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越走越远的路
裴行俭看着晋王,这个少年好像有着无比坚定的信念,坚信骊山的领先与正确。
他皱眉道:“作为弟子,我等应该引以为傲。”
李治反倒摇头,“别说引以为傲,骊山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我们几位弟子尚且不明白,姐夫都还在摸索,姐夫常说他是惟一一个真正为社稷忧虑的人。”
裴行俭低声道:“县侯是个爱说笑的人。”
“正是因为真理越辩越明,姐夫从来不会自命不凡,皇姐与他也时常议论圣人典籍,只是……”李治忽然一笑,“只是姐夫他成不了圣人,一心都在生产建设上,觉得关中贫瘠,时而为人们的饭桌担忧。”
裴行俭行礼道:“在下虽是骊山弟子,可对骊山不甚了解,往后还望晋王殿下多多指点。”
“不用的。”
“嗯?”
“不用指点你,姐夫说过你是个有能力的人,骊山收你做弟子,并不是希望你随着骊山的想法来,你可以按照你的方式来办事,这才是姐夫的初衷。”
李治来回踱步道:“就像上官仪,你已是长安令了,就应该放开手脚做事,而不是迁就着骊山,迁就着朝堂。”
闻言,裴行俭长出一口气,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雾,“如今朝中正在商议商税之事,下官乃长安令本是在这个时候呈报各县现状的,但……”
“但你说不上只言片语。”
既然话说开了,骊山不会过多干涉自己的事,裴行俭便直截了当说道:“各县贫富亦有差距,朝中一直奉行轻徭薄赋是好,可若加收商税,又何尝不是负担。”
李治拿出一卷书递给他,“这是骊山让人送来的。”
裴行俭接过书卷,看着上面的内容连忙收起来,“这是……”
李治小声道:“这是骊山所写,只有本王一人看过,你且拟好章程递交中书省。”
“下官明白了,又欠骊山一份人情。”
“不用在意,你本是骊山弟子,往后不要太过介怀,放开手做,这对骊山,对你都是好事。”
“喏。”
裴行俭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张柬之被冷风吹得缩着脖子,问道:“这裴府尹百闻不如一见,还以为他是个酷吏没想到这般平易近人。”
狄仁杰道:“柬之此言差矣,他只是对晋王平易近人。”
当天夜里,京兆府的灯火还在亮着,裴行俭执笔写着章程,生产是循序渐进的,从各种原料开始,随着生产步骤开始收税。
一件衣服从针线开始再到成布匹后成衣,一步步收税,在生产的过程中就已将税收完了。
而寻常乡民就不用再付出额外的赋税。
裴行俭的思绪豁然开朗,嘴里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翌日,在中书省众人还在继续为此争论的时候,裴行俭姗姗来迟。
听到有人议论这长安令来得这么晚,往后如何管理长安城十二县……种种言语。
裴行俭瞪了他们一眼,这些小吏迅速住嘴,低头忙着自己的事。
这长安令恢复了往日的煞气。
“房相,正是下官昨夜书写的章程。”
房玄龄也轻咳了一声,接过奏章看了起来,一边看着目光还时不时抬眼看着他,“这是你写的?”
“正是。”
房玄龄抚须道:“骊山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裴行俭作揖道:“在下陋见,让房相笑话了。”
房玄龄将奏章递给一旁的郑公。
魏征看了抚须道:“嗯,在过程中就将商税收了,如此一来简单又条目清晰,也不会给乡民造成太大的负担。”
长孙无忌拿过奏章,忽笑道:“裴行俭,你本是文人,也是科举入仕,当初让你去波斯西征真是耽误你了。”
裴行俭行礼道:“西征是下官之志向,科举入仕亦是下官志向。”
长孙无忌站起身又是轻咳了几声,朗声道:“好了,你们都且退下吧,老夫与房相,郑公一同去面见陛下。”
众人纷纷散去。
朝中的这三位举足轻重的人物走向甘露殿。
“玄龄,你当真认为这是裴行俭自己所写?”
长孙无忌对这件事抱有怀疑的态度。
房玄龄走到殿前站定,抚须道:“自然是他写得,至于是如何写出来的,想必是得到了高人指点。”
“高人?呵!”长孙无忌冷哼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高人。”
郑公玥点头道:“是呀,高人能有几个?”
三人心里明白,没有说破。
得到了陛下的召见,这才走入殿内。
李世民看着奏章的内容,问道:“玄龄如何看?”
房玄龄回道:“陛下,臣以为还要加以细化才能施行。”
长孙无忌上前一步,又道:“骊山正在接纳各县的县丞,朝中不能再耽误了。”
李世民颔首道:“唉,这骊山只会给社稷添负担。”
说是负担,这负担又是好事,皇帝是高兴的。
如果此方略能够施行,对朝中来说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不过这奏章怎么看都像是骊山的作风,恐怕若张阳在这里,他会说抓牢生产源头才是正道。”
郑公抚须道:“是呀,倒像是骊山的作风。”
长孙无忌还有忧虑,低声道:“骊山对朝堂的影响越来越多,如此被动令朝臣也是心力交瘁。”
房玄龄坐在一旁双手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水,“这张阳就像是递来了一根绳子,让朝中抓住绳子,从而抓住了生产。”
李世民笑道:“玄龄的意思是骊山作茧自缚了?”
房玄龄摇头,“非是作茧自缚,而是向朝堂借风。”
魏征缓缓道:“正是如此,骊山才能久远。”
房玄龄神情复杂道:“骊山善于剖析,善于将复杂的事梳理成条理清楚的步骤,朝中的年轻人也该学学。”
“朕还以为他能为社稷做出多少好事,不承想还是为了他自己。”
陛下就差没有明说,汲取骊山的养分,为朝中所用。
甘露殿内,几人皆是相视一笑。
在皇帝看到这份商税章程的三天后。
寒冬的风很冷,尤其是太极殿内,冷得彻骨。
李治站在太极殿内,问着几个侍卫,“以前姐夫是站在哪个位置的?”
侍卫回道:“是礼部尚书之列。”
李治向前迈了一步,“是这里?”
“多半是的。”
言罢,李治在这个位置站了一会儿。
几个侍卫目光古怪,忍不住好奇道:“晋王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李治闭着眼站着,低声道:“感受,感受当年的气氛。”
中书省又召集许多官吏,这下可好,不仅仅是中书省的官吏要提前结束休沐,六部尚书包括侍郎都只好提前结束休沐。
很快,太极殿外就传来了议论声,还有密集的脚步声。
李治回头一看,就见到了许多穿着官服的人,他们黑压压地走入太极殿。
李承乾诧异道:“稚奴,你怎在这里?”
李治憨笑道:“一时贪玩,就想来这里看看。”
“正巧,父皇今日召集群臣议事,你与孤一同旁听。”
因是临时朝会,陛下穿着平日里的常服就来到殿内,由房相主持的赋税之策开始与各部商议。
这件事涉及了兵部,工部,吏部,户部。
就连礼部尚书张大安也在列。
房玄龄不仅仅说了关内的生产,还说了关外货物的也要收取商税。
李治的目光注意到了许敬宗,他睡眼惺忪,正闭着眼。
好像也感觉到晋王的目光,稍稍睁眼看去,目光相对尴尬一笑。
朝会一直进行到了午时,众人这才散去。
李治快步走到许敬宗身侧,跟上他的脚步。
“晋王殿下,这县侯是何意呀?”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其实姐夫就是希望生产建设可以早点走上正轨,去年准备好的事,来年都要提上日程。”
许敬宗看着满是朝气的晋王,愁道:“老夫已跟不上县侯的脚步了。”
“骊山从未抛弃许侍郎。”
“是呀,是呀。”许敬宗满脸笑意地点头。
“只是许侍郎为礼部,为社稷做了太多事,从而无心他顾。”李治又道:“而姐夫久居骊山又沉淀多年。”
“是呀,老夫忙的时候县侯一直在成长,现在老夫已年过四十,县侯却已经走在了许多人的前头。”许敬宗低声道:“不过县侯面前的路越来越窄了,能够与县侯一起走那条路的人,也不多了,最后……”
许敬宗放慢了脚步,神色担忧道:“就怕最后,在那条前路上就剩下了县侯孤身一人。”
许侍郎是跟着姐夫最久的人之一,另外一个便是魏王兄了。
李治迈步朝着承天门走着,前方是岑文本,褚遂良,在前方就是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
恍惚间看到了父皇也走在所有人前头,而在人群中又恍惚看到了姐夫。
他的脚步很快,很大,一直走到所有人的前面,直到甩开了这些人,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这个背影越来越模糊,看不透,看不真切。
耳边又传来了许敬宗的话语。
“人终究是会老的,就像是骊山的诗篇,有言人谁不顾老,老去有谁怜。”
他低声道:“现在我们能够帮县侯,能够为县侯做事,可县侯的壮志是填不满的,县侯的志向是寻常人想不到的,是寻常人做不到的。”
“当我等老去了,县侯的身边还剩谁,还有谁能够助县侯一臂之力?”
李治来到长安城这些时日,听过很多人对姐夫的看法。
如裴行俭,对骊山县侯敬畏又敬重。
如张柬之,对骊山又恨又向往。
不同人的口中可以听到不同的话,却少有像许敬宗,对骊山充满了担忧。
贞观十四年的最后一个月,大雪还未停歇。
这场雪下得断断续续,一直到了寒冬腊月。
这天夜里,长安城取消了宵禁,烟花再一次在夜空中绽放。
四方馆的众多使者纷纷朝承天门朝拜,口中说着对天可汗的效忠,对大唐的忠心。
安延偃对松赞干布道:“越来越多的西域人和吐蕃人向天可汗效忠,他们甚至想天可汗让他们成为唐人。”
松赞干布回道:“吐蕃人还是吐蕃人,即便他们又多了一个唐人的身份。”
“赞普是吐蕃人,但你现在更像唐人了,你在长安城太久。”
“我一直是吐蕃人。”
让松赞干布成为唐人太难了,安延偃赞同他的话,只要松赞干布不松口,吐蕃想要成为大唐的一部分还很难。
与此同时的骊山,也是欢庆一片,一朵朵的烟花正在骊山的夜空中绽放。
小清清点燃了竹筒的引线,而后快步跑到了爹爹身后,听到一声炸响,一团火光冲天而起。
而后一声炸响,在漫天的雪花中开出最绚烂的花朵。
这是骊山做出来的巨大烟花。
小清清笑道:“长安的烟花,肯定是没我们家的好看。”
李丽质又道:“这是用料最多的烟花,自然是最大最好看的。”
巨大的烟花绽放的一瞬间,笼罩了整片骊山。
好在是大雪天,张阳也不用担心这烟花会燃起山火。
小心安捧着一个大竹筒而来,“姐,发现一个更大的!”
“嗯?”张阳一看就觉得不对,这不是烟花,这是火药桶,便问道:“哪来的?”
“姐姐院子里的。”
这小心安很没良心地把自己的姐姐给卖了。
小清清气得跳脚想要跑,衣领却被爹爹拉住了,随后被拎了起来。
“爹,女儿知错了。”
“错哪儿了?”
“错在不该让弟弟看见。”
“什么?”
小清清改口道:“错在不能私造。”
张阳看了一眼屋内,媳妇正在哄着被吓坏的小三秋,又道:“趁你娘还没发现,赶紧送到爹爹的实验室。”
“嗯。”
她委屈地抱起自己的火药桶。
“慢着。”张阳板着脸又道:“还有几个?”
“还有十来个吧……”
张阳痛苦地扶着额头,不问还好,一问竟然有这么多,这丫头是想把骊山炸了吗?
“丽质,你去检查一遍,但凡有多的都送到我的实验室。”
李丽质一直捂嘴轻笑着,点头道:“这就去。”
张阳亲自去看了一遍,确认她的房间和院子都没有再私藏了,这才放心。
第八百七十四章 满脸尽是虚伪
“姐!弟弟错了。”
小清清拎着他的耳朵,气愤道:“你下次再敢溜进我院子,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喂熊大。”
说罢,她才松开了手。
小心安委屈地捂着自己那只通红的耳朵。
张阳盯着儿子的神情,他显然口是心非。
这件事终究瞒不住李玥,毕竟是自家孩子,她们放个屁做娘的都能知道孩子们上一顿吃了什么。
本就是迎接除夕的喜庆日子,两个孩子没得吃酒酿圆子,只能坐在屋内被罚写字。
小清清苦着一张脸,盘腿坐着一手托着侧脸,不去看这个弟弟。
小心安道:“姐,过了除夕几岁了?”
“七岁。”
她板着脸,有气无力地道。
小心安又道:“嗯,弟弟五岁了。”
小清清瞪了他一眼,心安便低下头不再言语了,委屈地写着字。
夜里,熊窝内传来了几头熊的鼾声。
李丽质笑看着这一幕,近来皇姐对家里的很多事都不满意,就像是姐夫在专研一种药水,实验室里的怪味还会飘出来。
因此皇姐时常数落姐夫。
小慧穿着一身白色的男儿衣装,她笑道:“看来今夜老师又要念叨师父了。”
李丽质很是认同地点头。
小武骑着三河马而来,她放下一个包袱。
小慧见状讶异道:“今天不回家吗?”
“嗯。”小武干练地翻身下马,她总是喜欢将头发束起来,扎得高高的。
见小武闷不作声地进了自己的屋,李丽质皱眉道:“果然还是因为她的两位兄长吧。”
小慧颔首道:“嗯,是该赶走那两位兄长的。”
两人打定了主意就见到了师父从实验室中出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琉璃瓶。
“咦?师父好像成功了。”
李丽质与小慧也跟上了脚步,就见师父手里拿着小瓶子,瓶子中有些淡绿色的水。
张阳将瓶子放在桌案上。
李玥皱眉道:“这是什么?”
“风油精,是我有用薄荷脑,桉树叶,丁香,为了让它更温和一些,我还加了金银花。”
张阳打开瓶盖,薄荷的香气便传了出来,“我一开始以为做出来就该是绿色的,没想到是浑浊的灰色,多半是过滤的问题。”
说罢,倒出一些抹在儿子的鼻下。
小心安先是没什么反应,片刻后忽然瞪大了眼睛,抹着鼻子,快步跑向了池边,不停地用水洗着脸。
李玥好奇道:“怎么了?”
张阳也给自己抹了一些,皱眉道:“好像是劲大了。”
正当小清清也对风油精好奇的时候,婶婶已经端着一锅酒酿圆子来了。
最后这个风油精还是离开了小清清的视线,被爹爹收入了怀中。
等小心安回来时,已好受多了。
就算是这个年过得再糟糕,生活中多了很多烦恼,但吃饭的时候,一家人能够坐在一起便知足了。
烟花过去之后,夜里恢复了寂静。
直到晨曦照在了这八百里的秦川上。
张阳是家里最先一个睡醒的,床榻舒服,媳妇身边也很暖和。
但生活中的苦恼还是要面对的,穿好衣衫之后,在华清池边舒展着筋骨。
两位婶婶也早早起来收拾着家里,昨晚放了烟花,华清池还有不少炸开的竹筒。
还有昨晚吃了酒酿圆子的碗还放在水盆中没有清洗。
杨婶快步走来,“县侯,那王公公就站在山腰处。”
“嗯,我去看看。”
王婶又道:“家里这些事,老身来收拾吧。”
张阳收起心绪,迈步走下山,其实王公公来到骊山后一直在休养,也没有参与到正式的生产中。
人换了一个环境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希望王公公能够在骊山发挥他在宫里的能力,可也需要时间来习惯骊山的做事风格。
一个能够在皇帝身边留这么久的内侍太监,暗地里给皇帝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明面上也帮皇帝做了许多安排。
只是人到了晚年,如果他只是想要在骊山安静养老,也挺好的。
张阳走到山腰处,见王公公就站在这里。
“以前不觉得这山有多高了,现在老奴爬不上去。”他低声讲着。
“嗯,其实只要在骊山下的信箱留信就好,我每天都会看的,村子里的大小事宜,也是通过这个信箱来传递的。”
张阳一边说着,扶着王公公走到了山下。
他看了一眼偌大的信箱,见张阳打开信箱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一个袋子,这个布袋子中就放着许多的纸张,纸张是一叠叠的,用细细的麻绳串起来了。
王公公点头道:“原来骊山的主人不下山,还能够让骊山生产井然有序,是这里的妙用。”
“一点奇思而已,说不上多高明。”
“近日宫里派人送了不少铁料,岑文本已等在村外,老奴便想着来告知县侯。”
张阳看了一眼东方,与王公公一起走向村子的东面。
从村子的小道走过,有不少村民的家门还关着,也有几户早起的。
“河间郡王。”
正早起在自家门前吐纳的李孝恭睁眼一看,问道:“你小子有何事?”
“麻烦河间郡王去西面的村口,搬一些货物。”
李孝恭在冷风中哆嗦了一会儿,便跟上脚步。
等村子里吆喝声响起,几个男子跟了上来,许国公武士彟昨晚去了长安城,这两天都不会在村子里。
有些事交给了李孝恭安排。
正值过年,前天,村子里刚完成了今年的生产任务。
岑文本就站在村口,见到来人笑着作揖道:“县侯许久不见了?”
张阳也行礼道:“有三月未见了。”
岑文本重新站定一声叹息,“这些都是陛下安排人送来的铁料,说是当初骊山答应铸造火炮,便让下官安排人送来了。”
他看到了身后的人,又道:“见过河间郡王。”
李孝恭招手让身后的村民去搬运铁料,一辆辆推车从后方推了出来。
“要多运几趟了。”
张阳看着车内的铁料皱眉道。
岑文本站到一旁,给这里的村民让开路,“昨日房相他们看了裴行俭递上的奏章,房相颇为赞誉,陛下已批复让各县施行,只不过这施行的事,又落在了裴行俭身上。”
见张阳不答话,他又道:“裴行俭也是骊山弟子,县侯就坐视不管吗?”
“这件事不好办呐。”
“果然,连你都这么想。”岑文本担忧道:“骊山可以让关中各县参与生产,可对各县来说好不容易尝到了甜头,各县不会轻易交税,又该如何应对?”
张阳惆怅道:“我还没用早饭。”
岑文本凑近,站到这位县侯的身边,“下官也没吃。”
“文本兄,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下官昨夜在中书省忙到天亮,刚歇息片刻就要往骊山送铁料,难道骊山还不愿意给一顿饭食吗?”
张阳瞅着他,小声道:“我怎么听着像是故意留着肚子来骊山吃一顿,再回去好好睡一觉,如此才算心满意足?”
“哎呀。”岑文本叹道:“被县侯看穿了。”
“文本兄,你我之间不用这么虚伪。”
“县侯说的是。”
张阳带着他走进村子,近来村子里都在休息,村中很静谧。
来到一张石桌前,李孝恭让人将饭食端来,一只只热乎的肉包子和麦饼,再来一碗羊肉汤。
张阳坐着没有动筷,眼神看着狼吞虎咽的岑文本。
李孝恭感慨道:“近来宫里是有多忙,你们连一顿饭都吃不上了?”
“呜呜呜……”岑文本嘴里还塞着包子支支吾吾说着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一些什么。
张阳只顾着这么羊肉汤,也没有搭理他。
“呼……”岑文本长出一口气,舒服地靠着椅子,“嗯,还是骊山的肉菜好。”
“对了。”岑文本刚起身要走,回身道:“下官觉得裴行俭的赋税之策还有欠缺之处。”
张阳放下碗筷,低声道:“是吗?”
岑文本又是皱眉一思量,“刚肚子空空,思绪也空空,现吃饱了,思绪也清楚了,嗯!下官总觉得那份方略不完整,不知县侯可有高见?”
“文本兄,你是笃定了那份方略出自在下之手吗?”
岑文本笑道:“方略是裴行俭所写,肯定受骊山指点。”
张阳神色不满地看着他,“文本兄,这大唐社稷有了你,下官还是早日辞官的好。”
“县侯何出此言?”岑文本又笑道:“县侯眼下与辞官有何区别?”
李孝恭吃着一张饼,这张饼正是最喜欢的韭菜肉馅,目光在岑文本与张阳之间徘徊。
朝中年轻一辈中,这两位算是最出色的,只是不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对岑文本来说,早就料到了这份方略出自骊山之后,也能料到骊山县侯看穿了自己能够想到这点。
而给的方略是有欠缺的,骊山不会轻易将这份方略补全,还想要开价。
张阳也知道以朝中那些老狐狸的眼光,也都看得明白,大家都没有说破。
“文本兄,我希望朝中可以再给骊山一些便利。”
岑文本满脸地笑容,“县侯请讲,该给的便利朝中一定会给。”
这时小心安骑着熊二而来,他抱着一卷书,“爹爹,娘让孩儿将这个送来。”
张阳接过书卷打开瞧了眼,又道:“你姐姐呢?”
