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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是李世民全文阅读

作者:张围     我岳父是李世民txt下载     我岳父是李世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八十七章 惶惶恐恐

    小清清烤出来的肉太咸,岑文本又喝下一口茶水,冲淡一些咸味。

    他递上一份册子,笑道:“陛下当然不会是劫匪。”

    张阳拿过册子仔细看着,低声道:“文本兄说的也对,之后要陛下一直站在群众这一边,铲除了旧势力之后,将旧势力的田地分给群众,将旧势力的隐户与奴仆换一个良人的身份,人们一样会称颂陛下的。”

    岑文本点头道:“这是陇右各县送来的文书,上面写着的都是可以用来种树的田亩。”

    张阳皱眉道:“一共六千顷地可以来种树?”

    岑文本颔首道:“这都是天水郡周围的田亩,他们将不能耕种的荒地翻土,每日灌溉,以后种上胡杨树,黄杨,榆树,松树。”

    张阳颔首道:“田亩还不少。”

    岑文本叹道:“其实等马周清查田亩之后,才发现陇右的田亩荒芜情况比之预想的要严重很多。”

    “文本兄细说。”

    “自大业年间之后,陇右分口锐减,比之隋文帝年间少了近四成,加之武德年间多次用兵,陇右人口大不如前,现在可以查明的陇右天水郡只有六千户,马周估算过,陇右人口最多五万,能用壮力不足三万。”

    岑文本手里拿着羊肉串的木签子,又道:“贞观五年之后,有大量的人口迁去河西走廊,或是迁入关中,才有现在这种局面。”

    “对了。”他又补充道:“因玄奘和尚在沙州,嘉峪关附近有了不少和尚。”

    “玄奘和尚的号召力还这么利害,着实令人佩服。”

    张阳感慨着。

    岑文本笑道;“那些和尚将玄奘比作智慧,传言中是个很有智慧的和尚,天竺战报送到的时候,玄奘和尚得知了天竺王过世的消息,开办道场,与一千僧人共同念诵经书。”

    “沙州能养得起这么多和尚。”张阳好奇道。

    “沙州确实贫瘠,可玄奘命人挖井,关中也有佛门给予粮食,养活一千僧人不成问题。”

    张阳叹道:“玄奘是个很坚定的人,本想着让他动摇佛心,但我现在已放弃了。”

    “是呀。”岑文本打了一个饱嗝,“陛下几次三番派人去游说,希望玄奘和尚能够还俗,都被拒绝,有人说他是个不识好歹的和尚,应该死在沙州。”

    张阳将文书交还给他,“文本兄能与在下说这些,有劳了。”

    岑文本笑道:“我与县侯相识多年,其实县侯也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这么多年了不曾动摇过。”

    “过奖了,我不过是想要做个数钱数到手抽筋的人,三十岁的人了,人生最大的期盼就是早日退休。”

    “下官年过四十了,却没有县侯这般心境。”

    “陛下最近花钱还大手大脚吗?”

    岑文本的神色凝重了几分,“下官写过劝谏奏章,陛下一直置之不理。”

    “劝皇帝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哦?”岑文本颔首道:“县侯可有高见?”

    “没有高见。”

    话锋一转,岑文本欲言又止,气馁道:“与你说话很累。”

    说罢,他喝下一口茶水,站起身道:“今年科举在即,下官就不久留了。”

    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在下就不送了。”

    看女儿的小脸神色凝重,张阳又问道:“怎么了?”

    “听文本伯伯说皇帝灭了陇右门阀,以后皇帝也会用如此手段来灭了骊山?”

    张阳没有答话。

    小清清又是摇头,“不应该的,骊山建设都是为了社稷,近来颇有成效,皇帝不会自断臂膀。”

    她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皇帝惩治陇右的方式很简单,简单的只是汝南公主一个要种树的念头,李世民就动手了。

    世家倒了,人头滚滚,陇右门阀又怎敢兴风作浪。

    李渊说李世民的杀伐太重,这样的皇帝会受到后人的指责。

    其实现在指责皇帝人依旧不少,还有不少人指责骊山。

    骊山将人力当作资源,不把人当人看。

    张阳轻笑着,“哎呀,多么有意思的说法,要多多思考才是。”

    贞观十四年,五月,皇帝又派人来催那三千门火炮。

    骊山的铁路因为火炮的大项目只好暂时停工,那是三千门火炮,又不是三千个铁桶。

    骊山铆足了劲才完成了大半。

    从皇帝下单到现在过去了六个月。

    李泰看着姐夫戴好手套,又披上了围裙,神色狐疑,“平时姐夫不下车间的。”

    一张张的图纸挂在墙上,张阳皱眉看了良久,“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吗?”

    李泰回道:“我们将蒸汽机与车床连接,转速只能到这个地步,想要更快也可以,但很危险会炸炉子。”

    “嗯,完全第一。”

    张阳中肯地点头,目光看去,一台车床内部的轴承正在转动着,它的另一头连接着蒸汽机的轮子。

    县侯鲜有亲自下车间,一时间工匠们也围了上来,想要看个仔细。

    张阳手里拿着一个模具,正在用车床做着切削。

    李泰看着好奇,姐夫的手法很稳,也很娴熟,这模具还是江师傅他们昨日烧出来的。

    也不知道姐夫用这种古怪的模具做什么。

    看着这个模具的边角在切削下,边角逐渐开阔起来。

    李泰摆手让四周的工匠接着去忙自己的事,而后坐在车间外发呆。

    到了下午时分,张阳这才从车间中走出来,手里拿着图纸,“还要多加以改进才是,这是下一次要做的模具。”

    李泰接过图纸道:“姐夫放心,两日可以铸出来。”

    现在车间与铁厂都在忙着做火炮,生产力都集中在这里,车间内有车床十余台,唯独两台连接着蒸汽机,这两台还是县侯专用的。

    张阳洗了洗手,拿下围裙后,叮嘱道:“明日一早,我还会来。”

    接连一个月,张阳都在车间内忙碌。

    每每从车间回来之后,便会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断地修改着图纸。

    这天张阳依旧下了车间,他将一根铜棒放在车床的一头,将一个铁筒放在车床的另一头。

    那个铁筒中有个洞,正好够铁杵进去。

    张阳皱眉看着车床转动,将铜棒缓缓送入,当即就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声。

    铜的可塑性很好,当它被缓缓推入那个铁筒中,立刻就有很多铜屑飞溅而出。

    再次拉出之后,那根铜棒上已有了螺纹。

    张阳仔细停下车船仔细观察着,铜棒只比筷子粗一些,长一尺。

    表面的螺纹有深有浅的,用桐油给它降温,还有精细化的空间。

    张阳用骊山尺仔细测量着,再去另一个车床,用来攻丝的铁杵也准备好了。

    看着车床的转动,给铜料上了桐油之后,缓缓将其推入,攻丝作业快不得,要慢慢来。

    将攻丝好的铜环拿出来,张阳尝试着将它放在螺丝上,转动几下,到了一半便卡住了。

    确认了内径没有问题,多半是螺纹深浅的问题。

    “姐夫,怎么样?”

    “失败了,我还是要拆了这个车床。”

    “苍天呐,一个月的心血白费。”

    张阳恼怒的踹着一个木箱子,“你们这些名儒大儒,只顾提高精神境界,不知道生产制造,但凡中原的铸造业能够提早几百年,老子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让李泰将失败品拿去重铸,张阳心情失落地回到山上,两人都不开心,很烦闷。

    就连小武和小慧都注意到师父的心情很差,高阳与东阳回到骊山了,弟弟妹妹们今天回来一两个,明天回来一个。

    李玥没有去催,因为她也有事要忙,正在编写着几何学的课本。

    骊山的学识从来不是只有骊山学子才能学的,知识可以传播,骊山的技术院也会讲解着一些较为简单的几何学知识。

    铁路的铺设停工,阎立本一边自己学,还教着孩子们,用他的话来说,不能白吃白喝。

    本来李泰也孝敬这个岳丈,甚至给这个岳丈安排了独立的宅院,生活起居一应俱全。

    奈何阎立本近来苦学骊山学识,也不想就此歇下来。

    这段时间,张阳没有去过问朝中的事,骊山与朝堂都有各自的方向。

    这天一个消息送入了朝中,这个消息来自吐蕃。

    小赞普贡日贡赞写了一封书信给松赞干布,说是泥婆罗要用尺尊公主与小赞普和亲。

    张大安当即反对了这件事,他站在朝堂上朗声道:“泥婆罗乃是大唐打下的地界,吐蕃怎能与他们和亲?”

    松赞干布俯首站在太极殿上,他是吐蕃的赞普能够决定自己儿子的婚事。

    朝臣的目光放在松赞干布身上,这位吐蕃赞普能将此事告知朝中,足以可见吐蕃对大唐的忠诚。

    许敬宗站出朝班,躬身道:“陛下,泥婆罗是王玄策将军带兵打下的,既然是唐人打下的领土,当由唐人做主,若泥婆罗还有自立之心,梁建方将军的西征大军随时可以南下扑灭他们。”

    李世民颔首道:“赞普,你是如何考虑的。”

    松赞干布又是行礼,十分恭敬地回道:“全听天可汗做主。”

    李世民的脸上带着笑意,“若是一桩美事,朕自然成全。”

    看了眼满朝的文臣武将,李世民站起身沉声道:“退朝。”

    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出太极殿,李义府快步出了太极殿,“泥婆罗与吐蕃当真不能联姻?”

    张大安回头看了一眼谦逊的松赞干布,他正在与几个朝臣交谈,收回目光压低嗓音道:“吐蕃为何要将这种事情告知朝堂。”

    李义府回道:“自然是因松赞干布对大唐忠诚。”

    “连你都这么以为。”

    “难道不是吗?”

    张大安沉声道:“正是因为如此,此事断不能轻易答应,这桩婚事也不能成全他们。”

    李义府正色道:“是吐蕃人别有用心?”

    张大安点头,“今年吐蕃都护府送来的文书中有记录,泥婆罗的尺尊公主早有联合吐蕃之意,如果他们两家和亲,下一步便是攻占天竺。”

    “吐蕃人用心险恶。”李义府忽然明白过来了。

    “这不是一桩美事,这是吐蕃小可汗的野心,此事断不能成全他们。”

    李义府再一次跟上脚步,连忙道:“下官这就写劝谏奏章,此事断不能小觑。”

    张大安不介意礼部有李义府这么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至少他这个人的能力很不错。

    他要写劝谏奏章,也是为了让陛下发现他的作用,得到陛下的注意。

    太液池修好了,陛下闲暇之余也会来这里走动,长孙皇后正带着孩子们在这里玩闹。

    宫里有个放松的地方很不错。

    便觉得修建这里十分的值得。

    “陛下,鸿胪寺少卿李义府的奏章。”

    李世民的目光放在清河与李福,李明身上,笑着拿过奏章看了起来,只是看了一眼便沉声道:“朕记得礼部尚书与鸿胪寺卿都是张大安。”

    太监回道:“陛下,一直都是他。”

    “这礼部尚书还未递交奏章,他倒是先向朕劝谏了,李义府?”李世民沉吟片刻,笑道:“是个很上进的年轻人。”

    “陛下,可要召见他?”

    “不用了,让张大安来一趟。”

    太监躬身离开,过了半个时辰,张大安走到太液池,这个太液池很美丽,尤其是在春天。

    水中有水榭与笑道,还有荷花正准备绽放,水榭错落。

    一眼看去,能看到还有小舟靠在岸边。

    张大安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迈步走上前,“陛下。”

    李世民闭目躺在一张用名贵紫木制成的躺椅上,“当初是张阳举荐你任职礼部尚书的。”

    张大安低着头,回道:“臣自任职礼部尚书终日惶惶恐恐。”

    “呵呵。”陛下依旧没有睁眼,而是轻笑道:“赵国公,褚遂良他们也是终日惶恐,连你也是,朕是有多么的面目可憎。”

    “臣并不是因陛下而惶恐,而是觉得礼部尚书一职责任重大,这才惶恐。”

    场面话说都会说,从为人上来看,张大安说惶恐,那是真的惶恐,毕竟是个年不到三十,二十岁堪堪有余的年轻人。

    上一个如此年轻就任职礼部尚书的人,还是张阳。

第八百八十八章 它为什么不发热

    他能够成为礼部尚书,是因进献了高昌,得到了骊山还要给他一个尚书。

    张大安拿下了高句丽,又在辽东经营多年。

    按说他的功劳亦不小。

    李世民感受着阳光的温暖,又道:“李义府写了奏章,希望朕不要应允吐蕃与泥婆罗和亲。”

    张大安回道:“此事臣与他说过,是臣授意他写的。”

    “一个李义府逾越自己的上官,向朕进谏,你还替他说话。”李世民终于坐起了身,问道:“你是太过大度了,还是李义府巧言令色,让你信服?”

    “如若李义府不写,臣也会劝谏。”

    听到张大安不卑不亢的话语,李世民又笑了,“好了,朕也不是对李义府有成见,当年你们二人在辽东吃尽了苦头,朕再为难你们,是朕不对了。”

    张大安退后一步道,“臣言语冒失。”

    陛下站起身了,一旁的太监连忙递上靴子给陛下穿上。

    李世民走了两步,到了太液池边,又道:“泥婆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回陛下,泥婆罗位于吐蕃与天竺之间,以前的泥婆罗是天竺的附庸,并且一直帮助天竺抵御吐蕃人,只是那时泥婆罗迫于天竺的压力,不得不服从。”

    “三百年前,泥婆罗是天竺的主人,当年那曲也不是天竺的都城,近年来泥婆罗逐渐式微,贼心不死,他们依旧想要重新执掌天竺,至此才会想着与吐蕃人和亲,为的就是再度攻占天竺。”

    “而天竺经过王玄策将军的征伐,多数天竺人都已南迁,现在天竺空虚,此次和亲吐蕃与泥婆罗都有进取之意。”

    李世民双手背负,眼神阴翳,“照你所言,吐蕃的小赞普也想要拿下天竺?”

    “臣以为,吐蕃的小赞普更想要借着和亲的名义,吞下泥婆罗,只是那泥婆罗人以为吐蕃是善意的。”

    “呵呵呵……”李世民忽然笑了,又道:“吐蕃,天竺,泥婆罗终究是离大唐太远。”

    张大安又道:“贞观七年,吐谷浑之乱,贞观八年至贞观九年,吐蕃人兵犯凉州。”

    “你是让朕不要小觑吐蕃?”

    “陛下,吐蕃一边臣服大唐一边要和泥婆罗和亲,其心不得不防。”

    李世民看着远处的水面,又道:“这是你的看法,如果是张阳,他就不会与朕说这些。”

    张大安沉默了,又不知该如何回话。

    李世民又道:“张阳不会与朕说这些,或许在泥婆罗的尺尊公主还未嫁到吐蕃之时就已爆亡,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朕知道,你不是他,你也不会做这种事,而是会与朕先来说明。”

    李世民笑道:“至少你的做事方式是对的,往后也要如此。”

    “臣明白。”

    “此事朕昨日就与玄龄他们商议过了。”

    张大安低着头,眉头紧锁也没吱声。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头,“如果朕一味插手吐蕃事宜,会让西域和突厥人多想,若朕还要反对两地和亲,那些外使会猜忌朕是否太过严苛,这也是松赞干布的算盘,他知道朕不能轻易反对。”

    看张大安的神色犯难,李世民转过身背对着他,嘱咐道:“你放心,朕看得出松赞干布的心思,泥婆罗可以将尺尊公主嫁给吐蕃的小赞普,但不能以公主的身份,而是要用庶民身份。”

    “陛下圣明。”

    “大安,你是后辈,公瑾过世之后你一直以来都很勤勉,朕该给你照拂,但政事不要太过放松,李义府虽说是你的下官,你也不该让他太过放肆了。”

    张大安躬身行礼道:“臣领旨。”

    “嗯,你退下吧。”

    “臣告退。”

    一旁的太监笑着送别了张大安,他将这位年轻的礼部尚书送到太液池院外,低声道:“张尚书,陛下的敲打,你可明白了?”

    张大安沉声道:“不用你来说。”

    那小太监笑道:“朝中能人材俊不少,陛下想要的是忠心的人,这大唐有一个张阳就足够了。”

    张大安厌恶地看了眼这个太监,挥袖快步离开。

    天可汗允许了吐蕃与泥婆罗的和亲,但泥婆罗不能让尺尊公主以公主的身份出嫁,要将这位公主贬黜之后嫁给吐蕃的小赞普。

    这就像是狠狠地抽了泥婆罗与吐蕃两地的巴掌。

    两地可以和亲,但不能联合。

    这是大唐的底线。

    安延偃从四方馆来到了驿馆,笑道:“小赞普太过冒失了。”

    松赞干布道:“天可汗一直都是圣明的。”

    “唐人很有智慧,你们的伎俩被天可汗看穿了,现在西域人和突厥人都在笑话你们。”

    松赞干布低着头,正在修理着一双草鞋,他低声道:“吐蕃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多,这些孩子从懂事开始就要读唐人的文章,听唐人的故事。”

    “现在的朝堂依旧按照张阳与天可汗的野心图谋着吐蕃的根基,以后这些孩子长大了,他们还会是吐蕃人吗?唐人对他们越好,他们就会越发服从。”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路,吐蕃也不会走上这一条路,是贡日贡赞太过着急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安延偃笑道:“天可汗不在乎,你们和亲了又如何,唐人在乎吗?对唐人来说不过是再攻打一次而已,这些伎俩又何必呢。”

    松赞干布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缓缓道:“我的孩子从小就体弱,有人担心他活不了多久,所以才会这般急切。”

    “你很绝望。”

    安延偃看着这个失败者。

    “是呀,不只是我,吐蕃的老人都很绝望,在逻些都护府建成之后,大唐对吐蕃人的教化开始得寸进尺,可他们却没有丝毫办法。”

    安延偃给他倒上一碗酒水,“你也做个唐人,从此吐蕃就是大唐的疆域,这不好吗?”

    松赞干布颔首道:“不好。”

    “连你都说了,唐人对吐蕃的教化变本加厉,你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再过多久?二十年,三十年,或许吐蕃人会记得你这位赞普,吐蕃的孩子长大了,那些孩子会双手奉献自己的领地,交给天可汗的。”

    “再说了,你的孩子体弱多病,哪一天出了变故,吐蕃赞普的位置谁来继承。”

    松赞干布笑道:“禄东赞还在吐蕃,至少他还在,他的孩子没有接受唐人的教化,他会守住吐蕃的根基。”

    安延偃摇头,失望地走出这个房间,松赞干布很固执。

    如果有一天吐蕃子民都要归入大唐,吐蕃的国祚有何意义。

    禄东赞吗?当年他来使大唐吃的苦头还少吗?

    唐人在乎你们还会起兵攻打吗?

    有了火炮的唐人早就不在乎了。

    一个月后,骊山的车间内。

    张阳手中拿着一根用铜制成的螺丝,随着测量念道:“长度一尺五,直径两寸五,螺距零点三,螺母进入顺滑,头部呈方形。”

    又是很满意地试了试,张阳欣喜道:“这是大唐的第一个螺丝。”

    李泰手里也拿着一个,他用螺丝固定两块铁板,试了试,回道:“很牢固。”

    “来人,送一个给陛下,就说我们骊山又一次攻关了一个好东西。”

    “喏。”

    螺丝的成功是令人欣喜雀跃的,这一次与当初造弹簧不同。

    那时候骊山一穷二白,要造出弹簧就快把所有人逼疯了。

    现在骊山有了自己的基础,从设计到一次次地验证,骊山用了四个月造出了真正意义上的螺丝。

    虽然是大号的,显得有些粗犷。

    张阳又道:“以前我们的蒸汽机太过笨重了,现在可以重新设计了。”

    李泰抓了抓头皮,“姐夫,都要推翻重建吗?”

    张阳颔首道:“加以改建就好,制造业嘛,总要一次次地优化的,不能原地踏步,要精益求精。”

    “唉……”

    一声长叹从魏王的口中而出。

    侍卫见县侯走远了,快步上前问道:“真要推翻重来吗?”

    李泰气馁地坐下来,“父皇的火炮如何?”

    “说是这两日就可以交付了。”

    “嗯,等火炮交给朝中,我们再考虑蒸汽机吧。”

    “喏。”

    今夜,李泰请了阎立本喝了一顿酒水。

    阎立本听着魏王的抱怨,安慰道:“县侯希望骊山更精进一步,才能不被外面的工坊追上,就连朝中也要望尘莫及。”

    李泰喝下一口闷酒,“嗯,那就再帮姐夫一次。”

    “魏王殿下大可不管这些,交给老夫便好。”

    翁婿两人喝酒到深夜,且不说蒸汽机要重新设计,从以往的铆钉结构开始重新设计,更不要说那个螺丝了。

    骊山生产力还是不够,用蒸汽机算是解决了转速与动力的问题,可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扶着阎立本睡下,李泰从书架上拿出一册放置了许久的书籍。

    这是当初姐夫赠予的,这上面记录地就是电磁相关的知识。

    李泰坐在油灯边,再次打开这册书,电磁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书页上所画的便是磁极两端和线圈。

    “魏王殿下,夜色深了。”

    向来文静的魏王妃走入屋中问道。

    李泰叹息一声,笑道:“往后不再参与村子里的铸造了,都交给你父亲。”

    魏王妃低声道:“也该如此的。”

    “本王打算这些天好好沉淀。”

    “这卷书写着的是什么?”

    “是一种电磁的学识,本王翻遍了典籍都没有找出相关的论证。”

    魏王妃在一旁坐着,“那是要从无到有?”

    “是呀,这不仅仅看不见摸不着,这更需要一套很完整的理论基础才能够造出来。”

    “既然是县侯所赐,县侯该是明白的。”

    “你知道姐夫为何要交给我吗?”

