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七章 两位弟子的心事
张清清皱眉道:“现在不是炸长安城的时候。”
“为何?”别看张心安只有六岁,眼神有的是灵醒劲。
“最近爹爹心情不好。”
“爹爹怎又心情不好了。”
张清清缓缓道:“皇帝请社稷万民喝开水,改善生活习惯与卫生习惯,本来这些都是骊山的规矩,但这些都成了皇帝的功劳,所以爹爹不高兴。”
张心安看向村口的另一头,只见爹爹正在与几个言官争执着。
张阳大声道:“抽水马桶的秘方早就交给朝中了,你们还要骊山给你们造,你们怎么不去抢!”
几个言官面面相觑,“可是朝中造不好,还有陛下……”
“别跟我提陛下,你们连个抽水马桶都造不好,跟我们的骊山有什么关系!滚!”
张阳还在怒骂着。
最后还是将这几个言官骂走了,他们走的时候很委屈。
爹爹将对皇帝的怒火发在了这些言官身上。
朝中要骊山多造一些马桶,主要用于改善各地的生活状况。
这是一笔巨大的订单,但是这种订单骊山接不了,也接不下,生产力终究是有限的。
这都多少年了,骊山早就不接这种业务了。
几个言官回到宫里,哭诉着他们在骊山受的委屈。
李世民颔首道:“这骊山公然抗旨,朕罚骊山县侯五年俸禄!”
众多言官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说。
骊山都这么有钱了,骊山县侯都罚了多少年俸禄了?这点惩罚就是轻描淡写。
同样被罚俸的还有李义府,而这人呢,被罚了俸禄还异常激动,甚至朝着承天门拜了好几次。
不得不说这奸臣的行事作风确实与常人不同。
每一次,李义府知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皇帝眼中,对他来说都是一次无比的庆幸。
这种罚俸多来几次,李义府这个奸臣也会甘之如饴。
岑文本又一次去了骊山,这一次朝中拿出了更真诚的态度与骊山相谈。
张阳手里把玩着一个门锁,这个门锁很小巧,比寻常人家门栓更实用。
“送给文本兄了。”
岑文本看着这个门锁好奇道:“县侯,此物当真是锁?”
张阳解释道:“这种锁是嵌入在门中的,寻常的锁挂在门上,这是我们骊山的新产物,我家里已经换上了,很好用。”
岑文本拿着这个铁锁打量着。
站在岑中丞身后的几个文官战战兢兢,这是他们第二次来骊山了,生怕这一次又被这个骊山县侯给打出去。
县侯看了他们一眼,这几个言官将头埋得更低了。
张阳又道:“我听说朝中有人进谏,想要抹去骊山建设关中这么多年的心血,拆去建设,让关中回到五年前的样子。”
岑文本笑道:“言官风闻奏事,不用见怪。”
他又解释道:“县侯也不用担心,关中建设同样是社稷的本分,只要朝中能够拿住生产的源头,陛下也不会轻易抹去骊山这么多年的心血。”
“再者说朝中也得到了确切的实惠,只要制度跟得上,这些建设也是锦上添花。”
张阳又道:“谁弹劾的?”
岑文本讪讪一笑,“弹劾的人已被李义府教训了,如今还称病在家,不敢上朝,怕再被揍了。”
李义府等人的存在,让原本就蛮横的大唐朝堂,更多了几分彪悍之风。
张阳小声道:“难道没有人为这些言官出头吗?”
“有啊。”岑文本风轻云淡道:“褚遂良又在太极殿和李义府等人打了一架,倒是势均力敌,其实……”
话语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兼顾农桑也是对的,陛下也应允各地兼顾农桑,社稷要立足,田地里就不能没有人,不能让所有人都不种田了而去工坊劳作。”
今天的阳光很舒服,至少有了一些暖意,张阳坐在椅子上,揣着手道:“所以朝中要限制工坊的发展?”
“特定的工坊,特定的限制,兼顾农桑而已,骊山不用担忧。”
岑文本还是一脸的平静。
张阳不是很吃他这一套,低声道:“近来有人又在抬高粮价了。”
“听说了。”岑文本喝下一口茶水,“都是小事,四钱一斗的米涨价到六钱一斗,算是正常的起伏。”
“文本兄,我不是很相信朝中。”
“下官会定时给骊山书信,将朝中的种种举措告知。”
“我也不是很相信你。”
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岑文本轻咳了两声,随后还是堆满了笑容,言道:“下官来找县侯是为了抽水马桶,骊山在山西留下了医嘱,如厕之事也不能小觑。”
张阳叹道:“非是骊山不愿,不论是陕西各郡或是中原各地,总不能让整个骊山都去造马桶,来供给整个中原?这订单太大了,骊山可不敢接。”
“那县侯可另有安排?”
张阳思索了半晌,“建设工坊不像文本兄说的这么简单,光是长安城各县的作坊,建起来的花用何止万贯,建设作坊是需要银钱,除了各县自主拿出人手,他们的账还没有还清给骊山。”
“如果中原各地都要建设能够造抽水马桶的作坊,这钱骊山出不起,还要朝中出钱。”
岑文本皱眉道:“如此说来还需要徐徐图之?”
张阳朝着远处正在烤着鸡翅膀的儿子招手。
张心安快步跑来,肥嘟嘟的小脸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他一手拿着烤鸡翅膀,“爹爹吃,文本伯伯也吃。”
岑文本接过鸡翅膀,看着这个孩子,他长得很胖,眉眼与鼻子与张阳一模一样。
“爹,有什么事要孩儿去办?”
张阳给自己倒上一碗茶水又道:“你去将阎大匠唤来,顺便让他将蹲坑的营造图纸拿来。”
“好。”
岑文本看着孩子跑远,很快就有一群同龄孩子与张心安走在一起,孩子们的嬉笑声很动听。
“孩子们总是喜欢三五成群,现在我的女儿与儿子成了这骊山的孩子头头。”
岑文本又道:“孩子们有玩伴才好,这样的孩子会更有灵性,就该这么养才好。”
不多时,阎立本便匆匆赶来了,他递上一卷图纸,“县侯这是图纸。”
知道阎立本很忙,也没让他久留,“阎大匠接着去忙吧,车站的建设一定要看紧了。”
“喏!”
张阳打开图纸,对岑文本解释道:“其实一种简易的蹲坑设施,成本也更低,如果各家各户都能装上,对现状能够改善,也更方便。”
岑文本打量图纸,这个图纸很简单,后方还有一个池子,管道,水桶,一个坑就能建好。
“如果有了这个图纸,各家各户都能够建设。”
“那施工的事?”
张阳笑道:“文本兄不用担心,我们骊山的技术院就有教泥瓦匠,这种设施更难不倒寻常工匠,他们可以接受州府的订单与要求,马桶也铸造,只是成本更高而已。”
“事关民生社稷,在下谢过县侯了。”
张阳起身道:“无妨,朝中收了赋税要用之于民,朝中给那些响应的乡民一些补贴便好。”
岑文本叹息道:“陛下虽说下旨了,可施行起来依旧觉得很困难。”
“多建设一些公共使用的,有些事总要开个头,先从关中开始。”
张阳将图纸交给他。
岑文本心中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一想到朝中的事情,施行起来颇为烦琐,他气馁叹息。
正要离开又回头道:“有劳县侯了。”
张阳笑道:“文本兄慢走。”
“爹,这个文本伯伯,是好人吗?”
听着儿子的话,张阳道:“不是好人。”
岑文本还没走远,他听到话语回头看了一眼,眼神甚是诧异,之后又加快脚步离开。
“我是朝中左丞,朝堂上的事也不能不管不问,该过问还是要过问的。”
张心安道:“如果文本伯伯不是好人,那朝堂上就没有好人了。”
带着儿子回到山上,只是用午饭的时候。
一边吃着饭,还想着今年耕种的事,作物的多样化推进越来越顺利。
随着关外的作物越来越适应关中的土壤,种植也越发顺利。
用了饭,张阳来到家里的琉璃棚中,今年的菜苗长得不好,将坏死的菜苗摘去,以免浪费土壤中的养分。
李玥近来很清闲,她总是坐下来看着书,喝着她喜欢的花茶,偶尔还能吃一口零嘴。
小清清拿着望远镜正看着山下。
张阳回到书房中,小慧提着一个篮子而来,“这是今年华阴县做出来的棉袜子。”
“嗯,放着吧。”
“师父,他们说棉袜子只做了这些,若骊山觉得合适的话,他们可以继续做,看样子不论是吴王还是华阴县都知道错了。”
小慧泡上一碗茶水,放在师父的桌边,再将凌乱的书房收拾一番,这些事她默不作声做好。
师父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她尽可能将自己造成的响动控制到最低。
许久,小武走来了,“师父,这是三原县的生产规划,今年各县的规划都准备好了。”
张阳脱下自己的靴子,试了试华阴县做出来的棉袜子,穿着有些扎脚,不过多穿一会儿便觉得合适了。
再看眼前两个子弟,吩咐道:“让人传话给华阴县,就说这袜子的用料可以更细一些,穿着也能更舒服。”
“弟子明白了。”小慧点头,还站在书房中。
张阳拿着三原县的今年生产规划,三原的地理位置靠着关中的北面,与渭南县相邻一直以畜牧为主。
骊山对他们的规划也是以畜牧业为主,发展畜牧的同时,需要规范畜牧业。
他们的牧场是蓝田县的数倍之大,要管理起来很难。
关中一直以来的畜牧,是以各家散养为主。
现在的规模还是赶不上水草丰沛的河西走廊。
张阳又道:“把河西走廊这两年的奏报给我。”
小武闻言,目光看向一旁的书架,看着一个个的标签找到了相应的书卷,踮起脚尖拿下来,放在老师的书桌上。
先是放下三原县的生产规划,再拿过河西走廊的奏报,皱眉看着近年来狄知逊对河西走廊的呈报。
河西走廊的建设有六年了,河西走廊的互市开办有四年了。
这些年狄知逊也在河西走廊的西面开展种树,现在的西面已经有了一片树林。
自从嘉峪山側的嘉峪关建成之后,狄知逊将绝大部分的人力都用在了种树上。
这两年的成效显著,可每当风沙袭来的时候,防沙林的作用并不大,狄知逊已经安排人去寻找更好的树苗。
河西走廊的土壤沙化还在继续,想要见到成效也至少要三五十年后了。
突厥与吐蕃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他们的畜牧业发展就像是老天爷赏饭吃。
骊山与突厥的牧场依旧有合作,收购羊毛的生意还在继续,每年都要花上千贯。
关中要发展畜牧业是个很头疼的问题,过度地放牧对环境的破坏也很严重。
在发展上,控制得当。
关中的羊肉价格近年来才走高,现在的三原县也好不容易有点盈利。
张阳给了三原县回复意见,畜牧业不得擅自扩张,降低风险,放牧要有限制,不能对植被作出过多的破坏。
见茶碗已经空了,小慧安静地再给师父倒上一碗茶水。
张阳抿了一口茶水,继续书写着。
作物多样化,已经不需要继续多做什么了,各县会自己将这种方略布置下去。
更好的经济作物给乡民带来了足够的好处之后,他们会自发地去这么做。
也不用像当初那样哄着了。
身为尚书左丞还有更重要的工作,有许多地方的呈报需要看。
人到中年,官位越来越高了,退休生活迟迟没有到来。
处理完今天的工作,一下午也过去了,张阳将书卷交给眼前两位弟子,吩咐道:“送到山下的信箱就回来用饭吧。”
小慧捧着一堆书卷离开。
小武脚步轻快地跟上。
在下山的路上,小武低声道:“师妹,你现是几岁?”
小慧低声道:“刚过十八。”
小武算着自己的年龄,“那我十七了。”
“小武姐姐现在更好看了。”
“嗯,小慧也好看。”
看着小武的身材,小慧也挺羡慕,再看看自己个子没有小武高,也没有小武这么标致。
第九百一十八章 皇帝生涯的最关键阶段
走到山下的信箱,将今天的师父批复的奏章放入信箱中。
小武低声问道:“小慧。”
“嗯?”
徐慧转头狐疑地看着她。
“今天小慧看师父的目光怪怪的。”
“嗯?”
两个姑娘走在山道上,小武低声道:“师妹的目光看师父像是在看……”
虽说小慧年龄更大,但入师门比小武晚,一直以来也都是师妹相称。
注意到小武的眼神带着一些坏意,小慧羞得脸颊一红,“师姐,你看我笑话!”
“当时师父在批阅奏章,师妹的眼神可一直没有离开过,我要告诉丽质师姐。”
“你!”
小慧朝着小武追去,“师姐欺负人!我没有……”
小武嬉笑道:“你就有。”
两个姑娘一路追打着,嬉笑着跑上山顶。
回到山上俩人又迅速恢复了正形,来到饭桌边吃着饭食。
到了深夜,一个身影来到信箱边,有个老人家收拾着这些卷宗与信件,将这些信件摆放在一个篮子中,而后躬着腰走着离开。
“你大可不做这些,平时这些事情都是老夫亲自在办。”
王公公低声道:“县侯说了,骊山缺少一个能够来往朝中能够周旋的人。”
李孝恭从阴暗处走到月光下,“你现在还有给陛下送消息吗?”
王公公回道:“陛下让老奴留在骊山,从未让老奴给宫里送去消息,这些事都是阎立本在做,他才是送消息过去的人。”
“张阳是个好孩子。”
“老奴明白,县侯是个好人。”
“老夫很不满陛下派人这般盯着骊山,有老夫在就足够了,骊山不会造反的。”
王公公叹道:“这是河间郡王自己的想法,是县侯让老奴留在骊山的。”
李孝恭走到他面前,“老夫暂且相信你了。”
王公公点着头离开了。
片刻之后,李泰也快步走来,低声道:“这位老人家是对父皇最忠心的人。”
“看得出来。”
“他对骊山没有恶意。”
李孝恭沉声道:“当年玄武门的事情过去之后,这个老太监帮着陛下做了很多事。”
“皇叔,父皇向来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我。”
李孝恭自嘲地笑了笑,“所以陛下放在骊山的眼睛这么多。”
皇帝不信骊山,哪怕是骊山这般的开诚布公,还要在骊山放眼睛,但若是眼睛也不听话呢?
所以在骊山的明里暗里,有很多的眼睛。
这些眼睛也互相盯着。
明面上的有阎立本与王公公,暗地里还有更多。
这些人都是陛下的爪牙。
李孝恭不喜皇帝的这种做法。
李泰安慰道:“皇叔,父皇的心思与寻常人不同,他要想的事情也比我们多。”
“你还真是能体恤你父皇。”
“皇叔说笑了。”
……
贞观十五年的夏季七月,三县交界处的工地依旧忙得热火朝天。
这里完成了两栋楼的建设,一栋是教学楼,一栋是宿舍楼和一个食堂。
这是三处最早建设的所在。
工人依旧住在铁路沿线的小房子中,只有骊山学子能够住进宿舍楼。
这宿舍楼每一层都有公共的浴室和如厕房间。
学子与修建的工人可以一起在食堂用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学土木的学子一边学着骊山的新式建造技术,现在也可以进行实际的操作。
能够从这里出去的学子,往后或许没有能力入仕,但在这里结业的学子出去之后,至少也能做个工头。
阎立本头戴着安全帽,看着图纸与远处几个忙碌的泥瓦匠,这是宿舍楼第二期建设。
李泰解释道:“按照姐夫的预想这个宿舍楼要造得更好一些,每个房间都要有抽水马桶。”
阎立本迟疑道:“为何要区别对待。”
李泰笑道:“在骊山学成的学子总会有人要留下来,他们可以继续学习,或者为骊山的技术攻关。”
闻言,阎立本笑道:“县侯还是按照骊山的做派,想要在这里组建团队了?”
“我们可以有很多的技术团队,而且我们很需要,若有出色的人留下,可以免除学杂一切费用。”
“嗯,好的宿舍留给更优秀的学子,他们学习技术就会更用心了。”
李泰点头道:“学子们可以自主选择。”
“县侯好手段,老夫领教了。”
很多在铁路沿线的建设都要搬入这个技术院中。
况且这是一个占地两千亩的大工程,亭台水榭都要有,甚至还有数十个研究院,需要三两年才能建好。
这更像是个给骊山孵化新技术的地方。
李泰低声道:“骊山从不做亏钱的买卖,从这个地方兴建开始,一开始不论投入的成本有多大,对骊山来说将来哪怕是一种技术得以攻关,那都是受益无穷的。”
“如果父皇得知了姐夫的真正用心,多半又会说,姐夫多钱善贾。”
阎立本心中决定将县侯真正的想法告知陛下,魏王殿下这么一说,他笑得更惭愧了。
何况魏王还娶了老夫的女儿,阎立本心中更矛盾了,叹道:“老夫到底是该心向骊山,还是要呈报陛下,当初铁路完工时,老夫就该离开这里的。”
李泰又道:“您既可以对陛下忠心,也可以好好为骊山做事,这不矛盾。”
“可……”
李泰又道:“您的外孙一天天在长大,现在会唤您祖父了。”
阎立本一想到孙儿,他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
李泰继续道:“不论是父皇,还是对骊山,您老都可以踏实做事,以后对您的孙儿说您是忠臣,也是骊山的得力干将。”
阎立本的眼神豁然开朗,脸上带着笑意。
今年夏季的骊山很清闲。
弟弟妹妹终于从宫中回来了,今天又有三个孩子要进行毕业考试,分别是高阳,东阳与清河三人。
完成考试之后她们要面临一个选择,要不就是像李治那样离开骊山,又或者是在骊山留下来,可以帮助骊山做事。
藏书阁内很安静,三个丫头进行着考试,她们神色凝重地写着每一道题。
李玥看向藏书阁外,夫君每天都会拿出半天来完成中书左丞的工作。
一个时辰过去,三个丫头完成了今天的考试。
李玥与小武还有小慧一起批阅三人的考题。
看高阳,东阳与清河的神色紧张。
李玥阅卷结束了,再看了小武与小慧也是点头。
毕业考试的卷子没有批注,题目对错也不会明说,只要大部分答对就能及格。
“你们三个可以从骊山毕业了。”
三人抱在一起,欣喜得又蹦又跳的。
李玥又道:“现在你们可以考虑是要留在骊山,还是回宫中。”
三人安静下来,东阳先是站出来,“皇姐,我想留在骊山。”
李玥点头道:“你们两个呢?”
清河与高阳一起站出来,“留在骊山。”
“先回一趟宫里,将你们毕业的消息告知父皇母后,给你们两个月的假期做准备,不用这么快下决定,如果真要留在骊山,皇姐给你们安排工作。”
“谢皇姐。”
在面对这么重大的决定的时候,她们的脸上还是难掩兴奋的神色。
家里就剩下李福,李明和小兕子还没有毕业。
李福十二岁,李明十一岁,小兕只有八岁。
看着皇姐们一个个地学业有成,三个孩子的神色很是羡慕。
张阳书写好了今天的奏章,让婶婶送到山下的信箱,揉着自己的眼睛。
感受到一双凉手按在肩膀上,张阳抬眼看去是媳妇的笑脸,“怎么了?今天这么高兴。”
李玥低声道:“东阳和高阳,还有清河都毕业了。”
张阳低声道:“都贞观十五年了,她们在骊山也学了六年了。”
“是呀,不知不觉这么久了。”
张阳感受着媳妇按摩肩膀的力道,笑道:“往后我们家不再收弟子了,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了,我们也出去走走。”
李玥回道:“好呀。”
“你是真想出去走走,还是顺着我的心意才这么说的?”
听到夫君的问话,李玥笑着俯下身在他耳边道:“家里这么多事,要是离开个半年数月,这骊山还不得一团乱。”
张阳气馁道:“果然,知道你不愿意出远门。”
“可以去不是太远的地方。”李玥按摩的双手停下,又道:“先去秦岭看看,之后再去河西走廊。”
张阳又道:“之前听稚奴说他要去碎叶城,只是这碎叶城太远了,在西域的边陲,我们家就不去了。”
李玥坐下来,低声道:“宫里送来消息,陛下命人在长安城又建设了学馆,这些学馆由太子主持建设,有人说父皇对文人的越发看重了。”
“嗯,朝中的人才青黄不接,这情况越来越明显了。”
“父皇今年还要命人重修法律。”
“我看到奏章了。”
见夫君心事重重,李玥问道:“夫君在想什么?”
张阳叹道:“我现在最忧心的是中午吃什么?羊肉吃腻了,饺子也吃腻了。”
李玥笑着没有说话。
贞观十五年是对大唐最重要的一年,也是奠定大唐基业最关键的一年。
李世民的皇帝的生涯到了中晚期,现在他是要制定还要许多事宜,吏治,民事,军制,还有律法。
这些事在李世民这个太宗皇帝手中建立完备,之后要交给大唐的下一任皇帝,下下个皇帝。
大唐以后的皇帝或许会遵从李世民这位太宗皇帝制定的方针律法办事,又或者会根据原有的基础在以后的形势中作出改进。
也可能会将太宗皇帝制定的一切当作祖宗之法,再也不去动摇。
大唐社稷从李渊手中交到了李世民手中开始治理平定,一步步走来坎坎坷坷。
李渊和李世民这对父子是一起创业的。
大唐从风雨飘摇的前隋建立,从混乱中制定秩序。
从只有一个破落的长安城,到现在有了兴盛之象,用了二十四年。
这二十四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天可汗的传说会被人们写成故事,传播到西域或者漠北,又或者在中原乡民之间。
从一个用人紧张,无人可用,再到现在的朝堂井然有序,李世民为大唐打下了一个还算是结实的基础。
张阳希望大唐的基础能够有更多的群众。
李世民确实也这么做了,也一直在控制着权贵与宗室,不能让他们过得太惨,也不能让他们过得太好。
李玥想了很久,终于做出了决定,今天吃面,她亲手拉的面。
其实她做出来的饭食并不是那么好吃,孩子们也都不会明说,面食是她最得意的厨艺了。
熊大从林子里钻出来,它还叼着一头更小的熊,那是熊七那只熊猫的孩子。
这只熊猫生了小熊便不怎么去管。
每一次小熊走丢了,还要小清清领着熊大去找,熊大的嗅觉好,它一闻就知道小熊跑哪里去了。
张阳走到木桥上,将桥上的水阀拧动,水流便小了很多,水声也更小了。
“师父,琉璃送来了。”
一块块半透明的琉璃放在推车上,小武与小慧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李玥皱眉道:“这些事让你们师父去做就可以了。”
“师父要应付朝中的奏章,我们想着就先搬来了。”小慧俏目笑着。
“洗手,马上用饭了。”
“嗯。”两个弟子一齐应声。
它们方方正正,大小不一,都是按照家里的窗户所用大小来烧制的。
张阳拿起其中一块打量着,透光度比以前好了不少,内部的斑点还是很多,但表面坑坑洼洼比以前更少,显得更平整了。
将其中一块玻璃放在窗上比较了一番,小了一寸左右,用木框来固定刚好能用。
饭后,张阳便去自己的车间忙碌起来。
张清清捧着碗吃着面条走入车间,去山下玩了半天回来得晚了,她与弟弟现在才吃。
“爹,娘答应用琉璃做窗户了?”