“姐和丽质姨姨去打猎了。”
“嗯,你怎么不去?”
小心安委屈地低下头,满是苦衷却说不出口。
这小子被他姐姐治得死死的,张阳摇头道:“这位是文本伯伯,你见过他。”
“小子张心安,见过文本伯伯。”
岑文本笑着点头,“是个好孩子。”
“爹爹,我想去找魏王舅舅。”
“去吧。”
等孩子骑着熊走远了,张阳又道:“别看我们家里富裕,其实生活也简单,朝中要是多给骊山添一些赋税名目,这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
岑文本双手背负,咳了咳嗓子道:“你们骊山都富可敌国了。”
张阳苦恼道:“都说我们骊山有钱,连文本兄都这般认为,可都没有考虑过,现在的骊山成本有多大?若是朝中还要雪上加霜,这生活怕是没法过了。”
“县侯的难处下官明白了,其实这么多年以来骊山的一年的赋税能够顶过地方州府一年的赋税,光是这一点,朝中就可以给予便利,不会给骊山增添赋税。”
“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
张阳又来了精神,“在江南东道的沿海各处,我想要一片地。”
岑文本拈须思量片刻又道:“下官会向陛下进谏的。”
关中有许多人没有见过大海,李孝恭当年平定南方有幸去过一次海边。
心中的念想一闪而过,他依旧默不作声地吃着饭。
一卷书放在了岑文本的面前,张阳解释道:“这就是欠缺的那部分。”
“原来县侯早就准备好了。”
“早知道你们会来过问。”
岑文本接过书卷摇头道:“被人算计的感觉果然不好受。”
张阳笑道:“朝中又何尝不在算计我。”
“终究是棋差一招,往后下官会更小心的。”岑文本将书卷放入一个布袋子中,也没有当即打开看,一脸的失落,言道:“下官回去了,县侯莫要送。”
“文本兄,在下有一物相赠。”
闻言,张阳拿出一个小琉璃瓶。
一看是琉璃瓶就知道是贵重物,岑文本连连后退,“骊山果然富可敌国,如此琉璃瓶说送就送。”
张阳尴尬地笑笑。
岑文本看到这位县侯的脸上,写着尽是虚伪二字。
“文本兄,在下送你的是瓶中的药液,困顿之时抹一些在鼻下或耳后,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将信将疑地拿起这个琉璃瓶,岑文本收入怀中,“按照约定下官用完药液,便将琉璃瓶交还给骊山。”
“别忘了,给朝中进谏的事。”
“下官会去办的。”
岑文本走了,脚步走得很快,一点都不想在骊山多待。
张阳问道:“河间郡王,是骊山让文本兄不舒服,还是在下待客不周?”
李孝恭终于吃饱了,爽快地打了一个饱嗝道:“怎了?”
张阳皱眉道:“这文本兄黑着脸,好像骊山欠他钱了。”
岑文本刚走没多久,侍卫急匆匆而来,“县侯,郑公来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遍地都是高人
刚刚站起身,张阳不悦道:“今天是怎么了?这好好的除夕,大家都不过年了吗?”
“朝中因为各县税收忙得不可开交,何谈过除夕。”
郑公已经走到了面前。
张阳的脸色愧疚。
郑公言外之意,朝中这么忙还不是你害的。
大家都是为了生产发展,朝中的国策迟迟不落地,骊山也不能就这么看着。
张阳作揖道:“郑公,近来可好?”
魏征的目光落在那些铁料上,还未开口。
张阳又道:“郑公是长辈,应该是晚辈去看望才对,怎能让郑公亲自前来。”
“这些铁料都是用来铸造火炮的?”
“是陛下旨意让骊山铸造。”
“老夫时常劝谏陛下,莫要太过执着,不能本末倒置。”
“是因为火炮吗?”
魏征颔首道:“先前老夫不知,得知今日陛下命岑文本送来这些铁料,便来看看……文治武功不能光靠这些,该是为民为社稷,可不能走歪路。”
张阳双手背负,低声道:“郑公,大唐强大不好吗?”
魏征道:“自然是好。”
“只有大唐强大了,才能不用和他人讲道理,不用与突厥人讲道理,他们就会自愿臣服,听从大唐号令,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不希望大唐的太多外交事宜,通过讲道理来解决。”
“不需要讲道理的时候,直接号令便可以,难道不是吗?”
魏征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青年,正色道:“正因如此,对火器太过追求,老夫担忧陛下会误入歧途,听闻陛下要骊山铸造三千门火炮。”
皇帝不能太过依赖火炮,不论是治军,还是治理地方。
大唐需要文治,也需要震慑四方。
皇帝太过痴迷火器,会误入歧途,会一去不复返。
张阳回道:“郑公放心,骊山始终掌握着火器的关键技术,至少现在朝中不能大规模地铸造出火器,他们至今造不出弹簧,更不要说其中秘方了。”
看郑公还是不放心,张阳又道:“当初骊山铸造一个小小弹簧就用了近三年的时光,可知其中铸造有多困难,而骊山一切也正是从这个小小的弹簧而起,别看那东西小,只要朝中铸造不出弹簧,他们就要原地踏步很久很久。”
“老夫不懂铸造。”
“火器的铸造之法还没有交给陛下,但陛下要造多少火器也只能由骊山说了算。”
张阳来回踱步解释道:“三千门火炮说不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骊山还要将铁路的修建停下来先用半年造出粗胚,后续再用三个月时间才能整体完工,这一来一去间……大半年过去了。”
“当然了,现在我们有新锅炉,说不定能更快,这三千门火炮是必要的,陛下想要将火炮用于军中,或者布置到各个边关。”
魏征沉声道:“望骊山莫要放纵陛下,老夫会时常进谏。”
张阳作揖道:“若郑公还不放心,往后可以住在骊山,在骊山监督。”
魏征没有答应下来,而是重重点头。
张阳带着这位老人家走入村子,给他介绍着骊山现在的状况。
长安城,岑文本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事。
中书省内来往的官吏还是不少,见中书左丞回来了这里的文吏纷纷行礼。
桌案上堆满了各类的书卷,都是各地的赋税。
当初张阳统筹了关中各地的赋税,他在尚书省任职度支郎有一年,那一年的时间,他已将关中的生产力摸透了。
岑文本不住摇头,朝中始终在追赶骊山的脚步,还有一种追不上的感觉。
打开从骊山带来的书卷,入眼便是长安十二县的人口与生产计划。
再往下看,是生产的赋税之策。
昨夜一夜未睡,在骊山用了饭食之后,显得更困乏了。
岑文本拿出那小小的琉璃瓶,倒出一些药液抹在了鼻尖与耳后。
趁着还没有人注意,悄悄将琉璃瓶收好。
抹了药液后,起初觉得没什么。
只是过了片刻,稍有一阵疼痛感,一股凉意直冲脑门,整个人突兀站了起来,顿时困意全无。
又重新坐下,岑文本再看这卷书,书中的内容其实很简单,主要就是十二县各地的作坊需要经过朝中与县衙批复后才能开办,并且由县衙和地方州府主持生产。
将生产的许可握在朝堂的手中,岑文本继续往下看,还说明了安全生产的重要性,作坊开建需要乡民做劳力,朝中当以群众利益为根本,来让作坊生产的规模良性发展。
岑文本抚须不住点头,很有远见的看法。
甚至连将来作坊开建的经营范畴都规划好了,如此一来也不会让作坊过于庞杂,产布的作坊只能产布。
一个作坊不能既产布又制墨,会导致管理混乱,账目赋税难受,避免了作坊主做手脚。
岑文本又拿出小琉璃瓶,抹了一些药液之后,瞪着眼猛吸了几口气,开始执笔书写。
一篇近千字的奏章上书写一口气完成,岑文本发现自己好久没有进入这种状态,一气呵成。
再想到这药液,暗叹骊山果然是个出好东西的地方。
将奏章放在房相的桌案前,见还在批复也不好打扰,便自顾自回去了。
岑文本一边走一边敲打着胳膊,深吸一口气隐约还有薄荷的清凉,缓缓道:“总算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作坊建立需要得到地方县衙的许可,并且由州府监管,得到的赋税也属于各地的州府考评。
这是岑文本的补充,不能只有生产而没有监管。
就像是骊山,放任着放任着……结果没法管了。
总结经验,深刻反省以往的错误,这是岑文本这么多年与骊山的来往中学到的。
除夕过了半月,朝中颁布的布告,一份份的文书送到长安各县,还有不少官兵带着文书前往大唐各地州府。
一阵生产振兴的风吹拂在关中,骊山的告关中书又被人提及。
而这些国策都会在休沐结束后,也就是贞观十五年开朝正式施行。
这是天可汗对关中鲜有的大刀阔斧,以往将卫府改制折冲府这已是很大的手笔。
如今,朝堂终于对地方州府开始改制了。
李治这些天与裴行俭走得很近。
长安城十二县最先闻风而动,管辖长安十二县的京兆府首当其冲。
李治就坐在京兆府内。
裴行俭看着一份份礼单,怒道:“这帮权贵将本官当作什么了?竟然还送美妾,都给某家赶回去!”
牛朝连忙道:“喏。”
李治忧心道:“裴府尹,长安城十二县的田亩权贵们还是占着多数,他们手中还掌握着农户,往后少不了来往的。”
裴行俭怒道:“可他们胆敢收买本官!”
“纵然是可恶,这些人借着除夕拜访的由头送礼,除了裴府尹还有三省六部官吏都要送。”
裴行俭拍案而起,“某家与他们不两立。”
李治笑道:“其实收与不收没太大的区别,重要的是各县的态度。”
“晋王殿下所言甚是。”
身在局外的李治看得很明白,裴行俭这个位置一点都不好坐,尤其是关中振兴生产的时候。
而裴行俭又是个没权没势的人,想要统领长安城十二县谈何容易。
“裴府尹若是对各县指点难免会让人觉得以势欺人。”
裴行俭朗声道:“今日某家请了一个高人相助。”
李治苦笑道:“向裴府尹伸以援手的高人还挺多的。”
好像那骊山遍地是高人。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官仪,他今日没有穿着官袍,穿着骊山特有的厚实棉衣,脚步匆匆走入京兆府。
“这天可真冷。”上官仪一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上官兄快快请坐,下官这就去温酒。”
“不了。”上官仪摆手道:“若有正事下官不喝酒的,这是骊山养成的规矩。”
“噢……”
裴行俭有些后知后觉,骊山还有这规矩,真严格呀。
像李义府和许敬宗他们平时插科打诨,还在官衙中吃茶叶蛋呢。
上官仪在暖炉边取暖片刻,问道:“是因长安十二县之事?”
李治点头,“正是。”
上官仪这才注意到李治,忙行礼道:“晋王殿下。”
李治笑道:“当初你离开骊山,村中众人都不舍。”
“县侯说了这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下官与县侯早有约定在先的。”
李治盘腿坐下,“这长安城十二县的困局,还请上官兄指点。”
上官仪沉吟片刻,抬首看向裴行俭,“其实裴府尹最在意的是长安城各县的县官与权贵之间的关系,如果用强让他们服从,未免显得长安令太过强势,会被人弹劾以势欺人。”
李治不住点头。
“若是裴府尹太过轻慢,统领不好各县,且不说县与县的矛盾,往后乡民之间的麻烦更是不断。”
裴行俭拱手道:“下官洗耳恭听。”
上官仪错愕一笑,看这位京兆府尹的真诚态度,多了几分欣慰,“当初骊山与各县配合主张扩种作物,让作物多样化,县侯便带着下官亲自去看各地水土。”
“现有渭北种葡萄,渭南种棉花,泾县种麦子,蓝田的柿子与枣。”
“与之相同,京兆府若要推行生产,必离不开各县的配合,只是府尹一人无法成事,况且根基太弱,下官以为裴府尹可邀请中书省官吏,如岑文本,房相,或郑公一同去各县察看。”
“如此一来,既能够震慑诸多权贵,也能让各县明白这一次京兆府背后站着的是中书省,让中书省众人制定章程,因地制宜,各县自然别无二话。”
“既然晋王也在,不如选个时日让太子殿下也一同随行。”
上官仪又是豁达一笑,“县侯当初管这叫作视察,裴府尹需走遍长安城十二县,多半会很劳累,可从吏部挑选几个办事干练的文吏来协助。”
不愧是经营骊山的能人,有头有尾,心中已有了步骤。
看到裴行俭纠结的神情,上官仪问道:“裴府尹可还有不明白的?”
“你这样的人怎会在秘书监,整日与案牍为伴。”
“其实也挺好,下官可以从那些案牍中了解中原各地的形势。”
李治道:“父皇对上官仪是寄予厚望的。”
裴行俭行礼道:“下官失言了。”
上官仪看了一眼天色,“就先告辞了。”
裴行俭一直送到官邸外,气馁道:“晋王殿下,上官兄,让两位见笑了。”
上官仪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道:“往后你还面许多难题,县侯常说学到老活到老,多看看朝中卷宗,有益处的。”
“在下谨记。”
李治和煦笑着,“今天阳光不错,上官兄与本王一同走走如何?”
“晋王殿下想去何处?”
“听闻波斯的使者到了,段瓒也回来了,去听听四方馆的人如何议论西征战事。”
“也好。”
“上官兄近来身体如何?”
“休沐的这些天很清闲,常去秘书监查阅文书。”
……
裴行俭听着两人的对话洒脱又随意,他们越走越远,很快就听不到对话了。
牛朝问道:“裴府尹,我们该如何做?”
裴行俭双手背负,颔首道:“带京兆府文书告知各县,休沐之后本府尹会去各县视察,另外……现在的吏部尚书是谁?”
愣了片刻,牛朝回道:“一直都是杨师道。”
“告知杨师道就说京兆府需要几个文吏,再准备一些布匹与糕点,最好有骊山的咸鸭蛋,本府尹要去拜访岑中丞,再走一趟房相府。”
四方馆内,上官仪与晋王刚坐下。
“裴行俭自科举及第之后便被派往西域,之后又去了波斯,此人不熟悉朝中的这些规矩,难免处处碰壁。”
上官仪不这么觉得,他摇头道:“如裴行俭这般人物,才对陛下的胃口,也是陛下想要的才俊模样。”
“嗯,朝中需要新人,不能够死气沉沉的,其实本王很不满意舅舅在朝中的羽翼。”
上官仪回道:“虽说许敬宗,李义府他们有时胡来,可在能力上也不逊色赵国公的那些门生。”
有胡姬在四方馆内展示着妖娆的身姿。
公孙小娘子瞪眼看着那胡姬,她竟然看向了晋王殿下,真该将那双蓝眼睛挖了。
第八百七十六章 阿史那杜尔
段瓒带着兵马一到长安城,就受到了陛下的召见。
当然了,段瓒的兵马回来时依旧带来了不少的金子,只是没有裴行俭带来的多。
在大食和波斯有很多金子,但他们的土地贫瘠。
大唐有肥沃的土地,却没有这么多的金子。
四方馆内,有人正在讲着波斯与大食的形势。
上官仪与李治不再说话,而是安静听着四周人的议论,西方战局如火如荼。
梁建方作为西征大将,在没了裴行俭的指挥之后,打仗也开始狂野了起来,虽有折损兵马,还算是高歌猛进。
梁建方带着三万兵马已掠过了吉尔干山,再往西就准备攻打巴比伦了。
而张士贵的兵马到了里海附近,给前军运送着粮草。
一个西域人匆匆而来,向四方馆的众人说着朝中传来的消息。
上官仪端坐着仔细听着众人的议论,又小声道:“看来段瓒已与陛下禀报好了。”
众人议论,西方的高卢人正在攻打大食人的后方,为首的正是罗马人的国王希拉克略。
李治颔首道:“当初听姐夫说过,他们有玫瑰糖,有橄榄,还有各种香料都是我们中原稀缺的。”
上官仪闭着眼没回答,而是安静听着议论声。
现在的大食人腹背受敌,穆斯阿布退居到了耶鲁撒冷,想要借助圣城的地势,以此来防御大唐和高卢人。
李治用筷子站了站茶水,在桌案上画了一张图,低声道:“这里是一片海峡,用来防御确实很不错。”
一个突厥人叫嚣着走入了四方馆。
这人还穿着甲胄,脸上有一条大疤,只听他用突厥话大喝一句,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文吏身上。
四方馆内的议论已停止了,来人上前就拎起了那文吏,一张嘴大声喝问,“张阳何在!”
上官仪皱眉看去,低声道:“这是西征的突厥人。”
在西征路上的不只有唐人,还有回鹘人和突厥人。
李治站起身给了公孙小娘子一个眼神。
她一挥手,一群羽林卫禁军便控制住了这个突厥汉子,这个汉子头发显得稀疏,头发已打结结块,不知多久没有梳洗了。
“你们这些唐人!我们出生入死是为了天可汗,放开!”
那突厥人红着眼就要发疯。
不多时,李义府也带着人也来了,他穿着一身官衣,信步走来。
四方馆的诸多外使纷纷退到一旁,有外使小声议论这个闹事的突厥人胆敢在李义府的地盘闹事,多半是没好下场的。
“这位突厥人,你何故在此地闹事?”
李义府一见人,说话还算是温和。
那突厥人挣扎着怒喝道:“我要见张阳!”
李义府笑道:“骊山县侯也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我们为天可汗,为骊山县侯卖命这么久,难道就不能见吗!你们唐人休要欺辱我!”
李义府颔首道:“名字。”
“我是阿史那杜尔!”
听闻这个名字,李义府神色一动,对这个名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在薛延陀的战乱之后,阿史那杜尔就去了西域。
后来在礼部的安排下去了安西四镇,这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是贞观九年,比裴行俭去西域还要早一年。
看阿史那杜尔狼狈的模样,去了波斯的这几年须发都白了大半。
李义府沉声道:“你随本官走一趟。”
羽林卫的禁军刚松开手,阿史那杜尔又是一拍桌案,“我要见张阳!”
四方馆外,安延偃远远地看着这个要发了疯的突厥汉子。
他的命运被天可汗与骊山县侯支配了这么久,如今才回到长安。
当初一起在波斯时,安延偃还有些佩服这个突厥铁勒,尽管他对天可汗与唐人颇有怨言。
可自受了天可汗旨意以来,跟随出征波斯面对大食人也没有退缩过。
松赞干布道:“此人你认识?”
安延偃低声道:“一个被天可汗和骊山县侯支配多年的可怜人。”
松赞干布又道:“又岂止他一个,你不也是吗?”
安延偃笑道:“不,我与天可汗是约定,与他不同。”
四方馆内,李义府行礼道:“惊扰晋王殿下了。”
李治摆手道:“无妨,你带着人先去安顿他。”
“喏。”
李义府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史那杜尔,“你随本官来。”
阿史那杜尔瞪了一眼身后的唐人禁军。
长安城很繁华,在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很多,除夕刚过,此刻更拥挤了。
李义府带着阿史那杜尔来到了礼部。
因西方的战报来了,张大安也没休息太久,这些天也在礼部处理各项事宜。
见到来人,张大安只是稍稍抬头,随后继续批复着要送去各个都护府的公文,问道:“义府兄弟,且稍等。”
李义府走到他身边眼神示意,“这是阿史那杜尔。”
张大安手中的笔这才停下,再一次抬头看着这个穿着粗野的突厥汉子,一身唐人的甲胄穿在他身上有些别扭。
礼部尚书已换了四个,从河间郡王再到张阳,又从许敬宗手里再到张大安。
这个阿史那杜尔许多事也都是当初张阳安排的。
张大安颔首道:“那就带他去骊山,至于县侯见不见他,与我们无关。”
李义府担忧道:“就怕此人硬闯。”
张大安淡淡道:“闯不进去的。”
“喏,下官这就去安排。”
天气依旧寒冷,阿史那杜尔鼻孔出气,甚至还有热气冒出。
身为鸿胪寺的少卿,兼领安排外使的工作,李义府有些懊恼,又不能不管这个人。
“既然礼部尚书都这么说了,本官就只能带着你去见骊山县侯了,至于能不能见到,全看县候的意思了。”
阿史那杜尔沉声道:“我在波斯杀了这么多人,县侯该见我的。”
李义府皱眉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阿史那杜尔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执着的要见张阳,又道:“告诉你吧,这世道给天可汗与骊山县侯卖命的人不少,不缺你这一个,而你们这些人中多数都见不到这位县侯。”
“就连……”
李义府很想说自己也才见过骊山县侯两次,这句话终于还是咽了下去。
沿着长安城外的官道一路向东走,见到了渭河之后就知道骊山不远了。
又走了一段路,见到了铺设在路上的铁轨,再抬头看去就能见到一座秀丽的高山。
这座山就是骊山。
“敬仰县侯的人有很多,能够见到县侯的人更少,今日带来你若是县侯不见你,希望你就此作罢,这长安也不是任由你放肆的地方。”
阿史那杜尔的目光直勾勾看着骊山。
等到村前,李义府翻身下马说明来意,让这里的侍卫忙去禀报。
半晌,侍卫又出来了,“县侯说眼下没空。”
李义府问道:“这位阿史那杜尔非要见县侯不可。”
侍卫回道:“那就要看县侯何时有空了。”
“……”
“站住!”一旁的侍卫一声大喝。
李义府侧目看去就见到了阿史那杜尔飞奔跑入村子,心中暗骂,“彼其娘之!”
