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六章 接受弹劾与批评
好像是今天的天色亮堂得更早了一些,天边晨曦的光芒更亮了。
随着来上朝的官吏越来越多,这里的气氛也越发焦灼。
注意到四周有不少的目光对自己目露凶光,看来宗室的人脉不小呐。
有两个陌生人走到面前,张阳看着两人好奇,稍稍一礼,“敢问当面是?”
领头之人行礼道:“老夫荆王李元景。”
张阳看着眼前这个年近四十的荆王,回想着自己在宗正寺的卷宗中是否看到过他,李世民的堂兄弟太多了,尤其是堂弟一辈。
李元景谦逊地笑着,“难道张左丞不认识老夫?”
眼前一亮,张阳又是行礼,“原来是荆王,久仰了。”
对李元景这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印信,毕竟与宗室走得不近,皇帝的这么多堂兄弟,一时间也不可能全认出来。
张阳尴尬笑着,“在下初任宗正寺卿,不记得当面名讳,还望见谅。”
李元景还是一脸谦逊的笑容,“这位是朝中文翰编撰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他拄着拐杖道;“老朽与崔仁师是同辈人,听仁师说起过你,说过很多次。”
“是吗?”张阳还是礼貌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若不是在下刚任职宗正寺卿,恐难见到两位。”
李元景带着不是那么多善意的笑容,转身看向朱雀门,“以后我们可以时常走动。”
朱雀门缓缓打开了,有三三两两的官吏走入皇城。
众人开始加快脚步,队伍赫然分成了两派。
安静的皇城中,只有众人的脚步声,脚步越来越快,似乎在较劲,看谁都想先一步进入承天门。
袁公瑜带着桀骜的笑容,伸脚一绊,便有一人摔倒在地。
“哎呀!”
一声惨叫传来,原本密集的脚步声顿时停下了,场面如死一般的寂静,双方再次对峙起来。
那摔倒的人吃力爬起来怒道:“是哪位同僚如此下作!”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袁公瑜身上,喝问:“是不是你!”
“呵呵,老匹夫休要血口喷人,本官行事从来不下作。”
“你!”那人指着他怒不可遏,一边脱着自己的官服道:“老夫和你拼了!”
承天门前,还未早朝一群人便又打了起来。
张阳再看去,李远景和令狐德棻早已走入了秘书监,也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再看着承天门,张阳怔怔不语。
岑文本与高季辅走在一起,俩人低声议论着现在的情形,看热闹之余还能讨论哪一方会赢。
太极殿内,李承乾见到来上朝的人寥寥无几,便问道:“人呢?”
殿前侍卫回道:“殿下,他们在承天门前打起来,吏部尚书杨师道与兵部尚书侯君集也被牵联。”
“这……”
房玄龄道:“殿下,不如今日便休朝吧,总不能让他们遍体鳞伤还来早朝,朝政之事中书省批复后会交给殿下。”
李承乾现在有些理解父皇了,难怪当初父皇说过张阳在朝堂一天,这朝堂就不得消停。
这么多年了,父皇对他的了解从来没有变过,这张阳根本就没变。
便吩咐道:“让张阳去东宫,孤要见他。”
“喏。”
张阳站在承天门下,他与许敬宗依着石墙正在聊着家常,“你应该多吃点枸杞,平日里要多节制。”
许敬宗低声道:“县侯,下官年过四十已有四个孩子了,那妇人竟还不满足,近日开始专研一些西域的补药。”
“少吃药,还是要锻炼身体为好。”
“下官明白,会与那妇人再论道理的。”
承天门前的群架还没结束,许敬宗与张阳清闲,继续攀谈着,从生活经验聊到了当今的世界局势。
有侍卫来报,“张左丞,太子殿下请见。”
张阳从墙根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官服,“我先去一趟,你命人多准备一些治伤药,让太医署准备准备。”
承天门的群架还没结束,不忍再去看他们那些毒辣的招式。
东宫内,李承乾来回踱步走着,稍稍停下脚步又看向一旁的弹劾奏章。
也没心思打开奏章看,依旧来回走着。
“殿下,张左丞到了。”
连忙走到殿外,李承乾着急道:“你可算来了?”
张阳揣着手一脸的笑容,“下官与殿下说过,陛下让我任职宗正寺卿等手中的事忙完了,再来东宫赴任。”
“你先入殿。”李承乾拉着他走入殿内,指着一堆的奏章道:“你看看这些奏章,都送到了孤的面前,这里有六百余册都是弹劾你的。”
张阳好奇地拿起一册,皱眉看着,“奸臣当道,骊山党羽雄踞朝堂,趁陛下病重,混淆圣听,奸贼不除我等宁一头撞死在承天门,以谢天下。”
放下一卷,又拿起一卷仔细看着,忽又觉得不对。
“殿下,这长安一共有官吏多少人?”
“文吏一千余人。”
张阳盘腿坐着,又道:“这不对呀,如此说来满朝有一半的文吏都在弹劾我?”
李承乾气馁道:“你为何还一副欣慰的神情?”
“我只是觉得这奏章的数目不对?”
“其实也是有些人弹劾了一册还不够,便又多写了几册。”
“原来如此,看来他们是弹劾一次不够,要多写几卷才能痛快,才能尽兴?”
李承乾也坐了下来,小声道:“张阳,你到底在宗正寺做什么?非要得罪这么多人?”
“我在做陛下让我做的事。”
“可是……这些人都要孤将你车裂,凌迟,流放……”
“下官明白。”张阳颔首道:“其实这人是能听批评的,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
“再者说若温和地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也被认为居心叵测。若沉默也不再允许,赞扬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
说着这些话,张阳端坐的样子,好像能洒下了许多智慧的光辉。
李承乾听着这些话一时间有些痴了,但忽然又醒悟过来,这是张阳。
只要他在朝堂,这朝野上下都不会安生,更不要说什么沉默也不再被允许。
张阳继续道:“我不想这个世上只剩下了谎言,所以我能够接受批评,就让这些人尽管来弹劾我,将我弹劾的遍体鳞伤,只是等我做完了那些事之后,还望太子殿下能够让我早日退休。”
李承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早日退休。”
“对呀。”
“你竟然想要退休?”
张阳叹息一声,道:“我想过,原本我规划在三十岁退休,但现在想来我当年的理想太过草率了,也太过理想化了,我应该现实一些的。”
“太子殿下也该时刻铭记,如果人听不得严厉的批评,那么留在身边的就只剩下了谎言,而身边便再也没有朋友,而是一张张憎恶的面容,想要从你的身上割肉。”
身为一个太子少师,张阳本着能多说一些就多说一些的原则,继续道:“所以他们的批评我欣然接受。”
李承乾道:“那你会改正吗?”
“当然会了。”
看着张阳和煦的笑容,李承乾几乎就要相信了,但一想到他很少有这等笑容,便叹道:“既然是父皇的意思,你就放手去做,孤不知父皇交代了你什么,但若朝野再群情激愤,孤也无可奈何。”
张阳站起身走出了东宫,弹劾就弹劾,批评就批评,这朝堂还是很有活力的嘛。
这说明宗室已察觉到了危险。
回到宗正寺内,这里清净了不少,只有李义府留下的三两人还在核对卷册。
张阳刚坐下,就有一份份的卷册放在面前。
“县侯这些都是京兆府带来的田册,我们先将这些核对好了。”
张阳打开其中一份奏章,绝大多数的宗室中人都是惧怕李世民的,总的来说现在的李唐宗室还算是听话,比如说李世民的堂弟李远礼,此人徙封绛州之后,便一直勤政治理,并且还给天可汗赞许。
还有李元嘉,酷爱藏书,在封地中也算是安分守己。
彭王李元则以前是个跋扈子弟,不过自齐州之乱后,像是改邪归正,现在很老实。
霍王李元轨,现在还在阴山主持治理突厥人的工作。
也亏得李渊的基因强大,天赋异禀,给天可汗折腾出了许多弟弟妹妹。
不多时,许敬宗的奏章也送来了,奏章是一份名册,名册上的官吏都是与宗室有来往的。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看着奏章心想着,皇帝想要给储君留下一个什么样的继承人。
或者说给继任者留下一个什么样的朝堂。
李世民对李承乾不满意,这种不满意就是明说的。
如果说李承乾对驾驭臣子的能力不行,那就需要有个强权为这个储君保驾护航。
而我就成了这个强权?
经过两天的整理,这宗室的事如一团乱麻。
荆王李元景?
张阳的目光落在这个名字上,天可汗的其他堂兄弟年纪也有小的,更小的堂弟比我的年纪都要小。
那些人还算是听话,但这个李元景就不一样了,他的食邑只有六百户,却有两百顷良田。
而这些良田都没有记录在田册中,而是通过京兆府查出来的。
好在李道宗与李孝恭的田册是没问题的。
李孝恭就不用说了,他的田册现在就在骊山的名下。
至于李泰,他连自己的封地都从来没有去过。
李治更是还没封地。
张阳翻看着上官仪的奏章,心中有了打算,开刀就要直戳要害,拿掉了最棘手的,余下的麻烦也就轻而易举了。
天可汗的堂弟李远景,是李渊的一个嫔妃所生的孩子。
幼年时期就被封为了赵王,之后在军中带兵成了个宗室将领,历任安州都督,雍州牧,之后到了李世民登基被封为荆王。
张阳颔首道:“去将荆王李远景带来。”
“喏!”
长安城的一处宅邸内,李义府亲自带人将这处宅邸围了起来,调动的兵马正是太子右率。
宅院内,李元景的夫人裴氏正在怒骂,“他张阳不过是个幸晋的驸马,凭什么来捉拿荆王!要抓就要天可汗自己来!”
这个裴氏也有足够的底气与宗正寺叫板,也有底气让李世民亲自来抓拿。
她乃是当年裴寂的女儿。
当年裴寂武德年间就是尚书仆射,又被拜为司空。
那时是何等的风光。
就因为李世民觉得裴寂与僧人走动太多,被罢免。
之后过了三年,李世民想要将裴寂召回来,但却在半道上病死了。
对此,天可汗一直对裴寂一家有所亏欠。
裴氏也一直觉得天可汗欠她们家的太多了。
现在她才有底气对着门外的官兵叫嚣。
李义府对此充耳不闻,但凡经过宗正寺手的案子,相关人等一个都别想逃出关中。
眼看那李元景还坐在院内,一副淡定的模样。
李义府挥手道:“拿人!一应过错都算在某家头上。”
裴氏拔刀而起,怒喝道:“我看你们谁敢!”
李义府作揖道:“夫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一众官兵绕过了这个裴氏,将李元景围了起来。
“慢着。”李元景缓缓站起身,沉着脸走上前,“老夫跟你们走。”
裴氏咬牙切齿道:“倒要看他张阳到底有几分胆量,今夜若回不来妾身便去宫中寻长孙皇后。”
李义府依旧板着脸,“荆王,请吧。”
“哼!”
李元景冷哼一声,迈步走出了府邸。
荆王被宗正寺的人拿了,事情不过半个时辰就传遍了长安城。
一直以来宗正寺是将宗室将领,宗室权贵供起来的,怎么这一次一反常态,去捉拿荆王李元景了?
长孙无忌听着府邸众人议论,心中越发不安的。
正如他们所言,以往宗正寺的人恨不得将李元景他们供起来,生怕有半分让他们不满。
宗正寺内,张阳客气地倒上一碗茶水,“荆王,你说巧不巧?早朝时你刚说会再来叨扰,你看!还没等你来叨扰,我就让人将你请来了。”
李元景没有拿起茶碗,沉默着也没吱声。
张阳自说自话,“我听说最近长安城有一桩亲事在准备,说是荆王要与房相家联姻。”
第九百四十七章 宗室的至暗时刻
宗正寺外站着官兵,都是太子右率的,李安俨带着人守着此处。
今日,就有三两个卖红烧肉的人在街对面,从张阳进入宗正寺开始,这里的街道就没什么人踏足,平时过路的人都要绕道而行,生怕因踩到宗正寺门前的叶子,而被拖进去痛打。
人云亦云,这位骊山县侯来到长安城,就成了人们避之不及的凶神。
宗正寺内,李元景低声道:“老夫确实有一个女儿,想要嫁给房相的次子。”
张阳皱眉道:“房相答应了吗?”
“还没有,房玄龄一直犹豫是否要与我们宗室中人联姻。”
张阳又问道:“房相的长子娶了谁来着?”
李元景板着脸道:“房遗直娶了京兆杜氏,也算高门士族,房玄龄的挚友杜如晦过世之后,便有了这门亲事,也是希望杜如晦一脉不要轻易没落。”
张阳了然点头,“那荆王要将女儿嫁给房相的儿子,也是想要让自己与高门士族做个亲戚?”
“嗯,这么想过,不过这门亲事都是家中夫人在安排,老夫也不知现在与房相谈得如何。”
宗正寺内的气氛很轻松,张阳与李元景谈话的场面也很和谐,一点都不像是审问,更像是在聊家常。
良久,张阳站起身道:“今天我还有些其他事,荆王这些天就留在宗正寺。”
“为何?”
“查案。”
李元景不解道:“什么时候宗正寺开始查案了?”
张阳笑道:“不只是现在,以后都会是这样。”
说罢,让人请荆王去了后院暂住,张阳便出了宗正寺,皇帝的宗室子弟有好也有坏的。
除了那几个听话,也有不听话,要拿那几个人也不容易。
接下来的两天,李元景依旧留在宗正寺内,不得离开。
他的夫人裴氏这两天在各家走动,都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他们对陛下的安排深意也都是闭口不谈。
正是太子监国的时候,陛下病重不理政事。
还有一个张阳行事如此雷厉风行,长安城内宗室中人也都是人心惶惶。
今天的长安城下着雨,裴氏来到宫门前,想要见长孙皇后。
站在门前迟迟等不到人来回复,裴氏越发的不安,她着急问回来的婢女,“宫里的其他妃子呢?”
婢女低声回道:“说是这些天,她们都被皇后禁足了。”
裴氏扶着额头,听闻消息险些晕倒在地。
不多时,一个身影从宫门中走出来。
稍稍站定,裴氏见到来人行礼道:“公主殿下。”
见是长乐公主殿下,身后的一众婢女纷纷行礼。
李丽质站到宫门前,看着谦卑行礼的裴氏,回道:“你们不用来见母后了,母后这些天一直在父皇身边,不见任何人。”
“可那张阳……”
“行了。”李丽质打断道:“不用来打听了,也不用整天揣摩,姐夫的意思就是父皇的意思。”
当长乐公主转身回去的时候,裴氏眼神闪过一些决绝,她朝着宫门喊道:“没有裴氏就没有现在的天可汗!你们忘恩负义!”
她的喊叫声很大。
长乐公主的背影稍停片刻,又快步走远了。
皇宫太液池边,李丽质将事情说了。
李世民叹息道:“当年裴寂过世的时候,朕心中愧疚,但对裴寂一脉的人,朕该给的补偿也都给了,不论她怎么说,朕问心无愧。”
父皇养病的这些天心情好了不少。
母后也轻松了许多,这是李丽质切身感受到的,如果一直都能这样,父皇的身体一定好起来的。
骊山来的医师团队还在会诊对陛下之后的治疗规划。
太医署内,孙思邈道:“老朽还是建议陛下能够离开皇宫,去骊山持续观察,良好的生活作息才能适合养病,并且陛下的心脏与血压只是暂时稳下来的。”
太医署的其他医者很难听懂这些骊山医馆的话语,他们说的血压?还有这种脏器名声听着很生涩。
崔知悌轻轻敲了敲桌子,“诸位,按照陛下过往的病历来看,不仅仅心脏,其他脏器也很虚弱,最近减少吃面食的量,油盐也不能高,而且以前的用药虽说稳住了病情,但药物同时会增加陛下身体的负担。”
“卢医正?”
卢照邻上前应声,“崔大夫直说便是。”
崔知悌抚须道:“之后要减少药量,药力要轻,药量要少,这是我们团队商量出来的结论。”
孙思邈道:“老夫的团队还是希望陛下能够离开皇宫,需要一个养病的环境,时刻观察,时刻会诊,用药方面对崔大夫所言一致。”
卢照邻神色为难,“让陛下离开皇宫很难,至少下官无能为力,这还看张阳如何劝说了。”
骊山的团队众人气馁地收回了手中的册子。
裴氏回去得了一场大病,李元景被拿下之后,一直被关在宗正寺内。
而宗室的众人见不到陛下,这些人聚在东宫问询李承乾的意思。
面对这些叔伯的质问,李承乾正色道:“诸位叔伯,孤定会找张阳问个清楚。”
“还请太子将张阳拿下!外戚祸国之事自古有之!”蒋王李恽大声道:“太子怎能坐视之。”
李承乾打心里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找父皇,因张阳任宗正寺卿是父皇任命,至于是让张阳做什么,目的何在?根本不知道。
东宫已经吵成了一片,此刻的宗正寺内。
张阳淡定坐在荆王的面前,接过李义府递来的册子。
“县侯,我们都查明了,这些田亩都不是荆王置办的。”
李元景闻言,笑道:“原来你是为了查田亩的事,既然与老夫无关,可否让老夫离开,家中夫人已病倒了。”
张阳换了一个坐姿翘着腿道:“还要荆王在这里多留一些时日。”
李远景的眉头一皱,拍案而起,“老夫在这里都已五日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宗室中人还是很团结,您要是回去之后,领头团结众人来对付我,让我宗正寺以后还怎么办事,所以你这位领头的,不能出去。”
张阳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有,这件事虽说与您无关,但你的夫人裴氏利用自己的威望,鼓动乡民将田亩划到荆王府名下,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少交赋税,从而免去部分的食邑,帮助乡民避税?”
看李元景还是一脸的愤愤不平,张阳又道:“首先这种方式朝中并不许可,很多时候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我想说这种方式往后在宗正寺的监察下不能再发生。”
“而且荆王得到这些田亩之后,所收的粮食并没有交还给乡民,而是扣去了其中五成,好算计啊。”张阳欣喜道:“先与乡民说将田亩放在荆王府的名下,以此帮乡民避开赋税,但你们却将这些田亩收入自己的名下,而后乡民耕种一年,到手却只有其中五成的粮食,三百顷地其中五成归入了荆王手中。”
“朝中严令不得私卖土地,但你们的兼并手段没有金钱往来,也没有字据,田册却到了荆王的手中,三百顷地,朝中收不到赋税,农民劳作一年,却得不到自己应得的收获,全部进入了你们的口袋,之后你们更是只给了乡民五成。”
“善良又淳朴的乡民被你们骗得团团转,你们还有良心吗?”