“答应了。”张阳用车床切割着木头,又看了她一眼,“今天欧阳老先生的身体如何?”
“老先生还是老毛病,孙神医去看过了,说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写字了,倒是可以教我和弟弟写字。”
张阳低声道:“等给家里换了窗户,我就去看看他老人家。”
第九百一十九章 巴比伦城前
家里又要开始装修了,张阳招呼着姐弟俩拆除原有的窗户。
心心念念这么久,终于可以将玻璃装在自家的窗户上,这又是提高生活质量的重要一步。
李玥拿着宫里送来的奏报,正在念着,“天可汗鼓励民事通达,长安城坊民,请天可汗泰山封禅。”
又拿起一份奏报,又道:“天可汗称这是万民共治之功,非是皇帝一人能决定的。”
“嗯,所以又拒绝了泰山封禅。”
在万民的请命下,天可汗又拿出了谦卑的姿态,又一次拒绝了。
当皇帝的站在群众这一边之后,皇帝的天命更辉煌了。
李世民即使拒绝了万民的请命,心里说不定高兴得不得了。
张阳不屑笑道:“他到底在得意什么?”
装了玻璃的窗户防风防潮的能力更好,而且透光性也更好。
小清清揣着手站在墙边,看着琉璃被爹爹好,她脸上的笑容更明媚了。
张阳对她道:“这才是我们家真正的模样。”
“我们家真好看。”
张阳敲了敲她的小脑袋,“快把其他窗户也拆下来。”
小清清欣喜道:“弟弟快去!”
琉璃窗户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好像让整个家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贞观十五年,夏季,波斯王卑路斯也唐人一起出征,征讨大食人。
从当初从大唐求来了援军,接手了一个破落的波斯王城,重建至今已有五年了。
那一年得知逃亡的王室被屠灭之后,王室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卑路斯有些庆幸,自己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四岁了,是自己的波斯王妃所生。
但这个孩子学会说话不久,就被命令学唐人的语言,学唐人的文字和礼仪。
以后的波斯人也要讲唐人的语言,用唐人的文字。
裴行俭走了,梁建方对波斯的管制越发严格,至少裴行俭会让波斯人还是波斯人。
但梁建方想让所有的波斯人都说大唐话,学关中文字,面对唐人时波斯人也只能说唐人话,一旦说错话就要被罚钱。
就因为这个规矩,梁建方坐拥了一座金山。
卑路斯怀念裴行俭还在的时候,现在这些年波斯人每每都要随着唐人出征,就有许多人一去就回不来了。
这些波斯人绝大多数都是不服从唐人管教的人。
现在的天竺成了唐人的粮仓,吐蕃成了唐人的帮凶,就连西域人也比波斯人的地位高不少。
以往卑路斯觉得没有选择,但这一次他为自己的羸弱感到痛苦,感到无助,波斯没得选了。
这一年,年过三十的卑路斯多了不少白发,少有年过三十的人就有白发。
对卑路斯或者是波斯来说,有了现在的局面,他们已知足了,但对唐军来说,这样远远不够。
他们还要向更广阔的的西面进发,梁建方说这一战结束之后他就要回大唐了,往后会有其他将领再来接替他。
波斯已经得救了,卑路斯觉得这样就足够了,他的目光看向策马在前的梁建方,这人的野心远远没有这么小。
沿途上有一座座的小堡垒,那都是有回鹘人与突厥人驻扎的所在,这是唐军为了储存粮草。
队伍行进了半月,眼前的景色越发荒芜,这里已经是大食人的地界了。
烈日当头,卑路斯喝下一口凉水,这才舒服一些。
唐人的队伍越来越庞大,沿途的兵马都被他们集结了起来,光是这前军就有五万之众,而在北方还有张士贵的六万兵马,共计十一万兵马。
这些人马除了少部分的唐人兵卒,更多的是波斯人,西域人,吐蕃人和回鹘人。
率领吐蕃的人是禄东赞的儿子噶尔赤正赞卓与吐蕃的将领勃论赞刃。
噶尔赤正赞卓还有一个名字,用关中话来说,他叫论钦陵。
李孝义现在已是一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了,长年在军中的他养成了一身的肃杀之气,每一次与大食人作战都是最骁勇的一个。
他问道:“听说这禄东赞的儿子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梁建方冷哼道:“这少年人确实勇武,他带着三万吐蕃兵马就打退了五万大食人。”
李孝义不服气道:“若末将有这等天时地利,能够打退十万兵马。”
梁建方低声道:“年轻人就不要去逞一时之勇,你要将眼光放远,看到更广阔的大势。”
“大势是什么?”
“大势就是吐蕃的小赞普身体羸弱,传言他活不了多久了,大唐在吐蕃建立都护府,有越来越多的吐蕃人拥护大唐,吐蕃多一个少年将领又如何?他能够左右大局吗?”
李孝义沉默不语。
梁建方见他一定要和吐蕃的论钦陵比个高低,无奈摇头。
行军进入大食地界,已可以看到零星的大食兵马,他们看到唐人的大军便往更西面逃去。
这片大陆西面的海湾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城池,那是古时巴比伦留下的城池。
传言中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城池,比之天子的存在一样古老。
更有传言古巴比伦人很有智慧,古时候他们在这里建设了一座空中花园。
梁建方打算早点灭了大食人的古巴比伦城,而后去拆了那座县侯交代的胡夫塔,看看塔下面埋着的是不是人。
又行进了三天,张士贵带着兵马与梁建方的大军汇合,“梁将军,高卢人说会帮助我们戍守北方,挡住大食人的退路。”
梁建方冷哼道:“高卢人的话信得过吗?”
“末将也信不过。”
“高卢人?等老夫收拾完大食人再去收拾他们。”
离古巴比伦城越近,眼前的景色也多了一些绿色,梁建方接过沿途商贩进献的椰子。
他在椰子上方挖开一个洞,便咕咚咕咚喝着内部的浆汁,而后爽快地长出一口气,“可惜了,这么好的吃食,不能运到长安城。”
之后再将整个椰子掰开,吃着内部的椰肉。
唐人的兵马不会随意杀戮沿途的商贩,甚至沿途的商贩还会簇拥着唐人的兵马。
因为向大唐人的大军缴纳高昂的税之后,唐人就会保护他们。
可惜这些唐人不收女人,不然对这里的商贩来说用女人来抵税能够更划算。
张士贵带着兵马去了大食人的南面。
大帐中,梁建方讲述着这一仗的关键。
论钦陵道:“请将军允许我们吐蕃人先冲上城墙。”
李孝义齐声道:“末将愿为前锋!”
梁建方看着两个年轻人笑道:“好!你们谁能进城拿下穆斯阿布,老夫为你们请功!”
“喏!”
大帐中的会议结束,卑路斯低声道:“大将军,其实不用这么着急攻打大食人,就算是秋季也能来得及。”
梁建方沉声道:“夜长梦多。”
卑路斯又问道:“大将军是在担忧什么?”
梁建方没有回答他的话,因县侯让人送到波斯的信中说了,朝中有人进谏劝返征西军,要是等朝中有决议劝返之后,征西军就真要回去了。
这一仗关乎大唐未来的扩张,也关于自己的前程。
裴行俭这小子走了大运,让他救下了波斯的国祚,他的功劳已很大了。
王玄策那小子打下了天竺。
要是老夫还拿不下大食人岂不是被长安那些老将耻笑?
说什么都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必须拿一件大功劳再论。
翌日,大军开拔到了古巴比伦前三里处,梁建方看清了远处的情况,为了抵御火炮,穆斯阿布加厚了城墙。
梁建方拍了拍火炮的炮筒,“呵呵呵……蠢货,他以为加厚城墙就能抵御火炮了吗?他应该挖壕沟的。”
“将军!”斥候来报,“张将军带兵在南面果然发现一支伏兵,已交战了。”
梁建方颔首道:“阿史那伏念!”
一个突厥人从队伍中走出来,他朗声应道:“末将在。”
“你带着三千突厥兵马,去驰援张士贵。”
“喏!”
队伍再次行进,距离古巴比伦城更近了一些,这座城堡很大,走近之后才发现它比预想的更大,这座城中还有五十万大食兵马。
梁建方朗声道:“来个会大食话的人,去向城头上的人喊话!告诉穆斯阿布,说唐军请他去长安城喝酒!”
“喏!”
一个波斯人快步跑出来,他翻身上马来到巴比伦城前,朝着城内用大食语喊着话。
大军阵中,李孝义注意到吐蕃将领论钦陵拿着一幅画像,正在确认穆斯阿布的长相。
见状,他也命人拿来了画像,盯着穆斯阿布的长相,整个大食的新先知长得并不好看,鹰钩鼻,大眼睛,还有茂密的络腮胡。
不多时那个在城下喊话的波斯人被一箭射倒在地,很快又有大食人补了几箭,那人躺在血泊中没了动静,只有马儿跑了回来。
梁建方冷哼道:“愚蠢!”
其实这一次派人喊话去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要确认穆斯阿布是不是真的在城里。
看到那波斯人倒在血泊中,身边一群人怒吼着,这一刻波斯人,突厥人,回鹘人,吐蕃人都怒了。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梁建方大喊道:“将火炮拉上来!”
一门门的火炮,被拉到军前,共计八百门,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旧的没良心炮。
火炮到位,梁建方怒声道:“开炮!”
“开炮!”
阵前士卒高声大喝,每一次火炮齐发都是振奋人心的。
梁建方大声道:“给老夫把这城墙炸塌了!”
火炮齐发,硝烟弥漫,一发发火炮弹炸向古巴比伦的城墙,瓦砾横飞。
这种火力覆盖的大场面看着令人热血沸腾。
一轮火炮打完,古巴比伦的城墙已是坑坑洼洼,梁建方又怒声道:“开炮!”
又是一轮火炮齐发,有火炮炸到了城内与城墙上,一时间城墙上有火焰烧了起来。
“将军,西面发现大食人的兵马,前来攻打侧翼。”
梁建方朗声道:“论钦陵!”
“在!”
“给老夫去剿灭侧面的大食兵马,不能让他们冲入我军阵地!”
“喏!”
突厥人兵马也冲了出去迎击。
论钦陵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人,长得高大,策马在最前方。
李孝义看着这一幕,心中冷哼道:“大将军好安排,如此一来他便不能冲入城中与末将争夺穆斯阿布。”
吐蕃的兵马很快与大食人的兵马冲在一起。
梁建方还不想动用回鹘人,回鹘人的骑术是最高超的,他们要在城破之后追击溃逃的大食人,是用来堵截他们的后路的。
穆斯阿布不肯困守这座孤城,他势必在外面布置了伏兵,梁建方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这大食人的兵法学得还不到家。
火炮又是一轮齐射,又是一层城墙被轰塌,内部又露出了一片城墙。
这是穆斯阿布这一年来修筑的工事。
卑路斯看这一幕很沉默,大食人太愚蠢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抵御火炮,这种城墙是挡不住唐人的。
你就算修砌再厚再高的城墙又有何用,这就像一把刀可以割开布,不论布有多厚,它都能割开。
战场的南面,张士贵与一群大食的伏兵打在一起,阿史那伏念带着援兵来了,战况很快就一边倒。
“伏念!大将军那边的战事如何?”
“回张将军,还在炮击城墙!”
张士贵擦去额头的汗水,将横刀从一个大食人胸腔中拔出来,带着血溅出。
他沉声道:“整军!列阵!”
处理完伏兵的兵马重新站定,张士贵重新翻身上马,继续向古巴比伦的城墙南面进发,这里有不少死人。
这些人不是因为战争而死的,而是因为被穆斯阿布处死的。
他们因为私藏唐人的书籍而死,就因为穆斯阿布讨厌唐人的学识,便将这些人全部处死。
张士贵低声道:“他们为何要暴尸荒野?”
阿史那伏念回道:“这是给大食人看的,让以后的大食人都不再看唐人的书籍,他们觉得这是威慑也是警告。”
“既然这些人钦慕大唐的学识,那就向他们的尸体厚葬,并且安排细作送信给外界的大食人,告诉他们只要仰慕我们大唐学识的人,都可以得到唐军的照拂。”
“喏!”
第九百二十章 决战
张士贵命人将这些大食人埋了,阿史那伏念道:“这么做不担心延误军机吗?”
“我们是为了保护梁建方将军的侧翼,守住这里就可以了,不用立于他们的城下。”
相比于梁建方的冒进与着急,张士贵显得沉稳得多,他看着周遭的地势,分出去两路兵马,并分别安排在水源的上游与下游。
再看了眼天日,时辰已经到了午后,便命人在这里驻扎。
张士贵对阿史那伏念道:“以前的巴比伦人给这条河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幼发拉底。”
阿史那伏念回道:“没有这条河,这里便是一片荒地。”
“嗯,只要我们切断了河流,就能让城中的人渴死饿死。”
“如有需要末将这就去安排。”
“不用。”张士贵双手负背,“不要学大食人做这些惨绝人寰的事,不然这西方还有什么人能够服从唐人?”
“大将军高见!”
阿史那伏念躬身行礼。
张士贵低声道:“既然梁建方想要用火炮破城,火炮是无情的,可人是有情的,至少让他们知道唐人也是讲人性的。”
梁建方这边,火炮轰了一天了。
有斥候来报,“将军,这应该是大食人最后一堵城墙了。”
这个时候吐蕃的兵马都回来了,他们已剿灭了侧翼偷袭的大食人。
梁建方下令道:“全军就地扎营,明日再论。”
“可是城墙就在眼前,我们可以趁此破开城墙。”
“他们很害怕我们能够轰开他们的城墙,就让他们担惊受怕一晚又如何?唐人的兵法不仅仅是攻城略地,还攻于心计,这些大食人还有得学。”
夜色笼罩了这片大地,巴比伦城内,火盆在一处王宫中燃烧着。
穆斯阿布眼前死了不少人,他们都是劝说投降唐人的。
现在王宫内的众人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再言投降。
一个士兵慌张跑来,他禀报了城外的情形。
穆斯阿布知道了唐人的所作所为,现在外面就剩下了薄薄的内城墙了。
其实在王宫内就可以听到外面的火炮声响了一天没有停下。
城内的人很慌张,他们害怕唐军会破城而入,这已是定局,不论城墙修得有多厚也没用。
穆斯阿布擦去手上的血,蓝色的眼睛带着愤怒,“只要给高卢人足够的金子,他们什么都愿意做。派使者告诉他们,只要来帮助我,大食就可以给他们城中的所有女人和金子。”
闻言,站在下方的臣子,有些诧异,但又匆匆去办事。
穆斯阿布自然不会将一切都献给高卢人,只是希望高卢人能够牵制唐军。
有臣子明白其中深意,此刻的高卢人坐镇北方,他们想要成为这场战争的得利者,便会在大食与唐人之间反复摇摆,坐地要价。
穆斯阿布不指望他们会来拯救巴比伦,这些高卢人也不是唐人的对手。
但只要有足够的高卢人死在唐人手里,那就有机会联合高卢人,一起攻打唐人。
况且巴比伦的后方还有圣城耶鲁撒冷,对他来说还是有退路的。
穆斯阿布是一个善于操弄人心的先知,他与大食原本的先知不同。
随着他的吩咐,他将一切罪责都推给了唐人,很快就煽动起了全城人对唐人的恨意。
穆斯阿布操弄人心,用仇恨操作了城中的人,他觉得子民是愚蠢的,他们会轻易为了先知去送死。
这些人会前仆后继地冲向唐人。
翌日早朝,唐人的火炮又一次开始轰鸣。
城墙终于被炸开了一个豁口,紧接着又是几轮炮击,豁口更大了。
今天的火炮声没有昨日这么密集了。
没良心炮不怎么好用,昨日就报废了不少。
眼看城墙跑了李孝义就要冲上去,梁建方拦住了他,“再等等!”
李孝义大声道:“将军,城墙破了。”
“老夫自然知晓城墙破了。”他拍了拍李孝义头上的铁盔又道:“你知道城内是什么情形吗?你冲进去难道就不会考虑城中的伏兵吗?”
李孝义低下头,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梁建方又道:“你也不用担忧,用火炮多打一天,再多的伏兵也会在火炮的轰击下,无所遁形。”
“喏!”
又看向卑路斯,梁建方问道:“以前这里是你们波斯的地界,你来过?”
“从未来过。”
听到对方的回话,梁建方又道:“当年你这个波斯王子,竟然连自己的领土都没有来过,听说这里是一片很富饶的海湾?”
卑路斯又是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些,在波斯流传的故事中这里很富饶,并且波斯人做梦都想要重新得到这里。
梁建方笑道:“现在你听好了,往后这片地方就是我们大唐的管辖,我们唐人会在这里建设都护府,并且由唐人来治理,波斯人不得擅自插手这里的事宜。”
卑路斯还是点头,不论唐人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
梁建方让他当场写了一份国书,以来证明此地以后的归属。
即便是大食人败了,这片富饶的海湾也不会是波斯人的,这里属于唐人。
等卑路斯在这封国书上画押,梁建方眼神火热,对他来说这又是一份莫大的功劳。
收好画押的国书,梁建方低声道:“你们波斯人会很富有的。”
卑路斯谦卑地行礼,“感谢大将军。”
“嗯。”梁建方很是满意的点头。
卑路斯很惧怕梁建方,他希望这个唐人将领能够早点离开波斯,并且大唐可以派一个如裴行俭那样温和的人来治理波斯。
大炮继续轰击了,又是一个时辰,巴比伦的整面城墙倒塌了。
放眼望去可以见到成片的低矮房屋,还有各个房屋附近的大食人。
梁建方命令道:“派人去传话,用大食话告诉他们唐人要轰击他们的房子,手无寸铁的妇人与孩子都可以躲到城中的另一面,我们不杀无辜的人。”
“喏!”
火炮推进了一里地,这一次火炮对准了那些房屋。
命人去传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卑路斯还是命一个通晓大食语言的随从去城墙很快。
喊话声很大,就连唐军这边也能听到。
很快城中有人影绰绰,要逃向后方的女儿与孩子被大食自己的兵士拦下了,他们杀了这些要逃跑的女人和孩子。
看到这一幕,李孝义怒目而瞪,他虽说对这里没有感情,但他也曾负伤,是一个波斯妇人给他治好了伤口。
见到这一幕,他眼神中好像要冒出火来。
一个个手无寸铁的人要逃向后方,却被他们自己的将士给杀了,他们想让这些女人与孩子做炮灰。
只要她们想跑,就会被杀死。
大唐军阵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很是寂静。
很快就有妇人与孩子知道后路被拦,她们宁愿出城,而后逃到远处,面对唐军跪在了地上,作出投降的姿态。
卑路斯命人去看住这些妇人与孩子。
逃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令众人再一次怒火中烧,有大食兵士拦住了要逃出来的女人与孩子,挥刀砍向这些手无寸铁的人。
卑路斯低声道:“大将军,对大食人来说女人孩子都是他们的财产,他们很野蛮,对他们来说杀了自己的财产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建方怒骂道:“这群畜生!给老夫接着开炮!接着打!”
“喏!”有士卒回应道:“开炮!”
炮声齐鸣,余下的三百门火炮接着轰击,燃烧的火球不断落入房屋中,这些矮小的房子在火炮面前不堪一击。
城内烧起了一片大火,远处的房屋都被火炮轰平了。
如果唐军有足够的火药与炮弹,他们可以轰平这座古老的城池。
“报!”有斥候来报:“有高卢人南下。”
梁建方啐了一口,怒道:“冲着某家来的?”
“多半是的。”
话音刚落,又一个斥候来报,“大将军!高卢人又撤了。”
“什么?”梁建方诧异道:“他们撤什么?”
“应该是逃才是。”斥候讲述着情形,那些高卢人得知巴比伦城墙都被轰塌了,他们就逃了。
“他们就是一群酒囊饭袋不足为惧。”
梁建方调了一支兵马去北面,防备高卢人。
眼看那一片房屋都被轰平了,火药都不够用了。
梁建方这才拔起手中的长刀:“给我冲进去,杀光他们!”
“喏!”军中响起了一阵喊声。
论钦陵先一步策马而起,带着自己的吐蕃兵马攻打。
李孝义不甘落后,便带着自己兵马也策马入城。
卑路斯带着其余的波斯人与回鹘人,绕道去了西面,他们要去截断大食人的后路。
整个军阵都在行动。
在大食人眼中,唐军从火炮的烟雾中冲出来。
李孝义这一年跟着回鹘人学习骑术,他将身子伏在马背上,这样可以躲过射来的箭矢。
耳边“嗖!嗖!嗖!”箭矢声不断,他甚至还能侧身而骑,看向同样策马而动的吐蕃人。
战马扬起前蹄越过残垣断壁,李孝义一刀捅死了一个迎面冲来的大食人。
让战马扬起前蹄又踩死了一个大食人,后方的大军鱼贯而入。
城内的厮杀开始了,血溅长空,凶猛的唐人如同烟中出来的恶魔,他们的刀很锋利,寻常的皮甲无法防御。
吐蕃人的打仗方式很是粗野,论钦陵扑倒一个大食人,扎了数刀之后,再冲向另外一个敌人。
身下的战马被刺了数次,终于倒下了。
李孝义在地上一个翻滚,重新站稳之后,带着人杀向一群举着刀的大食人。
紧接着轰隆隆的马蹄声,好像这片大地都在颤抖,梁建方带着五万唐军冲进来了。
“杀啊!”
