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 大富大贵
“你当初也是科举及第入仕,朝中对你的讨论有很多,有人说你年轻不该提拔太早,有人说年少英杰当该不吝封赏。”
听着陛下这些话,裴行俭蹙眉紧张,手中已有了细汗。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又抬首道:“你虽是科举入仕,但当年张阳将你安排去了安西都护府,你治理西域不错,可你却能大破大食人,你觉得朕应该给你文官,还是在军中给你一个位置?”
这是裴行俭第一次面对天可汗,他又是行礼道:“臣听凭陛下安排。”
李世民点头道:“你还年轻,朕也不好给你太高的位置,长安令一职空缺许久了,这长安城也需要你这样有朝气又有能力的年轻人看着,你以为如何?”
“臣谢陛下!”
“你的战功卓著,朕不能因你年少就薄待于你,赐你银鱼袋,赐你上朝听政之权,待你年满三十再入凌烟阁。”
说罢,几个小太监端着一个个盒子上前,这上面是新的官服官印,还有银鱼袋,以及三道旨意。
裴行俭再次行礼。
天可汗的话语还在继续,“至于薛仁贵与王玄策,朕会在军中给他们安排位置,你且放宽心。”
裴行俭神色凛然,又是一礼。
李世民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坐姿,又道:“说说吧,你是如何打退大食人的。”
现在的陛下人到中年,也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只是想要听一听行军打仗的事。
薛仁贵和王玄策在兴庆殿内站了许久,关中依旧是天寒地冻的,比波斯更冷。
俩人被冻得鼻水横流,不住地打了打摆子。
终于裴行俭出来了,这两人才如蒙大赦的上前询问,“陛下都说什么了?”
裴行俭用衣摆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某家到了陛下面前,已经不记得说了什么了。”
第一次见天可汗,裴行俭很紧张,尤其是陛下时有时无的气场令人不自觉折服,难怪天下英雄都要为天可汗卖命。
王公公递上两份旨意,“王玄策入领军卫任校事,薛仁贵入左千牛卫任左都尉,两位择日上任即可,初归长安城可以多歇几日。”
两人连连道谢,陛下的封赏下来了,薛仁贵也在军中有了正式的职位。
裴行俭一路走着,又道:“薛大哥别看这只是一个左都尉一职位,自大唐改制折冲府以来,除却折冲府都尉将军以下,便是副将,副将之下又是左右小都尉,能够管上千人的将领。”
王玄策手拿着旨意没心没肺的模样,笑道:“往后我们都在长安城任职,恐有许多年不用出去打仗了。”
薛仁贵憨憨地挠了挠头,既然陛下已下旨也不能再有顾虑。
刚走出朱雀门,王玄策就告别先一步离开。
“这王玄策将军是不是在长安城有相好?”
听到一声稚嫩的话语,裴行俭低头看去,见到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子。
也没多问,只是继续走着,却发现这个小子一直跟着自己。
裴行俭的脚步停下,他的脚步也停下,忍不住问道:“小子,你跟着某家做甚?”
狄仁杰小声道:“小子受许侍郎所托,带裴都护与薛将军去新宅院入住,都已安排好了。”
裴行俭沉声道:“既然是许侍郎早有安排,你为何不明说,还要跟着走一路?”
闻言,狄仁杰解释道:“小子喜观察,看两位的步伐很有意思。”
刚一回神,狄仁杰又道:“请两位随小子来,宅院就在东市。”
薛仁贵有些犹豫,见裴行俭已经迈开了脚步他也只好跟上。
狄仁杰一边走着解释:“这长安城的东市寸土寸金,能够买下一两座宅院需要很多银钱的,许侍郎拿不出这么多银钱,至于这些银钱是谁出的,两位心里该是明白的。”
裴行俭问道:”“骊山?”
狄仁杰笑着没有言语,带着俩人来到了一处宅院,这里就处于东市的闹市口,推门而入已经有下人在这里。
三五个侍从行礼道:“见过裴公子。”
见状,狄仁杰这个小胖子尴尬笑着,“这些人说是裴兄的家乡旧人,小子不好安置他们,毕竟是你们的家事,还请裴兄自作决断。”
裴行俭看着一张张就要哭出来的面容,点头道:“他们确实是某家在河东的旧人。”
闻言,一众下人都哭了出来,他们领着裴行俭走入家中,为他收拾行李。
狄仁杰来到一处库房,库房有一把大锁,他拿出一把钥匙一边开锁一边讲道:“这是骊山所制的奇巧锁,每一把锁都有独一无二的钥匙。”
说罢,门稍稍一打开,就有金子滚落下来。
裴行俭认得这些金子,这是当初在波斯让人送去骊山的金子,看这些金子的数量骊山是全部送来了。
心中不免对骊山的那位又充满了好奇,竟然还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
这座宅院像是被重新修建过,事先就准备好了?
那么这些金子很早就放在库房了。
狄仁杰又将库房的门关上,将钥匙递给了裴行俭,感慨道:“真好,裴兄这辈子都不愁银钱花了。”
从一开始的裴都护已经改口成了裴兄,这胖小子很明显在表明自己的示好之意。
狄仁杰又道:“薛兄,你的宅院在街道另一边,小子领你去。”
“不用了,你告诉某家位置,某家自己去。”
“哦。”狄仁杰笑道:“就在临街第二间,朱红色大门就是薛兄的宅院。”
裴行俭低声道:“你是骊山的弟子?”
“小子的天分骊山瞧不上,晋王殿下说了我这样的人是不能成为骊山弟子的。”
“观你言行举止,懂事伶俐。”
“骊山的弟子都天分极高,就连国子监的学子都自愧不如,有人说骊山县侯掌握仙人学识,学识贯通天地之间。”
狄仁杰有些失落地叹息,“能够成为骊山弟子的人,不是仙家就是天家了吧。”
裴行俭爽朗一笑,“好!”
“裴兄何故高兴?”狄仁杰的小胖脸眉头紧锁又问:“莫非……”
薛仁贵已去寻自己的新家。
裴行俭洒脱地坐下,抬首道:“不瞒你说,裴某已是骊山弟子。”
气氛安静许久,狄仁杰伸着脖子,不可置信的缓缓开口道:“啊?”
“咳咳。”又是咳了咳嗓子,裴行俭补充道:“只是外门弟子,入不得骊山。”
“骊山还有这规矩了?晋王殿下为何从未说过?”
“你小子可愿拜裴某为弟子?”
“慢着。”狄仁杰掰着手指像是在算辈分,犹豫了良久后使劲摇头,“小子差点中了裴兄计策,看来此地不宜久留,小子告辞。”
裴行俭想要伸手抓住他,这小子倒是逃快,三两个眨眼间已经跑了出去。
“小公子可算平安回来了,这几年小人吃不好睡不好。”当年的侍从,此刻哭得不成人样。
裴行俭接过一碗茶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你们要给某家谋划亲事?”
“小人不敢。”
这侍从退后一步。
裴行俭又道:“是长辈?某家已年过十九,婚配就不用劳烦那些长辈了。”
侍从小声道:“难道小公子要行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大逆不道!某家说了不用就不用。”
“果然是在关外跟着胡人混迹久了,坏了!坏了!小公子与他们学坏了。”
“少废话。”裴行俭不耐烦道:“拿吃食来,某家饿了,将长安城最好的吃食都带来。”
薛仁贵走入这处新宅院,他与妻子柳氏一起推门而入,两人看到这座房子归属自己了,还有些惶恐。
直到地契真真切切拿在手里,才知道这一切不是做梦。
这处院子比裴行俭还要大不少,在长安城中也就是国公权贵府邸比这里大。
裴行俭睡了最踏实的一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午时。
今天裴行俭走在长安城的街头,“果然如许敬宗所言,这长安城变化真大,一天看不完,一天也看不尽。”
“小人听说近日有不少权贵想要在曲江池买一块地,据说那是皇帝赐给骊山的公主殿下的,只不过现在朝中打算买回去,要在曲江池新修一个坊市。”
“小公子可以买下一块地,将来也是家业的一部分。”
裴行俭摇头道:“某家不懂商贾之道,怕是要吃亏,此事还要去问问那个叫狄仁杰小子。”
“小公子何故去问一个孩子。”
裴行俭笑道:“这孩子啊,他将来的成就一定很好。”
“何以见得?”
“他是骊山弟子晋王的好友。”
“只是好友,又无瓜葛,小人安排人查问过,狄仁杰乃是狄知逊的儿子,狄家虽说也是望族,可与我们河东裴氏相比,还是不如小公子的家世显赫。”
“与家世无关,但凡与骊山有联系的人都大富大贵了。”
“小公子还说自己是骊山的外门弟子。”
“那是自然,某家自然是骊山的外门弟子,若无骊山的那位高人点拨某家哪里能平定西突厥,出塞外驰援波斯?”
侍从一时间无法反驳,又道:“小公子的话也不无道理。”
贞观十四年,一月。
因朝中休沐,裴行俭,薛仁贵与王玄策回来之时并没有太隆重更没有入太极殿,让太子殿下亲自去城外相迎,也给了足够的礼遇。
这个月,关中又下起了大雪。
吐蕃送来急报,吐蕃的小赞普又得了一场大病,好在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但急报上来说这位小赞普的身体底子更差了,将来很容易早逝。
贡日贡赞开始物色吐蕃的下一任赞普,可赞普的子嗣到了贡日贡赞这一代,只有一个还怀着孕的妻子,也就是说吐蕃的下一任赞普是个女人肚子里的胎儿。
也亏得松赞干布还在世,不然吐蕃的根基说不定又要动摇了。
骊山村外的渭水河边,袁天罡低声道:“贡日贡赞为人太过狠辣狭隘,像他这样人是活不长的。”
小清清不解道:“袁道长以为那位小赞普还能活几年?”
袁天罡闭目在思量。
小清清又道:“算不出来的,袁道长若能算出来,这世道就真乱了。”
闻言,袁天罡因小清清的话语逗得抚须直笑,“老道竟不如一个小孩子,你活得通透。”
她拿起一块石头丢入水中,“我爹爹说过,吐蕃赞普不重要,吐蕃人才重要,赞普一脉早晚会断绝的。”
“那也太可惜了。”
“袁道长,你又错了。”小清清继续道:“爹爹说过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跟随着时代大势而来,如果说骊山真的成了仙山那是因为人们需要一个仙人。”
袁天罡反问道:“人们为何需要一个仙人,可他偏偏不是仙人。”
“因为这是世人的选择,世家会倒塌也是世人选择,就像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用肥皂洗澡一样,廉价肥皂进了千家万户,就不会再有人去惦记那不堪入目的胰子了。”
“骊山上的人成为了仙人,是人们对美好的寄托,骊山就是凡尘中的美好,人间需要这一份美好,即便家父只是肉体凡胎,家父也会上火犯老毛病。”
“骊山可以造出火器帮助天可汗开拓边疆,骊山也可以造福关中,造福社稷,让关中富饶,这是家父的理想,也是千万万人的理想,因此骊山成了仙山,所以当吐蕃的赞普一脉断绝是吐蕃人的选择,那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小清清稍稍行礼,俏皮道:“小女子学得不多,让袁道长见笑了。”
寒风吹得老旧的道袍猎猎作响,他抚须缓缓道:“当初老道出题考问,被你给捉弄了,思来想去原来张阳不是仙人,他的孩子也不过如此,都是你在从中作梗。”
“哎呀,袁道长终于看穿了。”小清清摆出一副惊喜模样。
袁天罡是又好气又好笑,对这个丫头怎么都发不出脾气,反倒是被她笑容感染。
“小女子近日课业繁重恐不能与道长学艺。”
“罢了。”袁天罡妥协了,他坐下来低声道:“骊山能否开设一个道观。”
小清清回道:“不能。”
第八百四十四章 杀人啦!
袁天罡看着四下又道:“骊山还有这么多的空房子,怎就容不下一座道观。”
小清清双手背负,学着大人模样道:“袁道长可以留在骊山,但不能在骊山开设道观。”
“道士不住道观还算是什么道士。”
“袁道长,若是骊山有了道观,会有人觉得骊山与道门一系,可骊山山门成立仅只有七年,如何与道门并立?”
袁天罡长叹一声,又道:“你爹娘连这些都教你了吗?”
小清清摇头道:“道门是道门,骊山只是骊山,我们可以给与道门在学识上的支持,但并不代表骊山想要与道门同路。”
袁天罡抚须道:“看来你还是不愿做老道的弟子。”
“骊山可以在村子里建设一个宅院,来做袁道长的住处。”
“也好。”
小清清皱眉道:“就先告辞了,袁道长自便。”
袁天罡只能点头,对这个狡猾至极的丫头丝毫没有办法,索然一叹,心中对未来更没有把握了。
李泰就坐在村口,等袁天罡走来,他笑道:“见过她了?”
袁天罡抚须笑道:“嗯,这丫头比之同龄人更聪慧,天分是天分,她将来……”
“姐夫讲过一个伤仲永的故事。”李泰又道:“一个年幼才华横溢的人,长大了却又成为了寻常人,姐夫向来不看重天赋,更注重后天努力,她的天赋对姐夫与皇姐来说只是一般。”
袁天罡望了一眼骊山,颔首道:“老道年迈了,此生怕是再无寸进。”
听着这番话,李泰感觉到这位老人家的无奈,张阳给了袁道长一份契机,这个契机让袁道长得知了大地的模样,经纬度学说受骊山指点编纂而成。
现在《经纬度》一书就在道门,成了袁道长编撰的典籍。
八年了,袁道长经纬度成了这位老人家晚年时期的成就之一。
这无疑会成为一册被人们非议的书,骊山的学识一直讲究实事求是。
既然经纬度可以算出来,那就说明这片大地是有维度的,是可以丈量的,不论人们如何非议,事实就是事实,眼见为实。
袁天罡回到了长安与李淳风道长又一次闭关。
今天裴行俭上任的第一天,长安城朱雀大街一侧有一个官衙,这里便是看管的官衙所在。
官衙前有三两小吏点头哈腰着,“见过长安令。”
长安令又是京兆府尹,太初年汉武帝将右内史改成长安令,东汉之后改为太守,到了两晋时期改为尹。
裴行俭没有搭理门前的小吏而是大步走入官衙内,官衙不大,人手也不多,并没有预想的那般威风。
京兆府的主簿李暹平时散漫惯了,也是京兆府一霸,其爷爷乃是大名鼎鼎的李神符,乃是当今宗正寺卿,宗室郡王之一。
其父李义范又是当今陛下的堂弟,宗室地位极高。
在这个地方还没人敢与李暹叫板。
裴行俭一走入官邸内就遇到了正在与一个大食商客交谈的李暹。
李暹也注意到了来人,低声道:“你就是某家的上官,新任长安令?”
“正是。”裴行俭颔首道,目光盯着那大食商客。
“某家李暹乃是这京兆府尹的主簿。”
说罢,他自顾自吃着枣子,听着那个大食商客绘声绘色讲着大食女人和波斯女人。
裴行俭颔首道:“这里怎么会有大食人?”
一个小吏慌张跑来,解释道:“早年前,许敬宗还是礼部侍郎,他在灞上抓了一伙大食商客,此人名唤阿罗本乃是最早来到长安城的大食人,那是贞观九年的事,五年了。”
阿罗本行礼道:“贫僧见过长安令。”
看他倒是挺有礼数的,裴行俭掠过李暹径直坐在上座。
惹得李暹咬牙切齿,这个新任长安令竟这般目中无人。
裴行俭问道:“你是僧人?”
阿罗本解释道:“是的。”
“拿卷宗来!”
听裴行俭一声大喝,一旁三个小吏被吓得一个哆嗦,目光纷纷看向李暹。
“某家是长安令,还是他是长安令?”裴行俭怒得一拍桌案,喝道:“看他做甚!”
“喏。”有小吏慌张跑开,从一堆满是灰尘的文书中找出其中一册。
裴行俭皱眉打开一册,仔细看着,笑道:“倒是奇了,你是大食人又自称是波斯僧人,想要来大唐收徒?”
“一个大食人自称是波斯的僧人,倒是有意思。”裴行俭抬眼看他,笑道:“你知道某家在波斯杀了多少大食人吗?”
阿罗本回道:“下臣是波斯僧人,大食的事与下臣无关。”
“唉。”裴行俭叹道:“多么高明的手段,两个身份就让某家拿你没办法?”
阿罗本低头道:“让长安令见笑了。”
裴行俭整了整自己的衣袖,又道:“来人!将他杀了。”
“这……这这这……”
众人的目光又看向李暹。
裴行俭忍无可忍,站起身拔出腰间的横刀,一步步走向阿罗本,一边讲着,“此人勾结长安权贵,意图阻挠大唐驰援波斯,大唐不需要你们先知的福音。”
阿罗本慌张道:“下臣……”
他话语还没说出口,裴行俭的横刀就捅进了他的肚子。
“哎呀!杀人啦。”有小吏慌张逃开。
裴行俭抓着阿罗本的衣襟,手中的横刀又是几次捅入,直到阿罗本无法挣扎躺在了地上。
随后这位刚刚杀了人的长安令轻描淡写地擦了擦刀上的血迹,他气馁道:“哎呀,在关外杀人杀习惯了,怎就下了杀手,终究是管不住这双手了。”
李暹脑子一片空白,手中的枣掉落在地上,狠人!这绝对是个狠人。
长安令上任第一天就杀了人,这件事很快就在长安城传开了。
李暹跑了,他再也不想去京兆府了,因为那里的血腥味一直散不去,大食人的血太难闻了。
也有人弹劾裴行俭在上任第一天的举动,但都被陛下轻描淡写的揭过了。
不过是个大食人,大唐正在西征,死了也无妨。
裴行俭依旧稳坐长安令的位置,他上任第一天杀了人,上任第二天,他翻看着这里的卷宗道:“长安周边有人在买卖田地?”
这话听得一旁的小吏吓得一个哆嗦,丢了手中的文书当即跑开,一边跑一边脱着官服嘴上说着不想干了。
他们不想死,裴行俭会杀人,而且杀了人还很高兴。
此刻他身边就剩下了一个小吏,“长安令,为何要查田地,这可不能乱查呀。”
裴行俭喝着茶水又道:“某家乃骊山外门弟子,骊山向来厌弃土地兼并,朝中三令五申不得私卖田地,某家不论是承师命,还是奉陛下旨意,都要查个明白。”
话音刚落最后一个文吏也吓跑了,这裴行俭不仅喜欢夺人性命,还是个不要命的。
最后整个京兆府就剩下了裴行俭一个人,他独自坐在府衙内好像是还没意识到这个情况。
直到李义府走入官邸前来拜访,裴行俭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四下无人,只有三件官服与官帽丢在地上。
李义府见状叹道:“长安令刚上任就立威,令下官佩服。”
裴行俭齐声道:“李少卿,某家初涉朝政,不是太懂规矩,在波斯粗野惯了,一时间没有收住手。”
李义府摆手道:“倒是无妨,只是大理寺本打算来过问杀了阿罗本一事,下官便代孙少卿前来问问。”
“嗯,当初某家在波斯带兵,就听说过大食人在波斯地界开设寺庙,这阿罗本是那位大食先知的子弟,所谓的波斯僧人其实就是大食人开设的寺庙,所传经书也都是大食人的。”
裴行俭叹道:“其实波斯僧人是假,大食先知弟子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此人死有余辜,长安令杀得好,下官会去大理寺分说。”
裴行俭瞧着这个破败的京兆府,苦恼又犯愁,“李少卿觉得这长安令要如何当?”
李义府拱手道:“为人当有风采,不拘泥于繁文缛节,长安令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该是什么样的人,人这一生孩童十余年,年迈之后过了五十又是十余年老迈。”
“人从出生到入土,真正的风光也就十六岁到四十岁短短二十余年,长寿者少见,何不活得洒脱?”