    “为何?”魏王妃皱眉不解。

    “骊山学识需要论证,就需要借助旁人之手。”

    “那是县侯送给了魏王一份莫大的造化,魏王殿下会名留史册的。”

    李泰笑道:“能否成功也要看本王的造化了。”

    从皇帝向骊山下单要三千门火炮,是在去年的冬季。

    一直到了今年的八月,骊山才将三千门火炮造出来。

    这一次尉迟恭亲自来骊山接收火炮,骊山村外一声炮响,火炮激射而出,炮弹落在百步开外。

    “回禀大将军,一百八十步。”

    尉迟恭朗声笑道:“好,将炮管抬高再试试。”

    又是一声炮响,火炮激射,这一次的距离更远。

    “回禀将军,二百三十步。”

    尉迟恭更高兴了,他拿着手中的一卷书,意犹未尽。

    阎立本解释道:“大将军,不是炮管越高,打得就越远,抛物线不是这么解释的。”

    “某家会看的。”尉迟恭看着书册上的说明,目光看向不远,“咦?记得以往试用火炮时,会有个骑着熊的小丫头看着。”

    阎立本回道:“那是县侯的女儿,那丫头早就看腻了这等场面,近来正在苦学。”

    尉迟恭让将士们将百余门火炮成列好,一齐开炮。

    骊山村外的炮声不断,他们一次次试验着,想要看看这些火炮是不是有残次品。

    偶尔有几门火炮哑火,或者炮管炸裂,拿回骊山重修一番就好。

    尉迟恭问道:“之前给骊山的铁料想必还有剩余吧。”

    阎立本回道:“是有剩余的,都用在了骊山的其他铸造上,不会用来铸造刀兵,大将军放心,也请陛下放心,有老夫盯着。”

    尉迟恭颔首道:“骊山若能一直遵守规矩,这往后的富贵都会骊山的。”

    阎立本低下头,其实尉迟恭的话也不对,知识是永恒的,就算是改朝换代的,这些知识也都会存在,战乱可以毁灭所有,但灭不去人们的记忆。

    “走了,有劳阎大匠。”

    阎立本回神,连忙行礼道:“如有异样老夫会告知朝中的,尉迟将军慢走。”

    一门门的火炮就这样被拉走了。

    骊山又可以专心铸造自己的东西了,今天阎立本的心情很好,走回车间的时候,发现魏王殿下正在摇着什么。

    一根铁杵绑着铜线,两边放着磁石。

    李泰停下动作,让人去摸了摸,问道:“它发热了没?”

    “魏王殿下,线圈是凉的。”

    李泰卷起自己的衣袖,怒道:“手都要累断了,它怎么就不发热,你告诉本王,它为什么不发热!”

第八百八十九章 太子见晋王

    “殿下,卑职也不懂呀。”

    李泰盘腿坐着,看着眼前这个木匣子中的装置,又道:“你们接着给本王去摇。”

    “喏。”

    关中正是夏季,侍卫们听了魏王吩咐,轮换着不停地摇着这个线圈。

    不多时,就见到了一头熊正在逮着一只鸡,熊背上还坐着一个丫头。

    见到魏王舅舅,小清清抓着熊大的耳朵,让它不再逮鸡,朝着这边走来。

    “你今天不用听课?”

    “爹娘要给姨姨和舅舅们讲课,我就能出来玩了。”小清清拍了拍熊大脑袋。

    它便蹲坐好。

    小清清才能从熊背上下来。

    “你看得懂这个?”李泰皱眉看着磁铁与线圈。

    “看不懂。”

    听到回话,也不意外,她不过是个七岁大的孩子。

    小清清再定睛一看,疑惑道:“咦?好像不太一样。”

    李泰又一次扭头看向她,“哪里不一样了。”

    小清清皱眉走了两步,“其实我在爹爹的书房中看到过一张图纸,那张图纸原本是用来做车床的,后来不知道怎么了,爹爹又放弃了。”

    “那张图纸有何不同。”

    听到魏王舅舅追问,小清清忽然不说话,满脸乖巧的笑容,就这么站在原地。

    李泰苦着脸道:“舅舅给你做一只烤鸭吃。”

    见她还不说话,又瞪了眼自己的侍卫,吩咐道:“你们都没有听到吗?”

    “喏。”

    侍卫们赶忙离开。

    过了片刻一只拔了毛,清洗好的鸭子就被提了过来。

    李泰用铁纤将鸭子扎起来放在架子上炙烤着,目光又看向自己的侄女。

    她这才开口道:“其实魏王舅舅的方式错了,我在爹爹那儿看到的图纸是磁石绕着铜线转。”

    “嗯?磁石绕着铜线转?”

    “嗯,而且空间没有这么大。”小清清拿着木棒在地上画着,画了一个圆画了几个方块。

    小孩子画画没有多么的好,她也只能依照自己的记忆,又道:“大致是这样的。”

    李泰身边的几个侍卫也围了上前,皱眉地看着,想要从这个凌乱的画中找到一些顿悟的可能。

    小清清又道:“而且内部的空间很小,磁石与线圈贴合得很近,大概有三寸的距离。”

    李泰考虑着,“原来是这样。”

    小清清的目光已经放在了烤架上正在滋滋冒烟的烤鸭上。

    李泰拿过棍子也在地上画着,思量着小清清描述的样子。

    “嗯,这像是一个滚筒,那要用手摇吗?”

    看小清清满是期待,等待着烤鸭成熟,一脸无暇他顾的模样。

    等烤鸭熟了,小清清将其装入食盒中。

    李泰问道:“你不吃吗?”

    她拎起食盒挂在熊大的脖子上,“要给弟弟吃,不然他会向爹娘告状。”

    “你们姐弟真是……”

    “其实弟弟很聪明。”

    山上这对姐弟俩都不简单,再一想又觉得姐夫与皇姐教出来的孩子又有哪个简单了。

    关中的天空云卷云舒。

    到了夏季,这里的一切都是懒散的,就连家里的熊躲在屋檐下不愿意走动。

    小清清将食盒打开,“吃吧。”

    小心安欣喜道;“姐,这是哪里来的烤鸭?”

    “魏王舅舅给的。”

    “哦,魏王舅舅真好。”

    小清清无奈道:“本来,不是给你吃的。”

    小心安又道:“姐姐对弟弟也很好。”

    她的目光看向院内,华清池怎么都不看腻,还是喜欢冬天的时候。

    冬天时华清池不会结冰,池水会在寒冬中冒着白烟,如同仙境一般。

    到了夏天的时候,它没有波澜,也没有白烟,看着很一般,就像是外面的渭水一样。

    长安城,皇宫中,李世民正把玩着一根螺丝,反复将螺母从螺丝中滑进去,再滑出来。

    “袁天罡与李淳风去骊山多久了?”

    “回陛下,两位道长冬季就去了骊山,至今未归。”

    李世民颔首,目光落在这个铜制的螺丝上,再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李君羡回道:“袁道长近日一直在查寻天地奥秘,在中原各地都有不少道门中人,看天象,看水土,每每有记录就会被送到骊山。”

    “他们要做什么?”

    “末将去骊山查问。”

    李世民放下手中这根螺丝,“不用了,那是袁道长的毕生追求,张阳能给指点,也好。”

    “呵呵。”他轻笑了一声,又道:“朕知道张阳想要告诉世人这大地是圆的,可依旧还有许多人不信。”

    “陛下,末将听说过那些登上泰山的人,他们站在泰山的山巅,看大地之时确实与平日里不同。”

    武德殿内安静了,见陛下不再说话,李君羡躬身行礼,“末将失言了。”

    李世民摆手道:“无妨,你也是无意的。”

    “末将愿领罚。”

    去年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进谏是否要泰山封禅,今年这些声音都消失不见了,甚至朝野上下都不愿意再提起泰山。

    殿外的太监小步走来,躬身道:“陛下,阎立德来了。”

    李世民在装有葡萄酿的酒碗中放入冰块,点头道:“让他进来。”

    阎立德是阎立本的胞弟。

    阎家出自河南阎氏,家学传承便是工匠与画艺。

    世代相传至今,阎立本专心于匠作一道,阎立德更希望能够诗书传家。

    阎立德的长相与他兄长很像,看起来更消瘦。

    李世民递上一碗葡萄酿。

    他双手接过躬身道:“谢陛下。”

    “朕知道,你醉心诗书画艺,让你顶替阎立本的位置,委屈你了。”

    “家兄沉迷匠学,臣本就告诫过他,如今又去了骊山不愿领工部,臣替家兄羞愧。”

    李世民笑道:“你看看这个。”

    螺丝与螺母放在阎立德面前。

    他端详良久道:“此物乍看之下倒没什么。”

    李世民喝下一口葡萄酿,笑道:“近来关中收获了不少葡萄,回去之后,西域也进贡不少,你走时带些回去。”

    “谢陛下。”

    “此物,你可有看出一二?”

    阎立德盯着螺纹看了许久,回道:“陛下,此物是出自骊山?”

    李世民点头。

    “若是工部来铸造,断不能做到这般技艺,这些凹槽做得很整齐。”

    阎立德倒吸一口凉气,“此物是如何打磨出来的?”

    李世民又笑了,“骊山县侯说是造出了此物,就进献给朕,说此物能够骊山的铸造术再上一层楼,不过朕还未看明白它的用途。”

    阎立德试了试螺丝与螺母,低声道:“榫卯……嗯?煞是奇怪,为什么这样造。”

    看他一时间也不明白,李世民的神色多了几分失望,“你拿回去好好端详。”

    阎立德目光还在螺丝上,躬身行礼,“臣告退。”

    此人一路走出武德殿,还在喃喃自语,李世民气馁地喝下一口酒水,工部至今无法造出弹簧。

    现在骊山又多了一件工部造不出的东西。

    等李君羡也离开了,李世民怒得一拍桌案,“张阳,张阳!这小子到底要做什么?”

    陛下又无来由地发脾气了,公主皇子们离开之后,这陛下的脾气也变差了。

    这一次又因骊山县侯恼怒。

    若是张阳真发财了,也就算了。

    现在的骊山敞开了大门,就在眼皮底下。

    李世民错愕一笑,“朕竟然看不明白,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帝心难测,陛下这愤怒的模样,也是这么的高深莫测,令人看不明白,看不穿。

    殿外的一排太监各自拿着一盆冰块都冒出了同一个念头。

    以前陛下的心魔可能是玄武门,现在陛下的心魔已是骊山了。

    用饭之时常常因骊山没有胃口。

    酣睡之时,也会因为骊山从梦中惊醒。

    骊山每每有了进展,而工部原地踏步多年。

    这才是陛下恼怒的原因吧。

    东宫,李承乾听着一个太监的禀报,低声道:“陛下,果然又因骊山恼怒了。”

    太监又道:“说是骊山造出了一个叫螺丝的物件,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即便骊山全身心的摆放在人前,父皇依旧是忌惮的。”

    李承乾穿着宽松的衣衫,站起身道:“如若是孤,孤不会这般猜忌骊山,只要骊山一心为社稷,张阳想要什么,孤都会成全他。”

    太监低着头面色带着笑容,长安城的人或许都喜欢晋王。

    如今魏王已离开了长安城,太子的储君之位如此稳固。

    晋王还不过是个没有及冠的孩子罢了。

    自然是先要巴结太子殿下。

    李承乾沉声道:“你就继续留在父皇身边,别让父皇太过劳累了。”

    “喏,殿下但有吩咐,老奴莫敢不从,若太子殿下早登太极殿,老奴……”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这太监的脸上。

    李承乾冷声道:“滚。”

    “哎!老奴,这就滚,这就滚……”

    近来太子殿下对东宫的人越发苛责,太子妃看着这一幕心中隐有担忧,如今的太子三十余岁了。

    做了十四年的太子,这两年的心性改变了许多。

    太子妃苏氏写了一封书信,对身边的人小声道:“送去骊山。”

    那宫女将书信收入袖中,回道:“婢子这就去。”

    不多时又有内侍来禀报,“太子殿下,晋王来了。”

    李承乾当即换上了笑容。

    东宫外,李治带着公孙小娘子与狄仁杰一起走着,还与一个神色慌乱的太监擦肩而过。

    见到太子已站在了殿外,李治连忙行礼道:“皇兄。”

    李承乾朗声笑道:“稚奴,快快入殿。”

    李治介绍道:“这位是狄仁杰。”

    见到太子的时候,狄仁杰只是瞧了一眼,感觉到那锐利的目光让他紧张得胖脸一抽,当即低下头,行礼道:“小子狄仁杰,见过太子殿下。”

    “你就是稚奴的好友?”李承乾不住点头,“嗯,不错,入殿说话。”

    “谢殿下。”

    公孙小娘子抱着横刀站在殿外。

    东宫殿内很清冷,原本李治额头上还有些汗水,此刻都收住,他与狄仁杰坐下。

    李承乾命人倒上葡萄酿,笑道:“稚奴,近来都在做什么?”

    李治回道:“狄仁杰与张柬之带弟弟去了一趟平康坊很是好玩。”

    “啊?”

    狄仁杰拿着酒碗呆愣在原地,机械般的扭头看向晋王,甚至还能听到脖子关节的咔咔声,心中叫苦不迭,暗道:“不是说好的,要保密吗?”

    李治又道:“前些天,我们还去曲江池看了看,那些工匠修房子甚是有意思,他们竟然只知道堆砌,却不知道三角支架,真是笑死弟弟了。”

    “稚奴,你平日里该少玩闹的。”

    李承乾的目光观察着狄仁杰,看这个孩子端坐一动不动,有汗水从他的额头流下。

    “皇兄,听闻碎叶城建好了,弟弟想去看看。”

    “碎叶城远在西域。”李承乾叹道:“你还年少,又未赐字,怎可远游,父皇断不会答应的。”

    李治嬉笑道:“那就请皇兄帮弟弟多言语几句。”

    “你呀。”李承乾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从你离开骊山,到了长安城,这玩闹的心思越来越重。”

    “弟弟愚钝,那些圣人教诲都听腻了,长安城多好玩呀,等今年入秋,弟弟还要去秋猎。”

    “狄仁杰。”

    听到话语,先是愣了一会儿,确认是在叫自己,狄仁杰这才低着头站起身,“殿下。”

    李承乾颔首道:“稚奴玩闹也就算了,你身为他的好友也该多多规劝。”

    李治连忙道:“皇兄莫要为难仁杰,以前在骊山的生活很是寡淡无味,好不容易来了骊山,当该好好看看,就像姐夫在诗中所言,一日看尽长安花。”

    李承乾又笑了,“孤打算将官学的部分事宜交给你安排,你虽未行冠礼,但为父皇分忧之事,不分早晚。”

    “弟弟还不知朝中章程,去了怕只会添乱。”

    “无妨,多历练你也好。”

    “那臣弟可否晚些时候再去官学署任职?”

    “不行!”李承乾的神色严肃了几分,“明日就去。”

    “弟弟领命。”李治气馁地坐下来,耷拉着脸也没了兴致。

    又在东宫坐了好一会儿,晌午时分睡意袭来,李承乾早早就去休息了。

    李治和狄仁杰得以离开东宫。

第八百九十章 二十四县

    一直走到东宫外墙,狄仁杰扶着外墙提着衣领,停下脚步道:“晋王,歇会儿。”

    李治回头看了一眼,东宫侍卫还好好站在远处。

    “都说了,不来见太子,非要拉着在下。”

    “本王一个人来见太子才吓人,有你在便觉得好多了。”

    李治干脆坐了下来,也在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

    狄仁杰不解道:“明知太子是在试探,晋王为何还要接下官学署的差事。”

    李治不断深呼吸,平缓着心情,“你看皇兄那态度能拒绝吗?明日一起去官学署任职。”

    狄仁杰的胖脸又是一抽,“啊?”

    “啊什么?我们是不是朋友。”

    狄仁杰苦着脸,“在下没空,在下要读书。”

    李治冷哼道:“好呀,你往李义府酒碗中放东西,害得他如厕一整日……”

    “慢着。”狄仁杰急忙道:“去!与殿下一起去官学署任职。”

    李治笑道:“这才是朋友。”

    狄仁杰欲言又止,继续往宫外走着,又道:“其实就是想试试那大夫卖的是不是真药,本来是给许侍郎用的,没想到放多了。”

    “哈哈哈。”

    李治一边走一边笑着。

    就连公孙小娘子也憋着笑。

    狄仁杰又道:“还有,平康坊的事可不能让许侍郎知晓,不然他又让在下抄录汉书。”

    与晋王殿下在宫门前分别,狄仁杰越想越不对,这件事被太子知晓了。

    难道太子会熟视无睹,狄仁杰心头大叫不好,抬头一看不知不觉走到了许侍郎的家门口,便要回头走去,心中打算好今天去张柬之家中住。

    还没走多远,一个身影拦在了面前。

    狄仁杰缓缓抬起头,勉强挤出笑脸,“许侍郎。”

    他又回头看去,再看看眼前的人,又道:“这是刚回来?”

    “你这是去做什么?”

    “小子……张柬之欠小子银钱,小子这就去要回来。”说罢,狄仁杰就要跑。

    却发现不论怎么跑,都在原地。

    再一看衣领已被黑着脸的许敬宗拉住。

    狄仁杰干笑着,“许侍郎好气力。”

    “年纪轻轻就敢去平康坊,还带着晋王一起?”

    “那都是张柬之的主意,小子是被胁迫的,他不是好人,小子这就去和他割袍断义。”

    “先回来,代你父亲好好教导你。”

    “哎。”狄仁杰跟在后头,满脸的委屈,又道:“小子能不写字吗?”

    “不行,汉书第三卷,抄录十遍。”

    “能换一卷吗?”

    “不行,就这卷。”

    自从晋王回了长安城,狄仁杰感觉自己的生活越来越难了,平日里自己闯祸了自己认。

    跟着晋王殿下闯祸了,许侍郎就会变本加厉来处罚。

    狄仁杰写了一晚上的字,眼看天就要亮了,他提笔继续写着,高皇后呂氏,生惠帝。佐高祖定天下,父兄及高祖而侯者三人……

    写着写着天就亮了,现在有些明白当初县侯为何在长安城没有朋友了。

    每到早晨,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便是东市,每到午后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崇德坊。

    宵禁之前的晚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平康坊。

    李治站在官学署前,“孔颖达老夫子,因皇兄安排,小子也来这里任职。”

    孔颖达拄着拐杖,点头道:“这里缺一个编撰。”

    “多谢老夫子安排。”

    “殿下不用多礼,若有空闲可来寻老朽。”

    “不敢打扰老夫子。”

    李治躬身行礼。

    孔颖达笑着走入官学署,一边道:“骊山学识,骊山学识甚有意思……”

    老夫子刚走入,岑文本就来了。

    李治再次行礼,“见过岑中丞。”

    “晋王殿下在这里作何?”

    李治回道:“因为皇兄……”

    岑文本打断道:“螺丝是什么?”

    “螺丝是……”

    “罢了,老夫改天亲自去骊山询问。”

    这官学署的人行色匆匆,岑文本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主持这里的事宜。

    李治看着这个场面,只觉得头大,“这里太忙碌了。”

    不多时,狄仁杰姗姗来迟。

    李治皱眉道:“仁杰,你是昨晚没睡好?”

    狄仁杰回道:“晋王殿下睡得可好?”

    “很好,一夜无梦。”

    ……

    京兆府内,自从上官仪来了这里,裴行俭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小了不少。

    上官仪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就将长安城十二县的事摆平了,而且安排得有理有序。

    牛朝来报,“裴府尹,江夏郡王来了。”

    想起与李道宗的约定,裴行俭整了整衣衫,面带笑容地走出京兆府。

    “哎呀,江夏郡王,派人知会一声便好,何必亲自前来。”

    李道宗笑着,“车驾已备好了。”

    裴行俭一路走着放松肩膀,“娘的,这些天累得透不过气。”

    梁建方是一个很有感染力的人,他的口头不知不觉会带动别人,也跟着学了过来。

    坐上前往骊山的车驾,裴行俭还在想着现在的西征战事。

    从去年开始梁建方的西征步伐就放缓了,这些年一直都在整顿波斯内部,要安排人口,要治理商路往来。

    大战之后必有大治,只有把波斯境内治理好了才能再一次发兵。

    当初自己在波斯时,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梁建方还在保持着当初的作风。

    这么做是对的,波斯人并不可靠,如果没有唐人的队伍管着,不用大食人来打,这大后方说不定自己就乱起来了。

    前些天刚刚送来的战报,穆斯阿布屯兵在一个叫做巴比伦的地方。

    巴比伦是个很古老的所在,据传闻一千多年它就屹立在波斯湾,出现在几个强大的国度,它位于大食境内的最后方,也是大食为数不多的坚城,从巴比伦南下就是当年县侯嘱咐过的波斯湾。

    那是一片富饶的地带,裴行俭皱眉思量着,如果大唐与大食有一场决战。

    那决战的地点就只能是巴比伦。

    “你在想什么?”

    听到李道宗的问话,裴行俭回过神道:“在想西征的战事。”

    “你都不是都护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在下与梁建方将军乃是生死之交。”

    “生死之间?”李道宗沉声道:“战场的同袍都是生死之间,但也不能优柔寡断。”

    “江夏郡王教诲,在下铭记在心。”

    马车终于停下了,李道宗站起躬身下了马车,“到了。”

    骊山就立在眼前,龙武军分为三队在这里值守,村子里有不少村民走动,这个村子总有很多孩子,吵吵嚷嚷地跑过,这些孩子从来不会畏惧官兵。

    迎接李道宗是李孝恭。

    “王兄。”

    李孝恭也看了眼裴行俭,正色道:“张阳知道你们来了,已备好酒菜。”

    李道宗看着眼前的村子,这个村子与外界的不同,看着几个工匠正在铺设类似管道的东西,就铺在各家各户的后方。

    走入村子里还能看到几头熊嗮着太阳。

    这些熊从来不会避讳村民,反而相处得很和谐。

    在一处平地上放着一张圆桌,圆桌上是一叠叠的饭菜,张阳就站在桌旁手里捧着一卷书。

    “见过老师。”裴行俭先一步行礼。

    “坐吧。”

    “喏。”裴行俭一脸严肃地坐在一旁,刚刚差点脱口而出唤他县侯,幸好反应及时。

    李孝恭也拉着李道宗坐下,他解释道:“也不知道张阳这小子哪里来的习惯,喜欢在饭桌上谈事,这嘴里吃着饭菜,怎么谈?”

    李道宗显得有些拘束,坐下之后也没有开口。

    裴行俭好奇问道:“老师这是在看什么书?”

    张阳收起书卷,“这是西方送来的古籍,我安排了几个高昌人,让他们但凡有西方的古籍就保存好,送到骊山。”

    “西方的古籍对骊山也有用?”

