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八章 南诏未尽之事
许圉师看不惯袁公瑜做派,“公瑜虽说比在下年长,可在下明白攀附之人往往也会被弃如敝屣。”
袁公瑜反问道:“你们江淮人总是自负甚高。”
“公瑜出身河南士族,难道不明白其中道理吗?”
袁公瑜不想和对方辩驳,既然话说不到一起去,大不了科举之后大家各走一边。
俩人又回到了各自的队伍中,等雨水停歇之后就去长安。
而他们的名册也被许敬宗早早送去了骊山,为了今年礼部挑选人选。
张阳坐在华清池边,瞧了眼熊大,这头熊最不喜欢下雨天,每每下雨天它都会坐在屋檐下用鼻子嗅着,等着雨水停歇。
小慧贴心地递上茶水,“师父喝茶,老师叮嘱春雨偏寒,不要着凉了。”
张阳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点头道:“我知道了。”
“嗯。”
小慧重重点头,往上看去这个竹亭造得还算是牢靠,笑道:“小清清还担心这竹亭会被熊猫给吃了。”
说罢,她又用袖子遮挡着雨水跑回藏书阁,也顾不上布鞋被雨水沾湿。
张阳看到了袁公瑜与许圉师两个名字。
历史上袁公瑜和许敬宗一样算不上一个好人,也是因为历史上武后和长孙无忌的谋权斗争之间,此人才得以留名,张阳这才对这个人有了一些印象。
而许圉师为人还算不错,记得这个人的名字是因为他的孙女是那年李白的第一任妻子。
还是孟浩然介绍的,许氏夫人也因此名传史册。
不知不觉已是这个年月,张阳感慨着时光过得很快,有些事有些原由心中所感。
总是有些执拗地想要留住一些没有发生的遗憾。
现在是贞观十三年,这应该就是大唐的浩然诗篇刚刚开始,也是一个个传奇人物就要出现的年代。
心中犹豫许久,张阳提笔将这两个名字圈起来,将这两人都放在礼部,希望许敬宗可以争取一下。
做完这件事,将名册交给了一旁的王婶,又道:“等雨水停歇之后,婶婶再将此名册交还给礼部。”
“喏。”
两位婶婶的白发一年比一年多,孩子们一年比一年长得高,两位婶婶反倒是一年比一年苍老了。
张阳坐在竹亭下喝着茶水,看着漫天雨水落在华清池中。
这场春雨下了一天一夜,身为太府寺卿,张阳还是写了一份奏章让婶婶将名册与奏章一起送去。
奏章上所言的是太府寺担心今年的关中会是旱年,让长安城多储水。
并且今年不能开辟过多的沟渠,开辟得越多河床水位就会降低。
奏章送入朝中始终没有回复,听婶婶解释说朝中正在筹备科举之事。
张阳叹息道:“再等等吧。”
春雨停歇的时候,何必大哥的书信也终于送到了,从去年冬季到现在,总算是有了他的消息。
信中说他已经到了辽东,从骊山看到这封信开始他多半已经到了百济与温挺会合,并且还说了他之所以能隐藏身份是因为他藏在了新罗的使者的队伍中。
给了金春秋一些银钱之后,这新罗使者很高兴给他带路前往百济。
张阳忽然一笑,没想到这两人能够走在一起。
收到了何必大哥的书信,张阳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将书信放在晃动的油灯上,让它安静的燃烧。
李泰一家和李渊来了。
今天的李泰终于得以休息一天,这两日忙着骊山技术院校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等到了雨天,倒是没有乡民再来求学了。
竹亭上石桌上放上了菜肴。
李渊和李泰上下打量着,“上一次朕来的时候,没见华清池上有这么一个竹亭,这是你新修的?”
张阳闻言道:“骊山的南面有一些老竹子,我砍了一些来做竹亭,老竹不砍掉难以长出新竹,也为了能多长一些笋,骊山种竹子的所在就只有这么点地方,我不想让老竹子过度消耗土地养分,这样会让新竹长不好的。”
李泰完全不顾这番言语,狼吞虎咽吃着眼前的饭菜,尤其是那盆的酱牛肉已经被他吃了大半。
张阳只要又从坛子中拿出一些酱牛肉,笑道:“去年准备得够多,今年可以多吃一些。”
“嗯嗯嗯……”李泰一边吃着一边点头。
这胖子吃得快,也饱得快,放下了碗筷痛快的长出一口气。
也就是魏王妃还在学做饭食,骊山的菜肴讲究火候调味,哪里像寻常人家这么简单。
很多时候都是李泰自己亲自下厨的。
李渊打量了许久,在石桌边坐下来,又道:“朕听闻张公瑾过世之后,高士廉也得了一场重病。”
李泰擦了擦嘴点头道:“人上了年纪就会病来如山倒,皇爷爷也要注意身子。”
李渊从盆中夹起一块羊排,细细品味着又道:“都说解牛之法乃是屠夫技艺,能够将牲口身上的肉骨分为数十个部位,又不破坏牲口的肉质,这羊肉能宰得如此有条理。”
“朕时常好奇,你小子一身本领如何学得这等解牛之法。”
李泰又道:“皇爷爷有所不知,其实一只鸡可以分为好几个部分,本王也会。”
看了看张阳,又看看李泰。
“哈哈哈!”李渊抚须笑道:“我等在此如此清闲,想来二郎和承乾怕是忙得吃不好睡不好。”
正是如此,张阳发觉自己递交的奏章迟迟没有给回复,就是朝中因为春季的事情忙得难以应付。
朝堂各级官吏的职能没有划分详细,这才让庞杂的事情没有细致处理。
也想过让皇帝将太府寺剥离出来,不然事事都要向朝中禀报效率太低。
若是太府寺能够自决自立就更好了。
当初礼部的事就是向朝中谋权,总不能长孙无忌再与自己打一次赌?
赵国公多半拉不下这个脸。
就算是再闹心也是朝堂的事与骊山无关。
三人坐在竹亭内吃着饭时,不多时天空又飘下了细雨。
一顿饭吃罢,李泰考校着弟弟妹妹今日来的学问,今年的夏天李玥要进行一次考试,这场考试决定了她们是否能够从骊山毕业。
考校的方面有三样,体育,数术,文章。
能够参加考试的,也就只有高阳,清河与东阳三人。
至于她们三人是回宫,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可以全由她们自己来决定。
因为这三个孩子都十五岁了。如果她们要留下来还要在山上给她们安排自己的房间。
饭后,李渊躺在竹亭里小憩片刻。
张阳又收到了两封书信,一封是袁天罡送来的,这袁道长说是又要闭关了。
另一封信是河西走廊送来的,狄知逊先是问询了狄仁杰在长安城的近况,也说明了今年西北的扬沙天的状况。
贞观十三年的五月这天,朝中科举在即,人们都在等着一阵新风吹过关中。
这天,骊山村外又来了一伙人,他们是当年跟随何必攻占南诏的游侠。
这些年在冬季回去探望了乡里与家人之后,此时又相聚在了骊山村外。
骊山村外还有龙武军在驻守,这些游侠倒也不怕事。
张阳亲自接见了他们,向众人行礼道:“不知诸位有何所求,若想要钱财尽可以开口。”
几人面面相觑,为首是一个当初给骊山送信的壮汉,他作揖行礼道:“我等回乡也无处可去,还请县侯为我等谋一个去处。”
五月的关中下过春雨之后,天气又热了起来。
张阳负手而立,问道:“你们想要入折冲府,某家可以向军中举荐,若想要打仗也可以去波斯,我为你们保举,在下与英国公也有些交情往来。”
“回县侯,当初何必大将军说过要攻下交趾,当年的事情还未办完,我等想带南诏兵马去攻打,若此事能成还望县侯成全我等在交趾自立,并愿意向骊山上交地产。”
张阳也不清楚他们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看模样都是义薄云天的好汉。
“你们难道不想留在关中?”
“我等钱财都已经交给家中妻小,此时再无牵挂。”
“某家也是,去了南诏两年婆娘跟别人好了,给了她钱财让她善待某家的孩子,往后也没了牵挂。”
“某家老母已过世,将银钱给了胞弟。”
“其实何必大将军早已为我等散尽了家财,如今了却家中事,想要再闯一番事业,还望县侯成全。”
目光扫视众人,张阳颔首道:“我现在是南诏王,自然可以号令南诏兵马,只是你们真的决定好了吗?拿下了交趾之后就自立?”
“然也!”
他们说话的嗓音洪亮。
张阳继续道:“等你们攻下了土地之后,痛快地做一个地方昏君,此生快哉?”
“正是如此。”
“哈哈哈!”有人大笑着,已经开始想着以后的快活。
“在长安城有个叫做独罗的南诏使者,你们将他绑来,让他跟着你们一起出征。”
“喏!”
张阳拱手道:“此人乃昔日南诏的王侯子嗣,可以为你们号召南诏的乡民。”
众人闻言心头一喜,“多谢县侯。”
“对了。”张阳又叮嘱道:“在南诏还有我的人,是江南东道徐家的人,乃是我弟子徐慧的母家族亲,他们是帮骊山打理南诏的,还望诸位帮衬。”
“等你们拿下了交趾后,交趾便是南诏领土,我是南诏王封你们各地王侯,可以享受食邑,但不能世袭,你们在关中的亲眷名册交给我,骊山会善待她们,往后你们去攻城略地,肆意快活。”
“诸位的家眷骊山来照顾,让诸位无后顾之忧,如何?”
“多谢县侯!”
“不用谢我,你们都是何必大哥的人,有什么忙我都会帮的。”
张阳让人准备了笔墨,让他们写下了自己的籍贯姓名,以及家眷和亲属,若是他日客死他乡,作为南诏王,骊山可以给予抚恤。
这些人识字不多,张阳让几个村子里的孩子代为书写。
“还请诸位再写一封家书,家书内容为你们去了何处,要做什么,以后若有意外,骊山给予抚恤,也可托付骊山。”
张阳又写了一卷委任旨意,将这些人的名字都写上,盖上南诏王的印信。
等这些都确认好,张阳行礼道:“诸位以后都是我南诏将领,还望旗开得胜!”
“好一句旗开得胜,我等去也。”
张阳笑着行礼。
家书由骊山交给他们的亲属,仔细翻看这些家书,写得很简单,只有寥寥几句话,而且还带着各自豪爽的口吻。
这也是一种保障,更是骊山的信誉。
翌日,南诏使者独罗刚出了驿馆,打算今日去四方馆读书,却被一群壮汉拦住了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咧嘴笑道:“我等是南诏的将领,奉南诏王之命带你去攻打交趾。”
“什么南诏将领,我乃南昭使者从未听说什么将领。”
对方拿出盖有南诏王印信的旨意,这个独罗确认了好几遍,还真是南诏王的印信。
独罗吞吞吐吐道:“我……我……某家还要去四方馆读书。”
“读什么书,绑上!带走!”
“喏!”
一群壮汉围上前,将这个南诏使者绑了起来。
独罗大声道:“你们不能绑我。”
“带你回家,你还不愿意回去?不识好歹,揍他!”
挨了一顿毒打的独罗欲哭无泪,他真的不想回那落后的南诏。
在驿馆门前绑人是要被查问的。
“这是我们的南诏的国事,还望诸位不要阻拦。”
官兵看对方拿着南诏王的旨意,不好确认又去问了外交院。
李义府亲自来过问之后,笑道:“这县侯也真是的,如此大事竟不与礼部知会。”
说罢,李义府又递上一册文书,吩咐道:“有了这卷文书,诸位只要不烧杀劫掠,便可以畅通无阻地前往南诏。”
“多谢。”
“不客气的。”
就连礼部的官吏都对这些壮汉恭恭敬敬,独罗心如死灰,他自语道:“下臣本一心听从县侯嘱咐,县侯何故这般对我。”
还没等独罗从心如死灰中回过神,发现自己像个婆娘被人拦腰扛在了肩膀上。
第八百二十九章 前途?前途!
在长安城的四方馆苦读一年,独罗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放声呐喊想要有人来帮他。
就这么朗朗晴空下,没有人答理他。
有几个愣头青的官兵上前询问,看了礼部的文书,也得知了这是南诏国事,便不再过问了。
直到南昭使者独罗不再呼喊,他也知道呼喊无用了。
离开长安城的三天后,南诏使者到了函谷关,此刻他独坐在函谷关外的野地里。
从这里可以看到那座雄伟的城廓,在长安城的典籍中记录着很多关于函谷关的传闻。
曾几何时,独罗将长安城也当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家。
他做梦都想成为唐人,能够在繁华的长安城度过一生。
每每想到这里,他总是眼神恶毒地看向那几个绑自己而来的壮汉,希望老天可以降下一道天雷将他们劈死。
此刻独罗抬头看向夜空,月光很明亮,整片大地都被披上了一片银装。
就连大唐的月亮都是这般美丽。
他不想回那个贫瘠又混乱的南诏,南诏的家并不好。
见那壮汉分来一张饼,独罗还是伸手接过,然后怨恨地吃了起来,嘴里用关中话低语道:“县侯何故负我?”
对方笑道:“县侯没有负你,这一次是让你回去振兴南诏的。”
当初骊山的县侯确实承诺过。
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
独罗痴痴抬头道:“我不想回南诏了。”
对方又道:“你身为使者不回南诏就是背弃南诏。”
“我宁愿背弃南诏。”
话音落下,对方神情明显有些迟疑。
独罗慌忙站起身又道:“还请诸位放在下回去,让下臣与骊山县侯分说。”
只见对方拔出了长刀,而后独罗听到了另一人的话语。
“背弃南诏者该杀之,身为使者你罪加一等,该碎尸万段。”
独罗大声道:“南诏王已经死了!尔等休要惺惺作态!”
怒吼声很响亮,惊动了山林中的一群鸟儿。
只是对方的话语平静,低声道:“有你没你都一样,杀了不足为惜,谁说南诏王死了,南诏王就在骊山。”
独罗又跪了下来,他双手撑着地低着头哽咽道:“我不背弃南诏了,我回南诏。”
闻言对方又将刀收了起来。
“县侯怎么就看中这个一个不成器的人?”
“谁知道呢?”
“何必将军说过,县侯的眼光从来没有错过。”
“唉,希望他之后可以老实一些。”
……
他们的议论声就在耳中,独罗颓废地坐在地上,双目放空对眼前,对将来都没了希望。
独罗想不明白,不明白张阳的用意何在,他为何让我四方馆苦读一年,又这般草率地将自己丢回南诏。
就像是个没用的物件,想要丢就随手丢了。
独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听着周边如雷的鼾声,独罗没了心思入睡,他起身想要跑,却看见刚刚躺在身侧鼾声如雷的壮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眼前。
对方阴恻恻道:“你要去哪儿?”
独罗回头看了看这位壮汉刚刚睡着的地方,又是挠头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原本的位置。
再侧目一看这个壮汉也睡下了,不到三两个呼吸间,对方又是鼾声如雷。
心有不甘,独罗还想要离开这里,刚爬起身就发现身后的衣领被人揪住了。
明明他鼾声如雷还能这般抓着衣领。
独罗挣扎了一番,却发现这只好死死抓着。
“当真是个怪人。”独罗发现挣脱不掉,终于是放弃了,也认命了。
长安城依旧热闹,这天又有一群世家子弟被押入长安城,这些人多是从清河来的。
朝中按照罪行的轻重来给他们安排是否秋后问斩还是要流放。
狄仁杰站在人群中,对一旁的许敬宗道:“许尚书,会有不少人被扔到岭南去喂蚊子吧。”
许敬宗皱眉道:“这个时辰你该去弘文馆读书了。”
闻言,狄仁杰的小胖脸又拧巴起来。
这个孩子很聪明,许敬宗自然也算是识人不少,像狄仁杰这般聪明的孩子很是少见。
孩子应该是心向美好的,但同时这孩子有很重的好奇心,长安城的热闹事他都想要去询问。
许敬宗又道:“你怎么还不去念书。”
狄仁杰行礼,不情愿道:“小子这就去念书了。”
无论怎么说狄仁杰都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许敬宗仰天长叹道:“终究还是对这个孩子有了恻隐之心。”
李义府看向狄仁杰走远的身影,便疑惑道:“许尚书何出此言?”
许敬宗沉下脸道:“义府,你就没有这样的恻隐之心。”
“许尚书说笑了,恻隐之心是会误了大事的。”
“所以你做不成好人。”
李义府驻足在原地思量,“咦?许尚书你要去哪儿?”
许敬宗一边走一边道:“今年的科举开始了,你难道不去看看。”
“对。”李义府连忙跟上脚步。
皇帝对付世家的手段简单粗暴,抓走了绝大部分的世家嫡系子弟。
保留了世家的族老长辈。
皇帝在世家的根子处动了刀子,并且查没了世家的家产田亩,由马周主持将这些田亩重新分配
清河县与范阳两地释放出来的隐户人口有近两万户。
大唐平白增添了两万户人口,这无疑是给了朝中巨大的振奋。
而今年的科举是历年以来最隆重的一次,也是参与人数最多的一次。
鲸落了,带来的就是万物的生机,滋养了大唐。
许敬宗与李义府看着眼前这个盛况,在国子监前排列着一张张桌案,这些桌案边坐着来参加科举的学子与士子。
今年科举让崇德坊也是人满为患,就连各酒肆工坊屋檐下都住满了人。
而在场的学子有的衣衫褴褛是贫寒子弟,有的衣着华贵,也是士族人家。
李义府笑道:“这等场面,下官第一次见。”
从楼阁上往下看去可以见到三千学子整整齐齐坐成一个方阵,安静地翻阅着考卷,进行作答。
许敬宗笑道:“中原七宗望族与世家多已是断臂求生,不过陛下并不会就此放过他们。”
李义府回道:“许尚书所言极是,下官以为那氏族志就该一把火烧了。”
许敬宗摇头道:“义府,你的理想很远大呐。”
“下官早在当年入仕之时就已立志要一把火烧了氏族志。”
李义府出身微贱,乃是贫寒出身,许敬宗很同情他一路走来的遭遇,也明白他此刻心中所想。
他心中苦笑,当初在秦王府任十八学士,自己还不是受人眼光冷落。
直到秦王登基,当初在秦王府跟随的众人都有了前程唯独自己一直不受重用。
李义府说恻隐之心是不对的,会坏了大事。
他这话也没错,但狄仁杰不过是个十一岁的孩童,他的好奇心会驱使他不断靠近人心阴暗的一面。
尽管心中有多么地讨厌这个小克星,许敬宗还是认为这个聪慧的孩子,该是心存正气。
不应该活成自己这般,也不是李义府这般的人。
“许尚书,许尚书……”那稚嫩的呼唤声犹在耳畔,这是许敬宗第一次想作为一个长辈,给这小子一个正面影响。
科举结束的半月后,长安城上下都在等着这一次的科举揭榜。
许敬宗将名册递给了张大象,“还请大象兄将名册中的两位召入礼部。”
张大象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骊山县侯的意思。”
“这是……”许敬宗的话语顿了顿又道:“是骊山县侯建议的,老夫决定的。”
“虽说当初的礼部是张阳一手带出来的,可他是骊山县侯已不是礼部尚书,他若过多插手礼部之事,传出去不好听。”
张大象是一个为人周正的人,做事往往顾全大局。
许敬宗吹拂着茶碗上的茶叶点头道:“大象兄的建议,下官会注意的。”
“这就去知会吏部尚书杨师道。”
许敬宗欲言又止,看他已经走出了礼部,这才将话语咽了回去。
其实张阳的眼光一直很好,这一点许敬宗从没怀疑过,甚至到了盲从的地步。
张大素正巧路过,带着礼貌的微笑,“许尚书不要见怪,兄长不是对骊山有偏见,反而时刻记得家父临终前的话语,倒是我们三兄弟往后会与骊山走得更近。”
许敬宗拱手道:“大素兄弟多虑了。”
“这样就好。”
张大素负手带着与往日一样的笑容。
许敬宗正要喝茶水,见张大安从眼前走过,以为他也有话要说就放下茶碗。
只见张大安脚步稍停片刻,又是快步离开了礼部。
三人都走了,许敬宗心头大定,终于可以踏实喝一口茶。
刚拿起茶碗,就见一个小身影跑到眼前,许敬宗咋舌沉着脸想骂人,一碗茶拿起又放下。
好几次了,反正就是一口也没喝到。
狄仁杰好奇道:“许尚书在看什么书?”