只是他刚跑入几步,就被十个侍卫押倒在地,龙武军的官兵也围了上来。
等阿史那杜尔再抬头,一把把横刀已经在了眼前。
李义府焦急道:“你何必如此?”
“我!要见县侯!”
阿史那杜尔的吼声,响彻四野,惊动村子里的人,人们纷纷看过来。
张阳本就在渭水河边钓鱼,距离阿史那杜尔所在的位置并不远。
小武先是看了眼小清清,低声道:“师父,要将这个人赶走吗?”
“我要见县侯!”
他又是一声大吼。
张阳气馁道:“总要有个交代的,去见见吧。”
“嗯。”
拿下头上的斗笠,张阳收起鱼竿一步步走向村口。
阿史那杜尔被压在地上,奋力挣扎着,被人按着头脸颊贴着地。
“把人扶起来吧。”
“可是……”
“让人站起来说话。”
“喏。”
他听到对话,感受到身上的手脚松了许多,缓缓站起身,目光落在了一个青年人身上。
阿史那杜尔知道奈何不了这些侍卫,腰膝一使力就扑向这个青年人,想要拿他做人质。
“锵!”
一把横刀出鞘,刀光一闪,刀刃就抵在了阿史那杜尔的喉口。
小武的动作凌厉,眨眼间已提着刀立在张阳的身前,眼神带着煞气,冷声道:“你胆敢再动!”
阿史那杜尔的喉口已经有了血迹,只要他再动一下,这个小姑娘是真的会下杀手的。
县侯身边的女子又岂是善辈。
阿史那杜尔鼻孔出气,僵在原地。
龙武军的官兵也应声围了上来,提刀对着这个突厥汉子。
李义府快步上前,连忙道:“是下官莽撞,惊扰了县侯。”
回头看向阿史那杜尔喝道:“某家已带你来见县侯,你好大的胆子,胆敢行刺!不想活了。”
“难怪你要见县侯,原来是想行刺,朝中还在考虑对你的封赏,如今看来来年的今日,就是你的……”
话还没说完。
阿史那杜尔大声道:“唐人杀了我叔叔,我要他偿命!”
张阳看着他缓缓道:“你叔叔是颉利可汗?”
“是!”
“嗯。”张阳颔首道:“也对,你们阿史那一系都是亲戚,当年颉利可汗……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说着话,他又轻拍了女儿的后背,问道:“吓到了?”
小清清抬着下巴道:“女儿不怕。”
阿史那杜二尔又大喊:“你还我叔叔命来!”
张阳低声道:“这几年你很不容易,天可汗会给你足够的封赏,西征的将士都不会吃亏的。”
“对了,现在的突厥人过得很好,他们听从结社率小可汗的号令。”
一骑快马朝着骊山而来,来人是宫里的李君羡,他策马到众人近前,朗声道:“阿史那杜尔,休要放肆!”
张阳颔首道:“当年阴山一战,颉利可汗被俘长安,他是败者,他的死活自然是天可汗说了算。”
阿史那杜尔怒目相对。
李君羡沉声道:“绑了!带走!”
“喏!”
“哈哈哈!”他近似疯癫地狂笑着,笑声带着几分凄凉。
看李君羡带人押着他离开。
李义府好奇道:“咦?不押他去长安城吗?”
张阳看了一眼阿史那杜尔离开的方向,心中陡然一惊,向一侧的龙武军要了一匹战马,也跟了上去。
小清清好奇道:“爹爹是要去做什么?”
小武收起了横刀,温声道:“可能有一些陈年旧事要办,我们回家。”
“好。”
阿史那杜尔被绑在马背上,张阳跟着李君羡的队伍一路来到渭北,这里有一个村子,在村子的边上有一间单独的小屋。
屋前坐着一个老人,正与一群孩子说笑着。
张阳拉住了缰绳站在远处看着,见到李君羡带着人来到了这个老人面前。
阿史那杜尔忽然跪下了,正捧着那个老人的手。
张阳让身下马儿缓缓靠近,终于见到了这个老人的面容,他须发皆白,又见他走了两步,才知他瘸了一只脚。
终于老人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往事一幕幕地出现在脑海中,那是九年前的事了。
张阳释然一笑,心中暗道:对呀,那时候的颉利可汗坐上的那个简陋的大孔明灯,也不知道他飘到了哪儿。
后来谁也没有见过他的尸首,天可汗也从未说起他的生死。
原来他没死,他就在长安地界。
看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哭泣是一件令人不好受的事,阿史那杜尔跪在地上,目光看着颉利只剩下了哽咽。
张阳让马儿往回路走,心中想着或许当年的阿史那杜尔见到颉利大势已去也想要吞并草原各部。
念及亲情,阿史那杜尔心中又怎会不记挂。
张阳叹息一声,自语道:“天可汗呐,你的谋算真够深的,要不是今天他来闹,恐怕等颉利老死了都不知他的死活。”
无论是收服人心,还是讲义气与仁义上,在李世民强大的个人魅力下,那号令天下英雄豪杰平定中原的气魄犹在,又怎会没有手段。
以后的阿史那杜尔该是会真真切切地拥护大唐了。
好心机,好厉害的驭人手段。
在收服人心的手段上,还是天可汗更高一筹。
九年过去了,天可汗只是坐在皇宫中安排了几件事,就完完全全控制了阿史那杜尔的人生。
第八百七十七章 绝胜烟柳满皇都
张阳回到骊山上已是夜里,李玥让孩子们先用饭了,她站在华清池边,目光正看着池水。
“用饭了吗?”
听到夫君话语,她豁然转身笑道:“还未用饭。”
张阳牵着她的手低声道:“你就是习惯了和我一起用饭,我要是不在你就吃不下饭。”
李玥轻笑道:“那还不是夫君无故就离开。”
“我下次出门的时候会和你交代清楚。”
“听小武与清清说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颉利没有死。”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夫君又要和父皇去吵架了。”
张阳气馁道:“今天吃什么。”
李玥又道:“婶婶又炖了大骨头,村子里杀了好几头猪,骨头多得都吃不完。”
她坐下来打开一个大碗的盖子,用勺子舀出一些汤,“还热的,快吃。”
翌日,关中又下起了冻雨,今天张阳坐在山上看着书,不打算下山。
小清清骑着熊大而来,“爹爹,那个突厥人又来了。”
“他来做什么?”
“他要给爹爹赔罪。”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拿起一旁新做的保温杯递上,“将这个送给他,就说此事就此揭过了,告诉他得了封赏就回草原,听候朝中安排。”
“嗯,熊大我们走。”
小清清抱着比自己手臂还粗的水杯,骑着熊大下了山。
骊山村口,阿史那杜尔背负着一根棘条,单膝跪在骊山村口前。
李泰小声道:“这年头连突厥人都学着中原人负荆请罪了。”
李孝恭叹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怪。”
小清清头戴宽大的斗笠,骑着熊大来到阿史那杜尔面前,将水杯放在他面前,朗声道:“爹爹说了,此事就此揭过,这个杯子送给你了。”
阿史那杜尔向这个小丫头躬身行礼,大声道:“多谢县侯!”
他的嗓音很大,小清清又道:“爹爹还说了,你若得了封赏就回草原,往后在草原等着朝中安排。”
“喏。”
随后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丫头走入了村子里,身影在雨幕中不见了。
他被冻雨冻得发抖,拿过地上那用木筒做的古怪杯子,缓缓站起身,一步步离开了村子。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向骊山,用突厥人的礼仪躬身行礼。
冻雨落在长安城的每一间屋子上,阿史那杜尔昨日见过了叔叔颉利可汗。
现在的颉利可汗已是一位老人家,瘸了一条腿再也不能骑马了,也回不去草原了。
这些年留在了关中,天可汗时常派人去过问,给颉利安排生活起居。
这是天可汗对一个失败者的敬重。
阿史那杜尔走入了长安城,一直来到了京兆府,他听说裴行俭就在这里。
他对天可汗敬重的,对县侯还有一些看不透,对裴行俭这个年轻人是佩服的。
牛朝拦住了来人,问道:“什么人?”
“阿史那杜尔,来见裴都护。”
“你就是昨日在四方馆闹事的突厥人?”
他自觉理亏,回道:“正是。”
“让他进来。”
府衙内传来了话语声,牛朝放行道:“进去吧。”
“多谢。”
比起昨日的态度,今天的阿史那杜尔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裴行俭正在处理着文书,桌案上放满了卷宗,很是凌乱,他又挠了挠头。
阿史那杜尔见状笑道:“在波斯号令千军万马,杀得大食人胆寒的裴都护竟会是这般下场。”
闻言,裴行俭搁下手中的笔,皱眉道:“嗷,你活着回来了。”
“天可汗将我召回来,说是要给封赏。”
裴行俭见到了对方腰间挂着的一个水杯,这是骊山才有的,不动声色地拿起自己的水杯,“听闻你昨日闹事,正想要去拿你。”
“哈哈哈!”他狂笑道:“裴都护,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你怎么会拿我?”
“这里不是波斯,你个杀才不知轻重。”裴行俭喝下一口茶水有些忧心,感叹道:“穆斯阿布怎么还活着?”
“他跑得快,你们唐人打仗太讲究了,我们突厥人可以直入大食腹地,杀光他们。”
“那是送命。”
“我们突厥人的骑术比回鹘人差点,但射术比你们唐人厉害。”
“不见得,在波斯的时候你总是输给薛大哥。”
“除了他。”阿史那杜尔的脸一黑,瓮声道:“薛仁贵在哪儿?还有那个王玄策呢?”
“他们都在各自卫府任职。”
他又道:“战士应该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这里养着,薛仁贵和王玄策都是战士。”
裴行俭请着他坐下,解释道:“他们会在军中将波斯的战斗经验教给更多的卫府子弟,往后会有更多善战的卫府战士出征塞外。”
因为王玄策和薛仁贵是为数不多使用过火炮战术的将领,年轻又受军中老将器重。
要是放在以前还要忌惮突厥人,现在不用忌惮了,就算给这个阿史那杜尔机会,他也不敢兵犯大唐。
因大唐还有许多的后继力量,浑厚的实力加上火器,任突厥人再有雄心壮志,也不敢南下。
裴行俭拿出一份文书递给他,“这是北面的瀚海都护府送来的,收拾薛延陀的夷男可汗与回鹘人还在北征,也有不少突厥人加入了其中。”
天可汗已可以号令漠北了,阿史那杜尔自回关中以来,听到的都是天可汗,天可汗的号令。
“对了,你的封赏要等朝中休沐结束之后才给,你想要什么?”
想起了骊山县侯的劝告,阿史那杜尔道:“回草原,回家。”
几个字咬得很重,也很清晰,裴行俭侧目看着他,“还以为你要争突厥可汗之位。”
阿史那杜尔笑起来有些憨憨的,他讪笑道:“之前是这么想的,那小可汗是愚蠢的人。”
“那现在为何又改变想法了?”
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裴行俭会心一笑,“你不说,我也不问了,出去用顿饭食如何?”
“要叫上薛仁贵和王玄策。”
“他们没空。”裴行俭有气无力的回道,“这些天真是累死人,你吃了饭食就不要再来烦我。”
“啊?”
“还有你身上也太臭了,多久没洗了?”
阿史那杜尔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眉头一皱。
“还有你衣服上怎么还有血迹。”
“这是大食人的血。”
“本都护一走,你们都胡来了,连衣服都不换了。”
“你们唐人就爱干净。”
长安城,皇宫内,李世民听着禀报问道:“颉利与他说了什么?”
李君羡回道:“说的是突厥话,颉利告知阿史那杜尔这两年的事,也劝他不要和小可汗争位。”
“现在他在做什么?”
“与裴行俭正在酒肆吃酒。”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继续翻看着书卷又吩咐道:“张阳对他有吩咐吗?”
“今日辰时,他去了骊山,县侯给一个水杯,令他得了封赏就去草原,听候朝中安排。”
李世民抚着下巴的短须,点头道:“嗯,让他回草原。”
陛下带着那副琉璃镜,目光总是在瞥见的时感觉很别扭,只好将头埋得更低。
“你退下吧。”
“喏。”
李君羡刚离开,岑文本便走入殿中,“陛下。”
“安排好了?”
“裴行俭来见过下官,也见过房相了。”
“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岑文本递上奏章回道:“房相的意思是生产许可之事需要拿骊山先下手,骊山县侯的家业多,若是骊山能够响应朝中,在应付其余乡县时,能够顺利许多。”
李世民叹息道:“还有呢?”
“裴行俭还说了希望太子殿下能够随行。”
“呵呵,玄龄答应了?”
“房相没有答应,也没有明说否定。”
“好,就让太子也走一趟,张阳是个喜欢立规矩的人,既然他要给关中立规矩,他的骊山必首当其冲。”
“臣明白了。”
李世民又想起了颉利,当初颉利坐在那个大孔明灯上,要下来的时候十分惊险,好在是落入河中,跌入了河底。
命是保住了,却废了一条腿。
李君羡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寻死觅活的。
当年也想过这个人死了就死了,但魏征说过颉利在突厥依旧有很高的声望,如果颉利不能臣服,突厥诸部也不会臣服。
要是颉利死了,势必会引起更多的突厥人来反扑。
既然有号令天下的雄心,对付一个成了俘虏的可汗,没必要杀绝。
可那日颉利没有死,反而大幸活下来了。
那就让他好好活着,至于外界的那些人,不需要知道这个可汗的死活。
李世民无奈笑着,偏偏出了张阳这么一号人物,将当年朝堂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到了最后,还不是要朕给他摘干净这些细枝末节的事。
岑文本继续说着往后诸多事情的安排。
长安内,许多人说着关于西征的传说,说着波斯的财宝。
高卢人使者在学关中话,当他们听到了关中人对西方财宝的觊觎,又觉得唐人没有这么善良。
李治站在长安城的城头上,他与狄仁杰一起走到城楼,“仁杰,站在这里可以远眺整个长安城。”
狄仁杰爬上城楼,目光朝着远处看去,庞大的长安城竟还收不进眼底。
长安城太大了,大到凭高远眺也看不到尽头。
李治念道:“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暖春还未来,现在的风景才是最好的。”
“骊山的诗篇若能传诵史册,大唐将会是诗文最璀璨的一朝。”
狄仁杰心中概况,他想要放声大呼,抒发自己的豪情壮志。
李治双手背负,站得笔挺。
看到晋王殿下如此站姿,一旁的侍卫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收下巴目视前方。
这种站姿给人一种很好的精气神,也不知道晋王殿下是如何练出来的,军中许多人都还没有这般的神气。
居高往下看去,长安城的各个房屋的屋檐在水雾中若影若现。
张柬之匆匆而来,“仁杰,晋王殿下,在下来晚了。”
狄仁杰不悦道:“杀才,看个景色你都赶不上。”
“还不是怀道他们拉着在下要喝酒,你们可听说了阿史那杜尔大闹四方馆?后来他被送去了骊山。”
张柬之指着长安城的东面,又激动道:“那可是骊山,阿史那杜尔去骊山了。”
狄仁杰淡淡道:“哪又如何?柬之莫要大惊小怪。”
“在下这辈子想要见县侯一面,然后死在县侯面前,此生足矣。”
“你为何要死在骊山县侯面前?”
张柬之满脸的悲怆,言道:“世间诗篇皆被县侯写尽,我等文人无以为继,唯有死在县侯面前。”
见晋王与狄仁杰一齐投来嫌弃的目光,张柬之神色不悦道:“难道不该如此吗?”
俩人齐齐摇头,不想再搭理他。
今年的休沐结束得很快,还未到元宵,朝中就准备开朝了。
在开朝之前,朝中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李承乾早早就在春明门前等着了。
少顷,裴行俭带着岑文本与房相,还有马周,张行成一齐到了城门前。
李承乾先一步上前,恭敬道:“房相,孤已命人准备好了车驾。”
房玄龄不住地点头,“谢殿下。”
李承乾双手作揖,“近日天寒,还望房相莫要着凉了。”
太子的好心,房玄龄还是接受的。
众人各自走入车驾中,随着车夫的一声高喝,东宫右率的官兵护送下,缓缓行进。
从除夕停工到现在,骊山要准备生产了,面对朝中的查问,张阳与李泰,还有李孝恭指挥村民打扫干净各个工厂。
李泰近来又胖了,这胖子的减肥事业恐怕会停滞很久。
张阳带着俩人走到村口,准备迎接朝中众人,又道:“减肥要持之以恒才对。”
“姐夫呀,人一旦成婚了,就很难坚持以前的事了。”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
李泰在村口停下脚步,目视前方,“任谁在骊山都会胖的。”
李孝恭也低头看了看中年发福的身材,心虚地咳了咳嗓子。
远方的车驾越来越近了,张阳深吸一口气,提了提精神,“魏王殿下准备得如何?”
李泰重重点头,如临大敌,“今日说什么都不能任由朝中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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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下来之后才发觉,要收尾的剧情远比我自己规划的篇幅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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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八章 黄老之学与骊山
裴行俭策马走在最前方,翻身下马后第一个走上前,“弟子见过老师。”
张阳笑看着他,“上一次见你,你没这么高。”
“弟子在波斯那两年长高了不少。”
说着话,裴行俭的目光也看着,张阳穿着一双布鞋踩着实地,也没有能够乘风而行的仙人状。
看着气色还挺好的,下巴处还有些发青的胡渣。
看来是平日里很注意修理边幅,今日好像是疏忽了。
骊山县侯看着是个普通得再也不能普通的人。
张阳见到来人一个个走下了车驾,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房相。”
“嗯?文本兄,你也来了。”
岑文本一手拿着笔一手捧着书卷又道:“县侯,我等是来查问骊山工厂的,按朝中规制需要给骊山许可。”
张阳带着几人走入村中,与岑文本一起走在最前头,“朝中对生产制度有个明确的框架吗?”
岑文本摇头道:“具体哪些框架……朝中还没有打算,想要以骊山为准。”
有些发愁得咋舌,他又道:“如果生产上有哪些可以做,有哪些不可以做,可以按照骊山的模样来进行安排,不知县侯意下如何?”
李承乾听着两人的对话走在后头,身侧走着房玄龄,身后还有张行成和马周。
骊山又有变化了,多了几间新的屋子,又多了几条平整的道路,以前是田亩的地方也被夯实成了平地。
这个村子的孩子也越来越多了。
众人来到工厂前,张阳嘱咐道:“魏王殿下,先带着文本兄他们去看看工厂。”
马周又道:“下官还想去看看这里的村民,问询几句话。”
李孝恭沉声道:“随老夫来。”
几人到了工厂前散开。
眼前还有房相依旧站在这里,张阳问道:“房相不去看看工厂吗?”
房玄龄摇头道:“岑文本和马周会办好的。”
“也对。”
“你总是想要建设关中,你打算用多少年的时间。”
张阳颔首道:“可能再有十年,或者再有二十年?”
“时间有些短了。”
“确实有些短了,那就三十年?”
房玄龄还是摇头,低声道:“你说要建设关中,你要将这些建设成什么样子?”
“至少尽我自己的所能。”
又是一群孩子从眼前跑过,这些孩子也不惧怕官吏,对他们来说就连皇帝也会经常来骊山,孩子也都见怪不怪了。
房玄龄又道:“你很有信心。”
张阳笑道:“在我的故乡,从家家户户还住着破落房子,再到人人都能住得起砖石房,从我记事起这个变化只用了三年,再到后来有了平坦的路,能够通车,又是只有了两年,后来每年都会有变化。”
“你很想念故乡?”
“嗯,我很想念。”
“你的故乡在哪里?”