李元景的神色越发不安。
张阳又道:“或许在关中你们可以收敛一些,若是到了中原其他的地方,一旦田册落入你们手中,恐怕那些乡民连一成都得不到,我看你们干脆按照人体所需的最低卡路里来提供粮食得了。”
“记得当初有人弹劾骊山,说骊山经商经营,说我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甚至可以抛却良心,罔顾世俗礼教,一切道德和良心,还有人命都阻止不了骊山对利益的驱使,现在这些话用在荆王身上再合适不过。”
宗正寺卿说得很平静,却像一根根刺,扎在荆王身上。
李元景道:“老夫知道让他们用田亩来避开赋税,但老夫不知裴氏私底下还做了这些事。”
“是呀。”张阳点头道:“她还去宫门前叫骂,说天可汗怎么辜负了裴氏一脉,她越这么说,越是心虚,她着急去找皇后辩解,她就是希望天可汗能够得过且过。”
“她心里一清二楚,朝中一旦查到这些事情,用人情来要挟陛下与皇后是最好的,从而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甚至可以寻找机会报复我。”
李元景站起身就要离开,“老夫这就去质问裴氏!”
他刚走两步就被李义府拦下了。
张阳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他,“荆王,你好好看看,这上面的名字不仅仅有裴氏,还有你的儿子李则,甚至还有江王李元祥与天水郡公丘行恭,裴氏与这么多人合谋,你难道一点都不清楚?”
李元景看着册子,脸上难以置信之色更重了。
一个小吏匆匆跑来,“不好了!县侯!外面有不少人带着棍棒刀兵朝着宗正寺来了。”
李义府怒骂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是虢王李凤与……”小吏的话语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李元景,又道:“还有李则。”
李元景手中的册子掉落,他跺脚痛呼道:“逆子!恶妇!”
此刻的皇宫内,李世民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失望的低语了一句,“他们终究改不了作恶的脾性,父皇!孩儿只能这么做了。”
皇帝自言自语着,书写了一道旨意,“将旨意送到宗正寺,去调龙武军来。”
“喏。”
宗正寺外,街道上的商贩与行人纷纷逃开,居民见到来势汹汹的一队人将屋门也关上了。
虢王李凤手里拎着一把刀,指着宗正寺道:“来人将宗正寺给老夫拆了!”
李则道:“张阳他算个什么东西,我们是陛下的堂亲,就算是事后责罚也不过是被贬出长安城!”
就在这群人要冲到宗正寺的时候,上官仪带着京兆府的兵马也到了,他怒喝道:“尔等放肆!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李则大声道:“爷爷打的就是他宗正寺!上!”
一群人冲了上来,上官仪带着人迎面而上。
宗正寺外乱成了一片。
官衙内,张阳对李义府道:“江王李元祥,滕王李元婴,蒋王李恽,虢王李凤,天水郡公丘行恭,兵部尚书侯君集,全部拿下!现在就去。”
“喏。”
李义府应声带着人离开。
打开宗正寺官衙的大门,外面乱成了一片,厮杀已经见血。
“给爷爷杀!”
又是一群部曲从街道跑了出来,提刀要冲向宗正寺。
李义府颔首道:“足可见宗室嚣张。。”
不多时街道上传来马蹄声,有箭矢射来。
“虢王,不好了!有兵马入城了。”
虢王李凤怒骂道:“哪路兵马?敢来坏老夫的大事!”
“是……”身侧的人朝着朱雀大街看了一眼,慌乱道:“是龙武军!”
“龙武军?”李凤怒骂道:“哪里来的龙武军!”
一个中年壮汉策马而来,他怒喝道:“凡有作乱者,一应拿下,但有反抗者,就地诛杀!”
李凤站出人群,怒骂道:“没看到老夫在这里吗?你们这些瞎了眼……”
话语刚说到一半,一支箭矢见射入了李凤的胸膛。
他惊诧射入自己胸前的箭矢,抬眼看去是河间郡王李孝恭,接着走上来的正是江夏郡王李道宗。
随着龙武军的加入,一支支箭矢射出,有不少人倒下,接着厮杀就停下了。
街道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地面都被染红了。
李凤扶着墙站着,“兄长,张阳要害我们。”
李孝恭颔首道:“你这个贪得无厌的弟弟,宗室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李凤倒支撑着身体,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有太监送来旨意,大声道:“陛下有旨!虢王李凤俱以贪暴,为吏民所患,残暴不仁,冲撞宗正寺,屠戮官吏,国难容之,贬为庶民,赐死,国除之。”
听到旨意,李凤终于是栽倒在地。
李则被龙武军押在了地上,他怒声道:“陛下!为何要赐死伯父!”
李道宗缓缓道:“不要闹了,你以为陛下养着病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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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八章 立志
宗正寺外一片狼籍,李道宗的心中满是失望,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杀害官吏都在所不惜。
他快步走上前,看着上官仪低声问道:“委屈你们了。”
上官仪收起手中的刀,行礼道:“我们都是奉命行事。”
李道宗低声道:“在宗室的关系中,他们这些人本着是陛下的亲戚,便为非作歹,陛下与太上皇一次次地容忍,可若继续留着他们胡作非为,社稷难安。”
上官仪点着头,没再言语。
李孝恭板着脸快步走入宗正寺内,三五官衙就护在一旁。
张阳坐在中间,正在看着卷宗。
“你看看你,都闯了什么祸!”李孝恭指着外面的街道责备道:“老夫在骊山,就这么三五天不看着你,你就闯了这么大的祸。”
袁公瑜上前低声道:“河间郡王,县侯也都是为了……”
“你闭嘴!”
李孝恭的一声大喝,吓得袁公瑜一哆嗦,低着头不敢吱声了。
河间郡王很恼怒,看似责备话语中多是长辈对一个晚辈的关切。
张阳摆手道:“没事了,你们都出去吧。”
“喏。”
等这些官吏都离开了,李道宗也走了进来。
宗正寺内就剩下了,张阳,李孝恭,李道宗,还有躲在门后不敢大声出去的荆王李元景。
张阳给两位倒上茶水,“这是今年从江南送来的新茶。”
李孝恭的脸色稍有缓和,他刚拿起茶杯又迅速放下,“你非要做这些事吗?”
张阳颔首道:“这是我帮陛下做的最后一件事。”
“帮陛下?”李孝恭不住摇头,“陛下的话也不能什么都听,你不像朝中那些人对陛下听之任之,陛下让他们将自己卖了,他们都甘之如饴,你不一样。”
他又道:“太子呢!他并不是在监国吗?人在何处!”
李道宗安抚道:“兄长,勿要恼怒,太子是储君,陛下不会让太子沾上宗室的血。”
李孝恭咬着牙,红着眼道:“宗室的盖子一揭开,他们会和你拼了命的。”
张阳道:“我知道,武德一朝到贞观为止,欠下的旧账已经够多了,到了下一个储君手里,不能还有这么多的旧账,大唐必须要焕然一新。”
要是都放在以前,天可汗宽容大度,当初天下大乱,为了平定中原,安定人心只要那些人放下了刀兵,安心投降。
天可汗不仅不会计较,还会给予优待。
可当年天下英雄都已经不在了。
有些事也要有个了结,不能因为一时的旧情,而成为他们胡作非为的本钱。
张阳又道:“律法不严,何来治国,何以安民心?”
李孝恭摇头道:“烦死了,真的烦死这些事。”
见他起身,李道宗道:“咦?兄长这是要去做什么?”
李孝恭不耐道:“去看着玥儿,这帮杂碎无法无天,谁敢靠近玥儿与张阳,老夫剁碎了他!谁敢动那几个孩子,老夫将他挫骨扬灰。”
心说这李孝恭表面责备,内心护短护得要命。
李道宗又道:“兄长,我也去。”
张阳走出宗正寺的时,有领军卫的官兵正在清扫街道,他们将伤者抬走,将路面洗干净。
不过这些人都不敢去看宗正寺,也不敢直视这位在长安城杀伐果决的县侯。
张阳提笔在宗正寺的门前,开始书写。
街道上还带着一些血的腥味,在这种环境下写字的感觉格外好。
一首诗写完,张阳将笔递给了一旁的袁公瑜叮嘱道:“看好这里。”
袁公瑜神色凛然道:“喏。”
当县侯离开,有清洗街道的官兵看到墙上的字迹,那是骊山县侯写的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虽然人们早已看过骊山的诗篇,但当看到张阳写下这首诗,还是有不少人肃然起敬。
袁公瑜感慨道:“县侯这是立志啊。”
想到这里,他又道:“找人在官衙前立下石碑,碑文就是这首诗。”
“喏。”
不论袁公瑜这么做是为了讨好张阳也罢,还是说心中的壮志热血被点燃,今天在宗正寺外发生的事,肯定会被很多人记住。
朝中最有权势的外戚与宗室之间的矛盾已被点燃。
长孙无忌听到家中仆从前来禀报,有许多人站在门前前来相见,那些人都是请求面见陛下,来给宗室说情,并且罢黜张阳的。
多少年了,长孙无忌也好久没有这种热血的感觉了。
“赵国公,这些人还是不见吗?”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长孙无忌颇为享受地喝下一口酒水,“多好的句子呀。”
见赵国公还沉醉其中,仆从又道:“小人要如何回复他们?”
“唉……”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觉得自己半辈子窝囊。
现在想来不如张阳,这小子是真的有种。
他低声道:“老夫早就想这么干了。”
对一旁的仆从的话语,赵国公不理会,对外面求见的人也是不见。
张阳回到家中,意外地发现熊大与熊二,熊三正在这里。
小武与小慧也来了。
“师父,听闻长安城发生了这等事,我与师妹便过来了。”小武连忙迎上来。
张阳看了一眼四下,李道宗正带着兵马看着四周。
房子周围足足有近一千人看守着,现在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李玥叹道:“夫君没事就好。”
张阳抱起自己的小儿子,“外面的风风雨雨再多,我总是要回家的。”
李玥明媚一笑,又有些不喜夫君身上的血味,“换下衣服吧。”
“嗯。”
张阳换了一身衣衫走到门外,对李道宗道:“河间郡王呢?”
李道宗低声道:“兄长的那双招子向来看得准,宗室那帮人放个屁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现在他带着一路兵马去了皇城,你们要拿的人中有个人叫丘行恭。”
“此人向来暴戾,听说好食人肉,宗室的那帮酒囊饭袋暂且不论,丘行恭是最难对付的。”
李孝恭的安排不是没有道理的,今晚的夜色也黑,长安城的前半夜很寂静。
张清清给熊大与熊二,熊三身上披上了铁甲。
这两头熊看起来更有凶光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让人给这三头熊打造了这么合适的战甲。
女儿向来是个很有自己的想法的孩子,她比心安有主见。
这么一想,张阳也理解她了。
夜里的冷风吹过街巷,张阳让媳妇带着儿女,还有两位弟子进入屋内,而后他独自一人坐在屋前,与两位婶婶守着大门。
“杀贼!”
街巷里传来了喊叫声,就有刀兵交战的动静。
李道宗啐了一口唾沫,“烦死了!这帮混账到底养了多少私兵。”
现在他的口吻与李孝恭在宗正寺内的语气一模一样。
街巷内的厮杀开始了,祸不及家人这是最后的底线,这也彻底惹恼了李孝恭与李道宗。
今晚怕是要死很多人。
“爹!他们敢来欺负我们家!”女儿快步走了出来。
“你陪着你娘。”
张清清目光一横,翻上了熊大的背,朗声道:“熊二,熊三,跟我来!”
说话间,她便骑着熊出了家门。
小武与徐慧平时也练武,她们急忙跟上,杨婶向王婶眼神示意。
王婶会意点头,快步跟上。
今晚是注定让很多人失眠的一夜。
宗室敢派人围杀张阳的家眷,这一刻彻彻底底地撕破脸,李道宗心中的怒火无以复加,提着刀在街巷中厮杀,一刀砍翻了一个人,热血扑面而来。
今天是张清清最生气的一天,她怒声道:“熊二,熊三给我咬死他们。”
月光下,熊背上的铁甲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棕熊特有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街巷,它们站立而起,比这些甲士还要高几分。
熊一冲进人群就撞翻了一片人,爪子踩着一个,张嘴咬破人的咽喉,血流如注。
王婶提着刀在屋檐上奔跑,翻身下来,落在了熊大面前,快速抱下了熊背上的清清。
张清清大声道:“熊大!他们欺负我们家,咬死他们。”
熊大的咆哮声响彻了这个黑夜,李道宗也不敢靠近这一头凶性大发的牲口,只能退避。
三头熊在乱军中横冲直撞。
一跃而起就能扑倒数人。
远处的街巷中,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还有游侠出没,他们是来救援的,在远处截杀了不少乱兵,为前方靠近骊山县侯街巷的宅院缓解压力。
半个长安城,在这个夜里乱了起来。
程处默命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街道中央,他就这么一坐就拦住了不少前去围杀的乱军。
月色下,程处默就这么坐着,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弟弟,三弟程处弼与二弟程处亮。
一队乱兵十余人就这么站在这里,不敢靠前。
“某家许久没来长安城,什么时候这里轮到你们这些嚣小装腔作势了?”
程处默说着话,又扣了扣耳朵,不耐道。
黑夜中,樊洪走到一旁,“程小将军,李道宗将军与李君羡将军正在御敌,他们动手了。”
程处默沉声道:“杀了他们。”
“喏。”
话音落下,有箭矢从街道两侧射出。
少顷,这些乱军都倒在了血泊中。
程处默站起身提了提裤腰带,“他们是谁的人?”
樊洪回道:“江王李元祥与丘行恭的人。”
“很好,很好。”程处默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因为留胡子不好打理,喝了酒水胡子就会黏黏的,他就将胡子也刮了。
现在处默的整张脸清秀了不少,他伸腰道:“给某家拿刀来。”
一柄刀就落在处默手中。
樊洪道:“是要去找江王李元祥?”
程处默低声道:“祸不及家人,某家最看不起这种人”
樊洪连忙道:“小将军,在下这就去准备人手。”
程处默摆手道:“不用了,一个江王而已,某家一人足矣,你们去看着东市。”
“喏。”
东市的街道上。
熊大的身上的铁甲早就被血染红,又是朝着人群一声咆哮,便有不少人丢弃了手中的刀,狼狈而逃。
不多时,李君羡带着领军卫的兵马前来驰援。
他慌忙站在门前,“县侯,汝南公主,可还安好?”
张阳沉声道:“围杀我家的是谁的兵马?”
李君羡回道:“还在查问,我们发现了不少丘行恭的兵马,河间郡王已经在路上了。”
张阳点头道:“有劳了。”
他躬身行礼,朗声道:“在所不辞!”
黑夜的街巷中,张清清从怀中拿出两个铁球,点燃了铁球的引线,朝着乱军最多的方向丢去。
夜晚中,两声炸响响起,人群中顿时烧起一片大火,那是张清清私下做的炸弹。
爹爹的秘方总是藏着,也藏不住女儿的寻找。
她早就能够自己做火器了,要不是爹爹管着,她能够造出更多的火器。
这些炸弹中加了易燃的粉末。
街道拥挤,他们挤在一起见了火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烧了起来。
王婶低声道:“小郡主,该回去了。”
张清清心有不甘,眼看乱军被打得一退再退,眼前的危机已解除了,她拿出了哨子,吹响。
响亮的哨声在街巷中回响,三头熊闻着声便跑来了。
张清清道:“熊二熊三!真厉害。”
她又拍了拍熊大的脑门,“嗯,熊大最勇猛。”
熊大还回头瞧了眼那些乱军,跟着小主人往家里走去。
熊二的下腹有刀伤,好在伤口并不深,小清清给它清洗伤口,用酒精消毒。
看熊二痛的直哆嗦,她低声道:“打架就会伤到自己,你忍一忍就好了。”
熊二侧躺在地上,任由小主人治伤。
用纱布给它缠上,小清清这才放心。
街巷中还穿行着不少乱军,这一次围剿骊山县侯有三千余人,这绝对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养出来的私军。
李道彦与刘德威带着兵马跑到了东市后方,这里也是乱军的最后方。
李道彦一直都在金吾卫任职,他朗声道:“奉天可汗命,围剿乱兵!全部诛杀!”
“喏!”
金吾卫的一众将士的回应声在黑夜回荡。
许敬宗注意到了有一个人在乱军中厮杀的很是卖力,他借着月光打量,低声道:“这是哪个折冲府的将士?”
刘德威道:“杜行敏,那是老夫从齐州带来的,现拜在京兆府门下。”
第九百五十章 孤成全你
太极殿内的话语掷地有声,沉默的人也有,还在议论的人依旧在讨论。
张阳的话语继续道:“以群众为核心的理念,我一直坚持着,坚持了很多年,我无数次劝谏陛下如果大唐的治理能够联合群众,那大唐将会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
“我知道诸位对我这个骊山县侯,也就是说你们口中所言的皇帝外戚颇有言辞,甚至我与宗室相斗的时候,你们一定很开心。”
扫视一眼众人,张阳的目光落在一个憋着笑的人身上,言道:“你们看,高季辅笑得多开心。”
众人的目光看过来,中书舍人高季辅立刻低下了头,收起了笑容。
张阳又道:“户部尚书狄知逊,你来说说这一次查核的田亩赋税。”
“喏!”
狄知逊在河西走廊的嘉峪关六年,现在一回来第二年就任职了户部尚书。
他躬身行礼递上一份卷宗,“自京兆府与户部查问田册,宗室诸王郡公兼并土地有六千三百顷地,其中郡王诸公享有食邑,兼并土地之后便能够免除赋税,如此朝中自武德八年以来所欠收赋税共计两千九百万石。”
此言一出,殿内声声低呼。
许敬宗站出朝班道:“他们喝着社稷的血,吃着各地乡民的肉,向上拿着俸禄,向下剥削乡民,为恶一方,凡有兼并土地者视为国贼,此言不错。”
“如果这些赋税能够用于朝中建设,朝堂不会这般举步维艰,大唐自立足中原不过二十九年,往后还要这些人吸多少社稷的血,世家已然倒下了,但社稷的敌人一直在,他们是社稷的敌人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朝班中有人大喊了一声,“除贼!”