许敬宗没好气道:“道经。”
“咦?许尚书也看这等书吗?”
“怎么了?”
狄仁杰从一旁的书架拿下一卷书,又道:“小子不喜道经,觉得这卷书更适合许尚书。”
“嗯,说难?”
“这是韩非子的名篇说难,小子更喜这卷书上的种种说法。”
“说说你的见解。”
狄仁杰来回踱步又道:“小子以为法出即有所依,家国是否动乱往往与律法相关,如果明确的律法,则社稷稳定,而不是所谓的人情权势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许敬宗皱眉看着这个小子,总觉得这孩子若是带不好,他将来会倒大霉。
小小年纪何来如此心性,难不成当初的大理寺歹人与他说了什么?
长安城的种种事,近来变故对这个孩子的影响太大了。
许敬宗更希望他能够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入仕做个不入流的小官是最好的。
可恰恰相反,他的这番想法让许敬宗心中不安。
以前觉得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如今一看他是前途未卜。
“许尚书,你怎么不说话了?”
“仁杰!”
“嗯,小子在。”
许敬宗终于是拿起了茶碗,又道:“你该去读书了。”
闻言,他看了看外面的天日,急急忙忙收拾了一番,忙道:“小子忘了时辰了,这就去。”
终于,这个小克星也离开了。
许敬宗总算觉得可以好好喝一口茶,再次拿起茶碗,还看了看四周,这可是今年难得的新茶,花了不少银钱买了一两茶叶。
见四周没人靠近,他一脸享受地饮下一口,却不料茶水入口已凉了,没了滋味。
“唉……”
礼部内,只有许敬宗的一声长叹。
科举还未揭榜,长安城内已经有不少官吏在一个个科举士子间走动。
已有消息传出来,进士及第的名册也可以猜个七七八八。
袁公瑜就是先一步收到消息的人,他面前站着李义府,敬仰之余又是行礼,笑道:“在下见过李少卿。”
李义府递给他一册文书,小声道:“恭贺公瑜兄,往后你就是礼部的散郎。”
虽说文散郎的官阶不高,可胜在礼部立功许多,加上陛下的倚重将来一定能够再次升迁。
袁公瑜毫不掩饰自己的自信,又道:“许尚书好眼光。”
李义府皱眉道:“记得当初你是与许圉师一起入弘文馆等册造案?”
“许圉师?李少卿寻他做什么?莫非……”
李义府笑道:“许尚书也看上他了。”
袁公瑜的笑容一僵,嘴角又是一抽,又道:“李少卿,下官与那许圉师有过交谈,此人学识浅薄此次科举说不定还未能及第。”
“无妨,许尚书已过问岑文本,他在及第名册中,比你还高上不少。”
“什么?”
袁公瑜对此很是讶异,暗道这该如何是好。
……
骊山,张阳眼前放着三碗泥土。
小清清双手耷拉着,下巴放在桌案上,看着眼前三碗土还仔细闻了闻。
她好奇问道:“爹爹要这些土做什么?”
张阳耐心解释道:“这碗黑土是从辽东来的,这种黑土很是肥沃,用来种粮食作物是最好的,只不过辽东气候寒冷,有着肥沃的土地,适合耕种的时节却很短暂。”
小清清看向另一碗,小声道:“这个呢?”
“这碗土是长江以南的黄壤,这种土壤易吸收水分,所以黄壤适合种植棉花,小麦,或者谷物豆类。”
第八百三十章 南瓜与封禅
小兕子好奇道:“那什么土能种南瓜?”
张阳解释道:“沙壤土就可以,南瓜的种植要求不算太高,关中多数土地也都能种植。”
小兕子又道:“当初回宫,就听有人说因为南瓜让父皇去太泰山封禅。”
张阳摸着下巴的胡渣,又道:“捧着南瓜去泰山封禅吗?”
小兕子与小清清坐在一起又不说话了,俩人又开始了下棋。
从俩人的棋艺来看,小兕子的棋艺更简单一些,心思也更简单。
倒是小清清能够使用一些计谋。
这孩子已经学会藏着心思了。
夜深了,张阳让两孩子早早睡去,收拾完家里才躺下。
睡梦中,张阳因一个很诡异的场景惊醒。
天才刚刚蒙蒙亮,李玥迷迷糊糊醒来,呢喃道:“怎么了?”
张阳又是疲惫地躺下,低声道:“不知道怎么了?我梦见你父皇捧着南瓜去泰山封禅了。”
她捂嘴轻笑着,“父皇不会去泰山封禅的,在父皇心里有一个心结一直走不出来。”
“嗯,昨晚听两个丫头说了,才会有这种梦。”
没了睡意,张阳早早起来洗漱,早晨又下着细雨,那头熊已经狼吞虎咽吃着早上的饭食了。
这头熊最近吃得多,多半是耕地给累的。
说来每年的春耕时节,也没见这头熊瘦下来。
张阳漱口后,便坐下来吃着饭食。
王婶将饭食放在桌上,就去帮着小清清梳理梳头发,对此李玥有些懊恼,坐下来喝着粥,低声道:“这孩子该学会自己打理头发的。”
杨婶将肉包子放下,过不了片刻弟弟妹妹也都睡醒了。
一觉睡醒之后,李治看着铜线和磁铁正在发呆,这是他魏王兄留下来的难题。
“近来魏王兄要忙着主持技术院校的事宜,便将这个难题交给了我。”
李治低声解释着。
张阳多看了一眼,便回到了藏书阁。
朝中科举揭榜了,对整个长安城来说这是一件大事,几乎全城的人都在等着崇德坊传来消息。
今天有一个大家伙被送入了皇宫。
骊山送给皇帝一台蒸汽机。
阎立本也就不计较骊山动用礼部的人力与物料这件事。
李世民瞧着这个铜铁用钢铁铸造的大家伙,好奇道:“这就是骊山生产力的关键吗?”
阎立本回道:“骊山的生产力提高正是因为此物。”
蒸汽机的图纸就在桌案上,李世民的目光在图纸与蒸汽机之间来往,低声道:“此物朝中可否能铸造?”
阎立本气馁一叹,行礼道:“陛下,此物构造极其复杂,骊山用了数年之久才突破了重重难关,若是朝中来铸造做不出骊山这般精细,或许能造出来,可没有当前这般好。”
李世民站在这个蒸汽机面前,此物通体黝黑,伸手触碰到它冰凉铁壁,此物给人一种很厚重的感觉,好像内部有无数的奇巧,却又无从得知。
“嗯,骊山既然能够将此物铸造出来,并且还能送入宫中,对他们来说此物多半无关紧要了,他们该有更精细的器物。”
这是李世民从自己对张阳的了解中得出的结论。
除非骊山已经彻底掌握了此物,否则也不会轻易将它交给朝中。
阎立本又道:“陛下,其实魏王殿下将此物交给臣之前,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阎立本回道:“陛下,骊山想要修路,一条联接骊山与长安城的路。”
“嗯,不是有官道吗?”
“骊山说是要重新修一条路,不需要朝中给予人力物力,只要朝中答应就可以。”
修一条路罢了,他还能修成什么样。
给朝中修路是好事,李世民觉得这件事没什么理由可以反对。
不多时,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也来了。
受陛下召见,一起来见这个吃煤的怪物。
随着内部的炉子烧起来,一声嘹亮的汽笛声响起,蒸汽机开始运转起来。
蒸汽机运转其后端的轮子开始转动,一条传送带也开始带动。
房玄龄皱眉道:“此物不需要人力,只需要吃煤便可,光是看着便觉得奇巧。”
长孙无忌颔首道:“骊山造出此物名扬天下,世人真的需要此物吗?”
李世民重重点头,“辅机说的不错,就算骊山造出了此物,世人当真会需要吗?”
人们已经习惯了刀耕火种,不是所有人都能和骊山那样活。
现在的骊山与外界有了一条巨大的鸿沟,骊山人的生活方式与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骊山是汝南公主的封地,又是张阳的食邑所在。
通常来说只要往后权贵不做祸害乡民之事,并且能够每年上缴赋税,朝中对其的过问就不多。
蒸汽机的运作动静很大,不多时李世民也没了兴致,带着房玄龄与长孙无忌走入兴庆殿内。
只留下了阎立本还在看着蒸汽机,陛下不懂此物的意义,自然也就不明白此物对社稷用处之大。
出身工匠世家的阎立本对奇巧之物有一种追求。
骊山能够造出此物就像是鲁班公输在世。
有了此物可以拉动数十个磨盘,能够代替的人力与畜力何止一星半点。
阎立本痴痴地看着……
今年的科举揭榜了,揭榜的名单与先前人们讨论的差不多。
颜师古获罪流放之后,又一个琅琊颜氏的人获得了今年的科举进士榜首。
其人是琅琊颜氏的颜显甫。
礼部内,袁公瑜与许圉师一起被选入礼部。
许圉师很疑惑,他明明向门下递交的文章是想要入太常寺的,不曾想却入了礼部。
朝堂有三省六部九寺之分。
寻常科举仕子,能够入门下省做个典仪,或者是九寺中任职,又或者各个坊市做个里长。
能够直接进六部入职的人并不多。
就算是进士榜首的颜显甫也不过入秘书监做个笔录。
今年科举录用的官吏有六百人,其中还有落榜的两千余人,有的等待来年科举,还有的进入官学去教书,一样可以参与来年的科举。
许圉师就听说过礼部有个侍郎叫作张大安,此人先是在东宫任职,后来辞了东宫的官职义无反顾地参加科举,又去了辽东三年,收复高句丽,升迁为礼部侍郎。
种种事迹都在长安城传播着。许圉师与袁公瑜坐在礼部等候着发落,不多时李义府走来,他对袁公瑜道:“你以后跟随本官做事。”
“喏。”袁公瑜起身答应,跟着李义府的脚步离开。
张大象走来,看到了许圉师道:“你跟着老夫做事。”
“喏。”
许圉师也站起身去做事。
许圉师与袁公瑜本就是两类人。
跟着李义府走出了朱雀门,袁公瑜低声问道:“听说李少卿还与中书省有过节?”
“中书省那些小人本宫还不放在眼里。”
“下官也是认为,李少卿的功绩,中书省那些当该望尘莫及才是。”
李义府很喜欢他的这番话,笑道:“褚遂良其父是褚亮,唐善识娶了豫章公主,又是唐俭之后。”
袁公瑜问道:“那李少卿……”
李义府笑道:“本官出身微贱,乃是靠着科举与立功进入礼部的。”
袁公瑜拱手道:“下官佩服李少卿。”
坏人与坏人是会互相吸引的,袁公瑜与李义府像是臭味相投,俩人一对眼便可知彼此是一路人。
又有不少科举落榜未能及第的士子离开了长安城,前往各地支教,或者是参加官学做个夫子,一边教书一边苦读,能够满足生活所需,也能为来年做准备。
今年科举过后,朝中又在此次武举之中挑选了百余名骁勇之辈入各地折冲府。
许敬宗再次被召入宫,他先是对兴庆殿前的蒸汽机诧异了片刻,又低头走入兴庆殿。
在殿内站定,他行礼道:“陛下,吐蕃都护府已落成,还请朝中确立都护人选。”
说罢,他又拿出一份奏章
一旁的王公公接过奏章,放在陛下的面前。
李世民没有看奏章,而是声音低沉问道:“许敬宗,你在礼部多年,也为了朝中社稷做了不少事情。”
“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嗯,等波斯和天竺的战事定了,你入中书省,张阳现在是尚书左丞,中书侍郎的位置缺了一个。”
许敬宗慌忙行礼道:“谢陛下,臣为社稷义不容辞。”
坐在一旁的长孙无忌言道:“若是当年张阳有你这般,早已入凌烟阁。”
房玄龄又道:“张阳还年轻,此刻断然让他入凌烟阁……也不合适。”
许敬宗依旧躬着身子,沉默着。
翌日,岑文本早早来到骊山。
张阳拿着账册脚步匆匆,就见到了正在村口与李泰吃着包子的岑文本。
这家伙吃着肉包子还吃得挺欢,他又道:“魏王殿下,以后在馅料中可以多放肥肉。”
“我们骊山的包子口味就是肥肉少。”
闻言,岑文本这才回首见到了张阳,行礼道:“县侯什么时候来的。”
张阳拿着账目负手道:“在你吃包子的时候。”
岑文本抹了抹嘴边的油沫笑道:“下官来拿今年的支教和官学银钱。”
张阳点头道:“一共五万七千贯是吧?”
岑文本打开自己的奏章,看了一眼道:“咦?县侯是如何知晓的?”
“每年官学与支教账目都在骊山,我们推算了今年的科举人数,可以推算出来。”
“如此便省事多了。”
岑文本收起账目,又道:“那就有劳县侯了。”
身后传来的木车的轮子转动嘎吱声,牛闯让人拉着三大车铜钱而来,交给了岑文本身后的官吏。
他笑道:“果然还是郑公之间高明,将铜钱交给了骊山之后,朝中可以随取随用。”
张阳又问道:“各地的官学开办情况如何?”
岑文本叹道:“让县侯看笑话了,此事举步维艰呐,朝中已几次向地方施压,成效却不大。”
看这些小吏还在清点银钱,岑文本神色犯难,“不知县侯可有指教?”
“指教说不上,在下以为朝中的态度在强硬些许,比如说将官学建设加入风评考核中。”
“嗯,不错,下官会在朝议上商议此事。”
张阳拱手道:“在下还有许多事要忙,文本兄自便。”
岑文本行礼道:“下官就先告辞了。”
李泰眼看着姐夫重新走回村子里,又看岑文本带着人和银钱去了长安城。
总觉得这两人亦是好友,又像对手。
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或许姐夫在朝中有岑文这么一个好友会更好吧。
李泰心头这么想着。
见过岑文本之后,张阳来到了江师傅的家中。
江师傅已经进入了养老的状态,不过他还是经常会去铁匠坊问问技术情况。
比如说现在骊山要打造一种射程更好的火炮,这种火炮的直径更小,但威力和射程会更远。
比之没良心炮精细的多。
江师傅正在喝着粥,看着一张图纸。
稍一分神,江师傅才注意到站在身侧的人,他放下了碗筷抚须道:“县侯。”
张阳连忙道:“江师傅,您不用叫我县侯。”
江师傅叹道:“你看起来真是和当年一样。”
“我不过是坚持早睡早起,平日里锻炼不放松。”
“嗯,应该如此。”
年近三十的张阳看着与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一般,岁月对他好像没有任何的影响。
将图纸铺开,张阳解释道:“这是我根据您的图纸重新设计的,我将蒸汽机燃烧室放在了前方,这样一来牵引前进时效率会更高,往后可以多设几个车厢。”
“嗯,确实更好了。”江师傅看着连接轮子的推杆又道:“如此多节车厢,这轮子阻力就越大。”
骊山制造的技术相关老师傅心中很清楚,轮子和车厢越多,需要的动能就越多。
按照先前江师傅初步设计的蒸汽机车来说,拉动一节车厢已然不错。
张阳解释道:“所以我想要设计一条专门用来行驶这种车子的道路。”
“寻常的路面行驶之时,自然会受到阻力,从而导致速很慢,但我们减少轮子与路面的接触面积,便可以让车子行驶的更快,从而可以多设计几节车厢。”
第八百三十一章 精简六部
江师傅闻言点头,“嗯,很有意思的想法,老朽先前没有考虑到。”
张阳拿出一根线,还有一个小木轮,解释道:“江师傅请看,轮子接触面越小,速度就越快。”
“轮子稳定和速度相关,就要在宽度上做好调整,很好的方向,老朽会考虑的。”
张阳与老师傅说了图纸的前后原理。
大唐这个王朝处于起步状态,这片大地养育了无数人,建立了一个个王朝。
上天确实在眷顾大唐,原本以为是五六月的关中旱季,却罕见地来了雨水。
张阳戴好斗笠走在田埂,雨水落在田地中发出沙沙声。
这场雨水并不冷,反而给关中带来了充足的水汽。
张阳捏起一些泥土仔细看着土壤的颗粒,忽然笑着自语道:“呵呵呵……上天都在照顾天可汗,这大唐如何不强大。”
一匹快马在村子里嘶鸣,三河马载着红拂女一路朝着村外而去。
而后,李靖与红拂女夫妻俩就回来了。
俩人穿着布衣互相搀扶着下马,这生活又像是回到了当年游侠风光。
张阳收回目光,就见到一群孩子正在冒雨回家,在田埂上继续迈开脚步。
有时候想着这个世间与世道很有意思。
或许自己什么都不用做,这个大唐依旧会很强大。
又或者说自己做了这些,只不过是让大唐的强大来得更早一些。
中原出现过很多王朝,强大的王朝却不多。
张阳回到家中,闲来无事与媳妇一起下棋,而后夫妻坐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景发呆。
“多做一些事吧,这大唐要好好的。”
听夫君这么说,李玥笑道:“我们回长安的小家看看吧。”
张阳点头道:“好呀,明天就去看看。”
汝南公主与县侯并没有被困在骊山,她们可以回长安城看看,久居骊山也只是对世间纷纷扰扰没有兴趣。
过着如仙人一般的生活,不食人间烟火。
骊山的种种壮举,在长安的坊市间传闻的越来越多离奇。
夫妻俩没让两位婶婶陪同,她们需要照顾小清清与小心安。
李丽质,小武,小慧要帮着骊山处理各种事宜。
夫妻俩也可以游玩一番,看看现在长安城的变化。
走了一圈之后,李玥皱眉道:“这长安城和当年一样。”
张阳牵着她的手低声道:“长安城还是有变化的,人更多了,更拥挤了,你看这边的安邑坊就是被重修的,以前这里还是一片废墟。”
“咦?还住了好多人家。”
“还有的宜平坊,升平坊。”
李玥又道:“那边好多人。”
“那是崇德坊。”
“去看看。”
来到崇德坊的一处酒肆,这里有不少书生学子在讨论如今的时局。
夫妻俩的穿着很朴素,在酒肆中坐下,向这里的小厮要了两碗黍米与一碟羊肉。
张阳嘱咐道:“再来一碗肉羹汤。”
“客人,我们这里还有上好的猪蹄。”
“嗯?”李玥好奇道:“现在长安城也卖猪蹄了?”