张阳看了看脚下,有些傻傻地一笑,忽又抬头看向天空,“我一直都在故乡。”
“你……”
人与人之间能够共情,房玄龄所共情的情形或许不是同一个场景,但人与人之间向往的美好都是一样的。
张阳笑道:“虽世间换了模样,可天地依旧没有变。”
“嗯,你是个心向美好的人,老夫还是觉得你太过傲了。”
“房相,人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万万不可小觑。”
“与骊山计较,老夫确实学了不少。”
“而且从骊山的变化就能看得出,知识可以改天换地。”
张阳自顾自说着。
裴行俭与岑文本走入一个个工厂,还在商讨着生产的流程。
期间李泰解释的很多原理,俩人听得都是一知半解。
在工厂的后方还有三台蒸汽机,由蒸汽机传输动力,带动拉杆可以搅和数十个木桶中的水浆。
李泰解释道:“以前骊山也会织布,但我们现在只提供棉线和做好的绒,很多下游的生产都给了其他的村子。”
岑文本一边听着话语,手中的笔不断书写着,好在骊山就有墨水,几页纸根本记不过来。
工厂外,马周带了一份文书放在了房相与张阳面前。
文书的底下用布绢垫着,纸张缝在了布绢上。
房玄龄坐下来问道:“骊山铸铜?”
张阳点头道:“嗯,因为需要制造更精良的火器与器械,需要铸铜。”
马周闻言书卷记录下这段话,并且在一份文书的许可上写下铸铜二字,有了这个文书,作为凭证,骊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铸铜了。
只是不能铸铜钱,只能用来铸造器械和火器,
文书一共两份,一份留在朝中归档,一份留在骊山以便用于将来的查问。
房玄龄接过茶水,将茶碗放在手中可以让手掌温暖一些,又道:“骊山可以铸铜,但需要有年限,五年如何?五年内骊山可以继续铸铜,可过了五年后,骊山想要再铸铜就需要朝中的许可。”
张阳摇头道:“五年时间太短了。”
从西南运送铜矿到关中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五年时间来回最多三次。
朝中看出了骊山的症结所在,要应付这些老狐狸真是越来越难了。
他们的眼光向来是毒辣的。
房玄龄闭眼像是在思量,一手抚须问道:“你觉得该是多少年。”
“骊山要永远的铸铜权。”
房玄龄颔首道:“骊山与社稷有功,陛下与朝中都能看见,可以给这个许可。”
马周手中的明显停顿了片刻,而后将这次谈话记录下来。
“多谢房相。”
房玄龄又道:“老夫只是在试,能否在别的地方也用这个办法,如此来限制各地的作坊,看来效用很不错。”
“你也不用担心,朝中给骊山的许可都是永久的,可以子嗣相传,社稷还需要骊山,朝中不会自断臂膀。”
张阳拱手道:“希望将来朝中与骊山也可以这般互通有无。”
接下来,房玄龄与张阳又写了数道文书,其中包含了铸铁,布匹,棉花和肥皂,给了粮食收购和再酿造之权。
“当初约定酿酒是朝中与骊山共同经营,这份经营名义上还是归属朝中。”房玄龄强调道:“骊山可以继续酿酒,但名义上是属于朝中。”
关中酒水在关外一直都是抢手货,在河西走廊能够产生的效益不少,朝中就算是只能得到其中五成,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在骊山酿酒,一坛酒水的成本三十钱,卖到坊间可以是八十钱一坛,卖到关外价格有三百钱一坛。
这还是如今粮价低廉的情况下。
张阳点头继续在文书上画押。
不多时裴行俭与岑文本也回来了。
“房相,都记录好了。”
“嗯,给县侯看看。”
张阳拿过岑文本递来的卷宗仔细看着,这上面记录的都是一些生产规范。
张行成也回来了,他也递上卷宗,言道:“房相,这是下官问询来的所得,骊山乡民每月都有七天可以休憩,每每到了节日也给休息,另外若有加急的工事,还会额外给银钱。”
房玄龄仔细看着,一看之下便觉得骊山的生产任务还是很重的,一天有三到四个时辰都在劳作,中途虽说休息,一个人从睡觉用饭,再到生活,留下来也只有三四个时辰空闲。
“看来骊山又要被人责骂了。”房玄龄语重心长道。
“房相是何意思?”
“陛下自即位以来一直都在轻徭薄赋,而现在绝大多数的儒生依旧信奉黄老之学,你也知道黄老之学说的是什么吧?”
黄老之学在汉初兴起,一度成了历朝历代最重要的学派。
诸子百家争鸣结束之后,黄老之学便开始兴盛。
其实仔细想想,张阳又有些感触,在当时黄老之学的“躺平”十分前卫,它号召天下人包括皇帝,都侧重于黄老的清静无为,与民休息,垂拱而治。
黄老之学到了后世更侧重于个人的影响,也就是治身。
但黄老之学也酿成了一些祸端,比如说西汉的盛景,粮仓充盈,府库里的铜钱多到用不完,穿钱的绳子烂了,钱多得无法统计。
这对一个集权制的社稷来说不是一个好事,会降低朝堂对地方的控制,也成就了世家大族。
放任经济,贫富不均的现象逐渐加剧,导致豪强与外患也因放任怀柔的国策下尾大不掉,危害社稷安宁。
面对房相的问话,张阳回道:“骊山背负的骂名已经够多了,我相信朝中会选择对的方向。”
“嗯。”
房玄龄点头,表示中肯。
张阳又道:“如果朝堂不再进步,骊山便加以督促,如若这个世界都要自取灭亡,那骊山便拯救世间,这是我们骊山一直以来的志向。”
李承乾眼神阴翳地听着这些话,目光盯着这个县侯,心中有振奋也有羡慕。
羡慕他能有这样的壮志,遥想他在东宫的那些岁月,又想到当年的种种事迹,与他说过的话语。
房玄龄收拾好这些卷宗与文书。
良久,众人站起身,完成了在这里的事宜。
裴行俭行礼道:“老师,弟子就先告辞了。”
张阳叮嘱道:“有空你可以来骊山走走。”
“弟子明白。”
裴行俭是骊山的弟子,而且还深得张阳的信任。
李承乾坐在回去的车驾上,闭目思量着,父皇明知道裴行俭与他的关系,还要将长安令这个位置交到这人的手中。
且不说裴行俭的能力,就论现在骊山所做的事,与京兆府有着很大的关系。
如果裴行俭与骊山里应外合又如何?
或者说当初父皇有欲擒故纵的想法?
马车的车帘随风而动,李承乾看到了裴行俭的身影。
骊山交上了赋税和生产许可,这些事都是裴行俭促成的。
李承乾又苦恼地闭上眼,张阳不会是个没有私心的人,父皇也不是个多么大度的皇帝。
到底是父皇在利用骊山,还是说骊山在借机利用父皇。
令人头疼的君臣关系,李承乾觉得将来孤继位了,绝不会就让君臣关系弄得现在这般含糊不清。
贞观十四年的一月中旬,今年的休沐结束了,朝中正式开朝了。
又有臣子说起了泰山封禅的事,刚说起这件事就因为徐孝德一份急报给众人的头上泼了一盆凉水。
去年秋,建州鼠害,又因今年霜冻,地方州府急需粮食供给。
今年雪灾之后,河北如预期担忧的那般,出现了水灾,上千顷田地眼看就要被泡废了。
这大唐也不是一帆风顺,各种灾害都在摧残着中原大地还显孱弱的农业经济。
黄河漫溢,州府被淹,河阳遭难,黄河的治理迫在眉睫,一个个难题如一块块巨石,砸向了这个天可汗的心头。
李世民觉得心口被砸得闷得慌。
随着旨意一道道发出,朝中不断派出官吏治理地方。
骊山在李玥的主持下,拿出了五万石粮食驰援各州府灾区。
那位骊山县侯立志要建设关中,可是这个世上只有一个骊山县侯。
关中近年来风调雨顺,除了去年秋季的时候陇右出现了霜灾,陇右也会时不时来挠一下天可汗的神经,令天可汗恼怒又想杀人。
李义府觉得陇右治理得这么差,应该杀几个陇右门阀的人。
贞观十四年的开年场面显得紧张,大唐的朝政机器开始运转,各个府衙内又忙成了一锅粥。
李丽质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回宫来探望父皇与母后。
孩子就是这样,如果一直在宫里会让父皇与母后烦恼,孩子一旦离家久了,又会百般地呵护。
这些孩子一到宫中,皇后安排了丰盛的饭食,每个孩子都得到了绫罗绸缎,以及各地进贡的奇珍。
东阳拿着一对鹿角。
清河捧着一串银珠子。
立政殿又热闹了起来,恢复了生机。
长孙皇后给李丽质整理着发髻,“怎么去了骊山越来越像男孩子了。”
李丽质温声解释道:“母后,在骊山没有这么多的束缚,女儿随心惯了。”
长孙皇后不住地点头,又道:“孩子们长大了,又好像没有长大。”
公主皇子们好不容易回宫,皇后应该高兴才是,一旁的宫女看着皇后还是不住地叹息。
“你父皇近来很忙,恐怕今日不能来看望你们,在宫里多留一些时日吧。”
第八百七十九章 小武家事
“嗯,皇姐说有两月空闲。”
皇后轻拍着女儿的手掌低声道:“你们这些孩子总是学学学,有学不完的本领。”
骊山上,张阳听着小慧的讲述,说的是应国公武士彟家的事,武士彟家中还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武元庆和武元爽。
这两个儿子是正室所出,后来正妻过世之后,武士彟又娶了杨氏,这杨氏是华阴县人,之后才生了小武。
这便是小武现在所面对的家事。
小慧低声道:“本是小武家的家事,弟子本不愿意多说,但看小武昨日又去家中,回来只有心情低落,总是一个人闷着,弟子与小武是交心的师姐妹。”
“后来问询后得知,是武元庆,武元爽见小武是骊山弟子,担心他们的家产,但应国公偏袒小武,导致这两位兄弟很不满,小武又是外室所出的,不该得到应国公如此宠溺。”
“所以应国公这些天未回到村子,多半也是因这两个儿子的事发愁,眼看那两个儿子成家了,该给家产了。”
张阳看了眼华清池不远处的小屋,那是小武的房间,现在她正将自己关在房间中。
家庭给这个姑娘带来的烦恼很多,以前她倒是可以无忧无虑,现在的忧虑更多了。
张阳看向小慧又道:“我下山一趟,你照看好小武,这段时日就不要让她回去了。”
“嗯。”小慧应声重重点头。
程处默这混账整日经营着酒肆,他爹程咬金时常会来看望,所谓的看望也就是这个酒肆吃顿饭食便离开了。
程咬金也接受了自己儿子的坚持,只等以后老去的那一天,程处默能够回去继任家业。
程处默也答应了这件事。
毕竟在程家的兄弟中,程处默作为兄长很有威信,即便他不在家中,在长安城的势力可不小。
老程家的其他小混账能够在长安城呼风唤雨,少不了程处默的帮扶。
“处默,有件事要你去办。”
听到张阳的话,程处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放下洗好的酒坛子,回头看去,还确认了一番。
“近来你少有下山,怎还亲自过来了。”
张阳回头看了眼骊山,“我也想能够一直在山上,下山很麻烦的。”
程处默坐在酒坛子上,拿一根棍子挠了挠后背,一嘴的大胡子活脱脱是个年轻版的程咬金。
“什么事情,你直说。”
“给我查查武元庆和武元爽。”
“好,还有吗?”
“没了。”
程处默挠过了后背,神色舒坦了不少,又道:“明日就会将消息送来。”
张阳揣着手道:“魏王殿下呢?”
“在你的技术院教书呢,近来喜折磨那些学子,让他们做各种各样的题。”
“魏王殿下能够以此为乐,嗯!挺好。”
张阳放心地点了点头。
红烧肉帮的骨干架构还在,但仅限于长安城内,其余地方顶多留个一两人。
消息来的很快,第二天的早朝,婶婶从山下信箱中拿了一份份书信。
其中就有程处默让人调查的消息。
要查武家俩兄弟的行踪很简单,长安城内一打听便能知晓,尤其是在权贵子弟间。
不过让处默的人手去查问能够将事办得更隐蔽一些。
这武家两兄弟常与地痞相处,在长安城倒是没有什么事,因长安城有红烧肉帮的缘故,那些恶势力都已从良,连那些不良人都找不到事做了。
但长安城找不到什么痕迹,不代表并州没有消息。
李玥正在给小儿子喂着饭食,这个孩子才吃粥食不久,目光看了眼安静的书房,夫君正在看着书信。
张阳继续看着,并州是武士彟家业所在,武家俩兄弟在并州欠下了不少债。
现在有些明白武家两兄弟为何这么早地提起家产。
原来是这败家的两兄弟被催着债。
或许就连武士彟自己都不知道这两个混账儿子都做了什么。
查清楚了细枝末节,往后就好办多了。
小武向来不是个文静的孩子,她跟着两位婶婶学得了身手,也是最刻苦的,而且在村子里的号召力也不小。
“师父。”小慧脚步匆匆而来,“小武哭了。”
张阳皱眉道:“怎么了?”
“是武家俩兄弟想要将小武嫁出去。”
先是收起书信,张阳喝下一口茶水,淡淡道:“他们不知道小武是骊山弟子吗?”
“武家两兄弟哪里顾得上这些。”小慧的眼神带着气愤,“他们说小武是继室所出,听说岐州有个人愿意花很多银钱娶小武,可那员外就是个老头子。”
“我知道了。”
小慧看了眼从屋内走出来的小武,她擦去了泪痕可依旧能够看到通红的双眼。
她又低声道:“师父,小武本就是要强的人。”
武家俩兄弟真正缘由,不仅武士彟不知道,甚至连小武都不清楚。
小慧替小武觉得委屈,张阳眼神中闪过了愤怒之色,将手中书信的烧毁。
贞观十四年的二月,关中的寒意刚褪去少许,一队队人手在长安城内活跃着。
更远的岐州与并州还有更多的游侠走动。
二月十一的这一天,武家俩兄弟因卖了自家赐田的事被武士彟知晓,后才知这两兄弟在外面欠了债。
游手好闲又好赌,家产都快被这俩人败尽。
武士彟气得几近病倒。
又一条消息送到了大理寺,武家两兄弟与岐州康员外勾结,嫁了小武后,再分了银钱。
骊山要对付这两兄弟很简单,张阳可以让这两兄弟悄无声息地从人间消失。
今天夫妻俩坐在小武面前。
“小武家事,不想惊扰师父与老师。”小武扭过头,通红的双眼不愿被人看到。
李玥劝道:“武家的家产不能就此落入外人之手,落在外面的还有给卖出去的能够拿回来,一点都不能差。”
小武闻言低下了头,跪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已握成了拳。
张阳低声道:“可你是我们的弟子,你是骊山人,已波及了我的弟子,这件事骊山不能不管了。”
“怪就怪在这俩兄弟不该打你的主意,他们连自己的妹妹都可以卖了,就不用谈情面了,我可以与应国公商谈。”
小武神色中闪过一丝狠色,低声道:“这一次小武做主了,将他们派到辽东做苦力挖煤,这辈子不得回来。”
“好,就这么办。”
李玥还要安慰着小武。
婶婶送去了消息,请武士彟来骊山养病。
看到了面色惨白的武士彟,张阳问询道:“应国公,你该早点与骊山说的。”
武士彟让杨氏搀扶着,“家中混账没人性,让县侯忧心了。”
张阳笑道:“之后的事都交给骊山来办吧,既然涉及到小武,我这位师父不能坐视,您好好养病。”
武士彟颤颤巍巍行礼,“谢县侯,那两个混账全凭县侯处置。”
小慧让自己的弟弟徐齐聃以骊山的名义全权处理武家的家产,按照师父的吩咐一点都不能差,流落在外的全部要收回来。
二月的中旬,武家两兄弟被带到了一处院子,樊洪看着俩人颔首道:“知道你们犯了什么事吗?”
“我们没犯事!你又是何人,你胆敢绑我等。”
樊洪冷哼一声,抬起一脚踹在武元庆的身上,“没人性的东西,连自己的妹妹都敢卖。”
那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被这么一踹便起不离开了。
武元爽道:“她本就是妾室所出……”
樊洪又是一脚踢在武元爽的脸门,“你胆敢再多议论一句骊山弟子的事,某家就剐了你们。”
说罢,他将一张纸放在桌案上,“这是你们的债,一共六千贯,往后去辽东挖煤,每挖一块煤就用来抵债,某家算过如果手脚勤快一些,等你们六十岁了,就该还清了。”
“我要报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
“报官?”樊洪笑了笑,“官府不断你们的家事,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某家身上,现在你们两兄弟是贱籍。”
武元庆不相信,他想要夺过那张纸看个仔细,却又被樊洪踢翻在地。
“应国公将你们俩兄弟卖给了某家,某家就算是宰了你们,也不过交点罚钱而已。”
锁链的声音由远而近,当武家两兄弟被戴上了镣铐,落在大街上,连官兵都熟视无睹的时候,他们这才面色死灰,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贱籍。
俩人就要被带到辽东挖煤,刚出了长安城不久,就有一队人冲了上来。
樊洪没有拦着,这队人一上来就按住了武家两兄弟,棍子带着呼啸声而下。
长安城外传来声声哀号。
“这位兄弟,打扰了。”对方递上了一串铜钱。
樊洪注意到对方的靴子是宫里禁军的靴子,这才没有阻拦,他接过银钱道:“无碍,两条腿断了,还有手就能挖煤。”
长安城的城墙上,李丽质身边站着高阳。
“皇姐,怎么不把这两兄弟杀了。”高阳气愤道。
“姐夫是想要保住小武的善念。”
高阳的神色满是不解。
李丽质又道:“现在的他们已是生不如死了。”
高阳抬着下巴,又道:“确实,要是死了算是便宜他们了。”
“公主殿下,岐州的员外带到了。”一个侍卫快步而来,又递上了一份奏章,“在他府中发现了贡品,东珠三枚。”
李丽质颔首道:“他哪里来的东珠?”
“说是前隋留下来的。”
李丽质将奏报撕了,又道:“他在说谎,这是武德年间的贡品,私扣进贡之物,交给大理寺处置。”
“喏。”
长乐公主都这么说了,那前隋年间的东西变成武德年间的进贡,只是一句话的事。
走下城楼的时候,高阳问道:“那小武姐姐的家的事该如何?”
李丽质穿着一身男装,一手背负沉声道:“看姐夫与皇姐的意思吧。”
高阳的脸上又有了笑容,“嗯,这样就很好。”
近日,小武总是去照顾着武士彟。
小慧带着一些田契与房契走入医馆外,她的心情很不错,事情总算是办妥了,刚走到房外就听到了父女的谈话。
“小武,爹可以走动了,孙神医说过两日便可在村子里做事。”
“嗯,快将药喝了。”
“县侯还是留住了他们的性命?”
“嗯。”小武低声应道。
武士彟点着头,“县侯是为你着想,这般年纪不该有人命干系,对你的将来不好,对你的心性也不好。”
“女儿在骊山长大,自懂事以来就在县侯与公主殿下身边,那些教导也一直都铭记在心,就算是外面的人再不好,骊山是世间最美丽的地方,这里才是女儿的家。”
见父女俩的谈话差不多了,小慧带着明媚的笑容走入,“应国公,小武,家产的事都办妥了。”
武士彟拿过田契与房契,低声道:“爹没事了。”
徐慧也道:“小武,今天改练骑射。”
“好。”
小武放下了药碗,跟着离开了房间。
半月后骊山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武士彟又加入到骊山的生产中。
权势是许多人都在追求的东西,张阳对小武讲着当初与老师讨论过的故事,皇帝与丞相,商人三人都想要收买将军。
皇帝得到了将军手上的刀便可以制服商人和丞相。
丞相让将军杀了商人和皇帝就能得到财富和权力。
商人杀了丞相与皇帝,就能得到权力与名望。
这便是权力游戏中的永恒问题。
这个故事在后世流传,是一道十分经典的选择题。
听完了故事,小武道:“又或者说将军将三人都杀了,权力,名望与财富都将是自己的。”
“在四个角色中你愿意当谁。”
小武没有思考多久,回答道:“弟子想要当将军,只要握住手中的刀不交给他们,另三人就会陷入无止尽的内斗。”
很聪明的姑娘,能够认识到博弈中如何得到最大的利益。
张阳从松树上摘下一只松果,笑道:“是呀,有时候不用去做选择。”
武家的事让她在一夜之间有了成长,她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还有些固执的小丫头了。
张阳将一卷书递给她,“以后武家所有家业都由你做主了。”
第八百八十章 无解的题
小武打开书,入眼的是一行行的田亩数目与武家在并州的房契。
张阳又道:“是小慧让人去安排的,用了一个月办妥。”
“嗯,谢谢师父。”
张阳拍了拍她的肩膀,又道:“你与小慧一样,自小懂事以来就在我们身边长大,还记得当初小慧拜师的时候,你还安慰她不要哭,那时候你可是小慧的依仗。”
闻言,小武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她轻声道:“小时候,小慧很爱哭。”
“嗯,家里还有不少事要忙。”
“弟子这就去帮小慧。”
这姑娘又快步跑开了。
张阳看向窗外的蓝天。
李玥带着一件衣裳走来,披在夫君的背上仔细看了看,“家里有好多名贵布料做的衣裳,夫君总共穿了几回?”