    张阳给几人倒上酒水,“没什么用,我就是好奇看一眼,与印象中比较还是有出入的,用来消磨时光。”

    裴行俭目光落在这卷书上,也没有去拿,只是这么坐着。

    “这卷书讲的就是巴比伦的故事,有西方人管这卷书叫做旧约,讲述着他们的历史,还有巴比伦人和大食人的过往。”

    “在书中看到古巴比伦的故事,那是一千年的事迹,现在都成了传说,像是大洪水,还有他们的崇拜,或者是他们对巴比伦王的颂歌。”

    “这是我们骊山做的译本,你拿去看看吧。”

    裴行俭接过书卷,作揖道:“谢老师。”

    张阳看了众人一眼,又道:“吃吧。”

    李道宗早就饿了,便拿起筷子狼吞虎咽。

    李孝恭却没什么胃口,喝着放了冰块的葡萄酿,“现在的葡萄越来越便宜,关中种出了葡萄后,一串葡萄卖五十钱。”

    李道宗嚼着口中的饭菜,腮帮子鼓鼓的,才咽下,“老夫下辖二十四县也要种葡萄。”

    李孝恭一拍桌案,“老匹夫,葡萄不值钱了你还种。”

    “不能光看着长安城十二县富裕。”

    “老匹夫,你会让葡萄不值钱的。”

    张阳解释道:“其实不用太过忧虑,葡萄很挑地,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适合种葡萄,再者说栽培的成本很高,再便宜也不会便宜到哪儿去。”

    骊山的初衷就是想让葡萄成为家家户户都能吃得起的水果,葡萄便宜些也好。

    张阳颔首道:“左辅二十四县,骊山还未了解过,骊山会派人去查看,适合种什么,有多少人口,能够开设什么作坊,都要了解。”

    见如此爽快,李道宗作揖道:“能办好这些事,老夫这府令也心满意足了。”

    “此事徐徐图之,现在是秋季,要是在冬季之前完成调查,来年开春就能安排。”

    裴行俭叹道:“因此事高陵与临潼两县的县民时常闹事。”

    长安城以东,左冯翊辖区,也就是李道宗这位左府令的下辖二十四县,在万年县以东。

    从万年县向东一直到夏阳,关中平原东部的泾河以东、渭河以北、黄河以西的那片地区。

    从长安城的角度来看东北角一片平原,以东直到黄河西岸,在当年汉武帝时期,才有了明显的划分。

    那二十四县人口没有长安十二县多,因长安城乃是京兆府所在,自然是人口汇聚之地。

    而李道宗的二十四县地界大了许多,可要说人口稠密度,却不如裴行俭下辖十二县。

    裴行俭迟疑道:“既然如此,可否由长安城十二县的作坊发放生产。”

    张阳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上官仪与他说的,还是他自己看出来的。

    骊山占据生产线的上游,能够发放劳动任务,将较为简单又繁重的劳动交给下面的村县。

    裴行俭也想将繁重的作业拿到二十四县。

    其实这么做是有弊端的,一旦产业链铺设得太广,上方一个环节出错了,会有许多工坊停工停产。

    张阳摇头道:“二十四县的作用与长安城十二县相同,地位也是一样的,将来不论哪一方有了变故,都能及时找到替补。”

    再给几人倒上酒水,张阳又道:“这是经营数十万贯的大事业,两位叔伯当该举杯痛饮才是。”

    李道宗因这句话,心头正喜,又道:“你怎么不喝酒?”

    “在下最近戒酒来着。”

    正说话,就看到一个身影很是自然地坐在饭桌上,他嘴里说着,“烦死了!”

    “太难造了,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人能够造出来。”

    这个不请自来的,正是魏王李泰,他身上脏兮兮的,头发也很凌乱。

    张阳皱眉道:“魏王殿下是被电了吗?”

    李泰恶狠狠地吃下一口羊肉,“本王倒想被电,造都没造出来,哪有电?除非老天降雷劈了这骊山。”

    裴行俭一口酒水灌下,被呛在喉咙口,不停地咳嗽着。

    “半个月了!”李泰一拍桌案,“知道我这半个月都经历了什么吗?”

    张阳劝道:“当初蒸汽机都造出来,这有什么难的。”

    李泰拿过李孝恭的酒碗,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水,再放入冰块,酒水入口入喉,冰块就在嘴里嚼着。

    饭桌上很安静,甚至能听到李泰咬着冰块的咯嘣声,“嘎嘣……咯嘣……”

    一桌人沉默地看着他。

    又觉不过瘾,李泰抓起一把冰块放入口中,继续嚼着。

第八百九十一章 纪王李慎

    “嘎嘣……咯嘣……”

    咬碎冰块的声音清晰可闻。

    裴行俭挪了挪自己的椅子,凑到了河间郡王身边,小声道:“魏王殿下怎么了?”

    李孝恭叹道:“何止是魏王,近日很忙,整个骊山都有些疯疯癫癫。”

    一阵风吹过,让这夏日里有了些许的凉意,裴行俭喝着酒水,神色凝重道:“如何疯癫?”

    李孝恭无奈道:“关中每到雷雨天,这孩子总是会看着雷一边自言自语,很吓人。”

    裴行俭看向魏王的眼神多了几分同情。

    都说骊山学识高深莫测,这魏王殿下怎看起来入魔了。

    张阳放下手中的酒壶又道:“查问的事就交给河间郡王了。”

    李孝恭颔首道:“老夫会安排的。”

    李道宗给他倒上一碗酒水,回道;“往后就有劳哥哥,当年的兄弟几个之中,就数弟弟与哥哥最情深意重。”

    “那是自然。”

    江夏郡王这番话送到了李孝恭的心里。

    对宗室对兄弟的感情,李孝恭向来看重的,当初宗室兄弟有难,他也不会坐视不管。

    除了李世民,李孝恭在宗室中的话语地位最高,也是最有威望的。

    哪怕是这个宗室大兄,平日里有多么不靠谱,弟兄姐妹们出了什么事,还是愿意帮一手的。

    再者说太上皇也是李孝恭照顾着,这让他在宗室中的地位更好了。

    李道宗的目光放在张阳身上,至于二十四县将来要如何,还要看他的决定。

    “老夫的县可以造肥皂吗?”

    张阳颔首道:“看地理位置,看人手。”

    李道宗有些迟疑了,二十四县是否能够加入骊山的生产,能够生产什么,全看这位县侯。

    李孝恭本着自家亲戚该照顾还是会照顾的,但张阳不同,这小子很少与宗室往来,也没太深的交情可言。

    正说着话,李泰忽然又是一拍桌案,他也没说话,转身就离开了。

    李道宗看他,如在看一个可怜的孩子,不由地一声长叹。

    这件事谈得还算顺利,离开骊山的时候,李道宗问道:“张阳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要将工坊分给二十四县。”

    裴行俭跟着坐上了车驾,解释道:“上官仪说过,骊山会一直扩张,外面的工坊越多,骊山能够得到的好处越多。”

    “工坊自给自足,骊山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裴行俭拿着张阳给的书,叹道:“生产方式和生产工具掌握在谁手里,谁就掌握了财富。”

    说到深处,李道宗觉得以自己的见地已无法理解现在的骊山。

    裴行俭又道:“听上官仪说过,骊山奉行着一句话,一天不学问题多,两天不学走下坡,三天不学没法活。”

    “老夫很久没有看过书,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裴行俭笑道:“不过是骊山的一种说法而已,江夏郡王不用在意。”

    骊山的运作方式已超脱了朝堂,甚至朝堂想要跟上这种脚步都显得很吃力。

    这天下永远离不开生产与商业。

    可这社稷终究是离不开耕种的,人没了粮食就会生存不下去。

    朝中一边限制着商人,一边从生产中得到赋税,显得很矛盾。

    也令朝堂举步维艰。

    张阳回到了山上,小清清正在把玩着一张劲弩,将一个箭矢装入一个匣子中,匣子扣在弩上。

    连发的快箭,击射出去,六十步内能够刺穿皮甲伤到人体。

    张阳从她手中拿过劲奴,“谁让你拿这个玩的?”

    “爹爹的这个劲弩很久没用了,弹簧都锈了,女儿拿出来修了修。”

    张阳将箭头拆下来,再装上一个个的棉布球,重新递给她,“拿去玩吧。”

    小清清抿着嘴,失落无比,对这种没了箭头的箭矢失去兴致。

    她将箭矢放在一旁,“东宫来信了,娘正看着呢。”

    张阳将精铁所制的箭头拿回去,走入屋中。

    李玥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书信,神色中多有担忧。

    “怎么了?”

    “东宫太子妃送来的书信,说是皇兄近来的举动越来越出格,已开始在父皇身边安排眼线的。”

    李承乾这个太子坐了十四年,这十四年一直以来还算是勤勉。

    李玥低声道:“只怕皇兄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会把自己逼疯的。”

    “给回信了吗?”

    “还没有。”

    铺开纸张,张阳写了一封回信,太子需知民事,需知乡民之苦,若长久高居东宫,且看不到社稷辛苦,亦会耽误心智。

    臣向来秉持社稷之重在于万千黔首,即群众才是社稷的主体,脱离的群众会让一切都不长久,皇子需亲自下乡历练,忆苦思甜,增长见识,开拓心境。

    书信送去了长安城,张阳觉得李承乾之所以会这样,多半是李世民这位父皇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对皇帝的教子方式也不敢苟同。

    现在的皇帝这般地优秀,又是万人敬仰的天可汗,下一任储君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要收成?要建功?可能李世民对儿子的期许根本就没有这么高。

    张阳笑道:“太子需要走出来,只要他走出来了,往后也会好不少。”

    “嗯。”李玥气馁道:“夫君这姐夫不好当。”

    “是呀,所以媳妇你要体恤我,家里这么多事,这么多的弟弟妹妹都要我看着,还有太子晋王和魏王,你父皇不管,我再不管,这个家迟早要乱。”

    长安城,李世民穿着黑袍便服坐在崇德坊,身边也站着穿着常服的李君羡。

    崇德坊的人很多,也显得天可汗对自己的个人魅力十分自信,根本不怕这个时候会有人刺杀。

    而这里的人没有注意到,此处坐着一个皇帝。

    李世民正看着骊山的书信,见李君羡这般的紧张,笑道:“已不是当年了,朕哪还有这么多的仇人。”

    李君羡这才将放在刀柄上的手收回来,依旧默不作声地盯着四下。

    皇帝的目光看去,见到了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正在与人侃侃而谈。

    一时间都快忘记了,韦贵妃的儿子李慎已长这么高了。

    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养在骊山,像李慎,巴陵公主,普安,晋安这些孩子还养在宫中。

    只是相比来说,这些孩子没有骊山出来的那几个耀眼。

    时光飞逝,从艰苦的贞观初年走来,现在已物是人非。

    李慎也朝着这里看了看,面带笑意。

    等李世民走出这处酒坊,李慎这才快步走来,“儿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牵着他的手,就像是个寻常的父亲牵着儿子,“刚怎么不来问安?”

    李慎回道:“儿臣知父皇出来散心,不敢打扰。”

    “那现在为何又来打扰了?”

    “儿臣有个请求,想请父皇答应,但碍于酒坊内人多眼杂,又怕冒昧。”

    李世民抚须笑道:“嗯,你有什么请求?”

    “孩儿想与晋王兄一起玩,但母妃一直不允许。”

    “无妨,你以后可以寻稚奴玩。”

    “谢父皇。”李慎说着话,目光抬眼看去见到父皇的笑容,心里也高兴。

    回宫前,李世民让李慎独自去寻李治玩,就这么回了宫。

    因骊山的一封书信,李世民让李承乾出去走走放下手中的所有事,去盯着各县的作坊运作。

    可能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太子不能在东宫继续协理政事。

    太子的车驾在前头,太子妃的车驾在后头,出了长安城车马停下了,似乎在考虑要去哪里。

    不多时,有人骑马而来,再仔细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李承乾走出车驾,问道:“丽质,你这是来做什么?”

    李丽质穿着一身白色的男子衣袍,正提着缰绳道:“姐夫说了,让皇兄巡查各县的作坊运作,便在高陵县安排了住处。”

    “嗯,孤此番出来,倒是没有想过要去何处。”

    “姐夫还说了,皇兄久居东宫对心智不好,人要出来走动,要多与他人交谈,高陵县正在与临潼以及京畿东道各县商议作坊开办事宜,由裴府尹与江夏皇叔主持。”

    “此番前往高陵乃是最好的去处。”

    李承乾向着骊山方向作揖行礼,“让张阳费心了。”

    李丽质笑道:“皇兄不用这么客气,姐夫向来当我们是自家人。”

    “自家人?”

    李承乾释然一笑,“他确实令人觉得踏实,也安心,对你也是,对父皇也是。”

    李丽质重重点头,“皇兄,多当地乡民交谈,多看看风景,不必太多劳累。”

    李承乾看着她离开,对纥干承基吩咐道:“改道去高陵县。”

    “喏。”

    李丽质看着车驾队伍离开,心中又是一叹,骊山的理念对很多人都不适用。

    想让太子转变过来很难,或许是父皇也看出了他的变化,这才会同意张阳的建议。

    李丽质策马回到骊山村口,高阳与东阳正帮着小武算账目呢。

    高阳问道:“皇兄去高陵了吗?”

    李丽质翻身下马,又道:“嗯,是父皇的意思。”

    “嗯。”

    李丽质不想与这两位妹妹说太多,宫里那些事离她们越远越好。

    因太子离开了东宫李治与狄仁杰也长出一口气,本来两人就是在官学署混着,现在太子一走他们俩人又自由了。

    逃命般地从官学署出来,李治看了眼身边的李慎,“以后你就跟着我们。”

    李慎很是乖巧地点头,“嗯,都听皇兄的。”

    说来在后宫中韦贵妃不是一个好人,可李慎这孩子看着就很天真也很懂事。

    这母子间的差距倒是挺大的。

    尤其是这个弟弟主动拿出了钱袋子,李治更喜欢这个弟弟。

    “皇兄,骊山的学识是什么样的。”

    李治恍然大悟,“原来你请父皇来寻我玩,是为了骊山学识。”

    李慎笑道:“都说学了骊山的学识,就能够掌握改天时,逆地理之手段,还能平山川,破城池。”

    李治尴尬地笑了笑,哪有他说得这么厉害,姐夫除了是尚书左丞还兼着太府寺卿。

    黄河治理的问题,至今还困扰着姐夫。

    而且还要再开沟渠,又被朝中反对了,先秦修建郑国渠几乎动用了关中所有的民力,何况再修一道河渠。

    可若不修,又如何治理关内。

    “皇兄,以后的关中真的可以在冬天种菜吗?”

    李治气馁道:“快了吧。”

    “皇兄能与弟弟说说骊山的学识吗?”

    晋王的这个弟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问不完的问题,狄仁杰跟在身后真想把自己的耳朵给捂着。

    李治抬首笑道:“骊山学识穷尽天地造化,岂是三两年能够学完的,你皇兄我也不过学了一些皮毛。”

    李慎崇拜道:“就算是皮毛也一定很厉害,坊间传闻骊山县侯是仙人,仙人的学识就算是皮毛也是寻常人所不能企及的。”

    这个笨弟弟到底是从哪里听到的胡言乱语。

    李治苦恼地回道:“骊山的学识你不用苦苦追寻,这些学识会以关中的变化一点点展现给世人。”

    “就像是拿出这个吐黑烟的怪物?”

    “没错。”

    李治苦笑着,这弟弟都会抢答了,又道:“有空你可以来崇德殿,有一些骊山的书籍放着。”

    “弟弟谢过皇兄!”李慎突然行了一个大礼。

    这场面吓了一跳。

    李治想到从裴行俭抄了一页关于各县生产分配的文章,便从袖子里拿出来递给他,“这也是其中一部分,你拿去看看,其实……”

    “谢皇兄。”李慎又是一个大礼。

    “其实……”李治欲言又止,又道:“其实智慧就是要多想多思考。”

    李慎捧着这张纸,看着纸上的字如获至宝,看得如痴如醉。

    狄仁杰小声问道:“晋王,你这位弟弟实在是……”

    李治摇头道:“也不知道韦贵妃是怎么教的孩子。”

    “早晨时,柬之来问晚上还去平康坊吗?”

    “不去了。”李治看着这个弟弟气馁道:“这些天要带着他。”

    狄仁杰行礼道:“太子殿下离开东宫,晋王也刚从官学署脱身,这才自由片刻,又遇纪王李慎,最近是什么日子。”

    “要说时运不济,也太过分了。”

    李治也有同样的感慨。

    狄仁杰神色悲怆似有同情。

    关中又下雷雨了,今年的雷雨有些频繁,关中的气候多变,就像是李泰心情,魏王看着夜空雷光时隐时现,喃喃自语,“电?电……它当真能被人所用?”

第八百九十二章 不同的孩子

    “雷是从天上来的,人造的雷又是从何而来。”

    李泰喃喃自语,又看了一眼儿子李欣,他正在玩着一个木锤,见到什么敲什么。

    见到远处的平原上闪过一道雷光,雷电直插大地,片刻之后传来了雷声。

    心头越发疑惑,要如何让铜线发电。

    那电又是如何发生的。

    雷雨下到午夜才结束,袁天罡坐在一处宅院,面前盘腿坐着李淳风。

    两位道长也在思考现在的骊山面对的终极难题,磁石与电。

    李淳风低声道:“袁道长,骊山人善于论证,磁石与电的关系又该如何论证?”

    袁天罡看着手中的这卷书,“骊山书卷中所言,光是有传播速度的,声音也是传播速度的,但两者速度并不相同。”

    李淳风又道:“看,骊山要论证的学识如此多,贫道却想明白了一部分。”

    “是什么?”

    “骊山县侯说大地是有引力的,从近来的种种可以得出磁石也有引力,是不是可以说我们脚下的土地就是一块巨大的磁石。”

    袁天罡缓缓睁开眼,低声道:“这只是猜测,这不是论证。”

    李淳风又道:“对骊山来说想要论证就需要先有猜测。”

    次日清晨,下了一夜雨的关中湿漉漉的,还有细雨在不断落下。

    每当雨后,骊山总会隐入水雾中,从远处看不清山峦的全貌。

    骊山湿漉漉的,不断有水滴从屋檐落下来,张阳看着山下工厂送来的图纸。

    图纸上的蒸汽机经过几次改良,体积比以前的更小了,造出来也不会像房屋那般大。

    张阳修改着图纸,将一些不必要的设计删去。

    想让蒸汽机运作的更顺畅就不要添加一些没必要的组件。

    一手拿着尺,一手拿着笔娴熟地在地上勾画着。

    等图纸画好了,再去车间里忙碌着。

    小清清坐在华清池边,看着爹爹从书房中出来,再去车间。

    不一会儿娘也从屋中出来,与小慧,小武姨姨正在商议着什么。

    她一手撑着下巴,看着自己家,长叹一声。

    东阳小步走来,“想什么呢?”

    “东阳姨姨想过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东阳笑道:“做个好人吧。”

    “嗯,那我也要做个好人。”

    “你呀。”东阳又道:“你不一样,你是姐夫的女儿,你自小都是姐夫亲自在教导,你掌握的学识肯定与我们不同。”

    “爹爹教的与娘所教的都一样。”

    “因为是姐夫的孩子。”东阳低声道:“你与我们不一样。”

    小清清又迷茫了,看着华清池发呆,脚都被泡得起皱了,这才站起身,打算再去睡一会儿。

    张阳在车间里忙碌着,将图纸上的构造等比例打造成一个个小零件。

    再等小清清睡醒的时候,见爹爹面前放着一架小车。

    这车子比熊大要小一些,刚到膝盖的高度。

    小清清诧异道:“这是爹爹造出来给我玩的?”

    张阳组装零件,手中的扳手正在拧着内部的螺母,“嗯,这个东西的作用发挥好了,就给你玩。”

    “好呀。”

    她开始期待地看着这架小车,又问道:“东阳姨姨与女儿说,我和她们不一样。”

    张阳脱下手套,做一些更精细的组装又道:“哪里不一样了?都是一张嘴一双眼睛,两只耳朵。”

    小清清笑道:“嗯,女儿和她们一样的。”

    小清清又走到娘身边,“娘,我和小武姨姨她们有什么不同吗?”

    李玥悠闲地喝着茶水,每到夏季的时候是骊山最清闲的日子,得闲能够静下来看看书,这是最喜欢的一段时光。

    听着女儿的话,解释道:“你没必要和别人一样,而且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看她还有些迷茫,李玥看了眼还在地上爬的小三秋,对她道:“其实你爹爹就和别人不同,和大唐的很多人都不同。”

    “爹爹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这种很多不同的说法。”

    李玥说起了以前与张阳之间的事,小清清仔细听着,就听到爹爹以前是怎么忽悠魏王舅舅的,她总是捂着肚子笑了好久。

    作为孩子的娘,李玥心里很清楚,儿子也就算了,其实女儿自小就是张阳在教导。

    其实这孩子的认知水平很高,学什么都很快。

    真要说不同,那就是对世间的认知不同。

    在小清清眼里,外面的人是愚钝的,世人皆是不清醒的,世家是混账,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人。

    平静的生活过了几天,这些天没了朝中这么多事来烦恼,生活很是惬意。

    张阳希望朝中的事最好一直别来打扰骊山。

    这些天,专心做着火车的零件,在车间中细心打磨着。

    婶婶推着一辆车而来,“县侯,这是工匠们做出来,看看是否对。”

    张阳拿着骊山尺,仔细测量着,良久道:“都没太大问题,以后这些零件我去拿就好,很重。”

    王婶摆手道:“以往婶婶是出去打仗的,有的是力气,不碍事的。”

    张阳皱眉看着婶婶离开,将这一车的零件推入车间中。

    半月后的一天清晨。

    屋外传来了一些响动声,“姐,它动了!”

    小心安的话语声传来。

    小清清看向门外,那个小火车开始动了,它沿着铁轨行驶,转着圈。

    一缕缕烟从火车的头上冒出来。

    张阳脱下手套,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嗯,总算是完成了,这半个月没白费。”

    小火车咔嚓声不断,家里的熊都围了上来,熊三生的小熊很是活泼。

    不过这几头刚出生不久的小熊很容易认错熊,它们有时候会跟着熊二,或者跟着熊五熊六。

    它们的体型都长大得差不多了,导致婶婶也经常认错。

    火车走了十多圈停下了,张阳用水给小火车冷却,等晾干之后才能用。

    “爹,为什么不动了。”

    张阳将小火车放入推车中,“这个要给工厂,让他们自己去钻研。”

    再将铁轨放入竹篓中,身上背着,双手拉着车一路下了山。

    小清清与心安依依不舍,他们还在后头跟着。

    李泰与几个工匠站在一起,正在商讨着发电机。

    见到是姐夫来了,他上前道:“姐夫,造好了?”

    张阳放下推车,解释道:“这是我做的火车模型,具体原理与图纸上差不多,不过你们铸造时,还要调换一下位置。”

    让两个孩子将铁轨铺设好,张阳把小火车放在铁轨上,先往车头的上方的洞口,放入一根燃烧的木头,再往车厢的后方倒满水。

    再用煤粉放入火车头的上方,等燃烧了一盏茶的工夫,这辆小火车便动了起来。

    张阳拿着图纸与李泰解释着,“其实构造很简单,铜管弯曲的幅度不用太大。”

    李泰不住点头,让一旁的侍卫拿着笔记下这些话语。

    火车走得很流畅,动静也不是这么大,还有一些黑烟从火车头冒出来。

    “以往我们的火车问题主要出在它不够轻便,以前我觉得那火车内部太过复杂,经过一次次改良精简,现在就好多了。”

    张阳解释道:“所以我又将其简化了一些,只留下了燃烧室,并且加大了水箱的空间。”

    李泰皱眉道:“如此一来还需要更精细才是。”

    “嗯,会比较麻烦。”

    “交给我就好。”李泰收过了图纸这一次信心更足了。

    “电磁专研的如何?”张阳看了眼一旁的大圆筒,“发出电了吗?”