小厮解释道:“这位小娘子有所不知,还是骊山学艺的人拿出了一种猪肉去腥的秘方。”
李玥笑道:“我与夫君吃不了这么多。”
张阳清了清嗓子又道:“要小个猪蹄。”
小厮笑呵呵的点头就去办事。
耳边都是书生学子的议论声,他们在饭桌上有说不完的话语。
张阳解释道:“丁溜就是现在技术院校的老师,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菜了,都是他在教别人。”
李玥与夫君一样揣着手端坐皱眉道:“原来是这般。”
这对夫妻也言语间说到了太子,很快就让邻桌的人目光。
那女子束着寻常妇人的发髻,穿着倒是朴素,谈吐却又不像寻常人家的妇人。
更像是高门望族出来的女子,可她身上简单的衣衫又让人觉得与高门望族联系不到一起。
她的丈夫笑得很随和,话语中常常可以让妻子喜笑颜开。
世道正好,这等相得益彰的夫妻,很是令人羡慕。
日子不用太好,寻常一些,夫妻能够长厢厮守,这又何尝不是众人心中所向往呢。
一个猪蹄上了饭桌,张阳用筷子一夹,那猪肉就分离了,满意点头道:“这个猪蹄的火候不错。”
李玥拿起碗拿起筷子,“嗯,我尝尝。”
张阳夹起一块猪肉,放入她的碗中。
这亲昵的举动,让店内的女客人也是一阵脸红。
李玥倒不在意,她已经习惯了。
一顿饭食用罢,有三两官兵而来,官兵中为首的正是东宫右率的赵节。
赵节拱手道:“太子殿下请县侯与公主殿下前往东宫相叙。”
这一下酒肆内都知道了两人的身份,妻子是公主,丈夫是县侯。
很快就让人联想到了骊山的那对夫妻,公主莫非是数术名冠长安城的汝南公主,县侯莫非是那位居功甚大却至今未入凌烟阁的骊山县侯。
不过也有人认为眼前的夫妻不是骊山的那两位。
骊山的两位在大唐是如仙人一般的存在,传闻中是不下山的。
身份暴露,有些扫兴,李玥低声问道:“赵节,太子殿下如今可还好?”
“回公主殿下,东宫一切都好。”
听到周边已经有人在议论了,夫妻俩有些懊恼太子殿下来打扰雅兴,只能先离开。
有官兵开道护送,夫妻俩走得很顺利。
李义府就在崇德坊带着袁公瑜走动,目光就见到了由赵节护送的一对夫妻。
看到张阳之时,他先是一愣,又见对方点头眼神带着深意。
李义府也是点头明白了其中意思,便装作没看到,继续盘问眼前的小厮。
这一幕别人没有注意到,袁公瑜却是看到了。
等人走远了,盘问也结束了,袁公瑜耐不住心中好奇便问,“刚被官兵护送的夫妻……李少卿相识?”
李义府冷哼道:“你问这些做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袁公瑜连忙行礼,“卑职多嘴了。”
夫妻俩走入朱雀门,再走向东宫。
张阳的脚步放慢了,李玥的脚步也跟着慢下来。
“这里果然一点都没变。”李玥的目光扫视四周。
“太子的眼线看来不少,我们一到崇德坊就派人来请了。”
“是呀,看来在崇德坊用了不少的心血。”
赵节听着夫妻俩的对话,神情越发尴尬,仔细想来确实有些冒昧了,或许公主殿下与县侯就是不想被打扰。
走到东宫的时候,李承乾与太子妃苏氏就在东宫迎接。
张阳与李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与太子妃也行礼。
“皇兄近来可好?”
李承乾回道:“近来挺好,是孤冒昧了,你们夫妻俩人难得来长安城,孤却来打扰。”
张阳摆手道:“不妨事。”
李玥牵着太子妃的手嘘寒问暖,很快就聊到了如何教孩子的事情,只因李象这个孩子太过愚钝,不像小清清这般聪慧。
不过东宫的李象不像李治和小兕子那般可以来骊山学艺。
身为太子的嫡子和长子,是李世民不让他去骊山学艺的。
李承乾现在是储君,那么李承乾的孩子将来也会是储君,三代人之间的规矩要做好。
李世民不想让将来的皇帝是骊山的弟子,这对皇权来说是不好的。
总而言之,李世民对骊山的防备没有松懈过,尤其在储君与皇子这一块。
就连李恪也少与骊山联系。
夫妻俩跟着太子与太子妃走入东宫殿中。
几人落座,太子用一种很高的礼仪规格迎接了两夫妻。
说起了当年陪太子读书的日子,当年的时光现在想起来还是那么地有意思。
李承乾叹道:“近日父皇与房相商议要精简朝中六部。”
张阳笑道:“好事。”
“可……”李承乾面露难色,低声道:“若是要精简各部首当其冲的就是礼部,现在的礼部太过庞大了,其人员庞杂比之吏部有过之。”
张阳喝着东宫的茶水,叹道:“是我一手改建了礼部,原本礼部的职能其实很简单,不过当初因为吐蕃,吐谷浑,高昌,突厥几方势力的蟠踞,我才在礼部内外设置了许多人手,才会导致现在这般,如今不是当年了,也是时候精简。”
“当初礼部立功之多,孤也是看到的,父皇也在犹豫,若此刻要裁撤礼部人手,担心影响朝臣信心。”
“所以父皇见过一次许敬宗,想让他入中书省,如此一来也可以慰藉他,只要许敬宗离开了礼部,之后的事也可以顺利许多,还有将张大象调任吏部,考虑任职侍郎。”
“张大素早年是东台舍人,如今在礼部多年他所查关外地志记载不少,既然许敬宗注定要离开礼部,父皇便在考虑下一任礼部尚书的人选。”
“对礼部现在的人手,父皇希望保留,往后除了文散郎不得私招其他人手。”
张阳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张大安。”
“大安兄弟?”
当年大安也在东宫任职,李承乾对他很了解,又道:“大安……他收复了高句丽,治理辽东要说功劳也足够任职礼部尚书,可他太年轻了,孤以为若不是狄知逊要主持河西走廊局势,他当该是礼部尚书的。”
张阳摇头道:“狄知逊只是主持河西走廊局势,对诸国邦交事宜并不熟悉,张大安是最合适的,至于大素掌宫中典籍,任职秘书监最为合适。”
对张大象,张大素,张大安三人的安排,张阳悉数说出来。
这些话很有可能是李世民让太子来问的,既然李世民想要对朝中六部大刀阔斧的精简,以避免往后的朝堂官吏会过于冗余。
拿礼部开刀再好不过。
李承乾问道:“是不是早就考虑过让礼部精简?”
张阳颔首点头,“当初安西都护府落成,高句丽收复之后,在下就有了精简礼部的想法,礼部就是礼部,不该太复杂。”
“你如此胸襟,拿得起更放得下孤佩服,该喝酒才是。”李承乾对一旁的侍从道:“拿酒来。”
张阳连忙道:“太子殿下,最近在下戒酒。”
“你与孤年纪相仿,怎早早戒酒了?”
张阳解释道:“其实是为了准备下一个孩子,儿子出生已过两年,现今家里的两位婶婶催得紧,近来我夫妻俩都在调养身体。”
闻言,太子妃苏氏捂嘴轻笑着。
李承乾三缄其口,不想张阳说得如此直白,只能笑道:“孤又冒昧了……”
为缓解尴尬,李玥又道:“让皇兄见笑了。”
李承乾不住点头道:“也好,也好,你们夫妻俩还年轻,也该多要几个孩子。”
又说了一些家常的事情,李承乾近日睡眠总是不好。
张阳建议道:“太子殿下要多锻炼身体,正值壮年只要稍加锻炼,不用喝汤药的,汤药喝多了反倒是身体的负累。”
“所言极是,孤会注意的。”
夫妻俩告辞离开了东宫,太子与太子妃苏氏相送,一直送到了朱雀门。
这对夫妻对东宫恩情很大,太子殿下从小身体就不好,经过张阳建议之后,太子身体有所好转。
而有情人终成眷属,太子能顺利成婚,汝南公主与县侯都花费了不少心力。
见过张阳之后,李承乾走入了甘露殿,向父皇禀报着。
李世民翻看着卷宗,“朕让你去请这对夫妻相见,是不是太过冒昧了。”
李承乾躬身道:“父皇,儿臣本就想见他们夫妻。”
“嗯,你说吧。”
“喏。”
李承乾将东宫的对话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嗯,原来他早有精简礼部之念,为何早些年不送奏章来朝中。”
李承乾帮着解释道:“或许是张阳早早就离开了礼部,便不好再过问。”
李世民颔首道:“你且退下。”
“喏。”
又多嘴说了一句,听父皇的语气又不悦了。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李承乾失落地走出甘露殿,与张阳相关的是是非非都不能轻易提及。
父皇与骊山之间的矛盾日积月累,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
长安东市,南面的小巷子也有了生机,有了新的名字叫作永宁坊。
这里不像当年那般冷冷清清,地上的青苔也被人铲去了,偶尔街巷中还有三两个孩子跑过。
来到一间老宅院前,张阳伸手推开这扇门,老旧的门发出吱呀声。
第八百三十二章 平静的拆分
老旧的院门打开,入眼的是个小院子。李玥迈步走入这个小院,以前的菜地上长满了各种杂草。
只不过现在这个院子空荡荡的,当年的熊窝还在,李玥低声道:“那时候的熊大死活不肯住在熊窝里。”张阳打开屋门,肉眼可以见到许多灰尘在飘扬,两个碗就这么倒扣在桌案上,还搁着两双筷子。
再看自己的房间,只剩下了一张床板。只见李玥快步走入自己的房间。
张阳上前一看,只见她正在翻找着柜子,又将一块布放在桌上,把玩具悉数放好。
又拿出一本小册子。张阳好奇道:“咦?这小册子怎么还留着。”
“嗯,这是当初写的菜谱。”李玥翻看起来,还是当年稚气的笔迹,
“好像现在又用不上了。”说着话,她还是将这个小册子带上,将不倒翁和小陀螺,小风车都放入包裹中。
张阳打开门窗,将这里收拾了一番。让屋内的灰尘散出去。李玥挽起自己的袖子,扫地又是擦桌子。
收拾家里用了半日,夫妻俩坐在家门口,看着这条狭长的小巷,偶尔还有几个孩子跑过。
张阳笑道:“以前我们家门口没有这么热闹。”
“嗯,现在看着舒心多了。”这是当初住在这里没有看过的风景,夫妻俩想着多看一会儿。
贞观初年时期,长安城许多坊市还没经过修建,这两年随着长安城的人口增长,许多坊市都进行了重建。
将许多破败的房屋修缮,长安城街巷也有了烟火气。不多时就闻到有人家做菜饭的香气=味。
一个妇人抱着孩子走来,问道:“你们是新搬来的?”看眼前俩人,女子挽着男子的手臂,俩人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俨然是对小夫妻。
李玥笑道:“我们以前就住在这里了。”那妇人点头道:“是听说在这条巷子住着三户人家,后来搬走就没有再回来了,问了官府这三间宅院主人家不让卖。”李玥咧嘴笑道:“我们还是要回来看看的。”
“我家就住在街头,以后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吩咐,家中男人与这里的坊正相熟。”李玥还是笑着点头。
两人屋前坐着,不知不觉已过了午时,李玥忽然又起身道:“我们去东市走走。”
“好。”如今的长安城东市比之以前更大了,来往的行人也更多。张阳牵着她的手走了一圈,发现以前的商贩都不在了,现在都换上了新面孔。
李玥感叹道:“变化真大呀。”
“嗯。”东市上还能看到不少西域人,还有突厥人。甚至还见到了几个波斯人,丝绸之路恢复之后,长安城进入了一片盛景。
张阳低声道:“长安城会成为大唐的中心,以后这里也会是世界的中心。”
“嗯,但愿吧。”李玥笑着。从朱雀大街走过,一路走到东市的尽头,再往南面走去,便是曲江池的方向。
曲江池外还是有官兵看守,曲江坊与这里相隔,除了特定的节日,这里依旧是不开放的。
张阳拿出腰牌给这里的官兵,那官兵确认身份之后,慌忙让开路。等这对夫妻走入曲江池,三两侍卫站在一起就在议论。
“都说陛下将曲江池交给了别人,却是这么年轻人的。”程处弼平日里无所事事,家里有个不正形的处默大哥,导致家中老货对几个弟弟格外严厉。
现在程处弼就在曲江池看守,听两个侍卫议论,他懒散道:“那是汝南公主与骊山县侯,你们以为是什么人?”侍卫好奇问道:“小将军,这两位拿着曲江池,三两年来一次是为何?”程处弼冷哼道:“你们懂什么,那是当初陛下赐给公主殿下与县侯的,你管人家做甚?”侍卫憨憨一笑又道:“卑职好奇问问。”程处弼又道:“该注意言辞,就连家父也要给这两位几分薄面,更是某家大哥的生死之交。”
“小将军说的是。”几个侍卫连连点头奉承。曲江池内很安静,还有几只鸟雀在屋檐上停驻着。
路面的石缝中已长出了草,原本的水榭柱子出现了腐蚀的迹象。眼前的破败丝毫没有影响夫妻的好心情。
李玥走在前头,她转身后退着走,这样俩人一边走也可以面对面讲话。
“父皇的太液池就要落成了,往后的曲江池会继续荒废的。”
“嗯,得空了,我将这里修建一番。”
“父皇的银钱还没还我们家呢。”
“你父皇多半是还不清了。”闻言,李玥捂嘴轻笑着。池中的鱼更肥了,张阳卷起自己的裤腿,再将衣裳的下摆系在腰带上。
双脚踩着台阶双手伸入水中,这里的鱼也不怕人,显得傻乎乎的。抓起两条大鱼便在这里烤着吃。
一个宫里的太监脚步匆匆而来,他带着一脸讨好的笑容,拱手道:“禀县侯,公主殿下,陛下让宫里准备了饭食,不知道是否去宫里用饭。”李玥摆手道:“不用了,太过叨扰。”
“喏。”小太监快步离开了。张阳小心翼翼炙烤着两条鱼,火候要拿捏好,观察着鱼肉又发觉这里的鱼太肥了,吃起来味道不一定好。
鱼还没烤熟,就见到又有几个太监抬着桌案而来,还有几个宫女将食盒放在桌案上。
之后,便看到穿着一身黄色衣袍的李世民大步而来。张阳叹道:“知道我们吃宫里的饭食,你父皇就亲自来了。”
“嗯,说不定父皇早就准备好要来曲江池用饭,便让人来问一番罢了。”夫妻俩相视一眼,想到了一起去。
这皇帝就想一起用饭,不过是找个由头派个太监来过问。本就是个蛮横的皇帝,还要装着很勉强的样子。
张阳气馁一叹,
“果然躲不过,下次我们乔装回来,以免被打扰。”李玥重重点头,
“也好。”一盆盆菜肴放在桌上,李世民先是坐下来又道:“宫里来了几个从骊山学艺而来的厨子,做菜还算是不错。”张阳和李玥坐在一旁,看着菜色。
李世民吃下一口排骨,又道:“现在宫里也能吃到这些了。”太监又给陛下倒上一碗酒水。
见太监还要倒酒,张阳连忙道:“我近日戒酒。”李玥吃了一口白菜点头道:“这是我们骊山种出来的白菜。”
“嗯,骊山的白菜种出来带着甘甜。”李世民喝下一口酒水又道:“别人或许吃不出来,可吃过骊山的白菜之后,便能够吃出差别。”骊山的土壤和肥料都是进行精心调配的,尤其是肥料上。
张阳将两条烤好的鱼拿上来,用筷子将鱼头夹断,两边的鱼肉剃下来。
李世民瞧了一眼,也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品尝,
“你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是呀,总不能忘了饭食的手艺。”
“太子都与你说了?”张阳点头道:“说了精简六部的事。”李世民擦了擦嘴,将手绢放下双手放在桌案上,低声道:“你觉得张大安任职礼部尚书很合适?”张阳点头道:“许敬宗任职中书省侍郎,我觉得还不错,李义府也该入中书省,做个舍人也好,至少让他跟着许敬宗。”
“嗯,你接着说,朕听着。”张阳又道:“礼部确实需要精简,但许敬宗做不好这件事,张大象为人太过周正,考虑太多不够果敢,张大素平日里对礼部的事务不熟。”李世民沉吟片刻,犯难道:“说来礼部是你一手带出来的,这些人也是你最熟悉,那裴行俭和狄知逊呢?”
“狄知逊善于治理,却不善主持礼部事务,裴行俭……他人还在波斯,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还需要磨炼。”李世民不住地点头道:“果然就剩张大安了。”与皇帝吃罢饭食,夫妻俩就离开曲江池,出了长安城耐心走着。
半月之后,吐蕃又送来了消息,吐蕃都护府建成了,吐蕃人接管了天竺多片土地,小赞普送来消息吐蕃帮助大唐接管天竺各地,等朝中官吏去了天竺之后再来处置。
王玄策带着三万吐蕃兵马与天竺五千苦力前往波斯,并且与裴行俭的大军会合。
这消息过了半个月才送到长安,至少是一个月前的事了。张阳对这种信息的滞后性很不耐烦,一时间又找不到办法。
这天,陛下又召见了许敬宗。
“许敬宗,天竺的事到了如今朕还是要你继续看着,此事依旧交给礼部去办。”许敬宗躬身道:“臣明白。”李世民又道:“张阳是尚书左丞,已不是礼部的官吏,往后礼部的事情礼部自决。”许敬宗又是行礼,
“喏。”看许敬宗的态度,李世民满意点头,叹道:“朕知道你与张阳之间交情很好,精简礼部也是他的意思。”许敬宗低着头神色闪过讶异。
“张阳说现在的礼部人手太多,如果保持原样将来容易尾大不掉,也担心朝中六部官吏冗余,往后朝堂会积重难返,朕才会想着精简三省六部。”
“如今礼部的人手是最多的,既然要精简朝中各部,自然是要从礼部下手,朕知道礼部是你的心血,你心里一定是不情愿的。”殿外下着雨水,今年的雨季反常,明明是关中干旱的时节却多雨多阴天。
许敬宗又道:“陛下,臣没有不情愿,此刻有点解脱,心中有一块石头落地了。”李世民皱眉看着他,低声道:“给许尚书赐茶。”王公公端上茶水。
许敬宗双手捧起,拱手道:“谢陛下。”李世民又道:“有什么需要朕安排的?”
“陛下,臣希望将袁公瑜留在礼部,礼部需要好人,但也需要唯利是从的人,如果一个官衙只有好人反倒会显得弱势。”李世民颔首,
“朕会安排的,你且去礼部等着旨意。”
“喏。”三天后,朝中的旨意下来了。赵国公府上,褚遂良低声道:“陛下让许敬宗升迁中书省侍郎,自张阳任职尚书左丞,中书省侍郎的位置让许敬宗接替。”长孙冲喝着茶水默不作声,目光看向自己的父亲神色。
长孙无忌此刻一言不发。褚遂良又道:“同时,李义府任中书省舍人,兼领鸿胪寺少卿。”唐善识低声道:“此事多半是张阳安排的,先前就听说张阳来了一趟长安城与陛下在曲江池用宴。”褚遂良点头道:“如此,倒也合理。”一个小厮匆忙走入府衙内,又道:“赵国公,旨意又去礼部了。”褚遂良会意拿过字条,细长的字条拉直看了眼,道:“张大象任职吏部侍郎,张大素任职秘书监少监掌典籍编撰,张大安任……”话语顿了顿,言语戛然而止,唐善识着急问:“张大安怎么了?”褚遂良缓缓道:“张大安任……任职礼部尚书。”堂内安静了好一会儿,张大安二十余岁的年纪就已经是礼部尚书了。
众人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礼部尚书竟如此年轻,褚遂良又道:“就算是让狄知逊担任礼部尚书,也合适呀。”长孙无忌缓缓道:“不看资历,按能力来说,张大安确实是最合适的。”好好的一个礼部,被陛下三道旨意给拆分。
最早在礼部的几人,除了张大安都离开了。张大安好像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他表现得异常平静,从容地裁撤三百余人,就像是一根树枝摘去了零零碎碎的叶子,只留下最重要的几片叶和几根支脉。
三天后,礼部就剩下尚书一人,远在波斯的礼部侍郎裴行俭,在河西走廊的狄知逊,两位侍郎。
保留了许圉师和袁公瑜两位文散郎,并且留了五个小吏,保留了外交院的建制。
至此礼部的拆分以一种很平静的方式结束了。礼部就是礼部,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这是皇帝希望的,也是骊山县侯安排的。
朝中各部的精简也开始了,许多官吏被调任,被裁撤。将分散的权力集中,天可汗进一步集权。
并且将诸多官吏分派地方,多数被派往世家旧地,并加以控制地方。张阳坐在骊山下,听着岑文本讲述朝中近况。
第八百三十三章 西征!西征!