这番话很对裴行俭的胃口,越听越舒服。
“今日许侍郎设宴,邀了上官仪,高季辅,张大安他们用宴,不知长安令是否可以与下官一同前去。”
“好!”裴行俭爽快答应。
朝中派系之争有这么一派人,他们或多或少都与骊山有关系,这些人为首的是许敬宗,之后便是张大象,张大素,张大安三兄弟,还有现在的裴行俭,上官仪。
上官仪向陛下提出了一道地方州府与乡县提高生产力的奏章,其中就有说明,地方乡民的保障来自于生产。
他上官仪想让中原各地都像骊山那样将生产作为第一要务,发展民生保障。
此事在朝中争论不休,有一个骊山已足够让许多人头疼了,更不要说将来还要再多出几个骊山。
自上官仪入朝为官,递交的第一份奏章便是要让朝中做一件这么大的事。
肯定会被人们议论,也导致这件事一直悬而未决。
在长安城的崇德坊内,有一个不怎么热闹的地方,裴行俭走到门口的时候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便加快了脚步,走入这处宅院中。
许敬宗,上官仪,张大安三人就坐在这里,见李义府坐下了,裴行俭倒也不客气,也跟着落座。
许敬宗笑道:“裴老弟当年不过是青涩小子,去了波斯四年,如今已是这般刚毅的模样。”
张大安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菜,“且吃,这是骊山送来的饭菜,很是难得。”
说起吃的,裴行俭拿起筷子,忽又问道:“那种黄灿灿的甜饼为何在长安城买不到?”
许敬宗喝着酒水笑道:“那是南瓜饼,只有骊山才有。”
想到来长安城的前一天,就有乡民送来一篮子的饼,现在裴行俭知道了,也开怀了,他朗声道:“想来县侯还是想着在下的,真想再尝尝。”
张大安拿起酒杯低声道:“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注意到裴行俭的目光,上官仪起身道:“,某家上官仪。”
裴行俭拱手道:“久仰。”
不多时狄仁杰提着一壶酒水走来,他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坐了下来便狼吞虎咽吃着,他要趁着菜肴还有,就要多吃两口。
许敬宗又道:“裴老弟这才刚上任,这些天可还适应?”
李义府笑着没有讲话。
张大安却道:“本就是西征的裴都护,朝中因觉得他太过年轻,如今杀人立威,震慑了不少人,当真好事,痛饮!”
裴行俭无奈道:“这才杀了人,就有了这么多非议,以后下官该谨慎才是。”
李义府摇头道:“裴老弟何必自谦,杀得好,就要这么杀,只有立威才能让手下的人乖乖听话,杀人比打人好多了,打他们一顿,那些人也不一定听话,只有死人了,才能让他们寒蝉若禁。”
“让几位见笑,弟弟先喝了这一碗。”
说罢,裴行俭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叹道:“只是手下的人都吓跑了,如今京兆府就剩下了弟弟一人。”
许敬宗摆手道:“无妨,本官可以向领军卫安排一些人手给裴行俭,近来军中一直在整顿,人人都要读书识字,给裴老弟安排几个得力的。”
“谢许侍郎。”
“莫要多礼。”
几人说着现在的时局政事,到了夜里快要宵禁之时,这才散去。
裴行俭干脆睡在了京兆府。
本来京兆府的官衙正堂是用来处理长安城政事了,酒醉的裴行俭就躺在了正堂的桌案。
清晨时分的长安城很冷,他是被冻醒的。
迷迷糊糊睁开眼,揉了揉眉间,见到了一队人站在面前。
他们见到裴行俭醒来,躬身醒来道:“领军卫伍长牛朝,见过长安令。”
裴行俭捂着还有些隐隐作痛的脑袋,想起来昨夜的安排,许敬宗确实说过要安排来帮京兆府做事。
不想却来得这么快。
第八百四十五章 酷吏裴行俭
他看着几人皱眉道:“许侍郎办事还真是……”
“末将天还未亮,城门刚开之时就来了。”牛朝又道:“家父想要某家在长安城内任职,正巧许侍郎先前就有示好之意便承情让卑职来京兆府任职。”
裴行俭这才上任三天,这三天闲来无事就在这里睡觉,除了杀了阿罗本没做其他事。
“你是……”
“卑职家父乃右武卫中郎将牛进达,家中父辈爷爷乃牛汉,祖父牛双。”
“原来是牛将军的孩子。”裴行俭瞧着这个比自己的还壮一圈的汉子,又道:“长安城坊里各县的田亩册去带来。”
牛朝皱眉道:“京兆府调取田册需要门下省文书。”
裴行俭讨厌这种死板的规矩,他摆手道:“某家这就去取文书,你们先去调取田册。”
“喏。”这群人风风火火地去办事。
有了办事的人手,裴行俭心头便痛快多了,他走向门下省,门下省的典仪是个科举及第的年轻人。
他见到裴行俭倒也不慌,执拗得很。
直到裴行俭一巴掌将他扇得晕头转向,这才匆匆去拿文书。
走了这一遭,裴行俭心中对昨晚酒桌上的话语更加坚定,有些人你要打一顿才能让他们听话,要是不听话就杀几个人。
多么野蛮的作风,这朝堂与裴行俭在典籍史册上所看的不一样。
也难怪太极殿会经常打架,这朝堂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裴行俭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牛朝办事很对这位新任长安令的作派,他们将三十余个长安城坊市洗劫了一番,到了傍晚时分才将田册卷宗带到。
准确的说他们不是拿的,是抢来的。
有什么样的上官,就有什么样的手下,裴行俭的作风如此鲜明独特,令人心生崇拜。
骊山,张阳很久参与朝政了,倒是听说了裴行俭上任长安令的第一天就将阿罗本杀了这件事。
听起来吧,人们将裴行俭传成了一个酷吏,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
波斯一战裴行俭已名动关中,现在上任第一天就杀人的做派,让人们对他有了印象。
小清清的长安城模型完工了,为时两个月。
家里给她安排了一个空地,现在她可以用砖石再建设一个长安城的模型。
就当是孩子的一种爱好,只要不耽误学习,做爹娘的也都由着她了。
大早晨,小清清与小心安俩人拿着木棍,正在追杀一只肥硕的鸭子。
美好的童年呀,非要去打打杀杀。
那只肥鸭子跑起来一扭一扭,嘎嘎叫个不停。
直到它跑到了李孝恭,被一只大手拎了起来,而后将其脖子一拧。
在两个孩子的目瞪口呆下,这只鸭子被丢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没了动静。
小清清与小心安顿时没了乐趣,眼神愤愤不平。
李孝恭有些过意不去,也意识到了自己打扰孩子们的雅兴了,让人给鸭子拔毛取出内脏,给两孩子烤鸭子吃。
张阳收回了目光,揣着手站在村口。
岑文本是坐着马车来的,嘴里还吃着食物。
“文本兄,可算来了。”
“朝中事多耽搁了。”岑文本下了马车,拿出奏章递上。
张阳笑着打开奏章看着上面的内容,“嗯?二十万贯?”
岑文本稍稍点头,“不知这个价格换曲江池,县侯可还可满意?”
“文本兄,骊山的用度也紧张呀,这二十万贯来换曲江池不合适。”
“据下官所知,当时朝中用度紧张,陛下用九万贯来与县侯交换曲江池,这是当初两倍的价钱了,而且还有河西走廊的赋税作为抵押。”
“作价三十万贯来换,不还价。”
闻言,岑文本恼道:“县侯家产何止百万贯,如此还要三十万贯,欺人太甚,朝中哪里这么多钱,听说去年冬季你们卖给突厥人棉布就赚了十万贯,骊山都富可敌国了。”
张阳摇头道:“文本兄,曲江池占地近千亩,不论是迁户卖地一年就可以给朝中带来六万贯的收入,在下说的可对?”
见岑文本扭头不言语,张阳又道:“朝中只要经营五年就可以回本,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而且曲江池的地理位置还有水源,曲江池中的鱼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三十万贯是很良心的价格。”
“可朝中拿不出这么多银钱,陛下能够二十万贯已是尽力了。”
“裴行俭带来的金子可不止三十万贯,你们若不肯拿出来,也不用现钱。”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笑道:“朝中可以再写一个三十万贯的欠条,我将曲江池交给你们。”
岑文本还在盘算着。
张阳继续道:“至于抵押可以用两条路来交换,我想要以骊山为中心,修建一条路,从骊山出发通往渭北的高陵,再从高陵向西一直到泾河,过了泾河南下绕道长安城,又从长安城到骊山,往返各一条,我要两条。”
“呵呵呵……”岑文本忽然笑了,他低声道:“还是县侯高明,当初的九万贯抵押了曲江池,现在要赎买回去不仅要拿出三倍的价格,还要给县侯两条路。”
张阳拱手道:“众所周知,骊山是最讲究信誉的,骊山买卖是最公道的,当年的地价与当前的地价不同,想必朝中也是公道的,能够算清楚这笔账。”
岑文本叹息一声,“下官这就回去禀报。”
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骊山的要求送到陛下耳中,甘露殿又被砸了一遍。
过了半月,皇帝亲自来了骊山。
这一次陛下来的很低调,甚至都没有走到骊山村子里,而是在骊山北面的渭水河边。
张阳笑道:“陛下考虑的如何?”
李世民穿着一身褐色圆领袍衫的常服,九环带,六合靴就这么一身也显得很贵气。
相比张阳的衣著就简单许多,老旧又保暖的衣袄,黑色的外衣让这位三十岁的县侯看起来越发笔挺了。
挺拔又俊朗的身形,眼神中沉稳又带着傲气,若是陌生人一看会以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
君臣俩人一黑一褐,站在渭水河边沉默许久。
李世民抚须道:“骊山要的越来越多了。”
张阳双手背负,颔首道:“骊山一直都在建设关中,和我当年坚持要西征是一样的,骊山兑现了当初的收益,现在一样骊山承诺可以让关中更繁荣,更富饶。”
李世民沉声道:“可以让你修路。”
“谢陛下。”
“朝中已经有人进言让朕放弃关中,迁都洛阳。”
“来得有些早了,是谁这么有远见?”
李世民目视前方低声道:“是一个叫许圉师的年轻人,因为这件事许敬宗还训斥了他一顿,他的奏章说关中的井水正在枯竭。”
“如果陛下抛弃了关中,关中就真的成了一处偏地,再也没有人愿意在关中投入,这里的土地会一年比一年贫瘠,这里的人口也会越来越少,这一切会从黄土高原开始。”
“你希望朕留下来?”
张阳点头道:“陛下一走,带走可能是长安城上百万人口,带走了所有的财富,往后建设关中的只有骊山了,再也不能和陛下齐心协力了。”
“齐心协力?朕还是第一次从你这里听到这话,也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三十万贯算什么?你若是能让关中富饶,朕就交给你建设。”
如今的陛下看起来比当初从容许多,皇帝安全感来自于赋税。
朝中不缺钱了,皇帝有了家底,可以放开手脚建设太液池,乃至是大明宫。
大明宫立项以来便一直停工,现在不是没钱建设,一旦帝王有了奢靡之心,便会遭到口诛笔伐。
“朕与你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谈话了。”
“有两年了吧。”
李世民接过王公公递来一个布袋,布袋子里有几只茶叶蛋还是温热的,递给张阳一只,他也剥着蛋壳。
带着茶叶香味的蛋入口,仔细嚼着,李世民问道:“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骊山在全力发展,我造出了放大镜,最近实验有了突破,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造出眼镜了,还在改善燧发枪和火炮。”
“就是你之前要卖给朕的那把枪?”
“从实用性上来考虑,火炮终究是重武器,如果可以增加燧发枪的稳定性与射程,它就能成为一种常备的火器,媳妇总说大唐已经天下无敌了,不用再专研火器了。”
“可我这人吧,不喜欢停滞不前的感觉,时常想着突破与改进。”
李世民吃完一颗茶叶蛋,又拿出一颗剥着。
今天渭水河的水流很大,渭水河连杆种着胡杨树,已经发出了嫩芽。
这样的风景很好看,这一次骊山的风景又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只要一段时间不来,就能在这里发现新的风景。
自张阳任太府寺卿以来一直都在坚持种树,渭水河两岸已经种了三百棵树。
吃了两颗茶叶蛋,有些饱了,李世民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田地,又道:“你这个太府寺卿让朝中去查问岭南的作物,今年岭南的奏章送来了,听说岭南的稻米随处都是。”
“那里的气候只有冬季是寒冷的,雨水丰沛,河道纵横交错,山林树木茂密,有许多好木材几辈子用不完。”
“一年可以熟两季或者三季,那里的粮食多到吃不完,还有吃不完的果子,以前中原人觉得蜀中是粮仓,现在朕觉得岭南才是真正的粮食,所以这一次朕让岑文本多派一些人去岭南支教。”
张阳皱眉道:“陛下是不是想说岭南除了蚊子多,余下的全是优点?”
李世民错愕一笑,“岭南治理困难,山丘河道众多,要将岭南的粮食运到关中更困难,你有什么办法吗?”
“有呀。”
听张阳轻描淡写地回话,李世民无奈道:“对你来说似乎很简单。”
“修路吧,正好我也早晚要修一条南诏通往中原的路顺手为之。”
“你当初说过,你要让关中富强,现在朕信了。”
“原来陛下以前都不信的。”
“谁还不会说一两句豪言壮语了?”李世民站起身走了两步,又道:“你的孩子还是不愿意来长安城吗?”
张阳点头道:“嗯。”
“这些天朕观承乾对东宫中人越发苛刻,他责罚了一个东宫侍卫鞭打三十有余,皇后担忧他,担心他将来即位之后会成为一个很严苛的皇帝。”
“今年年初太子殿下来造访之时,我倒是没有觉察太子的变化。”
“知子莫如父,皇后与朕都看出来,或许是因为青雀的缘故,朕希望他将来即位能够守成有余便好,朕不希望他成为那样苛责的人,他不如你,也不如青雀。”
说着话,李世民咳了两声。
王公公关切道:“陛下,是否要喝点热水。”
李世民摆手道:“朕已年过四十了,前些天得了风寒,近日一受凉就会咳,卢照邻一直劝朕静养,你看朕的气色是否差了许多?”
张阳皱眉一看笑道:“气色还算是不错。”
“不知不觉已是贞观十四年了,朕当了十四年的皇帝,现在还有人进谏让朕去泰山封禅,该如裴行俭那般,再有提封禅者,杀之。”
见皇帝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张阳低头道:“什么时候结个账,距上次结算俸禄已三年了。”
“呵呵呵……”李世民冷笑着,“曲江池的价钱翻了三倍卖给朝中,你还要朕给你那点俸禄。”
“这不一样,这不是钱的事。”
“这还是钱的事。”
不多时,小清清与小心安跑来了,这两个孩子一人手里拿着一串羊肉。
李世民低头瞧着笑道:“这两个孩子与你很像,骊山走出来的孩子都有傲气。”
皇帝抱起了小心安问道:“小子,你以后想做什么?”
小心安低声道:“我要买下长安城。”
闻言,李世民不怒反倒笑了,“嗯!很有志气。”
小清清对这个没出息的弟弟咬牙切齿,他怎么能对皇帝说这种话,作为姐姐很为弟弟的将来的担忧。
张阳拱手道:“让陛下见笑了。”
第八百四十六章 求医问药
李世民终于放下了小心安,这个孩子很干净,不像其他孩子那般鼻涕邋遢的。
李象小时候就没有这个孩子如此有灵气和活力。
“骊山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李世民抚须道:“坊间有传言女子二十岁再生产孩子,才是合适的年龄,这个说法是从骊山传出去的。”
张阳笑道:“这是我们骊山的规矩,男女十六岁之后皆要到了二十岁才能成家。”
“坊间有人说骊山造谣二十岁女孩子才能出嫁,各乡县闹得很凶。”
张阳颔首道:“自骊山有这个规矩以来,这八年间出生的孩子有五十余个,其中有六岁左右的孩子有十余个,其余四岁或者还在襁褓中的孩子还有二十余个,这些孩子一个个都很健壮。”
“事实证明,早夭的孩子与生母的年龄有关,加之多是顺产,骊山人口会更兴旺。”
李世民叹道:“所以骊山是对的?”
张阳拱手道:“陛下,骊山的规矩是不是正确的,看成效便知,当他们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自然就会站在正确的一边,不用我们从中左右。”
早春的天气又下起了雨水,这让四周的空气更冷。
李世民又咳了两声,眼神多了几分疲惫。
要说当初李玥觉得骊山太过急功近利,张阳也觉得现在的皇帝也太过急功近利了。
现在的大唐正是大力发展的时候,世家这个庞然大物倒了,朝中需要做更多的事。
张阳皱眉道:“陛下现在一天睡几个时辰?”
王公公回道:“有时三个时辰,或者两个时辰。”
说罢,王公公猛地低头退到一旁,注意到陛下的眼神实在责难多嘴。
“陛下,冒昧了。”张阳拿起皇帝的手腕便开始诊脉,片刻之后又道:“陛下,需要休息了。”
李世民摆手道:“朕的身体朕自然清楚。”
“清楚?好多人都这么说。”
张阳颔首道:“医者尚不能医治自己,陛下怎能说出此言,先前得了风寒,却不好好休息,身体虚弱的同时,还睡眠不足,这么一来会留下病灶的。”
“陛下,休养三两日吧,就在这里。”
“朕放不下朝政。”
张阳笑道:“朝中的事情大可以交给房相与赵国公,还有文本兄他们。”
见李世民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张阳继续道:“陛下,刚诊脉之时发现寒气已入肺腑,这咳嗽也有一段时日了吧。”
陛下没有点头,站在一侧的王公公不住点头。
张阳对小清清道:“告诉魏王舅舅,陛下要在骊山休养几日,麻烦王公公将话带到宫中。”
李世民欲言又止,见小清清已快步离开了。
“朕……”
“陛下,大唐才刚刚开始起步,许多举措才刚刚开始,还望陛下可以多调整几日,况且里骊山正在打造一种很型的火器,定个时日吧,只要陛下一直修养到休沐结束,我就将新火器造出来。”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果李世民继续急功近利,真担心这个皇帝走火入魔了。
火器可以让大唐天下无敌,如果骊山可以造出更利害的火器,李世民觉得可以为此放下朝政,就几天。
张阳笑道:“陛下,多久没打牌了?”
李世民抚须道:“有段时日了。”
近来皇帝手里有了银钱,手中富足了,自然有了底气打牌,况且女婿都宣战了,牌局上当然不可能认怂。
发展要循序渐进,张阳觉得李世民急功近利,太过急于求成,这种状态办不好事,也容易把事情办砸,还拖垮了身体。
李泰收到了消息便急匆匆让人把骊山脚下的小行宫收拾了一番。
到了下午的时候,皇后带着清河与东阳,高阳三姐妹也来到骊山,来照顾李世民的生活起居。
李玥有着身孕,不好下山,皇后亲自走了一趟骊山前去看望。
小行宫内,暖炉边,李泰在一旁正襟危坐。
李世民和张阳相对而坐,牌局目前看起来还算是平静。
“朕又输了。”李世民拿出一块银饼,让王公公称量,做好账目。
张阳笑着收拾着牌局。
“你与朕大可以玩得大一些。”李世民颔首道:“用河西走廊每年的赋税来做安排如何?”
张阳将收拾好的牌放在桌案上,点头道:“陛下想要怎么玩?”
李泰端坐着不敢作声,目光时常看看姐夫,时常看看父皇。
“嗯,每局一年。”
“好!”张阳点头之后开始发牌。
光是互相给银钱有些太麻烦了,皇帝想要玩得简单一些。
只是这件事若被朝臣得知,怕是那些言官有写不完的奏章。
牌局上厮杀的火热,李泰很识趣地退出了,安静地坐在一旁,给父皇与姐夫倒茶。
很快,五局下来,有输有赢,姐夫赢了河西走廊的三年赋税。
张阳看着手中的牌低声道:“裴行俭此人如何?”
“不了解。”
李世民反问道:“他是你一手安排前往西域的,你难道不清楚吗?”