    李泰摇头道:“还是没有,不过用久了之后,发现磁石不再吸铁了。”

    “姐夫,你说这个电磁是不是与磁石的吸力也有关?”

    张阳皱眉道:“有可能。”

    骊山的每一样造物都需要时间,弹簧也是,蒸汽机也是,现在李泰想要发电,又是一次艰难的攻关。

    本着试一试的心态,骊山不能停滞不前,总要向前探索的。

    李泰小声道:“西征军说,他们发现在西域有一种很厉害的磁石,已让人去开凿。”

    “很厉害的磁石?”

    “嗯,因当初西征,有队兵马在荒漠中迷路了。”李泰来回踱步解释道:“他们有指南针,但指南针方向是错误的,之后经由当地的西域人带了回来,这队兵马因延误军机被处罚了,之后回了长安,由卫府的官兵查问。”

    “经过查问,问询他们是如何延误军机,他们解释是指南针坏了,这件事便传到了军中,之后才明白原因,原来在西域有一座磁山,但凡刀兵靠近都会被吸到山壁上。”

    张阳皱眉思考。

    李泰又道:“既然能够相隔这么远,多半是一种很厉害的磁石,本王已让人送信,让安西都护府的人帮忙采石,或许用更强的磁石才能够激发出电。”

    想要看到电流需要一定电压,又谈何容易。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但愿吧。”

    李泰看向阴沉沉的天空,“姐夫,那电真的像天空中的雷电一样吗?”

    “嗯,会发光,但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李泰失笑道:“如果骊山真可以造出这个,那骊山就真是仙山,骊山人就是仙人。”

    小清清重重点头,“那我们就是仙人。”

    知识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到可以上天入海,能够改天换地。

    现在的骊山还处于最基础的阶段,将事情都交给了李泰去安排,张阳回到了山上。

    骊山的工厂很忙,忙得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

    当骊山像是散尽家财一般,将自己的产业分发出去,谁也不知道骊山究竟还有什么好忙的。

    一个个的螺丝与螺母被造了出来,这些螺丝与螺母是骊山的下一个阶段铸造的关键。

    最近骊山又有一批学成了技术归乡的学子,这些学子都是关中子弟。

    小慧与小武正在与各县的县丞谈着话。

    这两个姑娘面色严肃,谈吐的语气与寻常人不同。

    “今年骊山要接收一千五百个学子,各县的名额还是老样子,十三岁以上十五岁以下,总数三十个。”

    几个县丞各自思索着自己县内的人口。

    小慧又道:“如有富裕且招收不满的,将名额下放,当然了各县既然与骊山有合作,我们能够让你们互相调换名额,可此名额不能外卖,如有售卖名额牟利的,一经发现,再不合作。”

    “怎么会呢?”泾县的县丞擦着额头汗水,“骊山给我们的方便已是这么多了,我们怎会自断后路。”

    “对呀对呀。”

    听着几个县丞议论,小武又道:“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入学之后各县的学子待遇与外招的是一样的,这是建立在我们经营有限的条件下。”

    小慧接过话语补充道:“骊山向来不在意学子的出身与来路,骊山打算选址,在外建设一个大书院,骊山的土地本就是有限,如各县多余的土地能够用来建设书院,可以书写文书交给骊山。”

    眼看这几个县丞又要说话,小武打断道:“下一座技术院要能够收拢三千学子,占地两千亩左右,还要修建高楼。”

    听到这个要求,几个县丞又沉默了,两千亩地可不是小数目,更不要说还要修建高楼。

    渭南县的县丞心里犯了嘀咕,问道:“谁家建房子要两千亩地呀?这是要修一个城?”

    三原县的县丞低声道:“这就是建一座城呀。”

    余下几位县丞也是神色凛然,建一座城?一座专门用来读书学技术的城?

    这听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

    本来各自都只是一个小县,能管好就不错,还要再建一座城,这是要多少的人力物力呀。

    这几个县丞顿时没了兴趣,也不再议论了,大家都达成共识,要是在自家县边上建一座城,且说能否给自己的县受益,往后的麻烦很可能也会接踵而来。

    出人出力,说不定最后也捞不着好。

    看眼前两个姑娘,也没说要给各县什么好处。

    小武与小慧向各位县丞行了一礼,也就离开了。

    十二县的十二位县丞走出了骊山村外的临时官邸。

    “此事是不是与京兆府尹知会?”

    讲话的是富平县的县丞,这人向来没什么主见。

第八百九十三章 落榜的张柬之

    兴平县的县丞面带愁色,“还是应该禀报一声的,骊山近来的动作越来越大,对我们的要求越来越严格,这也有规矩那也有规矩的,我们这些县丞还是要听从京兆府的安排。”

    “唉。”一声叹息,渭南县的县丞道:“京兆府尹都是骊山弟子,你们的话能有多少改变。”

    几个县丞也都是抚须不语,大家都是人到中年,靠着管着长安十二县日子也过得去。

    骊山的势力越来越大了,以往的骊山只是一个小村子,现在的骊山门生众多。

    而且和骊山有关系的人,都在朝中身居高位。

    回顾张阳当年的种种,许敬宗,张大安,李义府等人都是这般。

    众人心中也都有感触,与骊山能够合作生产确实是好。

    可与骊山合作,也要遵守骊山的规矩。

    现在骊山的生产规矩越来越多,越来越严格,诸多县丞应付起来也是心力交瘁。

    渭南县县丞又道:“县中还有诸多事要安排,就先告辞了。”

    各县的县丞也纷纷作揖告别,四散而去。

    李玥听着小武与小慧的禀报,沉声道:“他们又怎会轻易答应。”

    小武有些不悦,“他们就是唯利是图。”

    小慧笑道:“两千亩地,可不是轻易能够拿下的。”

    李玥颔首道:“长安送来的消息,近来有崇德坊落榜的学子想要来骊山求学,如此一来会减少入仕的人数,已经有朝臣进谏了,担心骊山与朝中抢人,多半要有旨意送来了。”

    小武皱眉道:“真会这样吗?”

    小慧吃着青涩的苹果回道:“师父终于将整个果子种出来,就是不好吃。”

    李玥笑道:“人需要生存,当初朝中不能满足他们的生存需要,来骊山学艺的人就会越来越多,这是一种必然的趋势,要尊重他们的选择,这个技校的落地修建要加快了。”

    小武与小慧重重点头,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科举落选的士子会选择来骊山学艺,而且比起朝中科举的门槛,骊山选人要求更低。

    朝中每年科举都会筛选出一批人,今年朝中传来了风声要提高进士及第的门槛。

    筛选人才的机制也更严格了。

    对朝中来说有正向的好处,可对科举的人来说科举更严格了,也更卷了。

    被淘汰的人会更多,这些人至少还需要谋生的。

    今年科举在即,朝中提高进士及第的门槛的消息越传越广,又有一个消息送到了长安城,骊山要开设技术院校,能够容纳数千人的院校。

    占地两千亩,建设高楼。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朝野中越传越快。

    李世民听到了这个消息倒吸一口凉气,怒道:“混账小子,他怎么不直说要与朕抢人。”

    李君羡回道:“陛下,至今各县没有人愿意将土地交给骊山。”

    李世民重新坐下来,“他有这个野心!”

    “陛下,末将愿奔走各地,让各县都不拿出土地来给骊山建设。”

    李世民颔首点头,默许了。

    李君羡神色一振,便快步跑开,恨不得现在就飞到各县,喝令他们不得将各县的土地给骊山使用,卖给骊山也不行。

    不多时,阎立德快步而来,“陛下,这螺丝螺母对工匠匠作有大用,若工部能够掌握铸造秘方,便能够不受骊山限制。”

    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脱离骊山的控制。

    尤其是火炮,朝中要用到火炮还需要看骊山的脸色。

    要是朝中可以掌握秘方,要多少有多少。

    李世民沉声道:“工部能造出来吗?”

    阎立德又沉默了,本来明白了螺丝的用途高高兴兴来禀报陛下,此刻顿时苦了脸。

    他甚至挠了挠头,这东西骊山是怎么造出来的。

    浇铸的?不像。

    切割出来的?寻常的刀能够切割吗?

    怎么会这么匀称?

    有一堆的问题想要问个明白。

    如果骊山足够忠心,应该将铸造秘方都交给朝中。

    可是……

    阎立德行礼道:“臣可以去问兄长。”

    李世民颔首道:“既然你说这是好东西,那么此物该要多少?”

    “陛下,此物用处对寻常事物不大,但用于铸造,如锅炉,火炮,还有工坊,皆有大用。”

    阎立德又道:“臣盘算过,如果是朝中需要,至少要三千枚。”

    李世民点头道:“工部起草文书交给骊山。”

    “喏。”

    阎立德脚步匆匆的来到了工部官衙,写了文书让人递交给骊山。

    只是文书早晨送去,下午的时候便送信回来了。

    长安城内,纪王李慎还在看着有关骊山的书卷,看得入神。

    狄仁杰与李治正说着话。

    “工部早朝送去了文书,骊山下午就给了回复。”

    狄仁杰好奇道:“骊山答应了?”

    李治回道:“当然是拒绝了。”

    “拒绝?”狄仁杰诧异道:“骊山这是多大的威风,朝中的要求都敢拒绝。”

    李治笑道:“姐夫抗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都是寻常事。”

    “而且。”李治拿着手中的书信又道:“不仅仅如此,骊山还拒绝了交出铸造秘方,阎立本说工部没有骊山的底蕴,造不出螺丝此物,也劝告朝中不要花心思造此物,只会徒耗人力物力。”

    骊山建设至今不过八年时光,八年时间骊山就有底蕴了。

    狄仁杰越发对这位县侯有了崇敬之意。

    李治看了眼一旁的李慎。

    天气炎热,他正看着书,额头已有汗水滴落,还浑然不知,看得是真够痴迷的。

    李治叹息道:“看来父皇又要上火了,也不知道宫里祛火的药材够不够。”

    狄仁杰感慨道:“晋王殿下,你就不能让纪王留在崇德殿吗?”

    李治摇头道:“他要跟着,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赶走他。”

    看着远处即将下山的夕阳,狄仁杰又望向平康坊的方向,觉得有些扫兴,“看来又去不成了。”

    “去不成就去不成,那吵吵闹闹的平康坊有什么好去的。”

    狄仁杰双手怀抱胸前,胖脸上多了几分思量,“并不是在下想去平康坊,而是担心柬之一个人去平康坊。”

    今年的科举要开始,狄仁杰还没到能够参与科举的年纪。

    张柬之倒是够年岁了。

    李治拿过李慎手中的书又道:“回去用饭了。”

    李慎欣喜道:“好呀,吃饭。”

    李治又看了眼这个弟弟,“你看书也不要太痴迷了。”

    “骊山学识太吸引人了。”

    手中的这卷书辩证法的一篇,李慎小小年纪又能看懂多少。

    李治回到崇德殿,正与这个弟弟吃着饭食,这段时间他也住在了崇德殿。

    这还是父皇允许的,往后身边要时刻多一个弟弟了。

    公孙小娘子跑来,“殿下,张柬之出事了。”

    李治看了眼屋外的夜色,这个时辰的平康坊最热闹,张柬之若无处可去,肯定是在那儿。

    公孙小娘又道:“科举在即,张柬之还在平康坊醉酒搂着一个胡姬,后来被他爹张玄弼拎了出来,痛打一顿。”

    李慎吃得正香,对这些话全然没有兴致,他的目光还看着那卷辩证法,嘴像松鼠嚼坚果那样,动个不停,眼睛却没离开过书。

    李治放下了碗筷,皱眉道:“他爹不是在襄阳吗?”

    公孙小娘又道:“本来是在襄阳的,听说科举在即便来了长安城,而且房相还亲自去拜会了这位大儒,只是他的儿子不争气,还混迹在平康坊。”

    李治感慨道:“柬之真有我辈风范呀。”

    闻言,她皱眉道:“殿下,万不要这么说,殿下才不是张柬之那种人。”

    “听说这张玄弼对自己的儿子抱有厚望,要用举族之力送自己的儿子入仕,可是如今科举严苛,张玄弼以大儒的名义见了许多人,都是朝中的重臣。”

    李治又道:“以柬之才学,此番科举必然能进士及第。”

    半月后,长安城的科举开始了,今年参加科举的都是十五岁以上的年轻人。

    朱雀门前,放着一张张的桌案,足足有五千多人参加此次科举。

    人数如此之多,能够入仕的或许只有百余人。

    自天可汗立下科举以来,世家倒了,陇右门阀也不在了。

    这么多的年轻士子说不定只有百余人能够入仕。

    为了这个百余个名额,有寒窗苦读,也有在朝中到处找关系的。

    今天的长安城朱雀门外围着不少的官兵,就连叫卖的小贩也不敢大声招呼。

    李治站在朱雀门的城头上,看着这壮观的一幕。

    李慎问道:“皇兄,弟弟也能参与科举吗?”

    李治摇头道:“你不用,等你成人之后你可以去封地。”

    “弟弟不想去封地。”

    李治错愕道:“那你还想一直留在长安城?”

    “弟弟想要去骊山,拜骊山县侯为师。”

    “姐夫已不收弟子了。”

    “为何?”

    李治望向长安城的东面,缓缓道:“骊山学识从不避讳外人,人人都可以学习,人人都可以辩论,所以你尽管去学,但有书卷,皇兄都会给你。”

    “如果你学成了也可以自诩是骊山弟子,但姐夫不会亲自传授你,你可以从书卷中,从种种论证中得到自己想要的学识。”

    李治颔首道:“现在的姐夫志在建设关中,如果你想要学更多,将来你可以与父皇说,将你的封地放在辽东或者东海边上。”

    “为何?”

    “因为那里很重要,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骊山一定会对这两个地方的大肆建设。”

    “嗯,皇兄教会弟弟谨记。”

    李治欣慰笑道:“所以你也不要想着拜姐夫为师,骊山学识是面向世人的,是面向所有人的,你好好学便是了。”

    “喏。”

    一场科举结束了,李治的目光看去,见张柬之还在与三两个共同考试的学子有说有笑的,看来很有信心。

    科举进行了三天,这三天每天两场考试。

    房玄龄亲自带人参与阅卷,甚至阅卷夫子也被软禁皇城内,不得与外人说话。

    又过了半月,朝中终于揭榜了。

    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狄仁杰与李治陪着张柬之看着入仕名单。

    一个个名字列在一张黄纸上。

    李治看了一遍又一遍,“仁杰,你找到了吗?”

    狄仁杰扫视着名字,“没找到,晋王殿下呢?”

    “没有。”

    “再仔细看一遍。”

    俩人看了一遍又一遍,李治更是将骊山的放大镜拿了出来,盯着名字一个个看。

    到最后,俩人确认了一个事实,张柬之没有及第,落榜了。

    回过头看去,李治见到他正蹲在地上,掩面而泣。

    张柬之蹲在墙角,委屈地吸着鼻子,“百余人,竟没有在下的位置。”

    狄仁杰安慰道:“不妨事,明年还能再考。”

    张柬之捂着脸眼泪与鼻涕混作了一团,“还有何颜面去见襄阳父老。”

    李治淡淡道:“落选的人这么多,又何止柬之兄一个,今年人数太多,朝中挑选也是极为严苛,以后说不定可以宽松些。”

    张柬之抱着狄仁杰哭得更伤心了。

    “莫哭了,是不是个男儿?”

    张柬之哽咽道:“家父会打死在下的,为了这一次科举,家父举了全族之力,甚至来了诸多遗老。”

    他抹了抹眼泪,“今日在下要去平康坊,不醉不休!”

    李治很想踹他一脚,又将脚收了回来,“你若再去抱胡姬,多半会被张玄弼打死的。”

    李慎好奇道:“皇兄平康坊是什么地方?”

    “你不许去。”李治抓着他的手正色道:“平康坊是一个消磨人的地方,你的精气神都会被磨去,看看柬之兄的下场,你想要和他一样吗?”

    李慎不住摇头,“不想。”

    “嗯,与皇兄一起看书去,不要和这种人为伍。”

    闻言,张柬之哭得更伤心了。

    狄仁杰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发现这个人的双手不肯松开,这一次他觉得自己成了张柬之怀中的那个“胡姬”

    今夜,不出意外的张柬之挨了一顿毒打。

    不过毒打之后的第二天,他又神清气爽的开始读书了,坐在崇德坊内。

    李治怀疑这个家伙是不是有个怪癖好,怎么还越打越精神了。

    狄仁杰小声道:“晋王殿下,其实在下很早就想与柬之割袍断义了,不如就今日,与他……”

第八百九十四章 吾儿天赋异禀

    狄仁杰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仆从脚步匆匆地走到张柬之身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李治注意到主仆的目光朝着这里看来,便觉得不妙。

    再回头看去,又见到了一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侍从,站在自己的身后。

    一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出现在身后,脸上还挂着渗人的笑容,狄仁杰跳脚而起,“呔!什么人。”

    张柬之也走到了面前,“家父请仁杰公子与晋王入府中一聚。”

    公孙小娘走到李治身前,见对方似带着恶意,也警觉了起来,有些懊恼没有带禁军出来护卫。

    因晋王殿下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跟着,她也不让人跟着了。

    李治上前一步,整了整衣衫,“此番是定要见见张玄弼了?”

    狄仁杰叹道:“看来是难逃此劫。”

    张柬之笑道:“其实家父是个很随和的人。”

    他口中说得很随和,狄仁杰再看一眼那两个随从一脸笑容看着就怪渗人的。

    张柬之双手背负走得颇为潇洒。

    李治揣着手走上前问到:“柬之,你家老货找我们做什么?”

    “或许是想和晋王殿下共谋一醉。”

    “不巧了,在下不喝酒。”

    “唉……”

    张柬之长叹一口气,“科举虽落榜了,但某才十五岁,无妨,来年再来。”

    “柬之兄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这一次能不去见你家老货吗?”狄仁杰凑上前道。

    说罢,张柬之看了眼身后的两位仆从,正在这时四周又冒出了不少部曲。

    几人本想要跑的,不过这一次想要跑就难了,现在正是夏日,狄仁杰观察他们衣衫单薄,大概是没有带着兵器的。

    张柬之身边的仆从讲着:“其实晋王身边一直有人看着,只是他们没有走来,这位小娘子放心,我等若敢动晋王殿下一根毫毛,我们几个多半暴死当场。”

    这侍从说话的声音很不好听,很尖利,再一想好像太监讲话是这样的。

    狄仁杰问道:“你们家的侍从都是宫中内侍来路?不愧是大儒之家,襄阳地界还有这种风俗?”

    这些事总是会激起狄仁杰的好奇心。

    张柬之解释,“其实我父亲本是范阳方城人,我出生在襄阳,但也好在是在襄阳,若是在范阳,恐怕世家之乱,我家也躲不过去。”

    “原来如此。”

    狄仁杰不住地点头。

    公孙小娘子看向四周,一直有人在保护着晋王?

    众人沉默,脚步声密集走入一处庭院中。

    自从皇帝要改建曲江池,曲江池周边的房子也贵了,一时间有不少权贵在这里安置了宅院,既有曲江池,又是以前的皇家林苑,这里很快就成了显贵之人来长安城的落脚地。

    朝中对此也是有私心的,这里的地价也因此水涨船高。

    等此地彻底修整完,价值又会翻几倍。

    张玄弼不仅仅是德高望族的士林大儒,到底也是一个富裕人家,能够在长安城的这种地方置办一个宅院来安排他的儿子科举入仕。

    李治与狄仁杰带着忐忑的心思走入这个庭院。

    入眼有衣着简陋的书生三五个,他们正在收拾着书籍。

    几人在仆从的引导下走入了正堂。

    张玄弼就端在正堂上座。

    李治与狄仁杰连忙行礼,“见过老先生。”

    张玄弼满脸的笑容,又道:“晋王殿下,快快入座。”

    这里的一切摆放都很有规制,李治也知道张玄弼是儒林中较为守旧的一派人,与这种人打交道还要注意礼节。

    两人入座之后,再看张柬之,还是一副纨绔模样,坐没坐相,抠着鼻子。

    张玄弼皱眉道:“听说晋王殿下是骊山弟子?”

    果然,一开始就是这种话。

    本有心理准备,但听到问话,李治心中还是咯噔一下,稍一回神又道:“小子确实在骊山学艺数年,自懂事以来便跟随姐夫”

    “唉……”

    张玄弼一声叹息。

    几人又沉默下来。

    忽又听他问道:“晋王就不问老夫为何叹气吗?”

    李治勉强一笑,只好顺势问道:“老先生何故叹息?”

    张玄弼倒上一碗茶水,“骊山学识确实不错,世人有言语说骊山的学识有好的,也有坏的,这个茶叶是好的,但其他的是坏的。”

    李治皱眉道:“老先生说的哪些是坏的。”

    张玄弼笑道:“都是坏的。”

    狄仁杰不停地使眼色,示意晋王不要再说下去了,老先生对骊山有意见就有意见,犯不着较劲。

    李治皱眉道:“老先生自以为骊山学识是坏的,但骊山学识确实正在造福关中。”

    “呵呵呵……”张玄弼又道:“晋王殿下年幼,自然会被人左右,骊山造时钟,将十二时辰分为二十四小时,甚至将时间严苛地分成分与时,甚至是一息之间的秒,难道这不是对世人的苛刻吗?”

    “自古以来未曾有过之事,骊山此等作为难道不是为了奴役世人?”

    李治正色道:“老先生,时间本就存在,不能忽视,为了所谓的黄老之学而忽略时间的流逝,这难道是对的?就算是骊山不用时,分,秒,人们不去正视时间就不会流逝吗?”

    张玄弼笑道:“晋王殿下是说骊山严苛,但世人糊涂?”

    “本王没说过这话,是老先生误解了。”

    张玄弼又道:“老夫再论骊山将人力当作资源统筹,穷尽关中民力,自古贤君皆是轻徭薄赋,骊山是要作何?穷尽民力只是为了财富吗?”

    狄仁杰低着头,觉得这个时候拦不住晋王,如果有人说晋王他自己的不是,这些事可以忍受。

    但要说骊山的学识不对,晋王会较真到底的。

    李治干脆站起身直视着这位名儒,“老先生,汉景帝以来世人富裕吗?”