见夫君不答话,她又道:“就一回,就穿一天,还是应付我的。”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张阳讪讪一笑,“这一身穿着也挺舒服的。”
李玥试了试衣裳的肩膀宽度,点头道:“嗯,正合适,这是皇后让人送来的丝绸,很名贵。”
“丝绸不耐穿,我平时都是体力活,容易磨损。”
沉默了片刻,张阳又补充道:“应该说是现在的纺织工艺还不够好。”
李玥笑道:“婶婶说得不错,夫君就是清贫惯了。”
“清贫好呀。”
想到村子里开工了,山腰处的钟楼也搁置许久了,张阳松了松肩膀走出房间。
在车间内有一个竹篓,篓中只有锤子和锯子,还有一把用来涂墙的铲子。
再拿一些绳子,张阳觉得眼下的工具就够用了。
小清清正在玩着一把扇子,扇子是孔雀扇,宫里也时常会拿一些奇珍送来,像这种用孔雀翎做成的扇子本就不多。
“爹爹去做什么?”她拿着扇子欣喜地问道。
“建房子。”
闻言,她一副乖巧的模样,“那女儿就不去了。”
孩子就是这般,拿着羽扇的时候她也会优雅起来,拿着长弓的时候,她会将自己想成一个豪迈的游侠。
唯独不爱写字,欧阳询老先生不止一次说过,这孩子没有足够的耐心,并不是一个能够学书法的料。
张阳来到山腰,经过一个冬天的霜冻,这个建设到一半的钟楼还算是结实。
现在的钟楼只有一个人高,往上还要接着搭。
从一旁锯下一些竹子,用绳子捆绑起来做脚手架。
刚过了辰时,也正是龙武军操练的时候,从营地看向骊山就可以见到那座正在修建的钟楼。
李靖看向李孝恭,“张阳在山上做什么?”
李孝恭揣手凑上来,看着山腰上忙碌的身影又道:“是呀,天气还没转暖,这小子是在做什么?”
移开目光,又道:“药师,在骊山一定要用早上的饭食。”
李靖中肯点头也是,“骊山早上的饭食是最丰盛的。”
龙武军有各队的裨将可以带着操练,等到午时,李靖再来看的时候,张阳已经用脚手架将那小楼给围了起来。
而他正在站在脚手架上,给这个小楼添砖。
张阳是个做事很有恒心的人,有些事或许别人忙个三五日就会放弃了。
可这个人不同,据说骊山上的新家就是他自己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建设骊山的新家他用了四年时光,而建设整个骊山又用了八年。
这八年骊山一直都以张阳的想法改变着,他是个做事脚踏实地持之以恒的人。
听到了鸟鸣声,可以知道天气要转暖了。
长安各县要改制作坊,很快就有各县的县丞前来骊山相问。
现在裴行俭正在推行作坊改制,如果关中可以顺利推行还要推行到各地的州府。
这些与骊山有过合作的乡县,自然是要过来过问的。
李泰与武士彟接见了各县的县丞。
听着他们叽叽喳喳说着,李泰很是苦恼,无非就是朝中管着太麻烦了,有不少作坊都要重建。
重建就要停工,耽误村民们劳作。
李泰不愿意听他们牢骚,又道:“朝中对生产规范的要求也都是按照骊山生产方式来制定的,以前骊山也劝过你们,生产要严格,往后就能避免许多麻烦。”
“魏王殿下,我们往后一定都听骊山的。”
“对,我们都听骊山的。”
李泰的目光扫过众人,淡淡道:“现在开始所有的作坊都按照朝中的要求来改建,至于耽误的经营骊山可以先让你们赊着,过了农忙时节再补上。”
长安城十二县有七个县与骊山有了合作,包括耕种果蔬与作坊生产,开了这个头之后,就停不下来了。
武士彟低声道:“为了满足关外的肥皂需求,今年开始骊山要将肥皂作坊也下放出去,先建设五座肥皂工坊,往后挑选其中三座较好的来经营,骊山直接给予秘方,以后骊山不出肥皂了。”
闻言,一众县丞都激动了起来,肥皂是一块大蛋糕,骊山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对各县来说都是一个富贵机会。
别看这些县丞一个个口中说着全听骊山吩咐,还不是想要利益,有了利益他们才会更好地做事。
要不是因为姐夫的要求,李泰真不想参与这些事,到现在还有些懊悔当初让上官仪离开骊山。
应付这些县丞让人感觉很疲惫。
李泰懒散地撑着下巴,手里拿着一份账册低声道:“各县按照朝中的规制进行重建或改建,谁家先完成了朝中的要求,就将肥皂的生产任务给予最先得到朝中许可的五家。”
“喏!”
众县丞急忙应声,脚步匆匆地离开,生怕耽搁半分。
走着走着,成了快步,最后有县丞跑了起来。
李泰皱眉道:“别看那几个须发都白了大半,跑起来倒挺快。”
武士彟问道:“当真要将肥皂的秘方交出去吗?”
闻言,李泰终于坐正了,他气馁道:“肥皂的秘方很简单,简单的制造工序早晚会被寻出来,在肥皂的生意上骊山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利润,而且肥皂越来越廉价了”
“现在的骊山正在往更精尖的生产上突破,肥皂的生产很简单,对骊山来说价值已没有这么高了,落后的产业留在骊山只会耽误生产力,与其耗费骊山的资源和人力,不如分出去。”
“从而满足中原各地的需求与关外的需求,用姐夫的话来说这是必然的趋势,骊山留不住的就不用留,骊山没必要留的产能,早点抛出去为好。”
“将更多的资源用在需要的生产上,造铁造铜便是骊山的头等大事,骊山要从生产货物的阶段转变成制造生产工具。”
“掌握人力资源后,再掌握了生产工具,那才是上游位置。”
李泰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笔,“应国公可明白了?”
武士彟问道:“下一个要抛出去的是什么?”
“造纸。”
李泰走到屋外,被冷风一吹又是一阵哆嗦,天气乍暖还寒。
忽有一阵风吹过,也会冻得令人打摆子。
一直走到骊山的铁匠铺,这里的大炉子烧着时候很暖和,在工厂内只能穿着单衣,在这里劳作一两个时辰就会浑身大汗。
从一个个的炉子间走过,李泰走入了工厂后方的房间,这里有三个车间,江师傅和阎立本就在这里。
“把那些县丞赶走了?”
李泰点头道:“办妥了,这些事对本王来说太简单。”
阎立本无奈笑了笑,“对魏王殿下来说是简单的,对朝中来说却是举步维艰。”
“思考方式要懂得变通,在骊山有个乌鸦喝水的故事,不把石头丢进去就喝不到水,朝中不懂变通,就容易原地打转,这就是他们一直落后骊山的原因。”
说这话的时候,李泰眼神中多有无奈与厌烦。
阎立本笑道:“其实朝中的事比喝水难。”
江师傅正在用卡尺测量着一个零件,李泰走到这台拆开的蒸汽机前,“有解决办法了吗?”
江师傅将眼镜放下,从这个眼镜送下来之后,就十分珍惜,他老人家总是将眼镜放在一个木盒子中。
阎立本回道:“老夫看过骊山的书籍,物体的运动规律是无法改变的,蒸汽机车的向前运动,到了一定速度之后便会产生惯性。”
说着话,他推动了铁块来演示过程。
李泰颔首道:“所以说蒸汽机不能说停下就又停下。”
阎立本将图纸挂了起来,解释道:“之前我们觉得通过停止拉杆来让车子停止前进,其实这种方式只是解决了剩余动力,并不能产生立即停止的效果。”
“老夫想要将制动放在轮子上,想要它停止的时候再用轮毂来卡住轮子,如此一来它就剩下了惯性,而没有动力。”
李泰点又道:“可惯性的麻烦,依旧无法解决。”
阎立本笑道:“想要让它令行静止,除非有相同大动能来提供反作用力,但这根本不可能做到,对我们而言让车子令行静止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江师傅笑道:“现在,魏王殿下看到图纸都不会吐了。”
李泰笑得若无其事,言道:“阎大匠现在越来越像骊山人了。”
阎立本抚须道:“骊山这半年是老夫收获最丰厚的半年。”
目光看到桌案上的一块大石头,李泰皱眉道:“姐夫还不打算烧这块钨矿吗?”
江师傅点头道:“县侯说时机未到,至于时机是什么老朽也不懂,那孩子的话就没有错过,再等等吧。”
骊山村子里,这里有一群孩子正在组装着骨架,所谓骨架都是用木头代替的。
在一旁放着一块巨石,这块巨石上有骸骨的痕迹,从痕迹上来看这是一个十分巨大的牲口。
体长六百尺,高十八丈的怪物。
通过描绘岩石中骨架的结构,一张图跃然于纸张,孩子们通过纸上的模样,搭建这个怪物的骨架。
欧阳询饶有兴致地看着。
小心安问道:“欧阳老先生,这怪物叫什么?”
欧阳询摇头道:“在典籍中有记载湘水以南有一种牲口,它的皮革是上好的战甲,其名为犀,常与战象相争,其外表坚韧刀斧难以伤它,有点像但没有这么大。”
“以你爹爹的权势,大可以让人去抓一头来。”
话音刚落,孩子们开始欢呼,在工部工匠们的帮忙下,一个巨大的骨架终于拼凑完成了。
此牲口巨大无比,人站在它的面前都会被一口吞下。
孩子们想象这种巨大牲口若还活着的时候,大地上驰骋的模样一定很霸气。
欧阳询笑道:“这世上还有许多有意思的事。”
小心安看了看一旁的熊二,低声道:“熊二,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得这么大呀。”
熊二抬头看了看这个巨大的骨架,蹲坐在地上很是懒散地打了一个哈欠。
小心安回到了山上,见爹爹正在洗着衣服,问道:“爹爹,犀是什么?”
“你说的是犀牛吧。”
“犀牛?”
张阳颔首道:“一种牲口,在中原已很罕见,在天竺或者南诏附近应该还有不少。”
“孩儿想要见见。”
想到了犀牛的灭绝,张阳对他道:“如果将南面的犀牛带到了关中,在半道上它就会死,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做,它们就会死绝,以后你就只能看着骨架想像它活着的时候了。”
“再以后的子子孙孙就再也不能得知犀牛的模样,只能在典籍中知晓它。”
小心安看了眼熊二,有些失落。
张阳安慰他道:“等你长大了,可以离开家门了,你就自己出去找,自己找到它的栖息地看看那牲口是什么模样。”
家里的姐弟俩,弟弟是最好哄的,三两句话就让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光芒。
“如果你在动植物上有了造诣,也算是有出息了。”
“那家业怎么办?”
“有你姐姐在。”
小心安快步跑入屋中,“姐,等弟弟长大了要去找犀牛。”
小清清不屑一笑,拿出一叠册子,正色道:“这是你今天的作业。”
“我不做!”
“放肆!坐下。”
听到姐姐一声吼,小心安委屈地低下头颤颤巍巍地坐好。
小清清大声数落着,“一天天就知道玩,今天怎么不来听课?你知道你落下了多少吗?”
小心安低垂着头,“姐,弟弟知道错了,现在就学。”
今天周末,作者请假休息一天,今天暂时更新一章。
作者趁着周末抽点时间陪陪家人,明天会恢复正常更新。
嗯嗯!
第八百八十一章 旧疾
傍晚的时候,婶婶又从山下的信箱中拿出了许多账册书信,这都是村子里的一天的工作情况。
一家人用了晚饭,又开始了加班。
夜色笼罩了骊山,藏书阁内还是灯火通明,小清清盯着弟弟小心安学写字。
这里很宁静,只有温泉池流入华清池中时的潺潺流水声。
杨婶与王婶收好池边,将一些糕点,零嘴与茶水放在藏书阁内。
虽说公主殿下与县侯不会吃这些。
可家里的两个孩子学完之后就饿了,孩子一饿就会到处找东西吃。
公主殿下不让孩子们在夜里吃东西,那还是要准备的,孩子会饿的。
王婶看了眼摇篮中的小三秋,这孩子睡得正香,一天要睡三回呢。
杨婶就坐在藏书阁外,手里正织着毛衣,如有什么需要可以第一时间听到话语。
藏书阁内很安静,小清清坐在桌案上看着弟弟写字,姐弟两都要小声说话,将语气压到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程度。
小清清的目光看向小武姨姨与娘,正在核对着一册册的账目,时不时有算盘拨动的声音。
小慧姨姨正在看着今年村子里的今年各项安排。
爹爹正在看着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写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姐,我困了。”
听到弟弟的话语声音,她叹息一声,又道:“自己回房睡。”
小心安看了眼两位姨姨与爹娘,这才搁下手中的笔,安静地站起身。
“记得洗漱。”
“嗯。”
弟弟已睡眼昏沉,小清清伸了伸腰,收拾好弟弟写的字,不禁皱眉叹道:“写得还是这么差。”
她也起身,走到藏书阁外,山上的空气有些清冷。
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能够提神不少。
见小郡主出来了,杨婶笑道:“郡主可是要休息了?”
小清清点着头也走到华清池边洗漱,夜风吹来,让她额前的细碎的头发随风动着。
小心安先洗漱完,就去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杨婶看着小郡主回到了她自己的小院,这才收回目光。
县侯一直说孩子要早点自立,郡主殿下这才七岁,就有了自己的小院子,生活上能够自立了。
只不过郡主还小,她的院子还是要照看的,有时总会乱糟糟的。
等夜深了,小慧与小武也去休息。
婶婶看了眼藏书阁内,公主殿下与县侯还坐在桌边。
杨婶站起身先去看了睡得正香的小侯爷,再去小郡主的院子收拾了一番,看看小郡主睡得安好这才放心。
夜里寂静,熊窝里的鼾声此起彼伏,这几头熊的鼾声都快成合奏了。
“这是阎大匠写的吗?”
张阳点头道:“他写的都是关于惯性力的论述。”
李玥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皱眉道:“这惯性力不是不能用力学定律表达吗?”
想起了当初还在长安城,夫君就讲过相关的知识,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阎大匠学的如何?”
张阳叹息道:“他对惯性力的解释有很多误区,其实惯性在力学中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如果用力学的定理来解释,它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可在物体的运动规律中,它又确确实实能够表现出来。”
“需要给阎大匠斧正吗?”
张阳摇着头将这张纸放入一个小册子中,再拿起一个装有弹簧的木夹子,将这个册子夹好挂在了墙上。
以往很少会有人写这种论述,那是因为村子里没有人去专研这种学识,也没有足够的基础,就比如李泰也不会深究这些
他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与成就感,具体的学识从未深究过。
张阳低声道:“阎大匠愿意将这些学识书写下来,这是好事,如果我写好帮他扶正了,反倒是显得我在打击他,有错误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就当没看见吧。”
李玥笑着点头。
终于这夫妻俩也去休息了,两位婶婶也才休息。
夜风吹过山顶,薄薄的云层盖住了月光。
这贞观年间正在一路向好,在这个向好的方面发展的道路上总有磕磕绊绊。
皇帝有无数的麻烦,这些麻烦就像是悬在头上的苍蝇,一直“嗡嗡嗡”不停。
皇帝很想用火炮将这些麻烦给抹平了,可如此一来又会有很多人笑话这个皇帝。
具体的麻烦就是夷男可汗这个蠢货,他娶了一个回鹘女人,又因为和这个回鹘女人吵架,引得回鹘人和薛延陀人又要打仗了。
李世民气得将奏章摔在了地上,他想要将薛延陀的夷男可汗押到长安城,将这个人活活踹死。
为了维护关外的安宁,朝中花了不少心血,怎能被这个蠢人付之一炬。
房玄龄站在甘露殿内,看着陛下发脾气也是长叹一口气。
还有长孙无忌也是一脸的忧愁。
陛下想要给朝臣与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对大部分的朝臣来说,现在的大唐已很好了。
凑合着也能过,不就是建州的鼠灾,河北水患与洛阳的黄河漫溢淹了几个村子。
历朝历代的灾害多得去了,又不是只有贞观才有。
还有人说陛下应多看黄老之学,切莫跟骊山去学,你看看跟骊山学的几个县,都一个个卷疯了。
当然了这些劝谏,李世民每天都在看,谁让他是个广开言路的皇帝。
李世民重新坐下来,问道:“玄龄,朕想要将那夷男可汗给杀了。”
长孙无忌回道:“本有人想要进谏和亲之事,说是夷男可汗不服教化,安排个公主嫁过去或许可以教化薛延陀人,写奏章的是一个叫做贾偕的文吏,他本以为这是能够平定北方的和亲良策,对许敬宗来说就是一个笑话。”
“后来他被许敬宗和李义府揍了一顿,被吓得半月就没有当值了。”
闻言,房玄龄眉头一皱。
长孙无忌的语气平淡,又道:“礼部那些人吧,本就是维护张阳的外交之策,当年张阳对和亲之事嗤之以鼻,现在礼部那些人也是一样的。”
赵国公说了个题外话,岑文本在一旁听着很不满,明明说的是北面的事情,他非要提张阳和礼部一两句,难道不说这些话,这赵国公会有什么旧疾,要复发了?
房玄龄回道:“陛下,应当将丘行恭召回来了。”
李世民中肯点头,又道:“丘行恭任职瀚海都护这些年毫无建树。”
赵国公又道:“陛下,臣以为让鸿胪寺少卿李义府去任职瀚海都护府最为合适。”
岑文本的神情凝重了几分。
高季辅就站在最后方,他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拱手道:“陛下,李少卿近来要记录高卢人风土,事关西征多半……”
李世民颔首,西征固然重要。
长孙无忌定在原地,恢复了闭着眼一言不发的状态。
房玄龄回道:“让丘行恭回来,让许圉师任职瀚海都护,既然是回鹘人与薛延陀的矛盾,不如再让阿史那杜尔回草原,命他在漠北驻军,防备生乱。”
此事宜早不宜迟,李世民本就考虑着对阿史那杜尔的封赏,如此也是时候了。
当天旨意就下达了,天可汗封阿史那杜尔为瀚海行军总管,并赐予万金,赐字唐名杜尔,封毕国公,统领突厥兵马镇守漠北。
旨意下达之后,阿史那杜尔算是个唐人了,他不仅仅得到了天可汗的赐字,还封了国公。
这是唐人才有的荣耀,竟然能给一个突厥人。
四方馆的外使又一次沸腾了。
李义府念完了旨意,听着四方馆的喧嚣有些厌烦,“杜尔将军,陛下说了让即刻赴任,镇守漠北。”
阿史那杜尔接过旨意,恭敬地行礼。
收拾好行李,晌午时分,他就到了城门外。
本就是当初一起在波斯征战的袍泽,虽然袍泽是不爱干净的突厥人。
裴行俭与王玄策,薛仁贵三人还是一起来送行。
阿史那杜尔拍了拍这匹大宛马的后背,翻身骑上,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些突厥人。
薛仁贵感慨道:“真羡慕你,又可以上战场了。”
“哈哈哈!”阿史那杜尔爽朗一笑,“此去镇守漠北,你们就在长安城养着,迟早养成了大胖子。”
王玄策黑着脸道:“你在嘲笑某家?”
阿史那杜尔一夹马腹,马儿长啸一声便长驱而去。
裴行俭手里提着一壶酒,“这壶酒可惜了。”
王玄策啧舌道:“某家都腻了打仗杀人。”
薛仁贵淡淡道:“那是你在天竺杀人太多了。”
王玄策满不在乎笑了笑,“薛兄杀的大食人还少吗?”
裴行俭又道:“要是能杀光就没这么多事了,也罢!京兆府还有一堆事要办,两位哥哥自便。”
许圉师一个牵着马儿刚走出长安城门,他四下看了看没见到阿史那杜尔。
都护上任,杜尔这个行军总管应该相随的。
这人怎么不在了?