城内喊杀声震天,梁建方一手执马槊,一手执刀冲了进来,马蹄踏过成了碎肉的尸体,冲进了城中大食人最多的所在。
李孝义一边厮杀,目光注意着吐蕃人论钦陵,只见他正在往王宫杀去。
捅死眼前的这个大食人,李孝义擦去脸上的血迹,他如同一个血人,也朝着王宫,狂奔而去。
谁先拿下穆斯阿布谁就能立首功。
巴比伦城的南面,张士贵也得到了军报,梁建方的大军已经破了城墙,冲进了城中。
很快南面的城门被打开了,开城门的是唐人。
“看来梁建方虽说冒进,他还是知道利害的,命人先控制了城门。”
张士贵拔出手中的横刀,大声道:“进城!”
阿史那伏念大喊道:“杀!”
战马卷起烟尘,又是三万大军冲进了南面城门,从东面溃逃的大食人正在逃向南面,可他们没有预想到南面也有唐人的大军。
战马撞开人群,张士贵每砍一刀就会一个大食人倒下。
李孝义先一步冲进了王宫,他身后还有上百个关中子弟。
论钦陵紧随其后。
两方人马进入王宫,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围师必阙,梁建方是给他们留了一条活路,那就是西面。
论钦陵抓了一个王宫的守卫,问询之后才知道有人朝着西面逃了。
李孝义吐了一口唾沫,问向身后的人,“可有在西面布置兵马?”
“波斯王卑路斯的兵马就在西面。”
古巴比伦内血流成河,血水染红了这里的土地,城池的西面,一支千余人的兵马正在朝着耶鲁撒冷而去。
卑路斯带着无比的恨意看着这支兵马,因为是他们杀了波斯王室,杀了自己所有的亲人,无数的波斯人都死在他们的刀下。
这支大食兵马穿着铁甲,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卑路斯一改面对唐人的谦卑姿态,怒声道:“杀光他们。”
一万多波斯人扑了上去。
双方兵马厮杀在一起,卑路斯就拦在通往耶鲁撒冷的要道上,只等穆斯阿布冲出来。
这是自己对梁建方的唯一要求,留下西面不攻也是他授意的,让自己手刃仇人是对这唐人将领的唯一要求,至于唐人要做什么,他一概答应。
只要能手刃大食的先知。
纵有一千铁甲军也挡不住一万波斯人,眼看他们要朝着另一个方向而逃,卑路斯用大唐话大喊道:“穆斯阿布,纳命来!”
回鹘人先一步追了上去,一边策马一边放箭。
第九百二十一章 礼部的大事
回鹘人可以将身体侧过来,将这个人贴在马腹上,马儿快速奔跑的同时射出一箭,命中对方战马。
不断有铁甲兵从马背上跌落,回鹘人吆喝了一声,战马四散而开,朝着敌人的两侧包围而去。
卑路斯赶着马跟在回鹘人身后,身后的波斯大军跟着卷起了一片尘土。
越来越多的铁甲兵倒下,回鹘人只是穿着轻便的兽皮外衣,他们更轻,在马背上也能行动自如,箭法也更准。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入夜了,穆斯阿布身边的铁甲兵也终于停下了。
他们被回鹘人包围着,手里提着刀。
卑路斯策马赶了上来,沉声道:“穆斯阿布,我要你偿命。”
眼前的铁甲兵冲了过来,站在卑路斯的身后的波斯兵卒冲上前,双方兵马最后一次厮杀在了一起。
穆斯阿布拿下了自己头上的铁盔,指着卑路斯喊话道:“没有唐人,你什么也不是。”
“你杀了无数的波斯人,你该死!”
穆斯阿布怒声道:“唐人要贪图的土地与金子,比我们想要的更多!”
卑路斯颔首道:“至少他们会让波斯人活着。”
说罢,卑路斯一挥手,无数的箭矢落在穆斯阿布身上,这一次波斯人终于报仇了。
巴比伦城内,这里的战事已接近尾声。
李孝义问道:“为什么要把穆斯阿布送给波斯人。”
梁建方坐在一处台阶上,往嘴里灌着酒水,“年纪轻轻就想要个大功劳,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死在唐人更不是好事,他是波斯人杀的,以后我们的立场会更好。”
“你就是故意这么做的,你明知道穆斯阿布想要往西逃。”
梁建方语重心长道:“老夫也没让吐蕃人去西面,他们也没有得到大功,波斯人不会总是听之任之,给波斯人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我们没有任何的损失,你们跟着老夫,拿下了这处海湾,回了长安就有大功劳。”
李孝义心中对梁建方很是不满,这个大将军与波斯人做了交易,他却一直瞒着。
梁建方又道:“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李孝义站起身道:“难怪程处默说你们这些老混账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某家明白了。”
梁建方错愕一笑。
同样气愤的还有吐蕃人。
张士贵回来了,他神色有些焦急,“高卢人去拿西面的圣城了。”
梁建方又啐了一口,“娘的,这帮小人,趁着我们打大食人的主力兵马,他们去拿圣城。”
“需要派兵攻打他们吗?”
“大队兵马行军劳顿,这件事先不和他们计较了。”
张士贵点头道:“该是如此的,高卢人掠夺去的一切也早晚都是我们的。”
唐人善于秋后算账,现在城内的厮杀也到了尾声,正是要收拾的时候。
吐蕃少年将领论钦陵站在高处,看着城内的混乱,不理解唐人的方式。
张士贵命人将城内的死尸都拉出去,清点伤亡,准备收场。
到了深夜的时候,卑路斯拖着穆斯阿布的尸体来了。
论钦陵从屋顶上跳下来,端详着这具尸体,用吐蕃话骂了一句。
穆斯阿布就这么死了,卑路斯举起火把将它的尸首烧了,随着烧掉的还有死了无数的大食人。
波斯与大食百余年的恩怨,在这一刻付之一炬。
梁建方对他道:“按照约定,这座城是我们唐人的,这座城挺好,往后就是我们大唐的都护府,这片海湾也是我们的。”
卑路斯恭敬地行礼道:“波斯与梁建方将军的约定依旧有效,这里属于唐人。”
看李孝义闷闷不乐的态度,梁建方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子,这买卖很划算,一条人命换一片土地,你还有什么好计较。”
李孝义扭过头,还是闷闷不乐。
“等收拾好这里,朝中派来了新的将领,你跟着老夫回去。”
这小子还不回话,梁建方踹了他一脚,“不晓事的小子,你兄长还等着你回长安成家,让你来西征已很宽容,宗室子弟还想掌兵,你真缺教训。”
李孝义不服气道:“宗室子弟为何不能掌兵了?”
梁建方颔首道:“这些年长安城发生了很多事,皇帝变了,很多人也变了,形势不同了吗,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李孝义看着天上的月亮,又道:“等回到长安城多半是来年的夏天了。”
回去的路途很遥远,这是李孝义离开家门最远的一次,他低下头不知怎的,竟有些想家了。
想家的不只有他,还有很多的唐人,这些唐人来到波斯数年了,大战终于结束了。
支撑了这么多年,他们都很疲倦,这一次回去他们能够得到足够的封赏。
梁建方问向卑路斯,“在西面有金字塔吗?”
“大将军,在西面确实有一种高塔,用来埋葬人,我也没有亲自去看过,不过在海峡的对岸,要途径圣城,如今的圣城在高卢人手中。”
卑路斯躬身行礼,“会让波斯人去查问的。”
张士贵命人将这里的书籍都收集起来,他需要查阅典籍,方便以后的治理。
大食人文字不好看,还是找了几个波斯与大食商贩前来翻译,这些他一直都在翻阅这些典籍,要将这里的一切以及历史都记录下来送去大唐。
梁建方命人重新修建这座巴比伦城,在城外立碑写下穆斯阿布的种种罪行,包括他栽赃给唐人的那些。
尹本不是唐人杀的,是穆斯阿布杀了他的哥哥篡位,意图继续与大唐开战。
此间的种种都被几个老石匠记录下来。
几个吐蕃人站在远处看着那些人的举动,论钦陵问道:“这是唐人的手段吗?”
勃论赞刃回道:“唐人要治理一地,他们要正在正确的一方,现在他们成了拯救波斯人的救兵,他们先将这里的人都归化成波斯人,所有的大食人都是波斯人,然后他们会成为唐人。”
论钦陵喝着酒水,点头道:“你是我身边最有智慧的人。”
勃论赞刃用吐蕃人的礼仪行礼,“我的小将军,大相与当初的赞普都说过唐人的图谋,他们从来没有变过。”
论钦陵叹息道:“现在的唐人很强大,我们吐蕃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相说过的,唐人不会一直强大。”
“嗯。”
巴比伦城的一场决战结束了,但高卢人拿下了圣城耶鲁撒冷,派来使者谈和。
这一次高卢人与唐人的谈和进行得很不顺利,梁建方很恼怒高卢人劫了大唐的后方,并且要求高卢人将圣城让出来。
高卢人当然是不愿意,他们邀请唐人将领进入圣城瓜分财宝。
因梁建方怒火中烧,这一次谈判谈崩了,张士贵让高卢人拿出了圣城的所有财宝献给唐人。
这个要求无疑也激怒了高卢人,不过高卢人不敢在这个时候招惹唐军。
最后高卢人退让了一步,将一车车的金银珠宝全部献给了唐人。
可从此高卢人与唐人的这一次谈崩,也足够让高卢人与唐人为敌了。
张士贵知道现在的梁建方很狂妄,但也没什么关系了,等朝中的旨意一来他就要回去了。
之后派来这里的将领会主持往后的事宜。
张士贵决定留在这里,来与高卢人周旋,准备之后的西进高卢,西进海峡。
他将发生的一切事宜都记录下来,作为军报告知朝中,并且也写下来要将巴比伦城建设成一座在西方最大的都护府。
军报从巴比伦城一路过了波斯,送到了碎叶城,直达都护府。
五个月后,又是关中年的冬季,许敬宗带着李义府,袁公瑜,裴行俭,四人一路跑向骊山。
“县侯!县侯!西征赢了!”
喊声由远而近,刚修好的铁路车站中,张阳正在一间屋内用炉子烤着一些南瓜子。
李孝恭每每磕一颗,便满足地喝下一口酒水。
李泰与阎立本正在看着下一阶段的施工图。
“县侯!西征赢了!”
外面又传来喊叫声,张阳打开窗子喊道:“这里。”
门外又传来一阵议论声,接着是火车启动的噪音,几人脚步匆匆走入,显得这些屋子更挤了。
其实自从任职尚书左丞以来,这两年与许敬宗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一次要不是西征的捷报送来,他们也不会来骊山。
张阳喝着茶水道:“西征赢了?”
许敬宗递上军报,“今天才送来的消息,穆斯阿布死了。”
房内安静了一会儿,李孝恭神色不悦地看了眼门外,李义府眼神会意连忙关上了门,一脸歉意地行礼。
风雪被挡在屋外,风声很大,火车的轰鸣声也淹没在了风雪中。
张阳低声道:“巴比伦城拿下了?”
许敬宗连忙道:“终于是拿下了,陛下已下旨召梁建方回长安城,以及诸多将领都要安排封赏。”
“嗯。”
“还有一事,朝中挺担忧的。”
许敬宗讲述着,“这一仗还有些波折,高卢人趁着梁建方将军围攻巴比伦城之际,趁机拿下了圣城耶鲁撒冷,双方进行了谈判,高卢人将圣城中的所有财宝进献了,但依旧没有交出圣城,钱财归了梁建方,但土地还握在高卢人手中。”
张阳低声道:“圣城是西进的咽喉,他们拿着这个咽喉之地,势必有所图谋。”
李义府回道:“高卢人送来了国书,说是愿意帮大唐西进。”
张阳放下这份军报,长叹一口气,“得到了波斯湾,只不过美中不足,那圣城是西进的咽喉,就像大唐的河西走廊,如果高卢人一直掌握着这个地方,他们随时可以东进。”
李义府冷哼道:“这就让朝中拟定国书,让高卢人交出那座圣城。”
“不用了,他们不会轻易给的,现在高卢人已是我们的敌人。”张阳犯着愁,又道:“我最讨厌和人讲道理了。”
许敬宗满脸笑容的接过魏王殿下送来的茶叶蛋,又道:“如此一来,还要西进攻打高卢人?”
“不然呢?与他们讲道理让出圣城,将来反复无常迟早是祸患,灭了大食,还有下一个敌人,怪只怪梁建方没有将尾巴清理干净,事情做得不够周到。”
“若是将事情办得漂亮一些,应该同时拿下圣城耶鲁撒冷,分出来一支兵马来防备高卢人。”
张阳啧舌道:“我不懂兵法,裴府尹觉得呢?”
见众人看向自己,裴行俭回道:“老师,梁建方向来行事不够仔细,况且波斯兵马复杂,有回鹘人,突厥人,西域人,要指挥这么多兵马,难免会出错漏。”
“若分兵的话,很容易导致人马走散,与其这样不如合兵一处,来得更有效,毕竟他们不是中原兵马。”
听着裴行俭的分析,张阳颔首道:“嗯,总归来说结果是好的。”
许敬宗咧嘴一笑,“县侯说的不错,巴比伦是个十分富有的地方,听说梁建方将军得到了好几座金山。”
“东边有消息吗?”
说起东面就要说到新罗出征的事情,说起这件事许敬宗满脸的愁容,叹道:“至今还没有消息,这个金春秋还在长安城,下官会继续催促他的。”
西方的金山,东边银矿,这些大唐都要。
张阳给几人各倒了一碗茶水,袁公瑜恭敬地接过,低着头将姿态放得很低。
“突厥与西域,吐蕃三地的都护府经营已有三年了吧。”
“四年了。”
“明年开始礼部要做的大事,便是将这三块地方收入大唐的版图,让他们真正成为唐人,重新绘制大唐的地图。”
许敬宗躬身道:“喏。”
张阳继续道:“这只是第一步,往后我们要继续扩张,漠河以北,波斯境内,再去收拾收拾天竺。”
李义府与袁公瑜躬身行礼应下这件事。
屋外又有人站在装卸货物了,在这间小屋的墙上还挂着一张图,这是骊山以后的铁路建设,以骊山为起点,还要再建设两条铁路,一条从蓝田县通往长安城,一条从骊山通往左辅二十四县。
沿线还有几个车站,骊山对车站的建设尤为看重。
张阳放下茶碗,“陛下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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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二章 裴炎与郭正一
车站边的小屋内此刻显得很拥挤,屋外姐弟俩带着一群同龄孩子正在玩着雪,她们将雪堆成一个个的雪人。
当火车离开之后,这个车站终于安静了下来,屋外的孩子们能够在屋外听到屋内的话语声,在屋外这些话语有些朦胧。
许敬宗回道:“陛下近来命人修书修史,郑公与陛下说了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居安思危,戒奢以俭,特别提到了县侯用琉璃装窗户,这种奢侈就连陛下也没有,县侯不该如此的。”
张阳苦恼地揉了揉眉间,“郑公身体如何了?”
许敬宗又道:“今年夏季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现在的郑公六十有三了,只能拄拐走路。”
“如此说来郑公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许敬宗点头。
“陛下还是没打算去泰山封禅吗?”
“有不少人请命,都被陛下拒绝了。”
张阳看着眼前几人,怎么总有一种奸臣接头的怪异感。
许敬宗又道:“其实高士廉的身体也越发不好了,赵国公时常去看望。”
听他说起赵国公,张阳气馁一叹,“要归入版图的事没这么简单,老许啊。”
“下官在。”
张阳稍稍点头,“我虽是尚书左丞,也是你的上官,可在心里我一直拿你当朋友,这件事我知道不容易。”
许敬宗神色凛然连忙行礼道:“县侯放心,此事一定办好。”
“嗯。”张阳拿着茶碗喝下一口茶水,“试试吧,不用太过勉强。”
张阳越是这么说,说得越轻松,李义府等人就越紧张,越明白这件事很重要。
众人走出这个小屋的时候,神色都很凝重,县侯要做的事情太大了,他是要将吐蕃,西域,突厥都归入大唐官府的管辖。
李义府觉得这种事不是他这个小人物可以做的,想要开口问询,但又如鲠在喉。
想要问许侍郎,对方走在风雪中,沉默不语。
张阳还坐在小屋里,陈茶越是品越有味道,就像是自己的中年生活,越是沉淀越发觉得人生很漫长。
人这一生又哪里短暂了,人生的时光很漫长。
人需要追逐美好的生活,像唐玄奘那样将一生用在追求缥缈,这样是不对的,他的人生一点乐趣都没有。
张阳叹息一声,站起身走出了这间小屋。
刚走到屋外,风雪迎面而来。
“爹!”
“爹爹!”
一儿一女便围了上来。
张阳一手牵着一个往家里走着,“你们的手怎么冰凉的,玩雪也不能太久了。”
小清清有些埋怨道:“还不是弟弟一直想玩。”
小心安憨憨笑着,任由姐姐数落自己。
……
今年的骊山格外忙碌,骊山生产力不再像各个摊子一样,而是集中力量,一起朝着一个方向使劲。
关中大雪天,工地里的工事暂时停下了,有个学子来到骊山,他看到了这座传闻山。
这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他走在冷风中,远处传来的汽笛声,一个怪物朝着这里冲了过来。
裴炎与一群统领学子站在一起,看着那个怪物。
骊山这一年来一直都在修筑各项工事。
裴炎问向身边的人,“听说这位骊山县侯穷尽了关中的人力,就是为了修这么一条路吗?”
年龄稍大两岁的郭正一回道:“外界对骊山的风闻很多,但关中乡民称颂骊山县候的依旧不少,这关中的富户很多,崤山以东有许多当初的士族旧人,他们都想要自己的子女迁入关中。”
那个怪物到了车站就停下了,有人上前询问,当即就有人回复道:“他们说我们可以坐这个怪物去新丰县,到了新丰距离长安城就很近了。”
这群学子很激动,他们一到骊山就能坐这种怪物。
郭正一朗声笑道:“我们是去长安科举的,那骊山县侯定要让我们坐骊山的车去长安城,这是理所当然的,我等就不要推诿了。”
眼看身边的同窗都上了火车,裴炎壮着胆子走入车厢。
又是一声汽笛声,火车开始动了。
众人坐在火车上,一个挤在窗口向外看去。
郭正一笑道:“听说这个怪物可以拉一天一夜的货物,都说骊山奴役关中乡民,可骊山根本用不到这么多的民力。”
车厢内的学子纷纷议论,原来那些老儒生的话语,也不一定是对的。
裴炎看着这些风景不断后退,站在这个铁盒子,脚下的铁板还有些颤动。
看起来这个铁板并不厚,车内的噪音很大,大家都敞开了嗓门说话。
沿途可以看到一间间的房屋,每过了一段路就会见到房屋,这些房屋前站着三两个人,他们手中拿着旗子,旗子的颜色有两种,一种红色一种绿色。
看起来绿色是能够通行的意思,裴炎低声道:“这就像是军中指挥万军所用的旗帜。”
郭正一,字正一,出身中山郭氏,也算是中山一带的望族出身,这一次他有十足的信心进士及第。
裴炎,出身绛州闻喜县,此番他与郭正一的志向不同,他打算先去弘文馆念书,之后再想着进士及第,因年岁不够,还未到能够入仕的年纪。
他低声道:“正一兄,听说近年来长安人才辈出。”
郭正一挥袖笑道:“正是吾辈意气风发之时,有何惧哉!”
火车又行进了一段路,速度开始放慢了。
眼看出现了一幢高楼,这幢楼有五层,每一层都有来来往往的行人。
“快看!”有人大声呼喊,“那就是骊山建设的贞观院!”
贞观院很漂亮,它没有屋檐,而是平顶的,而且在楼前还有一个巨大的平地,两个大楼相邻,在后方还有一幢幢样式新奇的房子。
“你们看,那是钟楼,与骊山上的那个钟楼一样。”
裴炎抬眼看去,看到了一个细长的钟楼,钟楼上有一个罗盘,正好是午时,十二点整。
钟楼响起了钟声,顷刻间两幢楼中有数不清的学子涌了出来,他们散去四方。
两千亩地的贞观院一眼看不尽,火车停下了。
这里也有一个车站,运送着各种货物,各式行人来往不绝,甚至还有零星穿着官服的官吏。
郭正一道:“去技术院内看看。”
裴炎连忙道:“那是他们学技艺的地方,我们闯入怕不好。”
郭正一笑道:“无妨,这里不会拦着外人的,听说那骊山县侯让关中绝大部分的青年都去学技艺了。”
心中还有些犹豫裴炎又是深吸一口气,目光看了看四下,心想着也不着急去长安城,就跟着他的脚步走向技术院。
原来在技术院外还有各式的商铺,有卖书卷的,有卖各式吃食,还有卖衣料的。
裴炎买了一颗茶叶蛋花了一文钱,觉得已经可以果腹了。
郭正一买了蛋糕和奶茶,他还没吃过这样新奇的吃食,与一些商贩攀谈了起来。
本该是读书人的清净之地,不应该有这么多的商户。
裴炎听着商户解释才知道,原来是建设技术院时候,是各县共同拿出的土地与人力。
按照约定骊山县侯也要惠及各县,允许了各县在这里摆放商铺。
裴炎回头看了眼车站来往的行人,再看看眼前热闹的商铺,还有庞大的技术院,心中狐疑了好一会儿。
见郭正一朝着技术院走去,裴炎也跟上了脚步。
从还显混乱的车站走入技术院,眼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大片平整的地面,门前有个横卧的石碑,写着技术院三个字。
这里很整洁,整洁的地面上没有积雪。
与外界好似是另一片天地。
走入这里的时候也没有盘问与盘查,很顺利地就进来了。
郭正一善与人交谈,他很快就与这里的学子打成了一片,这里只是技术院的一小部分地方,在后方还有一片土地,占地两千亩的地方才修建不到一千亩。
还有不少民夫在这里匆匆而过,他们正在修建技术院的后方,后方的工地还是不能进入。
听说这里修建得匆忙,去年的时候,这里的民夫一边修建,学子们一边在这里学习技艺。
这里给学子提供住宿,甚至还有用饭的场所,三五钱就能吃一顿饱饭,很是便宜。
最吸引裴炎的还是这里的阅览室,这里有很多书籍,这些书籍有些是骊山学识,还有很多是技艺相关的书。
离开技术院时,裴炎很是恋恋不舍,他一次次在心中告诫,自己是来长安城科举,是要进士及第的,不能分心。
车站的西面还有铺设好的路面,用石子堆砌着,已经铺设了铁轨。
沿着这条铁路途经新丰县便是一座大城。
看来这条铁路是要通向长安城,从这里走入春明门,跟着人群走入这座大城。
朱雀大街很宽敞,行人来来往往很拥挤,稍不注意那些一同前来的学子也纷纷走散了。
走在同样热闹的朱雀大街上,裴炎又觉得无趣了,这长安城和其他热闹的州府没太多的区别,只是人更多了。
郭正一与几个学子要去崇德坊看看。
裴炎独自一人来到了弘文馆,向这里递交了文书,管事确认之后便可以在这里读书了。
弘文馆的学子很多,裴炎总算找到了一个能够静心的地方。
他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见对方也看着自己,他自我介绍道:“绛州裴炎。”
狄仁杰笑道:“并州,狄仁杰,这是刚来?”