    张玄弼颔首道:“那是自然。”

    李治又道:“敢问老先生,那时候的乡民富裕吗?世家谷仓丰盈,但寻常人家的田亩有几何?”

    张玄弼一拍桌案,正要说什么。

    李治继续朗声道:“贞观初年,长安城内赋闲地痞有多少,这些人无劳作,靠着什么谋生?好好的儿郎成了地痞闲汉,老先生所谓的盛世就是这样的吗?”

    张玄弼沉声道:“晋王殿下执迷不悟,陷得太深,道经有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晋王胆敢评判这些吗?”

    李治冷哼道:“老先生又错了,道经在此基础上还有论述,道有规律,以规律约束宇宙间万事万物运行,万事万物均遵循规律,而不是只顾无为。”

    “宇宙间万事万物?”张玄弼抚须沉吟半晌,“这是何人的见解?”

    李治笑道:“这是骊山的见解,骊山善辩证法,善论证,于骊山来说人们的生活离不开物质,物质匮乏导致关中贫瘠,如若关中能够富饶,物产自然丰富,若谁都保持原样,那么这个天下也只能保持原样了。”

    张玄弼冷声道:“好个黄口小儿,好一番辩驳,骊山今时今日所作所为会被世人指责。”

    李治又道:“老先生,不是骊山奴役关中子民,是骊山给了劳作,是骊山让关中富裕。”

    “以前有多少人能够吃得起葡萄,以前这长安城十二县的乡民贫瘠,他们因为生计困难甚至拿不出十余钱。”

    “一旦遇到天灾,他们只能变卖田地换取粮食,让自己不被饿死。而来年天灾过去,他们又只能向人借地来耕种,换取更少的粮食,从而更多的田地与财富去了何处?”

    张玄弼抚须不语。

    李治干脆坐到这位老先生的面前,又道:“这些田地自然到了老先生这样的人手中,这难道不是土地兼并的由来吗?”

    张玄弼沉声道:“老夫不用做这些,自然有许多权贵送银钱给老夫。”

    你张玄弼天赋异禀,寻常人比不了,您只要往那一站,就有人赶着来送钱。

    李治抬首看着他,“现在关中十二县开始富裕了,各家各户都有了富余的银钱,如遇灾年,他们不用变卖田地,就算是一年种地没有收获,也能够扛住风险。”

    “经由骊山县侯努力,关中作物开始丰富,田亩的价值也更高了,想要卖田求生的人更少了,老先生呐,你现在还怀疑骊山是错误的吗?”

    “骊山向来坚信劳动创造财富,骊山的富裕足以证明,现在长安十二县也在证明这个说法,这等举措让关中的闲汉地痞更少了,人们不会去靠着烧杀劫掠来获得财富。”

    “换言之,他们更愿意去作坊劳作,因劳作能够得到银钱,能有个赖以生存的地方,长安十二县,现有作坊三十五座,每座作坊都能容下上百人。”

    “关中正在兴建的作坊还有四十余座,再等两年关中数十万人皆有劳作。”

    “劳有所得?”张玄弼摇头道:“骊山将世人囚禁在劳作中,再无上升之路。”

    “非也。”李治又驳斥道:“劳动创造财富,劳动人的智慧能够提升技术,这也使得生产力更进一步。”

    张玄弼道:“在老夫看来,骊山为了利益罔顾世俗礼教,当骊山面前放着更大的利益时,张阳会抛去所有的良心与忠诚,自古以来行商之人便是如此,一切道德和良心都阻止不了他们对利益的驱使。”

    听着李治与家父的辩论越来越激动,张柬之也放下了手中的葡萄,心中念想着这场辩论可以早点结束。

    李治又道:“难道一定要在修生养息和竭泽而渔之间选择吗?”

    “或许对老先生来说,这是无奈之举,你们更希望土地可以继续兼并。”

    张玄弼笑道:“这些话你说与老夫听也就罢了,你对外面的儒生说,他们会听吗?骊山奴役世人是事实,这无从可辩。”

    李治语气坚定,言道:“人力是生产力,生产力便是财富,这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老先生且再看四年,看看这关中大地会如何变化?”

    “好。”张玄弼冷哼道:“若不答应,外面的人会说老夫是如何欺凌幼小,那就等四年,四年之后再看看关中是何景象,老夫以为四年之后关中人才凋敝,笑看关中子民如失了魂的躯壳模样。”

    一老一少订下了四年之约。

    张玄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他正低着头看着桌案。

    再仔细一看,儿子是在做什么?

    这一回总算是看清了,他竟闲得开始数葡萄核了。

    “咳咳……”

    听到咳嗽声,张柬之终于是坐正了。

    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儿子,张玄弼又觉得疲惫,低声道:“晋王殿下师从骊山,还在协理官学署办事?”

    “嗯,皇兄安排的。”

    张玄弼颔首道:“可否让柬之也去国子监入学?”

    “啊?”

    “嗯,若是此子能够入国子监读书,相信定能入仕,老夫家这孩子其实天赋异禀。”

    李治看着张玄弼的态度峰回路转,一边摆出大儒的风范要来辩驳骊山之学。

    现在又拿出了张柬之,好像是个求人办事的。

    李治喝下一口茶水,忘了自己坐在张玄弼的案前,碗还是人家的,刚说得有点多了口渴,没多想就喝了一口。

    惺惺地将茶碗放下,李治又道:“这个怕是……”

    张玄弼忧愁道:“若是不行,老夫只能将这个孩子打入大狱,让他在狱中苦读,他天赋异禀,只是他不好学,若好好辅导,将来也是个栋梁之材。”

    说罢,这老先生抚须笑道:“晋王殿下以为呢?”

    李治尴尬一笑,“柬之确实天赋异禀。”

    “嗯,老夫本以为这一次他能够科举入仕,不承想此番落榜,后来才知这孩子与晋王殿下,狄仁杰等人厮混,才会这般,是老夫少有管教了。”

    李治闻言头皮一紧,连忙道:“回去之后,就去拜会孔颖达老夫子,让柬之兄进国子监入学。”

    “嗯,好友之间除了厮混,也有互相帮衬,往后这小子还要多让晋王殿下照顾。”

    “那您呢?”李治反问道。

    “老夫……”张玄弼颔首道:“老夫要走一趟齐鲁之地,会一会当初的好友。”

第八百九十五章 劳动的智慧

    李治心头暗暗计较,张柬之是个不靠谱的,张柬之的爹张玄弼又是好游玩的。

    老匹夫,都爱算计人,没一个好人。

    不愧是大儒,果然是朋友遍布中原各地。

    “那本王这就去安排。”

    张玄弼满意点头。

    “小子告退。”

    “老夫就不送了。”

    李治与狄仁杰起身行礼,与张柬之一起走出了这处宅院。

    狄仁杰看了眼张柬之,这家伙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问道:“晋王殿下,怎就答应了?”

    李治挠了挠头,“本来不想答应的,可若不答应恐怕想走都难。”

    狄仁杰叹道:“若是张柬之来年还落榜呢?那还是要怪晋王殿下。”

    李治懊恼道:“应都应下了,举手之劳。”

    三个少年带着烦恼走出了这处宅院。

    正堂内,张玄弼又给自己倒上一碗热水。

    往偏房走出一位老者,他拄着拐杖道:“与晋王殿下谈话,你还让着他吗?”

    张玄弼抚须道:“老夫的立场与你不同。”

    崔仁师叹息道:“若真要辩驳,以神匡的本领,不必与晋王定四年之约。”

    “晋王还年幼,给他四年又如何?”

    崔仁师摇头道:“你动摇了?”

    张玄弼道:“老夫从未动摇过,且再看四年。”

    崔仁师喃喃道:“老朽已是古稀之年,不知能否再活四年。”

    这一次晋王去见大儒张玄弼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李世民笑道:“将稚奴召来。”

    “喏。”

    一个时辰之后,李治这才匆匆回来,自从太子一家去了高陵县,这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围着晋王转。

    “张玄弼见过你了?”

    “儿臣与他论述了一番。”

    看这个儿子还很自信的模样,李世民又道:“你且说说与他都说了什么。”

    向父皇解释了见张玄弼的前因后果。

    李治又道:“眼下的事就是这样,儿臣与他订下四年之约。”

    “四年……”

    李世民笑道:“张阳建设关中这才刚刚开始,你就与他老人家定下了四年之约?来得及吗?”

    “父皇,为了建设关中,骊山准备多年,是厚积薄发,从长安城十二县的变化就能够看出来。”

    这孩子言语谈吐充满了自信。

    这样的孩子缺少磨砺,李世民心中有了打算但没有明说,他还没及冠,等往后再议论。

    等李治告退,李世民看着地图思量,西方的战事还在继续,辽东那边至今没有消息,漠北让阿史那杜尔镇守着。

    长孙皇后带着肥皂而来,“这是骊山送来的肥皂,他们的家业分给其他村县了,但还是会自己造肥皂自给自足,正是夏季,是用肥皂的时节,就给宫里送了来。”

    李世民看着地图道:“朕想让稚奴去历练历练。”

    “历练?”长孙皇后狐疑道:“去何处历练。”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地图上,从地图一直往南看去,“这孩子太过骄傲了,是骊山养出来的心气,朕打算让他走出去,有些事情要经过历练才会明白。”

    “如果骊山所学真是好的,那么他一定能够从历练中表现出来,要是骊山的学识是错误的,他自己会明白的。”

    长孙皇后又道:“嗯,依陛下所言。”

    李世民沉声道:“再等两年如何?”

    “也好。”

    李治浑然不知,皇后与陛下已对他的人生作出了规划。

    让张柬之去国子监入学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李治一边安顿李慎在崇德殿好好读书。

    又急匆匆去请孔颖达老夫子帮忙。

    “听完晋王殿下与张玄弼定下了四年之约?”

    刚与父皇说过这件事,见过张玄弼之后,前前后后不过两个时辰,现在孔颖达老夫子也知晓了。

    说不定长安城内都在传闻此事。

    孔颖达又道:“晋王殿下能与大儒之流走得近,是好事。”

    李治叹道:“怎么听着像是一件坏事。”

    谈到了张玄弼又想到张柬之,;李治一手撑着下巴道:“还请孔颖达老夫子,让张柬之入学国子监。”

    “张柬之?”孔颖达抚须道:“老夫看过他的策论,满口夸夸其谈,不着实际。”

    孔颖达老夫子也是科举的阅卷人。

    李治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考卷上写了什么策论,又道:“他现在弘文馆读书。”

    “本来国子监的名额就不多,既然晋王殿下答应了此事,若不办好恐又会被张玄弼这等大儒名流拿出来说笑。”

    “嗯。”孔颖达抚须沉吟道:“那就请晋王殿下将自己的名额让出来给张柬之。”

    李治欲言又止,心中一横还是答应了这件事。

    拿着国子监的文书交到张柬之的手中,李治叮嘱道:“这一次要是科举再落第的话……”

    “某家去西征军。”张柬之信心百倍,“既不能入仕就入行,某家熟读兵书,统兵三万不在话下。”

    李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可真是天赋异禀。”

    身边有个痴迷读书的李慎,又有个天赋异禀的张柬之,再有一个整日与不良人为伍的狄仁杰。

    李治觉得自己的生活很疲惫,好想回骊山。

    关中纷纷扰扰,长安城十二县很忙碌,骊山要建设两千亩的书院,这件事至今没有着落,有许多人认为骊山野心太大,这件事多半又会无疾而终。

    李承乾虽是太子,他来到高陵县之后,开始与这位县丞一起做事,与县丞一起修缮沟渠,一起用饭,与乡民畅谈。

    太子离开东宫有一个月了,陛下也没有将其召回的意思。

    赵节与纥干承基两个东宫右率的统领看着当今太子吃力地扛起一个麻袋,脚步缓缓移动,两人心中同情之。

    太子殿下亲耕农事,很是感动人。

    赵节暂且放下了对纥干承基的成见,低声道:“你说陛下还会不会召殿下回去。”

    纥干承基依着一棵树而立,回道:“陛下对太子殿下是寄予厚望的,不用太久就会召太子回去。”

    “是不是太子殿下做错事了,才会被罚到这县里来?”

    “端是不会,这些年太子一直严于律己。”

    于志宁是东宫右庶,自从太子从东宫搬到了这里来,他也跟着来了。

    与赵节,纥干承基等人不同,于志宁是文官,早年前又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深受陛下器重。

    据说此人很快就要升迁中书侍郎,是个默默无闻做事的人。

    来到高陵县之后,于志宁开始安排村子里的治理,他治理得颇有成效。

    东宫众人对于志宁很是信服。

    于志宁对俩人道:“你们不该在这里议论太子。”

    赵节笑着回道:“卑职这就去安排护卫。”

    纥干承基知道得罪不起于志宁,也悻悻离开。

    高陵县还要再开一个肥皂作坊,现在肥皂的秘方不值几个钱,因现在的肥皂很便宜,一块肥皂只要十钱。

    只要当地县丞允许,各县都可以开辟肥皂作坊。

    李承乾将麻袋堆放起来,他坐下来歇息,擦着汗水道:“肥皂在关中不值钱,可运送到关外价值可以翻几倍。”

    于志宁回道:“殿下,肥皂运送到河西走廊需要几日?”

    李承乾回道:“半月。”

    于志宁又道:“那么运送到河西走廊需要多少本钱?”

    “如果是一个人运送的话,只需要带足干粮。”

    “一个人能够运送多少肥皂。”

    “随身携带十余块足矣。”李承乾思量道:“有马车就能够运送更多,在长安城购置马车,就算是别人淘换下来最差的,算上马匹至少要三百钱。”

    “嗯,若是要运送上千块肥皂呢?”

    李承乾回道:“需要十数驾马车,人手也更多,更需要护卫,如此一来花费更多,于侍郎是说关外的肥皂贵是有道理的?”

    于志宁笑道:“太子想让高陵县将肥皂卖去关外的想法是对的,但这般运输不是这个县的乡民能够负担的,而且这只是运输,将银钱送回来又是一笔开销。”

    李承乾迟疑道:“可如果高陵县的肥皂只是在关中贩卖没有太多的利润。”

    “太子殿下知晓骊山是如何做的吗?”

    “请于侍郎赐教。”

    于志宁抚须道:“骊山原本就有棉花的买卖与高昌人合作,老夫看过来往文书,高昌人先将棉花送到骊山,高昌人本就要带着银钱回西域,骊山将棉花的银钱以肥皂抵给高昌人。”

    “高昌人用棉花换了肥皂或是茶叶,运送河西走廊去卖,卖了之后银钱也是归高昌人的。”

    “如此一来一回间,骊山没有付出任何的成本。”

    李承乾心中惊叹,“竟有这等手段。”

    “太子殿下的心思皆在政事却忽略了一些乡野小事,老夫很喜欢骊山的一句话,劳动人是最有智慧的,他们的智慧不容小觑,老夫当时观之也是惊诧,之后又觉得市井聪明不足挂齿。”

    “但又想到骊山能够富裕便觉得市井智慧也能用于社稷。”

    “孤受教了。”

    于志宁又道:“要解决高陵县的麻烦也很简单,将高陵县造出来的肥皂都交给骊山,并且让骊山与高昌人交易,而骊山的棉绒与棉线按照相同的价格抵给高陵县。”

    李承乾颔首道:“甚妙。”

    于志宁摇头又道:“可与骊山谈交易没有这么简单,老夫对这位骊山县侯早有耳闻,此人精打细算,十钱能够发挥出百钱的用处,直白地与骊山交易很难。”

    “况且造肥皂的不只是高陵一县,长安城十二县有三县在造肥皂。”

    当风吹过时候,可以闻到风中带着谷物成熟的香味。

    李承乾又往嘴里灌了一口水,“如果高陵县这么做了,其他县也会照做,因为这样的利益更大了。”

    于志宁笑道:“所以不能让高陵一县这么做,可以与其他三县共同商议,每一县拿出一部分的肥皂合在一起都交给骊山贩卖,并且还要留下部分的肥皂卖给关中人。”

    “如此一来不仅仅关中,中原各地,或者是关外都能够买到肥皂,各县也能得到合理的利润。”

    他手里还拿着一卷书,“老夫看了骊山交给各县的生产计划,其中智慧令人叹服,骊山将生产上下游细分,让各县相互配合,又让各县相互竞争,如此一来得利的一方往往是最先完成任务的。”

    “做好三年内的规划,就可以盘算未来五年后的发展,老夫虽不能一窥全貌,但足可见骊山野心之大。”

    “就拿当下来说,骊山站在最上游,他能够号令长安十二县,将来也能号令整个关中,有人说骊山建不成那座占地两千亩的技术院,老夫以为,此事于骊山而言轻而易举。”

    于志宁对骊山的评价很高,越是身在这县中,越能明白骊山在生产作业上的智慧。

    他将整个关中的利益绑在一起,这将是一股巨大的力量。

    于志宁不敢想这股力量将来能够掀起什么样的风浪,只是觉得现在的骊山,得到了它想要的大势所趋,朝中想要限制其就更难了。

    建设这座庞大技术院的事必须提上日程,来骊山学艺的人越来越多。

    李玥觉得明年必须要将这件事办成,骊山这一亩三分容不下这么大的需求。

    小清清看着爹娘在地图上画着线,她双眼带着光,正在注目看着这大唐太阳与月亮。

    地图上画的线连接了蓝田,新丰,渭南三县,成了一个三角形。

    又在这个三角形中间画了一个点,这个点就是骊山新的技术院的选址所在。

    “我去看过,这一片是平原,又是三县中心,两千亩地足够,这将是大唐最大的一座学府。”

    张阳皱眉又道:“这要花多少银钱。”

    李玥抬首算着,“从开始建设到落成至少需五万贯,往后维护所需要的银钱每年至少一万贯,这还是容纳三千人的情况,如果有差错或者经营不善,还需要更多。”

    见夫君捂着胸口,又道:“这是怎么了?”

    张阳神色痛苦,“心痛,五万贯尚浅不说,往后每年要一万贯,好像有根螺丝在搅着我的心口,我的钱呀。”

    良久,见夫君恢复了整形,李玥捂嘴轻笑着,知道不是真的痛,只是在心疼钱。

    小清清对两个弟弟道:“往后不要在爹爹面前提钱了,爹爹一听就会心口痛。”

第八百九十六章 脱离群众之流

    小心安不住地点头,目光还看着弟弟。

    小三秋还未满一岁,现在蹒跚学步还吃力,只会咿咿呀呀的。

    “姐,我们真是熊大养大的吗?”

    小清清点头道:“嗯,婶婶是这么说的。”

    深夜,李玥带着女儿去休息。

    山风吹过骊山,总会听到树木的沙沙声,最近骊山长了许多竹子,每每风吹过的时候就会响动个不停。

    山上的夜风总是比较大的,李玥将女儿的房间收拾了一番。

    小清清问道:“娘,要建设那个大技术院,我们要花这么多银钱吗?”

    李玥笑道:“我们骊山从来不会亏本。”

    关中夏收在即,中原各地收集了水土的记录。

    张阳还是当朝的太府寺卿,要过问粮食耕种,过问粮食收成,还要过问各地水土治理。

    但这个太府寺卿的权力只能局限在关中,至于中原各地的州府效率很低,也没有人去应付一个太府寺卿突如其来的妙想,他们更愿意向中书省递交文书。

    有人说骊山要这些记录做什么?

    自古以来各县地志只在各县愿不愿意记录,而非一个太府卿要求。

    张阳任职太府寺卿有四年了,第一年在骊山培植作物,第二年就能种出卷心菜和胡瓜,之后又种出了葡萄,并且第一次提出了作物多样化。

    第三年的时候,关中的作物开始进入多样化的推行。

    尽管推行很艰难,却没有无疾而终,至今一直努力着。

    关中第一次用六百亩地种出了葡萄,并且给骊山与河间郡王带去财富。

    第四年,葡萄在渭北广泛种植,在太府寺卿张阳的记录中,渭北高原昼夜温差大,可以让葡萄更甜。

    这就是太府寺近四年的成就。

    这成就不是什么开疆拓土,也不是什么远征大胜,看起来是一件很不起眼的事。

    但这种事情正恰恰影响着唐人的生活。

    骊山用一种很温和的手段,将这种改变带到人间。

    唐人的故事中也有了种葡萄一说。

    朝中时常有人说起张阳这个人的好坏,自从张公瑾过世之后,张阳越发的避世不出,甚至再也没有踏足长安城一步。

    细数张阳在朝中做过的事,他任职礼部尚书之时,强硬地否定和亲之策,并且夺回了河西走廊,平定了高昌之乱,收复了安西四镇,扫平天山,如今更是震慑吐蕃,远征波斯。

    如此说来这样的功绩当该位列凌烟阁。

    当张阳任职度支郎,为朝中开源节流,解决了朝政艰难,河西走廊开辟互市,稳定关外形势,又给朝中带去丰厚的赋税。

    现在的张阳位列尚书左丞,年仅三十,距离相位只有一步之遥,也就是在张公瑾过世之后,他立志建设关中。

    邀请长安城十二县开设作坊,为朝中精细赋税,给予各县乡民劳作之处。

    细数这短短十余年,这位县侯不论在朝中任职哪个位置,他都能做出不菲的功绩。

    秘书省内,有一卷卷宗是上官仪亲笔书写的,现在上官仪迁官京兆府,这卷卷宗也被留在秘书省。

    后继官员将这卷卷宗记录在史册上,随之记录的还有世人给这位骊山县侯的骂名。

    今年关中各地还是将一车车的文书送到骊山。

    此刻骊山文书与小山一般,若是别人看到这么多的文书就已放弃了。

    每年夏收前后,张阳就会看这些记录水土变化的文书。

    张阳会耐心地将这些文书全部看完,而后做好记录,并且做出总结。

    黄河的水位又下降了,铺开一张地图,观察图上的河道,再拿出往年的记录,比较水位下降的幅度。

    李玥提着一篮子洗好的桃子而来,“这是宫里送来。”

    “嗯。”张阳拿过桃子咬下一口汁水迸溅。

    自从在温泉池边上修了一道石墙,改建引水渠之后,温泉水自上而下,形成了流动水,再从瀑布而下,华清池也成了活水。

    李玥再给桃子分给儿子与女儿吃,目光看着池子,华清池的南面还有一个出水口。

    当年修建新家,张阳花了大力气建设了一条盘山的水道,如此一来整个骊山都能受到灌溉。

    以往还显贫瘠的骊山,此刻也是郁郁葱葱的。

    张阳吃着桃子写下往年的水文记录,皱眉道:“历年来黄河水位下降许多,潼关的水位,从武德初年至今已下降了一丈有余了?”