他又问了问这里的守卫,说是阿史那杜尔早就去赴任了,都走了半个时辰了。
别看是去漠北苦寒之地,都护府的都护一职可是很多人都渴求不得的。
他纠结了一会儿,一个人赴任还没有兵马护送有些凄凉,可惜在朝中也没有几个好友能来相送的。
“不用多想,你是瀚海都护府的都护,阿史那杜尔都要听你号令,你亦是突厥统领。”
说话的人是一个少年,许圉师看着这个少年眼熟,但一时间又认不出来。
李治笑道:“去吧,突厥早晚会并入大唐疆域,你在瀚海都护府就在大唐境内。”
没有多想,他翻身上马,朝着北面而去。
此去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够再回长安城,漠北形势紧张,他不敢有半分的耽误。
等许圉师再回头看去的时候,那个少年还站在城门前,笑看着自己。
早晨的骊山鸟鸣声不断,贞观十四年的春季很是热闹,骊山村外的官道上有不少商人排队购买货物,他们买了货物就可以卖去其他地方。
骊山上,温和的阳光照在这片山头。
张阳是被噩梦惊醒的,因为梦到有人在承天门外大喊共和。
醒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
用冷水洗了把脸,张阳已经想不起来梦中那个在承天门外大喊的人是谁了。
“师父,各县修建作坊的账目。”
张阳拿过账目一看惊疑道:“修建几个工坊要用五百贯?”
小慧叹道:“也不是谁都能像骊山这样,能够精打细算的。”
张阳又道:“铺设地面,重挖沟渠,库房和木车,修个屋顶……就这些要五百贯钱?”
“嗯,核对过的,账目是没错,各县的县丞也不敢胡乱做账。”
“唉,这些亏空往后从生产上补回来吧。”
小慧又接过师父递来的账目,站在一旁道:“说是要改建重设生产规范,不过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改好了,起初各县还不愿意,现在还不是一个个照办又照做。”
张阳手里拿着女儿的孔雀扇,这个扇子坏了,几根孔雀翎掉落了下来。
给孩子们修玩具,又是寻常生活中的一件琐事。
用针线将孔雀翎重新串起来。
小慧看着师父的双手,这双手很粗糙却能够做很精细的事。
将孔雀扇修好之后,张阳交给小慧,叮嘱道:“她多半又不喜欢这个扇子了,放到藏书阁去吧。”
小慧正要走向藏书阁,回头又道:“对了,朝中给各县作坊的许可是三年,往后每年各县自查一次,在许可到期之前,需要各县提前向朝中递交章程,并且需要重新批复。”
张阳点头道:“我知道了。”
今年的生产还没开始就先亏了五百贯,这让骊山原本紧张的生产又多添几分寒霜。
这世道给人一种傻里傻气的感觉,傻里傻气的皇帝想要治理江山,总是磕磕绊绊的。
这大唐也给人一种蛮横又傻里傻气的风格。
就说这个生产许可,应该减少步骤,以京兆府为核心却不是以中书省为核心。
冗余的步骤只会耽误生产发展,更不要说三年一次批复,过三年朝中说不定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张阳走入车间,婶婶已经将铁厂的图纸送来了,车间内金属与桐油味有些重。
打开这里的窗户让阳光尽可能地照入。
张阳把一张张的图纸挂在墙上,这是骊山所需铸造的下一步关键。
第八百八十二章 他是为何呢?
螺丝在五金工艺中是一样不可或缺的工具,也是迈向工业的重要一步。
之前的骊山火炮多是用铁板作卡扣,再用弹簧加以增加弹性。
骊山已经是有螺丝了,但现在骊山的螺丝很粗糙,螺丝会造得很大,螺帽还是四方形的。
当然了在人类的生产历史上,一直都有螺丝的存在,自古以来劳动人的智慧用于生产上,能够造出许多工具。
螺丝自然也在其中。
可骊山现在要铸造的螺丝不同,那是一种金属铸造上的精细螺丝。
车间里用能够给金属件攻丝的工具,可这都是手动的,用起来十分累。
永远有解决不完的技术难题,骊山用了铜之后就可以在螺丝上动脑筋了。
铜具有良好的延展性,它又是铸造各环节必不可少的。
这也是骊山说什么都要拿下铸铜权的原因。
车间外,小清清带着弟弟刚刚听欧阳询老先生讲课回来,姐弟两听了一上午的课,此刻脑子晕乎乎的。
“姐,爹爹又在车间了。”
小清清闻言看去,小声道:“山腰的钟楼还没建好呢,爹爹真忙。”
小心安重重点头,“小慧姨姨和小武姨姨好像也有做不完的事。”
“是呀,我们也有念不完的书。”
听姐姐这么一说,小心安的胖脸这就垮了下来。
又是一年的春天,四月的时候晴好的阳光照下来,关中渐渐恢复了温暖。
张阳给朝中写了一封信,让婶婶送去。
小清清拿着一张纸来,“爹,李象来了。”
说起李象这个孩子,他太过木讷,而且自小长在东宫也没有骊山的孩子这么开朗。
张阳重新坐下来,“太子也来了?”
“太子倒是没来,只是李象出了东宫,说是想问爹爹的问题。”她将一张纸放在桌案上,“说是想让爹爹写下愿望。”
张阳淡然道:“为何要让为父写?”
小清清也是一脸困惑,小声道:“对呀,为何要让爹爹写。”
张阳提笔而起写下,“愿大唐能够走过所有的坎坷,愿大唐就算到了倾覆之际,也有人能够力挽狂澜,愿大唐的过往伤痛都能够弥合,愿大唐的旗帜能够插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依然是这般的淳朴又可爱。”
小清清看着,自己不自觉念出声。
“愿唐人的心中常有梦相伴,愿唐人的孩子能够茁壮成长,愿唐人能够抚平山川,愿唐人能够拥有梦想,能够向往着美好为之奋斗……”
写完这些,将纸张交给女儿,张阳道:“好了,还有许多许多,我就不写下来了。”
“嗯,女儿这就去给李象。”
过了一个时辰,她又回来了,“爹,李象又问,若大唐富强了,会不会如盛汉之时,重蹈覆辙。”
张阳笑道:“那就抓紧思品建设,人的一生必要读的书本便是思品,所谓思品便是思想与品德,牢抓精神世界的建设。”
“嗯,女儿这就去回复李象。”
今年来春游的人不少,四月天的关中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
李象坐在马车的车辕上,手中的纸随风而动,八岁的他念道:“愿大唐能够走过所有的坎坷,愿大唐的旗帜能够插遍世界,愿大唐在倾覆之际也有人能够力挽狂澜……”
“愿唐人的孩子都能够茁壮地成长,愿唐人的心中常有梦相伴……”
孩子的话语声传到了李承乾的耳中,这位东宫太子问道:“这是……”
李象回道:“孩儿问起骊山县侯的愿望,他便给孩儿写了这些。”
李承乾看着字迹点头,“嗯,这是张阳亲手写的。”
他低声念着,“愿唐人心中有梦……”
这是张阳的愿望,可他的愿望只字没有提到骊山,他将愿望都给了大唐。
李象又道:“孩儿又问了关于将来的事情,有朝一日大唐富有了,如盛汉那般该如何?”
李承乾很有兴致地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李象回道:“县侯说要牢抓思品建设,要抓好思想与道德建设。”
“嗯,孤明白了。”
李承乾的目光看着远方,深吸了一口气。
渭水的河流一路朝着东流,河水充盈能够灌溉沿途的田地。
骊山的信送到了长安城,有人快步从朱雀大街奔跑着。
狄仁杰坐在街头正扶着烂醉的张柬之,见到那人如风一般跑过,健步如飞地跑向了朱雀门。
张柬之稍稍睁开眼,“这是又有急报了?”
“嗯,可能吧。”
狄仁杰扶着他平淡地回道。
中书省内,太子送来的一卷纸正在被众人传阅着,张阳给大唐许了好多愿望。
褚遂良越看越不对劲,但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对劲,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
忽然心头一振,就想到了。
应该再补充一句,愿大唐万世长存。
当然了这些话语是好的,可又有谁能保证这大唐真能万世长存,强如秦汉,也都成了史册上的篇章。
“岑中丞,骊山送来的书信。”
岑文本正在看着今年各地的支教奏章,眼下被一旁的小吏打断了思绪。
他伸手拿过书信,看着其中言语,乍一看眉头紧锁,忽又站起身匆匆走出了中书省。
武德殿内,李世民时常会来这里看看,这里是太上皇李渊居住过的地方,一旁的起居郎正在记录着今日陛下的言行举止。
这是起居注,陛下今日来武德殿的行为自然要写下,虽说太上皇李渊已经不住在宫里,可陛下还是会常来此地看看,怀念父皇在这里的岁月。
不过只要陛下一句话,起居郎也会在起居注上将这件事抹去,大多数时候陛下是不会这么做的,除非是陛下与那骊山县侯吵架。
“陛下,岑文本来了。”
王公公去了骊山之后,李世民很不适应,因为这些太监都不如王公公办事的得力,而且他们讲话的声音忽大忽小。
声音太大,李世民就会觉得脑子被抽一下。
声音太小,又会听不清。
其中分寸他们总是把握不好。
李世民沉声道:“召他入殿。”
岑文本迈步走入殿中,递上信纸,“陛下,这是骊山的书信。”
“怎么?他又愿大唐如何如何?”
闻言,岑文本心中暗叹消息真快,中书省这才收到太子递来的纸张不到半刻,陛下就已知晓了。
李世民接过纸张皱眉看着,“当初朕让他多写奏章,过了一个冬天他就是没有递上一份来劝谏,怎么今日……”
话语到了一半停下了,陛下又沉默了。
岑文本躬身道:“陛下,臣愿走一趟骊山。”
李世民坐了下来,眼神阴沉了不少,“他竟要将造纸术卖给朝堂。”
岑文本回道:“信中所言是完整的造纸术,包括纸浆秘方与回收术。”
朝中当然想要了,这是好事,可陛下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因看到了价格,朝中要买下完整的造纸术需要十万贯!
岑文本沉声道:“陛下,骊山一日造纸上千尺……”
“他怎么不来抢!”
李世民将信纸重重拍在了桌案上,怒声骂道。
岑文本话说到一半,又被陛下的一声怒喝给骂了回去。
“这个竖子!这个竖子!”李世民来回踱步,又道:“十万贯!十万贯!他以为朕有多少钱,他骊山的家业已足够挥霍了,朕可从来不敢挥霍,那都是国本!”
岑文本连忙道:“陛下息怒。”
“息怒?”李世民瞪着眼道:“今天他敢跟朕开价十万贯,明天就是三十万贯,一百万贯!”
“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的手段。”
“一个造纸术他卖了三遍,他早就用干了价值,既然没了价值就该献给朕。”
“竖子!竖子!”
像是被气得,陛下眼珠子都红了。
岑文本想要劝陛下息怒,得到了完整的造纸术,就能得到骊山的一座工厂,朝中若是能够窥得铸造术中的一二精髓,也是能受益。
看情形……陛下正在气头上,多半是劝不进去。
李世民刚因张阳所愿而心情大好,现在又因为张阳一封书信气得怒拍桌案。
起居郎正记录着,手中的笔不停书写,字迹龙蛇竞走,记录眼前发生的一幕。
李世民瞪了这个起居郎一眼,怒道:“不用记了!”
起居郎手中的笔顿时停下。
“撕了!”
起居郎迅速将这一页撕了下来,大唐皇帝的起居注就这么少了一页。
见陛下要走出武德殿,岑文本又道:“陛下,这是要去做什么?”
李世民板着一张黑脸,冷声道:“朕要亲自带兵去骊山。”
岑文本问道:“陛下是要去打猎吗?”
“对!打猎!”李世民咬牙切齿,心中本意是想将骊山的那个小子活抓的长安城,先将他的肚子剖开,看看他的心肝是长什么样的。
“陛下!臣愿走一趟骊山与县侯商谈,但价格绝不是十万贯。”
“五万贯也不行!”
见陛下补充了一句,岑文本欲言又止,心中一横回道:“臣明白。”
今日陛下又发了脾气,李世民走入立政殿声声冷笑,好似已看到张阳被吊死在承天门前的模样。
“让人再去将承天门洗干净,好久未洗了。”
一旁的宫女听了急急忙忙去吩咐。
“呵呵呵……”
又听到父皇阴恻恻的笑声,东阳与高阳被吓得一个哆嗦,心说姐夫也真是奇怪,怎么一封书信就能让父皇这般。
“你们的姐夫要朕十万贯买他的造纸术。”李世民放下茶碗摇头冷笑,“呵呵,十万贯。”
东阳与高阳根本不敢吱声,生怕一吱声陛下就会暴跳如雷。
其实早年前骊山确实将许多器械交给了朝中,而那些器械呢,工部的工匠专研了三两月,将其拆了又装,后来才发现如果没有骊山那般的技术,许多零件造不出来。
就比如说弹簧这个小东西,困扰工部多年。
这小东西到底是如何造出来的。
工部能够造出大的弹簧,但远没有骊山这么有弹性。
后来这个原因被归咎到了骊山的铸铁术。
骊山的烧出来的铁料很匀称,匀称到将其等分之后,每一块的重量都差不多。
这种铸造手段,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方。
有经验的铁匠能够看出来,骊山在铸铁时加入了别的东西。
因陛下的吩咐,岑文本连夜整理着关于骊山的奏报,骊山不仅仅将肥皂的秘方公布给予合作乡县,现在更要将造纸术交给朝中。
似乎骊山正在抛弃这些秘方,人都是有利可图的,岑文本自始至终都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骊山觉得这些秘方可以抛弃,那对骊山来说抛弃这些秘方,也一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翌日,岑文本找到了晋王李治。
李治是骊山弟子,去年才刚刚出山,要说对骊山的理解,这位晋王殿下乃朝中第一。
只是今天李治和狄仁杰坐在曲江池喝着酒水。
狄仁杰道:“岑中丞,这曲江里怎还在修建。”
“是呀。”
岑文本回了一句应付着这个十三岁的屁孩。
狄仁杰仔细看着劳作的民夫,又道:“其实建房子很简单,不是吗?”
任由狄仁杰自言自语,岑文本看向了李治,“为何?”
李治不解:“为何为何?”
“为何骊山将肥皂拿了出去,又将造纸术卖给朝中。”
闻言,狄仁杰心中一惊,跟着晋王殿下又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李治皱眉道:“在变卖家产?”
岑文本错愕一笑,摆手道:“不可能。”
“那是姐夫觉得肥皂和造纸术不赚钱了?”李治忧心道:“其实在骊山时专心学艺,很少涉及骊山的生产计划的。”
总不能说我在骊山根本就没有学得多好,学得有多么地优秀。
在骊山学习的兄弟姐妹中,我就是一个差生。
什么生产计划,根本就过问不了,学习都跟不上了。
现在岑文本来问,李治尽可能摆出一副高深的神态,又道:“曾经姐夫说过,骊山的生产力是有限的。”
“多谢晋王殿下。”
岑文本快步离开。
李治摇头道:“不懂呀不懂呀,岑中丞怎走得这般着急,难不成蒙对了?”
第八百八十三章 不善用钱的皇帝
狄仁杰笑道:“岑中丞的脚步,挺快的。”
李治重新坐下来,目光看向远处的正在修建的曲江里,“说来这曲江池修建得确实太慢了。”
岑文本刚走不久,张柬之就来了,他走到眼前拿起酒碗就喝了一大口,“陛下让马周去陇右清查田亩。”
狄仁杰冷哼道:“陇右门阀那些人的手上多半都是脏的。”
张柬之叹息一声,“看来有不少人的头要落地了。”
李治漫不经心喝着酒水,气馁一声叹息。
骊山,有一个个道士从远方而来,他们是从中原各地来的,这些道士将手中的书卷交给袁天罡。
这是中原各地从去年的年底到开春的气候变化。
袁天罡问道:“县侯当真能从这些书卷上看出今年的冷暖?”
张阳看着书卷上的记录,眼前这一份是岭南气候的变化,看完一卷又拿起一卷,“去年的时候南方各地偏暖,但到了冬季,却时而大暖时而大冷。”
“我的方法与袁道长看日月星辰的推测之法不同,我比较相信能够看到的。”
袁天罡抚须道:“这些事不过是举手之劳,老道很愿意让道门中人给骊山做事,你给道门好处时,我等也能心安理得。”
张阳换了一个坐姿,抬眼一看是岑文本策马而来,到了眼前翻身下马。
见他站在一旁也不讲话。
张阳继续道:“今年吹向岭南的台风不多,但每一个都是大强风,甚至席卷了整个江南东道,有五个大强风。”
袁天罡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大唐的气候偏暖,在我任职太府寺卿这些年发现,不仅仅是中原,关外诸地包括辽东与天山,气候反常地大暖大寒。”
“而西南地方去年夏天干旱两月,秋季又是偏暖。”
“台风能够说明海洋的情况,因大强风多且滞留内陆时间长,说明海水偏暖,有足够的力量积蓄起台风,而去年的秋季异常地温暖,可到了冬季又是一场大寒。”
这些话袁天罡已经听不懂了,他询问道:“所以今年会很暖?”
张阳摇头道:“这世界的气候是一个整体,每一次的异样都能够看出端倪,气候的变化要从多个角度来看,我认为今年会是一个大寒加大暖的趋势。”
“防备今年夏天的河北与江南水涝,关中要注意今年北方的寒潮。”
袁天罡颔首道:“能知道往后几天的天气如何吗?”
“不能。”
“不能?”
张阳解释道:“要预知往后几天的气候形势,需要更庞大,更精细的观测,目前来说做不到。”
“我只能通过中原各地气候的变化,来预防可能会到来的灾害,中原的农业是孱弱的,不!应该说现在中原的农业是很孱弱的。”
袁天罡叹道:“在老道看来,你不过是想要将这些变化收集起来,至于有没有用处,要以观后效,总会有用的。”
“若将来有后人能够从这些端倪中找到变化原因,也是值得,老道会让人去继续观察各地的气候变化。”
张阳将这些卷宗收入竹篓中,看向一旁的岑文本,“文本兄所来何事?”
岑文本板着脸道:“县侯写的信,县侯自己不知道吗?”
“嗷。”张阳一拍脑门恍然醒悟过来,“唉,我差点忘了,最近事太多了。”
知道这两人有要事要谈,袁天罡自觉没趣便离开了。
“陛下说了,县侯不该开价。”
“那陛下觉得价格多少合适?”
岑文本被这么一问有些不耐烦了,“县侯,朝中与骊山交易有很多种方式,不必一定要谈钱。”
张阳招手道:“小慧!小武!”
两个姑娘快步走来,“师父有什么吩咐。”
关中大地刚从寒冬中走出来,阳光温暖宜人,嗮久了就不想动了。
张阳躺在竹椅上,淡淡道:“朝中与骊山要交易造纸坊,可陛下又不愿意拿出十万贯,让文本兄来谈谈,你们两个与他谈。”
“好。”
看了眼小武与小慧,岑文本欲言又止,“这……”
“她们现在是骊山生产的主心骨,有些事连我都要听她们的安排,按照我们骊山的结构上来说,她们是骊山的执行ceo。”
“什么?”
见张阳一副懒散的模样,眼前这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就能够决定骊山这么多的大事?
岑文本心中迟疑了片刻,还是与这两个姑娘说起了来由。
小慧回道:“依岑中丞所言,朝中与骊山交易确实没必要谈钱,这句话其实是没错的。”
岑文本抚须点头,心说她们比张阳开明多了。
小武又道:“但骊山也不能亏钱,朝中需要拿出价值相等的代价。”
“嗯,不知骊山的条件如何?”
小慧思量了片刻,低声道:“想要朝中给骊山一个特权。”
“但说无妨。”
小慧与小武对视了一眼,“骊山有不少货物需要从西南与江南运来,但中原各地的关隘都要盘查,给骊山造成了很多麻烦,往后骊山的货物途经各地州府时,可以查验但不得扣留。”
小武也补充道:“骊山打算在江南与登州附近建设海港,希望朝中能够给骊山准许,让骊山能够用海路运送货物。”
“海路?骊山要出海?去何处?”
小慧抱着账册又道:“只是为了运送货物而已,等南诏打通了交趾诸地的关隘,往后南诏的货物也可以从海路运往中原,如此一来就不用走西南蜀道了。”
岑文本看了一眼张阳,再看眼前两个姑娘,她们的眼光很好,一眼就看到了海路对西南的局势影响,他不禁问道:“南诏真的能打通交趾各地?”