张阳揣手惆怅道:“文本兄,我们礼部被裁之后,你好像很高兴。”
岑文本沉吟片刻又道:“有吗?”
张阳神色凛然又道:“你看看你,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了。”
“是吗?”
“嗯。”
岑文本抿了抿嘴收起自己的笑意,正了正神色又道:“朝中六部精简是好事,也是势在必行的,朝堂政令要通达,吏治要清明。”
张阳叹道:“想要除去当年高士廉对朝堂的影响,朝堂换血就换血,这里又没有外人。”
说罢,又是一声叹息,张阳揣手继续道:“果然呐,文本兄与我还是生份了。”
岑文本连忙起身道:“下官绝对不会因礼部不如当年而轻看县侯。”
张阳又是一声叹息,“现在张大象去了吏部,许敬宗和李义府入中书省,张大素又在秘书监,礼部侍郎裴行俭远在波斯,还有一位侍郎主持河西走廊互市,现在的礼部就是一个空壳,连文本兄也来欺负我了。”
“下官从未有这种想法,就算是现在的礼部精简了,礼部的功劳还是在的,谁也不能轻易说礼部的不是。”
说罢,岑文本拿出一封奏章递上,“这是河东裴氏送来的奏章,还请县侯过目。”
张阳皱眉,拿过奏章看着。
岑文本负手道:“河东那边不止一次地说起过这件事,毕竟是人家的子嗣,裴行俭在波斯四年,过了及冠之年,还未赐字。”
“再者说裴行俭也还未成家,如今就将儿郎放在波斯多年不管不问似乎不合适。”
奏章上的内容正是岑文本说的这些,张阳发愁道:“其实河东裴氏已不止一次来过这样的书信,我会给他们回信的。”
岑文本忽又回首道:“此刻县侯最牵挂的就是西征了。”
张阳平淡地应了一声,又道:“朝中被调任的官吏也不少,文本兄最记挂的是世家旧地的治理,对吧?”
岑文本释然一笑,又是点头道:“对呀,你我心中都有最记挂的事,世家蟠踞地方其影响不是一朝一日可消磨的,依附世家的乡绅大户依旧不信任朝堂,也不信任陛下。”
就算是世家倒了,世家旧地的治理问题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抹平的。
看着一批银钱送出了村子,岑文本笑道:“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张阳点头道:“不送了。”
此刻沙洲,骨瘦如柴的玄奘坐在一处石窟中,念诵经书,还有不少僧人坐在身后。
一个小僧走到近前,低声道:“收到消息,朝中要西征了。”
玄奘闭眼低头念了一声佛号,低声道:“张阳的孽更重了。”
自从天竺王被杀,玄奘这些天一直都在为其念诵经文。
长安城的军报过了沙洲,快马过了高昌去向波斯。
波斯地界,这里难得下起了雨,裴行俭让王都的所有居民拿出所有能装水的瓢盆,来收集雨水,进行储水。
近来波斯王都的人口越来越多,治理起来也越发费力。
唐军除了要准备与大食人开战,也肩负起了治理王都内城的主要责任。
裴行俭在王都内部安排了许多规矩。
梁建方作为这一次西征的主帅,十分仰仗这位裴都护。
波斯王都的实际控制人就是裴行俭和唐人。
城中不许有任何的女妓,也不得有这方面的交易,不得随意倾倒垃圾,实行宵禁,并且不能有私斗,限制酒水买卖。
并且改建房屋,修缮足够行军行进的街道。
还拆除了不少土屋,因波斯的盗匪太多,为了更好地管理,增加了每条街道与房屋的距离。
波斯人不好管,语言又不通,有时候唐军也不废话,只要对方犯了规矩,那就要拿出罚钱,拿不出罚钱就拿入王都的地牢。
因此唐军因罚没他们的钱,在波斯又发了一笔大财。
唐人控制了波斯王都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在按照唐人的要求改变着。
此刻雨水还在下,波斯的雨水很少,真正的雨季可能只有这么几天。
梁建方穿着甲胄走在波斯王都的主道上,脚踩着泥泞走入一处矮小的土屋中。
这里有麦饼的香味。
梁建方走入屋中,递上两封书信,“这是长安城送来的。”
裴行俭拿出两张饼递上,又道:“刚出炉的,大将军请尝尝。”
在波斯的吃食很简单,现在裴行俭吃着饼一边看着书信,低声道:“想吃长安城的柿子。”
梁建方爽朗笑着,“你小子出来这么多年,河东裴氏那边的人都急坏了,都在催着让你回去,朝中早就有让你回朝的打算,你现在回去老夫也准许。”
“大将军说笑了。”裴行俭神色犯难,“要是现在回去,恐怕很难再出来领军作战,当下是难得的时机,错过这一次,不知还有没有下次。”
“你小子还年轻,你有什么可着急的,倒是老夫……”梁建方一边吃着饼,又道:“老夫过了壮年想要领兵便更难了。”
裴行俭摇头道:“将军想简单了,如今朝中的能人太多,我现在不想回去。”
“老夫看你就是还未尽兴,你至少该给家里留一个孩子再出来打仗。”
裴行俭将双脚搁在桌案上,身体靠着椅子又道:“其实在下是家中次子,早年家父与兄长死在王世充之手,当年王世充正值与李密交战之时,我只是一个懵懂还不晓事的婴孩,我受家中亲眷照顾,自小我就听从族亲交代,他们常说我能活下来不容易。”
“当年王世充几次要将我给杀了,只是河东亲眷将我藏了起来。”
“要催在下回去的也是这些亲眷,他们希望给家父一支留下血脉,他们害怕我重蹈家父和兄长覆辙,一直以来希望我从文。”
梁建方好奇问道:“你那兄长……”
裴行俭回道:“兄长裴行俨。”
梁建方抚着茂密到有些夸张的络腮胡,又道:“当年号称万人敌的裴行俨?”
裴行俭稍稍点头,又放下了双脚,重新坐定,再看第二封书信。
原来裴行俭的家室也是英雄好汉之后,当年河东裴氏也是将相频出。
到了裴行俭这一脉已然凋零。
现在河东难得出了一个少年才俊,他们能不看紧吗?
看裴行俭不愿意就此回关中,梁建方对这个小子又多几分钦佩。
“嗯,这是骊山县侯的书信,许敬宗不再是礼部尚书了,他升任中书省侍郎,现在的礼部尚书是张大安。”
梁建方眉头紧蹙。
裴行俭低声道:“礼部尚书张大安,他要大将军写一份如今的战况奏报。”
在这种琐事上,梁建方很烦恼,他拿起一旁的毛笔,正要写书信又抬头问道:“咦?张大安的张如何写?”
裴行俭愣神片刻眨了眨眼。
梁建方挠了挠头笑道:“老夫会写的字不多。”
无奈,裴行俭只能帮为代写,波斯的军阵布置他也清楚。
波斯的王都都城已然高了两丈,薛仁贵和王玄策两人坐在城廓下躲雨。
此刻波斯城外见不到行人,城内也是静悄悄的。
薛仁贵左看右看,耐不住好奇,又道:“你是怎么拿下天竺的?”
王玄策喝下一口酒水笑道:“天竺人的大部分水源来自吐蕃的雪山,我截断了河道,先让他们渴了两天,之后再去攻打就轻松许多。”
薛仁贵浓眉大眼盯着他,又道:“这也太简单了。”
王玄策颔首道:“没什么难的,某家也懂一些兵法,天竺人太自大了,他们输就输在自大上。”
薛仁贵还是一脸的狐疑,低声道:“没这么简单,你还藏着什么本事没让某家知晓。”
王玄策看着外面的雨景,喃喃道:“这里的雨季还真是难得呀,听说今年的关中也多雨。”
“以前的波斯还有水患,你们都没有听说吧。”讲话的来人正是安延偃,他席地而坐,“王将军,在下要一口酒水喝。”
王玄策将酒囊晃了晃,“嗯,就剩这一口了,都给你了。”
“多谢。”安延偃一口将酒水饮下,满足地长出一口气,“关中的酒水真好。”
薛仁贵沉声道:“可别让裴都护见到了,他不让军中饮酒。”
安延偃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随后将酒囊交还给王玄策,拿出一卷羊皮,“我们的细作在大食人营中打探到了消息,那穆斯阿布杀了尹本之后招兵买马,靠近波斯地界的大军有十万,后方还有三十万大军,大食境内还有二十万大军。”
王玄策不解道:“我一直不明白,他们大食哪里来这么多的人口。”
安延偃解释道:“本来大食人就是盗匪出身,当年波斯势大之时,大食人不过是一群盗匪,后来他们壮大了,劫掠人口壮大自己,现在穆斯阿布所做的,就是他们当年做过的事……”
一边讲着,安延偃在地上画了一张图,“这里是圣城耶鲁撒冷,此城位于海峡的中段的一处要道口,也是大食人通往西方的咽喉所在,自古以来西方围绕这座城的战事频发。”
“大食人的人口便是从这座城的西面而来,此地就像是大唐的河西走廊,这里便是大食与西方的“河西走廊”谁能够掌握此地,谁就可以掌握了战争的先机。”
看着安延偃所画的图,在海峡的中段有一条路,而圣城耶鲁撒冷就在这条路上,大食人掌握这条路就能兵进西方,而西方掌握了这条路既可以防御自身,也可以兵进大食。
安延偃又道:“穆斯阿布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见识了大唐的富有,起誓要拿下大唐。”
见两人都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安延偃又道:“我为骊山县侯办事。”
“三位,裴都护请入王宫议事。”
这三人这才站起身,一起走向波斯的王宫。
波斯王宫内,三人站定看了一眼波斯王卑路斯,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裴行俭和梁建方。
先前卑路斯还招揽两个谋臣,想要任命为大臣,想要一改唐人在波斯定下的规矩。
但都被裴行俭与梁建方给揍了一顿。
将那两位大臣打了个半死,以至于怕唐人将他们杀了,他们逃离了波斯王都。
这算是波斯王与唐人的一点小波折。
后来卑路斯再也没有为波斯招募过大臣,一切都听从唐人的安排。
裴行俭见人都到了,朗声道:“已与波斯王商议好,奉天可汗之命!我们西征!”
王玄策朗声道:“好!西征!”
梁建方又道:“薛仁贵!”
“末将在!”
“你带三千回鹘人,与阿史那伏念所领的五千突厥兵马连夜爬上哈伊高地驻扎,随时准备接应,给你们三天时间!”
“喏!”薛仁贵收到将令脚步匆匆离开。
王玄策与安延偃也是陡然正色,不敢放松。
梁建方继续道:“王玄策!”
“末将在!”
“你带吐蕃所部三万人驻扎河中之地,与阿史那杜尔所率两千回鹘人成掎角之势,迎战大食人。”
“喏。”王玄策收到将领脚步匆匆离开。
裴行俭朗声道:“安延偃!”
“在!”
“你陪同梁建方大将军,作为向导携关中子弟本部绕行至吉尔干山驻扎待命。”
“喏!”
裴行俭又看向卑路斯拱手道:“大唐要西征,在下不便留在波斯王都中,在下要带着两万波斯兵马与两千关中子弟,还有八千西域人,高昌六千兵马,携三万兵马阻击大食人,此番西征必胜之!”
卑路斯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裴都护走了,这王都若受人围困当该如何?”
“波斯王且放宽心,天竺已拿下,波斯后方再无敌人。”
“是……是!”卑路斯愣愣点头。
波斯王都内,喝令声不断,突厥人,西域人,回鹘人,波斯人不断出了王都。
数队兵马出城,此刻地波斯王都内显得空荡了许多。
梁建方骑在马背上,“此番西征对我等来说是莫大的功业。”
裴行俭摇头道:“开疆拓土正当此时,在下先走一步。”
“驾!”
队伍一批接着一批地离开波斯王都。
第八百三十四章 覆灭
波斯王卑路斯看着这一幕,低语道:“强大的唐人呐,你们一定要胜呀。”
光是唐人站在人前的那种自信,就令四夷折服。
“无敌的唐人又出征了!”
“他们又出征了!”
波斯王都内传出了一声声的大喊。
河中是一片很好的战场,它位于吉尔干与哈伊高地的包围中。
愚蠢的大食人没将这两个地方放在心上,而是选择攻打一片开阔地。
王玄策看向阿史那杜尔,笑道:“突厥人!你们到时候可不要怕了,那可是大食人的十万兵马。”
阿史那杜尔不屑一笑,并没有将这个白面将军放在眼中,而是看向他身后的吐蕃人,用关中话回道:“这些吐蕃人不见得有我们突厥人勇敢!”
在阿史那杜尔身后的突厥人忽然欢呼起来。
最先见到大食人兵马的是位于吉尔干山上的梁建方与安延偃,乌泱泱的兵马看着令人感到心慌。
众人伏在山崖边,安静地观察这支队伍。
安延偃问道:“大将军,他们早晚要来,我们为何不在波斯王都防御。”
梁建方回道:“占据最好的地形,主动迎战才是最好的,困守只不过是最差的打算,如有余力,在外歼灭敌军不用困守。”
“此番大食人领军的人是欧麦尔,此人向来自傲,上一次败给唐人,他忏悔了许久,这一次也是带着必胜的决心来的。”
梁建方低声道:“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冷静,忿怒与决心都是无用的。”
“在下受教了。”
这支大军从吉尔干山走过。
另一头的哈伊高地上,薛仁贵与阿史那伏念正带着兵马在此处休息。
不多时有兵卒来报,“薛将军,大食兵马已过了吉尔干山。”
薛仁贵发令道:“再探!”
“喏!”
雨水停歇了,天边有了夕阳,黄昏天乌云褪去得很快,这支大食兵马行进了一天已是疲惫不堪。
这是欧麦尔第二次领军攻打唐人。
此时此刻,一种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抬头看向天色即将入夜,两个大食人策马而来,禀报了前方的状况。
听到唐人就在河中的平原集结,听闻这个消息,欧麦尔眼皮直跳,心头的怒火更甚。
当初一战失利,是那时小看了唐人。
这一回,唐军在平原交锋,欧麦尔心头便有了几分把握。
王玄策带着的唐军与欧麦尔隔着一里地相望,他策马于军前,带着一个波斯翻译而来。
而大食人军中,欧麦尔也走了出来。
大食人的铠甲很厚重,没有唐人的甲胄合身。
王玄策抬眼看着欧麦尔,笑道:“你的战马真高大。”
波斯人将话语翻译给欧麦尔。
对方听得冷冷直笑,又道:“你会死在这里的。”
王玄策拉着马儿的缰绳朗声道:“你知道吗?是我灭了天竺人,也杀了他们三千头战象。”
闻言,欧麦尔几乎就要冲上去,用手中的弯刀捅穿这个唐人的肚子。
王玄策继续道:“可惜你就带了十万兵马,那个哈立德是不是更厉害?”
波斯翻译的话语一句句传入欧麦尔的耳中。
清冷的月光洒在这片战场上,俩人借用波斯翻译的话语交谈着。
王玄策又道:“其实我看不上你,用我们东方人的话来说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一般手下败将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人头落地,一种就是为我效力,不过……”
“我们不需要你这样的蠢货,我更想要你的人头。”
“哈啊!”欧麦尔一声怒喝,提着弯刀向前砍去。
王玄策闪身躲过,拔出腰间的横刀,这一刀砍向对方的腰腹,刀口砍在对方的铠甲上。
马儿吃力一声嘶鸣,没想到眼前的唐人的刀这般锋利,刀口在铠甲上劈开了一道口子。
还没等欧麦尔回过神,横刀再次迎面而来,这一刀劈开了面盔,刀口更是在脸上割了一道伤痕。
只是一个照面,王玄策使出两刀,一刀没有砍破对方的铠甲,第二刀迅速而至,劈开了敌人的面盔。
欧麦尔捂着脸哇哇大叫,这一刀也割开了他一半的鼻梁。
眼看敌人因疼痛睁不开眼,王玄策又是挥起一刀砍向对方的脖颈。
锋利又坚硬的唐人横刀与大陌刀,这两样兵器在西域就是无敌的。
而且唐军几次换过军备之后,所用的刀更加坚韧。
见识过唐军的火炮,欧麦尔更没有想到自己的盔甲在横刀面前这般不经砍。
好在马儿扬起前蹄,让王玄策一刀砍空。
欧麦尔借势策马捂着脸往军中逃去,模样很是狼狈。
王玄策横刀立马在原地,大吼道:“开炮!”
“开炮!”
军中又是一喊。
“嘭!嘭!嘭……”
一声声炮响传来,一个个大火球砸入大食人的前军中炸开。
有所准备的大食人立起了盾牌,挡在前方,可是火球炸开的威力依旧挡不住。
大食人用这种手段,将火炮的轰击所产生的伤亡降低,也只是尽可能地降低。
唐军在火球中掺了刀片,炸开的一瞬间,无数刀片飞来。
欧麦尔已满脸是血,他见到一个小火点从唐军的后方升空,而后这个火点在夜空中炸开,绽放出一朵无比美丽的花朵。
这朵花很美丽,却让欧麦尔心中的不安更甚。
当初一战的失败,让他此番再来征讨唐军已是谨慎再谨慎。
等火炮的轰击停下了,大食人前军已是一片狼藉,这些人没有火炮炸死,而是被炸开的刀片刺入体内,痛得满地打滚。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两声炸响,这是另外两个方向的烟花,好像是唐军用这种东西传信。
眼看唐军的火炮有了停顿的空档,欧麦尔顾不上脸上的伤,怒吼道:“杀!”
只是火炮又一轮炸响,大食人也顾不上会被火炮炸死,只想快点冲入唐军中,与唐军展开最直接的冷兵器交锋。
唐军这边,回鹘人骑术很厉害,他们跑个三两步,双手在马背上一撑,整个人一跃而起就坐在了马背上。
阿史那杜尔带着突厥的骑兵与回鹘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策马冲杀。
王玄策平淡地看着大食人前仆后继送命,不惧火炮往前冲,他颔首道:“放箭!”
就要冲过火炮的轰炸范围的大食人,还要应对迎面而来的密集箭矢。
即便是在这不明朗的月夜下,突厥人的箭术依旧骇人。
大食人面对唐军的火炮,选择了硬冲的战术。
可就快要冲入唐军,依旧被箭矢射下马背,马匹还在向前冲着,人却已落地了。
令行禁止才是一支真正意义的军。
王玄策看着大食人的兵马,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经过训练就拉上了战场,这样的人上了战场又能发挥几分作用?