    渭水贯通整个关中自西向东,黄河从渭北而下,两处河道在潼关汇聚。

    一直以来潼关是拱卫长安城的所在,也是长安的东大门。

    潼关往东便是函谷关。

    见夫君正沉默地在盘算,李玥观察着,其实当他专注的时候也颇为好看。

    几张地图铺在桌案上,地图很大,有不少都顺着桌子铺在了地上。

    张阳从凌乱的文书中又找出一卷,仔细对比着。

    又想到后世的潼关建设又明白了,从函谷关往西走到潼关有一条崤函古道,这条古道直通潼关。

    在以前曹操修建了潼关,便以此来拱卫长安城。

    由此可见,潼关从一定意义上是入关的第二道障碍,也是关中的命门。

    难怪史书上的哥舒翰会据守潼关不出,哥舒翰一败,反军便可直入长安。

    黄河水位下降打通了崤山与函谷关的古道,因水位降低了,在潼关的北面出现了一条路。

    这条路让潼关显得更重要,如果据守潼关便可以保住关中,同时也可以据守潼关钳制关内,攻守也能互换,潼关对关中无比重要。

    现在这条古道出现了,也就是说潼关往后会成为一片边防重地。

    张阳搁下手中的笔,皱眉道:“我想在潼关建设一个货物集散地。”

    听夫君这么说,李玥好奇道:“为何?”

    张阳笑道:“因黄河水位下降,在潼关北面出现了一条路,这条路将会无比重要,我们家可先拿下这块地。”

    “嗯,渭水和黄河的交汇处,入关的必经之路?那为何不安排在函谷关?”

    张阳摇头道:“水土的变化也会改变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函谷关的位置就会显得尴尬。”

    李玥皱眉道:“当年大唐初定,皇爷爷驻兵潼关平定的关内,之后出兵谋取中原,靠的也是函谷关。”

    “可那时候黄河的水位没有这么低。”

    听着夫君的讲述,李玥恍然道:“夫君想要拿下这片要地,掌握关内外运输的要道?”

    “先试试吧,让江夏郡王走一趟潼关。”

    李道宗和裴行俭正在兴建左辅二十四县,顺道去一趟潼关也无大碍,如果要扩张,潼关早晚要考虑的。

    要是能够占得先机,最好现在就动手。

    李玥按照夫君所说的写了一封书信,让婶婶安排人将信交给李道宗。

    藏书阁有很多图,有一张图表记录着关中各地的水土变化。

    看了半日的文书很累,张阳放松着自己的眼睛,骊山的发展磕磕绊绊,说不顺利也能过得去,说顺利吗?坎坷也挺多的。

    午后的闲暇之余,张阳与李玥便一起在骊山的山腰处修建钟楼。

    李玥将泥装入一个木桶中,挂在脚手架的钩子上,夫君站在高处就可以将其拉上去。

    修建这个钟楼的只有夫妻俩人。

    几头熊跑来,围着李玥打转,正向这个女主人讨要食物,她将布袋中的肉干分给它们。

    这些小熊回来,就说明熊大也来了。

    不多时,小清清就骑在熊大的背上,慢悠悠而来。

    “娘,晋王舅舅来了。”

    李治跟着走来,“皇姐,姐夫。”

    张阳从脚手架下来,笑道:“今日怎么有空来骊山了?”

    李治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目光看向远处的龙武军,“近来总是觉得不爽利。”

    李玥闻言,继续给那几头小熊喂食。

    张阳喝了一口茶水问道:“怎么不爽利了?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李治低声道:“没有。”

    见他不想说,张阳也不问了,也在一旁坐下,又道:“听闻上官仪进入京兆府之后,裴行俭的事越发顺利了。”

    “上官仪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张阳喝着茶水道:“以前你魏王兄也总是不着调,还不是我这个做姐夫的敲打他,不然他或许还在长安与太子掰手腕。”

    李治幽幽道:“有时候想想,这世上的对错为何这么复杂。”

    “对错从来都是复杂的,这世上骂骊山的人多了去了。”

    李治又道:“骊山是为了建设关中,富裕世人,他们却还来指责骊山,这些人都应该杀了。”

    轻拍着他的后背,张阳低声道:“不论是士林中人也好还是那些儒生大儒也罢,他们的声音终究只是小部分人,他们的言语也是为了他们利益,他们心里装着都是他们自己。”

    李治又道:“骊山装着的是天下人。”

    张阳又笑道:“群众农民或者走卒贩夫,他们才是这世上最大的一类人,他们才是社稷的基石。”

    李泰重重点头,“为社稷,为万民,弟弟被那些人的话语给框进去了。”

    “其实有些人,他们的话语早就脱离了群众,任何的士林之流,脱离了群众后,他们的路就会越走越歪,先从形式化开始,而后他们的形式化会越发苛刻,之后吸纳的人更趋向利益,这就是我平时让你们时常与乡民走动的原因。”

    “以前我和你父皇说过,群众是这世上最大的力量,他好像听进去,又好像没有听进去,我当初建议你父皇在各地的州府设立与群众沟通的渠道,这件事至今没有安排。”

    张阳继续道:“所以骊山的种种举措都是以乡民的利益为先,各县开设作坊若不能保证乡民的利益,我宁可让他们毁去。”

    小清清与家里的小熊在打架,刚出生的几头熊很小,正适合被她欺负。

    “爹,弟弟说熊四和熊五好上了。”

    好好的谈话气氛被打破,张阳皱眉道:“他整日盯着几头熊做什么?”

    小清清缓缓道:“那爹爹还不管管他。”

    李治起身道:“现在弟弟知道要怎么做了,多谢姐夫开导。”

    见熊大用头拱着自己,张阳环抱着它的脖子,一人一熊便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小清清在一旁嬉笑着,嘴里喊着:“熊大,快爬起来!”

    最后,熊大被张阳扛在肩膀上,熊大动弹不得,只能嗷嗷叫唤着,示意服软了。

    与这头熊打架很吃力,张阳累得叉腰坐下,一头的大汗,身上也有不少的熊毛。

    熊大伏在地上,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男主人有了几分不服气,而后它又冲了上去。

    可惜被张阳一脚踹开,再一次倒在了地上,终于不敢动了。

    “熊大,真没用!”

    “熊大,真没用。”

    小清清也用竹条打着它。

    没了脾气的熊大趴在地上,任由小主人抽打着。

    山风带来几分清凉,李治看着这温馨的一家,他忽然明白了有人说,生活在骊山上的县侯是仙人。

    现在一家能够如此活着,难道不比仙人快哉吗?

    李治看了一眼还未竣工的钟楼,转身便下山了,没有与姐夫和皇姐打招呼,而是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离开。

    骊山村外,公孙小娘抱着剑等在这里,她很不满这里的龙武军守卫,因他们不让自己跟着晋王殿下入村。

    “晋王殿下!”她快步跑来。

    “嗯,回去吧。”李治低声道。

    “这就回去了吗?”

    李治伸了一个懒腰,笑道:“张柬之是本王的朋友,帮他不是因为张玄弼。”

    公孙小娘应声道:“嗯。”

    李治笑道:“他们的空中楼阁早已脱离了群众,有何可惧,休要坏我浩然正气。”

    俩人坐上了回长安的马车,公孙小娘坐在车辕上,看向车内的晋王。

    李治盘腿而坐,呼吸平稳好似在修炼着什么。

    公孙小娘又看向骊山,身为婢子又不好问太多,心中猜疑难道骊山真有成仙的法门吗?

    半月之后,李道宗办完了骊山交代的事情,潼关郡守说要将骊山买下河滩的事情上报给朝中。

    河滩很大足足有一千余亩。

    李道宗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骊山要买下河滩,这么一个淤泥堆积的河滩有什么用处吗?

    关于骊山的很多事都是想不明白的,就比如说为什么骊山像是散尽家财一般地将诸多秘方公之于众。

第八百九十七章 认知的鸿沟

    骊山有很多的铸造秘方,自从将造纸术交给朝中之后,骊山的产业经过了精简后,专心在铸造上。

    骊山还是有工厂的,只是不会再扩建了。

    原本在骊山的诸多制造器械都被运送到了长安城,岑文本与魏征亲自来查看。

    骊山送来的器械很巨大,都是用铁料铸造的。

    牛闯向工部的人解释着铸造相关,看这些工部的工匠议论原理,他一边叫骂,气得直跺脚。

    工部的人也拉不下脸请教,最后牛闯带着骊山的人走了,双方不欢而散。

    只留下一群工部的工匠正在交头接耳议论着。

    朝中要自己造纸,并且骊山还给了纸张回收的秘方。

    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闹得这么不愉快。

    岑文本拿着图纸道:“好在骊山写得详细,倒是能够运作。”

    魏征道:“工部的工匠都是坊间手艺拔尖的,一直以来朝野对骊山的议论众多,工部的人向来心气都很高。”

    岑文本皱眉道:“这不是好事。”

    魏征抚须道:“一直以来许多人都是以这种心气,而在骊山吃亏的。”

    听这话的意思,岑文本诧异道:“郑公对骊山的评价很高。”

    魏征点头道:“至少张阳一直在做,他觉得该做的事。”

    岑文本叹道:“陛下应该让他入凌烟阁的。”

    入凌烟阁的都是对陛下绝对忠心的人,张阳要进入凌烟阁就必须全身心地向天可汗效忠。

    这是张阳这个人……

    岑文本摇头笑着,“也不知道张阳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朝中忙碌,大唐朝堂的这个机器正在运转着,各部各司其职。

    今天一份奏章送入朝中,奏章是潼关送来的,骊山要买下潼关一处河滩。

    李世民看着奏章问道,“那片河滩有什么用处?”

    长孙无忌道:“河滩露出会成为新的道路,只是如果河床水位再上升,这片河滩便无用了,会淹在水里。”

    思量片刻,长孙无忌道:“陛下,除非张阳笃定,河床水位不会再上升,还会连年下降,这片河滩才会有用处。”

    “张阳肯笃定,你能笃定吗?”

    听陛下问话,长孙无忌回道:“黄河起伏不定,臣不敢断定在潼关的北面再出现一条路。”

    李世民沉声道:“骊山可有开价。”

    “回陛下,骊山还未开价,只是让江夏郡王去问询,骊山有想要买下的意图。”

    如果黄河的水位再回升,骊山买下这片河滩就会血本无归。

    李世民想要看到骊山血本无归,也不想看着骊山赚钱,便问道:“他要买多少地?”

    “回陛下,潼关送来的奏章说是一千亩河滩,这是所有的。”

    “好。”李世民沉声道:“一千亩河滩,两万贯,他骊山要是敢出这笔钱,朕就卖给他。”

    “喏。”

    长孙无忌让宫里拟定了文书,匆匆忙忙送去骊山。

    不料,骊山第二天就送来银钱,而且送来的都是银饼,称量之后甚至两万贯有余。

    这不免让朝中众人心里犯了嘀咕,这骊山到底是多有钱,两万贯说拿出来就拿出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就只是为了买下一片露出的河滩?

    李世民心头隐约有一种中计的感觉,这种感觉的来由是因为骊山掏钱太爽快了。

    甚至都没有讨价还价,难道他还觉得很划算?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一摞银饼,两万贯呐。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甚至伸手拿起一块银饼在手中称量,确认是真货。

    不管怎么样,卖了潼关的一处河滩,就能够赚两万贯,这种买卖,皇帝当然愿意做。

    本来河滩就不在潼关的田册中,那是一片因为黄河水位下降露出来的河床,就等于是一片凭空多出来的土地。

    心中不断劝着自己,赚了!赚了!赚了!

    李世民这才感觉好受很多。

    骊山,张阳看着朝中送来的文书,眼神带着激动,“两万贯,这也太划算了。”

    李玥缝补着孩子的衣裳,骊山库房中还放着许多金子,银饼更是如墙那般堆积着。

    家里平时生活也用不上什么银钱,村子里的银钱流动用的也都是铜钱。

    她低声道:“反正库房中的银饼多得快放不下了,拿点出去也无妨。”

    张阳打算在潼关建设一个商品的集散地,从地理位置上来看,不论是对经济还是水运,或者是河道治理都是至关重要的。

    每年每月关注着关中水土变化,发现这处河滩是意外之喜。

    拿住这处河滩也就拿住了崤函古道,其地位不亚于函谷关。

    工厂内,骊山用了两个月造出了一个新的蒸汽机。

    这个蒸汽机看着小巧很多,只有草垛大小。

    是根据姐夫的火车模型比例造出来。

    它运行起来的动静没有这么大。

    几个村民在给蒸汽机的一个个关节拧紧螺丝。

    如此,一台模样崭新的蒸汽机出现在人前。

    它有一个烟囱,一人高的水箱。

    要说以前的蒸汽机造出来很粗糙,现在这个明显精致很多,它是长方形的,通体漆黑。

    有不少黄点,那是铜制的螺丝固定的关节。

    将煤石放入它内部的炉子中,等待着燃烧。

    李泰将磁石贴合在铁桶内,再放入铜线圈,线圈很密集,都是一圈圈缠绕在铁杵上。

    几个侍卫小心翼翼将其连接在蒸汽机上。

    这些磁石都是西域开凿出来的强磁石。

    半晌,蒸汽机开始响动,磁石做成的铁桶开始转动,李泰盯紧看着线圈的变化。

    阎立本道:“本来是要做成车头的。”

    李泰看着刚造好的新蒸汽机道:“先借来用用,之后还是要装在车头上。”

    正是八月夏收的时节,工厂里没太多的人,村民都去收粮食了。

    阎立本道:“如果骊山以后只是卖蒸汽机车,就能够赚很多银钱,比以前的骊山能够赚更多。”

    在骊山久了,李泰也不在乎钱了。

    跟着姐夫做生意这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银钱,每年骊山的分润一车车送到自己的宅院。

    姐夫拿着骊山经营的大头,天知道,他现在多么有钱。

    这个蒸汽机的效率很高,转速也很高。

    阎立本不停记录着蒸汽机每个阶段的运作效率,一声汽笛声响起,那个铁筒转动得更快了。

    李泰盯着内部的线圈,除了转动没有任何的变化。

    就这么持续了半个时辰,李泰盯了半个时辰。

    说着话,又拿起一块铁,心中带着自我怀疑,将铁料丢向铁筒。

    当铁料触碰到铜线的一刹那,有电光闪现。

    “嗯?”

    李泰瞪大了眼睛,又一次丢向它,如上一次相同,都有电炸出来。

    “魏王殿下!那是电吗?”

    李泰思索着,“与天上看到的雷不同,只能说有一点。”

    说罢,他走到蒸汽机的后方,打开气阀放气,蒸汽机内部的气压从气口宣泄而出。

    它也终于停下了转动。

    李泰将铁桶取了下来,拿着姐夫当初交给自己的册子,将其拉出两条铜线,“抓一只猪来。”

    “魏王殿下想吃猪肉?”

    “少废话,快去!”

    “喏!”李泰的侍卫脚步匆匆离开。

    不多时,一只猪就被牵来了,李泰将铜线绑在了猪的两只后蹄上。

    “我想要验证姐夫在书中所写的电磁,现在还是怀疑的。”

    阎立本疑惑道:“验证什么?”

    李泰低声道:“如果有电磁真的存在,那么这头猪就会被电死。”

    “电死?”

    “本王也没听过这种死法。”

    说着再一次连接蒸汽机的轮子,关上气阀重新添入煤料。

    这是第二次试验,那只猪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

    等蒸汽机开始运作,装着磁石和铜线的铁桶也转动起来。

    李泰盯着这头猪,它没有任何的反应。

    众人坐下来喝着茶水,盯着变化,只见那只猪忽然抖了抖,而后又安静了,片刻后又抖了抖。

    一旁的侍卫好奇道:“魏王殿下,怎么一阵阵的?”

    李泰皱眉道:“不应该是一阵阵的。”

    终于这头猪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日近黄昏,今天的验证结束了,李泰让自己的侍卫在一旁杀着猪。

    阎立本还在提笔记录着。

    李泰又问道:“死因如何?”

    侍卫回道:“殿下,这头猪双腿连接处有焦黑痕迹,内部的脏腑……”

    李泰不想去看血刺呼啦的一幕,只是听着侍卫的讲述,这头猪内脏早已破开,外面却没有任何的伤痕。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电确实存在,它可以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李泰作出结论又道:“阎大匠如果将电磁桶放在蒸汽机车内又会如何?”

    阎立本手中的笔还在写着,一边道:“可以将动能充分地利用,是个很好的想法,往后这种想法也可以多说一些。”

    将这些记录好之后,放入骊山下的信箱,众人这才散去。

    等张阳看到李泰他们的实验成果,已是晚饭后。

    电磁实验成功了,李泰证实了电磁的存在,张阳笑道:“嗯,我们可以写科学的下一篇关于电磁的论证了。”

    李玥给小儿子喂着饭食,低声道:“这么说来,我们的科学又可以多一篇了?”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让魏王自己写吧。”

    小武与小慧拿起一些卷册,这两个姑娘还要安排夏收后的生产。

    次日,李泰看着姐夫的回信,书写着这一次的论证,以前姐夫与皇姐写过一篇,那是骊山科学的第一篇,说的是力学与光学。

    “真没想到姐夫和皇姐会将这么重要的一篇交给我。”

    魏王妃好奇道:“既然是骊山发现的,为何要将这一篇写出来公之于众吗?”

    李泰解释道:“骊山学识从来不避讳世人,这是骊山的第二篇科学,当它出现在外界,这上面的学识自然会被世人议论,他们会去论证,也会去传扬。”

    “骊山的学识向来如此,从来不会藏私,而是愿意面向天下人,而且骊山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魏王妃稍稍一礼,“该被世人铭记的。”

    李泰正书写着,又道:“但外界议论者多,实践者少,或许这一篇也会被多数人当作是荒诞之说,放不到台面,姐夫相信知识的力量,这种篇章只要有人议论就会有人记得,有人记得就会有人去证实。”

    “所以只要写出来就可以,至于外面那些纷纷扰扰,与骊山无关。”

    他一边写着,一边述说着,话语说完的时候,科学第二篇的论证写完了。

    关中正是夏收的时节。

    骊山的科学第二篇传入了长安城,坊间有人纷纷传阅着,人们没有想到这一篇是魏王李泰所写。

    雷电天上来,从来没有人说过,人可以造出电,能够为人力所用。

    这种学识对人们来说还太远了,就像是当初的科学第一篇,力学与光学。

    还有这篇电磁学,它无法直观地表现在生产生活上,坊间议论过后也就消停了。

    这第二篇被西域人看到了,会传到西域。

    被吐蕃人看到了会传到吐蕃。

    天可汗是个独具魅力的人,骊山县侯是个神秘的人。

    关于天可汗与骊山县侯的事迹,不仅仅关中人为之津津乐道,关外人也感兴趣。

    这天,骊山特意请见了新丰,蓝田,渭南三县的县丞。

    这一次是骊山县侯亲自接见他们,李泰站在骊山村外的府衙门口,他说什么都不要和这三个县丞讲话。

    因为与这些县丞谈话很累,李泰觉得自己的境界已不需要和他们沟通。

    人与人有了分界,当知识与认知水平出现了鸿沟,与之交谈就会很吃力。

    上一次谈判,李泰就差没和那十二县的县丞翻脸了。

    三位县丞一同而来,张阳笑道:“冒昧请三位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渭南县的县丞躬身道:“但凡骊山有吩咐,下官莫敢不从。”

    另两位县丞也行礼道:“莫敢不从。”

    而后三人面向李泰,又行礼道:“见过魏王殿下。”

    张阳将一张图挂在墙上,图上标明了三县的位置,“我打算借用三县的土地,建设技术院,骊山测量过,三县交界之地,便是最好的位置。”

第八百九十八章 三县谈判

    三位县丞神色凝重,骊山要买下这么大一块地,还要三县一起出地。

    新丰距离长安城最近,以前的新丰只是长安城边上的一个新丰驿,距离长安城不过二十里地,前隋将其改制成新丰县。

    在地界上,远没有蓝田与渭南两县大。

    由于毗邻长安城,这个新丰县不像个县,就像是个小村落,依旧发挥着驿站的作用。

    大唐沿用了前隋的制度,将其保留了县名。

    三县之中新丰县距离长安城最近,但话语权还是最小的,新丰县丞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以前不过是驿站管事,贞观初年被迁为县丞,至今未动。

    他的目光看着另外两位县丞,等着他们的看法。

    张阳颔首道:“我知道诸位很为难,这么大一片的地,要拿出来给骊山建设,朝中会对各县有议论。”

    渭南县的县丞回道:“县侯,其实不是我们不愿意将土地拿出来,只是这两千亩地太多了。”

    “如果可以你们各县都能拿出一些土地,也可以给各县带来利益。”

    蓝田县的县丞看着地图上圈起来的一片地,狐疑道:“这其中三县的土地不匀,我们蓝田占地最多,新丰最少。”

    听到这话,新丰县丞皱眉道:“你们蓝田县的土地虽然最多,但也少不了我们新丰这块。”

    蓝田县丞正色道:“出的最少,拿的自然最少。”

    眼看三县的县丞要吵起来,李泰便来了兴致,喝着茶水看着这一幕。

    渭南县丞缓缓道:“新丰地界有许多田亩借我们渭南的。”

    “啪!”

    新丰县丞拍案而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蓝田县丞颔首道:“既然骊山我们三县出地,谁家出地多少,自然要有个分说。”

    新丰县丞怒道:“你是打算将土地交给骊山了?”

    “老夫从未这么说过。”

    “那你与某家争这些做什么。”

    眼看双方吵得越来越欢,张阳皱眉喝着茶水这么一个会议眼看要进行不下去了。

    新丰县的县丞直接掀了桌案离开了。

    张阳看了眼这两县的县丞淡淡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两位县丞叹息一声,也就离开了。

    这一次的谈话不欢而散。

    李泰走上前道:“姐夫非要这块地不可吗?”

    “这块地很好,我非要不可。”

    “其实姐夫可以与父皇去谈。”

    张阳摇头道:“你父皇贪图的越来越多,他正在等着骊山向他示弱。”

    李泰啧舌道:“可如此一来这件事怎么都谈不下来的。”

    “蓝田县丞没有走远吧。”

    “刚走不久,定是没有走远。”

    张阳看了眼外面的天日,太阳正高,是晌午时分,低声道:“麻烦魏王殿下先将蓝田县丞请来,半个时辰将新丰县丞请来,再半个时辰把渭南县的县丞请来。”

    “为何?”