接着就有人附和,眼看着喊出除贼的人越来越多。
李承乾看着这个场面神色中终于有了笑容,双手握拳因为激动有些颤抖。
今天的朝议还未结束,早朝上的话语已传遍了长安城。
朝堂要以群众为主旨,打倒兼并土地的国贼。
最底层的人对这句话越有感触,坊间内议论声不少,崇德坊的书生士子纷纷向着太极殿行礼。
到了午时,早朝这才结束。
东宫内,李承乾给张阳倒上一碗茶水,“今日早朝说了这么多,孤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张阳皱眉道:“说来也是,那么太子殿下想要做什么?”
“清查天下田亩。”
“之后呢?”
“论罪查处。”
“再之后呢?”
李承乾不解道:“之后命中原各县各州府加紧看管。”
说罢,又觉得有些犹豫,便问道:“对吗?”
宗室这么多人被拿下,昨夜死了这么多人,现在太子还有些六神无主。
尽可能地保持着镇定,但拿起茶碗的手还是有些颤抖。
张阳察觉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笑道:“殿下不要紧张,至少殿下没有沾上这些事。”
李承乾吞咽下一口茶水,低声道:“你竟然连孤也查了?”
“当时顺手而为,不过我们查明殿下确实在关中没有兼并土地。”
李承乾心中隐隐有些后怕,再问道:“若是孤与他们一样,你又会怎么做?”
张阳颔首道:“禀报陛下,如实论处。”
想起宗室那些人的下场,心中又多了几分后怕,神色上还是强作镇定。
父皇教给张阳的权势太大了,一边让孤监理国事,又封了他为太子少师。
昨夜长安城死的人没有三五万,至少也有八九千了。
现在朝野都害怕这个外戚,生怕也会落在他手里。
李承乾面对这个妹夫,心中也有些犯怵。
东宫殿内的气氛多了几分尴尬,李承乾忽然一笑,又道:“孤常说律法要严明,现在有你这些话,孤越发觉得律法要严明是多么的重要,土地是社稷的血肉,如果他们兼并的越多,社稷的赋税就会被他们这些人一步步地蚕食,最后兼并土地的人越来越富足,而社稷收不到足够的赋税,会越来越贫苦。”
“你的话很刺耳,也是掷地有声的,他们喝着社稷的血,吃着乡民的肉,这话一点都没错,以后孤也会严于律己的,并且抓紧监察。”
张阳颔首点头。
李承乾端坐好,“除此之外,孤还要做什么?”
揣着手看着东宫殿外的蓝天,张阳继续道:“加大朝中监管,御史台,刑部,大理寺,三法司各自独立,互相监督,并且监察百官,给予更大的查问范围,包括宗室与高门大族,并且只要有中书省文书,或是陛下旨意甚至可以从别的州府异地调兵。”
李承乾命人记录这些话。
“通过这一次的事可以看出,滕王李元婴为了修建滕王阁能够控制一地州府,将众多县官拿入地牢,因此风闻奏事皆被拦截,州府欺瞒多年,所以异地调兵很重要。”
李承乾颔首道:“孤会将这些记录下来,并且放入朝议中。”
张阳又道:“裁撤朝中相位,设立内阁议政,内阁人数可以增至七人,其中七位内阁成员各司其职,遇事相争可通过投票来决定,从此大唐再没有宰相,也不会再有相权。”
“官吏升迁除了风闻考评,还要增加考试,朝中官吏下到县丞上到中书省,都需要进行每隔一年的考试,官吏需要学到老,学到退休为止,小到地方县尉都需要贯彻朝中主旨,并且施行相应的方针方案,以及考教。”
“考试方面涉及治理,经营,开办学舍,并且鼓励异地用官,各县各州当避免升任“自己人”官吏升迁者治理能力与考试成果来决定,坚决杜绝地方人情往来。”
“官吏每月至少有三次思品教育,从道德与准则来严格约束,必须持之以恒,形成一种常有固有,坚定的意志。”
“提高地方的决策力,扩大地方生产作业的范围,鼓励生产,鼓励经济发展,将脱贫致富与改善民生当作未来三十年大唐的绝对优先国策。”
东宫几个小吏奋笔疾书地记录着县侯的这些话语,县侯说得很快,这已是他们平生最快的书写速度。
一条又一条新式的方针与律法掠过李承乾的脑海,此刻他听得话语越多,越发觉得难以消化。
“加大对关外的出口力度,加强对都护府的控制与监察,地方将领不再独自掌握兵卒的任命之权,往军中派去文吏,文吏不掌兵事但以主簿的形势,限制将领做错事,有出格的举动。”
当张阳的话语停下,李承乾痛苦地扶着额头,如果这些事情要作为将来三十年的治理方针,就觉得这些事一辈子都做不完。
“那你呢?”他低声问道。
张阳伸了一个懒腰笑道:“这么多年,我终于将心里的这些话说出来,此刻畅快无比。”
李承乾连忙站起身,抓着张阳的手问道:“以后的路,你会陪着孤走下去吗?”
张阳歉意地笑了笑,“殿下,我要退休了。”
“退休?你才年过三十,你不过比孤年长两岁。”
张阳一步步走出东宫,低声道:“太子殿下,你觉得现在的朝堂还容得下我吗?我杀了这么多人,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们既惧怕我,也容不下我。”
李承乾痴痴地看着这个背影,良久没有说话。
张阳又道:“现在太子殿下可以处置我了,我要的并不多,只有回家二字。”
他走出了东宫,走到了外面的阳光中。
李承乾沉默良久,朝着这个背影深深行礼。
就像他说的,现在朝中已经容不下这位尚书省左丞,也容不下这位太子少师。
张阳已权势滔天,他位极人臣。
大唐要治理,大唐要继续前进,要激发朝中的内生向上的力量,张阳就必须离开朝堂。
半月之后,承天门前,一颗颗的人头落地。
而就在今天监国的太子宣读了旨意,骊山县侯张阳,开设外交院,收复安西四镇,收复河西走廊,收复辽东四郡,开拓波斯。
于社稷居功至伟,然年轻气盛,任礼部尚书期间暗算薛延陀夷男可汗,坑害高昌王鞠文泰父子,私授左武大将军苏定方,金吾卫裨将李道彦征讨吐蕃。
独断擅权,枉顾朝堂礼法……
裁去骊山县侯张阳一切任命,然有功亦有过,留其县侯之名,留其骊山封地,入凌烟阁!
至此,张阳是唯一一个三十一岁就入凌烟阁的功臣,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二十五位。
裁去左武卫大将军苏定方军职,放归还乡。
裁去李道彦军职,遣去封地。
……
现在宗室倒了,荆王李远景被贬为了庶人。
江王李元祥被发配岭南。
滕王李元婴在封地发起了兵变,但只在朝夕之间被平灭了,就地处死了。
蒋王李恽在承天门前被斩首,虢王李凤国除之,收缴所有的田亩家底。
随之,被斩首的人也越来越多。
崇德坊内,裴炎听着这里的书生士子,他们正在评论现在的国策,反土地兼并好像在这里成了一股风潮,所有人对土地兼并的高门大族嗤之以鼻,誓要除去社稷弊端,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土地兼并要开始了。
李承乾下了旨意,这位监国的太子拿走了张阳的所有职权,以此来安抚余下的宗室中人。
并且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监察宗室与百官。
一场乱象平息了,张阳这个最有权势的外戚与宗室拼了个你死我活,直到最后收场留下的只是一片狼藉与两败俱伤。
李承乾听着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的禀报,他低声道:“张阳,你要退休,孤……”
深吸一口气,李承乾艰难地,继续道:“孤给你了!”
房玄龄低声道:“太子殿下还是不愿张阳离开朝堂吗?”
李承乾苦笑着摇头,“孤就算是不愿,那又如何?”
长孙无忌沉默不语,张阳的一切权势都被夺去了,官职也没了,皇家只给了他一个县侯的名分,给了他一个全身而退。
从权势滔天到这般境地,只用了半个月,他的权势滔天半月就结束了。
张阳是唯一一个以县侯的名分进入凌烟阁的。
张阳用自己的权势成全了李唐的江山。
成全了大唐的很多人。
他成全了这个美好盛世中的所有人。
而李唐王朝只给了张阳一个名分,仅此而已,现在他与李唐王朝两清了,再也不相欠了。
这真的是张阳为天可汗做的最后一件事。
谁也不知道那一个月前,张阳来长安城看望天可汗,天可汗究竟与他在太液池边说了什么,达成了什么约定。
今天,张阳带着一家人再次来看望皇帝。
李世民不理政事的这一个月,过得很清闲。
李世民怀中抱着秋儿,低声道:“多有灵气的孩子。”
秋儿乖巧地吃着肉干,坐在皇帝的怀中没有说话。
张心安见姐姐一直沉着一张脸,也不敢吱声了。
李玥坐在长孙皇后身边,低声说着话。
李世民道:“朕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辛苦你了。”
张阳回道:“我只是下命令拿人而已,查问拿人的事都是上官仪与李义府他们在办,我没有想到陛下还调动了龙武军。”
“当初朕按照你的心意剿灭了世家,用了十一年,现在你帮朕扫平了宗室,用了半个月,说来说去,还是你能够下狠心。”
李世民又道:“说来说去,要办成这件事,朕需要狠心,你也需要狠心。”
张阳烦闷道:“我与陛下什么时候有这种君臣默契了?”
父皇现在的气色好了很多,李玥挽着皇后的手,心中替母后感到高兴。
只是这半个月,李世民老得很快,须发黑白相间,白发都快比黑发多了,似在朝夕之间老了十多岁。
李世民玩味地笑着,眼神十分溺爱地看着外孙,又道:“朕一直以为你与朕是有君臣默契的,不用言语就能明白彼此的心意,原来一直以来是朕想多了。”
说话间,皇后已经命人在收拾行李了,陛下要去骊山养病了。
张阳看着太液池皱眉道:“如果没有火器,您还会做这些事吗?”
第九百五十一章 木盆洗手的县侯
李世民的脸上带着笑容,没有言语。
张阳又苦恼道:“我给太子制定了很多治理方针,现在他多半是焦头烂额的。”
李世民又道:“如果太子继位,成了皇帝,他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我怎么知道。”张阳无奈地摇头,低声道:“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极为严苛的皇帝,对律法对臣子也会更加地严苛。”
“唉……朕还是不放心他。”
皇后走来道:“都收拾好了。”
李世民放下了手中茶碗,站起身双手背负地走到殿外,现在的皇帝看起来精气神饱满,好像是不像是个病人。
张阳忽然道:“陛下,你退位吧。”
“呵呵。”李世民冷哼道:“还由不得你来与朕说退位。”
“哈哈哈。”张阳怪笑道:“皇帝果然都是混账。”
李世民怒喝:“你这话大逆不道!”
“我大逆不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要是退位了,我们骊山给你发退休金。”
“朕不需要,朕是皇帝,用不着你来可怜。”
皇帝又和张阳吵架了,坐在车驾里的君臣喋喋不休地争论着。
李玥与皇后都觉得很头疼。
皇帝的车驾离开了长安城,前往了骊山。
骊山的学识从来没有成书,而是有一篇篇的文章散落在坊间。
纪王李慎将这些文章都整理好,做出一个小册子,他再去看这些文章,再看一遍这些学识,忽又觉得最近关于朝议的种种新举措在这些文章中都可以看出端倪。
李慎觉得如果朝中能够施行这些举措,那么骊山的学术将会光芒万丈。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一块石碑就立在了宗正寺门前,袁公瑜就站在石碑旁低声道:“这县侯离开朝堂了,那下一任宗正寺卿是谁?”
李义府狐疑道:“江夏郡王李道宗?”
袁公瑜又道:“不对,昨日朝会上三令五申,绝不动用“自己人”也就是说地方州府不能用自己地界的人为官,那么宗正寺卿也不能用宗室的人,李道宗不合适的。”
李义府叹道:“原以为,县侯来了,我们的好日子也要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袁公瑜又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义府咬着牙,“褚遂良想要拿下御史台的权,某家要和他拼到底。”
“现在朝中都在争抢刑部,御史台,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李义府很是纠结,低声道:“许侍郎也不知怎了,总是无动于衷。”
“李侍郎放心。”袁公瑜坐在宗正寺前,又道:“长孙无忌是外戚,县侯都走了,他早晚也会离开朝堂,只不过碍于现在的局面,太子殿下只能留着他,等这个老狐狸一走,褚遂良的势力定不如现在。”
李义府摇头道:“县侯走了,又有人开始弹劾骊山,说骊山人用纸张如厕,纸张是用来写字的,怎么能用来如厕,这是有辱圣贤。”
袁公瑜道:“下官试用,用纸张如厕很舒服。”
李义府颇为认同,“某家也去试试。”
今天长孙无忌向李承乾递交了辞官的奏章,李承乾抓着他的手,“舅舅,留下来再帮帮孤吧。”
长孙无忌道:“张公瑾当年回长安城,与老夫有一个约定,这个约定张阳至今不知。”
“是何约定?”
“张公瑾不会帮助张阳来对付老夫,直到他死去,所以这么多年他没有参与老夫与张阳之间的争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人也走了,现在该是老夫兑现承诺了。”
“老夫答应张公瑾,如果有朝一日张阳离开了朝堂,老夫也该退下来,不该手握着权柄。”
李承乾的目光怔怔看着他,“当真?”
“虽不知张公瑾当年是不是预想到了张阳有这一天,可现在的张阳真的离开了朝堂,那么老夫也该退下了,这是约定,也是一个赌约,当年玄武门的事他赌对了。”
“当年阴山一战他又赌对了,现在他人过世可还是赌对了,老夫该兑现诺言了。”
李承乾松开了手,他咽下一口唾沫,“舅舅想要去哪儿?”
长孙无忌道:“老夫想陪着舅父的余生。”
高士廉年有六十八了,是个少有的高龄老人。
李承乾重新坐下来,拿出一份奏章,放在桌上,“这是房相的奏章,他的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了,舅舅要走,房相也要走。”
长孙无忌感到很疲惫,对房玄龄他们这些当年秦王府的旧人来说,都很累。
贞观一朝十八年了,众多追随陛下有近三十年了。
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年,大半辈子都付出了,大家不约而同都到了暮年。
“罢了,孤都准许了。”
“谢殿下。”
张阳走了,不论是许敬宗还是狄知逊,又或者是上官仪,心里总觉得空落落。
贞观十八年的夏季,这是夏季的最后几天,在李承乾的主持下朝中的权力再一次洗牌。
这位太子开始加强朝中的监察三法司的人手,其中马周,徐孝德担任谏议大夫。
刘德威继续任职刑部尚书,也可以行使监察职权,并且主持群众监察的府衙,在各地州府开设监察官衙。
朝中众人心有所感,距离李承乾登基已经很近了,陛下去了骊山养病,所有的权柄都交到这个太子手中。
李承乾将监察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中,施行更为严苛的制度,这是一个没有情面可讲的储君。
他看着江山社稷,要进行一场比天可汗治下,更进一步的集权统治。
而此刻的骊山,李世民的休养生活开始了,专心治病。
有了一个外公住在村子里,张清清还有些不适应。
爹爹和皇帝下棋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
李世民皱眉道:“朝中现在又有诸多位置空缺,你说该如何是好。”
张阳吃了皇帝的一个车,手里把玩着刚吃了的棋子惆怅道:“我都已经退休了,不好议论这些事……是太子允许的,有朝中的批复的。”
张心安端着一个木盆而来,放在了桌案上。
四周站着的是李泰,李孝恭,李道宗,还有李靖与孙思邈。
李世民举棋不定,思量良久,还是将自己的卒子上前推了一步。
张阳将炮移到了象的后方,朗声道:“将军。”
“嗯?”李世民刚想要移动自己的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马就在边上,这是被将死了。
“陛下,你又输了。”
“朕不着急,终有一天能够赢你。”
张阳将棋盘收拾好,又道:“我的老师也这么说的。”
李世民又道:“张公瑾英年早逝,实在可惜……后来,他在棋局上赢你了吗?”
“没有,从来没有赢过。”
李世民一拍大腿,哀叹道:“可惜。”
张阳用木盆洗着手,再接过儿子递来的布巾擦了擦,“从此以后,我就彻底离开了朝堂。”
李世民抚须笑着,现在的皇家确实没什么理由再束缚着他。
“媳妇。”
李玥从屋外闻声走来,“都准备好了。”
张阳咧嘴笑道:“上菜,我的退休宴可以开始了。”
李孝恭朗声道:“好。”
贞观十八年的秋天,吐蕃出现了一个很厉害的女人,这个女人是吐蕃的第一个女将领,她带兵深入天竺腹地大胜而归,并且亲自带着战报来面见监国太子。
经过打听才知道,这个女人是当年被苏定方接回长安城的女子,并且她与苏定方有一个女儿。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自松赞干布让出了吐蕃赞普之位,吐蕃只有大相便再也没有赞普了。
她女儿一直都是苏定方在抚养,并且久居长安城。
这位吐蕃女子时常会来长安城。
今天苏定方带着她们一家子来骊山。
张阳也带着媳妇与孩子们在渭水河边钓着鱼。
苏定方解释道:“她叫卓玛。”
这女子长得很高大,张清清俏皮地问道:“你就是那位驰骋疆场的吐蕃女将?”
卓玛点头道:“正是。”
她的关中话还不错,只是口音比较重。
张清清与她说着话,想要从中得知吐蕃与天竺战事的经过,这一次的战事是王玄策在主持,意在一统天竺诸部,成为大唐在西方的粮仓。
张清清从她的讲述中,指出了许多不合适之处,以及一些兵法上的问题。
苏定方低声道:“她想要成为吐蕃的女大相。”
张阳提着鱼竿问道:“现在的吐蕃大相不还是禄东赞吗?”
“禄东赞年事已高,准备退下来了。”
“她有竞争对手吗?”