在王玄策的心里对大食人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等对方的冲锋结束了,还没有下一步的指示,阿史那杜尔已经带着突厥人与回鹘人先冲上去了。
王玄策心中暗骂杀才!
十万人的大军很庞大,庞大到难以组织进攻和撤退,当欧麦尔还在顾着前方冲来的唐军。
身后突然传来的炮响,夜里看不清状况。
欧麦尔大喊道:“后方怎么了!”
又是一声声炮声传来,这些火炮甚至还带着火油,在拥挤的人群中烧起来,一烧就是一大片。
“唐人杀来了!”
后方有人大喊,又很快淹没在了哀号与炮火声中。
欧麦尔瞻前顾后,没有意识到夜色中一骑快马正冲来,满脸都是血的他看不清状况。
阿史那杜尔提着马槊刺出,四周都是大食人,他们还没来得及护卫,就见马槊刺穿了欧麦尔的咽喉,从脖子的另一端而出。
只见阿史那杜尔骑在马背上,他只用一只手就提着马槊,马槊的尖刺端正是四肢还在扑腾的欧麦尔。
阿史那杜尔再是往上一提,欧麦尔便再也不动弹了。
王玄策冲入敌军中,见到了阿史那杜尔那得意的笑容,又道:“是某家先劈伤了他。”
阿史那杜尔冷哼道:“是我阿史那杜尔杀了他。”
王玄策一刀劈翻一个大食人,又道:“那你也不是首功。”
“好!我是突厥的铁勒不与你计较,此功平分。”
“好!”王玄策爽快应下。
接下来的战斗简单很多,梁建方带着人从后方而来,战斗的场面成了围剿。
一夜过去,朝阳从远处的地平线而起,一场战事结束了,河中平原遍地尸体。
朝阳的红光照在王玄策疲惫的神色上,他收起自己的横刀吩咐道“收拾尸体!”
“喏!”
梁建方还算轻松,他不过是从后方包抄而来,将这些大食人一网打尽。
“你竟没有当面杀了欧麦尔?”
王玄策苦笑道:“让将军见笑了,此功在下与阿史那杜尔平分。”
“战功自然要公平,你心中不要有闷气。”
“喏!末将下次的手脚会更干脆的,绝不给他人机会。”
俩人的对话,让阿史那杜尔更得意了。
到了晌午时分,众人都疲惫不堪,梁建方清点了伤亡,此战折损了三百余人,多数是莽撞的西域人。
梁建方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
正要收拾好战场回去,王玄策忽然问道:“裴都护呢?”
梁建方看向战场的另一边正声道:“他们在帮我们阻击大食人的援军,你难道真以为大食人只有这些兵马吗?他们也有驰援的。”
战场的另一边,这里是哈伊高地,炸响声不断,这条峡谷几乎要被碎石填平。
站在裴行俭身边的是阿达兰与许多高昌战士。
薛仁贵策马在高地上走动,确认了后方再没有大食人的兵马。
一骑快马从河中平原方向而来,来人禀报道:“平原一战大胜,欧麦尔死了!”
裴行俭颔首道:“传令,将欧麦尔的人头送给大食人。”
“喏。”
阿史那伏念缓步而来,“要建设京观!”
裴行俭拍去手上的泥缓缓道:“不用了,我们没有这么粗野。”
“喏。”
相比阿史那杜尔,这个阿史那伏念使唤起来更加顺手,这也是让梁建方去压制阿史那杜尔的缘故。
梁建方是军中将领,更有威望,对阿史那杜尔这样的人也更有威慑力。
薛仁贵低声道:“其实欧麦尔没有我们预想的这般愚蠢,他们在后方也留了人,要不是你在这里设了埋伏,等这支兵马到了河中平原的侧翼,切断了波斯王都与河中平原的联系,到时战局难料。”
这处高地下的峡谷中至少埋了六万大食人,也就说此次欧麦尔的大军表面上只有十万,其实有十六万。
裴行俭踢下一块石头,好似在埋葬这些大食,他缓缓道:“以前大食人没这么聪明,那时候他们还只会横冲直撞,薛大哥感觉到了吗?我们每与他们交手一次,他们便能学到几分,再用他们所学来对付我们。”
阿达兰小声道:“那就将大食人一网打尽,趁早灭了他们。”
裴行俭年轻的脸庞上有许多思索,他低下身蹲坐着又道:“再等等吧,河西走廊派来的援军就要到了,我们的城池也快建设好了。”
薛仁贵连忙道:“某家这就去鞭打那些天竺苦力,让他们快些为我们建城。”
裴行俭带着兵马一路往波斯王都走着,沿途可以见到一座座小城。
这些小城是新建设的,为的就是拉长战线做准备,要继续与大食作战,如此长的战线沿途就要有一座座城池,来储粮,来屯兵。
张士贵留守波斯王都,一份份急报送来,他神色欣喜道:“哈哈哈!欧麦尔死了,大食从此少一员大将!”
卑路斯激动地看着这份军报,“唐人又赢了?又赢了!”
本来欧麦尔是带着仇恨来复仇的,却将性命留在了战场上。
穆斯阿布杀了尹本掌握了大食的兵权,他来势汹汹,却让欧麦尔做前军。
有一种让其来送死的意思,或许穆斯阿布也看不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欧麦尔。
一个大食的常胜将军踢到了铁板,这块铁板还将他压死了。
此战大挫大食人的锐气,往后的战事大食人便不会再小看唐人,他们会将唐人当作一个强大的对手。
第八百三十五章 那座长安城
大军回到了波斯王都内,行军一天交战又是从黑夜到了白天。
众人都疲惫不堪,卑路斯安排了波斯人来照料这些战胜归来的唐军。
可大家奔波了一夜倒头便睡疲惫得不行。
裴行俭咬了一口饼发现硬得咬不动,又是将饼放入锅中煮着,很快饼就成了黏稠的汤食。
很难吃,不过用来填饱肚子再好不过。
耳边是梁建方和薛仁贵那如雷一般的鼾声,裴行俭不想自己被饿醒,那种感觉不好受。
吃饱之后,裴行俭这才收拾了一番,本来有很多事需要做准备,需要做总结,可大家都已疲惫地睡下了。
王玄策嘴里还咬着饼,人已经躺下了。
裴行俭将饼从他嘴里拿出来,自己也就睡下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早晨,裴行俭是被卑路斯唤醒的。
“怎么了?”
裴行俭嗓音低哑的问道。
卑路斯指了指外面又道:“又来了一支唐军。”
裴行俭看了眼睡在一侧的薛仁贵与王玄策,他们依旧是鼾声如雷。
卑路斯又道:“裴都护,外面还有些冷。”
“嗯。”裴行俭穿上外衣,将靴子往脚上一套便出了屋门。
外面的风沙很大,让人睁不开眼,沙子随着风而来打在脸上生疼。
一直走到城廓下,这里有不少唐人在休息,这些唐人穿着的都是唐军的甲胄,倒是一个个都生面孔,大家喝着水吃着干粮,显然刚到不久。
他们都躲在屋后避着风沙。
张士贵安排着这些人休息,让波斯人将房子腾出来,这些兵士也可以进入屋内休息。
很快居住在王都东面的波斯人全部都去了街对面居住。
东面的屋子被唐人占满了。
裴行俭也没想到这次会来这么多唐军,在卑路斯的带路下,裴行俭见到了段瓒。
段瓒在一间土屋中,正脱下外衣,抖落着身上的细沙。
“见过裴都护。”段瓒拱手道。
“段兄,一年未见了。”
段瓒拿出文书递上又道:“此来带了关中兵马有三万,还有两万西域人。”
裴行俭拿着文书正看着,又道:“怎来这么多人?”
“李绩大将军在河西走廊练兵,陛下有意西征,往后还会有许多人马送来。”
裴行俭跟着段瓒来到波斯王都城外,这里有一车车的粮草,粮草的队伍很长,形成一个骆队绵延五六里都是粮草。
在波斯虽说艰苦,但还算是可以自给自足。
看到这么多的粮草,裴行俭忽然一笑,低声道:“看来以后我们都不会再缺粮了。”
段瓒点头道:“关中这两年都是丰收,积攒了不少粮食,都运到了安西都护府,西域的粮食多到吃不完了。”
这段瓒看起来黑瘦黑瘦的,倒也不是骨瘦如柴,只是看起来消瘦,眼神中的精气神倒是很好。
裴行俭有些懊恼的挠了挠头,又道:“现在波斯的粮食也吃不完了,近来波斯也不缺粮。”
段瓒又道:“反正都带来了,往后若粮食不够,还会再送来。”
裴行俭看了看四下的士兵,无奈道:“还请段将军安排众人休息,余下的事下官会安排的。”
席卷波斯的这场风沙吹了一天。
翌日,众人这才恢复了精神,为了让唐军众多将领可以议事,波斯王卑路斯让出了自己的王宫。
波斯王都内生活的波斯人有五万,这些人清扫街道,洗唐军衣服,这里的波斯人都为唐军的后勤做准备。
波斯王宫内,波斯王卑路斯很谦卑地站在一旁,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裴行俭。
随着段瓒而来的还有一个年轻小子,他叫李孝义,是宗室子弟。
此刻的李孝义年过十七,坐在这里此刻混身不舒服,主要是被梁建方和张士贵盯得发毛。
段瓒打圆场道:“孝义他其实……”
李孝义沉声道:“我不会退缩的。”
梁建方收回目光,问道:“我们现在有多少兵马?”
裴行俭手里还拿着安西都护府送来的文书,回道:“关中子弟兵马有五万人,突厥人一万有六,回鹘人八千,波斯人五万,吐蕃人三万……”
随着裴行俭的话语,众人慢慢意识到现在的波斯王都内人员复杂,二十余万的兵马挤在这里。
段瓒又道:“末将以为要将兵力分派出去。”
梁建方颔首道:“正有此意。”
波斯王都内有人斟酒,还有不少人端着食物而来,城内的粮食足够,波斯王都以东还有一条河,不会缺少水源。
裴行俭将一张巨大的地图挂起来,“这是我们这两年以来摸清楚的波斯地图,往西一边的地势都在图上,三天前我们灭了欧麦尔的十六万兵马。”
再看一眼众人,裴行俭继续道:“但我们发现大食人也会学习我们的兵法,所以在往后的战事上,我们不能够小觑大食人。”
说罢,在地图上画上了几条行军路线,裴行俭继续道:“我要将兵马分为六路,反击大食人,以前我们都是主动防御,这一次我们构建城池,沿途设置屯兵与屯粮小城,一步步推进。”
听着裴行俭的讲述,一个共击大食人的战略缓缓铺开。
裴行俭秉承着兵书所学,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六路兵马的沿途准备屯粮之处。
中原送来的粮食太多了,够二十万兵马吃半月有余,更不要说往后还会源源不断送来,这给了裴行俭足够的试错空间。
“大食人没有我们预料的这般强大,也没有我们所预料这般愚蠢,他们会学习我们中原的打法,每一次交手之后他们都能学到一些,现在会防范我们的火器了。”
梁建方重重点头,又道:“大食兵马至少还有五十万,哈立德手中有三十万兵马,就盘踞在大食地界内。”
按照裴行俭的目的,大军要一路西进直到拿下四面的海湾,那是波斯湾,也是最富饶的所在。
大食人就盘踞在那处,裴行俭定下了计划,众人这才散去。
一拨拨的兵马离开了波斯王都,按照指示前往戍守各处屯粮的所在。
当天夜里,裴行俭与薛仁贵都没有休息,两人安排了十余个人手,将一车的金子从地库中拉出来,并且写了一封书信。
运送这批金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高昌人的将领壹号。
此人对骊山县侯很是忠诚。
裴行俭正是看中了高昌人的这一点,包括那高昌王阿达兰,此人或许不会听从朝中的命令,但绝对会服从骊山县侯的指示。
这些金子中有县侯的那一份也有裴行俭与薛仁贵的这份。
裴行俭叮嘱道:“此信一定要交到骊山县侯手中。”
壹号回道:“末将明白。”
听着对方的自称末将,裴行俭又给予赞赏的眼神。
薛仁贵又叮嘱了几句,看着壹号将骆驼拴在车上,拉着这一车车的金子离开。
半晌,这支队伍已经淹没在了夜色中。
薛仁贵低声道:“我们是要回去了吗?”
裴行俭重重点头道:“朝中准备西征了,以后会有更多的将领来波斯,回去的那天不远了。”
薛仁贵颔首道:“在回去前,要将功劳拿足够了,那王玄策一个人就灭了天竺,此等大功劳,某家眼红。”
“薛大哥不必着急,下一次我们就去拿下大食人的都城,半月之后全军开拔。”
“喏。”
波斯以西,越过中亚最重要的商路,耶鲁撒冷的城堡中,穆斯阿布气愤地打砸眼前的一切,“欧麦尔就这么输了?十六万人都被唐军埋了?”
传令的士兵伏在地上,面对穆斯阿布的怒火瑟瑟发抖。
听闻大食人中也有人收藏唐人的文章诗书,此刻耶鲁撒冷外,一队队兵马闯进了家家户户,他们将唐人的文章和诗书全部烧毁,并且对私藏唐人书籍的大食人用火烧死。
任何关于唐人的文章与书籍都不能出现在大食。
因为越来越多的唐人去波斯,现在的波斯人都在学习东方的文字与诗文。
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潮,越来越多的波斯人想要去长安城,去那座富饶的城池向天可汗朝贺。
有人说东方如人间仙境,在那里有吃不完的粮食,喝不完的酒水。
只要你能进入长安城就能够吃穿不愁。
那长安城是如圣地一般的存在,去长安城成了很多西方人心中的梦想。
据说在那长安城的东面有一座山,山上住着一个仙人,得到这个仙人指点,你就可以坐拥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财宝。
住在骊山的仙人很少会走入人间,只要他下山了,天可汗就要去面见他。
他能够给大唐带来祥瑞,带来富饶和财富。
这便是流传在西方的故事。
玄奘不相信这个故事,他更不相信张阳成了仙人。
敦煌的道场越来越大,这天又有不少僧人离开了沙洲,他们去请求天可汗这一次可以放玄奘和尚入关。
又是关中的一年秋季。
李玥又有了身孕,她看着眼前寡淡的饭食没有食欲,最后吃着梅子看书。
张阳来到村口见到了从波斯而来高昌人壹号,他带来了很多很多棉花和三大车的金子。
壹号说明了波斯的现状。
张阳问道:“此番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壹号低声道:“末将打算回高昌,现在的高昌经过朝中的治理更加富饶,来年末将要成为高昌最大的棉花商人。”
“嗯,你先去长安城的四方馆,我可以让礼部给你安排一个名额,你可以先去读书识字。”
“喏。”
张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这两年苦了你了。”
“只是这些金子入关之时因官兵的盘问,末将谎称是县侯的家产,还是程咬金大将军的儿子程处亮帮忙开脱,才能顺利入关。”
“如此多的金子送入关中,自然少不了盘问,大将军家的这个人情我记住了。”
“末将告辞。”
“哎。”
壹号走了,他需要先去长安城的四方馆学习。
他会成为高昌最大的棉花商人,因骊山对棉花的需求越来越大,有骊山这个收购商,对他稍加支持,他要一统高昌的棉花产业也不是难事。
金子入了自家的库房,张阳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库房门口打开了书信看着。
书信是裴行俭所写,书中写着的是波斯的近况和他们最近的战况。
欧麦尔死了,裴行俭与梁建方灭了十六万大食人,这份军报也到了陛下的手中。
这些金子也有裴行俭与薛仁贵的那份,倒也没说他们要拿多少。
张阳收起书信,这才关上了库房的门,等他们回来了再做打算,骊山不缺钱,大可以将这三车金子都送给他们。
至于裴行俭与薛仁贵还有别的所求,就另当别论了。
“爹爹!”小心安骑着一头熊而来,这头熊是熊二,熊二的体格没有熊大那么巨型。
载着自家儿子倒是绰绰有余。
“爹爹,熊三怀孕了。”小心安双手叉腰道。
这小心安刚过了两周岁,他如姐姐般活泼。
张阳点着头继续走着。
“爹爹,孩儿以为此事就是熊大干的。”
“是吗?”
“嗯,孩儿早就看出熊大时常去闻熊三的腚。”
张阳倒吸一口凉气,又道:“你娘让你多跟着兕子小姨姨看书,你就去盯着熊大,看熊大闻熊三的腚?”
闻言,小心安扭头道:“孩儿无意瞧见的。”
“唉……”
“爹爹为何叹气?”
张阳淡淡道:“没什么。”
家里一窝熊孩子也就算了,还有一窝的熊。
女儿是熊大带大的,她对熊大的习性很清楚。
如果熊大导致了熊三怀了小熊,那多半是女儿授意允许的。
儿子张心安虽说也是熊大照顾,他对熊大就没有这么亲近了。
半道上撞见了李孝恭,张阳笑道:“河间郡王,近来身体如何?”
李孝恭嚼着南瓜饼又道:“还是老样子。”
张阳叮嘱道:“南瓜饼要少吃,您这宿便总是不通畅,要多吃些粗粮。”
“老夫明白。”李孝恭又多看了一眼那小子,皱眉道:“这孩子像他娘,除了眼睛像你以外,五官都随了他娘,少了几分英气。”
第八百三十六章 炸马厩,拆房子
张阳笑道:“孩子平时不懂事,让河间郡王费心了。”
“无妨,只要你的儿女不去炸了长安城,某家都能照顾好。”
“姐姐近日都在龙武军的营地里玩火炮。”
“嗯?”张阳皱眉道:“你怎不早说?”
小心安扭头道:“爹爹又没问。”
李孝恭吃了手中的南瓜饼又道:“老夫去走一遭,将孩子带回来。”
“也好,有劳河间郡王了。”
“不妨事。”
张阳继续往山上走着,刚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去,儿子与熊二早就不在了身后。
这孩子又去哪儿了?
带孩子费心,一转眼就找不到了。
看了看四周哪里还有熊二与儿子的身影。
张阳叹息一声,这才走回山上。
李玥身孕孕相还不明显,孙神医说这才正好三个月。
婶婶很看重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小心安出生后两年,李玥这才怀上。
依照两位婶婶的话,她们的年纪越来越大了,现在还能照顾家里,可以多帮忙带带孩子。
可要说带孩子,两位婶婶照顾这个家还来不及,这两孩子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再者说媳妇还怀着一个,往后三个孩子更是费心。
张阳刚刚坐下,就见李丽质急匆匆跑来,她低声道:“姐夫,不好了!”
“怎么了?”
“小清清她把龙武军的马厩给炸了,现在上百匹战马受了惊吓,不知道跑哪去了,李靖大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了。”
张阳刚坐下又只好站起身,“那丫头人呢?”
“河间郡王已带着来了。”
小慧又跑来,她扶着腰道:“师父,小心安他……”
张阳头皮一紧问道:“他怎么了?”
“小心安说是拿银钱想要买下长安城,拆了库房的墙。”
李玥感到眼前一黑,低声道:“夫君,快快将孩子抓来。”
张阳跳脚又匆匆走出家门。
这生活一天比一天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一儿一女,现在的骊山经过前几年的扩建,说小也不小,找个人很费力气。
最后还是李泰的侍卫来报,说是那两个孩子躲在魏王家里。
又恼又气又不好管。
见到坐在山脚下颓废的张阳,李渊牵着一头熊猫正巧路过,“咦?你坐在这里做甚?”
张阳好奇道:“您老牵着熊猫做什么?”