“正是。”
狄仁杰叹道:“好呀,明年参加科举的人更多了。”
裴炎看了看四下,又只有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年纪相仿,便交谈了起来,“为什么这里的书没有技术院多?”
狄仁杰解释道:“这里的书卷都是助人进士及第的,那边的书籍除了教人技艺,也有这类蒙学书籍,骊山向来包容天下学识,也有很多书是他们自己编写的。”
“听说骊山县侯的学识近乎仙人?”
狄仁杰整理着柜子上的书卷,正色道:“骊山县侯常与他的弟子说,学无止境,一生都要学到老,也从未自诩学识近乎仙人。”
“骊山县侯的弟子?”
“对呀。”狄仁杰解释道:“晋王殿下就是骊山弟子,他常说骊山的学识。”
“狄兄还结识了晋王?”
狄仁杰解释道:“也就是与晋王相识,在下才能见到骊山县侯,其实县侯是个很随和的人,他也不是仙人,他的学识经天纬地一心想要建设关中。”
裴炎自语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狄仁杰与裴炎很聊得来,让弘文馆的人在这里给他安排了住处。
裴炎看着自己的住处是个很小的很昏暗的房间,一张床铺可以用来休息,此刻很羡慕能够去技术院的学子。
走出弘文馆的时候,狄仁杰想着今年科举的人更多了,张柬之他家的老货为了来年春天的科举又动用不小的人脉。
想着来科举的才俊又有不少。
心中不免对这个混账有些担忧了。
翌日,早朝之后,李世民正在看着今天各部的奏章。
殿外太监快步走来,“陛下,中书侍郎许敬宗来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奏章,低声道:“让他进来。”
“喏。”
等许敬宗走入殿内,李世民又拿起一份奏章看着,“不用了多礼了,说吧。”
许敬宗双手递上奏章,“陛下,这是臣的奏章。”
甘露殿内很安静,暖炉就在陛下身边,许敬宗看着自己的奏章放在陛下桌上,也看着陛下将奏章拿了起来,随即低下了头。
“朕听闻你昨日去过骊山。”
“是县侯交代的。”许敬宗回复着,心中暗暗计较了一番,心说县候是尚书左丞,命下官来递交奏章也无错。
只是低下头,显得更小心,毕竟今日所奏可不是小事,关于西域,突厥,吐蕃三地的大事。
李世民颔首道:“礼部知道这件事吗?”
许敬宗又是躬身行礼回道:“礼部尚书所写,臣看过,便做了批注,请陛下定夺。”
李世民拿下了眼镜,神色凝重,“你觉得时候到了吗?”
许敬宗又是躬身一礼,“陛下,有些事越快越好,越有定论,一旦年月久了,人心就散了,想要再汇聚起来就更难了。”
第九百二十三章 再见了,松赞干布
西征屡屡大捷,大唐修建了碎叶城之后,天可汗已经成了最有凝聚力的人。
“陛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话音落下,殿内又恢复了安静,许敬宗此刻就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就算是陛下现在拿起奏章,砸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许敬宗也认了。
李世民颔首道:“此事你怎不在朝议上说。”
“臣若在早朝时说了势必有朝臣反对,尤其是褚遂良之流,他们一定会说,治理之事应当徐徐图之,当与诸地商讨。”
“就算如此,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定会反驳。”
许敬宗又是行礼,自从初入礼部以来,这是他在朝为官生涯行礼最多的一次,“陛下,治理与归从并不矛盾,只有给了突厥人身份,他们才能受大唐的管制,往后再给治理。”
“所谓徐徐图之,才是倒行逆施,如今西征大胜,不论是西域还是突厥,西征大胜之后,民心所归前所未有,此等良机不可再等了,须一鼓作气,若年月久了这股气便会消磨,异心再起,届时想要收服恐怕更难了。”
见陛下拿起这份奏章,许敬宗连忙低下头,要打要骂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朕知道了,你先安排。”
“啊……”许敬宗有些错愕,这才回神连忙道:“臣这就去办。”
李义府等在承天门外,他很羡慕现在的许敬宗可以直接去呈报陛下,这种事情他也想去干。
这辈子还没与陛下单独谈过话。
等许敬宗走出来了,李义府被冻得缩着脖子走上前,“许侍郎。”
许敬宗叹道:“可以安排了。”
“咦?许侍郎为何的一头的汗。”
“呵呵呵……”许敬宗冷哼道,“你要是单独面见陛下,还是这么重大的事,你也会汗流浃背的。”
李义府跟着脚步又问道:“下官,要如何安排?”
许敬宗低声道:“召见各国使者,老夫亲自与他们谈。”
“那金春秋还在长安城呢?那新罗的事……”
“这混账怎还住在长安城不走?”
一想到东边的事,至今没有结果,许敬宗一想起就觉得火大,他挥了挥衣袖,“把这人赶走,东边的事情若今年还没消息,就让他自己渡海去打倭奴,再不济派高句丽兵马去灭了新罗。”
“喏。”
许敬宗火气很大,见李义府刚走远又回来了,不耐烦道:“又怎了?”
李义府连忙道:“刚刚送来的消息,吐蕃的小赞普死了。”
“死了?”许敬宗的语调高了几分,“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的事了,吐蕃使者带来的消息,现在那吐蕃赞普还在哭着呢,是否让松赞干布回去。”
许敬宗来回踱步,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件件不顺心的事都来了。
李义府又道:“我们在都护府的人也送来消息,是病死的,多半不会有假。”
许敬宗神色凝重,急忙道:“立刻将消息送去骊山,看看县侯意下如何。”
“喏。”
骊山,张阳望着华清池水面上升腾的热气沉默不语,寒冬时节这池水也不会结冰。
贡日贡赞还是早逝了,这个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吐蕃王子还见过他一面。
“师父,朝中派人来问,吐蕃的事要如何安置?”
张阳扶着额头闭着眼低声道:“请松赞干布来一趟骊山吧。”
小武有些诧异,“这还是师父第一次请他来骊山。”
张阳低声道:“事关大局,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岔子,吐蕃的事情我亲自与松赞干布谈。”
“弟子这就去传话。”
“小武姨姨,我也去。”小清清连忙跟上脚步。
贡日贡赞过世的消息在朝中掀起了波澜,但更大的波澜还是许敬宗召集了诸国的使者,相问归服大唐的事。
许敬宗想要将突厥,吐蕃,西域三地都归入大唐,往后他们都是唐人,行唐人律法办事。
不得不说,现在的许敬宗一系的人还在主持着礼部外交事宜,如今的礼部也承袭了当年张阳一脉相承的彪悍作风。
天可汗向吐蕃小赞普贡日贡赞表示痛惜,命人送去了悼念旨意。
松赞干布如同一具躯壳来到了骊山。
张阳亲自在村外迎接,在冷空气叹出一团白雾,快步走上前,“赞普,节哀。”
松赞干布低声道:“他活不长久的,很久以前就想到了。”
带着他走在渭水河边,张阳低声道:“我不希望吐蕃出乱子。”
“县侯需要我回吐蕃主持大局吗?”
“禄东赞是何意思?”
“县侯是在担心他?”
张阳站在河边双手背负,“现在吐蕃事宜都落在禄东赞手中,您的小赞普过世了,现在他该掌握着吐蕃最大的权柄。”
“张阳,我就在长安城,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希望吐蕃归入大唐,让吐蕃人成为大唐的子民。”
松赞干布有气无力道:“你想怎么做?”
“我们相识多久了?”
“从贞观七年,已有九年了。”
渭水河的河面结着冰,看着这位赞普的神情,他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不像是个失去孩子的父亲。
张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你说这些。”
松赞干布苦涩一笑,“他早晚会有这一天,这件事与你无关,也与大唐无关,对我们吐蕃人来说一个人的死了,他会有新的开始,与其拖着病体一直痛苦,不如早点开始下一个人生。”
这番话说得很开明,说得释然。
张阳与他道:“现在的吐蕃内部会更乱吧。”
松赞干布道:“我们是朋友,你应该相信我,也该相信禄东赞,他不会让吐蕃混乱的,这么多年县侯一直坚守着承诺,你说过大唐的火炮不会朝向吐蕃的子民,也一直都在履行承诺,我的承诺也如雪山的积雪,终年不化。”
“吐蕃归服大唐,往后交给大唐治理,听从大唐朝堂号令,但礼部可以给吐蕃一定治理权力,但吐蕃官吏要经过大唐筛选,如果有更好的功绩,也可以入朝为官。”
张阳接着道:“你放心,我们会尊重吐蕃人的规矩,也会记录吐蕃历位赞普的功绩,只是往后要增加一条,吐蕃以后不会再有赞普了,而是只有大相。”
“你想要吐蕃赞普一脉断绝?”
张阳搭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以后吐蕃都由吐蕃大相治理,你不是一直很相信禄东赞吗?第一任就让禄东赞接任,不然贡日贡赞之后只剩下了芒松芒赞,他不过是两岁大的孩子,将来长大了他也能得到吐蕃人的尊重。”
阴沉沉的天空又下雪了,松赞干布抬头看着漫天的雪花落下,此刻心情也平静了许多,“我想要回家乡看看。”
张阳对他道:“长安城不好吗?”
“我更喜欢雪山的雪。”
“嗯,那你回去吧,找个日子早点回家,去看看现在的吐蕃,去照顾幼小的孙儿。”
“多谢。”松赞干布躬身行礼。
“不用客气。”张阳扶着他,“我们是朋友。”
松赞干布缓缓直起身子,又道:“九年了,你做了这么多,你在礼部安排了这么多事,你的野心现在才真的显露出来吧,不管是西征,还是建设都护府,或者是教化西域人,归根究底,就是你今天说出来的这番话。”
“赞普啊,我和你是朋友,可也不愿意和你说太多话,不愿意和你说这样的人说太多话,说多了就被你们拆穿了,很没意思。”
松赞干布终于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他笑了好久,站在风雪中重重拍了拍张阳的后背,“这不是你的野心,也不是为了天可汗去做的,是你自己想做的。”
“恩。”他面带了笑意,是在这一刻彻底看清了张阳真面目,松赞干布笑指着他,“这是你的志向,你心里一直以来牵挂的都是这些事。”
张阳感慨道:“赞普啊,我的志向用多少钱都买不来,就算是用这世上所有的金山银山都不换。”
松赞干布很是认同地点头,“志向是无价,有了志向才能一步步地往前。”
小清清与小心安躲在一棵树后,本来是打算来偷听爹爹与这位赞普的谈话。
听到这番话,姐弟两面无表情地呆立,
“好了,我现在已不是赞普了,吐蕃的事情都交给县侯了,望县侯能够善待他们。”
“什么时候走?”
“回了长安城买一匹马,就可以回去了。”
张阳点头道:“我给朝中写一封文书,让你顺利出关。”
看着爹爹与赞普走远,姐弟两还站在原地。
文书送到了宫中,因为吐蕃的小赞普去世,许敬宗得到了骊山县侯的尚书左丞文书,当即就送到了中书省。
中书省作出批复后交到陛下手中。
既然张阳都答应了,李世民也没什么好多说了,至少贡日贡赞是个好孩子,可叹英年早逝。
虽立场不同,但这位小赞普没有犯什么大错。
许敬宗与李义府一起送别这位赞普。
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松赞干布与一群大唐官兵一同前往吐蕃,走得很快,他甚至都没有多带几件衣裳。
李义府看着风雪中远去的身影,“当初礼部要在吐蕃的逻些修建都护府,禄东赞一直反对,与我们的人常有争吵,还是小赞普贡日贡赞说服了禄东赞,让都护府建成了。”
许敬宗低声道:“现在吐蕃是第一个答应的,让吐蕃人成为大唐的子民,松赞干布是个有气度的人,他们父子之后,这吐蕃便再也没有赞普了。”
“今天还要与西域人和突厥小可汗的使者谈判,下官就回去了。”
许敬宗看着风雪点头。
朝中与诸国使者开始紧张的谈判。
出于意料的是,最先同意归服大唐的竟然是当年实力最强横的吐蕃人。
这场谈判旷日持久,礼部尚书力排众议,非要将这件事办成不可,此事不成礼部近十年的安排都将成为泡影。
也是因此,这些天的太极殿上时常有朝臣打架。
今天下朝之后,房玄龄对年迈的魏征道:“郑公啊,这天下要变了。”
魏征拄着拐杖,苍老的声音讲道:“是吗?会变得更好吗?”
房玄龄扶着他又道:“会的吧,张阳安排近十年,总觉得这才是他为官十载以来真正的目的。”
魏征的脚步很慢,每一次都走得很小心,“唉,这孩子心里一直藏着事,一件事能在他心里藏十年之久,隐忍十年之久。”
房玄龄担忧地看着郑公,当年在朝堂上意气风发的郑公竟老得这么快。
当年跟随陛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老了,高士廉也到了风烛残年。
长安城的一处宅院中,高士廉不住咳嗽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沧桑的老脸因剧烈的咳嗽涨红。
长孙无忌担忧地看着他,给他老人家披上外衣,“舅父,一定要注意冷暖。”
高士廉坐在轮椅上,当初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也变得浑浊了,他低声道:“张阳是张公瑾的弟子,他的老师过世了,他的心思也藏得更深了。”
长孙无忌低下身,回道:“侄儿与他有了约定。”
高士廉用手轻轻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骊山的造物当真好用,这轮椅造得真好。”
雪花落在屋檐上,落在地面上,高士廉再问:“太上皇的身体如何?”
“近来一直都在调养,现在需要人照顾着起夜了,宫里派了人照顾,陛下很牵挂。”
高士廉将身体的重量放在轮椅上,闭着眼道:“谁都会生老病死,辅机你自小想得就多,你的门生众多,有些事适可而止,适可而止!”
听着舅父的反复话语,长孙无忌不住地点头。
一队官兵出了嘉峪关,一路朝着吐蕃而去,途经沙州的时候,松赞干布见到了玄奘和尚。
年过四十的玄奘穿着单薄的僧衣相见,他看着松赞干布念了一声佛号道:“赞普节哀。”
松赞干布爽朗一笑,“玄奘和尚还在与骊山写书信?”
“已有三年没有去信。”
“其实骊山县侯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已将他看穿了,而你至今还是看不明白他。”
玄奘和尚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松赞干布又道:“张阳与天可汗能够让我回吐蕃,可惜你是出家人,也不肯还俗。”
玄奘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
第九百二十四章 他罪孽深重
松赞干布道:“走了,回家了。”
玄奘行礼道:“赞普,觉得张阳是个好人吗?”
“张阳与你们不一样。”
说罢,松赞干布策马带着一队大唐的官兵离开了。
玄奘走回敦煌的道场,他盘腿坐在一个石窟前,对身边的小僧道:“天竺死了这么多人,张阳罪孽深重。”
周遭几个小僧一齐念了一声佛号。
玄奘记得当初被天可汗的官兵带到了沙洲,被一道旨意拦在了这里,这一拦就在沙洲敦煌有六年了。
他望着敦煌的东方,久久不语。
大唐西征的军报送到长安城的一个月后,论钦陵带着兵马也回到了吐蕃。
禄东赞站在沙州通往吐蕃的要道上,低声道:“噶尔,你在波斯的战事如何?”
论钦陵回道:“我会得到大唐的封赏的。”
禄东赞望着远方,又道:“小赞普过世了,现在吐蕃各部都在议论大唐会对吐蕃动手,现在松赞干布回来了。”
论钦陵没有想这么多,他笑道:“父亲,大唐会给我什么样的封赏。”
这个孩子只知道如何勇武,却不知现在的吐蕃形势,禄东赞叹道:“想要对付唐人,你就要多看看唐人的书籍。”
论钦陵笑道:“天可汗会封我做将军吗?”
禄东赞扶着已有些泛白的胡子,目光忧虑地看向远方,一队兵马出现在视野中。
最前方的人便是松赞干布,跟在后方的都是唐人。
等人到了近前,禄东赞躬身行礼道:“赞普。”
松赞干布翻身下马,连忙扶起他,“这些年还好吗?”
禄东赞躬身低着头,“一切都好。”
不知不觉这么多年过去了。
禄东赞的话语多了几分颤抖,“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赞普了。”
“我们回去吧。”
闻言,在此地等候赞普的人也翻身上马,众人向着逻些而去。
禄东赞一路说着这些年吐蕃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读唐人的书籍,说唐人的话语,向往大唐的吐蕃人越来越多。
这是因为自都护府建成之后,大唐对吐蕃的教化越发肆无忌惮。
他们在这里开设书舍,并且鼓励吐蕃的孩子入学,先是从各个大部落的子嗣开始的,之后这样的孩子越来越多。
吐蕃的孩子喜欢唐人的故事,更喜欢听与天可汗有关的故事。
众人走了三天,终于到了逻些。
松赞干布见到了久违的雪山,不论过了多少岁月,它们就屹立在那儿。
有一群吐蕃的孩子在小河边玩闹,松赞干布见到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
他迈着蹒跚的步伐,被几个吐蕃的妇人照顾着。
松赞干布翻身下马,抱起这个孩子。
禄东赞解释道:“他就是小赞普的孩子,芒松芒赞。”
“嗯,一眼就能认出。”
此刻众人又沉默了,想到了早逝的贡日贡赞,那位小赞普虽说没有办成什么大事,可正因为有这位小赞普,松赞干布不在吐蕃的这段时日可以稳定下来。
禄东赞问道:“赞普,我们以后……”
松赞干布抱着自己的孙儿,面向身后的大唐官兵,“你们念旨意吧。”
队伍中,走出一个唐人官吏,他拿起一卷文书念道:“天可汗有令,吐蕃不得再立赞普。”
话音刚落,论钦陵怒地就要冲上前,却被禄东赞拦下。
那官吏继续念道:“吐蕃各部皆归入大唐,行大唐州府制,禄东赞任吐蕃第一任大相,治理吐蕃各部。”
注意到禄东赞狐疑的目光,松赞干布抱着自己的孙儿解释道:“我答应张阳了,以后的吐蕃再也没有赞普,行大唐州府制。”
禄东赞双手接过了旨意,再回头看去的时候,松赞干布抱着孩子已走远。
以后他不会再去管吐蕃与大唐的关系,只想将这孙儿养大。
贞观十六年二月,梁建方带着大军终于从波斯来到了碎叶城,下一个接任西征的将领是席君买。
两方兵马在碎叶城相遇。
席君买是个行事稳重的将领,同时又极具开拓的雄心。
就像是波斯王卑路斯一再地希望着,老天开眼了,大唐来了一位较为稳重的将领。
梁建方走了,很多波斯人都因此松了一口气。
贞观十六年的三月,这天梁建方带着许多金子来到长安城,一车车的金子装在马车上,比之当初裴行俭带来的金子更多。
太子李承乾与裴行俭一起迎接着这位西征将领。
梁建方翻身下马,看着远处的呼啸而过的东西,惊疑道:“那是什么怪物。”
李承乾解释道:“那是火车,父皇没有答应让骊山的火车通往长安城,而是在附近建设了车站,改道南下了。”
裴行俭笑道:“恭贺大将军拿下了巴比伦城。”
梁建方躬身行礼,“太子殿下,这些金子与金器皆是波斯王献上的。”
只有跟随在梁建方身后的将领明白,这些金子与金器都是从何而来。
李承乾命人宣读旨意,封梁建方雁门郡公,加封右卫大将军。
西征胜利了,长安城内人声鼎沸。
长安城的四方馆内,李义府还在与突厥使者,西域使者谈判,突厥与西域的领土皆归大唐,向大唐赋税,并且由行大唐州府制,与吐蕃相同,大唐给予了一定自治权力。
为了这天,礼部准备了数年。
西征的大胜是个契机,这个契机错过了,往后再要制定这些就难了。
完成了这些事情,诸国使者画押之后,就等他们的国书送来。
李义府长出一口气,距离归入版图就剩一步之遥。
大唐的疆域从河西走廊一直延伸到碎叶城,大唐的北面跨过了漠河直到北海。
用礼部的话来说,他们更愿意称那个地方为贝加尔湖。
两方使者离开之后,袁公瑜说出了心中的疑惑,“礼部想让都护府所在皆是唐土吗?”