“说实话,我真的不了解裴行俭,只是觉得他这人很不错,可以栽培。”
“可以栽培?你的眼光朕依旧看不懂。”
张阳无奈一笑,出光了手里的牌,低声道:“陛下,我又赢了河西走廊的一年赋税。”
李世民摇头道:“不行,我们换个玩法。”
“好。”
牌局继续,屋外还是寒风阵阵,夜色已然深了,李泰撑着自己的脑袋眼皮正在打架,他恍惚间支撑不住眯了一小会儿,梦到父皇和姐夫拿着刀互捅的场面。
忽又惊醒,眼前的牌局还在继续,姐夫与父皇也都安好。
这才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继续半梦半醒,睡梦中父皇坐在皇位大骂姐夫,而梦境中又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姐夫竟然拿着火炮轰向了父皇。
又是忽然惊醒,李泰有些后怕地往口中灌了不少的茶水,他低声问向一旁的太监,“什么时辰了。”
这小太监也是半梦半醒,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道:“过子时了。”
李泰深吸一口气,牌局还在继续,一份份契约就放在桌案上,牌局还在继续。
契约一张张叠着,李泰不看契约还好,一看契约顿时睡意全无,父皇竟然输了这么多,河西走廊的赋税一夜之间竟然输了一百二十年。
心中惊疑不定,李泰挠了挠头,这下睡意全无了。
李世民低声道:“朕时常看郑公进谏的十思疏,每每提醒朕不要忘了前隋的灭亡,也要把握现在大唐的兴盛,然朕不敢松懈,可大唐……”
说话间又是叹息,“可大唐人才一个个离开,张公瑾走了,虞世南走了,戴胄,温彦博,杜如晦……”
“现玄龄与朕,还有郑公,年事一年比一年高了,你说朕怎敢懈怠,这世上没有长生不死,你以为呢?”
张阳点头道:“确实没有长生不死。”
“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
眼前的皇帝就像是个在求医问药的病人,李世民真情流露,但他毕竟是皇帝。
皇帝的话三分真七分假,除了考验人的阅读思考能力,还要时刻警惕是不是带着陷阱。
大唐强人确实很多,大唐初期优秀的将领谋士一大群。
可就像是老天眷顾了大唐,却没有眷顾大唐的英才。
到了贞观后期,房相他们也会离开人世,岁月从来都是不饶人的,大唐因为这些能人而强大,可他们一生太短暂了,大唐的强人们以一种让人想不明白的速度相继离世。
直到下一位天可汗继位,贞观朝的旧人走了大半。
这是张阳所知的历史轨迹。
再看眼前这位天可汗,因为玩了一夜的牌局他的双眼带着血丝。
张阳放下手中的牌,笑道:“陛下,没关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话,那些契约收入怀中,喝完了杯中的葡萄酿,抬首道:“天色不早了,陛下早些休息,臣先回家了。”
“慢着!”李世民忽然道。
张阳发现皇帝抓着自己的手腕,龇牙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我就在骊山又跑不掉,大不了明日再来。”
李世民闭眼摇头松开了手,“嗯,你且回去休息。”
心说这皇帝怎么还输急眼了。
张阳带着一晚上的收获走出了小行宫,上山的石阶边有两只盏灯笼亮着。
走近一看是小武与小慧两人正靠在一起,她们手里还提着灯笼,却相互靠着睡着了,耳朵与鼻尖被冻得通红还浑然不知。
“嗯?”小武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了眼前站着一个身影,这才提了提神。
见是师父,慌忙站起身。
小慧也惊醒了,哆嗦着道:“师父回来了?”
张阳迈步往前走,“回家吧。”
小武和小慧也是相视一笑,“嗯,回家。”
媳妇的这两个弟子也不是丫头了,她们提着灯笼走在前头,走到山顶,这才准备去休息。
屋内还亮着烛火,就看到儿子睡在熊大的怀里。
张阳抱起他,放在小床上。
熊大也终于可以走出屋子,回它的熊窝。
吹灭屋内的油灯,张阳洗漱一番走回卧房。
李玥正睡着,另一侧的油灯还亮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缓缓道:“早点休息。”
张阳翻看着契约笑道:“我今晚赢了河西走廊一百二十年的赋税。”
“嗯。”
李玥点头应着,躺在被褥下不愿多说话。
张阳刚吹灭油灯躺下,就见她靠了过来,整了整被褥这才睡下。
夫君的呼吸声最为熟悉,感受着粗重的呼吸,她的心中总能获得安定。
也许是一晚上打牌的疲惫,皇帝的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听行宫的侍从说今天陛下睡了五个时辰。
张阳一早就来到了这里,正与李泰坐在行宫外看着书卷。
李世民穿着外衣好奇道:“你什么时辰醒的。”
张阳看着昨夜陛下说起的郑公当年进谏的传世名篇《十思疏》,回道:“陛下有所不知,我还有一个本领。”
“什么本领。”李世民洗了脸不屑道。
“不论睡得有多晚,我都能在固定的时辰起来,生物钟异常稳定,辰时一定会醒。”
熬夜过后的睡眠很疲惫,李世民瞅着这个女婿,感受着自己的头脑昏沉,再看他神采奕奕。
阳光正好,照耀着这片田地,身上很快就有了暖意。
李世民坐下来,让侍从穿着鞋子,又道:“朕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新火器。”
张阳看完十思疏,喝着茶水道:“快了,就这几天。”
“快了?”
靴子穿好了,李世民整了整衣衫站起身,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精神不少,心说这小子多半不会糊弄朕,除非他想吊死在承天门前。
张阳站起身道:“走吧,去吃饭。”
明明是个皇帝,张阳对皇帝就如寻常家的岳丈一般,别人家的女婿见到岳丈也该是恭恭敬敬才对。
张阳揣着手走在前头,回头看了一眼。
惹得李世民神色不悦,“怎么?朕的脸没洗干净?”
“倒也不是,只是怕陛下心有不满,又走了。”
“只要你能造出新的火器,朕该宽慰。”
走到山上,这里有不少人在忙碌,李玥与两位婶婶正在收拾着碗筷,弟弟妹妹在进出厨房,正在准备着饭食。
李泰解释道:“父皇,其实弟弟妹妹在骊山学艺很久了,今日想要给父皇做一顿饭食。”
李世民板着脸坐下来,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一盆盆烧熟的菜肴,还有些盐放多了,一碗汤上洒满了葱花。
这皇帝一边吃着,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儿子女儿,连一顿饭食都做不好。
公主与皇子们,想要从他们父皇口中得到一句称赞或者中肯的话语很难。
直到这皇帝吃饱了,还不忘说一句,“往后不要再做饭食了,浪费粮食。”
看弟弟妹妹一个个颓丧着脸,李玥摇头一叹。
本就是出于好心的行为,在父皇这里竟成了浪费粮食。
听得出父皇是心口不一,说着严厉的话语,眼神中的柔和可以看得出,这一次家庭行为还是有成效的。
让皇帝的脚步慢下来,放松身心。
张阳收拾着碗筷又道:“其实也该给他们一些鼓励的。”
“你常给他们鼓励吗?”
“嗯,经常会给。”
第八百四十七章 时而鼓励,时而批评
“有什么成效吗?”
张阳解释道:“时而鼓励,时而批评,偶有成效。”
陛下吃饱便离开了,别看吃的时候嘴里对这些弟弟妹妹的数落,还是吃得不少。
张阳走回自己的书房,在这里的墙上挂着图纸,这都是以后骊山开发的计划。
从阶段上来说,骊山已经完成了第三阶段的转型。
如果骊山只是闭门造车,能够获得成果也是有限的,想要获得更多的财富,就需要连通几个重要的村县。
小清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书房中,她也看着图纸。
张阳坐下来喝着茶水,皱眉道:“这图纸能看懂多少?”
小清清指着铁路与官道的交界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集散地,货物的集散地。”张阳皱眉道:“生产力要产生效益离不开运输,以前我们家商量要不要做自己家的运输队,只不过碍于当前基础道路发展得不全面,建设运输队不过是杯水车薪。”
“爹爹是想用集散地来代替运输队吗?”
张阳喝着茶水道:“拿住上游环节,等更多人有了运输需求,就有了修建道路的需求,便可以顺畅很多。”
小清清多看了一会儿,“爹爹,女儿以后能掌握家里的产业吗?”
“看你能力了。”
“嗯,女儿明白了。”
说罢她就要离开,张阳又道:“你去做什么?”
小清清站在门前道:“今天魏王舅舅送石料过来,小长安城就要建成了。”
李泰让自己的侍卫拉着一车石料,来到骊山的半山腰,这里放着一个石盘,石盘很大,宽有三尺有余。
这个石盘上座落着的便是小长安城的模型,四面城墙,城内由一幢幢房屋构成了一个个坊市。
坊市的布局是按照现在的长安城分布来建设的。
小清清拿着石料往地面上铺着石砖,巴掌大的石砖铺好,她看向这座小城的南面,“现在就剩下皇宫了。”
这确实是一个杰作,这个丫头有着姐夫的耐心,小小年纪手艺也很精细。
用了两个月时间,建成了这个小长安城。
李泰吃着甘草皱眉道:“岑文本给不了皇宫的图纸。”
李玥嬉笑道:“得知皇宫经过几次修建都是朝中大匠阎立本在主持,魏王舅舅可以帮侄女去询问吗?”
“这事不好办。”
李泰嘴上说着,再看她狡猾的眼神,万一她将工部的事情告诉了父皇,怕是少不了发一顿脾气。
别看她乖巧,这丫头心思很多。
李泰又改口道:“帮你去问问阎大匠,只是他……”
说起朝中工部与骊山之间的关系也是一言难尽。
面对这个侄女,李泰叹道:“其实阎大匠他也很为难,一来他的女儿嫁给了本王,于情于理也会帮着骊山,当初工部的人手借来建设技术院,到现在还没还回去呢。”
小清清坐在石阶上,她拿出一副墨镜戴了起来,头上还戴着一顶熊毛帽子。
她现在可以抬头直视太阳了,抱着膝盖坐着,抬头享受着阳光,不算很长的黑发迎风飘动着。
“魏王舅舅做这事良心不安吗?”
“良心?”李泰一时间语窒,他三缄其口,低声道:“都是跟你爹学的。”
“嗯?”再一看,李泰惊疑道:“你这个是……”
小清清拿下自己的墨迹递上,“爹爹前些天一直沉迷炒制琉璃,好歹是烧出几块较薄的,用墨涂黑之后就送我了。”
李泰戴上之后,感觉确实不错,“嗯,别有一番调调。”
小清清又道:“爹爹说这墨镜最好的价值是相较于不戴墨镜的人,因遮住了视线,戴着墨镜时,他人看不到你的眼神在看何处,还能用来遮挡阳光。”
听这用处,李泰觉得挺鸡肋的,没有实际的用途。
便将墨镜收了起来。
等魏王舅舅拿着墨镜离开,小清清又拿出两副墨镜,一副戴给熊大,一副继续给自己的戴着。
皇帝来骊山住着,就让他散心,也不想太过打扰。
骊山铁厂的炉子还在烧着,炉子底部烧着一些沙子,这些岩砂混合了石英砂。
本来觉得石英砂也足够了,可受限于工艺,纯天然的石英杂质太多了。
张阳看着工厂内的摆钟,时间一点点流逝,迅速抽出炉子底下的结晶。
炙热的温度迎面而来,张阳带着厚厚的布手套,用铁杆将这些结晶推挤在一起,再用模具压下,形成一个方块,放入炉子底下继续煅烧。
石英砂的杂质越少,烧出来的玻璃就越透明。
在烧制的过程中,张阳拿出一块黄色的土块,这是从长白山运送而来的,骊山也只有这么小小一筐。
这些土渣是火山喷发之后产生的硫酸,火山口的浓烟飘扬而下,落在树林中可以见到一些粉尘土,这便是硫酸。
这种东西很稀少,目前中原长白山火山口,就是最古老的火山之一,这也是长白山的山民积年累月收集而来。
现在这座火山又进入休眠期,等它下一次活跃指不定要到什么时候,这些还都是以前的长白山山民留下的。
将这些土渣与水混合,搅和之后可以闻到一种很刺鼻的味道,古时候的人们用这种办法来净化水源。
等再次从炉子底部抽出那烧过的结晶体,已经出现了干裂状,张阳将它们敲碎,迅速放入这带着酸性的溶液中。
且不说这种办法的效果有多好,至少尝试一下。
经过洗涤后的结晶乍看起来漂亮了许多,再次送入煅烧。
几次循环之后,就有了流体的玻璃,张阳用铁夹子几次拉伸,将它们放入一个个模具中。
心说这一次一定找成功。
这些玻璃经过酸液浸泡之后的味道很难闻,张阳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就算是用面罩遮着也挡不住这气味。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好了许多,这气体有毒,不能多用。
张阳暗暗点头,“嗯,骊山又多了一种杀人无形中的手段。”
再次拿起模具,看着玻璃片已成型,将它们放在阳光下一一比对着,“嗯,杂质果然少了很多,代价有些大了。”
想要质地好的玻璃,就要频繁使用硫酸,只是这东西的危害太大,不敢再用第二次了。
张阳将硫酸溶液封存,带着玻璃回车间。
皇帝的休息日子很简单,每天等着新式火器出来,从目前的迹象来看这小子根本没有关心铸造之事。
李世民喃喃自语道:“难道火器真是他变出来的?”
一旁的李孝恭讶异道:“陛下,刚刚说什么?”
李世民又闷不作声,回头看去只见那上吊的绳子还在,“你什么时候能将这绳子取下来。”
“啊……”李孝恭笑道:“这绳子可以时刻提醒臣弟。”
说是三两天时间,李世民足足等了五天。
想要就此离开吧,又不想错过新的火器,就怕张阳不认账,那小子不是做不出这种事情。
距离休沐结束还有段时日,李世民干脆去渭水河边钓鱼了。
骊山上,张阳在自己的车间里正在打磨着眼睛的镜片,玻璃有些泛黄,用这种眼镜看书的时候也是淡黄一片。
一次烧制成功的就十五片,每一片都无比珍贵,张阳打磨得很小心。
凹透镜厚度不一,只能一次次来尝试。
至于色差和瞳距也没法考虑了。
将镜片擦干净,放入一个木盒中。
李玥正坐在华清池边看书,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了,涉猎很广,最近正在看兵书。
她抬头道:“嗯?成功了?”
张阳按出镜片,“你试试。”
李玥遮住自己的一只眼,另一只眼透过镜片看着书页,片刻后放下镜片,“更模糊了。”
打量着自己的镜片,张阳找了一片更薄的,“现在试试?”
李玥再一试,点头道:“这次的镜片很干净,好多了。”
“咦?”她忽然回过神,惊喜道:“夫君成功了?”
“算是吧,不过只能做成如此,想要再好现在的工艺还不行。”
几次尝试,张阳确认了媳妇的眼睛最合适的两个镜片。
又让小武和小慧试了试,上一次测视力,李丽质的视力一直很不错,她倒是不用。
张阳手中的小刀划过木料,刀工娴熟光是看着走刀姿态就赏心悦目。
一幅眼镜架就在手中成型,再将镜片扣入眼镜架中。
弟弟妹妹发现了不得了事情。
李玥戴上眼镜,她们也想戴,不过戴了有些晕就放弃了。
小武和小慧戴上眼镜之后,看账目账册也不会太累。
李丽质笑道:“皇姐戴上眼镜更好看了。”
李玥拿下眼镜,揉着鼻梁道:“就是觉得戴久了也会累。”
能够让人的眼睛恢复如初,看书不再眯眼,恍若换了眼睛一般。
当初这个饼,张阳画了三两年,现在真出现这种神物的时候还是令弟弟妹妹们好奇了好一阵子。
李玥低声道:“此物乃是琉璃铸造,此物戴着未免太过招摇。”
质朴,还是这么质朴,弟弟妹妹再次对这位皇姐投来了敬仰的目光。
本就是骊山的女主人,奢靡一些又如何,外界传闻骊山富可敌国。
眼镜的事终于传到了皇帝的耳朵中。
李世民迈着大步走上骊山,就看到戴着墨镜嗮着太阳的张阳,一旁是他的女儿和他的儿子。
父子三人躺在华清池边的椅子上,面朝太阳。
初春的关中乍暖还寒,嗮太阳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伸手摘去张阳的墨镜,李世民给自己戴上,又皱眉神色不悦,“黑漆漆地什么都看不见。”
张阳起身道:“陛下,近日休养可还好?”
李世民拿下墨镜放在了一旁,坐下来盘问道:“还以为你已忘了朕在骊山修养。”
张阳笑道:“陛下这么大一个活人,我怎么能忘,尤其是输给骊山一百二十年赋税的陛下!”
李世民嘴角一抽,想骂人。
但作为天可汗需要有一定涵养,还是忍了下来。
“朕什么时候可以见到新火器。”
“快了。”
“快了?”李世民的语调高了几分,又道:“朕明明看你什么都没做,你还口口声声说快了?难不成火器还是你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言至此处,又补了一句,“你甚至还在这里嗮太阳。”
小清清带着弟弟走到一旁小声道:“心安,你看皇帝又与爹爹吵架了。”
小心安重重点头。
“心安,以后我们家可不能一直被皇帝欺负。”
“嗯嗯!弟弟都听姐姐的。”
小清清这才满意点头。
“姐姐,弟弟也想要背诗。”
“你连字都不认识。”
“姐姐教我认字。”小心安迈着莲藕般的小短腿。
“没空!”
小清清果断拒绝了弟弟这个要求,转身走出华清池来到自己的小家。
这个小家还未完工,总体框架已完成,迟迟没有再动工是因为还没有想好这个家要怎么装饰。
不喜小慧姨姨房子的模样,都是书籍笔墨与字画,太素了。
也不喜欢丽质姨姨的房间,刀兵都有,像是个男孩子的房间。
小武姨姨?小武姨姨的房间更不好了,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都没有。
小清清坐在自己小院的门口,正在发愣,好一会儿之后起身来到主屋的书房,娘亲还在准备骊山下一个三年计划。
她抬头道:“娘,女儿想不好房子要成什么样。”
李玥闻言搁下笔,她扶着腰站起身,从书架上拿出一册书,“这是你爹爹当初对新家的构想,你可以挑出一些装饰来用。”
看着书页上一幅幅的图,小清清双眼放光,觉得这也好看,那也好看,“原来爹娘以前盘算过这么多。”
李玥抚着女儿的发髻柔和地笑着,“你爹爹是个常有妙想的人。”
小清清看向屋外的华清池,那里的争吵还在继续,爹爹与皇帝喋喋不休地说着。
吵了好一会儿,李世民的气也撒完了,有些理亏,张阳说了会在休沐结束之前能够拿出新火器,何必着急。
李世民颔首道:“你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君无戏言。”
“陛下要休养就要养心,凡事要水到渠成,切莫急于求成。”
第八百四十八章 多数事不会水到渠成
“这世上大多数都不是水到渠成的,圣人典籍的话语是用来规训世人的,没有实际的用处。”
皇帝的话听着还有些道理,张阳叹道:“对呀,这世上有常有万般开头难的事,哪有这么多的水到渠成。”
张阳倒上茶水继续道:“南诏找到铜矿了。”
李世民接过茶碗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半月前送来的消息。”张阳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椅子的靠背上,摇着手中的扇子,低声道:“臣结识了一个人,他当初是在长安城租赁马车的,后来似乎是被权贵门第给算计了,被人夺了家业,后来他去了洛阳。”
“重新发迹之后赚得不少银钱,前来报恩,我让他走一趟南诏,帮我运送铜矿。”
李世民颔首道:“你要铸钱?”
张阳摇头,“骊山不铸钱,也不屑铸钱,铸造工艺离不开铜,往后需要很多很多。”
“南诏的事当真是让你发了财。”
说到这里,张阳不愿意多说了。
这是骊山的家业,作为皇帝打听他人的家业家产传出去不好听,况且骊山有龙武军围着,所有账目都是清楚的,大可以放心。
张阳拿出一个木盒子,打开之后是一排镜片,“陛下试试,挑选最合适的。”
李世民皱眉道:“琉璃?”
“嗯,烧出来的。”
“你果然有秘方。”
拿着一片李世民仔细观察,咋舌不已,“朕这辈子第一次见到如此通透的琉璃,这世上若只有这么一片,价值万金。”
“我可以送陛下两片。”
“两片?”