李渊抚须道:“清儿那丫头说要将熊猫牵过去,给熊大做媳妇。”
“您老还是放过它吧,这三头熊猫活在骊山也不容易。”
李渊似乎也觉得这不合适,便松开了绳子,任由这头熊猫逃进山林中。
张阳气馁道:“孩子不懂事也就算了,您老怎么也跟着胡闹。”
李渊笑道:“你的孩子自小就能够拆房子,炸马厩,将来也能成为大人物,前途一片大好。”
这太上皇对孩子评价未免有些太高了。
张阳低声道:“拆房子,炸马厩的孩子不见得有出息,将来也可能是个祸患。”
李渊又道:“明日太子会带着一家人来看望老夫,明日你带着孩子也走一遭,其中高低自有比较。”
说罢,他老人家意兴阑珊离开了。
小清清与小心安在李泰家里用了晚饭,夜里才回到山上。
李玥让两个孩子跪坐在地上写着反省和检讨,熊大与熊二端坐在家门口一动不动,它们也知道女主人生气了。
本来是没给这两头熊准备晚饭的,不过它们在李泰家里已经饱餐了一顿。
“别指望魏王舅舅会一直护着你们!往后你们闯了祸,自己去官府坐牢!”
“娘,孩儿不想坐牢。”小心安一边抽泣着一边写着检讨,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一遍遍地写着。
小清清不悦地看了弟弟一眼,好似在嫌弃弟弟是个没出息的。
张阳看着媳妇数落儿子女儿的模样,家里总要有个人唱红脸。
等李玥回到藏书阁接着与小武,小慧忙骊山生产作业上的安排,张阳这才给孩子们做了一顿饺子。
而后张阳也自顾自打磨着磁石。
小心安嘴里嚼着饺子低声道:“姐。”
小清清不悦道:“怎么了?”
“姐姐真要去炸了长安城吗?”
“那是自然,你要是害怕就不用一起去。”
小心安看了看正在忙碌的爹爹,又凑近道:“姐,你带上弟弟一起去,弟弟绝对不会告密。”
小清清颔首道:“好,看你表现。”
“嗯嗯。”
姐弟俩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小清清的个子长得很快,五岁的她已经有了八岁左右的身高了。
比小兕子还要高出一个个头。
不多时两位婶婶便领着孩子去休息了。
张阳习惯了洗冷水澡,游入华清池中,好好洗洗了,这才回到屋内。
李玥还在给孩子们缝补衣服,她叹道:“这小清清越来越玩闹了,夏天给她的新衣服,出去一趟就割破了。”
她有些心疼地将衣服的一个破口补上。
张阳躺在榻上,又道:“你皇爷爷说我们家的孩子将来可期,未来是个大人物。”
李玥顾不上这些,她低声道:“东阳与清河回长安城了,这俩孩子也学完了这个年纪的课程,往后再教她们也没有心力。”
张阳侧躺着一手撑着脑袋,“你怎么打算的?”
“嗯,想让她们再帮小武与小慧做事,三两年吧。”
说来李玥心里还是心疼小武与小慧的,上官仪入朝为官了,村子里的事都要自己来忙。
小武和小慧还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早早接手这么多的工作。
李玥再回头一看,夫君已睡着了。
翌日早晨,太子一家来看望李渊。
储君是要讲究仁孝的,平日里太子要对陛下与皇后孝敬,还要来看望太上皇。
张阳早早就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李渊的住处。
小清清瞧不上李象这个表兄,李象太笨了。
小心安倒是对这个表兄有几分仰慕。
不多时李泰与魏王妃也抱着孩子来了。
几家人聚在一起,儿孙满堂的场面,让李渊笑得很开怀。
张阳看了看四下问道:“胖子,河间郡王呢?”
李泰冷哼道:“昨日小清清与小心安闯了祸事,王叔对上吊的绳子哭诉了一晚上。”
“他还没将那根绳子拿下来吗?”
李泰摇头道:“说是将来小清清与小心安要是再闯祸,他就要上吊自尽了。”
“唉,孩子不懂事,他也不至于这样。”
李承乾在一旁坐下,咳了咳嗓子试图引起俩人的注意。
张阳与李泰还在交谈着。
“不过说来本王的王妃很是喜欢小清清与心安,本意是希望孩子的两位年长的表兄表姐能够多多照顾,将来孩子出生了,总要混迹在一起。”
“你的女儿小小年纪就有数术天赋,袁天罡道长几度想要将她收为弟子,你的儿子刚满两岁就会拆房子了,将来定能继承你与皇姐的衣钵,本王的王妃可要好好巴结你家的姐弟俩了。”
张阳扶着额头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李象哭了,是被小清清抢走了玩具给闹哭的。
太子妃正在一旁劝着。
安静了片刻,李承乾终于开口了,抚须道:“若你家儿女也能照顾象儿,孤也放心了,苏妃说过此事,想让象儿与你家的姐弟多多走动。”
李泰笑道:“不知不觉我们都是有家室,有孩子的人了。”
小清清与小心安怎么看不像是懂事的样子。
张阳苦笑道:“太子与魏王都小看这两个孩子了,我家这对姐弟从小就包藏祸心,女儿整日想着把长安城炸了,儿子整日想着把长安城买下来。”
李泰皱眉道:“不过以骊山现在的财力买下大半个长安城倒也不在话下。”
“青雀此言差矣。”李承乾摆手道:“你久居骊山,自然是不知如今长安城的变化,现在的长安城已变了模样,一间房屋的价格从一百贯已经涨到六百贯。”
“还有许多坊市正在修建,不出半年长安城就再也住不下新的人口了,朝中正在为这件事担忧,打算买下曲江池,再修一个曲江坊市,就是不知道骊山开价几何?”
当初骊山借给皇帝九万贯银钱,这笔银钱是用曲江池做抵押的。
说来那时候九万贯用在了河西走廊的建设上,曲江池算上池子占地六百七十亩。
当初用这笔银钱换一个曲江池是很划算的,毕竟是占据长安城东南角的一片福地。
张阳笑道:“原来太子殿下是替朝中来探口风的。”
李承乾喝着茶水又道:“孤时常忧心国事,哪里像你们这样清闲。”
“不过……”话锋一转,李承乾的口吻严肃了许多,“如今坊间乡民皆知,骊山做买卖是最讲究信誉的,房相也觉得当初陛下用九万贯来抵了曲江池,现在也应该是九万贯换回来。”
“是皇兄想简单,现在长安城的地价都到了什么地方?朝中若要按照原本的价格拿回曲江池,是朝中要夺人家业,还是骊山不讲究信誉?当年的价钱自然不能作数,要按照现在的地价来算。”
李泰说得轻描淡写,一句话却将李承乾给呛住了。
太子殿下一直久居东宫,过问也都是政事,李泰久居骊山过问的也都是贸易往来。
现在的骊山确实该用贸易来形容,骊山买卖不能单用一两样买卖来定义。
如今长安城离不开骊山的物资供给,包括肥皂,布料,纸张,酒水。
而且现在还有人力资源的派发,今年骊山的技术院经过扩建,俨然已成了一座可以容纳千人小城。
今年又招募了一千余名学子入学,骊山在投入上不遗余力。
这也使得骊山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掌握了人力资源。
包括长安城修建坊市所用的人力,这里面李泰的丈人阎立本出力也不少。
礼部所用的苦力人力,八成都是骊山提供的。
而此刻长安周边十余个县,三十余个大作坊,其中有六成的人力资源都在骊山手中。
而骊山甚至可以投资一些较为有潜力的作坊,而后分派劳力。
从一开始作坊作业转型工厂,七年之后的现在,骊山已经转型成了一个资源中心。
物资和人力的流转经过骊山的调度,关中的商业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了皇帝赋税中的一大块。
李泰忽然道:“父皇的太液池落成了吗?”
李承乾瞧了他一眼,回道:“孤知道你与阎立本走得亲近,你该比孤更清楚。”
兄弟间的对话是针尖对着麦芒。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李承乾一家在李渊这里吃了一顿饭就回去了。
张阳也带着女儿与儿子离开,走在田埂边,今年的稻子已种下了,才刚开始结出稻穗。
小心安忽然道:“爹爹,那李象看起来好可怜。”
张阳负手走着问道:“如何可怜了?”
小清清冷哼道:“他是太子的儿子,他怎么可怜了。”
“孩儿以为李象表兄比村子里的孩子更可怜。”
“何出此言?”
听到父亲问话,小心安回道:“李象说东宫没有银钱,他的母妃常常省吃俭用,而且表兄在东宫没有玩具,在皇宫中没有玩伴。”
听他这么说,张阳的心中多少有些宽慰,至少儿子懂得善良了。
小清清又道:“他是太子的儿子,太子若登基了,李象就是正室嫡出,他就是下一个太子,心安你傻不傻,你竟然可怜他?”
听到姐姐数落自己,小心安又道:“对!姐姐说的是,李象不可怜,现在不欺负他,将来他得势之后就来欺负我们了。”
小清清满意点头就差说一句孺子可教。
张阳叹息一声,好不容易觉得儿子善良了,经过他姐的一顿开导,现在他与小清清同仇敌忾。
这儿子的立场也太不坚定了。
这也怪女儿从小对皇帝一家都没什么好感,在她的认知中皇帝就是坏人,没造反都算好的了。
天呐,我女儿到底跟着那几个老师都学了什么。
回到家中,小清清与小心安向母亲汇报着这一次见太子家的情况。
张阳来到自己的车间,将铜线绑在一根铁杵上,一圈圈缠好。
其实用金线会更好,家里的金子就这么些。
家里还是挺缺钱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听自家的实验室方向又传来一声炸响,张阳黑着脸走出车间,就看到姐弟两狼狈地从实验室跑出来。
第八百三十七章 孩子的智谋
张阳快步走上前,这两熊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实验室的木栓被撬开了。
走入实验室内,这两孩子果然把火药包给点了。
这里充斥着硝烟味。
终于,杨婶将这两个小崽子给抓回来了。
张阳仔细看了孩子,确认她们身上没有被炸伤又道:“以后要再敢进实验室,罚你们一个月不能吃烤肉。”
尤其是小清清,这孩子还一脸的倔犟。
孩子难管,张阳苦恼地扶着额头。
杨婶低声道:“我带她们去洗洗。”
张阳颔首道:“辛苦婶婶了。”
有两位婶婶的溺爱,还有李渊罩着她们,眼看自己的孩子在无法无天的路上勇往无前。
张阳总觉得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等两个崽子回来了,换上了新衣裳,李玥还是惩罚了她们,于是又跪坐在屋内罚写名字。
张阳给实验室上了一把铁锁,试了试还算是结实,这才放心。
骊山的秋天五彩斑斓,绿色的竹林,果树上的叶子是枯黄的,还有星星点点的柿子。
早晨的阳光刚从天边升起来不久,小心安骑在熊二背上,跟着姐姐一路往山下而去。
小清清盘腿坐在熊大的背上,低声道:“你不要整天打库房中银钱的主意了。”
“为何?”
小心安吃着一张饼一边问道。
小清清抿嘴无奈道:“爹爹说过真正财富从来不是这些钱财,财富不等于金钱。”
小心安好奇问道:“姐,财富不就是金钱吗?”
小清清又道:“骊山的财富来自何处?”
“钱!”
听弟弟不假思索地回道,小清清学着爹爹的模样气馁一叹,小声道:“骊山的财富来自乡民,信誉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依仗,人力和技术才是我们最大的财富。”
“嗯,弟弟明白了。”
“袁道长多半就在村口了。”小清清拍了拍熊大的脑袋,又道:“走,我们去会会他老人家。”
熊大和熊二加快速度。
小清清揪着熊大的耳朵,让它跑向村口。
熊二则会跟着熊大的脚步。
两个孩子穿着漂亮的衣袄,骑着熊一路走得很慢。
手执拂尘,穿着一身单薄的道袍,仙风道骨的袁天罡就站在这里。
看到两头半人高的熊走来,他也巍然不惧。
熊大与熊二在人前停下。
袁天罡开口道:“小娃娃,想好了吗,做老道的弟子?”
小心安看了看姐姐的脸色,又问道:“袁道长为何要收姐姐做弟子。”
袁天罡抚须道:“她有天分。”
“那我呢?”
袁天罡瞧了他一眼,又道:“你没有。”
小心安委屈地抿嘴道:“勤能补拙!”
“呵呵呵……”袁天罡又道:“按照骊山的数术造诣,确实能让人后天补上,因为骊山能将复杂的数术变得简单。”
袁天罡看向小清清又道:“你可愿意拜在老道门下?”
小清清双手环抱在前,抬着下巴道:“我不做道姑。”
袁天罡笑着,“你拜老道为师,不用入道门的,就只是弟子。”
“可我已是皇后的弟子了。”
“小娃娃,你在骊山有这么多老师,如李药师,红拂女,欧阳询……”
言到此处,袁天罡抚须道:“数术一道深邃无边,老道此生推算天地至理,却已有心无力了,可你还小,还年幼。”
小心安又道:“娘说过,人的一生最好的学习能力就在十岁到二十岁之间,这段时间的孩子学什么都很快,姐姐已经五岁了,马上就要十岁了……”
直到姐姐瞪了自己一眼,小心安这才闭上嘴。
小清清又道:“袁道长想要教我什么?”
袁天罡摆了摆手中的拂尘,点头道:“老道此生已无能为力了,往后的路还要后辈走下去。”
小心安好奇道:“袁道长这两年走了这么多地方,还没找到合适的弟子吗?”
袁天罡坐下来,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他抚须笑道:“没有,你姐姐的资质是最好的。”
小清清再问道:“那就请道长出题赐教吧。”
袁道长了然点头,忽又睁开眼问道:“一位兄长给弟弟四根筷子,他与弟弟的筷子就一样多了,原来那位兄长比弟弟多几根筷子?”
没等小清清回答,小心安回道:“袁道长这题我会。”
“嗯?”
袁天罡讶异道:“你且说说。”
小心安回道:“原来那位兄长比弟弟多八根筷子。”
袁天罡又问道:“有九棵树,种成三行,每行四棵,应该怎样种?”
稍加思索,还未等小清清回话。
小心安又道:“袁道长我会了。”
“嗯?”
小心安从熊二的背上爬下来,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看着图案,袁天罡抚须道:“还算是机智,老夫再出一题。”
小心安又道:“还请袁道长指教。”
袁天罡抚须又道:“甲与乙两个相邻的数的和是十九,甲乙分别是何数字?”
看着两个孩子思考,袁道长心满意足笑了。
忽然,小心安举手道:“袁道长!我又会了!”
“嘶……”袁天罡看着这个说话奶声奶气的孩子,不由得多了几分不确定。
小心安回道:“甲数为九,乙数为十。”
袁天罡手指捏算,口中低语三两句一脸的迷茫。
小清清问道:“袁道长,你怎么了?”
先看看小心安,再看看小清清,袁天罡皱眉道:“老道过两日再来看你们。”
“袁道长慢走。”
小清清与小心安,齐声道。
姐弟两的默契一直都很不错。
小心安重新回到熊二的背上,问道:“姐姐既然不想做袁道长的弟子,直说便是。”
小清清低声道:“长辈的话不好拒绝,不然显得我们骊山失礼。”
“那姐姐何苦要将双手放在背后告诉弟弟答案。”
小清清不屑一笑,“还不是怕你答不出来。”
小心安挠着后脑憨笑着,“还是姐姐聪明,弟弟愚钝了。”
“你呀就是想少有,说得多了,爹爹常说要多想多问,别让你什么事都往外说。”
“弟弟谨记姐姐的教诲。”小心安躺在熊二的背上,抬头便能看到骊山的蓝天,又问道:“姐姐,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去龙武军转转。”
“好呀,好呀。”
龙武军的营地就在骊山村外,龙武军的兵士也时常会在骊山周边走动。
想起了一些爹娘说过的往事,小心安问道:“姐姐,刺客是什么样的?”
小清清道:“刺客都死了。”
说话间,一双大手抱起了小心安。
李孝恭大笑着抱着孩子,“小娃娃,今日怎么有空来军中转悠了。”
小心安躲闪着他的胡子,不服气道:“这里就是我家的地界,我怎么不能来了?”
李孝恭啧舌道:“你如此说……倒也是。”
不论小心安怎么扑腾,发现自己离不开他的魔爪。
直到李孝恭看到熊二与熊大已经有了凶相,他这才撒手放这个小娃娃下来。
熊二眼神中多有不满,它上前叼起小心安的后衣领,就躲在了熊大的后头。
直到孩子重新爬到了背上,这两头熊才作罢俯下身。
李孝恭低声道:“药师,这两头牲口很是护着孩子。”
李靖笑道:“那是孩子还小,又有逆反心,孩子与熊一起长大,自然会有凶相。”
只是一转眼,李孝恭又发现这两个孩子不见了,随后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将马厩和火器库房给老夫看紧了。”
“河间郡王放宽心,绝不让这两位小祖宗踏入半步。”
“嗯。”
这两孩子一到营中,整个龙武军营地就紧张了起来。
这可真是两个小祖宗,谁也得罪不起呀,别说她们的爹娘是什么人物,更不要说她们还有太上皇宠着,谁敢得罪她们?
得知这两个小祖宗不在马厩和火器库出没,李孝恭这才放心了不少。
李靖也是长出一口气,昨天马厩被炸了之后,整个龙武军可忙坏了。
此刻龙武军大帐中,小清清与小心安在这里翻找着。
一卷卷的卷宗就这样被拿了出来。
“姐,这些都是什么?”
“火器运用术。”小清清指着卷宗上的字低声道。
小心安认识的字不多,两岁出头的年纪,只认识一个火字。
将卷宗放入包裹中,姐弟俩趁着四下无人,将包裹挂在熊大的脖子上,仓皇逃开。
这姐弟俩没有注意到的是,不远处就有一个肥胖的身影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李泰笑道:“姐夫的这对儿女当真伶俐,昨日炸了马厩,便是为了今日来拿卷宗,这小丫头明白昨日之事让龙武军吃了很大的苦头,今日肯定会严加看管。”
“龙武军布置在骊山的兵力已不如当年了,现在分不出人手去盯着大营,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智,长大了更难对付。”
李泰忽然大笑道:“看来往后有的姐夫烦心了。”
程处默一口一个肉包子,坐在一旁的灌木丛中,看着这对姐弟两就将卷宗还了回去。
姐弟若无其事地在营帐中吃着军粮,看着军报。
小心安不识字,只是拿着笔胡乱写。
李靖的警惕心告诉他这俩娃娃不对劲,这才走过来,看了眼书架上方的卷宗没有缺失。
再看这两个孩子,一个正祸祸着书卷,还有一个正在看军报。
李靖坐下来问道:“你能看懂?”
小清清颔首道:“军报上说了,裴都护带六万兵马灭了大食人十六万大军。”
她又问道:“这就是西征吗?”
李靖叹息道:“嗯,陛下有意西征,你爹也有意西征,其实朝中反对的声音很多,有人说只要你爹爹掌权一天,这西征就不会停下来。”
小清清低声道:“药师爷爷,西征很重要的。”
李靖颔首道:“嗯,西征很重要,陛下要统领关内外,因为西征现在西域人,吐蕃人,突厥人都听天可汗的号令。”
“药师爷爷这话不对。”
“那你是作何感想?”
