亲自来陪她。
曲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淑宜大长公主歇息的卧室,由着明珠领去了偏厅。
偏厅里,乌嬷嬷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墨绿色祥云纹的褙子,花白的头发简单地梳了一个圆髻,身上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虽然平时乌嬷嬷打扮也很素净,可是她是个严谨的,多会在发上插根朴素的簪子,不会像此时,一身简单素净。
曲潋看在眼里,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温声道:“嬷嬷,听说世子过来了,我心里担心,所以也过来瞧瞧。”她眉眼含愁,“世子昨天回府淋了雨,回来后不久便病了,烧一直没退……”
“世子生病了?”乌嬷嬷惊讶地问道,尔后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是一变。
昨天因为雨的原因,寒山雅居早早就关了院门,而曲潋也不想让淑宜大长公主担心,所以纪凛生病的事情没有让人去寒山雅居说一声。今儿天还未亮,纪凛便过来了,因为事出突然,乌嬷嬷被纪凛开口的第一句话吓得个魂飞天外,根本还不及细看,便被公主遣退到外面守着了。
此时,淑宜大长公主的卧室里,只有祖孙二人。
淑宜大长公主披着件外衣坐在炕上,一双眼睛沉沉看着直挺挺地跪在面前的孙子。
纪凛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终于,淑宜大长公主开口道:“我一直不希望你知道这事,对你没好处。”她的声音虽然淡,但却有些疲惫,显然并不想要再提一次这种事情。
可是她没想到,一心要护着的孙子,却自己要将当年的事情扒开来。为了瞒住这件事情,当年她做了很多,却没想到这孙子如今已经长大了,不知什么时候发展了自己的人脉,撇开了镇国公府,一点一点地抽丝剥茧,查询当年的事情,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纪凛的身体晃了,沙哑地开口,“祖母,求您告诉我吧,我不想再……”被人如此欺骗去。
所有人都在骗他,让他如何相信这个世界?
以前他只以为是自己不好,所以母亲那般厌恶他,将他关的黑屋子里与世隔绝,对他做出那么多伤害的事情,生生将他逼成那样。他也以为父亲只是太爱母亲,所以才会放任母亲如此待他,心里痛苦难过,到最后的麻木,不再对父母带着期盼。
后来只有祖母对他最好。
可是祖母有时候看着他时,会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似乎不忍,又有些沉重,他一直不明白。
那个老妇人的话他听了,可却却根本不相信,甚至不相信任何人,连面前的祖母,他都不相信的。
他只是想要将当年的真相找出来。
可是他却知道,那老妇人说的话中有一样是对的,他的出生是不被人期待的reads();。
祖孙俩又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淑宜大长公主方才说道:“既然你让人查了,你应该知道,那个告诉你这事的人,其实是淮安郡王府的二姑娘的奶娘陈氏,而淮安郡王府的二姑娘是太后封的静宁郡主,也是你母亲的同胞妹妹。”
纪凛没有开口。
那老妇人说:你是姑娘的孩子,你的娘亲不是镇国公夫人,另有其人,她是淮安郡王府的静宁郡主,和镇国公夫人为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
那老妇人凄厉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着。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悠悠地道:“当年,你爹和端宁去别庄避暑,恰好那时诊出她有一个月的身子的消息,你爹很是高兴,将这消息传回京里……”
妇人有了身子,未满三个月之前要坐稳胎,所以轻易不能移动,淑宜大长公主便让儿媳妇在庄子里等坐稳了胎再回京。
“端宁是淮安郡王府的大姑娘,自来深得老太妃喜欢,她有一个相差三岁的同胞妹妹静宁。听说姐姐有了身子,因太妃当时有事不能走开,静宁代替母亲去庄子里探望端宁。”淑宜大长公主的声音很慢,“她们姐妹的感情素来极好,那天静宁去了庄子探望,让端宁很是高兴,便留靖宁在庄子里陪伴几日再送她回去。”
“谁知那天恰好你爹被同僚请去喝酒,你爹喝得醉薰薰的,也没有回府,就直接去了庄子里看端宁。端宁因为有了身孕,早早地歇了,你爹去庄子时,因为喝醉了酒,遇到了在花园里赏夜景的靖宁,误认了人……”
端宁和静宁姐妹俩都遗传了老太妃的好样貌,姐妹俩除了年纪相差,在外貌上非常相似。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接来的事情像靖宁的奶娘陈氏说的那般,没想到那一晚后,静宁会有了身子。静宁的性子素来沉静,有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那晚她自杀不成,被奶娘陈氏救后,第二天就回了京城,然后一直闷在房里。”