张阳叹道:“烧制难度很大,且不说这个,陛下先来测测视力。”
骊山上有很多新鲜事物,测视力这种事,天可汗还是第一次体验。
张阳提醒道:“陛下要实事求是,看不清就是看不清。”
李世民正色道:“你指便是。”
自上往下依次辨别方向,张阳又折返上去试了几次,丢了手里的木棍不想测了。
“怎么?测不好?”
“看不清就看不清,陛下不要瞎指。”
“你是在说朕的眼睛不好吗?”
张阳扶着额头道:“这不是显摆,这是看病,还请陛下诚实。”
李世民啧舌道:“若是看不清朕便摇头。”
又是重新测了几次,张阳这才对皇帝的视力有了把握,大概在四点六到四点五之间。
从盒子中挑选出一片镜片,皇帝试了几次,才挑选了两块较为薄的。
古人也有近视,只不过近视并不算太利害。
天可汗戴上眼镜后整个人精气神好了很多,尤其是看奏章不用伸着脖子,眯着眼了。
李世民冷哼道:“朕以为是什么神药可以让眼睛恢复如初,没想到要在脸上戴这么一个物件。”
“这都是智慧呀。”张阳收起木盒子道。
“这些镜片你都要留着吗?”
“嗯。”
张阳抬起木盒子,见陛下还在看着好似眼馋,张阳让一旁的小武带回书房,直到装着镜片的盒子消失在视线中。
这东西值钱,非常非常的值钱。
李世民更觉得鼻梁上的这副眼镜价值数万贯,如此通透的琉璃世间罕有,也可能只有骊山才有。
张阳手中有秘方,能够烧制出琉璃,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只琉璃骊山想要有多少钱,就能有多少钱。
“陛下的近视已经很严重,我不知道以前您是怎么看奏章的,字迹看不清晰,身心疲惫之下容易焦躁,对养病也不好。”
张阳淡然地摇着扇子,“这一副就送给陛下了,就是工艺差了,还有些泛黄。”
李世民拿起一旁的册子看着,这是骊山的账目,不用凑近看,也不用眯着眼,笑道:“多少年了,自登基以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奏章就会很累,有了此物,一目了然,清晰可见,朕愧受了,不过……”
“朝中还有许多人需要此物,房相,郑公他们都一样,朕愿出十万贯买下所有。”
“这不是钱的事。”
“你不肯。”
“非是臣不肯,只是骊山不想要现钱,陛下若想要可以拿条件来换。”
“骊山要什么条件?”
“房相与郑公告老还乡之时能够来骊山暂住一段时日。”
“朕答应你,就算朕不说他们也想来骊山看看。”
谈话平静地结束了,小行宫中当陛下拿出了眼镜,让一旁的宫女和太监好奇良久。
木架上是两块通透的琉璃。
李世民很喜欢这种一目了然的感觉,夜里的时候甚至多看了几份奏章,心中的焦躁情绪化解了不少。
就算是官学开设依旧遭到阻挠,心头也不恼不气了。
因为能看清楚字了,李世民好像觉得自己又年轻。
“陛下,这是骊山带来的?”
“嗯,原来这世上没有能够让眼睛焕然一新的神药,只是借助外物让眼前的事物更清晰。”
长孙皇后想到一件事,便嗤笑了一声,“在骊山还有一物,叫作放大镜,张阳要培植作物,他借助放大镜能够看清楚一株麦子细小的变化,听稚奴说他还打算打造一个望远镜,据说是能够看清千里之外的兵马布置。”
“稚奴说那叫千里眼,还说若是能够造得更好,便可以看到天外的星辰是什么模样,能够看清楚月亮上的情形。”
“若世上真有这等物件,是不是也可以看到仙人。”
长孙皇后摇头纠正道:“骊山是一个讲究求真求知的山门,他们信奉眼见为实,擅长举证求证。”
李世民合上奏章,点头道:“观音婢,是否也觉得朕近来在朝政上急功近利了?”
“妾身觉得陛下自去年秋,禁秋猎后便有很长一段时日没出去走动了,看看关内的风光,停下来走一走,好好地吃一顿饭。”
莫名也有些心酸,李世民这才觉得疏忽很多事。
皇后不会参与政事,她能做的事只有维持后宫,经营宗室。
她也不会从中阻挠,李世民拿下眼镜,再看奏章又恢复了先前迷糊的状态,“嗯,朕已不是当年了。”
有种向现实妥协的无奈,眼睛不会恢复往昔的明亮,终需要仰仗外物。
第八百四十九章 皇帝的休养生活
且说,如今是贞观第十四个年头,人们的传言中骊山成了一座受尽世人非议的仙山,这种非议来自骊山对世界的理解,经纬度一说自面世以来,世人议论众多。
沙盘铁摆实验的论证,在中原掀起了一场讨论风潮。
能让骊山成为仙山,是因骊山产出了南瓜这等祥瑞,骊山又培育出了能够在关中种植的葡萄。
这世间大多数人的想法是简单的。
只要骊山能够做到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它就是仙山。
今天,张阳带着熊大走在山林中,察看着骊山几株果树的状态,苹果树长得很慢,去年的果子也酸涩得难以下咽。
再看一旁的橄榄,去年它结出来的果子很小。
“这些果树也是你的心血?”
听到身后的话语,张阳见到了李世民,这皇帝闲来无事就喜欢在骊山到处走。
“朕在你们骊山的铁厂没有见到火炮。”
“快了。”
张阳给出的答复和几天前一样,话语依旧是从容不迫。
“快了?快了?你连敷衍朕的话语都不愿多换一句。”
“谁说我在敷衍陛下了。”
山林间传来一声哨响,原本在寒冷的早春熊大萎靡不振,听到哨子顿时来了精神,它寻声跑去。
那是小主人在呼唤它。
站在山腰上可以看到远处,现在蓝田县内也有了工坊,可以见到一个占地十余亩的工坊内,有乡民来回走动忙碌着。
李世民皱眉道:“有人说你是仙人。”
张阳揣手惆怅道:“陛下,有时候觉得人活到三十四岁是毫无准备的,我觉得自己的内心还是那个少年。”
“可现在世人都传言骊山是仙山,你是个仙人。”
“那是外界对我的传言,与骊山无关。”张阳叹息一声,“一边要面对大唐无聊的律法和规制,一边还要努力的活下去,不如做个仙人,避开世俗,活得更自在一些。”
这番话听着很有深意,要不是这小子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摆子,还真以为他成了圣人或是仙人?
骊山脚下,稚嫩的嗓音还在背着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姐姐背诵一句,小心安也跟着背诵,姐弟两各自骑着一头熊,一前一后走着。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小清清又背了一句。
小心安也跟着念一句。
充满了童真的嗓音,在这寒冷的早春中格外的动听,骊山的小郡主和小侯爷,也是全村人的珍宝。
但凡这姐弟两从家家户户走过的时候,总会送到村子里长辈们送来的最大的敬意。
“县侯与公主殿下的孩子是这天下最珍贵的人。”
这是村民们的认知。
直到跟在小清清与小心安身后跟着的同龄孩子越来越多,也在跟着念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十六个孩子跟在后头也跟着念出来。
这一刻好像是骊山的孩子也成了诗仙,他们背诵的每一首诗都足以传世。
骊山的孩子们手中有一卷书,这卷书上写满了诗文。
有道是骊山的县侯与汝南公主成了仙人。
红楼一书已传遍了中原,成了为之传阅最多,议论最多,书中人物就像是人间的缩影,说尽了人心冷暖,人心无常。
欧阳询闲来无事,便会将孩子们念诵的诗篇写下来,而后无比感慨诗篇的意境。
这些诗篇也从骊山离开,传入长安城。
“大唐出仙人了!”张柬之兴奋道。
“骊山那位能写出红楼,想来不足为奇。”秦怀道说着。
言至此处,张柬之神色上带着失落,他拿着一张纸,这些纸上写着就是诗篇。
忽然间,张柬之哭了,哭得很伤心。
狄仁杰问道:“柬之,你哭什么?”
“在下自以为才华斐然,见骊山诗篇才知这世上有诗仙,教我等将来如何写诗。”
魏征的儿子,魏叔玉又拿着一叠纸而来,他一边道:“又来了,又来了,骊山的诗篇又来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张柬之痴痴念道:“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
此处酒肆内安静许久,忽道:“柬之!柬之!”
狄仁杰拉着他道:“你何苦要跳窗?”
张柬之带着哭腔哀号道:“往后世人谁敢作诗,在下不想活了!”
终究,张柬之还是没有跳窗,他喝得伶仃大醉。
有道是大唐有诗篇传世是好事,大唐的读书人又疯狂了,崇德坊内有人欢呼,有人在哭。
阎立本这些天很忙碌,近日里刚忙完了太液池的修建,陛下又送来了旨意,改建曲江池。
曲江池以前在骊山县侯的手中,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
此刻将曲江池改建成坊市的重任就落在了工部的头上,随着迁入长安城的人口越来越多,往后的长安城也会变得很拥挤。
要在曲江池规划出更多能住的地方。
这两年也是阎立本自任职工部尚书以来最难的两年。
只是三两天之后,阎立本又得了一场病。
李泰安排了侍卫前来看望。
也不知道最后说了什么,阎立本将工事交给了自己的弟弟阎立德,也去骊山养病了。
因陛下在骊山修养,朝中诸多事也放缓了脚步。
“近来早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着凉的人很多。”张阳坐在渭水河边,低声道。
李世民皱眉看向骊山的医馆,此刻这座医馆前排起了一条长队,看病的人不少。
就连阎立本也病倒了。
张阳又道:“渭水河的鱼在早春时节最鲜嫩,到了夏季的时候最肥美,到了秋冬季节吃法就要不一样。”
“为何?”
“因为鱼会变得很肥腻。”
说罢,张阳钓起了一条鱼,放入了竹篓中,又道:“以前我觉得这里鱼和别的地方一样,后来才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一样的水土养出来的鱼也是不同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李世民皱眉道。
张阳将钓来的鱼放在了熊二背上的竹篓中,它自己就会背着鱼回家。
骊山的日子很慢,没有在宫中时每天赶着处理各项政事。
从无事可做开始,李世民也开始做一些乡民才会做的事情。
张阳去种树的时候,这位皇帝也跟着种树。
李世民已经年过四十,古来年过五十算是进入晚年。
火炮到底是给皇帝的心境造成了影响,世家覆灭了,曾经的七姓十家,成了史书上的一声叹息。
世家盘踞中原数百年,他们是中原最古老的一派人。
可是它们越来越腐朽,就连根子都被腐蚀了。
他们的覆灭也是注定的,贞观一朝不过是让他们的覆灭提前来临。
近年来长安城朝贺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没有听过名字的小国也来了。
比如说高卢人,这是对古罗马人的统称。
他们生活在西欧,古罗马分崩离析之后,就像是门阀割据一方,在那里诞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国。
李世民听着张阳对高卢人的讲解,手里拿着牌又问道:“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有啊?有些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了。”
“是吗?你说出来,朕可以派人帮你去打听。”
张阳皱眉思量道:“在大食的西方有一个地方,在那里埋葬人会用金字塔,有一座叫作胡夫金字塔,我想知道到底是谁设计的。”
李世民眼神示意,让一旁的小太监记下这些话。
“在吐蕃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骨架,那骨架在岩层中,吐蕃人将其画了下来,那是一种十分巨大的猛兽,我在想它们生前一定也是称霸这片大地的存在,可又为什么忽然都消失不见了。”
张阳继续道:“它们既然如此庞大,其寿命也该很漫长才对,可依旧灭绝了。”
李世民越听越惊疑,好奇道:“朕会让人去查问的。”
张阳颔首道:“陛下,您又输了。”
好不容易有些兴致的李世民,丢了手中的牌,他扫兴道:“不玩了。”
张阳笑着收好契约,“陛下正好又输了河西走廊一百年的赋税。”
“新罗让人送来了消息,新罗人出征了。”
“嗯,我知道了。”
“倭奴当真有如此多的银矿?”
张阳检查着一张张契约,又道:“其实中原的白银和黄金很欠缺,如果存量不够了,就要考虑外部流入,如此一来会让中原的经济受限。”
“好在大唐还是最质朴的农耕形态,这种影响还没到来,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
和皇帝讲这些前卫的概念,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点到为止,说了三两句,至于这天可汗能否明白全看自己的悟性了。
关中的春日到了三月,近来骊山县侯时常与天可汗谈话。
天可汗对高卢人有了兴趣,张阳将一张地图铺开,开始讲述着世界地理。
“高卢的地理特征与水土与中原都不同,不过现在高卢人也面临着一个困境。”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又道:“高卢人的大地主已经开始威胁王权了,这与中原的世家有着一样的事情,可惜他们没有天可汗,如果我推算得不错,王权示弱的现状下,他们距离分崩离析不远矣。”
李世民不屑一笑。
“陛下,这都是遥远西方的事情,我们现在暂不用考虑,横在大唐与高卢之间,还有大食人,拿不下穆斯阿布和圣城,暂时不用考虑他们。”
张阳又道:“陛下还想知道关于其他地方的事迹吗?”
李世民先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张阳,又是带着半信半疑的目光看向地图,“大唐迟早也会征服这些地方。”
“嗯,迟早的。”
张阳还不想西方的修道院与旧约过早的进入大唐。
李世民忽然道:“玄奘和尚还在沙洲的石窟道场,你还是不想他入关是吗?”
张阳点头惆怅道:“陛下希望他回来吗?”
李世民正色道:“如果玄奘肯还俗。”
玄奘不肯还俗的,许敬宗软硬皆施都不能让这个和尚成为凡人。
军中已开始适应火器了,他们会在没良心炮中放入各种各样的东西,反正点火炸响都能打出去。
当初李世民在范阳地界整天开炮,惹得范阳地界人心惶惶。
李君羡到了今年三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不少的银钱。
骊山已经不屑这些铜钱了,准确的来说骊山不屑于铜钱有多少。
家产家业到了这个地步,更注重于资源。
夜里,李世民听着李君羡的禀报,陛下鼻梁上带着一个木架子,木架子上还有两块通透的琉璃。
看着好奇,李君羡躬身多看了一眼,低着头沉默不言。
李世民缓缓放下奏章道:“你且回长安城吧。”
“喏。”
戴上眼镜之后,李世民就觉得身心好了很多,看奏章卷宗也不用这么累了。
翌日,李世民习惯了天不亮就起来,因为平时要应付朝政,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
一声炮响传来,仔细一听这炮响声不太对,听着不像是军中现在所用的铁筒炮。
李世民穿上了外衣,急匆匆走出小行宫。
又是一声炮响传来,确认了声音的方向,寻声而去。
走到骊山的东面,张阳和李泰就在这里,天还未亮,小清清点燃炮关上的引线,而后迅速跑开。
她的眼神中满是兴奋。
又是一阵炸响炮弹应声而出,在远处落下。
硝烟弥漫,张阳与李泰不住咳嗽着。
李世民走近才看到这个细长的火炮,炮管长一丈有余,内径不宽,但内壁很厚实。
“这就是你说的新式火炮?”
“叨扰陛下休息了。”
“父皇。”
李世民绕着火炮走了一圈,发现这个炮身下还有两个轮子,可以用来推动,如此说来此物运送起来也很便利。
“此物比之那没良心炮如何?”
“不完美,我还要再加以改进。”
“军中什么时候可以配备?”
皇帝不会在乎这东西是不是还需要改进,只要此物能够用于军中就好。
军国利器,但凡在骊山多待一天都是耽误社稷。
李世民又道:“将作监可否铸造?”
“可以呀,不过铸造难度挺高的,不知……”
第八百五十章 留下阎立本
看李世民的眼神火热,想来是没有可以计较的余地了。
张阳皱眉道:“既然陛下喜欢就带回去吧。”
火炮到手了,皇帝的休养生活也结束了。
这一个月陛下的身体好转了不少,气色也好了很多。
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皇帝的车驾离开,还拉走了火炮。
小清清委屈的抿着嘴,低声道:“我才玩了两次。”
张阳抚着她的头笑道:“下次给你玩更好的。”
“爹爹此言,当真?”
“嗯,皇帝带走的火炮是我们生产的残次品,威力远没有达到我的预期。”
小清清皱眉道:“铁筒炮不是挺好的吗?而且制造方便,用起来也省事。”
张阳笑道:“一个铁筒用个四五次就变形了,损耗也是成本。”
小清清盘腿坐在熊大的背上,思量着损耗与成本之间的关系。
新式火炮并没有显露在人前,只是在骊山如昙花一现般,出现后就被带走了。
至于皇帝为什么不将这个火炮显露于人前,出于一个皇帝的私心,留着以待后用。
朝中将作监能否造出来就两说了,若造不出来还要仰仗骊山。
张阳与李泰一起来到骊山的医馆前。
且说阎立本的病并不严重,休养半月就已恢复好了。
见是张阳和李泰来了,阎立本连忙起身见过,“见过县侯,魏王殿下。”
李泰连忙扶住又道:“您不用这般。”
言罢,李泰也是躬身一礼。
张阳打量着这个小院子,笑道:“阎大匠,太液池已经完工了?”
阎立本点头道:“除夕前就完工了。”
“阎大匠留在骊山吧。”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阎立本没有当即拒绝也没有同意。
张阳又道:“我知道阎大匠在朝中还有很多事情放不下,且不说当初的太液池的铸造,又要建设曲江池,往后龙首原还要接着建设。”
看阎立本依旧沉默。
“阎大匠,您出身工匠世家,一生都在为匠作一途努力,不过您这样的人若留在朝中,匠作手艺很有可能会停滞不前,也有可能会倒退,人都要往上走的。”
阎立本的神色有了变动,看来是有些动摇了,李泰眼神示意姐夫多说几句,说不定他就答应了。
张阳揣手站在他的身侧,继续道:“朝中的建设已不能满足您了,只有我们骊山还在专研技术突破,近来我们骊山要修建两条路,这两条会成为关中建设的中心,你若是可以留下来,骊山任您为总工程师。”
阎立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语咽了下去。
张阳又道:“阎大匠,阎氏的匠作一途已停止多年了,不进反退的道理您应该明白,我们骊山怀着十足的诚意希望您可以留下来,至少在骊山您的匠作生涯还没到巅峰,还能继续提高。”
“以后房玄龄,郑公他们这样的人你也想将他们留在骊山吗?”
阎立本终于说话了。
他还是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张阳拿出一份账目,“这是您在我们骊山的医馆的账目,还请您看一眼。”
阎立本接过账目,拍案而起道:“张阳!你趁火打劫,老夫不过在你这修养半月,你要老夫一万贯。”
“啊?是吗?”李泰拿过账目看了起来,不过他也很快就明白了姐夫的意思。
哪里有什么账目,这分明就是胡乱写的。
阎立本气得浑身哆嗦,“早知当初,老夫就不该……”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有什么早知当初,一切都是我们提前谋划了,您老自己钻进来的,想要离开岂是那么容易,前面的道理都说完了,您这般无动于衷,现在也别怪我们。”
“老夫没有这么多银钱!”
“你当然没有这么多银钱,您需要给骊山打工,直到我们的路修建好,还您自由!”
张阳拿着手中的账目,又道:“您要清楚,这账目就算是告到太极殿上,骊山都是占理的。”
与阎立本签订了总工程师的契约之后,张阳与李泰一起走出这个宅院。
“魏王殿下,出此下策,实在是……”张阳收好契约一边道。
“唉……”李泰长长一声叹息,岳丈一直都是这么固执,也只能这样了。
只是李泰刚回到家中,就见到王妃正在抹眼泪。
“魏王殿下,妾身本不愿过问骊山这么多事。”她越哭越伤心,哽咽道:“怎么家父一来骊山就欠了一万贯。”
李泰安慰道:“其实这一万贯是假的。”
“什么?”