都说童言无忌,这孩子思考方式与他爹是一样的,总能够在一些不一样的角度上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小清清一手拿着毛笔搁在桌案上,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坐没个坐像。
心安看了一眼姐姐,要是爹娘在这里的话,姐又要被责骂了。
小清清言道:“大唐国力昌盛,猛将谋士众多,如果大唐停止向外征伐的脚步,就容易形成内耗和内卷,如此内耗下权贵与门阀争相内卷,从而让大唐失去了上升力。”
“土地的资源是有限的,中原缺少缺铜,也缺银,如此多的强人挤在有限的地界内,争夺肥沃的土地,争夺原本不多的银钱,会出现乱子的。”
“嗯。”李靖又道:“这些话都是你爹告诉你的?”
“爹爹与文本叔叔讲话时,我听到了。”她说罢,还咧嘴笑了笑。
李孝恭走入营帐又道:“当初的西征便是礼部与张阳一起筹谋的,现在这次西征的胜利与否,关乎很多人的前途,有许敬宗,张大象,张大素,还有李义府他们。”
说话间,小清清行礼道:“与弟弟就先告辞了。”
李靖点头。
等姐弟离开,李孝恭皱眉道:“今日,这俩小货看起来格外懂事。”
李靖拿出火器图确认没有缺页,没有被涂写,还是警惕地讲着,“这两个孩子玩闹也就算了,今日这般懂事,老夫心里反而不踏实。”
长年累月的打仗经验告诉李靖,这姐弟俩一定是做了什么,只是他还没有想明白,她们做了什么手脚。
小清清带着弟弟回到了山上,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拿着笔开始画图,将刚刚看过的火器图一笔一画勾勒出,记不全太多,她用着小慧姨姨教授的记事方法啊。
将一些重点写下来,图纸画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她再是挠了挠头,耷拉着小脸看着窗外,刚与药师爷爷说了太多话,忘得有些多了,还要再去看一趟才好。
她自语道:“可是这一次戏弄了药师爷爷,下一次想要再寻机会就难了。”
“戏弄药师爷爷?”
“小慧姨姨!”小清清嬉笑着抱住小慧的手臂。
第八百三十八章 记忆方法
徐慧笑道:“怎么了?看你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就来看看。”
小清清拉着她走到屋外,低声问道:“刚刚看了一些卷宗,看过之后又有些记不起来了。”
“还记得当初教你的那些吗?”
“有些忘记了。”
终究不过是个五岁的小丫头,徐慧解释道:“要记住一句话,一篇文章记住重点就好。”
小清清坐下来听着小慧姨姨讲着。
徐慧继续道:“就像你要记一句话,明日骊山出货棉布一千尺,你只需要记住明日和一千尺。一千尺可以想到棉布,这样就能最短时间尽可能记住最多的事。”
说罢,她又轻笑道:“这些都是小慧姨姨和小武姨姨要学会的,你不用学这些的,好好读书。”
“嗯。”小清清笑着点头。
徐慧满意点头,这才回藏书阁,现在的藏书阁已经成了平时处理骊山杂事的所在。
张阳总觉得最近儿子女儿心里藏着事,这一点李玥也看出来了。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们放一个屁都能知道这些孩子上一顿吃的什么。
次日的早朝,岑文本像往常一样来到骊山调用银钱。
见到小清清如个漂亮娃娃的模样,总是能让人心生欢喜,他抚须道:“听说你个小丫头,炸了龙武军的马厩。”
她扭头冷哼道:“龙武军白白占据着我们骊山的地界,我家没问他们要银钱都算不错了,就算是皇帝与卫府也不能霸占他人家业的,会被世人指责的。”
小清清一脸的不服气,她接着道:“是我爹娘不与朝中计较,才让龙武军蟠踞骊山,炸他们一个马厩又如何?”
听着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话语,岑文本反倒是更高兴了,点头道:“你说得在理。”
这也怪大唐如今强盛,贞观年间出生的这些孩子都有一种蛮横架势。
岑文本觉得这种风气来源于现在大唐的强大。
趁着爹爹带人去库房拉银钱,小清清抓紧问道:“文本伯伯,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岑文本越看这个丫头越是喜欢,叹道:“你说便是。”
心说小孩子能有什么要求,这一声伯伯唤得人满心欢喜。
小清清又道:“其实我爹娘以前就是住在长安城的。”
“老夫知晓,当年你爹还是礼部的尚书。”
“我很想知道长安城是什么样的,长安城的城墙有多高?听说朝中有工部就有相关的卷宗,这两年长安城处处修缮,工部重新做了卷宗,记载了长安城修建相关。”
“嗯。”
“我想要这些卷宗。”
虽说是孩童的话语,岑文本心中难免又有了疑惑,便再问道:“你要看这些做什么?”
“想要多学一些。”小清清拉了拉他的衣角,一脸期待地道:“多谢文本伯伯了。”
岑文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她。
张阳让人拉着一车银钱而来,手里拿着账册,“这一次拿走了三万贯,算上上一次清河送来的银钱,骊山还存有二十五万贯,文本兄核对一下。”
岑文本拿过账目对照良久,确认没问题之后又道:“近日还会有银钱送来骊山。”
张阳拱手道:“朝中辛苦了。”
“县侯不用客气。”岑文本双手作揖行礼,又道:“这些银钱都是世家盘剥而来的,郑公希望这些银钱可以重新用之于民。”
“在下也是这意思。”
说话间,张阳多看了一眼女儿,便与他一起走向村口,小丫头还在后方亦步亦趋跟着。
“县侯,在下听闻南诏又发生了战事。”
张阳揣着手惆怅道:“南诏征服周边诸部势在必行,这是在下早就安排好的。”
“原来是这样。”
“让文本兄担忧了?”
“下官不担忧,只是朝中近来多有言语。”岑文本停下脚步又道:“这些天朝中有说起西征之事,又有现在的南诏战乱。”
“朝中一定吵得很乱吧?”
“是呀。”岑文本叹道:“这些天许敬宗与中书省众人闹得更凶了。”
看了眼天色,岑文本见一众文吏,都收拾好了,就道:“下官就回去了。”
“慢走。”
目送众人拉着银钱离开,小清清跟上爹爹的脚步问道:“太极殿是不是经常打架呀?”
“你爹我很多年不去上朝了,不是很清楚。”
“女儿也想去太极殿看看。”
“呵呵呵……”张阳冷笑道:“你这一去多半回不来了。”
小清清又道:“可是太子妃苏舅母说过,我随时可以去东宫玩,去了东宫也能去太极殿。”
天气刚入秋不久,张阳穿着草鞋觉得有些凉了,摇着手中的扇子,再看一眼女儿又道:“你要是到了长安城,皇帝肯定会将你捧在手心里,之后就将你关在宫里,让你乐不思蜀,也让你回不了家。”
“不行!”小清清神色忽然多了几分凝重,又道:“那女儿还是不能去长安城。”
回到家中,李玥近来养护身体,被两位婶婶看着,不让她为骊山的生产调度忙碌太久。
对婶婶来说家业不重要,家里的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闲来无事,李玥也会让婶婶去长安城带来一些朝中的消息。
见张阳带着女儿回来了,她倒上一碗茶水,又道:“听说近来朝中又开始为了西征之事争吵了。”
张阳笑道:“许敬宗这人办事就是这样,当初他担任礼部尚书很是看重李义府,今年科举之后,又打算重用袁公瑜。”
他吹拂着茶叶继续道:“在他身边有踏实办事的好人,也有坏人,从他的为人与处世经验来看,好人不见得靠得住,坏人也看手段看本领。”
李玥认同地点头,“说来也不错,没手段的好人便没有依仗,终究会败在佞臣这类人的手中,可是这世道上既是好人又有手段的人又有多少。”
夫妻俩达成了共识,又是相视一笑。
婶婶听着这些话,夫妻俩的神情也是看在眼中。
王婶小声道:“只要县侯与公主殿下好好的,我们累一些也无妨。”
杨婶又道:“说什么累的,公主殿下就是我们带着长大的。”
说话间,两位婶婶想起了玥儿的身世,眼神中又多了几分落寞。
今日的李玥穿着白色素衣,如今孕肚也不明显,看着很是精神,她将头发束起来,清澈的目光看着面前一道复数题。
复数运算她已经掌握了,只是不想过几年生疏了,她就会拿出以往的算术题看看,算一算。
岑文本拿了银钱的第二日,就让人从长安送来了长安城修缮图册。
不过是一些图册,没有具体的钻石结构。
小清清穿着襦裙,她蹲坐下来收起裙摆的时候还能见到一双小布鞋。
将一张张图册摆放在地上,如此便可以一览无余。
她神色很郑重,叉腰站起身,像是完成一件不得了的工程,又道:“爹爹,我想要建一座长安城。”
张阳看了一眼,淡淡道:“家里没钱。”
小清清一跺脚,又道:“女儿不是说要建一座和长安城一模一样的城,就是小小的,就像是晋王舅舅在沙盘上的小房子。”
张阳了然点头道:“你是说模型。”
“对。”
“有空再说。”
看到自己爹爹一脸冷漠的态度,小清清委屈地抿着嘴。
随后,张阳又是气馁道:“我可以给你做积木,但你要自己搭建。”
“好。”
父女俩达成了约定。
想到给女儿修建小房子,要给她一个独立的房间,因近来入秋关中多雨,所以暂时停工了。
正是骊山清闲的时候,张阳带着女儿走入车间,开始做木料。
用手掌大小的木块来做城池的砖块,张阳将图纸挂在墙上,打量许久,才在木料上标注刻度。
忽然张阳停下动作,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儿,“你该不会还在想着炸长安城?”
小清清嬉笑道:“女儿哪里来这么大的本领,爹爹说笑了。”
看她灵醒的模样,张阳心头依旧保持警惕又问道:“你弟弟呢?”
“弟弟最近跟着魏王舅舅玩,没时间看着他。”
说来也是,本来小清清自己也是最玩闹的年纪,更不要说让她管着弟弟了。
父女俩又在车间内忙活了半天,小心安就回来了。
他回来时还带了一箩筐的鱼,说是他今天和魏王舅舅去抓鱼了。
夜里,夫妻俩在屋内忙碌着,怀着孩子就要分床睡,这是婶婶嘱咐的,也是必须遵守的。
在怀着孩子期间,两位婶婶很是严厉,滴酒不沾也就算了,就连饭食荤素都很有讲究。
李玥神色担忧道:“昨天儿子玩着泥巴,今天又去河里抓鱼,夫君……”
张阳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铺盖不解道:“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儿子像是个没出息的。”
张阳躺下来,和女儿锯了一天的木头很是疲倦,刚躺下睡意便袭来了。
见夫君对自己的话语越来越敷衍了,她正色地坐在床榻边,又在夫君的身边坐了下来。
张阳忽悠坐起身,“婶婶嘱咐了,我们要分床睡。”
“不行!”李玥执拗地抢过被褥。
无奈之下,张阳只好又拿了一床被褥,将被褥分开也算是分床睡。
长安城,许敬宗的人生哲理很简单,他觉得有手段的人能成事,所以他在挑选自己的派系人手看重能力手段,反而对人品没有这么高的要求。
比如说李义府,袁公瑜,高季辅等人。
在朝中为官,大家都是为了社稷,有些人有着高尚的品格,但不具有手段,这样的人在朝争中是会吃亏的,若有大事落在这种人头上不见得靠得住。
相比张阳既要在礼部安排李义府这样的人,又要安排张大象这样持重的人。
许敬宗的选择就简单得多,他只欣赏有能力的人。
现在礼部尚书是张大安,此人很年轻,为人也不错,早年前治理辽东,孤军入高句丽要手段有手段,要魄力有魄力。
当然是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
许敬宗相信县侯的眼光。
没手段的好人谋不过有手段的佞臣,会成事不足。
有手段的坏人却没有高尚的品格,也会招致骂名。
人都不是完美的,许敬宗觉得这个世上只有一个张阳,没有第二个了。
许敬宗也觉得只有张阳这样的人才是完美的,县侯既有才学又有品德,虽然这个品德不咋滴。
在李唐江山为官至今,许敬宗最佩服的人便是骊山县侯。
天才蒙蒙亮,许敬宗坐在礼部准备好了上朝,狄仁杰拿着一些药酒与骊山金疮药给他敷着。
“许侍郎呀,陛下说过了可以休息。”狄仁杰的小胖脸眉头紧锁。
许敬宗以前是礼部尚书,他来礼部走动,这里的官吏都不会说什么,更有袁公瑜和李义府这两个人在。
张大安是礼部尚书,可也愿意给许敬宗三分薄面,五分人情,一分宽待……
许敬宗忍受着旧伤的疼痛,又道:“本官的腿又没断,只要能走到太极殿,就一定要去。”
“可是您都伤成这样了。”
狄仁杰往布绢上倒了一些药酒,再次给敷上又道:“你家夫人还问小子,说是许敬宗是不是去打仗了,怎么回家浑身是伤的。”
许敬宗缓缓站起身,神色肃穆道:“朝政就是打仗,西征之事关乎社稷,决定不能就此停止,褚遂良,唐善识之辈不知国事之重,乃是目光短浅之辈,他们哪里知晓西征的苦心。”
昏暗的礼部内,狄仁杰一声叹息,“唉……”
早朝的时辰就要到了,皇城中走向承天门的官吏越来越多。
许敬宗整了整自己的官服官帽,一步步走出礼部,再走向承天门。
刚走入承天门,李义府和袁公瑜已等在这里了。
再看一旁,褚遂良和唐善识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的官服破破烂烂,褚遂良的脸上还有瘀青。
不多时长孙无忌也来了,两方势力互看一眼,便跟着走向太极殿。
李承乾早早就等在太极殿内,今日的早朝多半又是围绕着西征的,对此还准备了一些功课。
作为太子本不应该在西征的问题上表态,但于情于理都应该站在许敬宗这头。
第八百三十九章 许敬宗的处世哲理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眼看着阳光照在这片皇城,狄仁杰坐在承天门边,闭着眼盘腿而坐。
“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问话,狄仁杰稍稍睁开眼,见到的是穿着一身青袍的张柬之。
这人尖嘴猴腮的,穿着这么一件庄重的学子青衫很不搭。
见狄仁杰回话,张柬之也在一旁盘腿坐了下来。
两人沉默不言,好好的国子监学子不去读书竟然盘腿坐在承天门前,惹得在皇城中走动的臣子指指点点。
直到有人来问,“尔为何坐在这里!”
张柬之淡然道:“与你何干。”
“嘿!”那文官顿时不悦了,数落道:“哪来的小子,如此张狂?”
张柬之很坦然地回道:“你若不服可以去寻张玄弼讨教。”
“张玄……”听到这个名字,那文吏挠了挠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走远几步之后才回过神是传闻中那八儒分畛的张玄弼,此人主张五墨殊途,又是谏议大夫。
虞世南过世之后,张玄弼在士林中更有声望了,传言张玄弼有继虞公之风。
朝中还是需要士林中人的支持,张玄弼就是其中代表人物之一,也算是虞世南之后在士林中颇有名望的后辈之一。
那文吏又走回来,喝道:“就算你爹是张玄弼又如何?”
张柬之神神叨叨回道:“此地乃是承天门,是吾等承接圣恩所在,尔能体悟否?”
“圣恩,好一个圣恩!”那人痛苦地拍着脑门离开,“这长安城的孩子果然成精了。”
等那文吏走远之后,狄仁杰幽幽道:“柬之,你闯祸了。”
张柬之巍然不动,言道:“何祸之有?”
狄仁杰继续道:“刚刚那人是今年进士榜首的颜显甫,此人才学渊博,是辅君之才,以后此人升迁,柬之的此生仕途多半……唉!”
张柬之一脸无所谓,低声道:“你到底坐在这里做什么?程处亮说要带我们去秋猎。”
狄仁杰终于睁开眼,无力地靠着承天门的城墙坐着,低声道:“我在想许敬宗能不能活着出来。”
“嗯?”张柬之侧目看了眼承天门,此刻没有人走出来,这才又坐正,“听说中书省十数人来攻愣是被许敬宗,李义府,袁公瑜三人揍趴下了,褚遂良之流不过如此。”
狄仁杰又道:“这才是在下担忧的,不过柬之兄此番秋猎可要小心了?”
“为何?”
狄仁杰小声道:“昨日夜观天象,你会有大难。”
张柬之站起身又道:“正好,某家正要会会这世间的大难。”
年轻气盛,不知所谓,狄仁杰越发担忧张柬之了,此人读书读得一塌糊涂,没有才学仗着他自家的声望在长安城横行无忌,这样的人将来的仕途也会很坎坷。
不过这些和自己都没有关系,狄仁杰问向守在承天门前的李道彦,“敢问是什么时辰了?”
“快过午时了。”
狄仁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又觉得饿了,他又没有胆量效仿当年的骊山县侯,在承天门前烤肉。
想到这件事,他在冷风中缩了缩脖子,人头只有一颗,命只有一条。
“哎,这承天门还真干净呀。”
“是的。”李道彦板着脸点头,“确实很干净,以前每三五天都会让人打扫,最近倒没有这么勤了,据说陛下还要在承天门挂一根绳子,也不知是何目的……还是风俗?”
狄仁杰躬身行礼道:“多谢这位将军允许小子在此地等候这么久。”
李道彦问道:“你现在要走了?”
“小子饿了,打算去外交院用个饭食。”
李道彦沉声点头,“嗯。”
正要走,狄仁杰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这位将军为何允许小子坐在门前半日,却不赶小子离开。”
李道彦回道:“你要想坐,可以继续坐着。”
狄仁杰尴尬一笑,“若是别人在这里想必已被赶走。”
看这个小子还算是灵醒,李道彦解释道:“你是狄知逊的儿子,许敬宗照顾你,是受里骊山县侯所托,末将承骊山县侯的请西征吐蕃,现在末将又托付骊山县侯让弟弟也出征了。”
“原来是这般。”
李道彦板着脸道:“你知道就好,不用在外招摇,也不用告知张阳。”
“喏。”
狄仁杰终于离开了承天门,这位骊山县侯在长安的传说实在是太多了,就比如说进入了皇城之后,在这里的人分成两类,一类将张阳视作仇人,一类将张阳视作恩人。
刚刚承天门前的将领多半也欠着骊山县侯人情。
狄仁杰走到朱雀大街,从外交院要了一碗面食,端着碗从热闹的街巷穿过,又坐在了朱雀门边上,吃着汤面和饼等着许敬宗出来。
过了片刻,碗中的汤面已吃完,狄仁杰也将汤喝下,放下碗筷时就见到了一身官服破烂的许敬宗,李义府,袁公瑜三人。
这三人身上又带了一些新伤。
狄仁杰将碗筷放入一个袋子中,系在腰间跟上脚步,“许侍郎!您终于活着出来了!”
好似见到了一个奇迹,他又道:“仁杰,涕零!”
许敬宗捂着嘴角道:“今日长孙老贼的拳脚有所进步,是老夫失算了。”
李义府又道:“许侍郎那一脚实乃凌厉,长孙无忌老匹夫的拳脚确实下作,防不胜防。”
……
狄仁杰听着他们的讲述,心中又有些感慨,家父所言的朝堂是多么美好,多么的和谐,众人为了社稷出谋画策,运筹帷幄?
可是狄仁杰所见不是这样的,他们在朝堂上撒泼打滚,为了己方坚持甚至大打出手。
原来长辈们所言的美好……这些美好与现实是不同的。
狄仁杰一路走着正在琢磨。
“小子!你吃过了?”