“听说她知道自己怀了身子后,让陈氏买了药来打胎,只是陈氏是个胆子小的,阴差阳错之,买来的打胎药药性不好,最后还是没能打了孩子。直到她的肚子瞒不住,你外祖母才得知这事情,你外祖母知道静宁遭遇的事情后,当时十分气愤,上门来和我吵,差点要杀了你爹……”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太妃心力交瘁,也不知道怎么办好。
淑宜大长公主当时听到这件事情,也懵了。那时候丈夫在边境打仗,她正准备去边境时,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那时候,看到老太妃为了两个女儿痛哭流泪,她心知不管当时儿子是不是喝醉了酒,都是他犯的业障,为了赎罪,便将儿子交给老太妃处置。
可惜,老太妃仍是比较疼爱大女儿,又因为种种考虑,最后决定将这事情隐瞒了来。
决定隐瞒也是有原因的,其一是淑宜大长公主的地位,她一个郡太妃是不可能真的当着她的面将女婿给杀了,最后只会两家闹得不死不休。其二是她知道大女儿和女婿感情很好,加上大女儿现在怀相不好,每天害喜严重,受不得刺激,老太妃自然不敢将这事情让大女儿知道,以大女儿的脾气,她定然无法接受,到时候如果发生什么事情,她无法承受。
已经有一个女儿被毁了,她不敢再毁了另一个女儿。虽然如此对不起小女儿,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已经不知道如何才能对得起两个女儿,最后决定,只好对不起小女儿了reads();。
于是老太妃和她商量着将静宁郡主送去了庄子里养病,对外声称她生了怪病,需要静养,阻止旁人来探望。原本老太妃也想让小女儿将孩子打了,可是小女儿先前喝的那劣质的打胎药没能打成,如果要强行打胎,可能连大人也会不保。
没有办法,老太妃便商量着,先将孩子生来。那时候老太妃正准备给小女儿相看亲事,因为发生这种事情,只能耽搁来。
按老太妃的意思,是等小女儿将孩子生来后,再给小女儿寻个对象,远远嫁了,远离京城的是是非非。虽然小女儿发生这种事情,但淮安郡王府是不可能将两个嫡女都嫁过来,并且还让其中一个嫡女当妾,更何况姐妹俩都不会同意。
淑宜大长公主当时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带着赎罪的心情,便也只能答应。
“我没想到以静宁的性子,她当时会有勇气从庄子里跑出来,那时候她已经怀了七个多月的身子了,她一个孕妇,身体不好又能去哪里?等我们接到消息时,才知道她被送去了端宁安胎的庄子。端宁自从怀了孩子后,不知怎么的,她的怀相很不好,孩子将她折腾得很厉害,身体十分虚弱,根本无法出门,便一直住在庄子里养胎,打算等孩子生来后再回京。”
说到这里,淑宜大长公主的眼睛有些湿润,“无论是静宁还是端宁,都是我看着长大的。静宁是个性子安静温和的姑娘,很是乖巧听话。而端宁却不同,她的性子比较急躁,和你爹感情非常好,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她见到静宁,得知静宁怀了你爹的孩子,端宁受到了刺激,当场摔了一跤动了胎气,折腾了很久才生孩子,可没想到孩子可能是在母亲肚子里闷了很久,生来不久后,就没了。”
“那时候,静宁也挣扎着生孩子,可能孩子是个顽强的,虽然她身体虚弱得厉害,孩子也没有足月,但仍是顽强地活了来,可惜她却因为怀孕时没有养好身体,生产耗了她太多力气,人就这么没了。”
“……端宁因为早产,身体不好,昏迷了很久都没有醒来,醒来后却有些神智不清,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你爹怕她因为孩子的事情再次受到刺激出什么意外,为了安慰她,便将静宁生的孩子抱过去,替代了那个死去的孩子。”
说到这里,室内一片静悄悄的。
纪凛呆呆地看着前方,眼里却没有焦距。
“所以,我就是代替了爹娘原来那个死去孩子身份的人?”他沙哑地开口。
淑宜大长公主虽然有些不忍,但却没有反驳。
他有些茫然,脸上露出那种小孩子一样的无措,纵使再听一遍,依然让他茫然不知所措。
所以,他其实只是个奸生子,并不是什么高贵的镇国公世子,如果不是母亲的孩子生来就没了,恐怕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他了。
所以,这才是母亲恨他的原因么?
所以,就因为如此,他才要遭遇那么多事情,变成这样的妖孽么?
“那母亲知道我不是她的孩子么?”他茫然地问道。
“她当时神智不清,应该是不知道的。”淑宜大长公主轻声说道,“至于后来,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因为这些年来,她一直没有提过这件事情,只是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