小武笑道:“这就不用岑中丞担忧了。”
“既然骊山要开辟海路,能够去西南,也一定能够去倭岛与新罗。”
“岑中丞能否给予方便?”
接下来岑文本与这两姑娘谈着造纸术与海路特权的交易。
张阳将斗笠盖在脸上,遮住了阳光,听着这场谈判。
谈判很顺利,小武与小慧在骊山的利益上毫不让步。
等岑文本走过的时候,张阳侧目看去,这人的脸色不太好,“文本兄谈好了?”
岑文本双手作揖道:“在下这就去朝中,骊山等中书省批复吧。”
“那多谢了。”
买下骊山的造纸术不用付分文钱,只需要给骊山一些特权就可以了。
事情远比想象的顺利,岑文本翻身上马便匆匆离开了。
张阳又看了一眼,“这人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慧走上前,欣喜笑道:“我们骊山的家业越来越大了,现在都要开辟海路了。”
小武又道:“嗯,家业会越来越大了。”
翌日,陛下很爽快地给了骊山批复,不仅仅允许骊山开辟海路,还允许骊山在必要的时候,能够调用各地的折冲府兵马来护送,为骊山的运输保驾护航。
商业离不开运输,运输问题就一直在张阳与李玥的心头萦绕。
运输是个大难题,中原的土地地势复杂,南北山川起伏,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关中拥有八百里的秦川平原。
夫妻俩商量了许久,在张阳的劝说下,李玥打消了要建设一条贯穿南诏与关中的铁路。
因要越过蜀地,还要经过西南的十万大山,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玥低声道:“所以还是要借道海路。”
张阳的目光也看着地图,点头道:“我们有蒸汽机,往后可以放在海船上,这是我们借道海运的一大助力,当然还要顾及安全,在海船要配备火器。”
“朝中会允许吗?”
“这是南诏的火器与朝中无关。”
“也对,夫君是南诏王,南诏的船是何模样,那是南诏的事情。”
李玥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担忧的。
夫君的这个做法很大胆,若是朝中知晓了难免会有冲突,这都是以后的事,可以早做安排。
这些天,张阳总是将自己关在了车间中。
小清清看着爹爹将一把粗糙铁片放在夹具上,固定在车床,而后用一块铜料放在另一个夹具上。
爹爹脚踩着踏板,车床便开始运作,那块圆柱体的铜料开始转动起来,铜料触碰到铁片,一些铜丝被刮了下来。
爹爹当即停下车床,再往铜料上涂了一些桐油,继续做切割。
就这么往复。
良久,取下了刀片,张阳感慨道:“动力不够,转速也不够。”
“爹爹是又失败了吗?”
张阳点头道:“嗯。”
“爹爹是在做什么?”
“做螺丝。”张阳脱下皮革手套,无奈道:“工业技术要发展果然离不开动力。”
小清清嬉笑道:“娘总说爹爹追求的太多,想要办好的事也太多了。”
“嗯,我再好好想想。”
如果这个车床不能造出螺丝,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张阳坐下来喝着茶水,目光盯着车床。
小清清搬来了小板凳,也坐在爹爹身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看着这个车床。
自己想着如何升级车床,能够让它有更多的动力。
再看女儿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小清清目光从车床移向墙面,“女儿看过文本伯伯送来的书卷,长安城的城墙很厚,很坚实,女儿在考虑,那十余尺厚的城墙该如何炸开。”
张阳喝着茶水眉头紧锁。
小清清又道:“女儿听丽质姨姨说过,在力学上来说需要找到城墙的着力点,但长安城的城墙砖石是埋在地下的,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就算用火炮也需要炸很多次。”
当初这个丫头与李渊朝着长安城开了一炮,也不过是炸开城墙上的几块砖石。
长安城又哪里是这么好炸的。
小清清侧目问道:“爹爹,有什么办法吗?”
张阳沉声道:“办法肯定是以后的,也不是太难。”
“爹爹快说。”
“只是这个办法教给你,你娘她又要发脾气了。”
“女儿不告诉娘。”
当娘的总是严格管着儿女,做爹的还要安抚孩子。
张阳铺开一张纸,开始画图。
小清清干脆爬上了桌案,看爹爹画出一面墙。
“城墙是用砖石砌成的,可砌城的砖石很大,但砖石与砖石之间是相互支撑的,当下方的砖石不牢固了,上方自然就塌了。”
小清清听得认真。
张阳又在砖石的夹缝之间画了几个圈,低声道:“你看这几个夹缝,如果将火药埋入这些夹缝中,为了提高容错可以多在这些夹缝中埋入火药,甚至是铺满整面墙。”
“女儿明白了,可以先在这些夹缝中打出一个个洞,在墙面中塞满火药,并且一起引爆,长安城的城墙必定会被炸塌。”
张阳发觉女儿在爆破上很有天赋,一点就通。
小清清的神色上满是憧憬,又道:“爹爹也想女儿炸了长安城?”
“长安城会越来越拥挤,聚集如此多的人口,而这些人口不能成为生产力,只会给关中增加负担,只有将这城墙推倒了,才能将这些人口释放出来。”
小清清嬉笑道:“女儿明白了。”
张阳喝着茶水又叮嘱道:“家里的火药我都丢了,只有在每年的除夕前后才能玩。”
“爹爹放心,女儿会好好读书识字的。”
“嗯,等你学好了才能更好地炸长安城。”
朝中与骊山的交易有很多步骤要走,李泰亲自安排将原本的造纸厂的器械搬出去,并且将纸浆的秘方也交给了阎立本的胞弟阎立德。
原本的造纸厂空下来可以做更多的安排,李泰打算把车床全部搬入,铸铁厂和车间要分开。
至于朝中想如何用造纸术,想要造纸术造出多少的纸张这都与骊山没有关系了。
张阳看到了岑文本带来的账册,皇帝手里有钱,在花钱这方面向来是大手大脚,一个不善于经营的天可汗,对骊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商机。
“文本兄,朝中去年就用了三万贯钱,这三万贯都用在何处了?”
岑文本讶异道:“有这么多吗?”
张阳将账册递给他,“你看看,陛下光是给十二卫府置办军械就用了五千贯钱,这钱又是怎么花的?”
岑文本纠结道:“对呀,这钱是如何花的?”
第八百八十四章 皇帝的进一步集权
皇帝花钱大手大脚的问题,依旧没有改变,陛下有旨意让宗室权贵节俭,陛下也会以身作则,可在国事开销上,那些账目又开始糊涂起来。
张阳将账目交到岑文本手中,问道:“最近朝中忙什么呢?”
“朝政,赋税,听说陇西的赋税不太对,陛下让马周去查问了。”
岑文本讲着话,又问:“骊山最近忙什么呢?”
张阳淡淡道:“专心生产建设,无暇他顾。”
“原来如此。”
“不然,文本兄以为我们在做什么?”
岑文本心中的忧虑都表现在脸上,“下官近来做梦,梦见骊山造反了。”
“你真会说笑。”
“下官还是相信骊山的,骊山的一切生产都是为了社稷。”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满脸的笑容,却藏着几分猜疑。
张阳又道:“只有大唐更强大了,骊山才能更富有。”
“嗯,下官也如此认为。”
正要收好账目离开,岑文本忽回身道:“朝中查到陇右门阀的赋税有错落,赵国公向陛下递交了辞官奏章,之后褚遂良也要辞官。”
张阳错愕一笑,“是吗?”
岑文本回道:“陛下对这两位的辞官,还是给打回了。”
“陛下忧心国事,赵国公怎可在这时候辞官。”
“是呀。”
见岑文本要离开,张阳问道:“文本兄,还有什么事情没说的吗?”
先是往前走了两步,岑文本再走回来,又道:“其实一直不喜赵国公的为人作派,账目上的事下官会劝谏陛下的。”
张阳不住点头。
这两年文本兄也不知道从哪里养成了怪毛病。
总是三两句话说完,要走的时候再回来补充几句。
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有几分落寞,等他走得更远了,应该是没有要补充的了。
其实岑文本在朝中没有朋友,或许自己这位骊山县侯是他唯一的好友了。
俩人之间还能说一些心里话。
作为朋友,张阳希望岑文本在朝中能够过得好一些,最好是不要整天猜疑骊山会不会造反。
皇帝乱花钱也是他自己的事情。
岑文本只是拿着账本来过问一番,并不打算让骊山插手朝中用度。
这行为多半是他个人的想法,如果是皇帝的意思就不会只是让看一眼了。
“文本伯伯走了吗?”
小清清快步走来。
张阳牵着女儿的手,低声道:“你文本伯伯有很多的烦恼。”
“嗯,给皇帝做事就是有很多的苦恼。”小清清嬉笑道:“我们骊山的人多好,无忧无虑。”
“今天你跟着红拂婶婶学得如何?”
闻言,小清清的脸就垮了下来,“又学了一天的劈砍,枯燥又累。”
张阳耐心讲着:“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枯燥的,如果你能战胜这些枯燥,你的成长可以给你带来巨大的成就感,就要看你能否坚持了。”
“女儿会坚持的,早晚炸了那长安城。”
“你就不会找个好点的志向吗?”
“先把这个志向完成,女儿再想其他的志向。”
“你和你娘真是一样固执。”
李渊拄着拐杖走在村道上,最近他觉得自己的腿脚不是很爽利,他抬头看去就见到了那父女了上了山回家。
慈眉笑着,李渊看向身边的欧阳询,低声道:“人这一生很漫长。”
现在的欧阳询也拄着拐杖,须发皆白,他笑道:“看这一家人,您是心有感慨?”
李渊不住点头,“以往二郎家里就没有这种场面,二郎从来不会这样养孩子。”
欧阳询看向村子的北面,那些村民从忙碌的工厂中出来了,在一旁石凳子上坐下来,抚须道:“这骊山每年都不一样,现在张阳的家业越来越大了,据说他打算在中原各地开设分院。”
“嗯,朕以前听清清那孩子讲过,骊山迟早要走上这一步的。”
欧阳询将拐杖放在了一旁,脸上带着笑意,“这天下早已是这些年轻人的了,你老的陵寝可准备好了?”
李渊叹息一声道:“二郎还未与朕说过这些。”
燕子回到了关中,携着新泥到了屋檐下。
骊山充满了生机,鸟鸣声不断。
小清清跟着爹爹回到了山上,她见到弟弟正在和熊二玩着跷跷板。
熊二蹲坐在跷跷板的另一头,小心安坐在那一头。
它的爪子放在跷跷板上,每一次这头抬起来了,就用爪子按下去。
这样一来小心安那头也上去了。
一个孩子和一头熊如此往复,有一阵子了。
小心安就坐在跷跷板上手里捧着书,感受着跷跷板的起落,一边念道:“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
忽又停下,他看了一眼书卷继续念道:“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弟弟的背诗磕磕绊绊,小清清叹息一声。
念诗的语言不是关中话,是一字一音的语言,这种语言很好听,铿锵有力,咬字清晰。
这是只有姐弟俩才能学的本领之一,其实小慧与小武也会一些,不过她们已有了关中口音,要改正过来需要时间。
小心安学会了拼音之后,识字的速度突飞猛进,寻常孩子还在认字学着喊人的年纪,这孩子已可以读文章了。
当然了,小心安是用另外一种语言读文章的。
小清清知道娘也会这种语言,只是娘平日里很少用这种语言讲话。
也都是爹爹亲自教的。
娘说这是爹爹的家乡话,也不让家里人在外用这种语言交谈。
张阳在书房中画着图纸,图纸上是铸造工序。
一根根铁料的头部经过煅烧之后,再用重型的压铸石,压出头部。
如此一来螺杆和螺帽就形成了。
铸造只能一步步来,之后便是最关键的螺纹了。
自己的车床能够完成一些简单切削工作,可精细化的螺纹还要换一种方式才能做出来。
张阳画出了一个滚筒模样的物件,将螺杆放入这个滚筒中,来制出螺纹。
这是目前能够想到的,仅有的办法了。
李玥端着茶水而来,“夫君,宫里说能否让弟弟妹妹们在宫里多留一个月。”
“看她们的意愿吧。”
张阳端着茶碗。
李玥又道:“这图纸是画好了?”
“还有许多的问题,我还要做一些验证。”
又是一张图放在桌案上,这是现在的中原的地图。
现在的骊山产业集中在关中,蓝田县主要是鸡鸭圈的养殖,光靠卖鸡鸭蛋,蓝田县的一年的收入也有近万贯。
长安城永远有鸡鸭肉和禽蛋的需求,尤其是咸鸭蛋,可以提供盐分与蛋白质的补充。
蓝田县一年的利润分账到骊山,有三千余贯。
其余皆是蓝田县民所得。
用着蓝田县的土地开设养殖业,那就是蓝田县的产业。
在大唐没有后世那么精细化的律法。
粗野的大唐民风下,你要在其他乡县开设作坊,就要人家乡县的应允。
不然当地的乡民就会把你的作坊拆了,你去官府告都没用,官府县丞都要看乡民的脸色。
骊山让蓝田县的县民都参与养殖业中,因为蓝田县本就有得天独厚的种植业。
可以相辅相成。
蓝田县的县民正在专研如何让母鸡多下蛋,比如唱歌跳舞,让鸡的心情好一些?
如今的长安城绝大部分的鸡鸭禽蛋都是从蓝田县而来的,产业也越来越大。
卫生方面,骊山一直很严格。
蓝田县本就是公主封地,公主是可以制定规矩的。
一万贯的利润,骊山拿其中三成,拿得不少。
人体的营养也需要油脂的补充,丁溜在蓝田县的西面养猪场也越来越大了,现在他养猪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头。
只不过丁溜的买卖骊山不插手,那是他自己的买卖,除了酱油是骊山。
而长安十二县中,其他几个与骊山合作开设作坊的县,每年都要给骊山分账三成。
现在的骊山可以什么都不做,每年就能拿到五万贯左右的收入。
从今年开始骊山便可以一心搞技术了。
骊山要建设关中,而且一直都在这么践行着。
李玥的目光看向夫君所画的几个圈,这是骊山在中原各地的分院安排。
骊山要开设分院了
张阳颔首道:“在江南开设我们的分院,东海这片地我们一定要拿下,交给小慧的弟弟徐齐聃安排,他是一个心气很高的孩子,给他一些历练。”
“那辽东的给谁?”
李玥记录着这些。
“辽东的分院交给温挺来安排,他在辽东多年,明白辽东的局势。”
李玥低声道:“高昌的分院还是交给高昌人?”
张阳笑道:“就用高昌人吧,壹号就在高昌,让他为骊山开设分院,一来信得过,二来他是高昌人,比我们自己派人过去更合适。”
最后,夫妻俩的目光落在了南诏。
张阳思量道:“独罗是南诏人,如果他能够对骊山绝对地忠诚,那么南诏人也会对我们忠诚,这样一来骊山在南诏建立分院就顺理成章了。”
李玥低声道:“嗯,夫君向来喜欢顺理成章。”
“如果南诏人对骊山不够忠诚,我们就算在南诏建立了分院,也早晚会被拆了的。”
夫妻俩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安静良久。
李玥笑道:“给独罗财富,让他在南诏做一个富有的人。”
张阳摇头道:“财富算不得什么,这还不够,我可以许诺,以后将南诏王的位置还给南诏人。”
她冷哼道:“南诏是骊山的家业,怎么能还给南诏。”
“听我说完。”张阳继续道:“南诏迟早会是大唐的,也早晚要卖给你父皇,骊山不可能永远自立为王,你父皇是什么人,他会允许骊山称王南诏?”
“照我看,你父皇现在已经在考虑怎么将我生吞活剥了。”
李玥忽然笑了,她扶着细腰轻笑道:“骊山可以掌握财富,能够得到南诏的钱财,可在父皇眼下称王称霸,早晚要死。”
“对。”张阳揣着手忧心道:“媳妇能够理解我,真是太好了。”
“我和小慧与小武商量,开个好价钱卖给父皇。”
“也好,反正你不会让骊山亏钱的。”
“爹,娘,弟弟饿了。”小清清站在门前小声道。
“姐,我不饿呀。”小心安天真地眨了眨眼。
“你饿了,只是你忘了。”小清清瞪了这个笨弟弟一眼。
“对,孩儿饿了。”小心安顿时服了软,回话道。
李玥起声道:“也不知道婶婶今天准备了什么吃的,娘去看看。”
张阳坐在书房中,还在思考着转速与动力的问题,就听到了屋外姐弟俩的对话。
“姐,你是不是饿了?”
“你不饿吗?”
“弟弟吃过糕点了,宫里送来的糕点可好吃了。”
“我不吃宫里的东西。”
……
听着姐弟俩的谈话,张阳又陷入了沉思,当初皇帝想要女儿成为皇后的弟子,得知要去宫里住。
她很抗拒,现在也很抗拒宫里送来的衣物与吃食。
儿子的天分很好,他善良又天真。
女儿有些固执,还有些狡猾。
贞观十四年的春季,大唐的朝政机器忙碌运转,尤其是裴行俭,他最近只睡两个时辰。
忙到深夜后,还要早起,亲自询问各县的情况。
皇帝开始涉足作坊生产,对朝中来说这是一件一劳永逸的事,只要给生产许可,作坊就必须向朝中提供赋税。
没有地方县府给予的生产许可的作坊,都会被拆除。
到了五月,关中各地的作坊基本上都改制完成。
皇帝很轻松地抓住了生产的源头,也完成了朝堂对商人的进一步控制。
这是李唐江山对中原的进一步集权,当皇帝尝到了甜头,这个方略开始在中原各地施行。
往后的大唐抓着生产的源头,中原的经济流动也以赋税的形式开始出现在一份份文书中。
与此同时,也有人担忧,集权的本质会让关中的生产进入一种固化状态。
当这个方略开始施行时,最先得到益处的便是骊山。
只要是与骊山合作的作坊,地方县丞都会为他们提供方便。
至于原因?无他,就是骊山的生产一直都是最前沿的水平,与骊山合作的乡县都富裕了。
第八百八十五章 这都是什么破事
裴行俭一早就来到了高陵县,今天还有一个人要见,他是同州府令李道宗。
当初李道宗被皇帝拿去了军权,最近被派到同州任府令,皇帝给了自家兄弟一个足够养老的官职。
现在同州又是当年的左冯翊,管辖长安渭北以东,下辖二十四县。
早年前取此名是因这二十四县乃是长安城屏障,有屏障辅卫京师之意。
今天高陵与临潼相邻的两地发生了冲突,两边的县民大打出手,起因是高陵卖的布匹太便宜了,再这么卖下去临潼县的布就要卖不出去了。
此时身为两地首官,裴行俭与李道宗首当其冲。
裴行俭管着长安城十二县,李道宗管着渭北东面的二十四县。
两方的乡民隔河相望,裴行俭与李道宗站在桥上,俩人各自看了一眼身后的乡民,十分有默契地同时长叹一声。
俩人相视一笑,李道宗整了整自己的官服,“不能再让他们打了,再打下去折冲府又要来过问老夫了。”
裴行俭惭愧一笑,“治下不利,让江夏郡王担忧了。”
“裴府尹说笑了,渭北民风向来如此,老夫本就是一介武夫,不善治理的。”
裴行俭又是行礼道:“江夏郡王谦逊了。”
李道宗道:“那这事,要如何处置?”
裴行俭面向临潼县的乡民大声道:“你们都给本府尹听好了,高陵产布价格与当初骊山产布价格相同,从未变过,布匹都比你们的好!”
“尔等在此地兴风作浪是要作甚,真以为本府尹当年在波斯杀的人,少了?”
裴行俭朗声道。
临潼县的县民还是有些怂的,毕竟眼前这个长安令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酷吏,说杀人就杀人。
裴行俭小声道:“下官这么说可还合适?”
李道宗欲言又止,心说这个姓裴的还真是护短,如此护着自己的十二县,骂老夫的县民不懂事?
想要还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裴行俭是大唐的一颗新星,是陛下看重的新人。
而且他还是骊山弟子,有骊山撑腰。
李道宗尴尬笑笑,没有讲话。
裴行俭再看向临潼的县民朗声道:“尔等不图求变,原地踏步还要怪高陵县产布多,质量好,这世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在裴行俭的身后的高陵县民都欢呼了起来。
收声之后,裴行俭又小声道:“江夏郡王,下官这么说合适吗?”
李道宗黑着脸还带着笑容,回道:“说的是。”
裴行俭看向临潼县的县民,大声道:“若尔等想要寻求变通,不如去找骊山,让你们的县丞去骊山寻求变通,骊山以建设关中为志,任何一县都会给以帮助。”
眼看气氛差不多了,李道宗知道再不说话就不好了,看到众人也有些下不来台了,便走上前朗声道:“诸位都听见了,老夫会亲自走一趟骊山,先行散去吧。”
一众乡民这才离开。
“呵呵,裴府尹少年英杰,老夫佩服,不如借一步说话?”