“有,是禄东赞的儿子,噶尔。”苏定方又道:“这一次她拿着战功来长安城就是希望天可汗可以赐她吐蕃大相的位置。”
张清清惊诧道:“你要做吐蕃的大相啊。”
卓玛点头应声,“嗯。”
“爹爹,快帮帮她。”
“你爹爹我洗手了,不管朝政。”
张清清有些倔,她又道:“她是苏定方的妻子,那……”
苏定方打断话语,补充道:“是妾室。”
张清清双手叉着腰,不服气地道:“是妾室又如何?噶尔是个少年将领,又兵强马壮,这样的人早晚会是中原的隐患,他不能成为吐蕃的大相。”
正如小清清所言,噶尔确实不能成为吐蕃的大相,兵强马壮是个威胁。
张阳对她道:“你的兵马不如噶尔,但将来的朝中的策略会以群众基础为主,你若是能够笼络更多的吐蕃人心,得到吐蕃的众多牧民支持,便能够争一争大相之位。”
卓玛道:“我是唐人的妻子,吐蕃诸多牧民不会服我的。”
张阳笑道:“你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吐蕃人现在需要什么,你能够给她们需要的,他们就会帮助你,苏定方是你的丈夫同样也是你的优势,你能够成为大唐与吐蕃沟通的桥梁,现在有太多的吐蕃人想要来大唐,与大唐保持长久的往来。”
“你眼前有一个机会,我们骊山可以给你更多的盐铁出口份额,与此同时骊山也有求于你。”
“县侯请讲。”
“以后的大唐会建立思品课,你需要将这思品课带入吐蕃,让更多的吐蕃人上课。”
“可以。”
张阳笑着点头,“好了,你们回去吧,余下的事我会安排的。”
卓玛用吐蕃人礼仪行礼,用关中话讲道,“多谢县侯。”
李玥将钓来的鱼放入竹篓中,一家人便回到了山上。
骊山的山脚下,李世民与皇后住在这个小行宫内,这位皇帝的白头发更多了。
有个身影在门前一闪而过。
“进来。”
那个小身影闻言走入屋内,她嬉笑着道:“外公。”
李世民扶了扶眼镜,笑道:“清清啊,你还是这么不待见朕。”
张清清将篮子放在桌上,“这是爹爹让我送来的芹菜,外公要多吃这些。”
让人用水煮了煮之后,李世民拿起一根芹菜杆子当零嘴一般的吃着,见清清还在这里,问道:“你有心事?”
张清清道:“不是我有心事,是爹爹有心事。”
“呵呵,他都木盆洗手,从此不干了,也入了凌烟阁,他还能有什么心事。”
张清青道:“孙女想要去炸了长安城。”
李世民摇头,“不可以。”
“爹爹想让外公退位。”
李世民还是摇头。
“哼!”张清清扭头就走出了这处行宫。
皇后刚回来,见状问道:“清清,不留下来用饭吗?”
张清清道:“外公不肯退位。”
贞观十八年,秋雨落在了关中,马上就是中秋时节,晋王李治送来的书信,他去了江南东道,今年回不来长安城,便给他父皇写了一封书信,表示他心中对父皇的牵挂。
孙思邈带着一众医生,每隔一个月就会来给陛下复诊。
李世民看着李治的书信,任由一群大夫给诊脉。
孙思邈道:“陛下的病情算是稳住了,往后可以少许饮酒,但不能宿醉。”
“朕都忘了,酒是何滋味。”
“今天村子里有中秋宴,陛下可以一起用宴,停药已有半个月了,如今可以恢复正常的饮食。”
“朕知道了。”
“喏。”
今天中秋,骊山的客人有很多,徐孝德与许敬宗难得来一次骊山。
黄昏时分,村子里摆宴很是热闹,李泰骂骂咧咧从车间走出来,“这什么发电机,电压根本不可能稳定,本王不干了!本王也要退休!”
第九百五十二章 一辈子的县侯
从车间走出来的侍卫有些狼狈,他们跟着李泰快步走着,“魏王殿下,其实这个电压不稳也可以用的,我们试过的。”
李泰不耐烦道:“可以用?勉强俩字是我们骊山高精尖制造的病,能精益求精绝不勉强凑活。”
那侍卫叹息道:“殿下说得是,是卑职不懂事。”
李泰双手背负大步走着,“骊山的攻关到此为止,以后还有较好的人才,让他们接手吧。”
几个侍卫欲言又止。
“行了!你们几个要留下来的就留下来,要回乡,要回家的就都回去吧,本王烦了!”
最近魏王的心情很不好,要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暴躁的,该是陛下病重,太子开始监国的那天开始,魏王殿下就时常发脾气。
现在整个关中都知道,太子殿下准备要即位了,虽说陛下还没有旨意,也没有准备退位,可这已是人尽皆知的事了。
因此,魏王殿下越发不爽利。
魏王与太子从小就对立,谁也看不上谁。
“殿下,我们的家就在骊山,家眷都在骊山好多年了。”
李泰一边走着一边道:“你们有什么想法都与武士彟说,他会安排的,就这样吧,散了吧。”
“魏王殿下是不要我等了吗?”
李泰踹了一脚说话的侍卫,“本王就在骊山,什么时候不要你们了。”
众人脸上带着笑容有一些狼狈,对他们来说从魏王府一直追随的骊山,是他们过得最安逸的一段时光。
他们笑看着魏王殿下走向了那热闹的宴席,眼神满是欣慰。
魏王是个固执又十分聪明的人,他从小就是这样,众人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其中感情早就变了,是魏王更是他们的子侄,这份感情说出来很难,但魏王殿下早已是他们的亲人了。
当初的蒸汽机就快将李泰折磨疯了,现在这个发电机的电压问题,需要建立的理论知识太多了。
其原理看不见摸不着,更是摸不得。
李泰放弃了,发电机的制造简单,但要得到稳定的电压输出,控制电流传导,这所需要的工艺与理论比蒸汽机难太多太多。
所以放手了,不再专研了,再这么下去人都要疯了。
今晚的宴席很热闹,李泰在人群中找到了程处默,在一旁坐下来,问道:“你不是去长安城了吗?”
程处默喝着麦酒道:“在老货家里住了半个月,把孩子交给他了,我们夫妻俩回来了。”
在桌上有葡萄酿,有麦酒,还有寻常的米酿。
李泰盯着三个陶壶,考虑了片刻,拿起了麦酒给自己倒了一碗,一口喝下,眉头紧锁,“这秋天的麦酒真难喝。”
“秋麦酿酒本就没有夏麦好喝,可是值钱呀,这酒水在关外可以卖到两百钱一壶。”
程处默经营酒肆久了,他现在对酒价很敏感。
李泰又问道:“太子现在如何了?”
程处默一手端着酒碗,朝着远处的笑了笑,又道:“老货说太子现在魔怔了。”
“魔怔了?”
“说是太子睡得很少,每日都在整顿朝堂,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在应付群臣,现在朝中有不少人劝谏殿下注意休息,不要太劳累了,可太子总听不进去。”
李泰朗声笑道:“他活该。”
“父王,这是晋王叔的书信。”
讲话的是李泰的儿子,李欣,这个孩子现在五岁,也是肥肥胖胖的小子。
与魏王殿下小时候一模一样。
接过儿子递来的书信,李泰看着书信中的内容,信中写着的都是稚奴这个弟弟游历的心得,这封书信父皇已看过一遍了。
李泰又尝了一口麦酒,皱眉看着信。
李治现在人在江南东道,他与狄仁杰找到了徐齐聃,并且在江南东道的徐家得到了安置。
贞观十八年的夏天,李治与狄仁杰与江南士族展开了一场辩论。
辩论的内容就是工业发展与人文建设之间的关系,其中就有崔仁师,张玄弼,萧钺等高门士族。
江南东道与山东士族的许多人都参与了这场辩论。
面对士族对骊山的口诛笔伐,李治身为骊山弟子想要辩驳,便让江南东道的徐家主持,在东海海边开展辩论。
骊山的发展就是以工业为主,现在正处于钢铁锻造的重工业阶段,主要用于蒸汽机与铁轨的建设。
江南的士族认为关中的工业建设发展有碍于人文精神,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入了工坊而不去读书,将来中原文学如何延续?
人都是被利益驱使的,推广工坊发展会让更多的年轻人进入工厂成为工人,这一点在关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士族担心的便是工业会扼杀人文建设,大唐尚武没错,但大唐也需要文人。
李治为此发起了辩驳,工业发展与人文建设从来都是不矛盾的,技术发展需要学识与之相匹配的素养。
历来工坊都只招收十六岁以上的工人,一个孩童从记事起并不会妨碍其读书。
创造力与想象力是工业建设最不可或缺的。
人如何无法思考,工业发展便会停滞不前。
工业发展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没有工业发展就没有民生的兴盛。
而张玄弼以礼教为先,再用工业来反驳。
双方因此辩论有半月之久,支持者各有一半。
无奈,这一次的谈判不了了之,双方都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李泰看完了这封书信,心情不太好,张玄弼与稚奴的三年约定已经到了。
这个张玄弼不肯认输,还要与稚奴辩论。
要不是看人家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李泰很想将他绑到骊山,然后吊起来抽。
这种辩论以后还要继续的,骊山的学术会名扬天下。
张阳不再收弟子了,可这个天下人人都可以自诩骊山弟子,能够学习骊山的文章。
未来的中原会对这个话题,进行永无止境的辩论。
即便数十年,上百年都没有结果。
骊山的中秋宴来客许多,就连尉迟恭和秦琼都来了。
如今的秦琼年过五十,老将们一个个都是旧病缠身,人到了晚年不得不服,向岁月低头了。
今晚的菜肴很丰盛,骊山将所有的美食都放在了桌上。
天色完全入夜之后,贞观一朝的老人来了有十之八九了,李世民也成了一个老人,他与一众老臣家门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张阳坐在一棵松树边,摇着手中的扇子,笑呵呵看着这个热闹的场面。
“老夫没想到今天骊山能够来这么多人,都是你请来的?”
闻言,回头看去,见是长孙无忌,张阳道:“我没有请。”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侧目看着他,“你知道张公瑾与老夫的约定是什么吗?”
张阳放下手中的扇子,“是什么?”
“张公瑾是谋士,老夫不愿意与他相争,为此与他约定,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朝堂,老夫也需要告老。”
“所以赵国公一直瞒着不告诉我?”
长孙无忌点头,“非是老夫不愿说,因这个约定老夫怕被你暗算,是不得已瞒到了现在。”
“也对。”张阳站起身,感慨道:“老师与您的约定要是说出来就不灵了,巧妙地安排让赵国公也不得不答应,也不得不履行,好厉害的阳谋。”
“他已经过世了,你怎么说都无所谓。”
“老夫以礼相待,你就不能和善一些吗?”
张阳干笑道:“我一向如此。”
长孙无忌脸色不是太好,本想和张阳坦诚相待,没想到被呛得无言以对。
他从袖中拿出一份奏章,“狄知逊递交了商户的管理办法,老夫辞官之前将这份奏章留了下来,便带来给你看。”
张阳接过奏章看着其中内容,狄知逊想要朝中再建设官邸,用来监管商户经营,为群众谋求保障。
长孙无忌叮嘱道:“这个奏章给否了。”
张阳点头道:“谁给否的?”
“老夫辞官前给了他批复,是老夫亲手否定的。”
“确实有些早了,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一口气整张饼都吃下,容易噎着。”
“你能如此想,老夫很欣慰。”
张阳笑道:“赵国公入座吧,可以用宴了。”
长孙无忌中肯点头道:“以为你年纪轻轻就是县侯,早晚会加封国公,张公瑾对你寄予厚望,他也说你是个没出息,事到如今,果然如此,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县侯,往后的一辈子都是县侯。”
夜里,皇帝与众多旧人老臣坐在一起,喝着酒水,有说有笑的。
一个军中侍卫匆匆送来消息,李世民便收起了笑容,缓缓道:“颉利过世了。”
李靖问道:“远在漠北的阿史那杜尔知道这件事吗?”
尉迟恭冷哼道:“颉利是善终,天可汗已经给足了优待,他们突厥还想怎么样?”
李世民稍稍点头,“善终好,善终好啊。”
……
这一次的中秋夜,夫妻俩独自一桌,安静地坐在宴席的另一头。
李玥给夫君倒上酒水,低声道:“还是这样好。”
夫妻俩满意举起酒碗,张阳道:“敬我们将来的生活。”
李玥道:“敬这明月下的万家灯火。”
夫妻俩的酒碗一碰,一饮而下。
许久没喝酒了,李玥的脸颊带着酒后的红晕,她幸福又满足地笑着。
今晚的月光很明亮,不远处是热闹的酒席,眼前是夫妻俩宁静的酒局。
月光会永远留在这片大地,千百年来亘古不变。
对骊山人而言,县侯与公主殿下就是太阳与月亮。
孩子的嬉笑声很动听,张心安带着一群孩子又在抓鸡逮狗了。
张阳移开了目光,不去看这鸡飞狗跳的一幕。
当夜深之后,这场喧闹才结束,很多人都醉了。
李玥让人去安排众多老臣与客人去休息。
当纷乱褪去,骊山宁静得如同仙境。
退休后的日子,张阳闲来无事就喜欢在车间里忙碌,又与李玥还有两个弟子讲着故事。
家里就剩下了两位弟子陪伴,还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
两位婶婶收拾着家里,将这个家收拾得纤尘不染,就连玻璃窗都擦得透亮。
在人们的议论中,李承乾十分地勤政,他要燃烧自己,用来巩固从武德与贞观以来的社稷。
从当年晋阳起兵,李渊入主长安城,再由李世民平定中原,扫平寰宇。
李世民是天策上将,平定关中,虎牢关一战定乾坤。
大唐的第一位天可汗,他有着龙傲天一般的人生。
这让后继者感觉压力很大,李承乾或许也是这么想的吧。
越来越多的人劝谏,李承乾可以停一停,缓一缓。
长孙皇后与陛下又来了,一到家中,李世民便抱起了秋儿,他抱不动清清与心安了。
张清清质问道:“你是皇帝,你怎么不给爹爹封国公。”
李世民道:“你爹爹也做过错事,他独断专权,也该有所惩戒。”
张清清又道:“外公就是小气。”
李世民又摆手道:“这不是小气,这是规矩,如果对你爹爹的赏赐太过了,以后的皇帝就很难再主持公道。”
“那就先不和外公计较了。”
“张阳,你给房玄龄他们安排一个住处吧。”
“都要住到骊山吗?”
李世民点头道:“房玄龄,尉迟恭,秦琼都想要住过来,闲来无事还能与朕说话,与朕下棋,除了长孙无忌,他要去长安城照看高士廉。”
“原来许国公还活在世上。”张阳挠着头不解道:“还以为他老人家这么久没有消息,已经过世了。”
李世民道:“高士廉是个长寿的老人,许多人都羡慕他。”
张阳手捧着书卷,翘着腿道:“陛下也会长寿的。”
“唉,朕到了这个年纪便不想活太久,活得越久越累。”
皇帝上了年纪总是叹气。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张清清虽说不喜这个外公,但俩人现在像是和解了,总是能够说很多话。
李世民也很愿意与外孙女说当年的事迹。
皇帝对女儿的越是宠爱,李玥就越担忧,会宠坏这女儿的。
张心安道:“爹爹,房相要来骊山住吗?”
张阳点头道:“你外公想让骊山成为最大的养老院。”
“那孩儿以后就不用去长安城了。”
第九百五十三章 那是太阳与月亮
张心安欣喜地道:“孩儿去给房相挑选住处。”
皇帝是个重信义的人,就算离开长安城也有一群老臣跟着他,除了信义与他的个人魅力有关。
这样的人身边,总是有许多的能人跟随。
就像是李世民说过的,朕给你的,朕不会拿回去。
太子少师,尚书左丞的官职他确实没有拿回去,将这些拿回去的是太子殿下。
入秋后的关中,秋雨淅淅沥沥的。
张阳命人在村子里建设了许多房子,这些房子成了追随天可汗的老臣们的养老场所。
骊山显得更热闹了。
李世民依旧没有要退位的意思,退位的时机没到,也有许多事情没有办完。
张阳与皇帝在骊山的华清池边相对而坐。
“陛下,这是要来说退位的事了吗?”
“如果你答应朕的条件,朕可以退位。”
张阳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说吧。”
李世民点头道:“朕在皇位上有十八年了,这十八年也有很多意难平的事,朕时常在想如果郑公还在就好了,但他们敌不过生老病死,朕也敌不过。”
“那现在呢?陛下也觉得岁月无情吗?”
“以前也有人与朕说过能够长寿的丹药,有人进献,朕收下了,但有皇后相劝,朕没有服用,也将进献丹药之人杀了。”
张阳吃着枣子,抓起一把放在他面前,“这是蓝田县种出来的枣,现在吃有些涩,解解寂寥也挺好。”
李世民依旧自言自语。
“再后来郑公过世了,朕心中痛惜,不忍再有人离开朝堂,时常担惊受怕,夜里睡不好,加之齐州之乱,李元昌的谋逆,朕心力交瘁,夜里常被噩梦惊醒。”
“那段时光,朕过得很痛苦,但朕知社稷之重,不敢讲情面,朕是皇帝,不该包庇他们,朕也清楚宗室之中为非作歹之人,何止李元昌之流。”
“你是个会坚守底线的人,如果你当初拒绝了,朕不会为难你,也不会命你去宗室拼个你死我活。”
张阳颔首道:“您是我媳妇的父皇,更是玥儿的父亲,我不帮你,就没人帮你了,就像陛下说过的,我们是一家人,我又是您的女婿,家里有难,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了,这些事都过去了,你手中的那些才俊办事很好,朕很欣赏他们,那些人也会成为朝中栋梁,就是品行太劣了。”
李世民吃着一颗枣又道:“你做得很好,你也能舍得朕赐给你的富贵与权势。”
“陛下呀,我们这么多年的翁婿了,不用藏着掖着,我若是不退下来,你也动过杀心的。”
李世民带着笑意道:“不,你若是不肯退下来,就当朕看走眼了,杀你还不至于。”
“原来您是看准了,我不会在朝中久留,我一定会辞官的,太子也一定会准许的。”张阳揣着手皱眉道:“皇帝的权术真无聊。”
“好了。”张阳给他倒上一碗茶水,“现在说说您不肯退位的原因。”
“你们骊山的家产太大了,朕不放心。”
张阳刚拿起水壶想给皇帝倒上,又放下了,咋舌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世民吐出一颗枣核,“南诏。”
张阳冷哼道:“我开价了,您不答应。”
李世民像是有些心虚,又有些勉强地咳了咳嗓子,“朕可以写借条的。”
“三千万万贯,这个价格还需要商量吗?”
“除了南诏,还有辽东,高句丽,新罗,倭奴的地界都应该是大唐的,你将这些都交出来,包括银矿。”
张阳又道:“可以,但骊山也有条件。”
李世民点头示意道,“讲。”
“朝中要全权赋予骊山经营之权,原本东征的一干人等都是我的人,这些人要离开要为官,陛下也不该干涉,给他们自己选择的权利。”
“朕答应你。”
张阳让女儿拿来了纸张与钢笔,一边写着借条,听着雨水落在华清池中的声音,皱眉道:“你明明有其他选择的,为何偏要写这张欠条?”