    “各县有各县的利益,将他们凑在一张桌子上谈话,果然是个愚蠢的决定。”

    不远处,李玥正带着儿子女儿还有几头熊的陪同下,捡着木头。

    原来是家里的木柴快要用完了。

    “爹爹,晚上可以吃兔子,娘抓了三只很肥的兔子。”

    李玥笑道:“你爹爹还有事要忙,我们去找红拂婶婶。”

    “好。”

    女儿个子又高了不少,她脚步轻快跟在后头,小心安抱着一捆柴正吃力地跟着,他的双臂还很短,能抱的柴并不多,此刻脸颊也被嗮得红彤彤的。

    片刻之后,李泰带着带着蓝田的县丞来了。

    对方一头的汗水,先是看了看已坐在一旁嚼冰块的李泰,再看向县侯,他擦去额头汗水,言道:“县侯为何又将下官请来?”

    屋外又传来了女儿与儿子的笑声,还有红拂女的命令。

    朝着窗外看去,李玥也跟着红拂女在练着劈开,儿女跟在后头一招一式地学着。

    这种风景看着很是舒心。

    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悠然自得,“褚县丞,您是褚遂良的同乡?”

    褚县丞回道:“当初下官跟随褚亮将军从江南东道起兵,便一直留任至今。”

    张阳打量着他,他比褚遂良还要年长几岁,便作揖道:“我该叫您一声兄长了,可惜当初天下大乱。”

    说起当年,褚县丞回道:“按说县侯的年纪,当年天下大乱,县侯还没出生吧。”

    张阳又是尴尬一笑,“当初时常听老师说过那天下英雄豪杰。”

    褚县丞道:“当年下官也不过是孩童年纪,当年的褚亮将军意气风发,虽是个文人,但行军冲阵从未退缩,只可惜如今年事已高,已告老回乡。”

    张阳安慰道:“能够告老还乡,也是一件幸事。”

    “是呀。”褚县丞面露感怀之色。

    “自骊山与蓝田县合作以来,双方互利互惠,骊山也从不藏私。”

    褚县丞回道:“近两年,县民确实都有了些许闲钱,外界的人对骊山议论很多,但下官明白,骊山想要与关中各县共同富裕,正是下官钦佩骊山之处。”

    张阳笑道:“褚县丞过奖了,其实当年我也去过江南,江南是一片鱼米丰沛的所在,将来的江南会更富庶的。”

    “县侯所言甚是。”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前些天送来中原各地送来了文书,我几次告诫朝中要注意各地水土变化,可是河北的内涝还是发生了。”

    “河北诸地处在海河流域水流充沛,且河网密集,没有太大的输水河道,细支河流无法承载这么丰沛的水量,这才会导致每隔几年都会有水灾。”

    褚县丞回道:“下官从未见过哪个太府寺卿能如此尽责,佩服。”

    “其实不仅仅是河北,我也观察中原各地的情况,比如说西蜀川南,或者是岭南的大风,又或者南诏的旱情,这些都是我要关心的。”

    张阳释然一笑,“褚县丞的家乡是在江南道钱唐郡?”

    “正是。”

    “钱塘浪潮见过一次,便此生难忘。”

    褚县丞狐疑道:“县侯去过钱塘?”

    “以前去过,很久远了。”

    张阳笑着,正在回忆上辈子的事。

    又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其实冒昧请褚县丞回来,是有一件事要谈。”

    “县侯还有何事?”

    张阳指了指地图,“还是因为这件事。”

    “此事可否容下官回去考虑。”

    “可以呀,不过可能时机不等人。”

    褚县丞看着张阳人畜无害的笑容,心中惊疑,最后目光落在他下巴处泛青的胡渣上。

    “其实新丰县的县丞愿意拿出两千亩,用来给骊山建设。”

    “什么!”褚县丞登时站起身怒道:“他哪里来的两千亩地,他新丰县哪来这么多土地,县侯莫要说笑了。”

    张阳沉声道:“新丰县确实没有这么多的田地,所以他愿意将许多民房拆了,将两千亩换出来,往后骊山技术院的一部分收益,他们全县都能得到分润。”

    言至此处,又压低嗓音对他道:“褚县丞,这是一笔包赚不赔的买卖,如果我们招收三千学子,每人每年收三百钱,那就是一千贯钱,而且年复一年,更不要说周边开设商铺,建设书馆与食堂。”

    “一个能够收容三千学子的技术院,远比你想的更赚钱。”

    褚县丞低头,双手正在掐算着。

    张阳笑道:“不然当年驿站出身的小县何来这么大的底气与您叫板?他不过是事先给了骊山好处,而我们骊山本着共同富裕的原则,自然不会瞒着您的。”

    “那时候渭南县的县丞也在,我不好明说罢了,这才告知你。”

    “您也不用怀疑我们当真有这么多学子?可以去长安城打听打听,想要拜在骊山门下的学子又有多少?”

    褚县丞忽然起身,怒道:“好个姓严的,竟然背着老夫做了这等事。”

    “您息怒。”

    张阳客气地给他倒上茶水。

    “县侯,容下官回去与县民商议,定会给骊山一个交代。”

    “啊……”张阳见他脚步匆匆又道:“您不喝茶了吗?”

    手里拿着茶碗,茶水还是热的,将其放下之后,重新端坐好。

    李泰看了看天日,还未到半个时辰,就对门外的侍卫,“去请下一个。”

    “喏。”

    新丰县的县丞是个叫作严章的中年人,当年不过是个驿站养马的。

    他身为县侯比之蓝田与渭南两地的差距不小,这人连字都写不好,能够稳坐县丞的位置,也全靠着他与乡里的交情和为人的人品。

    武德初年时,大唐哪里有这么多读书人效力,选官任用往往看当地名望与品行就决定了。

    严县丞脚步匆匆走来,“敢问县侯唤下官前来所为何事?可还有嘱咐?”

    张阳笑道:“没什么,只是蓝田县的县丞刚走。”

    “是吗?”

    “您看,还没走远呢。”

    严章抬眼看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官服的背影,好似走得很着急,但没错他就是蓝田的县丞。

    “这……”严县丞好奇道:“他不是比老夫走得更快吗?怎又来了一趟?”

    “对样。”张阳苦恼地摇着扇子。

    “这褚县丞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张阳解释道:“那倒没有,还是为了地图上这个技术院的事。”

    严县丞道:“其实下官很愿意拿出土地给骊山建设,只是新丰地小,实在是……”

    “我知道,我知道。”

    张阳咧嘴笑着:“我知道您的难处,所以这蓝田县的县丞与我说蓝田县愿意将你们的这一份也出了,来给骊山建设。”

    “当真?”

    “对呀。”张阳颔首道:“只是以后的分润,就没有新丰县的,你也知道我们骊山从来不做亏本买卖,骊山要建设技术院,自然是赚钱的。”

    “慢着!”严章连忙打断道:“这本是三县之事,他蓝田县凭什么做主,凭什么替新丰县做主,老夫没说过不拿出土地。”

    张阳感慨道:“不对呀,蓝田县褚县丞明明说的是为你们新丰县着想,为您解忧,只是这么大的事在下不好独断,才请您过来相问,您当真要将新丰县的这份送给蓝田县?”

    “不可能!”严章怒道:“老夫从未让他给新丰分忧,老匹夫口口声声说为了某家着想,他是为了他自己。”

    张阳错愕一笑,“原来如此,也幸得您多走一趟。”

    “多谢县侯告知。”新丰县县丞又是行礼,又是道谢,转而又道:“骊山为我等乡县出人又出秘方,感谢都来不及,岂会猜疑,县侯放心只要是本县力所能及之事,定义不容辞。”

    张阳笑道:“哪里哪里,此事甚大,您可以回去好好思量。”

    “也对。”新丰县的县丞行礼道:“下官先行告辞,多有叨扰,抱歉。”

    “无妨,我们的合作才是最重要的。”

    “恩,告辞。”

    这人抱拳作揖像个武夫,快步走远了。

    李泰慵懒地打着哈欠,“可以去请下一个了。”

    他坐起身,听得快睡着了,抠去眼屎道:“姐夫,何苦这般。”

    张阳解释道:“我也不想多费口舌,只不过困难总是需要解决的。”

    渭南县的县丞来得很慢,走到这里的时候,这处破落府衙内已经没人了。

    “县丞,在这里。”

    闻言,渭南县丞寻声看去,就见到了正在烤着兔子的一大家子,公主殿下与魏王妃也在,还有一大群的孩子。

    张阳递上一只烤兔腿,“尝尝?”

    本来就是想回去吃饭的,不承想没吃上饭,又被叫了回来,此刻也饥肠辘辘的。

    他尴尬地接过兔腿,也没有下嘴,问道:“不知县侯寻下官来是为了何事?”

    张阳从一旁的小屋内拿出一卷书,“这是我们开设技术院一部分规划,以及初步的盈利预算,您若得空可以看看,就算是我们的技术院建不成,骊山准备的这些也不想浪费。”

    “县侯让下官前来就是为了这个?”他伸手接过书,不解问道。

    “嗯,没错,只是这样,没别的意思。”

    渭南县丞闻言,神色郑重道:“县侯能够理解下官,下官铭感五内,往后……”

    “往后我们依旧好好合作。”张阳抢话道。

第八百九十九章 创造力才是稀缺的宝物

    渭南县的县丞离开了,他吃着兔腿一路走,走了三两步咬下一口,再继续走着。

    张阳又坐回了孩子堆中。

    “姐夫,发电机很厉害吗?”小兕子好奇问道。

    她与小清清一般大,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现在的骊山,离要发电还有点远,眼下只是验证了电力存在,等到电力应用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小兕子又问道:“以后的日子什么样的。”

    听着晋阳公主的问题,婶婶满脸的笑容,帮着往兔肉上撒盐。

    孩子们好奇的目光都汇集在这位姐夫身上。

    张阳摇着扇子道:“以后呀,我打算在骊山上也放一台蒸汽机,让它没日没夜地运转,再用铜线来输电,等我们有了电灯就不需要烛台与油灯了。”

    “以后我们在骊山装满了电灯,让我们的村子在夜里如身在繁星中一般都是一盏盏的亮光,以后我们能够有电扇,夏天的时候不用摇扇子了,还可以用来驱动车床,我们还能造很多很多的蒸汽机器,然后再卖出去,赚很多很多钱。”

    听着姐夫的讲述,孩子们的目光向往。

    “姐夫的家乡也有这些吗?”高阳忽然问道。

    “有呀。”张阳笑着。

    高阳又失落道:“可惜姐夫的故乡不在了。”

    张阳一脸无所谓地摇头,“没关系,其实我一直都在故乡,只是它换了一副面孔。”

    李玥又看到了夫君的傻笑。

    有些秘密一直藏在心底,没有人与任何人说过。

    在孩子们的议论中那个故乡被战乱毁了,她们天真无暇,也没有多想。

    她们觉得姐夫是在重建家乡。

    姐夫的故乡是一个如仙境一般的地方,现在骊山也要变成一个人如仙境一般的存在。

    他们都说姐夫是仙人,从仙境出来的人不是仙人又是什么人。

    夕阳下,孩子们的脸颊通红,她们围在一起玩起了丢手绢的游戏。

    张阳与李玥靠在一起,看着孩子们的玩闹也会跟着笑起来。

    今年的夏收结束了,收成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朝中紧张有序地布置着一切安排。

    骊山现在的技术院能够收容的学子不多,但当得知骊山要建设一座更大的技术院。

    这个消息立刻就在长安城炸开了锅。

    如果一年招收三千个学子,会有更多人掌握骊山的手艺,能够谋生的技艺也有了。

    前两年但凡从骊山出来的弟子,他们凭借着自己的手艺,能够在长安城内立足,能够养活一家人。

    现在骊山打算招收更多的人,许多前来参加科举的年轻人动摇了,往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将科举当作第一选择。

    这种议论在长安城愈演愈烈,好像很多人都觉得骊山的这个书院肯定能够建成。

    从当初的三县谈话之后,第一次找到骊山的是渭南县的县丞。

    只不过这一次接见他们的不是骊山县侯,而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张阳坐在山脚下,正在看着一个个烧制出来的琉璃瓶,“唉,媳妇还是不愿意用琉璃来装窗户。”

    这些琉璃瓶的质地很差,表面灰蒙蒙的,而且很厚,用来做钨丝灯泡就总觉得差点意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了不让自家的工匠们在危险的环境下工作,粗糙一些就粗糙一些。

    毕竟在这个年代没有很好的防毒面具,有些化学物质太过致命了。

    李孝恭快步走来,“谈完了。”

    张阳还在观察着琉璃瓶,低声道:“他们各家都是怎么说的。”

    “他们都愿意拿出各县的土地来给骊山建设书院,但若朝中有非议,还请你去分说,至于要动多少土地,只要骊山的条件不过分,不占用耕田,他们都能够应允。”

    张阳站起身舒坦地伸腰,长出一口气,“嗯,我们骊山又解决一个大难题。”

    李孝恭的神色还有担忧,“当初李君羡奔走关中各地要求各县不将土地交给骊山建设,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下旨了吗?”

    “没有。”

    张阳将这些嗮好的瓶子一个个放入竹筐中,也递给李孝恭一个,笑道:“既然陛下没有下旨严禁骊山用各县土地来建设,那就没有这个严令。”

    李孝恭手里拿着瓶子,又道:“可……”

    张阳抬起竹筐,“没有文书,更没有旨意,那就是李君羡一意孤行,那是他自己的行为,与陛下无关。”

    李孝恭的手里拿着这个琉璃,愣在原地许久没有言语。

    李君羡的严令警告骊山不在乎,也不用去在乎。

    皇帝不会下旨的,朝中也不会下正式的文书。

    如果这件事让长安城的坊民欣喜,这位天可汗不会逆着民心来阻挠骊山的计划。

    只要骊山的计划有利于社稷,有利于收揽民心,这位皇帝是乐见其成的。

    因李世民的个人魅力,他会成全这件事。

    张阳回身又对站在原地的李孝恭道:“过不了多久,朝中就会允许我们建设技术院,并且朝中也会给予帮扶。”

    “当真?”

    “嗯。”

    李孝恭心中还带着疑惑。

    骊山还未规划好要动三县多少土地时,半月后,朝中就送来了文书,送文书而来的是岑文本。

    接文书的人还是李孝恭。

    “县侯人呢?”岑文本看了看四下。

    “最近他挺忙的,有很多事要做。”李孝恭看着文书漫不经心地回话。

    文书上不仅仅写着允许骊山建设技术院,并且还加以催促,朝中可以派出一千工匠来帮助修建,并且还让户部,吏部与国子监参与。

    并且由天可汗亲自命名,贞观学城。

    骊山不仅仅要建设几间屋子,而是要建设一座供人学习的大城,此城西靠长安,占地两千亩。

    “老夫有件事不明白。”

    岑文本带着和善的笑容,“河间郡王可有不解之处?”

    李孝恭收好文书问道:“为何,张阳料定朝中不仅不会严令禁止,还会给予帮扶?”

    “是呀,他怎么知道的。”岑文本思量片刻,揣着手道:“县侯在长安城为官也有数载,他见过很多人的起起落落,他太了解天可汗,也太了解朝堂了。”

    “而且朝中也很了解骊山,现在骊山要建设技术院,那是一个利于社稷的建设,当陛下下达了这个文书,坊间万民称贺,民心所归是如此,陛下又为何要否决。”

    “对了。”岑文本又道:“让下官不明白的县侯是如何说服三县的县丞,他们竟然接连递交奏章,请问陛下为何不将土地用于骊山建设。”

    “老夫也不明白他到底用了何种手段,听青雀说他只用了一天,见了他们两次,这件事就办好了。”

    “嗯,这么多年过去了,县侯还是这么的有手段,既能让三县县丞信服,又能得到骊山想要的,还能让民心所归。”岑文本点头道:“这一次县侯又成全了很多人。”

    李孝恭问道:“陛下,对此有过多追问吗?”

    “没有,只是叮嘱骊山早日建城,早日接纳学子。”

    “老夫就知道。”李孝恭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手段一点都没少,反而更多了。”

    “既然县侯无暇接见,下官就告辞了。”

    “老夫不送了。”

    张阳正站在山头,手中拿着一根竹管,竹管可以看到远处的岑文本与李孝恭交谈的场面。

    小清清双手怀抱胸前,有些替岑文本觉得委屈,“若是文本伯伯知道爹爹是为了要用望远镜不去见他,他会生气的。”

    张阳将望远镜递给她,“这是大唐的第一个望远镜,意义重大。”

    “爹爹就不能造个更大的吗?”

    “造这么大做什么?”

    “女儿要看月亮。”

    “月亮上什么都没有,有何好看的。”

    小清清跟上脚步,“那爹爹每天看夜空是在看什么?”

    张阳双手背负走在山道上,“我在看未来,未来就在汪洋的星海。”

    “娘说得没错,爹爹想上天想疯了。”

    自骊山县侯住在骊山,不再过问政事,骊山诗篇出世之后便再也没有写过任何的诗篇。

    那位县侯在走下坡路,他的文采韬略,治国方略都已用尽了。

    甚至开始向各县变卖家业。

    这世上难得是走下坡路的从容。

    当走到下坡路的低谷之后,再次攀爬又是另外一番场景,便会站得更高。

    当骊山再一次用能力摆平了各县的议论,扫平了各县非议,甚至得到皇帝的认可。

    人们这才明白,那位骊山县侯的手段还在,他能够从容地在各县游说。

    恍然回神,人们这才发现骊山沉淀了这么多年,这才开始要厚积薄发了。

    狄仁杰问道:“晋王殿下,骊山为何执意要开设这座占地两千亩的学城?”

    李治轻笑道:“姐夫与皇姐向来不出手,一出手便是如此大手笔。”

    张柬之还是一副懒散模样,自从他进入国子监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觉得自己满腹才华,只是没有得到指点。

    至今还是怀才不遇的作派。

    眼看曲江里这座坊市就要建成了,李治又想到小清清想要炸了长安城的事。

    “殿下,以后科举的人会越来越少?”

    李治摇头道:“不会的,科举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再想起张玄弼的约定,李治冷哼道:“柬之告诉你家老货,他要输了。”

    张柬之喝着酒水道:“晋王殿下何出此言?”

    李治道:“关中不会人才凋零,骊山所作所为便是让更多的人有了更多的选择,骊山传授的学识能够给人无与伦比的创造力。”

    “创造力才是这个时代最稀缺的宝物,士林名儒活在一个腐朽的年代,他们早已失去了创造力,关中人不会失去生气,他们不会成为那失了魂的躯壳。”

    “智慧能让人有创造力,这创造力便是造福关中的所在,是他们执迷不悟。”

    贞观十四年到了十月,骊山终于开始了对这座学城的建设。

    上千名工匠开始夯实地基。

    三县的县丞与户部交代着这一次土地交割事宜,交割出去的土地归于骊山。

    建设这座城所需要的钱财人力,粮食全部由骊山来提供。

    此刻的骊山响起了钟响,那是骊山县侯的钟楼建成了。

    这座钟楼立在山腰处,高有五丈。

    钟楼建设很粗糙,甚至还能看到砖石拼凑的缝隙,它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圆盘,这个圆盘上有两根针,如果站在官道上仔细看,就会发现那根长针每转动一圈,那短针便会跟着移动。

    这就是这个县侯忙碌大半年建设而成的钟楼。

    只要明白骊山的二十四小时制,官道上的行人只要远远看一眼,就可以明白现在是什么时辰,精确地知道现在几时几刻。

    会有更多人去了解二十四小时制,不用骊山主动去做什么,县侯只是建设了一个钟楼,便能够让关中人主动去学习。

    小时制的分,秒,时是不是骊山为了奴役关中的工具?

    这件事的议论从来没有停歇过。

    面对这种非议,骊山从来没有解释过来由。

    县侯用一种行动,让关中人主动去学习小时制,哪怕是远道而来的商客,经过官道上行人讲解,也会觉得这是一种更方便的计时工具。

    这成了一道景观,也成了便民的所在。

    为了建设这座贞观学城,骊山要花很多钱,但同时骊山又发财了。

    想要来买摆钟的人在村外排起了长队。

    一边不断地往外面送钱,一边有钱源源不断地进入骊山,骊山的车间忙碌运作着。

    又半月之后,张阳看着洋洋洒洒的订单,足足有六千个摆钟的订单,每个摆钟造价一贯钱。

    还仅仅只是这半月的,骊山村外还有源源不断的订单送来,眼看就要过万了。

    “这程咬金家是怎么回事。”张阳怒地拍着桌案,“你一家要五十个摆钟,你程咬金是要在家里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放上钟吗?岂有此理!”

    “啊!老子的骊山根本造不过来,欺人太甚!”

    书房内不断传来张阳怒骂的声音。

    小清清坐在丽质姨姨身边,“姨啊。”

    李丽质应声道:“嗯。”

    “花钱的时候爹爹会生气,赚钱的时候怎么还生气呢?”