“这都是本王与姐夫为了让阎大匠留在骊山的下策,无奈之举。”
“可……”
“你放心,姐夫与本王不会胁迫,只是在他的心中朝中的事情永远都是放在首位,让他放下朝中的琐事很难,他若一直留在朝中匠作技艺也会停滞不前。”
“只有骊山的建造才能让阎大匠找到提高的契机,现在能够让他留下来,陛下知道了缘由也不会多怪罪,有些事情拉不动,只能推他一步了。”
得知事情原委的魏王妃也不哭,她低声道:“其实宫里的事可以交给家叔,阎立德。”
“是吗?”李泰暗暗点头,记下来的这个名字。
长安城,宫里,王公公脚步匆匆走过皇城,再从承天门走入,一路走进皇宫的内城。
别看这位公公年事已高,走路的速度倒是一点都不慢。
总算是走到甘露殿,王公公脚步还没迈入就听到了陛下的怒骂声。
“竖子张阳!你胆敢戏弄朕的文臣!你好大的胆子。”
听到陛下的怒吼声,王公公便知道阎立本的事情,还是传到了陛下的耳中。
殿内又传来了打砸东西的响动,王公公站在殿外又不说话了,沉默良久,心中也放下了本来要和陛下说的事。
李世民发了一通脾气,又意识到曲江池修建成坊市曲江里的工事又不能耽搁,让阎立本的弟弟阎立德替上。
等岑文本与于志宁走出了甘露殿,王公公这才迈步进去,“陛下,骊山的奏章。”
听到骊山,李世民额头青筋直冒,喝道:“他又怎么了!”
王公公连忙道:“说是骊山县侯写的。”
李世民一手夺过奏章,扶了扶眼镜继续看着,奏章上张阳说明了长安城的现状,就算是长安城修建了曲江里,也只是能够缓解一时。
将来长安城的人口还会更多,如此增设坊市会除了让街巷更拥挤,没有其他的益处。
拆了长安城东西两面的城墙,保持内城与皇宫的建设,扩建长安城,修砌道路。
皇帝随手将这份奏章放在了一旁,便拿起了另外的奏章。
长安城的皇城内,张大安听着许敬宗与李义府的议论,张大象也能说上一两句。
现在大家都各司其职,但都是礼部出来的,在对付外使的事上总是能够说上一两句话。
张大安又道:“这高卢人远道而来,他们说高卢也能出兵攻打大食,但要大唐与高卢人结为交好。”
话语一顿,张大安叹道:“简而言之就是和亲。”
许敬宗颔首道:“自县侯任职礼部尚书之后,朝中再也没有说起过和亲之事。”
几人谈了小半个时辰,到底还是对高卢人并不熟,想着先探探虚实。
“多谢诸位兄长帮衬。”张大安起身行礼。
“莫要客气。”许敬宗连忙扶着他,“当年我们都在礼部做事,当该帮衬一二的,陛下也明说了礼部的事情交给礼部自决,再去惊动骊山不合适。”
“老夫可安排上官仪写一份书信送去骊山,并且由门下省递给陛下,如此便与礼部无关了。”
自任礼部尚书以来,张大安越发觉得自己的能力有限,没有许敬宗和兄长任职礼部尚书之时,还能游刃有余。
在为人处世的能力上,张大安觉得自己应该向许敬宗多学。
客客气气地将这几位兄长送出了礼部官衙,张大安心中还是有些介怀往后骊山一系的人该如何自处。
李义府刚走出朱雀门就见到了袁公瑜带着三两人站在这里。
“李少卿。”袁公瑜先是唤了一声,便拉着人站到一旁小声道:“有几个人在议论与高卢人和亲的事。”
高卢人的记录最早出现在西域的典籍中,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远道而来的人,朝贺天可汗。
说来也是,大唐正在打大食人,唐人的名声已经传到了西方。
袁公瑜又道:“本来下官是听从礼部尚书的吩咐去见那三个高卢人,后来许国公家的公子与几人主张与西方和亲,如此便可以共同剿灭大食人。”
李义府沉声道:“自礼部立足以来便一直反对和亲之策,他们胆敢主张和亲,是有祸害社稷之心,我等当灭之。”
“可那是许国公家的公子!”
袁公瑜连忙提醒。
李义府颔首道:“既然如此,在下也要揍之,至少让他知道教训。”
“喏!”
袁公瑜安排人手,在高履行还在与一众好友喝酒之时,就被一群人围住了。
话没有说出口,拳脚如雨而来,他见到站在门外的李义府与袁瑜。
一边忍受着拳脚,他一边怒声道:“你们两个!某与你们拼了。”
话刚说出,又是一巴掌扇在脸上。
酒肆里出了这等事,裴行俭当即带着人来查问了。
高履行见是裴行俭来了,连忙上前道:“裴府尹,这俩人想要谋害在下。”
“谋害?”裴行俭扭头看向李义府。
“哪来的谋害。”李义府冷哼道:“下官与公瑜兄弟只是路过,至于行凶的暴徒是何人在下也不知。”
四下早就没了那些暴徒的身影,高履行一时间话不知从何处说起。
裴行俭对身后的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去查查,刚刚出入这酒肆的有哪些人。”
“喏。”
李义府揽着裴行俭又道:“裴老弟,可有用饭?”
裴行俭感慨道:“正巧没有。”
“不如一起。”
“也好。”
高履行气得一拳打在了墙上,裴行俭和李义府就是一伙的。
长安城纷纷扰扰,骊山还是一样的宁静。
让皇帝拆了长安城城墙的奏章送入宫中没了消息,情理之中的结果,意料之内。
拆了城墙哪有这么容易。
“爹爹,放心,女儿将来去炸了它!”
张阳回头瞪了一眼。
小清清嬉笑着逃开。
李玥无奈摇头道:“这孩子真是没救了。”
阎立本还是留在了骊山,既然要给骊山打工还债,李泰便带着自家岳丈熟悉骊山的流程。
江师傅与阎立本谈得来,两人走在一起可以说很多话,比如会所在铸造工艺上,有很多相同的观点。
看着岳丈能够身心全部投入在匠作上,李泰放心了不少。
阎立本投入工作,很快就进入状态,图纸挂在墙上,有两条路往返,路线以骊山为中心,连接长安城周边各处乡县,道路所过之处就是官道的交界所在。
不得不说这个路线设计得很好,似乎关中就该有这样的一条路。
江师傅又拿出一张图纸,“这是县侯所画的新路模样,此乃铁路。”
“铁路?”
“嗯。”江师傅抚须道:“所谓铁路就是用铁铺成的道路,等我们的蒸汽机车铸造好了,铁路就能用上了。”
说着话,江师傅带着阎立本走到骊山铁厂的后方,这里是放着一根根铁料。
打开库房的门,阳光照入的时候,这些铁料十分晃眼,能够当镜子用,它光洁的横面如横刀的刀刃一般光滑。
每一根都有手臂般粗细,阎立本抬着试了试,分量不轻,抚须道:“骊山用如此好的铁料来修路,未免太奢侈了,这是用来铸造横刀的。”
江师傅笑道:“其实这不算是铁料,应该是钢材。”
阎立本诧异道:“钢?”
“不论是重量和硬度都不是寻常的铁料能够比拟的。”
将手放在钢材上,可以感觉到它冰凉的温度,仔细看甚至都找不到它的纹路。
阎立本感慨道:“骊山铸造竟到了这等地步。”
江师傅笑着带阎立本走入铁厂。
当见到几个巨大的炉子,阎立本许久说不出话语,许久后叹道:“难怪骊山一直在储存煤矿,原来都是为了这些。”
第八百五十一章 秘方
以前上官仪还在时,他能够安排一二,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文人。”
“后来上官仪走了,我们这些人没了指点,便一直按照原来的计划生产,现在您来了。”
阎立本抚须道:“老夫尽力而为吧。”
江师傅又道:“那过两日,便去丈量?”
“也好。”
阎立本融入骊山的过程异常顺利,本来就是骊山的熟人了,在骊山还有以前工部的手下。
只是这位阎大匠来到骊山之后,工部主要班底也来到了骊山。
李泰还是很照顾自己的岳丈,所用所需皆是给足了。
骊山给了阎立本的工作任务,首先兼领骊山技术院的夫子,教授工匠学子。
在骊山学手艺的都是十五岁以上的孩子,这里的规矩很奇怪,年龄在十五岁以下的人不收,三十岁以上的人不收。
几个孩子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工部尚书是多大的官呀?”
“中书省下的六部尚书,肯定利害的。”
又一个孩子快步跑来道:“魏王殿下与阎尚书说往后会有更多这样的人来教书。”
这些孩子都是寻常乡民家的孩子,他们总觉得这么了不得的人物来教书,不该是他们这些孩子能听的。
高卢人的事,经过许敬宗转述给上官仪,上官仪让人送信来了骊山。
近来天气暖和了许多,家里正晾晒着被褥和衣衫。
走出屋门就能见到被褥和衣服挂满眼前,围住了整个华清池。
小心安快步跑来,“爹爹,最近熊三很多疑的。”
张阳坐下来喝着茶水回道:“它怀孕了,是这样的。”
“娘怀着我的时候也是这般?”
听着孩子童言无忌的话语,张阳一手扶着太阳穴苦恼道:“这要问你娘亲,我也不清楚。”
见儿子还站在原地,张阳本打算继续看上官仪的书信,又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心安低声道:“姐姐拿了书房中实验室的钥匙。”
“嗯。”
“然后姐姐拿了一些火药。”
“什么?”
张阳登时站起身看了看四下没找到女儿的身影,质问道:“你姐呢?”
小心安指了一个方向,“往那边去了。”
正要追上去,张阳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道:“以后有什么事,重要的一定要先说。”
“孩儿明白。”
张阳刚迈出一步,回头叮嘱道:“记住了!”
“嗯嗯。”
小心安不住点头。
顺着儿子指的方向,张阳一路走下山,平时让她玩炮仗也就算了,上一次让她玩了两次火炮,这一次竟然直接拿火药了。
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张阳顺着山道快步而下,就听到了几声炸响。
扫视一眼,见到了硝烟的方向,又快步而去。
熊大就蹲坐在一旁,张阳见到了长安城的模型硝烟直冒,再看女儿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咦?爹爹?你怎么来了!”
她甚至还一脸惊喜的模样。
张阳拎起她的后衣领,瞅着她那张被火药熏黑的小脸,这丫头竟然还笑了。
“你现在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火药都敢拿。”刚说完,张阳瞧了眼被炸得支离破碎的模型,缓缓将她放下,低声道:“你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建成的模型,就这么毁了?”
小清清点头道:“再建就是了。”
心疼是心疼,这个模型女儿能做出来,没少费心思。
张阳拿起哑火的竹节,倒出来一些黑色的药粉,“这是你自己调配的?”
小清清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嗯。”
火药的配方一直是骊山重重之中,而且除了自己没有他人知晓,平时给朝中的都是将火药放在底火装置中,囤积起来放在村子里的库房,随取随用。
“你是如何知晓秘方的?”
小清清低声道:“是看了娘亲的一本小册子,是爹爹当初做烟花之时记录的。”
“哎呀。”张阳扶着额头神色有些痛苦,“百密一疏。”
以前媳妇就养成了写日子的习惯,造烟花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就连比例她都看到过。
而且这些都写在了她的日记本上。
想起了曾经的种种,张阳拉着她坐下,心中倒也不气了,又道:“你娘亲的日记本放在何处了。”
小清清眨眼道:“爹爹想看?”
“我随口一问。”
“娘亲说了,爹爹不能看。”
张阳啧舌道:“光凭那些你就造出了这种小炮仗?”
“嗯嗯。”
“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骊山最重要的立足之本。”张阳叹道:“你知道皇帝得到了火药会发生什么事吗?”
小清清低声道:“师公爷爷曾经说过,人可以控制自己是因为有道德和规矩,如果皇帝得到火药就会没有规矩,人一旦失去了控制就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这种疯狂会随着地位身份而变化,这就像发了疯世家,如果皇帝失去了控制,后果会更可怕。”
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包括你娘亲,你是第三个知道这个秘方的人。”
“当真?”
“那是自然,就连你的小慧姨姨和小武姨姨都不知道。”
出于安全起见,张阳又道:“你要记住了,往后这份秘方绝不能轻易说出去,包括最亲近的人。”
小清清满眼的认真。
这孩子懂事,以前让她记住的师公爷爷的话语,她都记住了。
小清清又道:“骊山给皇帝造火器,实则是骊山控制着皇帝,而骊山还可以发展自己的家业?”
张阳点头,“皇帝是有野心的,皇帝的野心也是填不满的,今天他可以拿下西域,明天他也可以要了西域所有人的性命,人心之间的信任很脆弱,要一直带着防备心,即便是皇帝对你再真诚,也别忘了他的身份,他可以决定你的生死。”
“女儿一定谨记。”
张阳拍了拍她后背的一些杂草,站起身道:“回家吧。”
女儿领着熊大,一路往山上走着,她又问道:“皇帝都是坏人吗?”
张阳摇头道:“时而坏人,时而好人,时而假好人。”
“嗯,好复杂。”
“是啊,人都是复杂的。”
回到山上,张阳继续看着上官仪的书信,书信中写着都是他在朝中遇到的事情,比如说他结交了什么人,认识了谁,或者他进谏的奏章一直没有被采纳。
他说骊山的发展能够这么顺利,是因为骊山很小,骊山没有这么多的束缚,但朝中掣肘所在众多,政令自上而下要有好几道朝议议论。
陛下精简朝中三省六部,政令下达的效率还是不够高。
读到这里,张阳觉得骊山的政令就简单很多,三两句话就能定下来一件事。
信中还说了,其实他原本就想要写封信来骊山,毕竟当初在骊山这么多年,他牵挂现在骊山是何模样,发展如何,田地耕种又是如何,作坊调度可否顺利?
许敬宗因为高卢人的事情找他。
高卢人想要与大唐联合一起消灭大食人。
信上的话语很多,写了十余页。
张阳给他写了回信,告诉了他,与其结交高卢人,不如驱赶大食人,让大食与高卢各国之间再起冲突,大唐可坐收渔翁之利。
高卢人所言的和亲不可取,因高卢内部混乱,衰败是迟早的,也是必然的。
西方的王室想要与大唐和亲,是为了巩固他们的地位,可就算如此大唐与之相距数万里,鞭长莫及,和亲大可不必。
对他于朝中的遭遇写了一些感慨,给了他一些指点。
再写了现在骊山的状况。
回信让婶婶安排人给上官仪送去,张阳这一次将实验室的钥匙放在书架的最高处,放在架子后方的隔板上。
如此一来就算是女儿踩着凳子也够不到。
做好这些,张阳这才走出书房,见媳妇整理着一些旧衣服在一旁坐着。
李玥皱眉道:“这些旧衣服孩子们都穿不下了,正好给村子里的孩子穿。”
张阳喝着茶水悠然自得,低声道:“女儿知道火药配比了。”
闻言,李玥手上的动作停下,扶着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扶着孕肚好奇道:“她是如何知晓的。”
“你的日记。”
“嗯,上月她要睡在卧房中,便让她说了,说了一些体己话。”她忽然一笑,又道:“女儿说想知道我们以前的事情,就给她看了日记,疏于防备了。”
“等我将燧发枪的膛线技术攻关出来,也就不用担心火药的配方了,以后的兵器种类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远处,小清清又在数落弟弟了,就是因为他的告状。
李玥看着这对儿女,温柔地笑道:“其实她很想念师公爷爷,因师公爷爷的话最难懂,最生涩的道理反倒是让她铭记得最为深刻。”
她低头整理着旧衣裳,又道:“有时不想让女儿懂得太早,又担心她不会长大。”
十三岁的李治正在教着小兕子踢毽子,挨了姐姐责骂的小心安,他没心没肺地嬉笑着也要一起玩。
“母后还是很担心太子,也许是以往父皇给他的压力太多,皇兄对他人也越发严苛。”
张阳道:“找个机会,让太子来骊山,我与这位大舅哥好好谈谈。”
第八百五十二章 天家就是事多
李玥又道:“近来东阳与清河回了宫里,在国子监又与几个夫子争论,惹得那些儒生纷纷进谏弹劾公主言行不端。”
张阳叹道:“让她们回骊山吧,准备下一阶段的学习。”
“嗯。”
说来皇帝家就是事多,李世民有这么多的儿子女儿,一个个还这么闹腾。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清河,高阳,东阳三个丫头这才坐着车驾来到骊山。
“都说父皇还是允许我们回骊山的。”
“那夫子的道理明明就站不住脚。”
“对,还非要说我们的话是胡诌。”
……
这三个丫头下了马车,还叽叽喳喳说着话。
张阳站在村口,揣着手一脸的愁容。
明明就是在长安城里连她们父皇都看不惯,想将她们丢来骊山不管了。
这三个丫头还对自己的行为很得意的样子。
见到站在村口的姐夫,三人这才低着头走来,一副乖巧的模样。
张阳叹道:“听说你们又顶撞国子监的夫子了?”
高阳低声道:“可是夫子的话就是不对的,他说纲常仁孝凌驾是非对错。”
“所以你们就和夫子吵架了?”
三个丫头齐齐点头。
张阳气馁一叹,“行了,你们先去山上。”
“喏。”
她们齐齐躬身行礼,便低着头往山上走去。
且不说这个姐夫不好当,弟弟妹妹一大群,还一个比一个能闹事。
张阳走到村外的酒肆。
天气刚刚转暖,风吹过的时候还有些冷。
这个时辰的酒肆没有客人,程处默光着膀子,正在洗着一个个的酒坛子。
张阳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
程处默抬头才看见人,“你怎么来了?”
“处默啊,如今换季要注意冷暖。”
“无妨,某家现在还一头汗呢。”
张阳揣着手在一旁坐下,皱眉问道:“最近国子监的人手有增加吗?”
程处默扛起一个酒坛子,坛子很大,他双手抓着边沿将坛子叠在一起。
做完这些,他才穿上外衣,不解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张阳摇头道:“我这个姐夫不好做呀。”
“嗯,某家明白了,会去安排的。”
事情到了处默这里,他就能安排红烧肉帮将事情安排下去,世家倒了之后,红烧肉帮也是松松垮垮,处默保留了部份骨干,其他人也都是自由身。
也可以帮忙做事,又或者不做事。
他们与不良人相比,混迹得相对好一些,至少可以自给自足不用看官府的脸色。
张阳又道:“你有多久没有去长安城了?”
程处默思索片刻道:“有两年了吧。”
“你家老货还记得有你这么个儿子吗?”
“上月还送了不少衣料过来。”程处默挠了挠下巴的胡渣,又道:“某家安排人给你去办事。”
“嗯,有劳了。”
处默的人手动作还是很快的,那位进谏弹劾公主的夫子,第二天就自请去支教,离开了关中。
见高阳与清河一脸崇拜地看着,张阳不动声色道:“好在你们这一次惹到的人好对付。”
“多谢姐夫。”
“我给姐夫倒茶。”
看她们殷勤的模样,张阳还是低声道:“就算是这样,下午的体育课你们还是逃不掉。”
几人耷拉着小脸走远,张阳发现这几个小没良心的连茶水都不倒了。
随着弟弟妹妹一年比一年大,烦心事也越来越多。
因为皇帝要修曲江池,修建坊市,李世民原本的九万贯抵押的曲江池,一转手又欠了骊山四十万贯。
曲江池因其水曲折而得名曲江池。
汉时乃上林苑的一部分,便有了曲江的说法。
后来到了隋朝,狂放不羁的隋炀帝给曲江池改名,称作芙蓉池。
出水芙蓉?
或许是隋炀帝喜欢看女人在池子里的模样,就有芙蓉池这个名字。
到了唐朝,李渊将名字改了回来,又成了曲江池。
张阳不希望李世民将曲江池的名字改成前隋时的称呼,也不赞同将曲江池改成宜春苑。
这些名字总是令人浮想联翩,这分明是青楼。
这些皇帝就不能在取名时朴素一些吗?