“你不在朕的位置你不懂,对朕来说开疆拓土是无价的,大唐的版图每每扩大一分,朕便会觉得身上的旧病痊愈了,没什么良药能够比得上开疆拓土。”
李世民拿过张阳的钢笔,签字画押。
张阳又将南诏王的印信以及历代南诏王的名册递上,一场交接工作就这么结束了。
皇帝得到了南诏与东海,骊山得到了财富。
保留了骊山在南诏,新罗,百济,倭奴的经营权,大唐得到土地。
张阳又拿出一叠书信,“这是我与辽东这些年往来的信件,陛下都可以查阅,他们出海东征已有三年了,想来今年的冬天就该有信送到,整片东海包括倭奴都会是大唐的。”
李世民笑道:“你与玥儿会成为天下最有富有的人,朕赐给你这个富贵。”
张阳神色平淡,有些不耐道:“陛下不用与我说这些空口白话,骊山的财富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
李世民拿起一卷书信,皱眉看着上面的内容,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嗷……原来是清清这个丫头拿错了。”张阳也凑近看了一眼,“我原本打算用这个逼迫陛下退位的。”
“什么?”
翁婿两张脸凑得很近,挤眉弄眼地交谈着。
张清清瞧着这个场面,心中狐疑,抬脚轻踹了一下身边的弟弟。
张心安被踹得一个踉跄,问道:“姐,你干嘛!”
“你说爹爹与外公谈什么呢?”
张心安重新站定,抬眼看去,道:“跟弟弟有关系吗?”
张清清瞪了眼蠢得无可救药的弟弟,扭头离开。
忽然,李世民仰天大笑,开怀地走下了山。
张阳收拾着眼前的书信,赶忙一把火将各县的书信都给烧了,而后又挠了挠头,扫视四周,自语道:“咦?我的钢笔呢?唉……这退休了,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
陛下回到山脚下的小行宫时心情还是不错的,还没等一旁的长孙皇后什么,只见陛下将房门重重关上。
而后屋内传来的怒骂声。
“张阳!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威胁朕!”
“朕瞎了眼,朕应该将你吊死在承天门下!”
不多时屋内传来了打砸东西的声音。
一群宫女脚步匆匆而来,长孙皇后拦住了她们,一脸无奈的道:“都散了吧,没事,陛下发了脾气就好了。”
在屋内的李世民黑白相间的须发迎风而动,举起一把名贵的紫木椅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张阳!朕在你心里是这等不堪吗?”
气得这位天可汗额头青筋直冒,骂人的话语从中气十足又变得嘶哑,最后咳嗽了起来。
好像是把这两年以来憋在心中的委屈都发了出来。
屋内安静了好久,李世民的呼吸沉重,双眼还因气得充血现在泛红。
他也不再去看满地的狼藉,整了整衣衫,往手上吐了一些唾沫,对着琉璃镜梳理好须发,这才转身打开了门。
长孙皇后连忙行礼,“陛下,可以用饭了。”
李世民鼻孔出气,一开口嗓音还显喑哑,道:“朕……拟旨,朕要退位,让承乾继位吧。”
闻言,屋外一群宫女站在皇后的身边很是诧异,太突然了。
长孙皇后沉声道:“你们是聋了吗。”
宫女慌乱四散跑开,纷纷去准备,有人问:“笔墨放在何处。”
“拟旨的黄绢在哪儿……退位诏书是用什么绢写的?”
“啊!天可汗是不是该换一身衣服,隆重一些。”
长孙皇后扶着额头看着这些宫女手忙脚乱,最后还是李丽质给父皇准备好了一切。
皇帝的退位过程很简单,只是写了一道旨意说了要退位,便让人送去长安城给李承乾,退位诏书是用钢笔写的。
李世民很淡定地将这支从张阳那里顺来的钢笔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
而李世民继续留在骊山,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不能去长安城,让李承乾自己安排继位事宜。
快马带着旨意离开了骊山。
李世民皱眉看着屋外的秋雨,低声道:“张阳说朕若是不退位,他一句话就可以让整个关中停工停产,甚至逼迫关中三十六县的县丞都写了保证书。”
长孙皇后收拾着陛下的书房,回道:“陛下与张阳相比又好到哪儿去?”
皇后的话语很直接,李世民的老脸由黑转变成红润。
翁婿之间的明争暗斗这十多年了,一直就没有停下。
说张阳准备逼着陛下退位,这陛下也想要将刀夹在张阳的脖子上让他交出南诏。
在陛下对付世家的时候,张阳趁机捞便宜。
当张阳对付宗室的时候,陛下也在想着怎么卸磨杀驴。
好在这个女婿能够急流勇退,哪怕他有半点要贪慕权力的态度,陛下就会杀了他,来安抚众人。
真要是翻脸了,张阳一旦起事造反,人心与亲情就会四分五裂,其代价是中原大地再一次陷入万劫不复。
好在张阳与陛下都没有走向这个极端,各自都退让了一步。
皇帝与女婿都不是什么好人,心照不宣。
皇帝退位,张阳放下权力,此事点到为止。
俩人机关算计,到头来这些手段都没有用上,算是白费心机。
有个孩童牵着父母的手,从铁路边走过。
那孩童指着远处那座秀丽的大山,山间有一座高大的钟楼,稚嫩的嗓音问道:“爹娘,那是什么。”
他的爹娘笑着道:“那里住着的是大唐的太阳与月亮。”
懵懂的孩子又问道:“太阳与月亮不是在天上吗?”
他的爹娘又解释道:“在人们的心中,太阳与月亮是给我光与亮的人。”
孩子又问,“那我们要感谢骊山吗?”
“我们心中铭记那些给了光与亮的人,我们的回报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所以只要记在心里,告诉以后的人,大唐出现过如此人物,抬头看的时候不要忘了。”
“爹!娘!孩儿一定记得。”
长安城内,到处都有人在宣读着天可汗退位的旨意。
半个月后,越来越多地人聚集在骊山村外,他们向骊山行礼朝拜,感谢天可汗治下能够为社稷带来福祉。
其中有回鹘人,吐蕃人,突厥人,也有西域人和波斯人,还有更多人,他们是来自中原各地。
张阳站在山上,“天可汗,你看看,平平安安地退位,世人会铭记你的。”
李世民一挥衣袖,冷哼道:“你现在很得意?”
“我不得意,得意的应该是陛下。”
“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早点将你吊死在承天门前。”
“呵呵呵,你个老黑脸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我早该造反的。”
“你……好好好!”李世民气得哆嗦,手指着张阳连道三声好,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有莫逆之心。”
张阳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想要杀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朕忍你很久了!”
……
山上,一个宫女来报,“禀皇后,公主殿下,不好了!”
长孙皇后与李玥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针线,问道:“怎了?”
宫女又回道:“陛下与县侯打起来了。”
“嗯?打得如何了?”李玥关切问道。
“不知……”那宫女诧异又扭捏地道:“还打着。”
众人同时长叹一口气,自县侯退休,陛下退位,这种吵闹的日子就没停过。
张清清盘腿坐在熊背上,苦恼道:“还有完没完了。”
不打不出气,等翁婿两人回到了山上都平静了许多,也狼狈了不少,身上都有些许的轻伤,衣衫破破烂烂的。
“朕若再年轻十岁,定能将你斩于马下。”
“好汉不逞当年勇,有本事现在就将我斩了。”
“朕承认,你的身手很好,但比朕当年还差许多。”
俩人气焰刚消片刻,言语之间又争执起来,皇后与李玥连忙劝着。
太子的登基大典安排在十一月初,陛下退位了,骊山县侯退休了,一大摊子事都交给了李承乾。
将皇位放下之后,李世民开始了放飞自我的生活,他正在与张清清与心安一起踢着毽子。
当初坐在皇位上威风凛凛的天可汗,偶尔还会与自己的外孙女一起偷偷放炮仗玩,跟个孩子似的,又像个疯老头子。
踢毽子本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李世民参与之后,张阳就觉得无趣了,坐在媳妇身边剥着核桃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李玥忽然放下了书本,她的目光瞧着父皇与女儿,“最近不知怎了,我总是心神不宁的。”
第九百五十四章 临行前的牵挂
天可汗踢毽子的模样很古怪,他双手总是喜欢摆出一些姿势,乍看之下有点像是一边踢着毽子一边扭秧歌。
唐人好舞,唐朝的男人也是如此。
天可汗放飞自我的样子十分不堪入目,他竟然还能笑得如此开怀。
张阳扭过头不去看这一幕。
李玥笑道:“你看父皇多开心呐。”
“唉,我是罪人。”
“夫君何出此言。”
“如果将来的史书上有天可汗踢毽子的描述,再有一支这样的扭秧歌的舞蹈,我……”
张阳痛苦地捂着脸,“天呐,我是罪人。”
李玥笑着道:“怎么会呢?”
“媳妇,你千万不要小看后世人们对历史的追溯,我的罪过,大了。”
李玥捂着嘴还在笑着。
今天,关中又下起了秋雨,今天张清清带着外公正在打着骊山的太极拳,她道:“外公,你这么多年拳法都打错了。”
“朕不会错,这拳法就该这么打,朕是武人,是你还小不懂。”
张清清穿着一身淡红色的素衣,穿着白色布鞋,马尾辫高高扎起,十岁的孩子最是活泼。
她的小脸被关中的秋风吹得有些干燥,也有些泛红,一边打着太极拳解释道:“外公,你应该像我这样,由松沉劲展开,脚下要稳,动用腰腹的力量,而不是这般一摆一动。”
李世民道:“朕以为就该是这样的。”
张清清无奈道:“您觉得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
一老一小就在草棚下,安静地打着太极。
房玄龄与李靖撑着伞走在雨中,即便是陛下现在退位了,他们也愿意追随这位天可汗。
两鬓有了白发的李靖轻咳了两声。
房玄龄已经须发皆白,他的话语苍老,问道:“不去寻虬髯客了吗?”
李靖解释道:“以前总是担忧红拂会郁郁而终,后来张阳写了一个风尘三侠的故事,她就不追究了,也不再说去找虬髯客了。”
房玄龄叹息道:“这大唐多好啊。”
“大唐是很好。”
李靖双手背负站立,眼底里却没有这么多的美好,从大业三十年至今,众人也都年迈了。
从江都之变以来,有太多的事意难平,有太多的人离开了,如李秀宁离开了,她当年所驻守的关隘被赐名娘子关,从此这娘子关会被人记住。
还有一生到头却没有活到辽东收复那天的温彦博。
本以为张公瑾能够多活几年,但他还是英年早逝了。
更有天妒英才,杜如晦离世。
郑公到死都在批阅奏章,不论如何劝说他都不愿退下来。
这世道有太多的不尽如人意的事,贞观一朝很坎坷。
房玄龄将拐杖放在了墙边,抚须道:“庆幸庆幸,这伤痕累累的大唐终于站住了脚跟。”
李靖与房玄龄都经历了太多,见过了太多的故人离开,见过十八路反王席卷关中大地,见过饿殍遍地,杀伐四起的战乱。
李靖的目光放在张清清身上,“她们这一代就不一样了。”
“嗯。”房玄龄抚须点头,“多好的孩子呀。”
“再苦再累的日子我们都受够了,这些孩子们也该过得好一些。”
退休之后,张阳有了很多自己的时间,一觉睡到天亮的感觉很好。
张阳正在华清池边洗漱着,听着婶婶的讲述,天还没亮清清就跟着她外公下了山打太极了。
天可汗的晚年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了。
屋内传来了媳妇的话语声,“心安,两位婶婶年纪大了,你也要自己整理房间。”
“孩儿知道了。”
张心安的话语带着委屈。
李玥拎着他的耳朵走出了房间,指着儿子的屋子道:“你看看你房间都乱成什么样了,以后自己去打理,再劳烦两位婶婶给你收拾,就打你。”
“疼疼疼……”
张心安歪着脑袋像螃蟹一般地走着,“孩儿知道错了,这就去收拾。”
熊大迈着慵懒的步伐卧在了椅子边,张阳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你也就比清清大两岁而已,怎么就这么大了。”
熊大黑溜溜的眼珠看着前方,鼻子嗅了嗅继续发呆。
张阳拿起了椅子,手里拿着一卷书,坐在地上,头靠在熊背上,捧着书卷看着。
熊大已经十二岁了,不过牙口一直很好。
寻常棕熊的寿命有二十到三十年,照理说熊大的为熊生涯已过了一半了。
靠在熊背上很舒服,暖洋洋的阳光嗮久了之后,就令人慵懒的打瞌睡。
熊二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跑来,又扭头就走。
张阳这才想起来,熊二与自己并不亲近,它与儿子与女儿亲近一些。
李玥将洗好的被褥与衣服挂在华清池边晾晒着,而后脚步匆匆走入书房,拿出了一幅字。
“夫君这个要怎么处置。”
张阳皱眉道:“就这么挂着吧。”
李玥又道:“既然夫君都已退休了,就不用挂着了,我去收起来。”
张阳点头。
等她再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又将一些纸张也拿出来晾晒。
“县侯,徐孝德来了。”
张阳好奇道:“他来做什么?”
本来给了小武与小慧假期,让她们一家人好好团聚的。
杨婶领着徐孝德上了山,他身后还跟着小慧,张阳与李玥连忙起身,“徐御史。”
徐孝德作揖行礼,“县侯,公主殿下,臣奉太子命,要走一趟江南。”
张阳皱眉道:“是为了清查田亩?”
“嗯。”徐孝德点头,“殿下封下官为江南巡查御史,明面上考察江南各个府州的官吏风评,但殿下让下官暗中调查田亩。”
“太子的脚步着急了。”
李承乾急于求成的心态,会给朝堂带来巨大的麻烦。
人劝人是劝不住的,朝臣这么多人的劝谏,这个太子都没有听进去。
现在的李承乾急于求成,他会吃亏。
若是有了变故,希望教训能够教会这个大唐的新帝如何做个老练的皇帝。
见徐孝德还行着礼,张阳连忙扶起他,“此去安全可有保障?”
“会有李君羡将军护送。”
现在的李君羡也是朝中的老将,为人也更持重一些。
这么着急查问江南,或许李承乾也知道了李治在江南与士族们辩论之事。
身为皇兄想要给他的弟弟一个公道?
于公于私,这一次的辩论都给了李承乾下手的机会,给江南的士族迎头一击。
张阳又道:“有什么需要骊山帮忙的,我们在江南也有人的,可以帮衬一二。”
徐孝德低声道:“臣本想带着女儿回江南看看,可慧儿过了今年就二十了,若回了江南旧地,势必还有族中人安排婚事,她一直不愿回去。”
说罢,他看了看徐慧,又道:“臣斗胆,想将女儿托付给县侯与公主殿下。”
他这话是对着公主殿下说的。
李玥牵着徐慧的手站在一旁。
徐孝德又看了一眼女儿,“在走之前,心中只牵挂慧儿,老夫此去江南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李玥看着慧儿目光温柔,“那就让慧儿留下来做个给夫君做个妾室,现在的骊山也离不开慧儿了,慧儿也离不开骊山。”
徐孝德连忙行礼,“多谢县侯,多谢公主殿下,如此老夫也能够安心离开了。”
张阳皱眉道:“徐御史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徐孝德回道:“来年开春就去,老夫就先告退了。”
看着父亲独自一人走下山,徐慧捂嘴着哽咽哭着,父亲此去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
李玥抱着徐慧,抚着她的发髻低声道:“你爹爹使命很重要,他要做的事情也很重要,不论江南形势多么险峻,我们骊山都要让他平安回来。”
徐慧怀抱着李玥,眼泪依旧止不住地流下。
平静下来之后,徐慧便显得有些拘束了,脸颊一直红彤彤的,其实早就将骊山当作了自己的家,她有了这个身份,还是有些不适应。
李玥给她梳理着发髻,低声道:“骊山早就将你当作家人了,如果你不……”
还未等话语说完,徐慧重重点头。
张阳皱眉看着,心说这丫头有了新的身份,这心理建设的速度也够快的。
李玥又道:“你的父亲要离开了,你是他心里最牵挂的女儿,母后常说父皇没见到我穿嫁衣的样子,时常心有挂念,不能让你父亲心中有遗憾,明年慧儿穿着嫁衣给你父亲看。”
徐慧起身行礼,“谢老师。”
李玥笑着皱眉。
徐慧连忙行礼,“谢公主。”
李玥错愕一笑,又道:“在家里就还是唤我老师,这么多年了,你也改不过来了。”
徐慧终于笑了,这一次笑得明媚了许多。
张阳放下手中的茶碗,又道:“现在骊山也是你的家。”
徐慧行礼道:“谢师父。”
屋内安静了片刻,徐慧又慌忙改口道:“夫……夫君。”
张阳惆怅道:“这还没成婚呢。”
徐慧脸更红了,低着头怎么都抬不起来。
不多时张清清回来了,她是带着小武姨姨回来的。
听娘亲说了这件事,张清清倒是没有多大的抵触,家里的孩子早就习惯了两位姨姨,对她们来说没什么变化。
小慧的房间内,小武听了这件事,诧异道:“当真?”
徐慧点头,低着头用很小的声音说:“是公主殿下接纳我的。”
“老师是骊山的主母,家里的事师父向来都是听老师的。”小武哀愁道:“师父是个很强大的人。”
“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武看向窗外,正在修理着玩具的师父道:“有些时候,面对师父我便觉得很弱小,就连当朝太子,魏王殿下,乃至晋王殿下,都没有这种强大,内心的强大往往在自信,不自我怀疑,说话做事向来能够作出决断。”
“同样内心如此强大的人,这世上或许只有天可汗了,姐夫与天可汗不会被外事左右,内心强大的人才会有追随者,如天可汗,如师父在朝中亦有很多人坚定不移地追随。”
小武继续道:“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就需要有过人的决断能力,一诺千金,并且说到做到,有底线有规矩。”
徐慧问道:“师姐也想成为这样的人吗?”
小武摇头道:“我成不了这样的人,师父与天可汗已够强大了,将来的人也会追随他们,强者之间都是相互蚕食的。”
“我也想成为一个强大的人,从内心来说,我太弱小了,就算再修炼数十年,也无法比肩老师与师父。”
说罢,小武的目光看向了小慧,“其实我早就发现,师妹对师父有二心了。”
徐慧捂了捂自己的脸,“有吗?以前也这么明显吗?”