李义府回道:“接下来就是高句丽与新罗百济了。”
没有直截了当回话,他收拾眼前的卷宗准备向许侍郎回禀。
骊山,大雪初融,这里很美丽,一群孩子正在争抢小郡主从山上带来的故事书。
李渊的心情很好,他痴痴地笑着。
在太上皇的身后,李世民与张阳相对而坐。
今天大胜的西征军回来了,陛下没有在长安城迎接将领们,而是在这里与自己女婿对峙着。
李世民问道:“恭喜你呀,又从南诏得到上千石的铜矿。”
张阳淡然回道:“骊山需要铜矿,还需要很多很多。”
“你什么时候将南诏交给大唐?”
“那要看朝中给什么样的价格了。”
李世民拍案道:“南诏路途遥远,你守着这么一个地方鞭长莫及,有何用处?”
张阳打开一张图,“今年骊山刚得到了一个消息,南诏已经打通了交趾各地,连接了南海,许多货物也可以从南海的海岸送到江南东道,入海之后,沿着海岸线一路坐船到了江南东道。”
“江南徐家,也就是我的弟子徐慧,她的弟弟徐齐聃就在江南组建了船队,骊山已经将一台蒸汽机送去江南了,他们会装在船上,以后大唐就有更好的海船了。”
“如此,南诏并不是我鞭长莫及的地方,这不仅仅南诏一地的事,更是南海的海路,掌握了这条海路就能够开拓岭南,陛下觉得值多少银钱?”
李世民的嘴角抽了抽,“你小子好大的口气。”
张阳喝着茶水,“我心里有个价格,五十万万贯如何?”
听到这个家伙,李世民咬着后槽牙,冷哼道:“你可真敢开口。”
“陛下,骊山一直以来秉持着共同富裕的初心,如此大的一笔财富朝中若是拿不出来的话,陛下可以入股呀。”
“入股?”
张阳点头道:“也就是骊山与陛下共同经营,一起拿钱。”
李世民沉声道:“你想让朕与你一起行商贩之事?此事若被外人知道,他们会怎么议论朕?”
王公公默不作声地给陛下与县侯续上茶水。
“这不是商贩买卖之事,不能这么说。”张阳感慨道:“这是开拓,再者说我们将蒸汽机改造成适合在船上所用的模样,现在已在路上了,将来的海船不用看天看风,再有指南针,它们可以自在地航行,去更遥远的地方。”
说着话,又从一旁的篮子中拿出一张图,这是一张从南海连接波斯湾的图纸,又道:“我现在画的这条海路是财富之路,现在陛下觉得南诏价值几何?”
李世民呼吸沉重,问道:“你准备了多久?”
张阳抬头道:“六年前吧,当波斯王子要回去的时候,我心里就在规划了。”
“你好深重的心思?”
“做好长远规划是骊山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陛下也可以让朝中多向我们学习。”
“朕该出多少钱?”
“如果南诏值五十万万贯,陛下可以出二十万万贯买下其中四成的份子,往后海运之便,朝中可以得到四成的利润如何?”
“朝中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无妨,用土地做抵押,抵押三十年为期,我们骊山要建设铁路,铁路便是抵押。”张阳又站起身,“朝中与骊山共同富裕。”
“朕回去之后给你答复。”
“陛下手中的能人这么多,一定能够拿出一个很合适的方略。”
李世民笑道:“朕很想剁了你这个敢与皇帝讨价还价的人。”
张阳苦恼道:“陛下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如果朝中能够与骊山合作,朝中得到的益处是无法估量的,天下人都清楚,我们的骊山的信誉是最好,天下人都想要与骊山做买卖。”
李世民低下了眼眉,心中再次压下了要将他吊死在承天门前的冲动。
皇帝做决定很慢,他还要将旨意送给朝中,让房相与赵国公定夺。
李世民再问道:“朕要你们骊山再造六千门火炮。”
张阳笑道:“最多一百门,多一门都不要想。”
“你放肆!”
“骊山的生产力有限。”
“朕要修建大明宫。”
“不能!关中没有这么多的民力。”
李世民又拍案而起。
这都多少次了……张心安看着爹爹与皇帝谈话的场面,时而叹气。
张阳看了看天色,“已是晌午了,要回家吃饭了,告辞。”
李世民坐在原地喝着茶水,目光直勾勾看着女婿离开的背影。
太上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陛下要住在骊山亲自照料。
孙神医诊脉看过,太上皇年龄已七十有六,如此高龄加上早年前没有调养好身体。
到了这个状况,李渊就算是在这两天离开人世也不奇怪。
“二郎,你别和张阳争了。”
“朕不是为了自己与他争,朕是在为社稷与他争。”
“社稷啊。”李渊低声道:“社稷哪有这么复杂?你还想要什么。”
“当年……”
话语声越来越低,说着说着,他老人家没了话语声。
王公公急忙上前,探鼻息探心脉,禀报道“陛下,睡着了。”
李世民亲手给自己的父皇盖上被褥。
李泰面有痛苦之色,无言以对。
李孝恭低声道:“他老人家就是这样,有时用着饭食也会不知不觉睡着,醒来又不知自己在何处。”
李世民抓着父皇的手,闭着眼低声道:“父皇的后事可安排好了?”
李孝恭禀报道:“礼部与宗正寺都准备好了。”
东宫,李承乾忙完了对梁建方与众将领的封赏,有个叫李孝义的宗室子弟,被封为宗正寺少卿,以后就在宗正寺任职,不用再领兵了。
李道彦正拉着他家西征大胜而归的弟弟,天天在长安城奔走,长安城各家权贵的门都快被他走遍了,他想要给自己的弟弟谋个好亲事。
李承乾听着赵国公禀报着这些琐事,脸上带着笑意,听到张阳又一次抗旨,他笑道:“舅舅,若是孤,不论骊山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孤都会答应他。”
长孙无忌抚着须气馁一叹,一方面对张阳的抗旨很满意,一方面更担心陛下如今的心态,言道:“太上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骊山的孙神医送来消息,短则三两天,最多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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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五章 大行
“孤会去骊山的。”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劝道:“殿下,不要去骊山。”
“舅舅,那是孤的爷爷。”
长孙无忌皱眉道:“殿下是储君,该在这个时候代为支持朝政,而不是私自去骊山。”
“可是,孤想要陪着爷爷走完最后一段路。”
“殿下若去了骊山是为孝心,但违背了陛下的嘱咐,才是不孝,万万不可前去,若要悼念可在城墙目送即可。”
李承乾忽然回首看着长孙无忌,“舅舅早知孤会这么说?是要孤不孝吗?”
“诸多皇子中,只有殿下能够守在长安城了。”
李承乾摇头苦笑,“父皇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见太子不再说要去骊山,长孙无忌长出了一口气。
近来,有关李渊要离开人世的消息传遍了朝野。
这些年,李渊一直都在骊山颐养天年,正如温彦博,张公瑾他们这般会离开人世。
骊山没有这么神奇,它只是一个相对富裕又安宁的地方。
这些天,朝臣都很暴躁,知道那新罗的使者金春秋还留在长安城,李义府一边踹着他,将他赶出了长安城,命他即刻返回新罗。
袁公瑜低声道:“李少卿,东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李义府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都是混账。”
金春秋在新罗是大臣,统管着新罗的大小诸事,但在长安城过得特别狼狈,他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终于是带着余下的新罗人离开了。
走回长安城的时候,袁公瑜问道:“李少卿,礼部从未有过要扶持新罗人的意思吧?”
李义府回道:“当然没有。”
“这金春秋现在还以为大唐要扶持新罗,成为东夷的强国。”
李义府继续走着,低声道:“礼部从来没有这么许诺过了,他怎么想与我等无关,大唐建设了安东都护府,那就势必要一统东夷各地。”
长安城的朱雀大街很拥挤,今天有一队官兵匆匆而过,朱雀大街的行人纷纷让开路。
狄仁杰也看着这一幕,心情沉重,“他们是去骊山的。”
张柬之正在给一个点头哈腰的伙计付着酒饭钱,狄仁杰与晋王实在是太能吃了,竟然吃了一百多钱。
李治起声对身后的人道:“收拾收拾,本王去骊山。”
公孙小娘重重点头,便先一步回去准备。
贞观十六年三月,今天李渊的宅院内有不少人。
李道宗与李孝恭磕着南瓜子,聊着当年的事。
孙思邈安静地站在一旁。
李玥与魏王妃带着孩子们,神色满是担忧。
李泰,李治与李丽质,东阳,高阳等一群兄弟姐妹站在一起,目光看着眼前。
在她们眼前,张阳正在给皇爷爷与父皇讲着一个故事。
故事很荒诞,讲的是伯夷与叔齐的故事,俩人在周武王的境内养老,却因周武王伐纣,改国周朝。
伯夷与叔齐是纣王的商朝臣子,俩人不食周朝俸禄,拒绝周朝俸养,后来他们饿死了。
直到后人发现了他们的尸首,有个天真烂漫的姑娘说起了缘由,上苍见伯夷与叔齐可怜,送了一头鹿给他们,只要喝鹿奶,两位便可以为生。
但伯夷与叔齐与贪心,他们喝了鹿奶还想吃鹿肉。
鹿是一种很有灵性的生灵,察觉到了两人的杀意,便逃走了,再也不会靠近两人。
他们这才饿死的。
这个故事说完,张阳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
李渊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的儿孙,隐约间也见到了当年的亲人,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带着暖意的风吹过,宅院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这位老人家身上。
良久,太上皇手上的暖袋掉落了。
王公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李世民看着父皇久久不言语。
长孙皇后捂着嘴许久没有说话。
李渊就这么安静地离开人世,临走前他听完了这个故事。
宗正寺的人快步走入,安排着接下来的后事。
翌日,长安城内满城白布,天可汗的父皇离开人世了,正在骊山举行着丧礼。
不断有人来到骊山村前跪拜。
张阳轻拍媳妇的后背,看着她通红的双眼道:“谁都会有这么一天的,谁都会经历的。”
李玥点着头,收了收眼泪。
李世民一直坐在父皇的灵柩边,这位大唐的皇帝两鬓又多了几缕白发。
三天之后,李渊的灵柩被送走了,送行的队伍很长。
张阳走在队伍中,目光看着被抬着的灵柩,李渊经历了漫长的一生,从晋阳起兵,进入长安,扼守崤关平定中原。
他的一生经历过悲痛,也经历过骄傲。
李世民给了一个隆重的葬礼。
众人的队伍出了渭南就停下了,张阳给了媳妇一个安心的目光,再看周遭众人,都是外戚和宗室中人。
李君羡安排众人在这里扎营。
夫妻俩走入一个营帐中,要在这里守夜,等着李渊的葬礼结束。
张阳对她道:“孩子们有两位婶婶看着,你可放心。”
李玥低声道:“皇爷爷过世了,清清一定是最难过的。”
“是呀,他老人家在的时候很宠溺这孩子。”
她擦了擦眼泪,又道:“孩子总要长大的,她也该明白其中道理,她若不懂我会慢慢教她,直到她懂得为止。”
“县侯,赵国公相见。”
听到营帐外,王公公的话语声,张阳先让李玥休息,走到营帐外,见到了同样一脸愁容的长孙无忌。
当朝两个权势最大的外戚见面,自然会引来周遭人的目光。
“赵国公,他们都在看。”
“那就让他们看着吧。”长孙无忌正色道:“太子当初说要给太上皇送行,老夫将他劝住了。”
张阳回道:“太子确实应该留在长安城,孝是一回事,能否听从陛下的安排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问老夫,陛下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张阳反问道:“赵国公觉得呢?”
长孙无忌抚须回道:“大唐的社稷磕磕绊绊至今,该有个守成的皇帝。”
“在下与赵国公的想法不同。”
“老夫愿闻其详。”
“正如赵国公所言,大唐社稷磕磕绊绊能有如今不易,大唐的下一个皇帝应该是守成治理的皇帝。”
张阳双手背负又道:“但赵国公疏忽的一件事,自汉以来这中原大地故步自封已很久了,而中原沉淀多年,该是要一个进取的皇帝,勇于开拓,一味地保持原样,对社稷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长孙无忌转身看着他,皱眉道:“在这件事上,老夫难以苟同。”
张阳又道:“我还是坚持保留自己的意见。”
“你与老夫的道不同,但在对现在陛下的态度上,还能够保持一致。”
“我与赵国公的想法是一样的,陛下的晚年不该是疯狂的。”
长孙无忌终于点头。
张阳与他又说了不少话,周遭的人纷纷沉默不语,想要听到这两位外戚究竟在这种时候商量着什么。
可也不敢靠得太近,话语声听得不清楚。
就差探听他们两个外戚是不是要联手造反。
张阳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变得不太友善了。
外戚毕竟是外戚,与他们这些宗室中人有别,甚至还是手握大权的外戚。
赵国公离开,张阳这才走回营帐内。
李玥已然入睡,关中的这个季节夜风很大,呼呼的冷风吹得营帐有些晃动。
张阳坐在火盆边,从包裹中拿出一卷书看着,书卷中是阎立本对铁路铺设的各项设计理论。
其中有不少错误的地方需要纠正。
一夜过去,李玥醒来的时候,见夫君还坐在火盆边,天色还未亮,她坐起身道:“一夜没睡吗?”
“嗯,睡不着就想着规划一些铁路建造。”
“家里带了一些干粮。”李玥将家里带来的一些麦饼放在火盆边。
营帐外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了。
麦饼搭配着白开水,勉强应付了一顿。
张阳走到营帐外的时候,发现昨日密布的营帐今日显得稀疏,看来昨晚走了不少人。
早晨的风还有些冷,张阳收紧自己的衣衫,看向道路尽头站着不少的官兵,道路的尽头先出现的一片白布,紧接着是一队人影。
李道宗与李孝恭率先回来了。
张阳向着两位长辈行礼。
“回去吧,陛下已回宫,一切从简。”
“您是回骊山还是打算在长安城留一段时日?”
李孝恭望了眼长安城方向,回道:“回骊山吧。”
不多时,弟弟妹妹也回来了。
一家人回了骊山。
生活与往常一样,李玥坐在华清池低声道:“高阳,东阳还有清河打算在宫里陪母后一段时日。”
“嗯,发生了这种事,皇后身边确实要有孩子陪着。”
李玥忽然笑道:“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张阳接道:“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频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晏殊的采桑子念起来十分动人。
或许现在的李世民也觉得寂寥,齐州之乱给了这位自傲的天可汗一个沉重的打击。
李渊的过世,又给他的心头沉重一击。
张阳又道:“我更喜欢天若有情天亦老。”
“泪滴春衫酒易醒,也很好。”
李玥双手捧着茶杯低声道。
张心安有些担忧地看着姐姐,担心姐姐真会在这个时候去炸了长安城。
不过看姐姐还认真地做题,又放心下来。
时光又过了一个月,骊山交给了朝中一百门火炮,也仅有一百门。
皇帝想要很多火炮,这火炮自然是越多越好。
但骊山一直以生产力有限的由头来抗旨。
正逢大唐的第一位皇帝过世,坊间认为,骊山少了一大靠山。
想来往后天可汗对骊山的要求会更多
这天,长孙无忌匆匆走入承天门,一路走到了太液池边,“陛下,不可再造大明宫。”
太液池的装点比以前更华贵了,站在水榭中就能一眼看尽这里的风景。
李世民沉声道:“辅机,以往这些事,你不会多言的。”
长孙无忌回道:“陛下,郑公几次告诫应当简朴,若陛下贪图华贵坊间亦会效仿之,挥霍无度,民风便会奢靡,此风不可长。”
李世民正色道:“你现在越来越像郑公了,还以为你能与朕如当年那般交心。”
闻言,长孙无忌低着头,又道:“陛下,郑公如今病重,若他知晓,势必会拖着病体,前来进谏。”
“你是臣子你该进谏,其实不用你说,张阳已在做了。”
“张阳?”
“嗯。”李世民沉声道:“又有不少的关中民夫前往骊山,修建铁路,他建立工程队,你可知他的工程队有多少人?”
“臣倒是没有问过。”
“有三千余人,分十六个队伍,其中队长一名,副队三名,技术能手数十人,再分各个小队,一众民夫跟着划分小队行事,而这些人的总领便是阎立本。”
听陛下这么说,张阳手中的工程队好像是一支大军,还有各个小队。
“就算是朕有心想要建设大明宫,也没有民夫可用了,骊山只要一句话,各县就会将招工之事告知乡民,他们甚至可以提前做好规划,甚至能招揽多少民夫,关中有多少青壮劳力骊山都一清二楚。”
“这是朝堂不如骊山之处,骊山的号召力未免太大了。”
长孙无忌眼神狐疑,骊山确有这等本事,当初张阳设立的人力资源,当人力成了资源,成了骊山的卷宗之后,骊山便开始控制关中的民力。
而且这势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只要有人想要劳作就去骊山村外的一处官邸,递上自己的名字与籍贯,骊山确认之后三日内便可以给人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
其效率令人发指,恰恰也导致了长安城各个坊市要用人,都要看骊山的脸色。
骊山一边掌握着工坊的生产,一边掌握着人力的调配。
偏偏是陛下起了要营造大明宫的苗头,骊山就先一步抢走了民夫,让陛下无法开工建设。
长孙无忌感到压力小了很多,张阳确实在按照约定办事,压制着陛下奢靡之心。
在陛下安度晚年的这段年月,长孙无忌可以一直放任着骊山,直到不需要放任为止。
李世民颔首道:“辅机觉得这骊山该不该管。”
第九百二十六章 烦恼的琐事
长孙无忌又道:“陛下,管骊山非是一朝一夕的事,骊山营造铁路想要惠及关中,关中之民称颂,名望之高一时难掩风头,况且一旦有一处停工,恐会引来非议。”
“对骊山来说或许停工几处没有多大的损失,可对乡民来说失去了工作,而骊山一直以群众为基础,不妨多看几年,看骊山往后如何,再做打算。”
李世民叹道:“或许是朕看多了生死,便心浮气躁了。”
长孙无忌躬身行礼,“陛下圣明,乃社稷之福。”
命人搬了椅子坐下,李世民看着平静的池水,“听闻近来,你与骊山走得很近。”
“偶有走动,偶尔争论。”
“嗯,朕知道了。”
长孙无忌又看了眼陛下的神色,躬身行礼,“臣告退。”
只要陛下没了要营造大明宫的心思,长孙无忌心里的石头算是落地了。
太上皇过世骊山的所有工事都停了三天,三天之后继续动工。
骊山,张心安看着家里的银钱一车车地搬出去,委屈道:“不要搬了,再搬都搬完了。”
张清清踹了一脚弟弟,“你就这点出息。”
“姐,你为何踹我?”
张清清抬起脚又踹,“别在这里丢你姐的脸,这么些银钱就让你委屈成这样,往后怎么维持家业。”
“我们家的家业也不能这么花。”
“你还敢顶嘴!”