“也好。”
裴行俭带着他走入高陵县,乡民散去后又进入了正常的生产。
“你当初征战波斯的事迹,老夫都听说了。”
“下官年轻气盛,办事多有不周,给大将军添麻烦了。”
现在的裴行俭换了一个称呼,有亲近之意。
李道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头,“老夫当年也是南征北战之人,只是现在这社稷,已用不上老夫这样的老人了。”
“大将军说笑了,下官惭愧。”
“你这个长安令做得不错。”
裴行俭又道:“其实下官并不喜长安令这个官职,还记得当初苏定方将军说过的话,其实下官更适合做武将。”
李道宗忽然一笑,像是在笑自己。
他双手背负,看着远处那座巨大的工坊,“你与老夫说说,你们是如何做到一天产布千尺的。”
裴行俭带着人走入作坊内,说着这里的变化,“其实骊山不仅仅有生产器械,还有一种生产制度。”
李道宗颔首道:“老夫听说过,也听一些名儒讲过,骊山是在榨取民力,他想要将关中的所有民力榨干来创造财富,将人当作生产力,将人当作资源,为了更好地剥削民力,将十二时辰分为二十四个小时。”
“这违背了大唐修生养息之策,也违背圣人典籍,在那些名儒眼中,这有违圣人道德。”
裴行俭摇头道:“下官不敢苟同。”
李道宗笑道:“那你说说看。”
“嗯。”裴行俭还是将李道宗当作长辈的,毕竟当年的江夏郡王也是一位骁勇的大将,作揖行礼。
“因下官是骊山弟子,晋王殿下给了下官一卷书,书中所言人的生存离不开物质,穷困会让物质匮乏,人们生息离不开物质,如果一味地追求精神道德,人们就会失去物质。”
“人如果失去了精神道德,或许人不再是好人,但失去了生产失去的物质,人就会失去一切。”
“下官见识过骊山生产带来的好处,可那些人却还在以道德来批判骊山,下官已分不清是不是曲解了黄老之学。”
“但强汉鼎盛之时,中原富有,权贵家产万贯,万千黔首却越来越贫瘠,大量的人失去了土地,失去了家园,而权贵世家越发富裕,人们也失去了能够上升的道路。”
听了裴行俭的长篇大论,李道宗皱眉思量着,沉默了许久没有回话。
良久,李道宗又问话道:“长安城十二县富裕了,老夫下辖这二十四县也不能坐视不管。”
“在下愿陪同。”
“寻个时日,走一趟吧。”
在骊山带动下,长安城十二县,除了灞县,万年,醴泉三县没有与骊山合作。
其余各县皆投入到了生产中。
裴行俭又写了奏章递交给朝中。
皇宫中,李世民手捧着一份卷宗,卷宗所写的是长安各县的人力分布以及户口的详略,更有人力资源的统计。
“这是上官仪所写?”
房玄龄回道:“正是,他当初在骊山便掌握了一项本领,归类与汇总,在骊山之时他就时常帮助张阳谋划关中,这一谋划就是五年之久,才能让现在的骊山掌握如此庞大的人力资源。”
“当年上官仪就曾对关中各县的人口,赋税,田亩,水土以及青壮,老年人口做过统计,从而统计出关中民力几何,能用徭役几何?空闲民力几何?将这些空闲民力用起来又有几何?”
骊山将上官仪培养成了关中的百科全书,李世民的脸上带着笑容,多好的人才,骊山培养出来的果实,现在为朕所用了。
让上官仪回朝,让他在秘书监任职,这一任职就是一年之久,而他整日与案牍为伴,查阅朝中典籍。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朝中都快忘了还有上官仪这号人。
只有陛下一直在默默关注他。
李世民颔首道:“裴行俭这个小子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了吧。”
房玄龄会意一笑,这些事情都瞒不住陛下,别看陛下坐在皇宫,但对长安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
他躬身回道:“陛下明鉴,当各县要改建作坊至今,裴行俭已是心力交瘁。”
李世民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闭眼揉着鼻梁,问道:“玄龄觉得裴行俭继续放在京兆府合适吗?”
房玄龄道:“陛下,裴行俭是不是在京兆府的位置上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让上官仪发挥出多少才能。”
“嗯,玄龄的意思是用裴行俭来磨炼上官仪?”
“陛下是要培养下一代的相才,那就要观察更久。”
“张阳说过要将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
“臣以为,对骊山来说此话是不错的,可对朝堂来说还要看一个人价值有多大,还要看他能为社稷出力多少。”
李世民讪讪一笑,睁开眼重新坐正身体。
房玄龄躬身将姿态放得更低。
“玄龄与上官仪可有来往?”
“臣为朝中选才,不需要与谁有来往。”
“嗯,你与辅机不同。”李世民沉声道:“就依你所言,让上官仪任职京兆府主簿,看看他能够做到何种地步,以观后效。”
“臣这就去安排。”
中书省的任命下发。
翌日,上官仪就换上了京兆府主簿的官服,走在长安城的朱雀街上。
许敬宗疑惑道:“陛下怎让上官老弟去京兆府做个主簿。”
上官仪笑道:“或许,陛下觉得下官在秘书监亦无用吧。”
“去京兆府任职,总比在秘书监整日与案牍为伍的好,至少可以施展拳脚了。”
俩人走到京兆府门前,裴行俭早早就在官衙门前迎接了。
“上官兄。”裴行俭连连行礼,“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是陛下明鉴,让下官来京兆府助长安令。”
三人难得聚在一起,许敬宗道:“上官老弟是从骊山出来的,裴老弟又是骊山弟子,你们二人可在京兆府大有一番作为。”
狄仁杰近来总是与晋王殿下为伍,俩人时常去曲江池走动。
“晋王殿下,此事不简单。”
“如何不简单?”
狄仁杰双手背负,皱眉道:“朝中有意,让上官仪取代裴行俭。”
李治琢磨了片刻,又道:“仁杰是觉得裴行俭在京兆府办事能力不行?”
“裴行俭在波斯立下奇功,治理京兆府确有成效,但总给人一种束缚手脚的感觉。”
李治笑道:“父皇用人向来谨慎,上官仪出自骊山,有所起复也是理所当然,不用多想。”
狄仁杰又道:“朝中与骊山有关的官吏也越来越多了。”
李治劝道:“仁杰且放心,姐夫向来对仕途一道没有兴致,上官仪之后,再也不会有官吏与骊山相关,裴行俭是最后一个。”
见狄仁杰又灌下一口酒水,李治皱眉道:“仁杰,柬之平日里虽懒散,他说的多是胡话,有句话还是挺对的。”
“哪里对了?”
李治啧舌道:“你应该少与那些不良人来往,你看看你喝酒的模样,以我们骊山规矩,年少不该如此饮酒,就连姐夫也常常戒酒。”
“骊山县侯平日里不饮酒吗?”
李治点头道:“如无必要,是不喝酒的。”
狄仁杰放下了手中的酒碗,“若不喝酒,人生何其无趣。”
“人生的乐趣有很多,姐夫常说要给自己一些期待。”
“对。”狄仁杰十分赞同地点头,“十天不喝酒,十天后大醉一场,妙哉。”
李治有些无语,不想劝他了。
张阳觉得朝中用度上太过不节制,用银钱没有章法,岑文本也觉得朝中用度应当再三考量。
至少当初在张阳的种种建议下,朝中开源节流之策颇有成效。
可递交了奏章之后,陛下却不给答复。
这让岑文本感觉很失落。
“岑中丞,陇右急报。”
岑文本没了兴致,“交给郑公。”
本就闲来无事,他改口道:“递来,老夫交给郑公。”
“喏。”那小吏将文书递上。
岑文本打开文书看了一眼,又没了兴致,将文书放下。
沉默了许久,他又拿起文书看了起来,从陇右迁来的乡民越来越多了?
而这些乡民在陇右失去了田地,想要来长安城寻个营生。
大唐成立才多少年,陇右门阀的寿命比之前隋都要久。
门第、衣冠、世族、势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陇右的门阀与陛下之间的纠葛,都是陈年旧事了。
而且李唐江山社稷与陇右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些陈年旧事只有陛下能管,别人都管不了。
他们还不让骊山在自己的地界种树?
这都是什么破事。
岑文本又放下这份奏章,刚放下片刻,犹豫着拿了起来,交给另一个小吏,“给郑公。”
“啊?”那小吏先是愣神片刻,看今日的岑中丞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模样,也不好推脱,双手接过回道:“这就去给郑公。”
急报除了给朝中,也给了骊山,张阳将书信放在了媳妇面前。
看向墙上的地图,陇右在长安城的西面,也就是陇西。
地理位置夹在河西走廊与长安地界中间。
自灵台到天水郡都是陇西地界。
这个地界的当年也是们名门望族盘踞的地方,北魏时期到了顶峰。
第八百八十六章 我的感情细腻
几经战乱,到了隋末已大不如前,现在人口凋零,内迁的人口不少。
陇右不让种树?陇右门阀不让骊山建设关中?
李玥的明眸带着怒意,“他们凭什么做主,应该是陇右的群众来做主,由不得他们说了算,这群人不作为,还不让骊山作为!”
张阳淡然道:“门阀向来如此,他们保持着古老的作风,希望现在成了皇帝的李世民能够念在旧情,让他们一脉重新辉煌。”
“辉煌?”李玥的眼神还带着怒意,“不让种树就是压死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阳神色不悦,“嗯?你又学我说话。”
李玥眼神怒意未消,道:“门阀不除,骊山壮志难酬。”
“媳妇好见地。”
说罢,张阳站起身。
“夫君要去做什么?”
“我去想想怎么灭了陇右门阀。”
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简单地手起刀落,一个人就倒地了。
然后你就可以看着这个人的呼吸慢慢平静,慢慢没了呼吸,他成了尸体,之后慢慢变凉。
如果还想要继续观察,就会发现一些吃不下饭的画面。
所以杀人也是一件不美丽的事。
诛心这种方式更高明一些。
关中正在发展,正在富裕,骊山要建设关中就要种树,就要退耕还林。
将无法耕种的荒地都种上树。
陇西是长安城的西大门,西大门洞开风沙就能直入长安城,这与骊山的理念相违背。
李渊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年纪大了各种毛病也寻来了,前些天还说腿脚不便利了,现在又觉得脾胃不舒服。
孙神医正在给他老人家诊脉查问。
张阳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看着。
良久,孙思邈神色凝重,“您不是脾胃不舒服,是肝不好。”
李渊稍稍点头,“是何原因?”
“壮年时饮酒过甚,您还要继续戒酒。”孙思邈说着话站起身,行礼道:“县侯来了。”
“孙神医辛苦了?”
“老朽去拿一些药材。”
李渊收起了袖子,双手放在膝盖上,神色无奈,“你是来看望朕的?”
“想要与您老人家说一件事。”
李渊抚须道:“你说便是。”
张阳笑着坐下来,拿起水壶眉头一皱,发现水已凉了,就放在了一旁的炉子上任其烧着,继续道:“陇右门阀实在可恶。”
“他们招你惹你了?”
“您这话不对。”张阳纠正道:“他们没有招惹我。”
“那你与朕说这些做什么?”
李渊拿起茶碗想要喝茶,发现碗中的茶水凉了,这才看向炉子上的水壶,等着水烧开。
喝热茶已成了生活习惯,这种生活习惯一养成就改不掉了。
张阳又道:“他们与群众作对,骊山想要让他们认罪,还陇西一个晴朗。”
李渊手中的动作一滞,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有什么罪?”
“兼并土地,在地方上不作为,关中都富裕了,可陇右子民还在受苦受难,难道您要坐视不管吗?”
“朕……”
“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李渊三缄其口,又是气馁一叹,“朕已不理政事,这些事你与二郎说便好。”
“陛下不理陇右情面,您是知道的。”
“当年的事情,确实该有个着落,可是……”
本来李渊起兵就是欠着陇右门阀的人情,这就像是造反投资,本来人家是有原始股的。
李渊也打算给陇右门阀好处的,谁知道自家二郎在玄武门做了那等事。
当时众人的期许都在太子李建成身上。
可李世民即位之后,大唐便换了嘴脸,什么以前的旧情,什么以前的旧账,一概不认。
李世民就差明说,那是李建成事情,与他无关。
这就是陇右门阀与李唐社稷反复拉扯的缘由。
张阳低声道:“只要您老不认那些旧账,陛下就敢带兵去把那些陇右门阀的人头砍了。”
李渊摇头道:“当初世家之祸,落地的人头够多了,二郎杀伐太重会被后人议论的,这样不好,不好。”
“可他们兼并土地,驱逐乡民,他们是俵子养的。”
李渊的神色犯难。
张阳又道:“不如这样,事情交给骊山与陛下来做,您老就当全然不知如何?”
“哎呦……”李渊苦恼地一拍大腿,“又忘记煮药了,小王啊。”
王公公快步走来,“老奴在。”
“朕的药呢?”
“还未到用药的时辰。”
“给朕先煮着,不然朕又要忘了。”李渊喃喃自语着,“这上了年纪就是容易忘事。”
再看向张阳,李渊老眼浑浊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我告退了。”
“记得少让村子里的孩子来找朕,朕家里真的没饴糖了。”
“您老好好休息。”
张阳满意走出这个宅院,太上皇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好一个记性不好,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李玥亲自执笔,给朝中的父皇写了一封书信,写的都是建设关中种种,权贵门阀若不以群众为先,是自取灭亡之道。
社稷之重,从来不是权贵门阀说了算。
如果他们阻碍骊山建设,他们就是社稷的害虫,是害虫那就要除掉。
李世民收到了书信,他看着女儿的娟秀的字迹很是喜欢,字迹中带着欧阳询楷体的风韵,还有她自己的行笔,笔力流畅,自成一派。
女儿的字比张阳的好看太多了。
原来女儿还是会给朕写信的,李世民心情大好,当即又派了一队官兵去陇右门阀查问,谁敢阻挠骊山在陇右种树,就是忤逆朕。
皇帝还是疼女儿的,尤其是骊山那个女儿。
陛下有很多个公主,这些公主中最看重的是汝南公主,说是这位公主年幼时,对她的亏欠也好。
又或者是这个公主很有才学也罢。
在疼女儿这件事上,李世民与其他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陇右不让骊山在他们地界种树,那就是欺负自家女儿,皇帝要好好惩治他们。
朝中也将这件事当作了笑谈。
陛下疼女儿嘛,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打压陇右门阀,查问加以惩治,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坊间拍手叫好。
以骊山现今在关中的声望,谁敢与这位公主作对。
公主与骊山县侯旧居骊山,这对夫妻都快成仙人了。
天可汗威名远播,圣明扬四海,疼女儿又如何?
骊山建设关中,为各县造福,那就是仙人。
与陇右门阀势不两立的话语越来越多。
这些天长孙无忌闭门谢客,整日在府中养病,这位赵国公捂住了耳朵,对陇右旧族的问询声不闻不问。
陇右子弟中,有个叫魏哲的年轻人,他知道朝中要对付陇右了。
虽然是早晚的事,该发生的事还是来了,谁也挡不住。
魏哲去见长孙无忌,结果赵国公府闭门谢客。
现在唯一能救陇右门阀的只有太上皇了。
张柬之叫上了狄仁杰与晋王殿下。
魏哲与几人急匆匆赶去骊山,可到了渭河边上,他就犹豫了,主要是胆小。
张柬之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快去骊山!某家要是能见到骊山县侯,那县侯定会看在某家资质聪颖的份上,给予几分指点。”
“以某天分,只要得到骊山县侯的指点,定能一举成为大唐的文学大家。”
狄仁杰仰头叹道:“柬之,你是没睡醒吗?”
“当然睡醒了,在下准备好了,如今就差县侯的开悟。”
看魏哲还蹲坐在河边,张柬之恼怒道:“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他指着那座钟秀的山,朗声道:“骊山就在眼前,你去见太上皇,说不定就能见到县侯,某家的前程就有了。”
李治沉默着,对张柬之的行为很是不解,在这人的眼中只要得到骊山县侯的指点,将来定会有好前程。
比如说裴行俭,上官仪,张大安他们。
可能够得到姐夫指点的又有几人?
狄仁杰小声道:“让殿下见笑了。”
李治感慨道:“反正除了柬之,别人也是这么认为的,这天下有太多人想要见骊山县侯一面而不得,郁郁不得志,就像是当年周瑜说的,既生瑜何生亮。”
狄仁杰诧异道:“咦?周瑜说过这话吗?”
李治解释道:“姐夫讲过一个周瑜和诸葛亮的故事。”
“能受骊山县侯教导真好,还能听故事。”狄仁杰满脸的羡慕,“在下见过县侯,但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四个少年人在渭水河边站了许久。
张柬之忍不了了,“某家与你拼了,魏哲!今日就算是拖也要将你拖到骊山。”
言罢,张柬之抓着他的手一路拖向了骊山。
魏哲的祖父原本是天水郡丞,乃是陇右门阀之一。
前隋乱世之后,陇右诸多门阀都落寞了,魏哲便是落寞的几家之一。
他就这么一路被拖着来到骊山的外围,龙武军的官兵拦住了他们。
虽不认识张柬之几人,但这里的侍卫认识晋王。
“晋王殿下可是回骊山?”
李治咳了咳嗓子道:“是来见皇爷爷的。”
“晋王殿下可以入骊山,只是这几个外人……”
李治又解释道:“他们也是来见皇爷爷的。”
魏哲站起身行礼道:“在下魏哲家父魏宝,当初在陇右,小子还见过太上皇,想来是记得小子的。”
“喏!”
侍卫急匆匆去禀报,半晌才回来,又道:“太上皇今日不见客,说是近来记不得人了,也不记得有魏哲,魏宝其人。”
魏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当场哭了起来。
张柬之踹了他一脚,“好好男儿哭个甚。”
魏哲坐在地上,抽泣道:“就连太上皇也不见我了,陇右门阀完了,完了。”
“这位大哥。”张柬之上前一步道:“在下乃襄州襄阳才子张柬之,慕名前来拜会骊山县侯。”
才子?
李治和狄仁杰同时向她投去嫌弃的目光。
那侍卫沉声道:“县侯近日也不见客。”
“敢问县侯何时能见客,柬之愿在此地等候。”
“县侯从未见过外客,你若觉得能等,你就等着吧。”
李治和狄仁杰回长安城了,留下了张柬之和魏哲还等在这里。
就这样俩人在骊山村外,等了两天两夜,龙武军的士兵将他们接入营地中住着。
就怕他们夜里冻生病了。
又是两天两夜过去了,骊山就在不远处,张柬之觉得自己可以借机跑进去。
可龙武军看守得紧,找不到机会。
诚心不见得有用,俩人只好回了长安城。
从陇右被抓来了一拨拨的人,他们都被抓入了大理寺听候发落。
陇右的门阀松口了,他们积极配合骊山种树。
今天岑文本又来骊山了,张阳听着岑文本的讲述问道:“后来陛下放过他们了?”
岑文本嘴里嚼着羊肉串,回道:“陛下没这么容易放过他们,陇右几家门阀又松口了,他们愿意献上所有的田亩。”
张阳劝道:“你慢点吃。”
岑文本嘿嘿一笑,“以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羊肉串。”
小清清烤着肉串,乖巧道:“文本伯伯慢点吃,还有好多呢。”
岑本继续讲述着:“但陛下收了田亩,觉得如此还不够,之后陇右那边送来一车车的铜钱与银饼,有十万贯,希望陛下能够网开一面。”
“如果陛下还不能放过他们,他们只好将自己的妻妾也献上了,能进献的也都进献了。”
张阳揣着手问道:“如此一来陛下该放过他们了吧?”
岑文本摇头道:“处理陇右门阀的人是马周,他给陛下递上了奏章,首先将兼并土地,驱赶乡民的几家门阀拿下,以流放罪论处或者发配西征。”
“这些人断不能继续留在陇右了,而收缴的田亩分给陇右的乡民。”
小清清听得很认真,她想要知道皇帝是怎么惩治坏人的,如果将来有一天皇帝也要惩治骊山呢。
所以她竖起耳朵,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心里希望爹爹问得仔细些。
张阳给他倒上茶水,笑道:“陛下还真是吃干抹净,一点都不剩。”
“县侯此言不妥,难道陛下像个劫匪?”
“哈哈哈,有感而发。”张阳收起笑容,解释道:“我这人的情感比较细腻,对!我是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