又觉得这话不对,徐慧羞怒道:“师姐又在取笑我。”
姐妹俩笑骂在一起,在屋子里打闹着。
李承乾登基的日子选在了立冬这一天,所以现在长安城的人都在等着这一天。
今天,太极殿内又打了起来。
褚遂良揪着许敬宗的胡子,“你凭什么与老夫争抢内阁的位置!”
许敬宗道:“高季辅,张大象,亦有入内阁的资格,凭什么你褚遂良就要占着其中三个。”
李义府与唐善识也扭打在了一起。
李承乾看着这一幕,苦恼地摇头,“文本,这该如何是好?”
岑文本回道:“原本县侯将内阁位置定为七个,殿下要缩减成五位,自然是会有更多人争吵。”
李承乾眼神阴翳,扫兴道:“登基大典都没到,一个个都开始争肉了。”
说罢,太子无奈离开了太极殿。
岑文本行礼送别,随即看着朝中的乱象又沉下了脸,太子将内阁的人数缩减到了五个,是为了掌握更大的权力,不想将权力分给太多的人。
太子殿下成熟了,有谋算与城府了。
群架到了晌午才停下,到现在内阁人选只定下了岑文本一人。
至于余下四个位置,朝中众臣也都翘首以盼。
岑文本走出太极殿的时候,监察御史马周跟上脚步,“这新立的内阁人选也该有许敬宗一个。”
长孙无忌,房玄龄告老了,郑公过世了。
朝堂重新洗牌,说起内阁的人选,岑文本觉得马周该有一个位置,许敬宗也该有一个,褚遂良也有一个。
殿下利用内阁想让朝堂平衡,骊山一系只能给一个位置,当年赵国公的门生也只能给一个位置,余下的便要交给背景干净的人。
完本预告
明天更新大结局,大概还是这个时间,晚上十二点。
写完大结局之后会有番外,番外是一天一更,规划是十章左右。
分为前传与后记两个部分的番外,“相遇篇”与“后记篇”
先更新相遇篇,也就是张阳与李玥相遇之前的事迹与相遇的过程,以及一些伏笔的介绍。
后记则是之后的时代故事。
……
其实写作就像是长跑,这一跑就是一年。
写故事的同时,也需要耐力与毅力,还有一个坚定的心。
这一年坚持每天都有更新,就算是要请假也要更新一章,从未断更。
我不会停下脚步,写完番外之后,会用单章通知新书。
新书也是历史类,会偏向悬疑一些,新故事同样精彩好看。
(我抽了自己一巴掌,欠的更新,新书来还吧……我再抽自己一巴掌,“啪!”)
第九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
朝中因为内阁的事情争论不休。
骊山依旧宁静,今天,张阳与李泰坐在山脚下,正在思索着关中将来的发展。
退耕还林的建设还在继续。
宗室之乱已过了三个月了,反土地兼并的风潮席卷了整个关中,现正往中原各地蔓延。
刑部与御史台清查田亩之后,退耕还林的工作更顺利了,陇右有大片的荒芜土地都种上了树木,多数还在以枣树,胡杨树为主。
李孝恭带来了一纸任命,“青雀,从此以后就是技术院的院长了。”
李泰接过任命,笑道:“舍我其谁,只有本王才能带领骊山的学术院,不过……”
他皱眉道:“院长这个身份和称呼……以前也有人这么称呼吗?”
张阳又道:“那魏王殿下想要什么样的称呼?”
李泰叹息道:“也罢,就这样也挺好的。”
叔侄三人坐在山脚下,喝着茶水议论着。
李孝恭感慨道:“东海那帮人回来了,温挺去见太子了,你们知道这事了吗?”
李泰好奇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到的长安城。”
李孝恭皱眉道:“也不知道太子会如何安排他,朝中对温挺的议论挺多,有人说他在倭奴地界杀了很多人,自贞观十四年以来,倭奴与大唐就断绝往来了,说是来朝的使者都被他杀了。”
“他杀人不眨眼,杀得倭奴岛尸横遍野,不见人烟。”说着话,李孝恭的目光看向张阳。
李泰也看向张阳。
李孝恭接着道:“现在的新罗人都惧怕他,金春秋为此还得了一场大病。”
注意到叔侄俩人的目光,张阳叹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李孝恭颔首道:“你不清楚吗?你不知道吗?”
张阳叹道:“可惜,何大哥回了中原,没有再来看我,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哪个地方逍遥快活,真是羡煞旁人呐。”
见张阳答非所问,李泰也不想多问了。
温挺在倭奴岛的杀戮暴行,是不是姐夫授意的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正是皇位交替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很紧张。
李孝恭又道:“太子要即位了,他打算大赦天下,说是可以让玄奘和尚回来了。”
李泰不屑道:“这么多年,来来去去还是这一套。”
张阳笑着没说话。
一个孩子手里拿着卷宗,他快步跑来,“县侯!县侯!”
也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小短腿跑得飞快,突然跌倒了,又急忙起身继续朝着这里跑来,嘴里喊着,“县侯!县侯!”
终于他跑到了面前,将卷宗递上,他脸上还带着一些土,笑道:“这是长安送来的消息。”
张阳接过卷宗笑着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他恭敬地行礼回道:“小子的父亲是魏叔玉。”
李孝恭颔首道:“难怪呢,是郑公的孙子,这孩子长得像郑公,太像了,与郑公一模一样。”
李泰也是抚须笑着,“是呀,还以为郑公又回来了。”
张阳打开手上的卷宗看着。
临近立冬了,太子就要登基各国的使者也都来了。
波斯使者入太极殿面见,李承乾希望波斯王退位,可波斯王卑路斯一直推诿。
最后李承乾下令,让波斯迁徙至咸海附近,让出绝大部分的土地,纳入安西都护府的管辖。
还未登基,李承乾就给了各个使者一个很小气又苛刻的印象,一言不合就让波斯让出了土地。
南诏终于并入了大唐的领土,成为了大唐的领地,因南诏几次扩张,管制困难,李承乾在南诏建立了南诏都护府,以此来控制南海。
高卢人得到了耶鲁撒冷之后,越发地肆无忌惮,借机扩张,已经与巴比伦都护府产生了冲突。
席君买与张士贵得到李承乾的准许,两位老将军带着兵马开始北上攻打高卢人。
一场席卷欧洲的战争就要开始,这一仗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当李承乾下旨,劝谏的言官数不胜数,奏章很快就堆满了东宫。
贞观一朝已征战够多了,自贞观八年以来,不论是扫平天山,震慑吐蕃,这些战事一直进行到了贞观十六年。
现在好不容易歇两年又要北征高卢人。
人们担忧战争越多,会成为社稷的负累。
不仅仅是对外的战事,李承乾对内部开始收紧,这个严苛的储君着重加大监查的力度。
除了兵权,李承乾赋予了御史台,刑部与大理寺更大的权力,监察范围下到县丞,上到宗室王侯,乃至所有的皇子。
并且建设了民事监察的官邸,现在布衣百姓可以状告地方县丞乃至州府郡守。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改变。
张阳离开了朝堂。
李承乾裁撤了太子少师的官位,张阳是大唐的最后一位太子少师。
并且往后的太子老师不再从朝中选用。
李承乾按照张阳的意愿,贯彻以群众为核心主旨的目标,以万万布衣百姓来限制官吏,以御史台来施行监察权力。
大唐的朝堂更紧张了,在大唐的做官更需要谨小慎微。
有人说贞观一朝的天可汗是一个十分大气的皇帝,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皇帝。
但这天下的皇帝并不是都一样的,李承乾是一个严苛又小气的人,他将会是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容不得情面的皇帝。
这两年长安城发生了太多的事,李世民为了让这个储君登基扫平了所有的障碍。
玄武门的事情成了很多人心中的一个疙瘩,对李世民来说太子能够平稳地登基,不再出现谋逆的事,便是他心中最大的慰藉。
临近立冬,张清清与天可汗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要去修长安城的城墙。
为此还带了不少工匠。
朝臣与官兵自然也不敢拦着,任由天可汗与这位天可汗的外孙女“胡作非为”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这些天张清清早出晚归。
李玥收拾着家里道:“也不知道父皇最近是怎么了,什么都由着清清。”
张阳哀叹一声,媳妇这是放任了,连李世民都这么由着女儿,做爹娘的更不想管了。
立冬这天,李承乾的登基大典上,满朝文武都在太极殿前,还有各国的使者,见证着大唐的第三位皇帝。
直到李承乾坐在了皇位上,文武欢呼,承天门下的将士们山呼:“大唐万胜。”
李承乾一挥衣袖,目光看着太极殿,整齐的队列,这一刻他的精气神攀到了顶峰。
辞官后的房玄龄又一次走到太极殿前,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大唐念诵旨意。
念诵旨意的话语声在殿前回荡,年号:正乾!
今天是正乾元年的第一天,意在正清天下,领乾坤社稷。
大唐要走上世界的巅峰,李承乾还有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那是多年前,张阳还是东宫掌事,他曾说过,统世界的意义,统全世界臣民的巨大力量是什么。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那这个世界又会成为什么模样。
此刻的长安城外,李世民放飞自我后像个老顽童,他也不去参加,李承乾的登基大典,而是带着孙女与一群工匠在长安城外忙活。
李孝恭与李泰远远地看着,也提心吊胆的。
张清清问道:“外公,人群都疏散了吗?”
李世民看了一眼四下,“都安排好了。”
张清清拍了拍熊大的后背,让它退后,而后朗声道:“引爆!”
稚嫩的嗓音在城前回荡,随后她又吹响了哨子。
随着引线烧尽,长安城的春明门整面城墙都在冒着白烟。
“嘭!”
只听一声惊天爆炸,烟尘弥漫得让人看不清情况,长安城的城墙轰然倒塌。
张清清大声喊道:“长安城塌了!”
这是送给太子登基大典的礼物,李世民溺爱地看着外孙女,“太子现在一定很高兴。”
张清清双眼放着光芒,点头道:“对。”
一群工匠也跟着欢呼。
此刻正在登基大典的李承乾被这个巨大的爆炸声,吓了一大跳。
朝臣们也被吓得不成,有人议论,“骊山造反了?炮击长安城?”
一个侍卫慌张来报,“陛下,春明门被炸塌了。”
李承乾扶着额头问道:“怎么回事?”
“是天可汗带着骊山的小郡主把春明门的一整面城墙给炸了,倒是没有带着兵马来。”
看来不是造反,就是想炸长安城。
李承乾气馁道:“炸了就炸了吧,父皇把太极殿炸了,朕也没有怨言。”
“喏,那城墙……”
李承乾想起当初张阳劝谏父皇拆去长安城城墙的奏章,便道:“就这样吧,也不用修缮,将瓦砾收拾干净,不要去打扰父皇与那位小郡主。”
“喏。”
长安城全城就都慌乱,官兵四处走动,纷纷跑向了春明门,被李承乾安排的官兵拦下了。
当众人得知是天可汗带着骊山小郡主做的这件事,很是诧异。
此事就此作罢。
贞观一朝到了十八年就结束了,正乾元年,长安城重新修缮了一番,春明门没了,有不少城内的房屋都迁了出来,长安城终于不再拥挤,街道一直铺设到了春明门外。
长安城成了唯一一座缺少一面城墙的城池。
骊山依旧没有将火炮的秘方交给皇帝,更没有交给现在的皇帝。
这年的寒冬,风雪飘入关中,苍茫大地一片银装。
有一个身影从河西走廊入关,一路走到关中,他拄着拐杖穿着单薄的僧衣。
大唐的新皇帝登基了,皇帝大赦天下,他终于回来了。
有一群官兵挡住了这个和尚的去路,喝问道:“何方僧人?”
玄奘的僧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他念了一声佛号,“贫僧玄奘,自贞观三年离开长安城,已过十五载,困守沙州五年,如今得以回乡。”
官兵问道:“你要去往何方?”
玄奘道:“去见一位素未谋面的故人,他在骊山。”
官兵又问:“故人?素未谋面的人也叫故人?”
“他叫张阳,是骊山的县侯。”
“骊山早已成了禁地,不是你这等人可以进入的。”
“那贫僧就在骊山外等,等到……他能与贫僧相见。”玄奘面色淡然地道。
于是,玄奘与这些官兵擦肩而过,他在骊山外的官道边搭了一个棚,平日里都住在这里,枯坐着等着能够见到骊山县侯的那一天。
寒冬的黑夜中,隐没在夜色中的骊山忽然有了一点光亮,紧接着这种光亮与星星点点越来越多。
“那是什么光?能够在寒夜中如此明亮?”
整个骊山都被笼罩在这种光亮中,一时间玄奘也看痴了,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玄奘独自一人在骊山外等了一个月,期间衣食都是官道上的行人给予的。
腊月的夜里,这晚夜空中炸开了一朵朵花卉。
张阳坐在书房内,这里很安静,能够听到外界烟花炸开的声音,有些朦胧。
李玥坐在一旁整理着自家的账目,家里很安静,孩子们都已经睡下了。
张阳忽然道:“我想起了一种舞蹈。”
“舞蹈?”李玥好奇道:“夫君是想要跳舞了?”
“我都快忘了这种舞蹈是怎么跳的,以前听老师讲过,不过也就三五天的兴趣培训,因前三天是免费的,所以我就学了三天,后面就不去了。”
注意到媳妇古怪的目光,张阳清了清嗓子,“我那时候勤工俭学,能蹭就蹭。”
说着话,李玥惊疑地看着夫君站在面前,两人的手握着,夫君的手放在腰上。
夫妻俩面对着面。
张阳一边念着,踩着脚步道:“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李玥随着夫君的话语,踩着脚步,稍显笨拙,但很快就是适应了,舞蹈很简单一会儿侧走,一会儿绕圈。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又道:“这是什么口令吗?”
烛火下,李玥的双眸好像有着点点的光。
张阳握着她的手腕绕了一圈,反手再握住她冰凉的手,“感觉怎么样。”
她抬头笑道:“我学会了。”
夫妻俩安静地跳着舞蹈,身影交错,前进,后退,左移,右移,左转,右转。
有时候贴得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仿若时光在这一刻也变得很慢,好像就这么就可以过一辈子。
岁月宁静,日月交替,时光似在骊山静止了。
两位婶婶年迈了,她们的白发越来越多,此刻坐在华清池边,听着池水的水声。
烛火照映下,可以看到照在窗上的身影,夫妻俩人舞蹈看着很安静,也很安宁。
两位婶婶看了许久,许久。
……
番外计划
明天开始更新番外,是前传与后传。
前传是张阳与李玥相遇前的故事。
后传也不会隔得太久远,按照年月做一个个独立的故事,以及一些伏笔和单章的人物番外。
喜欢故事的诸位可以将书留在书架上。
新书发布时会有单章通知的……
感谢诸位能够看完这个故事,祝愿大家都能有美满的生活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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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也征集人物图像,可以发给作者也可在书评区留言。
番外篇还会接着更新的,各位可以关注继续看。
新书也会有通知。
感谢支持。
番外:玄奘篇
寒冬过去之后,现在是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新年,也是贞观十八年之后的第一个新年。
这位新帝登基已有三个月,正值正乾第一年的新年第一天。
大唐的新帝亲自去骊山见父皇,隆重的仪仗队伍缓缓走向骊山。
玄奘和尚远远地看着远处的仪仗队伍,这是在西域和天竺看不到场景,长长的仪仗队伍的后方跟着诸国的使者。
即便是天可汗退位了,新帝已然登基,万国使者还是愿意来面见天可汗,来朝拜天可汗。
这是玄奘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场面,这么多过去了。
他痴痴道:“没想到大唐已如此强大。”
不远处三头熊正在朝着这里跑来,熊很大,看着足足有半人高。
有四个孩子,其中一个较小,他正抱着一个较大的女孩子。
当熊在面前停下,玄奘退后一步,眼神中很是警惕,面对如此牲口,神色就算再平静也难免会犯怵。
“你就是玄奘和尚?”
其中一个女孩子问道。
玄奘行礼道:“贫僧玄奘。”
那孩子回道:“我是李明达。”
另一个女孩子回道:“我是张清清。”
一旁还有一个男孩子,他懒散地回道:“我是张心安。”
至于那个还小的孩子,缩在姐姐的怀中,也不愿意和陌生人讲话,显得有些胆怯。
玄奘道:“不知几位前来有何事?”
张清清从熊大的脖子上取下包袱,丢给他,“这是爹爹让我给你的,怕你冻死了,饿死了。”
玄奘好奇地看着这个包袱。
张心安解释道:“这是骊山特有的棉服与素包子,看你是个和尚,就不给你肉包子了。”
“多谢施主,敢问施主是何人?”
张清清又道:“我是骊山的郡主,我爹就是你心心念念要见的县侯张阳。”
玄奘又放下了包袱,念了一声佛号,“没想到县侯的孩子,如此有灵气。”
张心安盘腿坐在背上,“你还想见我爹爹吗?”
玄奘恍然道:“原来你们都县侯的孩子。”
李明达道:“我不是,我是晋阳公主,我父皇去年才退位的。”
玄奘脸因缺水有不少的沟壑,这是关中冷风吹多了导致的,他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可是县侯要见贫僧了?”
张心安皱眉道:“你远道去了天竺,又在沙州困守这么多年,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愿意还俗。”
玄奘道:“还俗很重要吗?”