“啊!”张心安捂着头快步跑远,生怕再被姐姐打。
徐慧看着这一幕不住摇头,低声道:“你们姐弟俩还真是……”
“弟弟是弟弟,我是我。”张清清双手叉腰,“看弟弟这傻乎乎的样子,连这点账都不明白。”
徐慧低声道:“其实这些付出都是能够赚回来了,老师都盘算很多遍了,目前为止五年内都能收回成本。”
“嗯,徐慧姨姨教我。”
“好呀。”
徐慧很喜欢这两个孩子,开始教她如何明白成本与预算规划上的概念。
自从李渊过世了,张清清与张心安在学习更用心了,姐弟两相差两岁。
弟弟六岁。
姐姐八岁了。
这两个孩子的学习能力还是很强,这也得益于学习的方式不同,不论是李治还是东阳他们,这些孩子的学习能力很强,离开之后,不论是去国子监学习典籍,又或者是数术。
其学习能力都比寻常孩子强上不少,因思维方式的不同,骊山的孩子更注重在思考问题中的条件,从而形成更高效的逻辑思维能力。
如其他孩子觉得风就是风,而骊山的孩子会思考风与气压之间的关系。
看似一种不起眼的差别,但若放在平时的学习上,这种思维方式的不同,可以与寻常孩子拉开很大的差距。
县侯与公主殿下已经不再收弟子了。
家里得已清闲,张阳闲来无事便会开拓新家。
李玥帮着打扫满地的木屑。
将一处山麓铺平之后,张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要在这里装一个风车,用来测算风向与风力。”
李玥看着设计图纸又道:“还要在这里建设一个熊窝,家里的熊总不能一直窝在柴房中。”
“熊窝要大,而且要多设几个。”
熊大卷着舌头打了一个哈欠,身后其余一众熊,它们卧在阳光底下,也开始打哈欠。
阳光照耀下的骊山熠熠生辉。
玻璃床垫的窗户有时候可以当镜子用,小武路过窗户的时候,总是停下脚步,多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
王婶很喜欢现在的家里,也很珍惜这段安静的时光。
县侯不再因为生产发脾气了,骊山的生产进入了正轨,也不需要县侯再去指点,工匠们都会自己将事情办好。
公主殿下也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
整个家都清闲了下来。
不多时,徐慧带着姐弟两回来了。
张阳手里拿着一把长管的燧发枪,一枪打出,子弹没有打中树桩。
小清清坐在秋千上看着正在用燧发枪的爹爹。
李玥喝着茶与小慧,小武一起吃着点心。
张阳又一次装上了铜制的子弹,朝着远处的树桩再一次开枪。
清脆又响亮的枪声在山林间回荡,骊山的万物好像对这种动静已见怪不怪了。
一只兔子在远处吃着草,听到枪声炸响它也不逃。
枪管还冒着白烟,张阳看着树桩上的嵌入的子弹,用镊子将它取了出来,这是一颗圆形的铜子弹。
也不是没有试过用圆锥形的子弹,目前还是没有驯服子弹的运动轨迹。
圆形的子弹在运动过程中,能更平稳一些也是眼下不可争议的事实。
张阳考虑过放弃膛线,但因此牺牲的就是子弹的外形与稳定性。
一百步开外这子弹就打不中人,比之强弓差一些,比之寻常的弓箭倒是好了很多。
毕竟强弓对体力的消耗是巨大的,而燧发枪只要瞄准并且开枪就可以了。
“恭贺爹爹,我们家又有了一样能够暗杀的利器。”
“终究还是工艺不够好。”张阳将子弹装入腰间的袋子中,“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形同鸡肋。”
李玥轻笑道:“这么多年了,还是造不好。”
张阳叹道:“是我先前想得太简单,要造这个东西远比火炮要难得多。”
小慧剥好的核桃放在眼前的小盘子上,再将核桃仁给小三秋吃。
老师的小儿子最近越来越活泼了,每一天都在长大,每一次他开口叫姨姨的时候,总是令人开心。
张阳将燧发枪放在一旁,拆下了一个个的零件,装入一个盒子中,关上了锁扣便不再理会。
一家人喝着茶水,看着家里的几头熊打闹在一起。
王婶快步跑来,“县侯,吐蕃的书信。”
张阳拿过书信,吐蕃人还是喜欢将文字写在皮革上,松赞干布的唐人文字写得很不错,信中所言都是他在吐蕃的近况,如今禄东赞依旧掌握着吐蕃的大权,大唐的官兵管理吐蕃的各项赋税。
信中也说明了现在吐蕃的窘境,禄东赞派来了使者,希望可以将部分工坊也拿到吐蕃去做,如此一来吐蕃人也能够得到放牧以外的收入。
松赞干布带着自己的孙儿在雪山下造了一间屋子,还养了不少牦牛,他说有一头母牛怀了,往后会生出更多的牛,这样一来也足够养活自己和孙儿。
张阳来到藏书阁,“松赞干布说他离开长安城之时太过匆忙,现在很懊悔没有带一些书去吐蕃,给他清闲的生活解一些枯燥。”
李玥顺着梯子往上爬,从上方取了几卷书,“这都是我们骊山自己的书卷,可以给他送去。”
张阳也挑了几卷,是骊山近年来的生产总结,“这松赞干布就是想看我们骊山的书籍,他在长安城也经常看书,但涉猎骊山书籍少有,不过都是他想看我家的书的借口罢了。”
“就算是借口,夫君也愿意成全他。”
“如果这些书卷能够影响更多的吐蕃人,我乐意。”
张阳将这些书放入一个包袱中,再给松赞干布写了一封回信,除了告慰,讲述近来关中的变化,还交代可以将部分的手工作坊交给吐蕃,但在生产意见上需要有吐蕃自己的特色。
地区的商品要有独特性,一味追求与关中一样,无法形成足够的竞争力,也会导致产值降低,从而积重难返。
在选择方向上希望赞普可以将目光放得更长远一些,可以派吐蕃的年轻人来关中学习作坊的经营,这对吐蕃来说受益无穷。
做完这些,张阳无奈笑了笑,“自己对燧发枪的工艺还一筹莫展,却又担心人家这么多。”
就这样,用清闲的时光度过了整个春季。
到了夏季,许多麻烦的事便接踵而来。
张阳面前放着一份份的奏章这都是朝中带来的,尚书左丞的工作该清闲的时候清闲,忙碌的时候也很忙碌。
距离相位只有一步之遥,除了中书令长孙无忌,房相与侍中郑公。
此三人不算,朝中仅有的中丞与左丞的地位是最高的。
岑文本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着修订律法兼修国史。
这些闲杂事就到了自己的头上,张阳无奈叫上了媳妇与两位弟子一起来加班。
许敬宗拟定了突厥与西域的归附之策,并且命突厥小可汗退位,并且废除突厥原本的二十八级制,实行大唐州府郡县制,阿史那氏不再以突厥汗廷血脉延续,封突厥各阿史那部族首领为领军之将,只掌兵事,不再享用赋税与民役。
由各部阿史那后人可统领各部兵马,朝中给予俸禄,并由大唐官吏派往突厥施行教化,保留突厥原本习俗。
西域各地行州府制,不再有小国割据,各地兵力皆由朝中兵部布置,并且登册造案。
在兵马管控上,朝中拿出严苛的态度,但凡兵马皆要朝中登册造案,私募皆以谋逆论处。
西域各地有职责清剿乱兵劫匪,若再有民报劫匪出没,当地县与官部族为首责。
推行这些的还是一个叫安延偃的人,此人帮着许敬宗摆平了许多西域贵族。
西域以安西都护府为中心,划分西州,伊州,庭州,以天山为界,安西都护府以西不设州郡,设怛逻斯,碎叶城,疏勒,于阗四镇取代原本的安西四镇旧地。
至此,许敬宗的对大唐边陲各地的规划有了一个还算是完整的框架。
许敬宗还特来奏章询问左丞的意见。
其实离开礼部之后,这些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决断就好,该做的事也都在做了,如果许敬宗再来问询意见,显得骊山多事了。
草草写了几句对礼部的回复,张阳又拿起另外一份奏章,这一次奏章潼关的县丞送来的。
起初,因为黄河水位下降,在潼关的北面出现另一处河滩,而这两年黄河的水位虽有起伏,但那处河滩长久暴露,形成了一条路。
骊山买了河滩,已被人们走成新的官道了。
地方县丞希望能够将这条路暂作官道,等骊山准备接手之后再将这条路让出来。
本来骊山就打算将这条路当作货物的集散地,这条路自然是越繁华越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头三河马凑了过来,张阳推开它的马头,生怕它将奏章给嚼吧嚼吧吃了。
再一次推开它的马头,张阳对女儿道:“拿点菜来,给它吃。”
等女儿将胡瓜递上,这三河马这才嚼着胡瓜跟着女儿走了。
眼前还有一堆奏章,已经日近黄昏了,晚上还要接着加班。
夜深了,才将这些奏章给处理好。
夫妻俩洗着脚,李玥近来有些苦恼,父皇得了这么多的金子,也没说也要付骊山多少银钱,“上一次的一百门火炮朝中一直没有给钱。”
张阳低声道:“你父皇多半不肯付了。”
“不行。”李玥正色道:“夫君写个奏章劝谏父皇将银钱结了,这一次一百门不付钱,下一次拖欠就会更多,这个头不能开,以后会有许多麻烦。”
家里有这么一个女主人就很踏实,就算是自己的娘家也要明算账。
张阳洗漱完,临睡前又写了一份奏章。
等婶婶将这些奏章命人送出去,第二天,朝中又送来了不少奏章。
“这文本兄到底活没活着,怎么什么事都往骊山送。”张阳气馁拿起一份奏章看着。
李玥将早饭放在桌上。
只好一边吃着饭食,一边看着奏章,琐碎的事不少,比如说兵部需要笔墨和几件官服,或者说户部向吏部要人手,吏部一直不给,请中书省主持。
还有一个刘德威的奏章,想要将狄仁杰当个文散,帮助刑部处理一些文书。
只是狄仁杰几次三番拒绝,刘德威实在是没办法,写了奏章请朝中定夺。
有了朝中的命令,这个小子想拒绝也没用了。
正好有齐州立功的表现,不算正式的文吏,做个记录小厮还是可以的。
这都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事情还要我一个尚书左丞批复?
尚书左丞不应该是处理几十年难遇一次的社稷大事吗?
“嗯?狄仁杰?”
张阳刚放下这份奏章,这才回过神连忙重新拿起来,写好回复。
狄仁杰这个小子要是能去刑部就太好了,便给了准许。
第九百二十七章 李元昌的“孝心”
几只鸟儿停在屋檐上叫个不停,张心安听着烦了就会拿着一根杆子敲打着屋檐,鸟群又飞起来,四散而去。
只是过了片刻,这些鸟儿又回来了。
张心安又拿起了杆子拍打屋檐,赶走鸟群,他可以与这些烦人的鸟儿斗争许久。
张清清用罢饭食,便跟着小慧姨姨一起离开了。
华清池边,张阳继续看着奏章,各县除了各个作坊生产以外,还在进行着退耕还林。
各县都递交了去年以来种植的树木,其中泾县种的最多,“小武。”
“嗯。”
小武应声走来,“师父有什么吩咐。”
张阳将十二县的奏章整理好,递交她,“各县都种树了,你统计汇总做个图表。”
她抱起一堆奏章便走入了藏书阁。
张阳书写着给各县的批复,除了退耕还林还要疏通河道,关中夏季雨水较少的时候需要疏通河道,等秋雨来之前保证河道的疏通。
看要批复的奏章还有一大堆,气馁一叹,喝下一口茶水接着看着,这份奏章是宗正寺送来的,汉王李元昌得知李渊过世之后,在封地悲痛不已,一时间病倒。
如今病体稍有康复,就想要来长安城祭拜,尽一个儿子的孝道。
这又是皇帝的家事,照理说这种消息应该径直送给皇帝的。
张阳写了一个否决的批复,便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
批复完这些奏章已是午后,张阳拿过小武汇总的图表,关中各县种树总数加起来也只有八千余棵。
这种进度并不足以让人满意,狄知逊一个人的主持下就在河西走廊种了上万棵树,他们才这么点。
小武低声道:“弟子看各县呈报,这些县丞的说法是因土地不够,各县自己能用的土地本就不多,多数土地用来耕种都不够,更不要说来种树了。”
张阳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先收拾下去吧。”
“喏。”
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张阳放松着胳膊,让婶婶将这些奏章送到村口,会有人在村口接受奏章的。
“爹!”
家门口传来了儿子的喊声,张阳回头看去,“怎么了?”
张心安抓着一只嘎嘎叫着的鸭子,那鸭子正在扑腾着,叫个不停,“爹,快烧锅造饭,孩儿抓了一只鸭子。”
听着鸭子叫唤与儿子狼狈的模样,张阳顿时觉得头疼,想抽他!
这小子什么时候去降服了一只鸭子。
“爹!快炖了它!”
张心安抓着鸭脖子,大声喊着,生怕它逃了。
正是最胡闹,最难管的年纪。
张阳走上前,夺过他手中的鸭子,“赶紧找婶婶将衣服换了,给你娘看见了,又要罚你。”
张心安这才快步离开。
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对什么事都有着莫名的好奇,也莫名的爱折腾与管的时候。
骊山批复的奏章送入长安城,也进入了中书省。
岑文本这些天一直与中书省众人商议着修订国史的事,见到骊山将奏章批复好了,他让人带了饭食过来。
他可以趁着众人回去用饭休息的工夫,挤出时间来检查一遍骊山的批复的奏章。
良久,等中书省的人都散了,岑文本吃着一边吃着饭食,嘴里嚼着仔细检查着。
马周匆匆而来,见状问道:“对骊山批复的奏章不放心吗?”
岑文本道:“并不是觉得张阳的人品不好,只是他这人行事主张太过……”
话还没说完,马周道:“你还是怀疑张阳的人品,不然你就不会检查。”
岑文本欲言又止,皱眉吃着饭食,没有反驳。
傍晚的时候,才让人将这些奏章都分发朝中各部,关中各县。
狄仁杰与许敬宗坐在家门口下着棋,一个小吏匆匆来报,“狄公子,刘尚书让你明日一早过去一趟。”
闻言,狄仁杰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哪位刘尚书?”
对方回道:“刑部尚书刘德威。”
狄仁杰放下手中的棋子,犯难道:“小子都说了,不想去他的刑部做事。”
那小吏又道:“是中书省的要求,刘尚书说了狄公子要是不去,就是抗命。”
“抗命就抗命了。”
狄仁杰一脸无所谓的道。
“可这是骊山县侯批复的。”
狄仁杰站起身,“骊山?”
“嗯,尚书左丞批复的。”这小吏神色扭捏,“不过刘尚书也说了要是狄公子不去了,他会亲自带着官兵来捉拿。”
狄仁杰叹道:“许侍郎,这回真要见死不救吗?”
“哈哈哈……”许敬宗抚须笑道:“让你去就去,岂能犹豫不决,既然是县侯的意思,你就走一趟,若那刘德威敢欺负你,老夫拆了他的庙门!”
翌日,许敬宗要去早朝就带着狄仁杰,一路上嘱咐着,“近日少和裴行俭走动。”
“为何?”
“裴行俭与苏定方走得很近,据说陛下有意让苏定方走一趟漠北。”
“漠北?”狄仁杰好奇道:“是薛延陀的事吗?”
“嗯,夷男可汗要过世了,薛延陀内乱已有了迹象,准备派兵镇压,薛延陀与突厥向来有旧怨,阿史那杜尔虽说能用,但还要唐人将领代为镇压。”
许敬宗走到朱雀门前停下脚步,“可能薛延陀要亡了,多半就这两年了。”
狄仁杰神色震惊,“当真如此?”
“顽疾既然治不好,就只能除了它,这是陛下与尉迟恭的意思。”
为了治理薛延陀,朝中付出了很多成本,这帮蛮夷不服管教,他们又不像突厥。
只要突厥的阿史那氏向天可汗臣服,突厥就能稳定。
而且阿史那杜尔与阿史那伏念也都听从天可汗号令。
天还未彻底明亮,东边的天际边已出现了蔚蓝,狄仁杰跟着群臣走入朱雀门,在承天门前停下脚步。
狄仁杰觉得陛下要对薛延陀动手,并非因为薛延陀不服管教,而是要肃清外敌和隐患。
天可汗在位已十六年了,朝中的老人一个个的离开。
这江山要交到下一个皇帝手中,天可汗有很多忧虑的事,不论是内政还是外事,现在的天可汗急于铲除这些隐患。
早朝开始了,狄仁杰无所事事地走在皇城中,但凡看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他就要行礼。
走到了刑部官衙门口,坐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
看着日头逐渐升高,狄仁杰靠着门槛便想再睡会儿。
也不知过了多久,狄仁杰感觉到自己双脚已离地,从昏睡中惊醒睁开眼时吓了一跳,眼前是一张满是大胡子的大脸。
刘德威也看着这张细嫩的胖脸,笑道:“混账小子。”
狄仁杰挣开他的手,“刘尚书。”
别看这个刘尚书是文官,其实他是个武人,力气大得很,刚挣脱又被他拎了起来。
“小子有腿,可以自己走。”
刘德威这才松了手,“听说你小子与张柬之走得很近?”
“是朋友。”
“你是个可造之才,少与这种庸才走得太近。”
“刘尚书说的是。”
刘德威坐下来,整理着眼前的文书。
“怎么?不愿意?”
“啊?”一走神,狄仁杰诧异回了一句。
“这些文书收拾好,送去大理寺,安心给老夫做事,你不愿意也没用了。”
“喏。”
狄仁杰连忙应下这些事,一张胖脸上写满了生死看淡,认命了。
挑拣要送去大理寺的文书,狄仁杰捧着这些一路走向大理寺。
下朝之后的皇城又忙碌了起来,官吏们行色匆匆,有的三五成群。
狄仁杰走入大理寺,孙伏伽笑道:“你小子怎来了?”
“小子帮着刘尚书递交文书。”
孙伏伽又道:“你小子要不要来老夫的大理寺做事?”
狄仁杰回道:“小子现正帮着刘尚书。”
孙伏伽点头道:“也好,在你科举入仕之前先在刑部打磨两年,等你入仕之后再来大理寺做事会更顺手一些。”
“孙少卿抬爱了。”
狄仁杰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是百般不愿意,要不是为了家世与父亲,才不愿意入仕,就算是入仕了也打算离大理寺与刑部远远的。
礼部就不错,以后就去礼部吧,心中有了计较。
刘德威一回来便知往后的清闲日子不在了。
这朝堂上还真是没一个好人。
狄仁杰捧着大理寺要回复刑部的文书脚步匆匆,走着的时候,听到狂放的笑声。
这笑声的来源是梁建方,心中记得这个将领西征大胜而归,陛下封了一个郡公,正是最意气风发。
晋王李治正在与他说着话,狄仁杰装作没看见,脚步加快了不少。
“仁杰!”
听到晋王呼唤自己,狄仁杰妥协的停下脚步,“晋王殿下,梁大将军。”
梁建方抚须道:“你就是与晋王厮混的狄仁杰。”
“小子是晋王殿下的好友,但没有厮混过。”
“呵呵。”梁建方冷笑道:“去了平康坊还说没有厮混。”
狄仁杰匆匆行礼,“小子在刑部还有事,不便久留,先告辞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听到梁建方与晋王正在说着骊山,留神了片刻。
京兆府内,李义府帮着裴行俭做了很多事。
裴行俭也得以空闲下来。
李治带着梁建方而来。
“大将军,晋王殿下。”
“哈哈!当初在波斯一别,如今成了京兆府尹,年纪轻轻,前程大好。”
裴行俭躬身道:“大将军都是郡公了,莫要取笑下官。”
“嗯?薛仁贵和王玄策呢?”
“他们都在军中任职,下官与他们说好,午时便在曲江里相会。”
“好!我们这些西征的将领也该好好喝一场,可惜张士贵要留在那里。”
几人来到了修建好不久的曲江里,也见到了薛仁贵与王玄策。
梁建方与他们说着这一次西征的过程,也说了对天竺的安排。
薛仁贵听得很用心,倒是王玄策一脸的无所谓,他不愿意再去波斯或者是天竺,路远不说环境还很差。
薛仁贵问道:“如此说来,席君买将军这一次去了波斯,就要北上攻打高卢了?”
梁建方颔首道:“张士贵留在那破地方修建都护府,北上攻打高卢人需要一个将领,波斯境内还需要一支唐军与唐军将领。”
扩张是一件很伤国力的事,需要的成本很大。
甘露殿内,李承乾带着一卷书信走来,“父皇,汉王叔的书信。”
李世民喝着茶水道:“汉王?”
“汉王得知皇爷爷过世,很是悲痛,想要回长安城来祭拜。”
李世民沉声道:“张阳将汉王的请求驳回了,你可知晓?”
李承乾眉头一皱,低声道:“儿臣并不知汉王还向朝中递交了奏章,以为只是给了书信。”
李世民放下茶碗,“你觉得应该让汉王回来吗?”
“全凭父皇决断。”
李世民的眼神多了几分失望之色,沉默着没有说话。
殿内的父子俩安静良久,也不知道陛下此刻做了何种决定,李承乾神色凝重的走出了甘露殿。
长安城的东面,骊山以东潼关境内。
当年陛下有严令,没有旨意不得回长安城,李元昌得知李渊过世的消息,还是私下入关了。
汉王李元昌如今年有二十四岁,就躲在潼关,瞒着消息。
听到是张阳将自己入长安城祭拜父皇的奏章给驳回了,他勃然大怒,“又是他!”
一群侍从纷纷低着头,有人道:“已派人向太子殿下送信了。”
李元昌恼怒道:“要不是老夫派人查问,就想不到是张阳这厮在背后作祟,上一次栽在了这个小子手里,现在又是他。”
“太子殿下多少会给老夫情面,只要太子向陛下开口,老夫定能回长安城祭拜。”
“汉王万万不可小觑张阳。”
侍从又道:“齐王之乱便是张阳的弟子晋王殿下平定的,当初陛下赐予汝南公主封地时与齐王的母妃有了矛盾,现在又折在了张阳的弟子手中。”
“此人心思沉重谋算深远,数年之后还能算旧账,这等人物不好得罪。”
“老夫怕他?他不过一个小小的幸进的驸马!”
见李元昌还是一脸的烦闷,侍从又嘱咐道:“而且朝中传言,现在长孙无忌与骊山也有所来往,至于来往交情有多好尚不可知。”
第九百二十八章 不重要的真相
李元昌是宗室中人,许多消息也都是从宗室来的,“宗室那些人如何说的?是否支持老夫回长安?”
“汉王,宗室传言这张阳与长孙无忌两人是当今最有权势的两位外戚,宗室中有不少人支持汉王回长安城,也有不少反对。”
“反对?老夫去祭拜父皇有何反对的?”
“汉王呀。”那侍从着急道:“张阳驳回了汉王的请求,宗室中人也不敢得罪骊山,他们才反对的。”
李元昌怒得掀了眼前的桌案,“老夫去祭拜父皇,是为孝道,他张阳凭什么管老夫的家事!”
怒吼声吓得一旁几位侍从与幕僚们一个哆嗦。
“汉王!汉王!”门外的护卫匆匆而来,“陛下来旨意了,汉王可以回长安城了。”
“哈哈哈!”
李元昌转怒为笑,“好!老夫就说了,他张阳管不了老夫的家事。”
此刻的骊山,张阳见到了神色忧虑的太子。
李承乾躬身道:“父皇虽说答应了这件事,但很不满。”
张阳颔首道:“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将汉王请入长安,想让他离开就没这么容易了。”
“可是……”
“我知道,太子殿下为人宽厚,汉王为了孝道有这种请求殿下一定会答应的。”
张阳打断了他的话语,继续道:“如果拒绝汉王的请求,自然会有人说陛下狭隘,如果陛下请汉王来行孝那是宽容。”
李承乾道:“父皇自然是宽容的。”
“对呀,所以太子殿下开口了,陛下不得不答应。”张阳啧舌道:“这件事差就差在是殿下开了口。”
“这……”李承乾懊恼地扶着额头,“经你点拨,现在才明白孤有多愚蠢。”
张阳笑道:“汉王的小心思无非就是卖可怜,让太子有恻隐之心,所以他很明白太子的性情,若是别的时候他要回长安城,太子势必不会同意,可事关纲常孝道,太子殿下作为晚辈又因孝道自然会答应,自然会向陛下开口。”
“若太子全当没看到汉王书信,陛下也不会多问的。”
李承乾连忙行礼,“孤现在该如何做?父皇已答应了,若以后送不走汉王,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教孩子的手段令人不好评价,又想要考验自己的孩子,又不给予正面的引导。
又想起了赵国公的话语,皇帝的女婿不好当。
虽说与长孙无忌这人不对付,可他的话事后想来,越想越有道理。
这都是他作为皇帝的外戚这么多年的经验之言。
既然都是外戚,还是要多听听他的看法的。
“太子殿下去见过赵国公吗?”