写完给皇帝的奏章,张阳接过王婶递来的一叠册子,仔细看着,
王婶在一旁道:“这是阎立本修路的图册与章程,说是要给县侯过目。”
张阳打开图纸,骊山的画图方式阎立本已经掌握了,他将铁路的规划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步先丈量,第二部分为动工,动工分为六期,这六期公式对照着每一段铁路的施工成本。
第三个部分为各段铁路的运维。
章程安排得有些粗糙,倒也不是不能用。
张阳写了一个“可”字,就让婶婶将图纸送下山。
媳妇近来正是怀着身孕的关键时期,这些天她将许多事情交给了三个弟子。
给弟弟妹妹教课任务,也就落在自己身上。
有时候女儿也会来旁听,张阳先带着她们上了体育课,下午时分这些孩子坐在华清池边,听着宝莲灯的故事。
寓意上来说,宝莲灯代表着世间最美好的品质,是善良,是孝,也是诚挚感情的代表。
可宝莲灯的故事却不是这么美丽,沉香救母的过程更像是底层人与天庭的对抗。
而对抗的结果也不过是以天庭为首的精英与沉香这个关系户的和解,但依旧没有改变世道的结构。
张阳在讲述的过程中尽可能将故事讲得美好一些。
直到沉香劈山救母成功,这些孩子还意犹未尽。
骊山如往常一样运作,阎立本带着几个工部的人手出了村子丈量道路。
第一期工事除了要在渭水河上架起一座可以通行的桥,还要平整路面。
江师傅抚须道:“这些工事什么时候动工?”
阎立本看了看四下,抚须道:“夏季最为合适,夏季的渭水河水位也是最低的,雨水较少,在秋季之前要将桥搭建起来。”
铁路的建设不能够阻碍官道,所以在建设上,尽可能不占用官道过多。
只不过沿途需要经过各个村县,高陵,蓝田,泾县等地都好说,这些村县与骊山本就有来往。
骊山有很好的群众基础,诸多乡县也都认可的,可总有这么一两个地方的人是刺头。
比如说灞水一带的三个县都不答应让铁路过境。
阎立本这个工部尚书的名头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管用,毕竟那一片是长孙家的地盘。
张阳走在田地间,观察着今年的各类作物的长势,尤其是南瓜与胡瓜。
阎立本讲述着修路遇到的问题,他担忧道:“县侯,以骊山如今的名望,只要向陛下递交奏章,灞上那些乡县也该退让的。”
张阳捧着一些泥土仔细观察着土壤,一边讲着,“如果什么事都要借助朝堂,真当我们骊山好欺负吗?”
“那县侯以为该如何?”
“绕道,往后我们的铁路不过灞水。”
阎立本思量半晌,又道:“倒是能安排,就是需要一些时间准备。”
“这件事不着急。”
“老夫就先告退了。”
因为阎立本本就是工部尚书,讲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张阳笑道:“您在骊山又不是在朝堂,不用这般拘束的。”
阎立本又道:“骊山乃重地,有太上皇在此,还有魏王殿下,老夫该约束的。”
张阳指向另一头,“您看,河间郡王多快乐呀,您该像他一样才是。”
闻言,阎立本扭头看去,见到了正与一群孩子抓着小鸡的河间郡王。
狂放的笑声实在是令人不敢直视,搅得鸡圈不得安生。
阎立本拱手道:“老夫还是继续去筹备事宜吧。”
张阳颔首道:“您辛苦了。”
刚走两步,阎立本回首又道:“魏王殿下,他……”
“他怎么了?”
“老夫与魏王时常畅聊,得知他现在已不看图纸了,也不再参与铸造了。”
“嗯,他现在一看到图纸就会吐。”
阎立本神情上欲言又止,沉吟半晌还是问道:“老夫见过蒸汽机,此物确实可以驱动车驾,寻常人看不到此物的作用,老夫为匠半辈子,自然是能看到火车前景。”
“魏王殿下既然能造出蒸汽机,为何又要停下,若能……”
张阳走到山脚下停住脚步,又道:“魏王殿下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懂得趋利避害。”
“县侯的意思是……”
阎立本想到了什么又不敢说下去。
张阳摇头笑道:“可能他看到图纸就是会吐。”
阎立本颔首道:“但愿吧。”
从李泰在骊山至今,他最大的成就就是一台蒸汽机,现在的他整日都在技术院内待着,也不再过问村子里的建设了。
他的身份是皇子,他要顾及的自然会更多。
朝中大朝会时候,高卢人在朝堂上又一次提出了想要与大唐和亲的说法。
高卢人一开口就被许敬宗给骂了一顿。
上官仪站出朝班道:“陛下,据臣所知,高卢王室时局不稳,且内乱不断,敢问使者当真有十万兵马可对付大食人?”
张大素用大食语言给翻译着。
传到了高卢人耳中,这些蓝眼睛,白皮肤,黄头发的高卢人纷纷低着头不言语。
照理说大唐是不知道高卢情形的,面对他天可汗,他们又不敢造次,只能不断地行礼。
上官仪又道:“陛下,臣以为高卢人能否与大唐一起共击大食尚且不说,且平定大食贯通西方再论和亲不迟。”
许敬宗躬身道:“陛下,臣反对和亲,高卢地远将来有变数也鞭长莫及。”
有人听出来了,上官仪和许敬宗一唱一和配合得很好,像是早就约好了互相说什么话,彼此要如何接。
李世民坐在皇位上,目光落在高卢人身上,上官仪的话或许有道理。
但比起和亲,李世民更想要西方的金子,波斯人太富有了,大食人也很富有。
就像张阳说过的,当大唐的旗帜插在他们的领土上,这些财富也都是大唐的。
直到早朝结束,朝中还是给高卢人留了一些余地,没有质问他们的谎言。
下朝之后,李义府与袁公瑜看着高卢人。
“这些高卢人长得倒是奇怪,他们的头发怎么是黄色的。”
“嗯,某家还听说有白头发的。”
袁公瑜叹道:“还真是奇了。”
张大安安排礼部的人手,先让三个高卢人住下,随后便翻阅高卢人带来的典籍与地图。
朝中能人众多,张大安认为自己的能力还有所欠缺,身为礼部尚书以来没有在这些事上拿出自己的态度,继续查阅西方的种种典籍来弥补大唐对西方资料的空缺。
赵国公府邸,这两年长孙无忌做事越发有些无力,一是因为世家的倒塌,二来又因为朝中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如张大安,裴行俭,上官仪等人,他们的联合虽不密切,但对中书省的影响也越来越多。
又是年轻一辈,得到陛下的器重。
“前些天高履行被人打了,在场的就有裴行俭与李义府。”唐善识站在一旁说得义愤填膺。
长孙无忌对褚遂良,唐善识,高履行几人颇为不满。
“被打了就打回去,还需要老夫给你们指点吗?”
赵国公带着怒意的话语,唐善识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又是连忙行礼,“在下去寻几个壮士,这就回去了。”
今日的天气不错,唐善识走出赵国公府邸,心中还有些摇摆不定。
从朱雀大街走到阳翟县男府邸,这里是褚亮家宅院。
经过门房的通禀,唐善识见到了正在收拾宅院的褚亮,许多杂物都被运送了出去。
“小子见过褚伯。”
褚亮抚须笑道:“你是来见遂良的?”
“嗯。”唐善识应声点头,又问道:“褚伯当真要致仕回乡吗?”
褚亮道:“嗯,年事已高了,也想念家乡了,老夫本是钱塘人,居住关中多有水土不服,先将这些事物运送出去,走得时候也能轻便许多。”
说罢,他又道:“嗷,遂良就在侧屋,你自便吧。”
“喏。”
褚亮是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当年也是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虽不如赵国公与房相那般,这些年一直任职弘文馆学士,又是朝中常侍,常在崇德坊讲课。
第八百五十三章 太子心事
唐善识迈步走入了侧屋,褚遂良就站在这里,正看着字帖。
见到来人,他搁下手中的笔,又道:“唐兄。”
先是坐下来,唐善识面带优色,“褚伯当真不愿留下来吗?”
褚遂良笑道:“其实三两年前就说起这事了,近日才有所准备。”
现在大家都有官职在身,褚遂良还是会留在长安城。
“褚兄,你不觉得近来的赵国公越来越疲惫了吗?”
“嗯,善识也察觉了?”
屋外还有家里的仆从搬东西的议论声,唐善识低声道:“近日陛下也有意疏远赵国公,是外戚自然要疏远,可同样是外戚,骊山那边早早地退出朝堂。”
褚遂良回道:“就算是外戚,赵国公也是最得陛下信任的外戚。”
“可……”
“许敬宗,张大安之流看似很得陛下器重,这些人都太过年轻。”褚遂良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继续道:“再者说赵国公是最早跟随陛下的人之一,赵国公有能力有声望,善识莫要灰心。”
唐善识放低自己的声音,“在下担忧我等还未放弃,赵国公已心灰意冷。”
褚遂良颔首道:“朝中需要青年才俊,张大安与上官仪虽出众可没有沉淀,以后陛下还是更信任赵国公的,至于现在赵国公只需要韬光养晦即可,将来还能被陛下重用。”
“嗯,还是你的见地更好。”唐善识心中有了盘算。
长安城内已经开始紧张地改建曲江池,往后的长安城又会多一个坊市。
想要让皇帝拆了城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说服皇帝是一件很吃力不讨好的事。
需要有足够的利益,让皇帝主动这么做。
小清清又道:“我爹爹何等人物,骊山付出的成本向来都是要收回的,我们家还没做过亏本的生意。”
李孝恭正在烤着羊肉串,耳边是太子儿子李象与小清清的对话。
李象这个孩子吧,说他笨倒是不笨,还会和这个小郡主据理力争。
可小清清是什么人?她是张阳的孩子。
这样的孩子又怎么会弱李象一头。
一开始气势上,小清清压了李象一头,现在道理上,李象又有些说不过了。
这也不怪他,孩子能够接受的学识与道理都是有限的。
他不能和小清清相比,人家的孩子自小学的就多,而且给她上课的老师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别人家孩子这个年纪还在顽耍,张阳给自己的孩子每天都有安排课程,从五岁开始,她几乎天天都在听课。
还有公主殿下的言传身教,李孝恭觉得大人也不见得是她的对手,稍不留神就会被这个小丫头给算计。
骊山的山脚下,张阳与太子也在谈着话。
李承乾如今的变化很大,整个人显得沉稳很多。
“太子殿下,近来都在看什么书?”
“孤已经许久没有看书了。”李承乾摇头道:“孤很羡慕,你能这般地清闲度日,孤每每帮助父皇处置国事都要时刻问自己,这样做是否对,这样做是否错。”
当皇帝有事业心的时候,整个朝堂也跟着打鸡血,太子自然也不能例外。
随着太子的年岁越来越大,参与的国事更多。
李泰离开了长安城,太子的储君之位没有人能够动摇。
只要这个太子老老实实做事,他只要不犯错,稳坐储君之位,算着日子就能登基。
李承乾喝着茶水道:“以前父皇时常责罚孤,孤也在想父皇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太子。”
他又道:“当年,孤觉得应该是个仁孝的太子。”
张阳点头。
“可孤现在觉得,只有仁孝不够,仁孝可以作为表率,于国事无用,要有能力,要有担当与气度。”
这位大舅哥如今变化这么大与他现在所处的环境有关。
说来离开朝堂之后,骊山与东宫的距离太远。
根本不知道太子的处境如何。
也不知东宫变化。
张阳笑道:“太子殿下现在觉得呢?”
李承乾起身道:“父皇治下,能臣众多,当年跟随父皇的那些将领重信义,讲情义,互相有所迁就也有帮衬,尤其是宗室之间,或是权贵之间。”
“孤以为要这等风气不能长久,他们帮助父皇振兴了社稷,父皇可以忍让他们一二,可孤不这么认为,社稷既有律法,当该按律法而行,而不是所谓的人情与气度,你觉得呢?”
张阳不想回答这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太子要做什么样的人与自己无关。
再者说了人都是会变的,许多年轻的皇帝早年励精图治,晚年贪图享乐也有。
张阳打量着李承乾,他的神情还是挺严肃的。
“太子殿下,多久没有下棋了?”
“与你聊天就是这般,明明说着一件事,你又忽然说到另一件事,孤结识的才俊中只有你一直没有变,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张阳拿起一旁的木匣子,木匣子打开就是一个棋盘,双手摆放着棋子又道:“我许久没有下棋了,鲜有兴致,太子莫要拒绝。”
李承乾看了看四下,点头道:“也好。”
骊山的生活很温馨,有玩闹的孩童,稍大的孩子正在跟着大人学手艺,读书写文章。
女子间走在一起,时常也会有一些欢声笑语。
棋盘铺好,开始下棋。
象棋很早就有了,不过这个象棋是张阳根据后世的记忆出来的,所用木料也都是上等的红木。
棋子上刻着字,分别用红墨与黑墨写,分为红黑两方。
棋盘上开始厮杀犹如俩军交战。
李承乾的棋路到了后半段便凌厉了起来,每一步都藏着杀招。
小清清来了兴致便在一旁看着,她懂下棋的规则,但总是玩不好,平时也就小慧姨姨喜欢与小武姨姨对弈。
李承乾发现布置的每一个杀招都被张阳轻而易举化解了,心中思量他既不强攻也不进取,就算是给了机会,还是做着防守姿态。
沉下脸,李承乾往上挪马。
张阳移动自己的卒子,挡住了马的去路。
李承乾双手放在膝盖又陷入了沉思。
要说棋艺,张阳想起了以前时常和公园的老大爷们下棋,那些老大爷的棋圈都是个中高手。
寻常年轻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庆幸当初被那些老大爷虐了千百遍之后,也能学到一些技巧。
从棋术上来看,千万不要小看坐在公园的老大爷,尤其是喜欢坐在石桌上的,别看年事已高,须发皆发,棋盘上的功力如那庙前扫了一辈子地的扫地僧。
半晌,李承乾闭眼深吸一口气,“孤输了。”
张阳重新放好棋子,“太子殿下可要再来一局?”
“不了,孤的棋艺远不是你的对手,不论孤如何出手,都能被你轻易化解。”
他睁开眼,眉头紧锁,“你是如何做到的?”
张阳咧嘴笑道:“太子殿下,时常用弃子来吸引我入圈套,我总是避之不攻?”
“嗯。”
“我与太子殿下的棋子数是相同的,攻守双方都能僵持,太子进攻看似很凶,但棋子有限的,只要进攻就要有棋子过河,过河之后便要面对被杀的风险,我固守一方,太子越是进攻损失就越多,到了后来开始诱我杀入?”
李承乾又喝了一口茶水,“明明你有很多次机会能结束这盘棋。”
张阳抬首道:“赢棋有很多种方式,我不过是选了成本最低的一种,只不过多花了一些时间。”
山风吹过这处山脚,李承乾颔首道:“孤受教了。”
张阳又道:“我许久不下棋也生疏了。”
“孤听母后的意思,带李象来骊山散散心,这孩子久居东宫也该出来走走。”
张阳又道:“可以让他在骊山多住几日。”
“那倒不必。”
李承乾拒绝得很快。
张阳也不再勉强,见婶婶端来了饭食,又道:“用饭吧。”
傍晚时分,送别了太子一家人。
看东宫的车驾走远了,李泰小声问道:“皇兄不愿意将李象留下?”
“他对骊山有芥蒂。”
“呵呵……”李泰冷哼道:“他有甚芥蒂?骊山又没对他做过什么。”
“如果魏王殿下做了皇帝,一定是个昏君。”
“不,本王一定是明君。”
“魏王殿下好吃,而且还记仇。”
“有吗?”
“嗯。”
李泰站在原地,呆好一会儿。
临走前,小清清低声道:“爹爹的意思是,魏王舅舅很记仇。”
李泰这才回过神,朝着骊山喊道:“记仇的人就不能做明君吗?”
李世民记仇吗?当然记仇了,但他能够尽释前嫌,
从而用人不问当年恩怨。
这种事李泰多半是做不到的。
“爹,太子家好像很穷。”
“太子穷没关系,皇帝很有钱。”
小清清低声道:“李象的衣服都穿了好几次,他每次来都是那件衣服,难道没有别的衣服吗?”
张阳看了眼女儿,又道:“以前家里穷的时候,你娘亲还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不论李象穿着如何,你都不能说。”
“女儿明白了。”她又问道:“爹,我们晚上吃什么?”
“要看你娘亲要吃什么。”
“娘肯定要吃什么肯定都听两位奶奶的,两位奶奶最近总是吃寡淡的,女儿想吃肉。”
张阳苦恼道:“家里的厨房还有些羊肉,我都腌好了。”
“谢谢爹。”
“回来的时候记得擦嘴漱口,别被发现了。”
“嗯。”
“带上你弟弟,他也要吃肉的。”
“好,女儿懂的。”
夜里,姐弟两在外面吃了一顿烤羊肉,回来的时候打着饱嗝又装模作样吃了一顿晚饭。
惹得两位婶婶总是观察这两姐弟,又没在她们嘴边发现油渍,牙缝中也没有肉丝。
贞观十四年,五月。
骊山村子里传来一声汽笛声,在村民惊诧的目光下,蒸汽机车缓缓从工厂的车间中驶出。
它行驶得很慢,十分庞大,车头巨大如同一间房屋,车内可以站十余人。
还有人在车头添加煤料,让蒸汽机烧得更旺,这辆蒸汽机车行驶得更快了。
蒸汽机的后方装着轮子,这蒸汽机看着简单,就像是一个镂空的大铁盒子,内部可以坐人。
小清清带着一大群同龄的孩子,走在蒸汽机的后头。
汽笛声嘹亮,一直到了村口,车内传来一阵金属的碰撞声。
车子停下了,蒸汽机还在运作,车子却怎么都动不起来了。
阎立本与李泰一起走入车中,让蒸汽机先停下来,检查着内部的情况。
李泰拿着放大镜仔细看着内部的情况,指着一处破碎处道:“气压太大了,出气口破了。”
阎立本打量着轮毂附近,又道:“轮毂这里也有问题,齿轮的连接处有松动。”
大唐的第一台蒸汽机车,行驶了三里地就停下了,它内部出现了很多故障。
李泰已经习惯了这种失败,当初造蒸汽机的时候,失败过很多次,现在都已习惯了。
这点困难对他来说没什么的。
阎立本将故障的所在与原因都记录了下来,这是骊山的办事习惯,现在也成了他的习惯。
整理和记录之后,让骑在熊背上的小清清送到山上。
这种车不用人力也不用牲口来拉,给它吃煤料,它就能一直走,此物意义非凡。
现在骊山打算一边造铁路一边造车,要放在以前根本不敢想。
如今人手足够,还有工部的班底来分担。
对李泰来说失败个一百次也是正常,可一旦成功它能够改变很多很多事,现在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种感觉和当时造蒸汽机的感觉是一样的,此刻他十分坚定。
“魏王殿下,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县侯真的能做到吗?”阎立本忧心道。
“当时造蒸汽机时,姐夫给了很多建议,起先有猜想过,后来一次次证明姐夫的说法都是正确的。”
骊山是一片新的天地,阎立本是如此认为的。
以往自己的手艺也都是从父辈传下来,到了现在阎立本忽然发觉自己毕生所学在骊山明显不够用了。
当以前积累的经验不足以支撑现在的技能需求,阎立本一把年纪了又进入了苦学状态,每天过的日子犹如临近高考那般。
第八百五十四章 苦学的阎立本
热力?气压?摩擦力与杠杆原理。
这些既生涩以前又没掌握的学识,如今整天都萦绕在阎立本的心头。
他的事业又迎来了第二次上升期,恶补着欠缺的知识,又喜欢上了和这里的村民一起用饭,吃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卷书。
这卷书是骊山县侯给的提纲,李泰编写的。
是骊山山门主要的理论知识,多用于生产建设。
每每用饭之时,阎立本都会去询问牛闯,这些知识要如何理解。
较为简单的知识牛闯还能解释一两句,更深的学识他也说不上来,比如说水结冰为什么会增大体积,什么人会去想这种问题?