张心安皱眉不服气道:“当初天可汗念你是个人才,你若是能够还俗就能入朝为官,而且你有西游的经验,甚至可以任职西域的都护,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宁愿一辈子坐在佛前,都不愿意为大唐社稷出力。”
面对孩子的质问,玄奘又念了一声佛号,“并非入朝为官才能为社稷有用,我们僧人亦可保护江山社稷。”
张心安冷哼道:“你前半句话是对的,但你后半句话未免太过自以为是了。”
玄奘闭着眼道:“骊山的稚童如此善辩论,贫僧明白了,当初众人为何视骊山县侯为洪水猛兽了。”
“错!”张心安又道:“我爹娘是大唐的太阳与月亮,关中人尽皆知,我爹爹是好人,你看看万国来朝的使者他们都如此敬重爹爹。”
玄奘道:“那是因为县侯有杀伐利器。”
“你又错了。”这一次开口的张清清,她颔首道:“这世上的尊敬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若是大唐没有实力便会被外敌欺辱,杀伐利器没错,手中有了武器才能御敌,有了实力才能让外敌敬畏大唐,德行固然重要,实力亦重要。”
玄奘沉默了,他闭着眼,双手合十在胸前,不回答这话。
张心安轻慢地道:“姐,他就是个固执的和尚,他连自己的立场都守不住,难怪爹爹不见他。”
张清清道:“你走吧,寻个寺庙住下来,不用住在这里了,爹爹怕你住在这里病死了,不送了。”
随后,她们骑着熊又回了骊山。
玄奘睁开眼,想要跟上去,却发现骊山村外的兵马驻守很严,他进不去。
望着那座骊山,明媚的阳光嗮在这座山上,忽有一道反光从山顶下来。
玄奘避开被照得眯起了眼。
到了夜里,骊山很宁静给人一种祥和的感觉,到了白天,骊山又是如此地瑰丽,它犹如天地间的至宝。
又觉得似乎有目光在山上凝视着自己。
玄奘回到自己所住的草棚,打开那孩子带来的包袱,穿上一件棉服,这件棉服与寻常的衣衫没有区别,但穿在身上很暖和。
原来是棉服的夹层间有棉絮,穿上之后便松了一口气,穿久便会觉得更暖。
玄奘拿起一只温热的包子,他想起了官道上的行人也时常拿起包子吃。
“他们说这种包子不适合做干粮,但有肉有米面,多给孩子吃,孩子可以长得更高。”
玄奘咬下一口,在嘴里咀嚼着,包子中没有毒药?
“原来县侯与天可汗不想毒死我。”
他自言自语地吃着包子,吃完了一只包子后,又拿起另外一只,这种包子内是用萝卜做的馅料,还有些油腻,似乎加了肉沫。
饥肠辘辘之下,玄奘也顾不上这么多,他将眼前的三只包子都吃完了。
填饱了肚子,他打了一个饱嗝,起身离开了这个草棚。
沿着官道走可以看到官道两边种了一棵棵的树,玄奘在一个亭前停下脚步,这里贴着一张布告。
这布告像是新贴上去了,上面写着的是现在关中建设的章程,有退耕还林的原因,还要鼓励生产作业,鼓励乡民脱贫致富,充实物质生活。
看来县侯是不会见我了,他很低落地继续走着,关中的变化很大,没有人欢迎我这个远道而来的和尚。
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县侯并不想见到贫僧,是呀,县侯是个有坚定立场的人,他不认可贫僧的观念,他应该和贫僧一样,坚定心中的理念才对,他有他自己的理念,是与贫僧不同的。”
“物质?”玄奘摇了摇头,有些迷茫,一路走着,一路喃喃自语着。
他穿着木屐,官道似林荫大道,很是美丽,官道很平坦,偶尔还有马车与官兵路过,他们走得很着急,生怕赶不上什么。
随后到了一处酒肆,听闻这里有茶水喝。
玄奘记得在沙州的时候喝过一次炒茶,那茶叶泡水的滋味至今难忘。
与这里的店家说明来意,玄奘道:“贫僧想要一碗茶水喝。”
店家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他笑呵呵道:“某家虽不喜和尚,一碗茶水还是愿意给的。”
将干瘪的茶叶放入陶碗中,而后从炉子上拿起水壶,将水冲泡在碗中。
玄奘看着漂浮在碗中的茶叶笑道:“多谢了。”
眼下没有客人,四周的行人正在议论这个和尚。
玄奘拿起了茶碗,灌下一口,刚刚吃了包子的油腻感顿时消失了,再喝一口,带有茶叶特有的涩味。
感受到肠胃的温热,整个人好似活过来了。
将碗中的茶水喝完,玄奘行礼道:“多谢店家。”
那店家收拾好茶碗道:“一碗茶水而已,不足道哉。”
玄奘站在原地,按出一卷老旧的经书,双手献上,道:“这些贫僧的经书,就当是酬谢茶水。”
店家皱眉看着经书连忙拒绝道:“不要你的经书,现在关中人不看经书。”
“为何?”
店家开始打量这个和尚的模样,很久没洗澡了,衣裳倒是新的,还是骊山所制的棉衣,倒是现在很常见的衣裳。
他从店内拿出一卷书,解释道:“现在关中的孩子与年轻人都喜欢看这种书。”
“嗯?”玄奘好奇拿起来眼前的册子,念着封面上的书名,“骊山学术?”
“现在关中没人想去当和尚了,你有空也看看这种书,说不定能开悟你。”
“此书是骊山县侯编写的?”
“看了便是,送你了。”
店家不耐烦地赶他离开,要应付下一波客人。
玄奘拿着这册书,一页接着一页地看着,忽停下脚步喃喃自语了几句,又加快了脚步。
“千百万劳动群众是最珍贵的人,天下治理当以万千群众为先,以万千群众而生的朝政……”
“自古克服千难万险的是我们,自古立于天地之间的人也是我们,我们是群众,我们的智慧是时代最珍贵的宝物……”
嘹亮地汽笛声打断了玄奘的思绪,他抬头看去,是一列火车从眼前的铁轨上而过。
他看到了火车车厢中的一个个人影,他们脸上或有笑容,或有疲倦,也有充实。
火车走得很快,玄奘想要追,跑了一段路发现跑不动了,提了提背上的木匣子,手里还拿着《骊山学术》,他自语道:“关中变了,我不认识关中了。”
出走十多载,这关中竟不一样了。
玄奘又道:“不是我不认识关中了,是关中已不认识贫僧了。”
他侧目看去见到了一个十分繁华的地方,这里像是一个集市,这处集市很古怪,这里来往走动的都是穿着青衫的士子们,他们时而谈论,时而念诵书籍。
还有穿着青衫的学子,正在做菜给顾客吃。
也有穿着青衫的学子给客人修剪须发。
玄奘抬头看去,看到了一面墙上写着标语,劳动创造财富,知识造就时代。
远处有一个横着的石碑,石碑上刻着的是骊山学术院,骊山技术院,贞观院。
似乎这个地方有好多名字。
有一个穿着青衫的学子快步上前,迎面道:“玄奘?”
玄奘回道:“正是贫僧。”
“我们院长请你过去一叙。”
“也好。”
玄奘答应了,他对这里很好奇,他想要看遍现在的关中是什么模样,看遍这里所有自己不熟悉的事物与规矩。
李泰现在成了这里的院长,院内一切安排都在他在准备。
自从脱离了骊山技术攻关之后,李泰放下了所有的技术攻关工作,专心做一个院长。
有了清闲的时光,也能够专心减肥了。
李泰正在举着用石头做的杠铃,寒风下也是大汗淋漓的。
他每每举起一次杠铃,脸上的肥肉都会颤动。
玄奘行礼道:“院长?”
李泰放下了杠铃,一边喘着坐下来,灌了一口水,拿过一旁的布巾擦拭了起来,又道:“坐吧。”
玄奘看到一旁的石凳,便放下后背的木匣子,而后才肯坐着,木匣子中的经书是他最珍视的,也是半辈子的心血。
“请问院长,如何称呼?”
李泰漫不经心回道:“我是魏王李泰,你称呼我院长也可以。”
玄奘了然点头,“刚刚是在锻炼体魄?”
李泰点头道:“我们这里不仅仅有技术课程,也给学子锻炼体魄,每个月都有六节体育课,学子不仅仅要学习,锻炼体魄也是很重要的。”
随后李泰又开始做起了放松运动,舒展着四肢,以免锻炼过后四肢酸痛。
玄奘又问道:“不知院长请贫僧来相见,所谓何事?”
李泰道:“我姐夫不肯见你,我怕你寻短见。”
“贫僧不会寻短见的。”感受到院长有取笑的意思,玄奘板着脸道。
“你还是不愿意还俗吗?”
“贫僧自出家那日起,就没有想过要还俗。”
李泰弯着腰,试图让指尖碰到鞋子,两只手就这么轮换着,一边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玄奘道:“这里的人很忙碌,他们很充实,他们无暇他顾。”
李泰道:“你错了,当一个人食不果腹的时候才会无暇他顾,只有吃饱了饭,才能有更多的思考,这里是个崇尚智慧的地方,不过你的智慧对我们来说没有用。”
“贫僧为何又错了?”
“罢了,只是想来见一见你,本以为你有多么的落魄,清清那孩子心软,怕你饿死在骊山外,才会给你衣食。”
玄奘又念了一声佛号,“原来你和骊山县侯是一伙的。”
李泰惆怅道:“和尚果然讨人厌,你走吧,想去哪里去哪里,现在不会有人拦着了。”
玄奘重新背起了自己的匣子,又拿起骊山学术的书,离开了这里。
这卷书是纪王李慎整理出来的。李泰忽然道:“玄奘,你看这种书就不怕自己疯了吗?”
玄奘的脚步忽又停下,回身道:“贫僧心神坚定不会疯的。”
“你要去何方?”
“四海为家。”
“不,你没有家,你只能漂泊。”
听到李泰的反驳,玄奘又是念了一声佛号,“若这世道能够更好,贫僧也会祝愿县侯的,尽管他罪孽深重。”
玄奘走出了学术院,他先去了长安城,现在的长安城少了一面城墙,许多房屋从城内建设了出来,这里多了一条朱雀大街,来往的商贩行人很多。
长安城没有寺,没有和尚容身的地方。
问询之后才知道,大慈恩寺都已经拆了,改建成了学馆或者医馆。
佛门的旧地成了造福世人的地方,玄奘还是心有宽慰的。
长安城是个有很多故事的地方,这些故事有关天可汗,有关骊山县侯,有关大唐的社稷交替,有关万民反对土地兼并的风潮。
在长安城住了一个月,玄奘时常会听人讲故事,都是唐人的故事。
讲述唐人将领王玄策带兵横扫了天竺,骄傲的唐人天下无敌。
天竺王阿罗那顺死在了王玄策的刀下,他们在天竺建立了天竺都护府,大唐节制天竺兵马,从此听从大唐皇帝号令。
还有一个故事是滕王李元婴谋逆被处死,滕王阁被保留了下来。
漠北的阿史那杜尔北征到了更远的地方,他带回来了白色的熊毛,据传闻那是极北之地的国王进献给大唐的新帝的。
大唐建立了东海都护府,在贞观十八年夏天的时候,那装着骊山蒸汽机的海船就开始了试行。
还有松赞干布与骊山县侯的故事,多年以来吐蕃与大唐之间的争斗很有意思。
吐蕃赞普与骊山县侯是对手,但之后又成了朋友,后来松赞干布回了吐蕃。
温挺在倭奴的暴行终于被新帝知晓了。
后来温挺交出了东海,并且交予朝中管制,建设了东海都护府。
皇帝想要赐予他东海都护的官职,但被温挺拒绝了,他只求在长安城的弘文馆任职,给这里的学子讲述东海的情形,讲述渡海的经验,以及外面世界的模样。
大唐的脚步没有停下,大唐还会继续扩张,继续向前。
但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玄奘和尚在一处驿馆中听完了人们的讲述,唐人的故事说不完,还有很多很多。
有个年轻的僧人请玄奘去了扬州。
之后玄奘的踪迹就不得而知了。
之后玄奘住在了国清寺,他听闻了慧旷与骊山县侯的故事。
为了传世的经书,慧旷穷尽所有的财富都没能买到骊山的造纸术与印刷术。
想起当初慧旷带着自己的种种。
玄奘道:“西行之前是他为贫僧开化,给贫僧点悟。”
玄奘捧着慧旷和尚的僧袍哽咽着。
他缓缓道:“长者一直在等着贫僧西行而归,是因贫僧坚持己见,不肯还俗无法将经书送到,才让他这般郁郁而终。”
再之后,玄奘用了数年光阴来悼念这位高僧,从此不再过问世事,隐居在了国清寺,也没有外人知晓这位玄奘和尚的死活。
传言说玄奘和尚真的疯了,他已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一生的坚持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有人说玄奘和尚在半道上就病死了。
更有人说玄奘是为社稷不容,被人刺杀。
思来想去还是先写了玄奘的个人番外。
玄奘番外也只有这一篇,因这个人物太过特殊。
和某些不可抗力的原因不能写太多。
明天还会更新番外,番外是一天一更。
番外:许敬宗篇
内阁建立才三个月,也是新帝登基的第三个月,朝堂上下好不容易从今年年初的忙碌中安定下来。
许敬宗很想念当初县侯在朝堂的日子,去年的宗室之乱后,县侯与天可汗便隐居骊山不问世事了。
现在是正乾的第一年。
要放在以前,还能和县侯与书信往来,如今却连一张纸都递不进去了。
许敬宗已是内阁成员之一,如今的内阁还有岑文本,马周,褚遂良,段瓒。
内阁一共五人,陛下为何会选段瓒,多半是考虑西征战事。
当年段瓒在安西都护府驻守数年,是惟一一个以武将的身份进入内阁,并且有统领西域的经验。
许敬宗觉得段瓒之所以能够进入内阁也是因为这个人的背景很干净,对大唐绝对忠心。
本来想要举荐上官仪,许敬宗长叹一口气,奈何里骊山一系的都资历尚浅,就算是张大象也能力不够。
中书省内有人小声议论,话语声低得像蚊子叫。
“听说有个叫裴炎的小子,安排在了太府寺少卿的位置上。”
说话的是马周,许敬宗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便回道:“朝中鼓励重用年轻臣子,裴炎是个好孩子,他好学懂事,自然是可以任职太府寺少卿,掌兴修水利。”
马周皱眉道:“听闻这个孩子是在宗室之乱时,投效的你?”
众人是内阁的成员,为陛下制定国事,众人还保留着官职,岑文本任职中书令,马周任职谏议大夫,褚遂良任侍中,段瓒任职兵部尚书兼内阁。
许敬宗想着自己现在也是个中丞。
众人的官职地位都是一样的,各司其职。
马周继续掌监察之事,许敬宗继续掌大唐与诸国的外事。
听着对方的疑惑,许敬宗道:“马御史是觉得我许敬宗擅用自己人了?”
马周收回了目光,“裴炎的任用确实不是你经手的,现在裴行俭也要回来了,老夫只是劝你在朝中的势力莫要太大了。”
许敬宗作揖道:“多谢马御史忠告。”
马周稍稍点头,便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正如现在的陛下是一个严苛的皇帝,马周这样的人更对皇帝的胃口。
为官半辈子了,许敬宗心中暗暗念着,老夫也想退休呀,这狄仁杰怎么还没回来,这小子野在外面究竟都在做什么?
这半年怎么不来书信了?
太府寺的新官邸建设在了皇城的角落,这里多了几个年轻官吏平日里用来处理案牍。
上一任太府寺卿,也就是骊山县侯,他离开之后,这个太府寺卿的位置空悬至今。
朝中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倒是从骊山送来了不少的卷宗,都是骊山县侯多年积累的关中水土记录。
这里的三两文吏也经常翻看这些卷宗,学习其中关于水土治理的知识,其中就有包括河道疏通,修建河堤,退耕还林,植树固堤的种种举措。
新任的太府寺少卿裴炎很少来官邸当值。
许多人传言这位叫作裴炎的人在贞观十八年就拜在了许敬宗的门下,而他之所以能够任职太府寺少卿,也是因为有现在的内阁中丞许敬宗的提拔。
听闻那个叫玄奘的和尚离开关中了,也不知道他去哪儿。
长安城内,多了很多新鲜事,就比如说有个叫张柬之的人,他怒骂当今的士林中人,满口仁义道德,行事却如猪狗。
这件事落在李承乾的耳中,皇宫内,这位新帝面色阴沉,召见了许敬宗,褚遂良,因事关官吏作风还召见了刘德威,据说李义府也在场。
只好都召来了,李承乾对这些破事实在没什么兴趣,他只想治国,让大唐强大,干净利落地将这些破事摆平,安心强国。
再者说裴行俭要回来了,打算将左武卫交给他,苏定方致仕了,这个左武卫大将军的位置还空缺着。
如今的皇宫,武德殿与甘露殿,立政殿都被空置保留了下来。
现在李承乾住在兴庆殿中,太子妃成了现在的皇后,她时常说想让李象拜骊山县侯为师。
李承乾当然也想要皇家与骊山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并且册立李象为太子。
奈何张阳几次三番推诿,这件事至今没有着落。
再看眼前的许敬宗与褚遂良,李义府与刘德威。
张柬之这混账被士林儒生打了一顿现在还在大理寺蹲着等待处置。
虽然张柬之骂得很爽,科举建立以来士林中人依旧是参加科举的主力还是士林,李承乾还是想给点面子的,至少将那些士林儒生的价值吃干抹净。
说来也是,张柬之他爹就是士林大儒,怎么他自己却骂着士林中人“满口仁义道德,称着尧舜,行事却如猪狗,可怜至极。”
褚遂良道:“陛下,当拿去张柬之的官衣,以儆效尤。”
“慢着!”许敬宗站出来,道:“褚遂良,你欺人太甚。”
褚遂良黑着脸道:“老夫就事论事。”
许敬宗先是向陛下行礼,又道:“就因为张柬之的一句话,就让拿去他的官衣,往后谁敢叫骂士林,难道朝中官吏就要比他们弱一等吗?”
褚遂良道:“朝中风气就是被尔等带坏的,你还有脸说?”
许敬宗看了看四下,愣是没有找到兵器,迈步上前拎起了褚遂良的衣襟,怒道:“姓褚的,你有本事冲着老夫来,你对付晚辈算什么好汉。”
褚遂良冷哼道:“陛下面前逞凶,有你在这个朝堂,这朝堂儿何来安宁。”
见状,李承乾扶着额头,低着头,只觉得一阵头大。
眼看许敬宗已举起了拳头,就要打在褚遂良的脸门上。
李义府连忙拦住,“老许,算了!算了!”
许敬宗也意识到不对,见陛下低着头没有讲话,他收回了手,朗声道:“好,老夫先不与他计较。”
李义府刚松手。
许敬宗便又忽然暴起,拎起了褚遂良的衣襟又要动手打人。
这一次李义府还未回过神,只听殿内一声惨叫,褚遂良被这一拳砸得鼻血横流。
“够了!”