“说来惭愧,舅舅病了,孤知道因这件事舅舅他不愿意见面,这才来叨扰骊山。”
“赵国公非是不愿意见殿下,是骊山驳回了他的请求,本着事不关己的原则,这老狐狸不会管闲事的。”
“你还真是……”李承乾听他讲着赵国公的坏话,一时间不好评价,又觉得还真是这样,很有道理。
“但我不是赵国公。”张阳笑着。
与太子的交情是从他的婚事开始的,太子妃与太子能够成婚还是自己与媳妇撮合,张阳挠了挠头,两家人自当年之后,走动虽说少了,但这情分一直都在。
太子妃时常来书信请教骊山,常常给媳妇写书信。
张阳也可以从媳妇口中得知东宫现在的状况。
只不过太子欠骊山的人情越多,李世民就越不会满意。
因他是储君,注定会与很多人保持距离,不像李泰与李恪,或者是李治还有三两好友为伴。
这个忙要是帮了太子,骊山顶多被皇帝猜疑,他对骊山的猜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个忙要是不帮,让太子难堪了,会被皇帝给看扁的。
他李世民会搞不定李元昌?
还不是想锻炼他的儿子的能力而已。
长孙无忌是老狐狸,李世民是狐狸中的狐狸。
张阳揣着手惆怅道:“太子殿下有传令的令牌吗?”
李承乾从袖子中按出一个金牌,“这是孤的令牌,可以号令东宫右率。”
拿过令牌,张阳收在怀中道:“回去吧。”
“回去?”
“太子殿下回去吧。”
“孤的令牌还在你手里,你这……”
张阳摇头道:“有太子的令牌,我才好安排接下来的事宜,等事办完了就还给太子。”
李承乾叮嘱道:“你可一定要还给孤。”
“殿下放心。”
“多谢了。”
“不送。”
张阳看着不远处的车站,手里把玩着这个太子令金牌。
李世民是皇帝,所以他只能做一个宽容的人,并且能够允许汉王李元昌回长安城。
可太子就不一样了,没有这么多的负担。
张阳望着远处的太子车驾越行越远,错愕一笑,“娘的!都是狐狸变的。”
“谁是狐狸变的。”
身边传来了话语声,低头见到了女儿,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身后。
儿子整天胡闹,女儿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张阳解释道:“他们都是狐狸变的。”
张清清问道:“他们是谁?”
“你这个时辰应该去找欧阳询老先生上课了。”
“哎呀,时辰到了。”她这才回过神,催促着熊大去老先生家里。
张阳带着太子的令牌走向了村子的另一头。
当夜,李泰便带着令牌来到了渭南县。
“青雀,你怎么来了。”李道宗领着人进屋。
“是姐夫让本王来的。”李泰坐下之后,将一块令牌放在了桌上。
“这……这是东宫的太子令牌?”
“其实侄儿不愿去管太子闲事,但事关汉王,也不想看着这人回了长安之后,给父皇添麻烦。”
李道宗将令牌推了回去,厚重的金牌在桌上发出特有的摩擦声。
李泰又道:“可能需要皇叔做一回恶人,太子不争气,只能请皇叔帮忙了。”
“也罢,张阳帮了老夫这么大的忙,是要将这个人情还给他。”
“姐夫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尤其是对宗室中人,人情能够两清是最好的。”
叔侄俩人商议了良久。
翌日,李元昌便来到了渭南县,得到了陛下的旨意之后,便星夜兼程。
渭南是潼关前往长安城的必经之路,李元昌被一队人马给拦了下来,“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拿出一个令牌,朗声道:“太子有令。”
闻言,李元昌面露笑容,“原来是太子的吩咐。”
“太子令,汉王李元昌入长安城之前需搜身。”
“搜身?”李元昌对身后的护卫道:“你们都上前,给他们搜身,快!不要耽误了老夫的时辰。”
看汉王一脸的急切,对方又道:“汉王也要搜身。”
李元昌狐疑道:“为何?”
“是太子的吩咐,卑职只能照做。”
“承乾他真是这么吩咐的?”
“难道汉王觉得太子的令牌有假?”
李元昌还是不愿意下马,看了看四下道:“老夫不认识你们。”
“难道汉王还认识东宫的所有人马?”
话语声是从后方传来了,李元昌拉着缰绳回头看去,又是笑道:“道宗兄?”
李道宗算是李元昌在宗室内的堂兄。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圆领衣袍,穿着寻常的布鞋,解释道:“这是太子的吩咐,特意告知老夫了,你且听从安排,莫要胡闹。”
“好。”
等到李道宗的话语,李元昌这才下了马背让他们搜身。
只是在搜查的同时,一身的财物与马车内的行李都被拿走了,甚至还有几个女眷也被扣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也是太子的吩咐。”
李元昌本想怒骂,见李道宗在场也不好发作,暗暗咬牙忍下,等回了长安城再计较这件事。
搜身之后,李元昌继续向长安城策马而行。
走不到一里地,又被官兵拦下了。
“你们又是何人,速速让开官道。”
对方一队人马拦着道:“汉王请慢。”
“做甚?”
“汉王不要着急,还请稍等。”
李元昌骑在马上看着四周,心中越发狐疑,只是与这些官兵对峙。
忽然有一人快步策马而来,禀报道:“太子殿下问汉王的兵马练得如何了?”
对方收到话语,大声道:“汉王!你练兵了吗?”
李元昌神情隐隐不安,“练什么兵?尔等再说甚?”
“汉王莫要装傻了,我们是太子的人,你直说便好。”
李元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太子呢?我要见太子!”
对方又道:“汉王不用紧张,老实说就好,都是太子殿下的安排。”
李元昌拉着缰绳,让马儿后退,目光狐疑地看着对方,“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东宫右率统领赵节与李安俨何在?”
“卑职不清楚。”
“你们不是东宫的人!东宫侍卫不会与老夫这般说话,你们是谁的人。”
身后又有一队兵马走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着的便是一卷卷的书信。
李元昌汗如雨下,又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老夫要见殿下。”
正在这时,李道宗带着兵马前来,怒喝道:“下马!”
“兄长,你这是做什么?”
“给老夫下马!”
李道宗又是怒喝。
李元昌被吓得神色慌乱此刻六神无主。
等人下马,李道宗快步上前,一脚将他踹倒在地,拿出一卷书信道:“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李元昌神色慌乱。
“你和齐王妃的父亲,那黄门侍郎韦挺是什么关系?”
闻言,李元昌面色煞白,“弟弟不知道兄长在说什么。”
他想了片刻忽然又道:“弟弟不认识他,哦!好似在潼关落下了贡品,这就去取。”
说罢,李元昌就要离开。
“汉王,你不去祭拜太上皇了?太子可等着呢。”
他们绝对不是太子的人,但却有太子的令牌,这世上除了太子还有谁能够取用东宫令牌?
难不成是……
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杀,心狠手辣到了极点。
当初他会看点情面,更不要说现在父皇已经去世了。
想到这,李元昌顿时抖如糠筛,低声道:“晚几天再来也不迟。”
言罢,这个汉王带着自己的人快步跑远了,就连马儿都不要了。
事后,李道宗来到渭南县,走入一间屋中。
李泰正在这里吃着茶叶蛋,“皇叔,安排的如何了?”
李道宗将一堆书信放在桌上,闷闷不语。
“他有谋反的动机?”
“这些信件都是寻常的信件没有什么特别的。”李道宗双手放在膝盖上,盘腿坐着怒道:“按照你交代的话语,老夫问了,李元昌找了个由头逃了,他一定动过谋逆的念头。”
李泰吃着茶叶蛋没有言语,眼神中又有几分忧虑。
李道宗又狐疑道:“张阳是怎么知道李元昌和齐王妃的父亲韦挺还有联系的?”
“皇叔就不要猜了,有些事情连我都不知道,这一次算是蒙对了。”
李道宗想着这个李元昌只会欺凌弱小,遇到硬的便唯唯诺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造反的料。
李泰起声道:“有劳皇叔了,姐夫说这大唐可不能再出事了。”
李道宗赞同地点头,“是呀。”
半月过去了,李元昌都没有再回来,更不要说去潼关取落下的贡品,逃得影子都没了。
没等到汉王回来,却等到了陛下的旨意,汉王李元昌贬为庶人,废去食邑与封地。
旨意送出去的第二天,韦挺就被满门抄斩了。
李世民坐在兴庆殿内,听着李道宗的禀报,颔首道:“这件事太子参与得深吗?”
李道宗看了眼一旁的李君羡。
殿内很安静,所有的太监与宫女以及护卫都在殿外,听不得殿内的话语。
“末将查问齐王妃的父亲韦挺,并未发现太子参与汉王与韦挺的密谋,汉王在三年前就知齐王有了反心,又与韦挺交好便故意瞒着不报,韦挺的女儿是齐王妃,又被那齐王连累,他近来一直对陛下不满,才会与汉王有了反心。”
“确有莫逆之心,也有莫逆之言,只是没有太子支持,他们不敢起事。”
李世民看着一卷卷搜查而来的书信,沉声道:“朕念韦挺劳苦,不让他受齐州之事影响继续留任朝中,可他却如此记恨朕!”
李道宗低着头不再言语,不论太子是否参与都不重要,这事都不是李君羡能说的。
如今李元昌被废,韦挺被杀,也无关紧要了。
太子是储君,陛下只希望太子好好坐在东宫,抹去一切对东宫的不利,至少没有落人话柄。
将此事归咎到了当初齐王妃的父亲韦挺的身上,就该结束了。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第九百二十九章 早日退休的夙愿
陛下的吩咐很多,李道宗走出兴庆殿的时候天色已入夜。
想着近日以来所经历,又觉得宗室内部一团乱。
随着韦挺被满门抄斩,这件事就要点到为止。
李道宗出了长安城,骑在马上,看着远处的夜景。
官道上很安静,夜风呼呼在耳边吹着。
月光下看到一队兵马站在不远处。
李道宗策马上前,见到了李泰与李孝恭。
“父皇是如何说的?”
“唉……”
一声叹息,几人无言。
李泰对自己的护卫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一众护卫散去。
眼前就剩下了叔侄三人。
李道宗这才开口道:“陛下是想要这件事到了韦挺这里便点到为止。”
李孝恭问道:“那东宫如何?”
李道宗摇头道:“这件事与太子无关,至少他们没有得到太子的支持。”
李泰颔首道:“已经派人去捉拿李元昌了。”
“嗯,就这样吧。”
李道宗感到很疲惫。
李泰与李孝恭一起去了骊山。
东宫的令牌至今在骊山,张阳将这个令牌放在书柜上。
李玥皱眉看着,“看来夫君是不打算将这块令牌交还给东宫了。”
“你父皇的女婿真不好当。”
近日来,李承乾过得很苦恼,东宫的令牌交给骊山之后没有还回来,无奈道:“果然如此,当初就不该交给他。”
殿前的侍卫来报,“殿下,赵国公来了。”
连忙走到殿外,李承乾行礼道:“舅舅。”
长孙无忌面色凝重,“殿下,老夫前来有件事想问。”
“舅舅请说。”
长孙无忌双手背负,眼神盯着太子的神情,“李元昌与韦挺的密谋真与殿下有关?”
李承乾坐了下来,拿出一卷书信,“李元昌他们确实有交好孤的意思,但从未说过要谋逆。”
“这样便好,宗室的议论太子不用在意。”
“让舅舅担忧了,不知身体如何了?”
长孙无忌抚须道:“如今好多了。”
皇宫内,王公公急匆匆从骊山来到宫中。
李世民眼神阴翳,“这件事太子参与了多少?”
王公公回道:“老奴命人查探过,太子确实没有参与其中,从汉王封地的府邸中搜出了不少信件,汉王确实想要拉拢太子,但还没来得及。”
“嗯,朕知道了。”
李世民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你回骊山吧。”
王公公躬身行礼,“老奴告退。”
李世民重新坐下来扶着额头几次深呼吸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宫女递上一碗热茶。
茶水入口之后,这才觉得舒服很多。
等李君羡走入殿中,李世民沉声道:“找到李元昌了吗?”
李君羡禀报道:“找到了,去潼关的官道就被拿下了。”
“嗯,发配去辽东,朕不想再看到他了。”
“喏。”
皇帝是冷酷的,皇家也是冷酷的,在陛下的一次次地吩咐下,一场隐患消弭于无形。
将汉王李元昌贬为庶人,再将其流放。
至于汉王的封地的那些同谋,皆被抄斩。
宗室中人因此胆寒。
总会有这么几个寻死的出头鸟,他李世民是什么人,往后谁敢再有二心?
大唐的社稷又一次在风雨飘摇中被扶住了。
长安城内,李治与狄仁杰看着张柬之搂着一个蓝眼睛的胡姬,那胡姬还将自己的衣衫撩开了,故意撩拨。
张柬之愈发地沉沦。
李治扭过头不想再去看这个家伙,“要是以后再帮他,我就一头撞死!”
狄仁杰也道:“能被女色左右的人,都是草包。”
俩人走回朱雀大街,想起近来发生的事情,狄仁杰道:“这两年的还真是风雨飘摇。”
李治看了眼身后的公孙小娘,从那手中拿过了水杯,拧开木头做成了圆盖,“这是骊山新制的保温杯,我殿内还有,让人送个给你。”
狄仁杰摆手道:“骊山的学识说过守恒定律,这世上不存在长久保温的杯子的。”
李治笑道:“当然不存在了,这种夹层的木杯能够减缓热量的流失而已,尽可能地保持水杯的水温。”
午后的清闲时,暂时不用去刑部做事,狄仁杰自在地找到一块阳光直射的楼台,坐在窗前,享受着温暖。
李治双脚搁在一张胡凳上,闭着眼躺在椅子上,“现在长安城的各个酒肆都换上椅子了,真好。”
楼台内还有几个弘文馆的生员在讨论这一次科举。
公孙小娘靠着门站着,也嗮着太阳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
“狄仁杰,你打算什么时候参加科举。”
“再过三年才到能够科举入仕的年纪,我现在才十四岁,当是不着急的。”
李治笑道:“再过三年,也不知道科举会不会换一副面孔。”
一个女子端着茶水放在桌上,她故意将身体靠近晋王一下,颔首将姿态放低,宽松的衣襟便会往下落。
这一幕被公孙小娘看在眼前。
不过李治和狄仁杰都没有看她一眼。
这个女子小动作倒是挺多,公孙小娘轻笑一声,她在晋王面前这般作态,真是自讨没趣。
到了,贞观十六年的七月,骊山工厂的设备又进行几次改进,将车间内的设施改成专门用来生产铁轨的设备。
红彤彤的铁条从炉子的口中拉出来,拉到一个压铸的大铁块下方,进行压铸之后,随着铁条的传动,到了下一个环节,会有两个大滚轮反复碾压,直到铁轨足够笔直。
阎立本不敢将火车的速度调得太快,在稳定与速度中找到一个平衡点,如此一来即便是铁轨有点坑洼之处,在火车保持稳定的速度前提下,也能够平顺地行驶。
偶有波动,也不会出现轨的情况,这是这两年中得出来的经验,也可以给车间铸造铁轨之时能够留有足够的操作余量。
骊山上,张阳还在忧心现在的市场情况。
李玥看着现在的账目,一时间也没有说话。
小武与小慧俩人端坐在老师与师父的面前。
张阳道:“现在的经营已足够庞大,关中的市场是有限的,如果不扩大规模,他们会不断地压低价格,我们要加大出口,增加规模,不加大规模只能不断压价,形成内卷之后苦的还是劳作的普通乡民。”
“夫君说得在理。”李玥放下眼镜揉着眉间道:“光是河西走廊一地的出口还是不够,而且货物出关的效率也不够。”
从小武与小慧的账目来看,现在关中各县都在清理库存。
长安城有百万人口,供给勉强能够周转,可算上关中东面的左辅二十四县,巨大的生产力全部流向长安城也不见得是好事。
“小武,你将我们的人事安置图表拿来。”
“喏。”
小武脚步匆匆地离开,他从藏书阁中拿出一张图表,在桌案上铺开。
张阳看着图标低声道:“安排一个销售团队吧。”
“如何安排?”
“各县出人手,派人游走中原各地,将关中的货物卖出去。”
李玥迟疑道:“中原本就有商贩。”
张阳摇头道:“靠那些商贩不行,他们这些人行商没有固定的路数,也没有具体的价格,多是到了一个地方,用经验来判断物价,而且更难管。”
“如果我们可能掌握货物的流动,那就能掌握价格,收集中原各州府的购买力情况,往后统一调整价格,价格统一便显得更为关键,关中货物需要有足够好的信誉。”
“先将货物运出去,运出去之后在各州府安排能够存放货物的仓库,如此一来能够增加流转的效率。”
小慧重重点头,“弟子这就去给各县写书信。”
李玥叮嘱道:“用你师父尚书左丞印信。”
“嗯。”
小武与小慧一起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张阳抬头看着蓝天,想着睡他一个下午,谁也别想来打扰自己的休息。
小慧与小武一起给各县拟定了书信,具体的事宜骊山不参与了,让各县自己去安排。
他们的作坊是在骊山指导下建成的,销售环节就只能他们自己来,骊山顶多给他们出一些方针,具体如何落实就要看各县的行动能力了。
如此一来自然会优胜劣汰,个人能力与团队能力的差别很快就体现出来了。
首先是华阴县的脚步最慢。
蓝田县做得是最好的。
今年的科举揭榜,有不少人被淘汰。
今年骊山毕业了八百个学子,还要再招收一千人。
许多科举落榜的学子各寻出路,有的去了骊山,有的去了各县。
与骊山一脉相承的是招收人手方面有特长的人做自己的特长的事。
货物的调度,销售的能力,各县都要进行考核,以此来挑选人才。
当生产达到了一定规模之后,能力的重要性便开始凸显。
那些科举落榜的学子纷纷进入了贞观院内,骊山偏偏在科举之后,来吸纳这些落榜的学子。
各县也在这个时候吸纳人才。
在吸纳人才方面,别说骊山了,各县需要各个方面的人才,就差和朝中撕破脸皮抢人。
在生存与壮大的利益面前,关中各县才不会看朝堂的脸色。
今年的张柬之总算是及第了,但也是勉强及第,朝中给他在秘书监给了一个小吏的位置,平日里做些整理卷宗,递交文书这类的杂活。
天可汗平日里都会与长孙皇后在太液池散心。
到了夜里,这位四十四岁的皇帝邀请了程咬金,牛进达,秦琼,尉迟恭,还有梁建方等朝中将领一起在兴庆殿用宴。
宴席上,群臣喝着酒水,大声说着当年。
唐人喜欢舞蹈,程咬金虎背熊腰地在殿中跳舞,接着牛进达与尉迟恭也开始跳舞了。
场面一时间很混乱,众人喝得尽兴,殿内群魔乱舞。
李世民与一众武将一起,衣衫宽松地大声唱着当年的歌谣。
酒水浸湿的衣衫,疯狂地大笑着。
皇帝还是皇帝,也与寻常的武夫一样狂野,放肆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不知不觉大家都年近五十了,武将们身上也有许多犯人的小毛病。
比如说秦琼不能再喝酒了。
尉迟恭的腰背不舒服。
牛进达不敢吃甜食。
用骊山的话来说,这些老将军都是骊山的老病号。
……
大家都上了年纪了,再也不像年轻时,那时候能够在夜里快活一整晚,第二天翻身上马还能出去打仗。
现在众人狂欢了一夜,第二天的精力明显不足。
李世民从酒醉中醒来,看着一众武将都在摊倒在一起睡着,长叹一口气,心中又是无比的寂寥。
命人拿来洗漱用的水,一个宫女端着一面镜子,“陛下,这是骊山新做的琉璃镜。”
“琉璃镜?”
镜子的后方似乎用油纸和漆涂上了。
镜中的面孔很清醒,五官一清二楚,李世民凑近了看还能看到粗大的毛孔。
镜中的面容,眼窝塌陷,面色有些泛白,眼下还有些发青,一张疲倦到极点的面容。
李世民闭上眼,让人拿走琉璃镜,那张颓废的脸看多了就想抽一巴掌。
最后他还是忍下要抽自己的冲动。
洗漱完收拾一番,让宫女与太监照顾着这些武将,自己则先离开了。
今日休朝,李世民打算将自己关在甘露殿,哪也不想去,也不想让太多的人看到这张颓废的脸。
平静的时光又过了一个月,皇帝在宫中也过起了孤独又放飞自我的生活。
朝中各种事情都交给中书省处置,每天送去骊山的奏章也越来越多。
如有大事,皇帝也愿意听从劝谏,或者让群臣议论朝政。
今天,太子一家来到了骊山。
张阳与李玥亲自接待这一家。
小清清不愿意和太子的儿子一起玩,也只有张心安愿意和这位表兄说上一两句话。
李玥拉着太子妃还要说一些体己的话语。
“孤的那令牌,何时交还?”
张阳笑道:“东宫令牌还有用处,暂时不能交给太子。”
李承乾神色犯难,“还请骊山莫要将东宫令牌另作它用。”
“太子殿下放心,我们骊山又不会拿着令牌到处招摇撞骗。”
“你之前说过要还给孤的。”
“等事情办完了,会交还给东宫的。”
李承乾越笑越尴尬,又道:“孤也没有想到李元昌会做这等事。”
第九百三十章 郑公过世
张阳拍了拍李承乾的肩头,“太子殿下是个仁厚的人越是善良的人,越会被人利用。”
李承乾回道:“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所以我朋友很少。”
李承乾又道:“李元昌的事还不是因他们讲情面,跟随父皇建功立业的那些人都有人情在,让宗室中人都觉得他们做错事,还能够与父皇有所商量。”
“若是孤,孤绝对不会讲这些情面,律法要严,不然宗室中人还会觉得可以肆无忌惮。”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如果李承乾继位,他会是一个严苛的皇帝。
“当初殿下离开了东宫,在乡间呆了大半年,可有收获?”