阎立本在骊山第一个月,本来就在骊山有点寄人篱下的感受,更不敢去打扰住在山上的县侯。
到了夜里就会去找自己的女婿,魏王殿下补课。
这一来二去,在骊山的第二个月,阎立本的建造知识突飞猛进。
一手拿着游标卡尺,一手拿着图纸和放大镜,越发有一个总工程师的模样。
小清清坐在熊大的背上下了山,熊大的脖子上挂着布袋,布袋里装着图纸。
她吃力地抽出厚厚一卷,递上,“阎伯伯,这是爹爹修改后的图纸。”
阎立本伸手接过,“谢小郡主。”
她咧嘴一笑,“阎伯伯不用客气的。”
“图纸很好,还请转告县侯若有不解之处还会将图纸送去。”
“嗯。”小清清笑着驱使熊大往村子的另一头走去,布袋子中还放着不少东西,里面有许多手套和另外的图纸,都是要送给其他作坊的。
“就不能让爹娘看到我清闲。”小清清人前乖巧嬉笑,人后就有了不少怨气。
给肥皂工坊的村民分发了手套与面罩,还要给铁匠坊的江师傅送去图纸,再去魏王舅舅的酒场送去一壶酒曲。
再去丁师傅家要一壶酱油送到李靖大将军手中。
忙完了这些,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小清清累了,她趴在熊背上,熊大也累了,回到了山上便不想再动。
“爹!”
张阳悠闲地喝着茶水道:“怎么了?”
她侧着脸问道:“还有宝莲灯那样的故事吗?”
张阳翻看着朝中的账目,“以后再讲。”
“以后是什么时候?”
“看我心情。”
这个时节的阳光很舒服,小清清躺在熊背上就睡着了,任由熊大驮着自己,闻到饭菜时,她睁开眼见到这头熊在吃着饭食。
小清清这才从熊背上爬下来,在厨房拿了一张刚刚烤好的饼,就当是午饭了。
晌午的时分,小清清带着弟弟来到山腰处,生火烤肉。
李丽质骑着三河马来到山脚下,这一趟从长安城带来了不少奏章。
走到山腰的时候,见到姐弟两正在烤肉吃,诧异道:“家里没有准备饭菜吗?”
小清清撑着下巴烤着肉低声道:“弟弟和我要吃肉,爹爹总是给我们留好了肉,说是自己烤着吃。”
李丽质点头笑着,皇姐和姐夫平时对儿女很严厉,可心里还是很疼爱她们的。
烤好了一串,小清清递上,“姨姨也吃。”
李丽质接过肉串吃着,看到足足有一篮子,“这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给熊大。”
李丽质惊叹这个小丫头的手艺,“你的烤肉跟你爹烤出来的是一样的。”
“嘻嘻,爹爹早就把料和肉都备好了。”
“原来如此。”李丽质将肉吃完起身道:“熊三该生了。”
“对!”
姐弟两顾不上吃了,将肉三两口吃完,抹了抹嘴。
小清清扶着弟弟上了熊大的背,姐弟一起上山。
傍晚的时候熊三终于发出了叫声,小清清与小心安站在熊窝外,时不时抬头去看。
又持续了半个时辰,熊三生了三头粉嫩的小熊。
熊大也走入熊窝中,闻着刚刚出生的小奶熊。
小心安忽然兴奋道:“哈哈!我就说是熊大的种。”
小清清一阵无言,这弟弟一直都在纠结这件事吗?
家里多了三头熊,算上熊猫,家里一共十四头熊。
熊比孩子都要多,其实养熊很费粮食,等它们稍大一些食量惊人。
小清清最近喜欢跟着丽质姨姨,因是所有姨姨中最漂亮的,她也想变得这样好看。
她看着镜子又道:“好普通的一张脸。”
李丽质闻言笑道:“你还小,眉眼都没有长开,自然看着普通。”
“好想长大呀,长大了就能学骑射,听说突厥人五岁就能骑马。”
“那也不见得,有些突厥孩子五岁还不会走路,甚至连说话都不会,五岁就会骑射的人少有。”
“可我都七岁了,爹娘依旧让我背诗。”
夜里,夫妻俩翻看着长安城送来的奏章,身为尚书左丞过问政事也是日常工作,皇帝很乐意听听这位左丞的意见。
李玥拿起其中一份道:“穆斯阿布与西征军周旋在吉尔干山西面,哈立德死了,现在他亲自领兵,反倒是扼住了唐军的攻势。”
张阳接过奏章看着军报,这份军报是梁建方书写的,穆斯阿布将兵力分散,分为数个小队,如同马匪作战一般,掠过一地便不再久留,让唐军的火炮阵无处可施展。
回复军报的是尉迟恭,陛下也给了批复,哈立德与欧麦尔虽死,可大食的实力依旧在,望梁建方不要轻敌,尉迟恭给的建议是让梁建方收整兵马,朝着王城攻打,逼迫穆斯阿布收兵。
李玥又拿起一份,“礼部的奏章,高卢人要见夫君。”
“不见,怎么什么人都要见我。”
她捂嘴轻笑道:“关中皆将夫君比作仙人,骊山火器之名早已响彻关中,火炮一响世家分崩离析,震慑四夷,夫君不是仙人是什么?”
张阳一脸认真,“首先我是好人,其次只有我是真正的好人。”
“高卢人说愿意献上高卢的美人给夫君。”
“混账!”张阳喝道:“我乃堂堂尚书省左丞,竟然拿美人考验本官。”
张阳清了清嗓子又道:“我是南诏王,现在就下国书让南诏部将领兵也去西征,把高卢人给我杀光了。”
见李玥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张阳一脸的真诚,“媳妇,快将南诏王印给我。”
第八百五十五章 河间郡王的征服
书房内,油灯的火光还算明亮,照亮着彼此脸上的表情。
高卢女人自然不能来骊山,说不定高卢女人还没走到关中就会莫名死在野外。
话语说出口了,李玥还是没有去拿南诏王印,而是依旧端坐着。
张阳从一堆奏章中找到了一封书信,颔首道:“原来玄奘和尚还会给天可汗送信。”
“咦?”
李玥也坐了过来,挨着想看书信。
书信的内容中写着的是玄奘近日对经书的感悟,还有对将来的担忧。
吐蕃的路走偏了,这不符合他对经书的理解,他希望天可汗能够出手干预。
还有大食人对先知神明的概念太过偏执,这样迟早会走弯路。
一封书信写尽了玄奘慈悲为怀的心。
他对世人都是仁慈的,在他眼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天可汗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好像只有他玄奘举世独清。
小心安快步走来,李玥皱眉道:“这么晚你还不睡吗?”
他激动道:“爹!娘!孩儿要给刚出生的小熊取名。”
李玥将油灯往桌案的中心放了放,担心儿子毛毛躁躁撞倒了油灯,问道:“这么晚了,你就在想这些事?”
他回道:“孩儿打算将它们取名,关羽,张飞,赵云。”
张阳气馁道:“当初就不该与你说三国的故事。”
这孩子又心满意足地去睡了。
将眼前的这些奏章收拾好,张阳又写了一封回复的奏章,奏章内容是对皇帝工作表示肯定。
李玥将一叠奏章整理好,笑道:“谁会写奏章去夸赞父皇?倒是罕见。”
“给你父皇一些正面肯定。”
这些收拾好的奏章还要交还给朝中,张阳穿好外衣走到屋外,一边洗漱着,看了眼熊窝内的情形。
小熊刚出生,孩子惦记得紧。
月光洒落,可以见到熊窝内的情形,熊大护在熊三身边,刚出生的小熊也正在酣睡。
张阳吐了漱口水这才回屋。
骊山的早朝是很热闹的,有孩子的嬉笑声,也有大人的喝骂声。
张阳每每晨跑结束都会站在山腰上,看着这个风景,欣赏许久。
与往日一样,张阳去看看田地里的作物情况,蒸汽机车就放在村子里的主干道上。
早晨还有些冷,它的身上挂着早晨的露水。
技术问题依旧还在,目前没有解决。
李泰一大早吃着茶叶蛋站在蒸汽机旁发呆。
“魏王殿下发现症结所在了吗?”
李泰一口咽下嘴里的茶叶蛋,又道:“想了很久,表面上来看只是一处两处的破损,可仔细一想又没这么简单。”
“此话怎讲?”
李泰纠结道:“当初造蒸汽机时就有这种感觉,那时候觉得气压不够,并不是火力与结构的问题,而是气压做工所在的环境的问题,想通这一点便成功了。”
要不怎么说李泰是个南北通透的孩子,一点就通。
刚刚接触动力应用方面,他就想着是不是忽略了一些理论。
张阳又道:“阎大匠送来的图纸我看到了,这两日我会帮着调整。”
李泰看向远处,抬了抬下巴示意。
张阳也寻着方向看去,不远处就是河间郡王漫不经心走在田埂上,正期盼着胡瓜什么时候长出来。
李泰小声道:“姐夫觉得皇叔如何?”
张阳揣手道:“还是老样子吗?怎么……今日的他有什么特别吗?”
“不知道从何时起,皇叔将全村的狗都……都收伏了。”李泰三缄其口,又换了一个说法道:“嗯,应该是征服。”
河间郡王征服了全村的狗,现在他走路时这些狗都跟在后头簇拥着。
再一看又有点像是个十分有气势的大将军。
“他的退休生活多么地有趣,有朝一日我也退休,整天带着家里的一窝熊来揍村子里的狗。”
正说着话,张阳回头一看,不知道这个胖子什么时候已走远了。
绕着这辆蒸汽机车走了一圈,张阳这才回到山上,看着图纸想着关键问题所在。
这是村子里的第一辆蒸汽机车,左看右看,又觉得这车的结构有问题,给人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爹,姐姐又把小长安给炸了。”
小长安就是女儿搭建的长安城模型,她好不容易将模型修好了,现在又给炸了。
只要她不去炸一些奇怪的东西,也都由着她去玩闹了。
张阳拿着尺子与炭笔修改图纸,蒸汽机车的内部结构还是要调整。
李泰与阎立本设计的这个机车太过复杂了。
记忆里煤炭动力的火车结构应该是简单的。
“嗯。”张阳点头,抛却一些不必要的结构之后再看图纸,“这样看起来就清晰多了。”
骊山为了生产建设在忙碌,朝中也在为了社稷也在忙碌。
王公公让人抬着一箱子的奏章入殿,“陛下这是骊山批复的奏章。”
李世民颔首点头,示意放在一旁。
王公公还很贴心地拿起其中一卷,小声道:“陛下,这是县侯亲自所写的。”
“让他写一回奏章真是难得。”
李世民嘴上说着,打开这卷奏章便看了起来,这一看便眉头紧锁,神色剧变。
王公公低头站在一旁,余光看着陛下的神色,难道说县侯在奏章上写了一些不好的事?
平时奏章多有劝谏,也有义正辞严的话语。
李世民抚须又是一想,这小子嘴里从来没有说过好话,这一次为何如此反常?
“君临天下,九五之尊,龙袍在身,万国来朝。”
这些话确实挺受用的,看着也舒心,这反倒让李世民心里越发不踏实。
又是仔细看了好几遍,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找不到头绪。
多看几遍便不看了,也是因为这些话的缘故,皇帝今日的心情特别好,就连午时的饭菜都多吃了几口。
“陛下,许侍郎又来问高卢人的事了。”
李世民搁下手中的筷子,想起了早晨看到的奏章,沉声道:“就按照礼部的主张去办。”
“喏。”
王公公去通报之后,他又走了回来,“陛下,赵国公与房相来了。”
“嗯,让他们入殿。”
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李世民还在吃着饭食,早春时节的菜色很不错。
李世民让内侍安排座位,“辅机,玄龄你们也入座用饭。”
俩人相看一眼,没有当即拒绝,先是坐下。
李世民饮下一口肉汤又道:“宫里的厨子是骊山学艺而来的,本想人是骊山教出来的,现在宫里的吃食果蔬也都交给了骊山供应,每日都会有新鲜的果蔬送来。”
“张阳此人多钱善贾,骊山的人也都多钱善贾。”李世民擦了擦嘴又道:“玥儿手下有个弟子叫徐慧,她向皇后提起,往后骊山的果蔬可以多给朝中的重臣供应。”
房玄龄和赵国公的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李世民释然一笑,“不过观音婢向来不过问政事,这些事也没有答应。”
说罢,李世民又问道:“骊山要修路的事筹备如何?”
房相回道:“岑文本去查问过,骊山有派人去各地乡县问过,多地村子都和骊山有来往,这两年经营下来很得地方人心,要建设道路自然也顺利。”
长孙无忌低声道:“骊山不过两百人,既生产还要兼顾修路哪里来的人手?”
李世民喝着茶水没有讲话,饭后的茶水是陛下的生活习惯。
房玄龄摇头,颔首道:“赵国公多虑,放眼关中谁都会缺人手,就连朝中也缺少人手,唯独骊山永远不会缺,他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人。”
究其原因无非人力资源,骊山统筹调度的人力资源太庞大了。
“据说调度人手的都是当年骊山书舍教出来的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十五六岁,不想着入仕反倒继续留在骊山做事。”
自古以来修建道路向来颇费人力的,尤其是庞大的工事需要的徭役劳力更多。
李世民想到宫里修建太液池用了三千人,他张阳要修如此长的两条路,至少也需要上万人手。
如此庞大的工事,既要面对非议,还要付出这么多的本钱,很想看到他犯难的模样。
李世民站起身道:“骊山想要睥睨天下,手握关中人力自然要做一番大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知当年郑国修渠有多难,杨广修运河又遭多少非议,他张阳修路还要顶着多少的骂名?”
很多时候,李世民总觉得张阳喜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某些看似无关紧要,往往被忽视的所在,总能发挥一些作用。
就像是骊山的技术院,起先那里教出来的学子谁会在意,现在呢?
众人为求一个名额可以大打出手。
到底还是张阳太过正气了,换作别人掌握这个技术院,多半会高价将名额卖出去。
骊山还是讲究公平的,凡是与骊山有合作的乡县都有固定的名额,每年都可以挑选十数人入学。
长孙无忌小声道:“听闻陛下将河西走廊两百年的赋税都输给了骊山?”
“咳咳咳……”
李世民清了清嗓子道:“朕与他一时玩闹。”
“玩闹也不可输了赋税。”
再看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板着脸,李世民叹道:“朕用银钱去赎回来就是,可每每想着要给骊山银钱,朕心里很不服气。”
房玄龄劝道:“陛下,往后莫要这般儿戏了。”
“玄龄,朕会注意的。”
李世民说完不停往嘴里灌着茶水。
再怎么说也是两百年的赋税,河西走廊的互市依旧繁忙,来往商客众多。
如今来看河套新开辟的互市也无法与河西走廊相比。
到现在还是有很多突厥人宁可去河西走廊交易,也不愿意在河套买羊。
房玄龄也因此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突厥的羊在河套卖的话价格能够便宜不少。
可要是远道去河西走廊价格反而更高了,多走一段路还能卖个更好的价格。
突厥人的羊自然都往河西走廊跑。
河套的互市依旧冷冷清清。
加之地理位置上来看,河西走廊连接着西域,其位置得天独厚。
房玄龄将这件事的缘由放在了狄知逊的治理上,只是朝中只有一个狄知逊,找不到第二个了。
互市的情况与皇帝说明之后,岑文本与太子也入殿说了河套互市的看法。
君臣几人一直商量到了下午。
直到走出甘露殿的时候,李承乾忽然停下脚步,“岑中丞。”
岑文本回首道:“太子殿下可还有疑惑?”
“孤明白了那日张阳下棋的用意,不论朝中想要怎么制衡,想要如何限制骊山,骊山岿然不动。”
“太子殿下此言何意?”
李承乾继续走着解释道:“那日孤与张阳下棋,输了数招,每一次孤想要攻杀都被他化解,可孤想诱敌深入,他又岿然不动,孤便这样输了。”
说着话,李承乾的神色上多有挫败,“朝中开辟河套互市就要投入人力物力,可建设之后却没有达到效果,如此付出的还未收回来,却无法动摇骊山。”
“张阳的用意便是在说朝中不要想着对付骊山了,朝中一直想限制骊山,便会一步步自误,而耽误了其他事。”
岑文本笑道:“骊山县侯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他来说浅显的道理不想解释,多说一句话好似会折损几年寿命一般,此人脾性匪夷所思。”
走到承天门前,太子与岑文本互相行礼告别,各自走了一个方向。
高卢人走了,他们走得很伤心,因为大唐不愿意和亲,更不愿意和高卢联手。
天可汗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这让他们感到很失落。
大唐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国度,他们拥有能够横扫大食人的神器。
此神器能平山川破城池,如此强大的天可汗,却不将高卢放在眼里。
强大的国度,应该有更大的包容,就像是他们的旧约中所写的神应该拯救世上所有人。
天可汗就是这般的人物,他会拯救世间,但不愿意拯救高卢王室。
作为使者,大唐也给了该给的面子,给了大唐的诗篇与书籍,还有很多粮食。
李义府站在长安城前,“陛下就像是应付未开化的野人,将他们赶走了。”
袁公瑜看着还没走远的高卢人,点头道:“看他们的衣着像野人。”
第八百五十六章 都是县侯的意思
李义府低声道:“公瑜这话没错。”
礼部准备安排了画师画下了高卢人的模样,这些人穿着布料都很少。
袁公瑜看了一眼画像,又道:“男子穿裙?还是这么短的。”
高卢人的胡子是黄的,他们的眼睛是蓝的。
关于西方的风俗与西方人的模样写入了大唐礼部的典籍中。
从长安城一路走,这三个高卢人走了一个月也到了河西走廊。
现在的河西走廊很热闹,吐蕃人与突厥人交谈用关中话,西域人和吐蕃人交谈用的也是关中话。
关中话是现在河西走廊最有信誉的言语,只要你说关中话,你的买卖才能好,才能够在河西走廊立足。
对很多关外人来说,学关中话和关中礼仪成了必修课。
只不过也有很多人上了年纪人学起来很蹩脚。
也有人向狄知逊说过这件事。
但狄知逊放任了,他微笑着对身边的小吏道:“这是骊山县侯的意思。”
“喏。”
又一个小吏急匆匆跑上嘉峪关的城楼,这座城楼完工才两年,其坐立在河西走廊的西端,如同一道厚实的高墙,来人仰望而兴叹。
这种城关的雄浑令人望而生叹。
而在嘉峪关前的道路两侧种满了胡杨树,胡杨树绵延数里,也不知道唐人为何要种树,只是听说以后的关西还要种很多很多树木。
那小吏跑上了城墙又进了城楼,见到狄知逊恭敬地将信递上,“狄侍郎,您的信。”
狄知逊颔首点头。
那小吏又道:“还有一封是小狄公子让人送来的。”
狄知逊先拿起其中一封,打开封蜡看着儿子的字迹,他的书法更好了,也写了他在长安城这两年的感触,他在长安城结交了很多好友。
言语间都是他的成长,狄知逊的嘴角带着笑意,低声道:“这小子现在也长高了吧。”
“狄侍郎,朝中不止一次想要召您回去。”
“回去?”狄知逊摇头道:“老夫还在河西走廊,仁杰就有骊山照拂,这样就很好,若回去了老夫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先不回去了。”
言至此处,狄知逊写了一封回信上了封蜡,低声道:“河西走廊建设还未完成,乃关西隘口重中之重,让别人来接手县侯也不放心。”
这些话语听得一旁的小吏大气不敢出。
好似这个嘉峪关不是天可汗的,而是骊山县侯的。
又一个小吏匆匆跑来,小声道:“狄侍郎,有几个高卢人想要买羊肉,不会讲关中话与人打起来了,是长安来的。”
狄知逊颔首道:“羊肉?”
“对,他们想要买羊肉。”
狄知逊看了一眼桌案上的茶叶,从桌案底下拿出一个一个布袋,布袋很大其内有三两斤茶叶。
“这些都是这两年的陈茶,都送给高卢人,再给他们一些银钱与肉干。”
闻言,那小吏又问道:“狄侍郎为何要这么做。”
狄知逊轻轻拍了拍桌案上的信,又道:“这也是县侯的安排。”
“喏。”
且不说张阳为何要这么做,狄知逊觉得自己照办就行了,不用考虑这么多。
“举手之劳又不是什么大事。”
“狄侍郎,传闻高卢人想要和亲,被朝中给拒了,这些人好像在朝中讨不到好,我们……”
这个小吏的意思是让狄侍郎离那些高卢人远远的,不要影响了前途。
以现在狄知逊的功绩在回朝之后,在朝中一定会升迁。
狄知逊颔首道:“这是骊山县侯的意思。”
骊山县侯,骊山县侯,什么都是这位县侯说的算。
即便是在河西走廊,也时常听到这位县侯的名声,关外之人除了敬仰天可汗,也很敬仰骊山县侯。
因当年松赞干布的事,有人说吐蕃赞普和骊山县侯是好友,因此许多吐蕃人也在称颂县侯。
当年的高昌奴造反了,主宰了高昌,他们也在称颂骊山县侯。
那位县侯如今又是何等人物?