第九百章 我的青春结束了

    “姐夫要想的事太多了。”

    “唉。”小清清无奈地长出一口气,一脸大人模样的忧愁。

    傍晚时分,小武与小慧也回来了,两个丫头又带来了厚厚一摞订单。

    “师父,还有这么多。”

    张阳翻看着一张张订单,这些多数都是长安城各家权贵的。

    她们俩人相对而坐,彼此按着手臂放松着,这一天的工作把她们累坏了。

    小慧的指关节还绑着纱布。

    俩人放松完四肢,就接着躺着,不想动弹了。

    李玥见夫君也是一脸的愁容,低声道:“之后两月你们休息吧。”

    小武和小慧都转头看来。

    “产业都发出去了,我们家也没这么多事了。”

    “嗯。”她们同时应了一声,也深感疲惫。

    不过今年骊山将诸多产业都分出去之后,村子里确实轻松不少。

    骊山村的生产和制度正在往精细化靠拢。

    工作没有以前繁重,以前要顾着许多工厂。

    张阳让李福,李明将这些订单都用油纸包好,送到工厂去。

    在生产作业上尽可能地精细化同时,还要保证骊山的收益不下降。

    张阳走入自己的藏书阁,铺开一张图,往后骊山能够卖的东西有很多。

    摆钟只是意外收获,其实骊山本意上不想卖摆钟的。

    往后骊山主要生产还是蒸汽机与火车相关的一切运输,都是巨大的利润。

    这是一张关中铁路的布局图。

    关中八百里秦川,平坦的道路适合建造铁路,如果可以打通黄河天堑,铁路能够一路铺到洛阳,彻底打通函谷关的桎梏,径直连通整个中原。

    因铁路不可能从关中的南面越过秦岭,有且只有这么一条路,潼关就显得格外重要。

    “姐夫,阎立本的图纸送来了。”

    东阳捧着一卷纸放在面前。

    铺开地图,是一条铁路,这条铁路穿过渭南,蓝田,新丰三县的交界处,也就是骊山要建设的新技术院。

    如此一来,骊山的种种资源就能够轻便地运输到建筑用地。

    不再以骊山为中心设计铁路,而是以技术院为核心,围绕长安城,一条通向长安城以西的泾阳与陇右,直到河西走廊。

    另一条从长安城出发,以东一直连接到黄河。

    翻过一页,张阳见到了第二页的规划,这条铁路按照原本的铺设继续衍生,工期规划上三月之内完工,骊山与长安的第一段,小试牛刀。

    忙了一个夏天,骊山存了不少的铁轨。

    小心安快步跑来,“爹,都准备好了。”

    “嗯。”张阳站起身摸着儿子的脑袋又叮嘱道:“你跟着东阳姨姨学写字。”

    张阳接过儿子手中的篮子,篮子中放着一个食盒,还有一壶酒水,与一些酱牛肉,与切好的萝卜,还有一些蒜。

    村子里正是入夜时分,工厂中的村民也都回家了。

    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着一些摆钟的组件,为了应付这一次的订单,李泰把全村人都动员起来,家家户户也在赶工。

    张阳提着篮子走过一间间屋子,一直走到工厂。

    此刻的工厂已没有这么多人,工厂内的一间房子还亮着灯。

    远远地从窗户看到两个身影在忙碌,走入工厂还能闻到金属与桐油特有的味道。

    从一个个车床走过,张阳推开老旧的木门,入眼是灯火下的阎立本与江师傅。

    “你来了?”江师傅须发皆白,笑道。

    “想着两位还没吃,就带一些吃食送来。”张阳打开食盒,将酱牛肉和萝卜端了出来。

    萝卜是生的,只是切了之后盐渍过。

    再有一颗蒜。

    张阳拿出碗筷倒出酒水。

    阎立本叹道:“县侯不必如此。”

    “无妨,您也很辛苦,喝点酒水,解解乏。”

    闻言,阎立本面带愧色,其实县侯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给陛下送消息。

    而对此,骊山从未对自己遮遮掩掩过。

    阎立本端正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老夫一直愧对县侯。”

    张阳与他碰了碰酒碗,“无妨,你是为陛下办事,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你若不替陛下做这些,我也得不到阎大匠来相助,从某种角度来说,您夹在我与陛下中间,但骊山与您是互利互惠。”

    屋内的话语声从屋外听,有些朦胧。

    王公公穿着一身黑衣,就站在墙外,听着屋内的对话,夜里的风有些冷,他的黑衣融入在黑夜中,从远处看根本意识不到这里站着一位老人家。

    屋内的对话依旧在继续。

    阎立本放下手中的酒碗,“可……就算老夫送去如此多的技术关键,工部依旧没有进步。”

    听着话语,江师傅吃着一口蒜,吃着牛肉咧嘴笑着又是不住摇头。

    张阳解释道:“骊山与外界鸿沟越来越大,这就像是一个只会加减乘除的孩子,不理解导数几何,他们的知识积累太匮乏。”

    阎立本不住点头,“老夫以为工部是不愿意拿出巨大的成本与精力来改建,如果他们要跟上骊山的脚步,就只能从头开始学,将工部的架构打散,如此一来会有很多人离开。”

    阎大匠以前是工部尚书,他对这方面的见地更有体会,也更能够感觉到,除了技术层面的问题,还有利益关系。

    那些身居高位的工部官吏,要推翻现在朝中的铸造技术,那就是在否定自己。

    这种事情他们断然做不得。

    他们还在用古老的锻打,或者以铸代锻。

    其实骊山的铸造很简单,现在骊山已在用高炉,锻打中掺入了硼砂,烧铸时加入了铁矿粉。

    张阳颔首道:“我看过阎大匠的铁路规划,很不错。”

    阎立本叹道:“其实县侯早有规划,老夫完善了而已。”

    江师傅笑道:“这小子一身的本事,你在骊山多留一些年月,等老头子过世了,你好接手这里。”

    “老人家,您万不可这么说。”

    江师傅又是爽朗地笑着,“这骊山好呀,这骊山的孩子长得都很壮实。”

    张阳举着酒碗道:“您老还要多活一些年月。”

    “当初,老头我这双招子就没有看错,你小子藏着一身的本事,从不轻易显露人前。”

    阎立本感慨,“骊山确实好。”

    酒过三巡,张阳看骊山的两位技术大拿已有了醉意,笑道:“两位早些休息,我就先回去了。”

    阎立本嘴里嚼着牛肉笑道:“你也是个好孩子。”

    张阳起身道:“我确实是个好人,这天下也只有我一个好人。”

    说罢,迈步走出工厂。

    眼神恍惚间,又见到一个身影站在月光下。

    张阳走近一看,诧异道:“王公公?”

    “县侯,这骊山的夜色真好。”

    “您老不休息吗?”

    “如今骊山缺少与朝中周旋的人。”王公公走得很慢,脚步倒还沉稳,“老奴虽年事已高,可以帮骊山做些闲杂事。”

    张阳拱手道:“那就有劳了。”

    王公公不住点头,“嗯,县侯确实是个好人。”

    “王公公偷听人讲话不是个好习惯。”

    “无意,无意听得。”

    他越走越远。

    张阳站在原地,他多半不是无意听见的,可能这个老人家从头听到尾。

    这世道没好人,连皇帝都是坏人。

    心中这么叫骂了一句。

    夜风吹来,当回家的山道上多了几片落叶,张阳这才想起来又是一年秋。

    下意识摸了摸下巴的胡渣,有种人到中年的感慨。

    算着日子,算是满三十岁了。

    一直走到山顶,张阳朝着远处大喊道:“我的青春结束了!去你的天可汗!”

    盘算着自己满三十岁的这天,张阳犹豫着要不要好好庆祝一番。

    最后放弃了,抱着媳妇就这么睡了一夜。

    早晨,张阳和往日一样,绕着骊山跑了一圈,回到家里给孩子们准备着饭食。

    小心安坐在一旁饥肠辘辘,“爹爹,包子熟了没?”

    张阳打开笼子看了眼,“嗯,快了。”

    一大家子苏醒了,东阳早起就喜欢看书,洗漱完便坐在华清池边手捧书看着。

    李玥给东阳一副眼镜,因为这丫头的视力是最差的。

    清河与高阳起得最晚。

    华清池边热闹了起来,等饭食上桌,张阳喊话道:“吃饭。”

    孩子们这才依次坐在了饭桌边,吃着早上的饭食,“吃饭”二字最管用,不论多忙都要放下手头的事来吃饭。

    李玥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夫君,慢条斯理地吃着包子,总觉得夫君今天怪怪的,昨晚也怪怪的。

    张阳喝着茶水,不解道:“怎么了?”

    收回了目光,李玥皱眉道:“没什么。”

    张阳往茶中放了一些干菊花,“嗯,最近有些上火。”

    今天又有一车车的文书送来,这是今年夏天到入秋为止的各地水土记录。

    张阳亲自将这些文书放入一辆拉车中,用一根麻绳牵着拉上山。

    想着以后的中年生活就这么过了,其实也挺好的。

    张阳摩挲着下巴的胡渣,还是难以接受留胡子这种事,像天可汗那样,下巴留下宽大的一截,对生活习惯来说不方便,对个人卫生而言,也不方便。

    到了秋天的时候,华清池的池水更清澈了。

    李玥和两位婶婶正在池子边浆洗衣服,现在是弟弟妹妹们的自由时间。

    张阳放下手中的文书,想着要不要给孩子们安排早操。

    心中正犹豫着,再拿起一卷文书,渭南县的县丞将黄河水位记录了下来,从今年夏季到秋季,水位又下降了半尺,也就二十厘米左右。

    等关中秋雨一来,黄河的水位又要上涨。

    “爹爹,宫里的旨意来了。”

    张阳目光依旧在文书上,“什么旨意?”

    小清清将手中的黄娟递上。

    “嗯,传旨的人呢?怎么在你手上。”

    她轻蔑一笑,“那传旨的几个太监,看到熊大丢下旨意就跑了,真是胆小,还要女儿给送上来。”

    说来也是,王公公现在住在骊山。

    传旨的太监是宫里心安排的,生人靠近骊山,被熊大吓跑了也是正常。

    这家伙的体型谁看了都发怵。

    打开皇帝的旨意,上面这些话语也很简单,皇帝还想要三千门火炮。

    写了一封要回复的文书,现在的骊山造不出三千门火炮,直接回绝皇帝的要求,再盖上自己的尚书左丞官印递给女儿,“传旨的太监还在吗?”

    “站在村外等着回复呢?”

    “把这份文书送去吧。”

    “嗯。”

    小清清抱着文书离开了,她骑着熊大飞快地跑下山,一直到了村前,又见到吓得抖如糠筛的三个太监。

    他们一看到熊大,便快步跑远,一路跑摔倒了之后,连滚带爬的。

    小清清追着他们跑了一路,“不要跑了!给你们文书。”

    这些太监哪里还顾不上这些,一路跑头也不回。

    让熊大停下了脚步,小清清爬下熊背,朝着他们将文书丢了出去。

    见熊大不上前,那几个太监哆哆嗦嗦走回来,试探着要去捡地上的文书。

    最后捡起来,逃命般地离开。

    小清清站在原地,目光看了看熊大,“熊大,你长得也不吓人呀。”

    这头熊蹲坐在地上,左顾右看。

    看着四周还有些花草,坐在地上采花。

    路过的行人看到这么一个长相漂亮的小丫头,尤其是她的衣衫,还有那胖胖的圆脸很是好看。

    他们见到美好的场景,露出笑容。

    又看到这个丫头身边有头半人高的熊,迅速收回了目光,快步离开。

    小清清编了个花环,戴在熊大的头上,“嗯,这样好看多了。”

    她爬上熊背又道:“回家。”

    熊大懒散地迈着脚步,往家里走去。

    回到山上的时候,又看到爹爹还在看着文书,小清清也拿起一册,皱眉看着,“爹爹,他们的字也不好看。”

    张阳低声道:“因为你平时写得看的都是楷体,也学过简体,就会觉得他们的字不好看。”

    “外面的人果然都是愚昧的。”

    张阳笑道:“我的女儿比仙人更像仙人。”

    “嘻嘻。”小清清咧嘴笑着,“爹爹是仙人,那我也是仙人,外界的都是凡人,他们对世间万物的认知都是愚昧的。”

    “嗯,你要保持这份清醒与坚定,这个世道傻兮兮的,在这个世道久了,你也容易变得傻兮兮的。”

第九百零一章 清醒的人

    小清清倔犟道:“女儿不会变得傻兮兮的。”

    张阳低声道:“你也要学会分清楚好人和坏人。”

    “文本伯伯是好人,晋王舅舅与魏王舅舅也是好人。”

    听着女儿的话语,张阳摇头苦笑,“清醒是最难得的。”

    小清清又道:“所以爹爹不喝酒。”

    “昨天刚喝过。”

    “那爹爹也不清醒。”

    张阳又道:“还记得农夫与蛇的故事吗?”

    小清清回道:“自然是记得的。”

    “那就记好这个故事,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轻易随波逐流,要学会自己思考,不要被他人左右,要学会自己处理问题。”

    “清醒的人往往会理解清醒的人。”

    王婶正在一旁扫着地,其实家里总是干净,孩子们每天都有值日,所以她们不会随手丢垃圾。

    如果随手一丢也是给她们增加负担。

    小郡主慢慢长大了,她越发地伶俐,越发灵醒。

    现在听着候爷的讲述,她以后也一定会是个有智慧的人。

    在王婶眼中对这位小郡主充满了溺爱,她是公主殿下的孩子,也是骊山的将来。

    与女儿说着人到中年该说的话,张阳喝着茶水,抬眼就见到小三秋掰开了熊二的嘴,仔细看着。

    见状,嘱咐道:“去看着你弟弟。”

    小清清见到弟弟要把头伸进熊大的嘴里,她嘴里说了一句,“这两个弟弟没一个省心的。”

    说罢,她快步上前,赶紧将弟弟的头拉回来,拖着他进了屋。

    而后就听到这个姐姐数落弟弟的话语声。

    奈何这个小弟还在牙牙学语,只会喊姐姐与爹娘。

    张阳收起心情,一边看着文书,一边做笔记,河北的水患结束了,各地的治理好像都恢复了生机。

    现在的大唐还是围绕着黄河长江而起的脆弱农业。

    各种天灾水患一次次摧残着农业。

    屋内,弟弟坐在小床上才会消停一些。

    小清清数落他也累了,双手捧着碗喝着热水,几口温热的水入口这才舒坦很多。

    另一个房间中,娘就在这里,推动着纺车织着衣裳。

    爹爹身上的衣裳都是娘亲手做出来的,而且爹爹衣服都是最普通的粗布麻料。

    娘会将衣服做厚,这样爹爹在车间忙碌也不怕会磨坏了衣裳。

    小清清又看到了桌案上放着的文书,这些都是爹爹递交朝中被打回来的。

    她打开其中一份皱眉道:“娘,爹爹都说了很多次要治理黄河。”

    李玥摇头笑道:“嗯,一直都在说。”

    小清清懊恼道:“都说了无数次,一直都在说,朝中一直不答应。”

    “你爹爹总有他坚持的事,他觉得只要一直说总会有人知道,就像是有个人时刻在皇帝耳边念叨。”

    小清清回道:“这就是勿谓言之不预也?”

    李玥低声道:“你爹爹向来如此,一件事能够持之以恒做下去,不论是太府寺的事,还是我们的家业,即便是困难重重。”

    她割断一根线,试了试刚织好的一块麻布,双手一拉布料还有些弹性,看着很不错。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皇帝常说你爹爹是个不服管教的人,其实是因他心中有更高的追求和坚持,这些事都是不会对外人说的。”

    话语顿了顿,李玥又道:“与其说是不对外人说,倒不如说是用行动来证明更有效,嗯!骊山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听了娘的话,小清清面带笑容地走到屋外,从山头看去,山下的景色很漂亮,深吸一口气,精气神好了不少,她忽然觉得山下的人都很小,长安城的人更小。

    “小慧姨姨!”

    徐慧捧着一卷书道:“小郡主又怎了?”

    小清清回道:“我现在知道了,我与其他人确实不一样。”

    徐慧错愕一笑,“哪里不一样了?”

    “以后会不一样的,现在我也不知道。”

    “是吗?”徐慧用书卷轻拍她的脑门,“今天的作业还没做吧?”

    “呀!”她忽然想起来,又快步跑了回去。

    秋风带着凉意入关,从河西走廊到长安城的风更大一些。

    张阳不是礼部尚书了,现在的礼部诸多事宜都在张大安手中。

    今天一队兵马从河西走廊回来了,他们带来了更多的钨矿。

    甚至在河西走廊已有靠开采钨矿为生的人。

    骊山对钨矿有无止尽的需求,不论是将来用来锻造钨钢,还是眼下的需求,这东西越多越好。

    中书省内,岑文本刚忙完了今天的事情,他与高季辅准备一起去用饭。

    “岑中丞下官今日不能一起用饭了。”

    岑文本笑道:“季辅家中花用不多,饭食酒钱你不用担忧。”

    高季辅又道:“下官家中有事,是正业在曲江里置办了一处宅院,要叫下官这为父的去看看新家。”

    “曲江里的房子?”

    “正是。”

    岑文本倒吸一口凉气,“你……”

    又是欲言又止,自曲江里坊市修建以来,那里的地价不便宜,多是权贵人家才能买得起。

    高季辅的儿子高正业在那里置办了宅院。

    以前看到他的生活很清贫。

    他解释道:“是正业前两年在河西走廊为县侯办事,回了长安之后,又在帮着骊山经营坊市,如今也娶了妻子,正好在曲江里置办了宅院,岑中丞可否一同前去。”

    岑文本尴尬一笑,“原来是你的儿子跟着骊山发了财,也对,跟着骊山做事的人都赚了很多银钱。”

    高季辅又是行礼,“让岑中丞见笑了。”

    当初一个靠着朝中同僚接济的人,现在成了富户,甚至比朝中绝大多数人都有钱。

    岑文本心里有了落差,回道:“午后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去了。”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嗯。”

    入秋之后的关中风大了不少,岑文本一个人来到一处酒肆,不用他开口,懂事伙计就准备好老三样端上了桌。

    不多时李义府也来了。

    岑文本吃着饭食看了他一眼,“这里的厨子不是骊山出来的,手艺差了一些,太好的酒肆寻不到位置,来这里应付一下,义府不要嫌弃。”

    李义府盘腿而坐,“褚遂良向陛下进谏了。”

    岑文本点头,“嗯,知道。”

    “他想让狄知逊从河西走廊回来。”

    岑文本嘴里嚼着饭食道:“狄知逊在河西走廊有四年了吧。”

    “自张左丞迁居骊山起,狄知逊就奔赴河西走廊至今,可现在礼部还没找到能够代替狄知逊的官吏。”

    “义府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河西走廊是重地,后有李绩大将军屯兵在后,又有互市在前,贸然换人确实不妥。”

    “岑中丞以为此事当该如何。”

    相比李义府的着急,岑文本显得淡定得多,他回道:“下旨了吗?”

    李义府摇头道:“没有。”

    岑文本笑道:“既然陛下没有下旨,又没有经过朝议便不会轻易召他回来。”

    “可……”

    “不用说了。”岑文本打断道:“知道褚遂良进谏是说狄知逊给骊山县侯办事,而不是给朝中办事,想要引起朝中的嫌隙,从而让狄知逊回来。”

    李义府压低嗓音问道:“他是私心还是公心?”

    岑文本沉声道:“这不重要。”

    “那他一定是为了私心。”

    “你是个狭隘的人。”

    李义府回道:“他有私心,下官狭隘又如何?”

    岑文本放下碗筷,神色中不满吃饭被打扰,缓缓道:“此事礼部不用着急,朝中自有定论,让不让狄知逊回来也不是褚遂良一个人说了算,请回吧。”

    眼看对方要赶人了,李义府站起身作揖道:“多谢岑中丞指点。”

    “往后就在中书省相见,不用私下来寻,以免他人误会。”

    “告辞。”

    李义府走出了这一处酒肆,转身走入另外一个街巷,许敬宗正在这里与几个西域人交谈。

    虽说他已不是礼部尚书,当年留下的眼线还在。

    李义府走到一侧道:“岑文本不愿意与下官走动。”

    许敬宗叹道:“你就是太急了,这样的人不是你能够拉拢的,不要觉得他与骊山县侯走得近,就能够给你李义府方便,况且……”

    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敬宗又道:“况且,县侯也没将你放在眼中。”

    “许尚书,下官不忍看着礼部被褚遂良欺负,别无他想。”

    “嗯,那就好好做事,不要想太多,也不要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李义府闻言,神色多有恼怒,还是咽下了这口气。

    许敬宗带着他走出这处街巷,“过了今年,老夫向陛下进言,让你任职鸿胪寺卿,现在朝中能人众人,房玄龄,长孙无忌,杨师道等人皆在,还未到我等能够出头的时候,你也别太放肆了。”

    李义府又道:“大安兄弟去见过陛下后,也来敲打过下官,许侍郎教诲,下官谨记。”

    朝中的人心算计来算计去,这些事太累。

    许敬宗想到狄仁杰那孩子的笑容,心里便会舒服很多,走入东市的街头,他看着一个个的菜贩子,“也不知道今天的仁杰那孩子想要吃点什么?”

    李义府提醒道:“许侍郎,他是狄知逊的孩子。”

    “那又如何?这孩子懂事乖巧,老夫养育他成人也无妨。”

    “许侍郎,你变了。”

    “义府,人都会变的,这世上只有县侯是真心为了我等着想,你若得到县侯的指点,你也会开明的。”

    在许敬宗眼中骊山县侯是绝对要服从的存在,他甚至因为骊山的一句嘱托,能够将狄仁杰当作自己孩子养。

    仁杰确实是个很好的孩子,也很招人喜欢。

    李义府停下脚步,目光看向长安城的东面,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当夜,许敬宗还是给骊山写了一封书信。

    书信第二天一早才送到骊山,张阳知道了李义府的事,也知道了这个李义府的问题。

    这人太过激进了,这样人若不加以斧正以后难免会闯祸,人的思想不能出问题。

    张阳觉得许敬宗有些多虑,或者说他故意将这人的问题说得很严重。

    只不过希望骊山能够对李义府多一些注意。

    现在的朝中是百舸争流,想要往上走的人太多。

    大唐越是强大,这样的人就越多。

    不缺李义府一个。

    在许敬宗的权势版图认知中,李义府又是不可缺少的一环,上官仪,裴行俭,张大安,狄知逊,都是与骊山有关的官吏一系,这些人少一个都会让骊山在朝中的话语权削弱。

    张阳将信烧毁,思量半晌写了一封回信,安排人送去长安交给许敬宗。

    转头看向家门口,小清清正在带着弟弟念诗。

    弟弟妹妹们也正听着她们皇姐讲课。

    张阳叹道:“都人到中年了,想这些做什么?”

    说罢,感觉上火,近来都离不开干菊花来泡茶。

    山风拂过这片天地,秋雨淅淅沥沥落下,又是风吹过的时候斜雨落在身上,凉意刺骨。

    这场雨来得不急不慢,浇在地上,落在华清池中。

    李玥的课只能暂时告一段落,孩子们纷纷走入藏书阁做着课后作业。

    她走到一旁道:“我们需要很多工人来铺设铁路。”

    张阳的手拿着杯子还未放下,将杯子拿到嘴边,饮着茶水目光看向远处,“嗯,又要花很多钱。”

    李玥双手背负,站在夫君身侧,也看着窗外的雨景,“当我掌握了星辰历法之后,便觉得数术无趣了很多。”

    “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

    看着夫君的侧脸,李玥转过身又道:“数术一道像是永无止境,永远都学不完,但夫君所教授的却只有只言片语了。”

    听着屋外的雨声,雨势又大了许多,听着雨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张阳笑道:“人的一生很漫长,但人的一生又是有限的,能够学到的知识也是有限的。”

    李玥回道:“嗯,我的天赋止步于此,再无寸进了。”

    二十五岁的媳妇有一种开悟的感觉,张阳放下手中的茶杯,“适可而止便好,急于求成容易入魔,不如停一停。”

    “已停过一段时间了。”

    “那就多停几年试试,直到重新想起来时再试试。”

    “想认命了却又不甘心。”李玥心中升腾起无力感,这是来自学习能力的瓶颈,需要进步就需要新的理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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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是李世民介绍:
张阳用上辈子学来的土味情话娶了一个小媳妇,家中虽清苦但日子也幸福。
只是有个不着调岳父,时不时要来吹个牛。
“贤婿,你上次那个茶叶还有没有。”
“没了。”
“贤婿,你说的兵法能不能给朕一份。”
“你想都别想!”
……我岳父是李世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岳父是李世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岳父是李世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