听到陛下一声大喝,许敬宗连忙收拾衣襟,站好躬身行礼。
李承乾怒目看着在场的众人,又道:“张柬之出言不逊,刑部杖则三十,以此教训。”
“当年父皇广纳谏言,从未因言语而责罚臣子,朕也不会,往后这种事能规训就规训吧,此事就此了了。”
刑部尚书刘德威还没开口。
李承乾又道:“许敬宗殿前动手,李义府没有规劝张柬之,尔等皆罚俸一年。”
许敬宗便先行礼开口道:“陛下圣明。”
李义府也道:“陛下圣明。”
褚遂良捂着鼻子眼神还带着怒意。
张柬之只是被杖责三十,没有被拿去官衣,反倒是这一次骂了士林中人,令他名声鹊起。
许敬宗因此觉得这个被晋王殿下视为草包的人,也可能是个可造之才。
这个张柬之没事,令人感觉到正道的光又照在了大地上。
许敬宗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在一个灵位前上了一炷香。
许敬宗的夫人,裴氏好奇道:“这灵位上又没有名字,你这是给谁上相?”
“给老夫自己上香。”许敬宗淡淡道:“身在朝堂朝不保夕,当年河间郡王为保县侯安全,便在家里挂了一根上吊的绳子,以此来告诫自己。”
“现在老夫在家中放一个灵位,也是为了告诫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
裴氏低声问道:“所以你以后要做好事了?”
许敬宗摆手道:“老夫向来只做好事。”
裴氏收拾着一些衣服,其中就有很多狄仁杰的衣裳,她幽幽道:“也不知道仁杰这孩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连个音信都没有。”
许敬宗也沉默着。
别人家挂一根上吊的绳子也就算了,许敬宗还在家中放一个空牌位时常上香。
坊间传闻都觉得此事晦气。
只有许敬宗觉得自己这么做可以时常警醒自己。
这朝中的怪人越来越多了。
正乾元年的三月中旬,裴行俭与薛仁贵北征回来了,这两位将领平灭了薛延陀,还建设了瀚海都护府。
许敬宗与上官仪亲自在长安城前迎接。
远远望去,就看到一队兵马就朝着长安城而来。
上官仪如今年过四十了,收拾一番心情,笑道:“漠北大胜,我大唐从此又能多一个骁将了。”
许敬宗抚须道:“县侯的那双招子果然犀利,一眼就看出了此人是个人才。”
不多时,兵马到了眼前,裴行俭带着众人翻身下马,脱了身上的甲胄,拿下了兵器。
“哈哈哈。”许敬宗上前道:“裴行俭大胜而归,陛下已经在宫中设宴祝贺将军。”
裴行俭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他爽朗笑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
围观的群众也发出一阵欢呼。
许敬宗与上官仪迎着人走入城中。
裴行俭好奇问道:“这长安城是怎么了?怎么成这副模样了,城墙呢?”
上官仪低声道:“被骊山的小郡主与天可汗炸了。”
裴行俭诧异道:“为何呀?”
许敬宗道:“还能因为什么,一时兴起罢了。”
裴行俭倒吸一口凉气,“这一时的兴起,玩的可真大……某家这一年不在长安城,听说天可汗都退位了,死了不少人。”
上官仪点头,“这件事就是我们和县侯干的。”
裴行俭还有些恍惚,道:“那县侯人呢?”
“县侯与天可汗一起退隐了。”许敬宗抚须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县侯不得不退了,不然宗室难安,朝堂不宁,不过现在都好了,县侯入凌烟阁了,他还是县侯。”
上官仪微笑着领着路。
裴行俭去面见陛下了,许敬宗没有参加这次宫里的夜宴,他一个走在夜色笼罩的长安城中。
一个身影拎着一个水桶而来,等对方走近了,许敬宗才看清来人是裴炎。
“你怎么来了?”
裴炎放下了水桶,行礼道:“下官来给陛下献上一样吃食。”
许敬宗好奇道:“什么吃食?”
裴炎打开了水桶,解释道:“这个叫做豆腐,是县侯多年专研所得,魏王院长命下官交给陛下。”
现在的裴炎任职太府寺少卿,不过近日一直都在学术院,也很少在人前走动。
掀开盖子,许敬宗皱眉看着水桶中白花花的食物,好奇道:“这个做什么用?”
“是一种吃食,魏王院长说县侯任职太府寺卿期间一直希望唐人的饭桌能够有丰盛的菜肴。”
许敬宗不住点头,“是呀,县侯一直都是这样,他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志向。”
裴炎道:“就如宗正寺外的那首诗一样,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许敬宗拍了拍他的肩膀,裴炎显得有些瘦弱,“你能够接任太府寺卿的位置,多加历练便好。”
说罢,裴炎又从怀中拿出一张图纸,“这是我们对黄河治理,束水冲沙的初步建设,我们打算在潼关以北的黄河水道上建设一个堤坝,来尝试这一次的实验。”
许敬宗接过图纸,看着这个堤坝的样子,走向街道旁的一户人家,借着人家的烛火光正打量着。
这户人家看到穿着官服的许敬宗也不避嫌,而是将油灯的灯芯拔高,让它更亮一些。
堤坝的河堤是曲折的,像极了现在骊山人所用的折纸扇。
裴炎解得的很笼统,许敬宗听得也是一知半解,大致是一些势能或者莫名的守恒定律。
这些学识许敬宗听不懂,也跟不上思路,只是笑呵呵道:“治理黄河是县侯任职太府寺卿以来最大的志愿,不论朝中有多少人反对,老夫定要将其推行下去。”
裴炎躬身行礼,这位许中丞乃是最早跟随县侯的人,也是这么多年追随县侯最坚定的人。
为此,许敬宗忙碌过,清闲后,也做过许多坏事。
裴炎用一个布袋子装好一块豆腐递上,“许中丞且拿着,余下的下官就送去宫中了。”
许敬宗接过布袋子,抚须眯眼笑着,“去吧。”
从街道上的酒家要了一壶酒水,许敬宗一边走着一边喝着,他满脸的笑意,走得很开心。
入夜后的长安城,街道上的行人很少。
许敬宗一个人走在朱雀大街,形单影只,时而快步,时而大笑。
他忽然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这是出自骊山诗篇的诗句。
许敬宗如今官至内阁,成为了权力中枢,他成了自己梦想中的样子。
醉醺醺地回到家中,他仰天大笑,“这人间的梦,填不满我老许的心胸!”
番外:吐蕃篇
这王玄策就是一个不点不亮的蜡烛,偏偏这人还是一个兵家奇才。
正乾二月的天竺地界,天竺都护府的都护是一个高昌人,因贞观九年开始高昌人也是最先被礼部治理的地方,也是效忠大唐最早的一批人。
当年高昌的守备将军现在已年迈,为当年的骊山县侯卖命多年,之后又出征波斯多年。
李承乾在登基之前就任命了这个守备将军的儿子,他的儿子叫阿吉,任职天竺都护府的都护,是贞观十八年立冬时节的任命。
天竺都护阿吉觉得王玄策是一个很厉害的唐人将领,但他与唐人的其他将领都不同,这人就是属于能不动就不动,能坐着绝对不站着的人。
阿吉又是都护府的都护,属于唐人官吏,又管不了这个唐人将领。
正值天竺的春季,从吐蕃雪山流下来的河水很清澈。
阿吉穿着唐人的官服,梳着唐人特有的须发,用流利地关中话道:“王将军又要去吐蕃借兵了吗?”
王玄策骑在马背上,一身老旧的甲胄,身边跟着三五侍卫,他叹道:“这些天竺蛮子不好规训,朝中一时间拿不出人手来帮忙,只能我自己去了。”
“若是朝中能够派人手下来,想必王将军也不会亲自再走一趟吐蕃。”
阿吉知道王玄策的性格,俩人相处了三个月,对彼此已经很了解了。
因为大唐在天竺的都护府安置得很潦草,而身为都护的阿吉也只有十五位高昌将领,三百人高昌兵士来驻守这个都护府。
王玄策手中还有一千关中兵马,三千吐蕃兵马。
就靠着这点人手,王玄策将军用了三个月时间就再次扫平了天竺人。
本就是第二次出征天竺,王玄策很不耐烦地杀了不少天竺叛乱将领。
奈何现在的远在巴比伦都护府的席君买将军与张士贵将军带领大军正在北上攻打高卢人。
天竺这边只能靠自己了,身为高昌人,又是唐人的官吏,阿吉拿出了所有心力来治理天竺,正如唐人所言,天竺是一个老天给饭吃的地方,这里的气候温暖,粮食好种。
一年产粮数百万石,要拿出绝大多数来驰援北上巴比伦都护府的兵马。
这里的粮食可以熟两到三季,冬季不寒冷,夏日里酷热无比。
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粮仓,只不过天竺人的稻米很难吃。
也不知道大唐会不会给一些更好的稻种。
阿吉道:“现在吐蕃内部正在为了大相之位相争,王将军现在去借兵正是好时候,吐蕃人为了大相之位会巴结唐人的。”
王玄策驾着马儿朝着雪山方向而去,在远处有一个狭长的通道,那是吐蕃与天竺相接的古道,平日里没什么人踏足,是个荒凉的地方。
阿吉看着王玄策驾马进入古道,叹息道:“他总能在最合适的时候,有最合适的选择。”
现在的天竺还很冷,王玄策带着人来回这条古道已很多次了。
白天的时候吐蕃还很温暖,到了夜里这里又冷得彻骨,王玄策骑着马儿一路沿着高原而上。
到了逻些的布达拉宫下之时已是深夜,有吐蕃人迎接,恭敬地行礼,“王将军,赞普已在山上等候了。”
王玄策不耐道:“有时候真不喜欢你们吐蕃的规矩,我这个客人来了,还要去这么高的布达拉宫上相见。”
那吐蕃人笑道:“您不是寻常的客人,您是唐人的将领。”
王玄策翻身下马跟着这个吐蕃人一路走上台阶。
布达拉宫修建得很高,走起来很吃力。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王玄策干脆坐了下来,“不走了,让某家歇会儿,一路快马加鞭而来,还要我走这么难走的路。”
那吐蕃人笑着道:“我们吐蕃人向往高山,越难走的路对我们来说是对人的磨砺。”
王玄策歇了片刻,从这里往下看可以见到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在远处安居乐业的吐蕃人。
等体力有所恢复,王玄策拿出自己的水囊喝下一口气,继续往上走。
寒风刺骨,加上身上的汗水贴在衣衫之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走入布达拉宫的时候,见到这里以后不少人正在议论。
王玄策注意到有不少目光看向了自己,就用吐蕃人的礼仪行礼。
有很多的吐蕃人还礼,他们对唐人很敬重,因礼部多年的治理,唐人的话语在吐蕃也越来越重要了。
王玄策走入一间屋中,松赞干布就在这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孩子,正嬉笑着玩着一个魔方。
这是关中才有的玩具,主要是给孩子蒙学所用。
“一直觉得这个玩具用来给孩子们蒙学不合适。”
松赞干布倒上一碗奶茶,再端上糌粑,笑道:“王将军辛苦了。”
王玄策坐下来喝下一口奶茶,入口之后,又皱眉看着松赞干布。
“我已不是赞普了,现在吐蕃发生的事情与我没有关系。”
松赞干布苍老了许多,他讲话的语气也更平淡了。
王玄策又道:“吐蕃的子民感念您这位赞普,当初您为了吐蕃的安宁,毅然决然前往长安城,愿被天可汗圈禁多年,没有一句怨言。”
说着话,王玄策还发现了这里有不少唐人的书卷。
松赞干布笑道:“我回到吐蕃之后托人去长安城带了不少书卷,我喜欢唐人的书籍,所以我这里也有不少骊山的书。”
“对了……”他接着道:“我听说骊山建设一座巨大的学城,叫作学术院,意在用学术造福天下,他们每每有了书籍,我便托人带到吐蕃,闲暇之余一个人拿来看看。”
他慈爱地看着那个把玩着魔方的孩子,又道:“我们吐蕃崇尚高山与雄鹰,也崇尚智慧,有智慧的人都会得到吐蕃的尊敬,王将军亦是如此。”
王玄策面对这个当年的赞普,谦逊地笑了笑,“我的智谋比之赞普算不得什么。”
松赞干布又给他续上奶茶,“加点酥油味道会更好。”
“多谢。”
王玄策双手端着茶碗,又是饮下一口。
松赞干布嘴里嚼着一颗干枣,低声道:“县侯与我年纪相仿,他现在还和以前一样吗?”
王玄策摇头道:“我离开长安城的时候,天可汗还未退位,也不知县侯现在如何,新帝登基之后很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唉。”
叹息声很重。
松赞干布叹了一声,道:“可惜平生遇见了县侯,也可惜县侯遇见了天可汗,我们的人生都已停下,若不是有一个如此英明神武的天可汗,县侯说不定已执掌天下权柄。”
王玄策皱眉道:“我是来向吐蕃借兵的。”
“嗯……”松赞干布沉吟半晌,“这是第几次了?”
王玄策道:“第三次。”
如今的赞普看起来暮气沉沉的,明明也才不到四十岁,却有了一双看穿尘世的眼睛。
他的人生经历大起大落,沉淀多年之后,看待世俗的眼光格外不同。
与这种人说话多了,很容易就会遁入空门。
王玄策想要直入主题。
不多时屋门被打开,一阵冷风吹了进来,王玄策皱眉朝着身后看去,却见是一个熟人。
这熟人也在火边坐了下来,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奶茶,大口饮下。
王玄策诧异道:“苏大将军?”
苏定方也是有些诧异,这才回过神,“王玄策?”
“您怎么在这里?”
苏定方抚须道:“我一个婆娘,她在争吐蕃的大相之位,我过来看看,等这里的事完了就回去了。”
王玄策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你的婆娘。”
苏定方颔首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她想留在吐蕃,我要回去了,往后还是各过各的,与她有个女儿,我接回关中养。”
一时间听到的信息量有些大,王玄策消化了好一会儿。
屋外的议论声更多了,苏定方的婆娘与禄东赞的儿子正在争着大相之位。
不多时屋门又被打开了,王玄策越发不耐地回头看去,过来喝口热茶,怎么还不消停了。
正欲开口,见来人是禄东赞,王玄策又谦逊地笑了笑,“原来是大相。”
禄东赞坐在苏定方的对面,开口道:“牧民开始选了。”
苏定方点头道:“嗯,等结果吧。”
禄东赞再质问道:“你与骊山达成了什么约定,为什么能够吐蕃带来这么多的盐铁布匹。”
“我本就是唐人,我的婆娘能够给吐蕃带来更多的好处。”
“这不公平。”
“公平不在于牧民选谁,而在于谁能够给吐蕃带来更多的好处。”松赞干布道。
王玄策是来借兵的,但遇到吐蕃的这种大事,听着眼前几位大佬的讨论,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停地喝着喝茶。
不多时吐蕃人进入屋中通禀,结果出来了,牧民更愿意站在唐人这一边,松赞干布的儿子输了,苏定方的婆娘赢了。
松赞干布低声道:“你的儿子确实很厉害,但他只会打仗,牧民想要的是安宁的生活,吐蕃征战这么多年,该停下来修生养息了。”
禄东赞脸上多有不服气,他瞪眼看着苏定方,“那是你们与礼部,与吐蕃都护府的官吏,还有骊山串通好的。”
“现在不同了,大唐也不同了,战乱这么多年,天下皆在休养生息。”
松赞干布拍了拍他的肩膀,“该放下了,都已过去了。”
说罢,他又指了指王玄策,“现在是他们这些年轻人闯荡的时候。”
禄东赞不悦道:“你又来做什么?”
王玄策脸上还是带着局促的笑容,“借兵。”
禄东赞黑着一张脸,“你这次又要借多少?”
“六千兵马?”
“没有。”
“五千?”
“最多两千!”
王玄策心中合计了片刻,缓缓点头,“嗯,足够了。”
吐蕃的大相人选决定了,人们也纷纷走下了布达拉宫,吐蕃的第一位女大相叫卓玛,她很痛快地给了王玄策两千兵马。
天就要亮了,王玄策便躺在松赞干布的屋中呼呼大睡。
今天的吐蕃又下雪了,松赞干布与禄东赞,苏定方三人走在大雪中。
松赞干布道:“按照大唐现在的国策,吐蕃的大相确实不该由你的儿子来带领,吐蕃需要一个安稳的大相。”
苏定方行礼道:“赞普说的是,卓玛能够成为大唐与吐蕃之间沟通的桥梁,往后吐蕃能够生养出更多的牧民,并且免遭战乱。”
松赞干布抱着自己的孙子离开了逻些,来到了一片被雪山围绕的大湖边。
他给自己的孙子用湖水洗澡,这孩子脸颊通红,双眼明亮,与吐蕃的其他孩子一样,调皮又活泼。
现在吐蕃的孩子越来越多了,不远处还有一群牦牛慢悠悠地走着。
寒风吹过的时候,这处帐篷还有些晃动。
一位须发皆白,衣衫褴褛的老者拄着拐杖,面带笑容地走来,“你又带来了一个孩子。”
松赞干布行礼道:“这是我的孙子。”
那老者脚步站定,远处正好飞来一只鹰,盘旋在湖边,发出嘹亮的鸣叫。
老者打量着这个孩子,不住地点头,“他也会成为一个智者的。”
松赞干布道:“这天下智谋超绝的人很多,走出了吐蕃才知道天地的辽阔,而不是只在这片雪山之中。”
老者问道:“嗯,你已去过了,也见识过了?”
“我的见识远远不够,但这世上确实有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人。”
“嗯,你一定是见到了寻常人都见不到风景。”
“我自孩童时,就在这里长大,今天是来告别的,不会再来了。”
松赞干布与这位老者在湖边相处了一个月,谈论着吐蕃以外的风景,之后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这些智者住在雪山中,是吐蕃最古老的人,相传他们是由猕猴变成人的,至今还在使用石器生活。
松赞干布以前的处世经验也都是他们传授的。
现在,松赞干布希望他们能够走出来。
噶尔赤正赞卓又一次离开了吐蕃,他与王玄策一起扫平余下的天竺乱军。
禄东赞成为了一个普通吐蕃的牧民,他也会给吐蕃的孩子讲课讲故事,他坚持以吐蕃的旧礼培养孩子,并且要和大唐的教化抗争。
这场大雪下了很久,一直持续到正乾元年的三月。
这天,松赞干布坐在布达拉宫前,他缓缓打开一卷书,喝着茶水看着书卷中的文字,书卷上的内容是骊山最新的文章,讲述的是脱贫致富的种种理念。
风雪落在这里,像是上苍落下的帷幕。
从远处看不到这座宫殿的全貌,当风雪结束之后,这里又隐入了云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