“有。”李承乾重重点头,“不去乡间不知乡民之苦,你常说如果站在群众这一边,父皇建立的民事可以自行通报的举措,坊间称颂父皇的声音越来越多。”
“孤有切身体会,将来会更看重群众,会严苛律法,律法不严苛会重蹈父皇的覆辙,就是因父皇一次次纵容他们,宽容他们,才会有齐州之乱,会有李元昌等人的谋逆。”
张阳喝着茶水叹道:“也算对吧。”
这太子就差说,希望将来骊山可以支持他。
李泰如今就在骊山,李治又还未及冠,更不要说其他皇子了。
其实李承乾什么都不用做,已没有人愿意和他争这个太子之位。
或许是他觉得骊山很重要,往后的种种举措需要看骊山的态度。
张阳心中暗道,我自己想要退休都来不及呢,三十多岁的年纪了。
早已没了当年的热血。
人到中年的夙愿便是早日退休。
想至此处,太子的话语也停下了,张阳给他倒上茶水道:“所言极是。”
李承乾又道:“孤向父皇进谏,往后但凡皇子都要入乡历练,知乡民之苦,知劳作不易,他们就会明白旨意上的三两句话有多么重要,皇帝的一个想法,会影响万千人的生活作息。”
“太子殿下明鉴,臣为社稷贺。”
说着这些奉承话,张阳又与他碰杯。
等太子一家离开,张阳心中踏实了不少。
李承乾坐在回宫的马车中,尽管与张阳说了这么多,这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予承诺。
“若孤能即位,便让张阳入凌烟阁,封国公,世袭罔替。”
太子妃闻言有些动容,低声劝道:“县侯一家从来不是贪慕权势之辈,若是冒然给予封赏,骊山多半不会情愿的。”
李承乾颔首道:“他该得的。”
皇宫内,李世民得知太子去了骊山,也知晓了张阳因此扣下了东宫的令牌。
长孙皇后对张阳这等不讲理的行径有些无言以对,要是其他东西也就算了,这可是太子的令牌。
李世民听着禀报沉声道:“既然是太子自己丢的,那就让他自己去取回来,往后不用和朕提这件事。”
这太子都这么大了,连块令牌都保不住。
去请骊山帮忙,确实是将李元昌的事摆平了,李承乾却也失去了自己的东宫令牌。
长孙皇后心里很明白,只要陛下一句话,骊山就会将令牌交还给东宫,如今不交只是因为陛下与张阳的私人恩怨。
李治捧着一堆书卷走入立政殿内,“父皇,这是儿臣这些年整理的骊山文章。”
等他将书卷放下,长孙皇后拉过他问道:“骊山现在还会将书卷送来吗?”
李治解释道:“是丽质皇姐时常去骊山,就会给儿臣带来,儿臣整理后便可交给父皇。”
李世民拿起其中一卷,说的是出口相关的文章,说是关中市场有限,过多的作坊为了争抢仅有的市场会形成内卷,关中各县需要为扩张与出口做好准备。
出口?市场?内卷?
这些新奇的词一个个出现在眼中。
文章说的事都是闻所未闻的,也算是朝堂的盲区。
看到这篇文章,李世民就会觉得朝堂的脚步太慢了,已快跟不上骊山的发展。
这种感觉既憋屈又无力。
抬眼看了看李治,便问道:“这都是骊山最近的文章?”
李治回道:“上月的文章,而且还召集了各县的县丞开会,当场通读过,他们都有。”
李世民不住点头,一边看着道:“丽质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李治环顾一看,道:“咦?皇姐不在立政殿吗?”
又是看了看殿外,他再道:“或许是去骊山帮着皇姐与姐夫做事了吧。”
“朕听闻张柬之科举入仕了,正在秘书监为官,狄仁杰也在刑部做事,你的三两好友都有了正事。”
“儿臣……”
李世民清了清嗓子打断道:“这些天你就跟着房相去做事,多学点,也可以多提点提点,这些文章对朝中众人来说很生涩,对你来说是轻车熟路了?”
李治低下头,“儿臣明白了。”
“嗯,不要整日就知晓玩闹,朝中的才俊越来越多了,你也该做一些事情,等你及冠之后,朕还会派你做其他事,先去中书省吧。”
“儿臣告退。”
长孙皇后神色有些不悦。
李世民收回眼神,气馁道:“这孩子该历练。”
孩子来看望,连口茶都没喝,皇后多少还是有些情绪的。
若不是骊山有规矩,弟子不年满二十岁不能出嫁,说不定陛下现在已在安排她们的婚事。
如此也好,可以在宫中多陪一些时日。
长孙皇后低声道:“陛下,郑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该去看望的。”
李世民还在看着骊山的文章,回道:“朕看完这些便去。”
这些书卷很吸引人,都是一些新奇观点,其中很多从未听人说起过,骊山想要建设各地的仓储与运输。
这些都是以往没见过的观念,就像是这卷书上所言,当肥皂与皮布纸张已成了刚需,就可以设立特定的仓储,先将货物运输过去,以备不时之需,也可以稳定物价。
这有点像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感觉,先将货物流转出去,再考虑卖不卖的条件。
而且提前建立仓储的货物都是较为长久储存,长久有需求性的货物比如说肥皂与布匹。
这些天卢照邻一直在魏征家里,每天去了太医署当值之后,就来照看郑公的身体。
见是陛下来了,卢照邻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迈步走入这个院子,问道:“郑公的身体如何了。”
屋内传来几声咳嗽,卢照邻皱眉道:“郑公时常咳嗽,现在还能吐出痰,若是下一次吐不出来,就危险了。”
李世民快步走入屋内,坐在魏征的床边给他抚顺后背与呼吸。
“陛下。”魏征在床榻上坐起身子,“老臣拖累陛下了。”
“郑公万万不要这么说。”李世民扶着他道:“您该去骊山,骊山是个养病的好地方。”
魏征摇头道:“无用的,不过换了地方,有何区别,骊山能治疑难杂症,却治不了生老病死。”
说罢,他指了指放在床榻上的桌案,“这里还有几份奏章,是关于黄河治理的,老臣还要看过才好。”
李世民不忍他拖着病体还要批阅奏章,将桌案推开道:“郑公,你这是何苦?”
魏征又道:“只要老夫不松懈,那么陛下也不会松懈,朝臣也不会松懈。”
李世民站立背过身,不忍去看他。
卢照邻低声道:“陛下,已经安排骊山的大夫来看过,现在郑公的病体已经经不起劳顿,而且也不肯前往骊山。”
李世民颔首叮嘱道:“万万要照顾好郑公。”
“喏。”
悲从中来,李世民重新回过神,握着魏征的手,“郑公,朝堂上有很多青年才俊,他们将吐蕃,西域,突厥三地收入了我大唐的版图,大唐已强大了。”
魏征不住点头,“陛下不该沾沾自喜,该常常自省,为人要时常审视自己的品德,为君更是如此,向来是自傲者多,自省者少,老夫还记得当初张阳说过,思品乃是人一辈子都要上的课。”
“老臣时常在想,人若没了思想与品德,人活着与猪狗何异。”
魏征越说李世民心中越发悲痛。
他继续道:“其实张阳是个好孩子,尽管他的脾性古怪,但他是个有自己的底线与原则的孩子,这样的孩子是难得的,若将来老夫走了,陛下也可以多听他的劝谏。”
“老夫知道他会抗旨,但他若不抗旨,陛下又会变成何种模样,老臣放心不下,还想要多看两年,多看着陛下。”
李世民连忙道:“朕知晓了,魏公呐,您一定要多活两年。”
贞观十六年匆匆过去,到了贞观十七年的正月,李世民带着太子李承乾与衡山公主再一次来看望郑公。
李世民下旨再将衡山公主许配给魏征的嫡子魏叔玉。
但此刻的魏征已昏迷在床。
李世民坐在床边呼唤了好几次,却不见郑公睁眼。
贞观十七年的正月又过了几天,一代名臣魏征过世了。
这个噩耗让整个长安城都寂静了。
满朝文武悲痛。
听闻这个消息,张阳在骊山上久久不语,望着骊山西面的官道,“郑公呐,你到死都不愿意退下来。”
“就是那个时常骂人的郑公吗?”
张清清用望远镜看着远方。
“嗯,他是一个很顽固的老人家,现在过世了。”
张清清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其实女儿见郑公,他很和蔼的。”
张阳错愕一笑,“是呀,他平时都很和蔼,只是在有些时候,他总是能够将皇帝骂醒。”
魏征过世的当日,皇帝望着远去的灵柩痛哭,亲手为他撰写碑文。
太子李承乾在西华堂为郑公举哀。
晋王李治奉诏前去致祭。
皇帝追封魏征司空,相州都督,赐谥号文贞,陪葬昭陵。
但一概赏赐都被魏征的夫人裴氏拒绝了,因魏征向来都是节俭的,所以不想陛下赏赐的太多。
而今年的三月,薛延陀的夷男可汗过世了,他的两个儿子又在薛延陀争抢汗位爆发的内乱。
苏定方又一次向天可汗递交了辞官的奏章。
陛下却召见一个叫契苾何力的人,此前他便劝谏陛下时刻准备兵进薛延陀。
苏定方辞官没成,便举荐了裴行俭北征。
这一次薛延陀内乱是绝好的时机。
李世民还未批复苏定方的奏章,便让裴行俭,契苾何力,阿史那杜尔各带一路兵马,扫平薛延陀。
战争又爆发了,这一次大唐是抱着灭了薛延陀的决心去的。
许敬宗命礼部准备了文书,李义府与袁公瑜随军而行,大唐一旦有对外的战事,势必外交先行。
长安城的酒肆内,狄仁杰对李治道:“许侍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李治回道:“自姐夫离开朝堂,许敬宗便掌握着大唐的外事,他能够通过父皇对薛延陀的只言片语,了解父皇的想法。”
狄仁杰又道:“晋王殿下,我们去看看王玄策吧。”
裴行俭又出征了,唐人的风采如同战神,万胜的唐人策马而起,大军朝着北方而去。
薛仁贵亦在北行的队伍中,“裴府尹,此番北去可以与阿史那杜尔再会了。”
裴行俭策马回道:“好呀,不过突厥人的酒水很难喝。”
此刻的王玄策还在慵懒地处理军中各种常事,他对北征的战事没有兴致,打一个薛延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裴行俭与薛仁贵在,会赢也是正常的。
两个身影挡住了阳光,王玄策皱眉抬头看去,见到来人连忙行礼,“末将见过晋王殿下。”
李治摆手道:“不用多礼,这一次是仁杰有事想要与你说。”
狄仁杰行礼道:“王将军是许侍郎让小子来传话,梁建方将军西征回来之后,天竺内部又乱了起来。”
王玄策啐了一口唾沫,“这帮蛮夷又在胡闹什么?”
狄仁杰又道:“还请王将军早做准备,许侍郎说陛下已注意到了西面的混乱,而王将军又有攻打天竺的经验,届时或许会联合吐蕃的兵力,再一次攻打天竺。”
闻言,王玄策面露难色,看来这清闲日子还是到头了。
“王将军,此番西去可不仅仅只是平定动乱这般简单了,许侍郎看过骊山县侯的奏章,天竺亦是一座粮仓。”
第九百三十一章 古巴比伦法典
王玄策尴尬笑笑,摆手道:“某家就一个裨将,西征天竺?那都是大将军的事。”
说罢,他又哼着小调,悠哉地躺着了。
离开的时候,狄仁杰又回头看了眼不着调的王玄策,皱眉道:“这人一直都是这样散漫的吗?”
李治解释道:“听裴行俭说过,他就是一个心思懒散的人,当初西征的时候便是这副模样,能不动就不动,能躲麻烦就躲。”
“可就是他这样的人,满腹的兵事韬略,行军打仗骁勇又有智谋,薛仁贵与梁建方评价过,他是个奇才,倒也不是他的经验有多丰富,只是这行事……”
三缄其口,犹豫再三,李治气馁地评价道:“或许自有章法吧。”
大唐的青年才俊越来越多,偏偏就有这么几个性情古怪的。
古怪的人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的。
就比如说骊山上的那位仙人。
天可汗派兵北征,坊间议论很多。
这一次远征有人说不该,也有人说应该。
如果四夷都能对天可汗充满敬意,并且俯首称臣,那么天可汗就会给你天大的恩惠。
倘若有人作乱,天可汗也可以派兵平灭,薛延陀作乱一直不服从教化便是原因之一。
恩威并施的天可汗才是令人敬畏的。
骊山上,今日还是一片宁静,偶有汽笛声响起。
张阳在华清池边,他执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收笔道:“媳妇,你看如何?”
李玥瞧了一眼,神色凝重,“早日退休?”
“是不是有进步?”
“唉,夫君的字都快自成一派了,何来进步可言?”
小武与小慧捂嘴轻笑着,老师一直不喜欢师父的书法。
也怪师父练了这么多年的字,还在原地踏步。
张阳看着字笑道:“我要将其挂在书房中,每日都拿出来看,时刻警醒自己要早日退休。”
山风吹过,华清池掀起涟漪,李玥低声道:“有人的志向是进士及第,有人想要修编国史,也有人想要做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李玥看向两位弟子又道:“只有你们的师父不一样,他的志向是早日退休。”
徐慧道:“师父向来就是与众不同的。”
小武叹道:“那些虚名又有何用,现在还不是想着如今建设关中,也不知道各县安排得如何了,弟子再去看看。”
徐慧也站起身道:“弟子也去看看。”
晴朗的天空下,阳光嗮在身上的暖意感觉很舒服。
近日在长安城的各国使者还在准备朝贺。
波斯王卑路斯命人送了五块石板给骊山。
张清清皱眉道:“你们波斯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吗?怎么就送这么一块石板,你们看看高昌人,送来的玉石都是一车车的,就连吐蕃也送给骊山这么多牛呢。”
几个波斯使者苦笑着,对这位尊贵的小郡主连连行礼。
张心安的目光则在石板上的文字,“那就拉到山上去。”
姐弟俩命人将石板放在一辆推车上,张清清接过他们递来的书卷,便让这些波斯使者离开了,自己带着人拉着车去了骊山上。
各国使者除了向天可汗朝贺,也会骊山送礼,这几乎是每年都会进行的事。
突厥会送来很多羊毛与羊群,吐蕃会送来牦牛,西域又会送来很多玉石与各种奇珍。
当年爹爹任职礼部尚书,掌管大唐的外事,不论是河西走廊还是安西四镇都是那时候夺回来的。
更不要说现在的吐蕃与波斯了。
这些送礼,骊山一概接受。
张心安问道:“姐,据说这些使者送给骊山的礼比朝贺天可汗送的礼要多。”
张清清惆怅道:“你个笨弟弟,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还请姐姐赐教。”
“现在爹爹的态度很重要,只要爹爹高兴,也能让关外诸国好好的,要是爹爹不高兴了,也能让他们鸡犬不宁。”
“他们敬重骊山是因为骊山行事有底线,从来不会做杀绝之事,爹爹以前对松赞干布的许诺,对高昌的许诺都一一实行了,所以他们很敬重骊山。”
“他们爱戴天可汗,也会敬重爹爹,而且现在大唐正在整顿西域各地的兵马,若能够得到骊山的重视,他们就能够得到莫大的好处,连一个就要灭亡的波斯都能扶起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张心安重重点头,对姐姐是听之任之。
张清清又看了一眼那些石板,便三步并两步快步走上了骊山。
等木车被拉上车,便让这几个村民下山了。
张心安快步走入书房,“爹!波斯王送了几块石板来。”
张阳还看着早日退休四个字在发呆,听到儿子的话语这才回过神,走到屋外,见了木车上的石板。
石板很厚,是大理石的材质。
皱眉看着石板上的文字,字迹很模糊,也很难辨认,这不是波斯的文字。
更有些接近象形文字。
楔形文字?
张阳皱眉道:“这是汉谟拉比法典。”
张心安好奇道:“什么法典?”
“古巴比伦时期有个汉谟拉比的国王,他命人修撰了律法,就成了这个法典,照理说它应该在古巴比伦的神殿中。”
石板很长也很大,足足有近三米高。
波斯人为了进献这个宝物,跨越了整个西域,也不知道一路上累死了多少人。
他们为了讨好骊山,都顾不上人命了。
张阳将其放在自家的墙边。
张清清问道:“这些石板看着挺一般的。”
“石板一般,这上面的文字却是无价之宝。”
“是吗?这些字能让骊山发财吗?”
“有些事物要经过岁月的沉淀之后,才能显现它们的价值,只可惜,这不是完整的汉谟拉比法典。”
古巴比伦确实没有神奇的空中花园,但却有货真价实的法典。
张清清递上一卷书,“这是波斯王让人使者送来的。”
接过女儿手中的书卷,张阳打开来看着,卑路斯的关中字写得不好,这上面写着如今的波斯近况。
波斯人接纳了很多的大食流民,他们学习中原的文字与语言,现在的波斯人都在学习中原文字。
书信中,波斯王都快将大唐当作他的毕生向往,他想让所有的波斯人都学唐人。
张阳放下这卷书信,并不喜欢这种谄媚之言。
写一卷表达忠心的国书很简单,难的是一辈子都这么做。
即使是虚情假意,如果他能够将此践行一辈子。
那才算是真诚,现在波斯王的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让天可汗知道他有多么的忠诚。
张阳将这几块石板,放入自家的库房。
这终归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汉谟拉比法典。
尽管对大唐来说,它的存在或许无关紧要,张阳想要将其好好保留起来。
夜里,李玥坐在油灯下,给孩子们缝补着衣服,“秋儿,越长越大了,现在都能自己拿筷子吃饭了。”
张阳道:“嗯,心安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让婶婶用勺子喂着。”
静谧的家中只能听到华清池的水声。
这种水声不大不小,不近不远,听着很舒服。
久了之后便觉得听不到这种声音,会睡不好觉。
李玥剪断线头,看着给女儿做的小衣服,神色凝重几分,“父皇的银钱怎么还没到账。”
“还没给吗?”
“嗯,那一百门火炮的银钱至今没有付,夫君是不是忘记写劝谏奏章了。”
张阳一手拿着书,一手端着茶杯,目光还停留在书上,“我再去写一份就是。”
“就算是骊山抗旨了,父皇也不能不付银钱,这不是一件事,父皇有私心,但两家人不能这般相处。”
言罢,李玥走入书房执笔书信一封,对屋外的正在收拾孩子玩具的婶婶道:“王婶,安排人将这卷书信,交给母后。”
王婶点着头,将书信收下。
张阳诧异地看了一眼。
“无妨,说的很婉转一句没提火炮与父皇没付银钱的事。”李玥很自信的点头。
见到夫君的目光,她狐疑道:“不合适吗?我这就让婶婶将信收回来。”
张阳拉住她的手笑道:“这样也好,你是当家的女主人,自然要有气度,也有计较。”
靠在夫君的怀中,李玥皱眉忽道:“该给儿子找个什么样的老师?”
“嗯?不是欧阳询老先生带着吗?”
“老先生年事已高了,不合适。”
张阳坐在椅子上,怀抱着媳妇,双手捂着她冰凉的手背,思量道:“要找就要找最好的。”
“放眼骊山,众多老人家还未有合适的。”
“等他再长大一些,让文本兄去带带他,长安城与骊山来回麻烦了一些,但也是值得的。”
李玥重重点头,“那就等孩子再长大一些,再考虑。”
夫妻俩又安静了下来。
“房相如何?”
“房相在朝中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怎么让我们孩子拜师?”
听了夫君的话,李玥又陷入了沉思,在儿子与女儿的成长上必须要下大心思,重工夫。
要找老师就要找最好的。
像是心有所念,或有感应,第二天岑文本就来了骊山。
张阳揣着手走在田间地头,看着今年水土的变化,就算是成了尚书左丞,也不能忘了太府寺的工作。
揣着手道:“文本兄,这都多少年过去了。”
岑文本抚须笑道:“县侯是要感慨岁月变迁了吗?”
张阳在田埂边坐好,“过去多少年了,这太府寺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说来也是,科举新入仕的学子大多都不会去太府寺。”
“农桑需要治理,朝中也不能厚此薄彼。”
岑文本啧舌道:“下官会安排中书省在之后的科举策问上多一些治理农桑的题。”
“那就有劳了。”
张阳带着他走到骊山的一处库房,拿出两个篮子,篮中装着的都是咸鸭蛋。
“这些蛋送给文本兄了。”
“县侯还是这般客气。”岑文本笑着收下了。
“还有一篮子是交给房相的。”
“房相?倒是以前没听说房相与县侯有来往,却有赵国公与县侯有过几次交谈。”
张阳依着库房的门站着,揣着手道:“实话和你说吧。”
“愿闻其详。”
“我的儿子今年七岁了,我打算给他找个老师,本想着文本兄正合适。”
“好。”岑文本抚须笑道:“下官早见县侯的孩子是个可造之才,将来必为栋梁。”
张阳道:“说笑了,我们骊山的孩子不入仕途。”
岑文本尴尬一笑,“就算不为官,也可以当个闲散文吏,陛下猜忌骊山,但骊山不想做世家,既不做世家,做个小小文吏便好,不握实权,不碍事的。”
“呵呵呵……我儿子的毕生理想便是买下长安城。”
“嗯……”岑文本了然点头,“那就要多教他一些为人道理了。”
“本来我想着文本兄是不二的人选,但家里希望给孩子找个当今顶尖的老师,所以我一边与你商量好,将你当作备选,再一边想方设法巴结房相,希望能够争取他的同意。”
岑文本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县侯真是直爽。”
张阳拍着他的肩膀道:“我向来如此,我们是朋友。”
“县侯希望下官帮忙去巴结房相吗?”
“你要是愿意的话,有劳了。”
岑文本气馁一叹,“做县侯的朋友,令人觉得很踏实。”
看着手中的几份奏章,张阳又道:“朋友之间自然是要踏实的。”
“是呀,所以县侯的朋友一直很少。”
岑文本提着两个篮子离开,好的是这一次竟然没有一步三回头。
张阳手里拿着三份奏章,一份是北征战事的奏章,一份是治理黄河清沙奏报,还有一份是今年支教工作。
大唐的支教工作进行了有五年了,这五年以来颇有成效。
朝中觉得要加大规模,准备派支教的夫子前往江南各地。
朝堂就是这样,当他们那些尝到了支教的好处之后,便会在这一道加大力度做下去。
大唐的朝堂就像是个海绵,一边吸收着各路的人才,一边将各路人才放到中原各地,吸饱了水之后将水都压出来。
如此一来朝堂也就平衡了,当所有人都有事业要去忙,有事业要去做的时候,勾心斗角的人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