他是当今的尚书左丞,深得陛下器重,能够造出火炮这等社稷利器。
也有说这位县侯在骊山修炼多年,都快成仙。
你说县侯在骊山这么多年做什么?肯定是在修炼,修炼成仙。
中原的江南地界,钟声在林间飘荡。
春季的南方很温暖,鸟儿在林间叫着,老迈的崔仁师坐在一张石桌前。
他并不是来这里当和尚的,而是念当年与慧旷和尚的交情,在他忌日的时候来这里看看。
一个中年人迈步走来,他见到了石桌上的茶碗,低声道:“江南东道的徐家经营着许多茶山。”
崔仁师点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茶汤了,而独爱这般炒茶。”
“你们崔家如今散了?”
“嗯,散了,该杀的都杀了,该死的也都死了。”
崔仁师这个老人家缓缓道。
中年人又道:“到了你这般年纪,也早已看淡。”
他的语气重了一些,目光还是看着这个老人家。
崔仁师叹息一声,叹息声很重,有些无可奈何倒也不是在埋怨,又道:“老朽想要保住李政藻,没有保住,老朽希望七姓十家可以同气连枝,危难关头他们却互相攀咬,老朽希望范阳有难之时,其他几家可以伸出援手,可事到临头各家都只顾着自己,还有……你爹在朝中越发势弱,当该注意言行的。”
“多谢崔老提点。”
“嗯。”崔仁师拿起茶碗目光看着远方。
萧钺是萧瑀的儿子,如今在利州任职,当年萧瑀归唐,献上了许多田宅,之后李渊得势之后又将田宅归还,而萧瑀自己只留了一座宗庙。
崔仁师颔首道:“你还在和李子通的后人来往吗?”
“回崔老,昨日有过走动。”
“嗯,江南这几家你还是少走动为好。”
即便是崔氏散了,崔仁师依旧是士林中受人敬重的老人,无论去哪儿都能得到敬重。
李唐的皇帝还是留下了这位老人。
为了维稳局面这位老人家当初没少在世家间走动。
他一度想要劝范阳不要反,劝他们不要造次。
可事与愿违,到头来还是人头滚滚。
萧钺问道:“在下为崔老寻一个住处,往后可在江南住下了。”
崔仁师从怀中拿出一张纸,低声道:“这是骊山的纸张,是慧旷和尚做梦都想要得到的纸,可他到死都没有买下骊山的造纸术。”
萧钺低声道:“慧旷和尚太过执着,若不是他乃当年智顗高僧座下僧人,江南各家又岂会给他情面,给他如此多的银钱。”
“嗯。”崔仁师的老脸带着笑容,看着纸张的字念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好句子!”
“嗯,确实是好句子,是骊山所出的诗作。”
崔仁师将纸张放入火盆中烧了,又道:“好一个只有香如故,世家倒了张阳反倒作了这一首诗,令老夫觉得羞愧,百年的风骨还不如一个年岁不到三十的人。”
安静良久,崔仁师忽然抬头道:“还有风骨吗?他们早就没了当年的风骨,何来香如故?”
面对萧钺,崔仁师摇头道:“老朽走了。”
“崔老是要去哪儿?”
“先去太湖再去骊山。”
萧钺上前一步连忙道:“崔老,不留下吗?”
崔仁师不住摇头道:“不留了,你也多劝萧瑀,注意言行,注意言行。”
萧钺再问道:“李唐皇帝会对付江南这几家。”
“老朽怎知皇帝会怎么想,你顾好自己吧。”崔仁师继续走着,三两个小厮上前搀扶。
关中六月,长安城内,承天门后的皇宫显得空旷,只能看到三两兵士在巡视。
太极殿空旷的广场上,没人敢大声喧哗,也没人敢大步走路。
这是皇帝的地盘,也是许多平凡人的禁地。
站在远处只能看到太极殿在白日的光芒下,那屋檐在熠熠生辉,那太极殿的殿门内漆黑一片。
李世民坐在甘露殿拿着手中的一份奏章怒骂,“他还有完没完!”
一群太监宫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希望天可汗息怒。
李世民气得来回走动,一边又道:“三五天就来奏章,让朕拆了城墙!拆了城墙!一次两次就算了,用得着他三番五次?”
王公公得了一场重病,去骊山休养了。
李世民又觉得身边没了一个得力的办事人,他看着这些不成器的太监又道:“都给朕滚出去!”
众人如释重负,纷纷退出甘露殿。
长孙皇后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安慰道:“陛下是又被张阳作弄了?”
李世民坐下来,将奏章重重掷下,瓮声道:“朕以为他张阳有多积极?三五天就送个奏章来给朕,可他每天的奏章说得都是同一件事。”
“或许他担心陛下看不到?”
“朕事必躬亲,怎敢懈怠政事。”李世民在长孙皇后面前这才安静了许多,心中的怒火也被抚平了大半。
见到陛下你气恼了,殿外的太监宫女都长出一口气,好在有皇后。
李世民痛苦地抚着额头,低声道:“现在朕每每用饭,脑子里总是回荡着一件事,要不要拆了城墙,每每在梦里朕都能见到张阳吊死在了承天门前!”
长孙皇后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愁,“陛下给骊山回个奏章,就说知道了?”
“朕回了!没有用!他还是天天写!”
李世民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长孙皇后捂嘴轻笑着,“那就不许他再写奏章了,至少最近不许。”
“他……唉!”李世民坐起身子,低声道:“朕希望他能对社稷用心,骊山的奏章都是不过中书省直接送到朕面前,生怕错过了什么,这孩子肚子里有本事藏着,朕多想将他吊死后,刨开他的肚子,看看他有几个心肝。”
长孙皇后不敢想那个场面,又道:“陛下近日该多养神的。”
李世民点头道:“也罢,传朕口谕,近日有事让人代传不许再写奏章了。”
“喏。”
刚说出话语,李世民又嘱咐道:“此事不用与他人说起。”
朝中进谏还是要进谏的,但只限张阳一人,不然人人都知道陛下不喜奏章,难免会有误会。
烦心的不只是皇帝。
还有骊山的这位县侯,他面前坐着一个老人家,这个老人家乃是当初七姓十家中的重要人物,崔仁师。
这老人家正怪笑着看着自己,看得令人发毛。
骊山的铁路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至于蒸汽火车的事,李泰和阎立本正在攻关,至今还未成功。
车还没造好,铁路也不能耽误。
张阳皱眉道:“在下来见你是因太上皇嘱咐,他老人家说了您当年修撰梁魏史,您虽与孔颖达老夫子一系不和,但也是饱读的学士,在士林中有颇高的地位。”
崔仁师抚须道:“在县侯的文采面前,老朽不敢受此夸赞。”
张阳不停摇着手中的扇子,又道:“在下的意思是说来见您,实乃情非得已,在下是个粗人当不得文采二字。”
“你的诗文足以传世。”
“您说笑了,那些诗文都是当年老师所教,不是我作的。”张阳指着远处又道:“你看到没有,我们骊山这么多人忙前忙后一个月就修了半里铁路,我还要接着去忙,您长话短说。”
“哎呀……”崔仁师的一张老脸犯难道:“有人说老朽这把年纪了从江南不远千里来骊山,多半会死在路上,好不容易到了骊山,却被你小子数落怠慢。”
“那您见我想说什么?”
“县侯觉得世家该倒吗?”
张阳低声道:“推翻世家的是世人,是万千群众,不是我,如果说他们注定要亡,那也是万千人的选择,是这个时代的选择。”
“您老也看到了,天可汗为人讲义气,赏罚分明,作为大哥天可汗收西域,吐蕃做小弟,做皇帝能够治理社稷,如此人物自当受人敬仰,诸国来朝。”
“那世家作恶多端,世人多唾弃之,自然会被连根拔起,天理昭昭。”
崔仁师坐着沉默许久,他喝了碗中的茶水,低声道:“你们年轻人总是世事想得很美好。”
“老人家,我的老师张公瑾是一位很悲观的人,也是个很现实的人,可我觉得人总是要心向美好。”
第八百五十七章 不甘心的失败者
崔仁师用拐杖支撑着身体站起身,他皱眉躬着背,浑浊的老眼看着这张年轻的脸庞,“嗯,确实长得很一般。”
张阳又被盯得有些发毛,稍稍后倾道:“您老像是在看一件很罕有的物件。”
“罕有,确实罕有。”
“我的脸有什么不同吗?”
崔仁师在考虑,他欲言又止,只是说了句,“太一般了。”
见张阳要走了,崔仁师又道:“年轻人莫要觉得无趣,老夫还有几件事想问。”
“您说。”
说话间就这么背着身,张阳不想和这个老人家脸对脸。
“白糖,裴宣机,火炮。”
“嗯,然后呢?”
“老朽虽不确定,可总觉得这些事上有联系,没有证据。”
话语顿了顿,他又喝了一口茶水,接着道:“这些事都过去了,也该尘埃落定了,本想问此刻又觉得问了也无用。”
他看着这年轻的背影,又道:“听说你想让大唐富强?”
张阳点头,没有否认。
崔仁师低声道:“你现在很富有。”
这个老人家给人一种感觉,那是一种沧桑感,好像是他身上藏着很多的事情,或者是他为中原世家做了太多。
“我的财富就在大唐,我富有了大唐也就富有了,我还可以让更多人也富有,而不是像你们世家那样,通过选仕和掠夺来获得财富,世家只会把手伸向贫苦的普通人。”
“世家本是恶的,您老人家又为何帮他们做这么多?您一心想要他们求变,可他们的根都已经烂了,还怎么求变。”
“多么热血的话呀。”崔仁师感叹道:“多少年了,没听过这般话语,哦……”
他顿了顿像是有所回忆又道:“最近有这种话了,那些呜呜泱泱的贫寒人推翻了世家的高墙,以为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了,是吧。”
他苍老的声音再次道:“对,你是一个心向美好的人。”
张阳低声道:“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见到过光明。”
“你见过吗?”
“我见过,不过现在已不在了。”
“原来如此。”崔仁师思量许久,接着道:“你与老夫做个局如何?”
“我拒绝。”
崔仁师那张老脸笑了起来全是皱纹,很难看也不堪入目,这张脸痴痴望着眼前笔挺的后背,又道:“都说骊山不事土地兼并,也十分厌恶土地兼并,你们不做那些事情,不代表别人不会。”
“你还年轻,老夫却老了,就从土地兼并来说,如果十年内这李唐社稷无法改变此事,你需要向老夫赔罪,如果骊山真的做到了,老夫向你赔罪,替世家向天下人赔罪。”
这一次张阳回过神看他,“您代替世家向天下人赔罪?”
“嗯。”
“您的话语能代表中原世家吗?”
“你觉得已经赢了吗?”崔仁师又道:“老朽可以写一卷赔罪书,让各家子弟画押,你们骊山不是一直信奉这等契约上的事吗?”
张阳颔首,没有言语。
“就按你们骊山的做法,你觉得这个局如何?”他老人家又随和的笑了笑,“你且放心,不过世人是否会原谅世家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卷赔罪书,难道天可汗不想要吗?”
张阳正色道:“你是个很复杂的老人家。”
“呵呵呵……”
崔仁师笑起来的声音很不好听,笑起来的样子也很不好看,“你赢了,世家就认了罪行,你输了你给老朽一个人赔罪就好,哦……对了。”
他又补充道:“可能老朽活不过十年了,你若输了就在老朽的灵位前倒上一碗茶水。”
张阳招手叫来了女儿。
“爹!女儿还在背诗呢?”说完她又看了看这个老人家。
“爹,孩儿还要跟着姐姐背诗。”
小清清拿起书卷轻敲弟弟的额头,眼神里责怪他重复自己的话。
“嗯,这两个孩子与你真是一模一样,都说孩子小时像爹,长大后就像娘了。”
张阳低声道:“给这位老人家拿笔墨纸来。”
小清清多看了崔仁师,便走入村中。
“姐!”小心安跟上脚步低声道:“那个老人家长得好吓人呀。”
“他是坏人。”
“坏人都长这样吗?”
“我怎么知道。”
小清清不耐烦地应付弟弟的一堆问题,找欧阳询老先生要了笔墨和纸,便又来到村口。
一张木板提来,拉开木板下方的四脚,它就成了一张桌子。
崔仁师提笔开始书写,洋洋洒洒写了百余字,又道:“嗯,老朽死后此书会有后人保管,你且放心,放心……”
他说着话,拿着一卷纸拄着拐杖离开了。
“爹,他是坏人。”小心安回道。
“走,回家吃饭。”
“好。”
姐弟俩匆忙跟上爹爹的脚步。
因熊大与熊二这些天又要耕地,所以不能陪着两位小主人。
骊山不养闲人,骊山的熊都要耕地,骊山的牛失业了,然后牛抢了驴的活,去拉着村子里的货物。
后来村子里的驴与狗生活在一起。
再后来村子里的狗急了,它们会将驴赶得远远的。
出于道义,骊山没有杀了这三头驴,而是用一头一百钱的价格卖给了龙武军。
从此驴的生活更苦了。
崔仁师去了长安城,他本是朝中的殿中侍御史。
当初李政藻出事正值朝中休沐,那时他就觉得世家要出事了,便在那时候一直走动在中原几家之间。
后来真的出事,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年。
这三年一直没有给陛下一个交代。
承天门前,杜正伦就站在这里迎接老人家。
崔仁师老眼看了许久,才认出门前这人,低声道:“原来是正伦。”
“见过老先生,多年不见了。”
“嗯,多年不见了,当年老夫任职度支郎中,陛下觉察账目有误,还是你来提拿老夫的。”
年过四十的杜正伦行礼道:“那是贞观四年的事了,不过当年就已查清了,都是误会。”
崔仁师拄着拐杖一步步走入承天门缓缓道:“如今……”
“如今下官已是太子左庶,与马周,郑公一起督促太子学业。”
“嗯,不知不觉过去这么多年了,朝中的人老夫都不认识了,差点也不认识你了。”
“老先生此番是来……”
“告老。”崔仁师叹息道。
杜正伦陪同着老先生来到武德殿外,不知道这位老先生与陛下说了什么,老先生出来时已经脱去官身。
走出皇城出了朱雀门之后,崔仁师又去见了赵国公。
崔仁师来到赵国公府邸,这里来来往往的侍从众多。
走入正堂,长孙无忌已经备好了茶水,“老先生请坐吧。”
崔仁师点头坐下,低声道:“老朽去见过张阳了。”
“老先生以前没见过他?”
“嗯,当初卢承乾被流放之时,老朽就想要见他了,以前远远看过,再一看他已有了变化,老朽觉得他是一个很棘手的年轻人。”
“如何棘手?”
崔仁师的手指摩挲着茶碗的边沿,眼神看着茶水,“他很年轻,很沉稳,有点脾气但不放肆,有手段又有耐心,嗯!看出来的只有这些,便觉得棘手了,许国公向来有识人之本领,他可见过张阳?”
“见过。”长孙无忌回道:“舅父说他是个不择手段之辈。”
“嗯,许国公识人向来不会错的,那赵国公以为呢?”
长孙无忌回道:“他很骄傲,他对是非观有不一样的看法,骊山学识更有睥睨天下之势,从他迁居骊山之后便不再藏拙,为人谋算很深,如老先生所言是个很棘手的人,年轻一辈无人可比。”
“少见赵国公对人有如此高的评价。”
崔仁师说罢,笑了,笑得甚是欣喜。
长孙无忌看不懂这位老先生在笑什么,又道:“朝中青年才俊众多,有不少正是骊山门下,以后张大安,裴行俭,薛仁贵,上官仪。”
崔仁师眼里只有张阳,对其他人没有兴趣,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低垂着头道:“张大安年纪轻轻就是礼部尚书,这又如何?其人欠缺阅历经验,过早任尚书之列,不是好事。”
“裴行俭,薛仁贵出身河东,早早被张阳招揽,西征建功不少,本是有才学韬略,这般年纪就拜在骊山门下于仕途不利。”
“至于上官仪,呵呵呵……”崔仁师摇头道:“不足道哉。”
长孙无忌又道:“还有许敬宗,狄知逊,李义府。”
崔仁师摇头,这些人都不重要,又道:“听闻陛下近日疏远了赵国公?”
长孙无忌行礼道:“嗯,朝中传言有许多。”
“嗯,老朽就来看看你,当初的事情没能挽回不是你的错,也不用内疚,就像张阳说过的,这是世人的选择。”
崔仁师又走了,这一次他走出了长安城,几天之后有人送来话语,说是这位老人家去了河东。
在河东的壶口瀑布下,崔仁师见到了一个年轻人,此人是裴宣机乃是裴炬之后。
崔仁师望着瀑布道:“这等景色真是看不完,一辈子也看不完。”
裴宣机倒上两碗酒水,笑道:“汾酒难得,共饮。”
一口酒水下肚,崔仁师皱眉道:“早知你背后之人是张阳,当初就该杀了你以绝后患。”
“当年的事情在下都忘了,您老又何必提及。”
“张阳当初许诺了你什么?”
“前程。”裴宣机爽朗笑道:“大好的前程。”
“就只是在这里教书吗?”
“教书!”裴宣机重重点头,放声笑道:“哈哈哈!教书就是在下所求最大的前程!”
崔仁师的眼神黯淡了,他的呼吸重了几分,忽然自嘲一笑,“老朽走遍了中原来安顿那些世家旧人,你却在这里教书?”
“不好吗?在下热爱教书。”
“你做了这么多竟然只是为了这些。”
崔仁师仿佛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几分,这两年他太累了,累到满头的白发。
“你若是能够安享富贵,能够入仕为官,也能令人信服那两年你出生入死的所作所为。”
裴宣机指着自己的脸道:“您看看,在下都胖了。”
“心宽才体胖,你放下了,你老朽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呐。”
可怜的老人家现在只有声声长叹,世家一败涂地。
裴宣机拿着酒壶面朝瀑布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快活!在下从来没有这般的快活。”
崔仁师默默地坐上了马车,让车夫赶马离开了。
失败者多有不甘心,为了寻求心中的慰藉,至少他们推翻世家都是有利可图的。
竟活得还不如年轻人这般洒脱。
崔仁师坐在马车中低声道:“慧旷和尚,你总说要看破红尘,这红尘我等真的看破了吗?”
骊山,张阳坐在苹果树下,他在想树上的苹果什么时候也砸自己一下,这样就可以说我发现万有引力了,我被苹果给砸了难道还不能证明万有引力吗?
如此论证简单了许多。
忽然一想又不对,苹果为何偏偏砸我呢?
是不是太刻意了一些,巧合就是巧合,不一定要发生在骊山。
“丫头!”
“嗯?”小清清啃着青涩的苹果扭过头看向父亲。
“袁道长呢?”
“说是闭关了,爹爹要寻他?”
张阳惆怅道:“我想让袁道长被苹果砸一下,这样就合理多了。”
“什么合理?”
“袁道长能参悟经纬度,一定也能参悟万有引力的,让老道长再辛苦一下,不然科学那卷要编不下去了。”
小心安站在上坡,听着话语好奇地看了看树上的青苹果,又看了看爹爹的后脑勺,再看看青苹果,若有所思……
小清清回道:“女儿去把长安城炸了,请袁道长出山,如何?”
张阳神色凝重,纠结道:“你就不能换个理想吗?”
“对,姐姐换个想法,弟的志向是买下长安城,要是炸了还怎么买。”
小清清嫌弃地看了眼弟弟,咬牙切齿道:“一天到晚就知道买长安!你买了长安要做什么用?”
“养熊!”
“熊要养在山里,不能养在城里。”
“熊大就是在城里长大的。”
姐弟两吵了起来,张阳啃着青苹果再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