听到李义府问话,狄仁杰连忙回道:“小子还可以多吃一些的。”
几人坐在了酒肆内,准备应付今天的饭食,期间有几个官兵跑过,说是有人打猎时惊动了卫府。
因为连年的打猎,导致关中牲畜越来越少,昨日许敬宗说了陛下今年要禁猎。
下朝之后旨意才传来,朝中各部经过陛下的精简之后,各部各卫办事格外有效率,都怕自己一个办事不力会被调任到一个偏远苦寒之地。
于是,在陛下的旨意下,各地县丞与各卫打起了精神,哪怕是抓一只田鼠都要挨几下板子。
这下可好,有一批人去秋猎被抓了,张柬之就在其中。
本来这件事是可以避免的,狄仁杰觉得自己劝过张柬之,可多少心里还有些愧疚。
“许侍郎,小子就不吃了。”
“为何不吃了?”
“被官兵带走的人中有小子的几位故人。”
许敬宗一拍桌案道:“你小小年纪哪里来的故人,上辈子吗?”
狄仁杰将事情解释了一遍,许敬宗板脸又道:“让你好好读书,故人也能如此称呼?”
“小子谨记许侍郎教诲,去去就来。”
许敬宗灌下一口酒水,对狄仁杰这个孩子有时很恼有时又被他的天分自惭形秽。
于是,狄仁杰一个人走到在京兆府门口等着。
等张柬之与程处亮,秦怀道等人痛得龇牙咧嘴地走出京兆府,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见到狄仁杰,张柬之忽道:“你!”
狄仁杰行礼道:“其实,昨日在下就听说朝中可能要禁猎。”
张柬之哆哆嗦嗦指着他,“仁杰!你为何不早说。”
狄仁杰回道:“在下早上说了,只是看柬之那般豪气云天,就不便阻挠。”
深吸一口气,张柬之道:“就算是挨了这顿板子,吾等也要豪气云天的。”
走了两步又觉不对,张柬之忙道:“仁杰,扶一下,痛得很!”
“哎,走慢点,小心扯着伤口。”
“是呀,是呀。”
官府的板子不好受,就算是这几位都是长安城的权贵二代,那些官兵也不会轻易放过,该打还是要打。
要是放过这些小崽子,被陛下知晓,他们的饭碗就没了。
所以这顿板子是逃不掉了。
几人被打得青红相间,狄仁杰找了一个药铺给他们上药。
今年的秋季,朝中依旧很忙碌,除了因为西征的事情吵吵嚷嚷,又因为世家接连倒下,博陵崔氏,太原王家接连拿出了田亩与隐户。
一车车的银钱送往骊山,马周以一种全胜的姿态回到了长安城。
有火炮震慑之下,世家不敢造反,也不敢在李世民眼皮子底下逞能,能断臂求生都算好了,范阳那边都被连根拔起。
马周其人出身贫寒,算是贫寒学子一类,并没有显赫的家世。
当初陛下就看重马周这样的人,当年朝中还有不少世家子弟,陛下为权衡世家,这才会破格重用马周。
事实证明,陛下的眼光是没错的,也是给当今陛下多添了几分人格魅力。
马周回朝得到了太子殿下的亲自接见。
也不知道陛下和马周说了什么,旨意很快就传来,马周被封治书侍御史,兼领谏议大夫,封太子右庶可以在东宫讲课。
同样是贫寒出身的李义府自然就和马周交好。
李义府与袁公瑜一起给马周接风洗尘,摆了一桌酒水。
酒足之后,李义府揽着马周道:“你现在是马御史了,先前一直觉得马兄一定会高迁,不想这么快。”
袁公瑜又道:“马御史能平定世家之乱,令吾辈瞻望。”
马周出去一年,此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低声道:“此番平定世家之乱,也见到了世家之恶,你们没体会过那种群情激愤,那般黑暗的人间。”
言罢,马周饮下一口酒水,又道:“今日与陛下一番畅谈,也明白了陛下心中之忧虑,朝中需要我等这样的人,待回去之后书写奏章。”
看着马周离开了,李义府打开客房的窗台,让自己醒了醒酒水。
袁公瑜还醉醺醺地道:“这马兄乃我辈……”
李义府踹了他一脚,低声道:“人都走了!还马兄?马周没说要站在我们这边。”
“嗯?义府兄此言何意啊?”
看他醉得睁不开眼,李义府拿起热水盆中的面巾,在他脸上使劲搓了搓。
如此袁公瑜的酒意褪去大半,他错愕道:“他与我等皆是贫寒出身,又不是褚遂良之流。”
李义府沉声道:“陛下让他入东宫讲课,朝中还有一人可以入东宫给太子讲课,那就是当今郑公。”
袁公瑜酒醒之后,吃着果干沉声道:“陛下需要郑公这样的人,可郑公年事已高,早晚要离开朝堂,下一个如郑公这般的人是谁?”
两个坏人言语商谈一会儿,便知晓了马周这样的人不可能站在许敬宗这边。
李义府叹道:“还是许侍郎高明,他早就料到我等今日只能叙旧,不能与之结交。”
袁公瑜懊恼地一拍脑门,又道:“是下官小看他了。”
许敬宗确实料到了,马周这样的人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也不会站在赵国公那边。
所以他既没有亲自去赴宴,只是让李义府带着人叙旧。
“仁杰,这朝堂上有各种各样的人。”许敬宗看着夜色又道:“有老夫这样的人,也有郑公这样的人,更有长孙无忌这类人。”
狄仁杰低声道:“那以后谁会掌权呢?”
许敬宗回头看了一眼,轻笑道:“皇帝需要什么样的能人,什么样的人就能掌权。”
狄仁杰摇头道:“许侍郎这话是不对的,咸有一德有言,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
“仁杰,你错了,你只是读了典籍,却还未读史书。”
“嗯。”狄仁杰趴在桌上,困倦得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关中起风了,也下雨了。
小心安骑在熊背上,正在看着鸭子,那群鸭子游在河水中,等午后还要熊二将它们赶回去。
小心安看向身边的爹爹,小声道:“孩儿想吃鸭肉。”
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笑道:“吃了鸭子就没有咸鸭蛋吃了。”
“那姐姐为何能吃鸭肉?”
“因为她正在长个子。”
“爹,我们家真的不能买下长安城吗?”
张阳正了正自己的斗笠,皱眉道:“你觉得买下长安城需要多少银钱?”
“嗯……一百万贯?”
“你知道一百万贯是多少?”
见儿子摇头,张阳解释道:“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金钱衡量的。”
第八百四十章 仙山与仙人
小心安又道:“难道长安城用银钱买不下来吗?”
张阳摇头道:“你爹买下高昌用了多少银钱:”
“嗯……”小心安回忆道:“娘当初说过,爹爹买下高昌用了一钱。”
“那买下南诏用了多少银钱?”
“一贯钱!”
小心安回答道。
张阳看着熊二正在驱赶着鸭子回鸭圈继续道:“高昌与南诏都不是一钱或者一贯钱能够买下的,这两个小国的价值很大,但当你找到合适的方式,也可以用很划算的价格买下想要的地方。”
小心安跟着脚步问道:“那爹爹觉得用什么办法最合适?”
张阳摇头道:“眼下还没有。”
放了半天的鸭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小清清还在搭建长安城,她将木板作为砖石,已经建好了长安城的四面城墙。
看模样和图册上的相差不多,张阳看着满意点头,而李玥则是蹙眉不语。
“你看,我们的女儿很有工匠天赋。”
李玥神色不悦道:“这是她细心,并不是有工匠天赋,孩子像你一样很有耐心。”
“公主殿下说的是。”一旁的杨婶回道:“要是换成寻常家的孩子,当下已然放弃。”
这座小长安城的城墙有半人高。
李玥希望儿子和女儿都能够继承家业,不愿意承认女儿有工匠天赋。
如果她真的有工匠的天赋,李玥也会将这个天赋掰过来转为其他方面。
儿子跑去了厨房,多半是又找点心吃了。
张阳喝着茶水小声道:“她的天分不能扼杀,就算是有工匠天赋,也不影响将来让孩子们接手骊山,天分是天分,能力可以后天培养的。”
闻言,李玥抱着夫君的手臂沉默不语。
杨婶慈眉笑着,继续缝补衣服。
直到熊大跑来,发现小主人在一道木墙内,发现与主人有了阻挡,它一头将刚刚堆砌好的城墙给撞塌了。
看着木块散落一地,屋内短暂的安静之后,小清清看着自己的几天的成果毁于一旦。
屋内传来一声她的尖叫,随后她用自己的手脚打着熊大。
发现自己的拳脚对它造不成伤害之后,又大声骂着。
熊大趴在地上一脸不知所谓的模样。
张阳叹息一声,摇头离开。
这孩子还是很有韧性的,婶婶给他收拾了一间屋子,她可以把自己关在屋内,不让熊大进来,便可以专心的“修砌”她的小长安城。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清清这个姐姐平时对长安城的言语多了,导致儿子也整天惦记着长安城。
这些天长安城中的政事越来越忙碌,朝政对西征之事闹得越来越大。
长安城内消耗不完的粮食源源不断送去河西。
朝中有人觉得西征之路将来会成为朝堂的负担,大唐会深陷战争的泥潭。
许敬宗等人则说,大唐于战乱中立国,自当以武功会四方,那些阻止西征的人都是短见。
李世民又发出了旨意,再一次召裴行俭,薛仁贵,王玄策三人回来。
随后又派出了几位将领前往波斯西征,这些将领有年轻一辈的李文暕,张虔勖等人
同时天可汗又让身在突厥,治理牧民的萧嗣业带突厥兵马前往波斯。
再派李敬玄任职安西都护府都护,从此都护府的都护也交到了中书省手中,成了一个文职。
张大安自任职礼部尚书以来,第一次向陛下进谏,主张修建碎叶城。
经过朝中的一番争论,陛下终于还是下令重建西域的碎叶城,这个安西四镇之中的重地,其地理位置对大唐统领西域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长安城到了冬季,小清清这些天沉迷建设长安城的模具,一个从来不去长安的丫头,心中却对长安城很惦记。
当关中飘下了雪花,她的长安城模型已完成了大半。
张阳和往常一样与岑文本接头,大唐的官学与支教事业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皇帝觉得只要能让万民归心,教化偏远所在,用世家的遗产来滋养中原是一种很划算的行为,至少朝中没有这么大的负担了。
大雪中,张阳看着岑文本送来的账目,又道:“没想到修建碎叶城的事能够这般顺利。”
岑文本又道:“张大安能够任职礼部尚书,是县侯举荐的。”
张阳点头道:“我的眼光一向很好。”
雪落在斗笠上,使斗笠上也有了厚厚的积雪,岑文本不紧不慢地讲着,“碎叶城的选址所在乃是东西双方使者的必经之路上,当年玄奘和尚游历西域,也在碎叶城见过叶护可汗,那肆叶护对玄奘极其看重,给与了很多银钱,并且派了兵马护送他。”
岑文本双手负背,在冷风中一声叹息,化作了一团白雾,“可惜叶护可汗死了,泥孰逃亡西方死在了一个昭武九姓人的手中,世事无常,当年叶护可汗不可一世,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八年。”
他继续道:“现今,玄奘和尚依旧没有入关,安西都护府也建设好了,朝中有人说张大安是在为天可汗图谋整个西域的疆域。”
张阳笑道:“也是时候了。”
碎叶城的选址在西域的西端,也就是通往西方的起点与西域的交界处。
张阳仔细想着其位置在中亚,又道:“天山的古道从起点到终点都该是大唐的,碎叶河谷所在被誉为西域的河西走廊,那里水草丰沛,昔日也是繁华所在,这些也都该是大唐的。”
岑文本又道:“难怪诸国使者都不敢得罪骊山,诸国使者除了愿意朝拜天可汗,只要你张阳立于人前,诸国使者也会向你朝拜的。”
“文本兄说笑了,我岂敢是受此殊荣。”
李渊和李孝恭,李泰三代爷孙叔侄坐在屋檐下,吃着茶叶蛋,他们也见到了立于风雪中的俩人。
李泰低声道:“现在我有点明白父皇为何要立下两位中丞。”
李孝恭嘴里吃着茶叶蛋又道:“为何?”
“父皇想让姐夫主外,岑文本主内治理,对大唐以外的事情还是要看姐夫的主张,对大唐境内的治理还是离不开岑文本。”
李孝恭颔首道:“如此说来,陛下还是很看重张阳。”
锅中飘出茶叶蛋的香味,用去年的陈茶来煮茶叶蛋是最香的。李泰再次看去的时候,皇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他的呼吸起伏很平稳。
父皇已年近四十,皇爷爷六十余岁了,年事已高。
李泰希望皇爷爷可以活到八十岁高龄。
他拿起一旁的被褥,给皇爷爷盖上。
这场大雪下了五天,关中又积起了厚厚一层雪,张阳带着儿子与女儿正在除雪。
张阳时不时抬头看向远处。
小清清也抬眼看去,“爹爹,你在看什么?”
远处只有一片雪景什么都看不到。
小心安跟在爹爹的后头,拿着小扫帚将余下的积雪扫到道路的两边。
张阳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笑道:“以往这个时节,该是皇帝来骊山过冬的时节。”
小清清回道:“听说这两年朝中很忙,去年的时候就有许多人没有休沐,今年更是如此。”
将积雪铲好,张阳隐约有了汗意,回头看去儿子与女儿的脸颊被风雪吹得通红。
清理出来的道路连接村外的官道便足够了。
大雪深度淹没了脚踝,村子里一片宁静,还有各家各户正在做着饭食,他们家的屋顶上也是厚厚一层积雪。
即便是大雪呼号的这个季节,骊山依旧是人间烟火气弥漫。
张阳走到山腰上,多看了一眼这个景象,才迈步缓缓走回了山上。
岑文本又带来了不少长安城的图册,这些都是他让画师在长安城各处描绘的景象。
小清清根据这些画在家里搭建着长安城的模样,期间小兕子与李治也加入了其中。
今天本是立冬时节,家里正在炖着猪蹄,香味一度让家里的七头熊活跃起来。
也就是婶婶一手提着棍子守在炉子前,让这几头熊不敢靠近。
熊三怀着小熊,它很需要营养。
婶婶喂给它几只煮得半熟的鸡,不敢让熊吃生的食物,半熟的血肉骨头也是它的营养来源。
阳光穿过乌云,第一缕阳光落在山上。
大雪刚停,官道上来往的行人商客众多,当这些人抬头向骊山看去,就可以见到阳光形成的光柱最先落在了骊山。
这一刻骊山好像人间仙境。
随着这些年张阳不再出现在人前,而长安城处处有这位县侯的传说。
如果说关中子民也就罢了,有很多的吐蕃人与西域人,他们常年听着关于长安城的传说,他们每年在朝贺之前就会先一步来到长安城。
关外人也在说着长安城的故事,这一刻许多西域人和吐蕃人朝着骊山方向跪地朝拜,对他们来说骊山就是个比之长安城一样的圣地。
长安城是繁华的,骊山如仙境一般美丽。
有人说道:“你看,骊山上有绿色,骊山的树到了冬日里还能发芽。”
他们的虔诚之心更重了。
那位住在骊山不显于人前的县侯慢慢就被传唱成了仙人。
这位仙人可以将人送上天,也可以写出传世文章,更能够让大唐拓边万里,这样的人不是仙人又是什么人。
当一片山川有了传说就成了人们向往的地方,当一座山上有了仙人,这座山就成了仙山。
张阳在关中的名声很复杂,有人说他是个不择手段的恶人,有人说张阳治理民间,骊山是权贵,更是外戚,但骊山不搞土地兼并,甚至对土地兼并的蝇头小利嗤之以鼻。
所以张阳是个能够造福关中的圣人。
但在西域与吐蕃,或者是波斯,张阳已然成了一个仙人,他能够造出火器,那是能平山川的利器。
能够在冬日里种出绿色的蔬菜,逆天时而行,改地利造化。
唐军有了火器之后,已是天下无敌。
此刻所有人都在等着波斯的战报,大唐联合了吐蕃,突厥,西域,回鹘人……
这一战大唐必胜,唐人是无敌的。
日子到了隆冬时节,这份期盼没有辜负任何人,裴行俭与梁建方带着十万大军攻灭了哈立德的三十万大军。
从夏季到冬季,裴行俭他们先后攻灭了欧麦尔的十六万大军,秋季出征到了冬季又是一份捷报送入长安城,他们杀了哈立德,三十万大军就这般被唐人给屠灭了。
这份战报从波斯送到了长安城,西域人,吐蕃人皆在为大唐欢呼,为唐人欢呼。
此战大胜灭了大食五十万人口,很多人都觉得这一次大食人不能再嚣张了。
只有唐人的将领指挥吐蕃人,回鹘人,西域人都能旗开得胜。
长安城传唱着天可汗圣明,不论是唐人,还是关外小国,皆是对承天门方向俯首参拜。
裴行俭,王玄策,薛仁贵也终于踏上了归途,接下来的战事就交给朝中的其他将领,他们的功劳足够了,也足够挥霍一辈子了。
贞观十三年的隆冬,李世民放归一批西域人,他们是昭武九姓的旧人,赐他们在碎叶城居住,从此可以经商而活。
李世民会见了西域诸国旧人,在礼部尚书张大安的主持下,他们签订了向大唐交出领土的国书。
至此大朝会还未开始,自咸海为界,南下到阿姆河支流,以兴都库什山脉为界,都归唐土,整片西域划为真正意义上的唐人领土。
其实这件事很早就可以做了,安西都护府落成之后,西域的人心逐渐归附,愿意接受唐人的治理,当初许敬宗几次进谏天可汗都觉得时机未到。
现在裴行俭,梁建方,张士贵等人在波斯大胜,这才准许了这件事。
骊山上,张阳看着如今的大唐版图,向西延伸一直到了后世的阿父汗境内。
这些都是唐人领地,碎叶城能够进入修建,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这个信号也表明了吐蕃人的北面皆是唐土,早晚吐蕃人也会归顺大唐。
高句丽的安东都护府也已经落成了。
现在的高句丽人正在学习唐人的文字和礼仪,正在实行大唐的郡县制。
第八百四十一章 唐人的故事
一队西域人正在朝着长安城而来,为首的正是安延偃,当裴行俭与薛仁贵在吉尔干山脉与哈立德决战之时,他就先一步离开波斯,他认为愚蠢的大食人必败。
结果不出所料,大食人败了,他们败给了唐人。
在波斯四年了,安延偃身上多了不少白发,天可汗与骊山县侯行守承诺,放归了昭武九姓的旧人,让他怀着无比敬重的心情来长安城。
自从许敬宗不再是礼部尚书,也就再也没有人盯着松赞干布了。
松赞干布想要去哪儿也不会有人拦着,有不少吐蕃的孩子来到了长安城,他们要在长安城的四方馆读书。
现在这些孩子正围着,吵闹着,“我们要听唐人的故事。”
松赞干布又道:“唐人的故事讲不完,你们为何不听吐蕃的故事?”
有孩子道:“吐蕃的故事不好听,我们就要听唐人的故事。”
“以前族中长辈说过吐蕃的故事,早就忘记了。”
松赞干布又对吐蕃的孩子讲道:“我与你们说吐蕃与大唐之间的故事。”
“只要是唐人的故事,我们都爱听。”
松赞干布想了片刻,就从禄东赞出使长安开始说起。
安延偃走入了驿馆中,第一眼就见到了松赞干布。
松赞干布刚给孩子们讲了一段故事,报以微笑。
“你就是昔日吐蕃的赞普,松赞干布?”安延偃说了一句,又是点头道:“该就是你了。”
此刻的松赞干布变化很大,他依旧穿着吐蕃人的衣裳,年过三十正是壮年之时,眼底里却有无尽的沧桑。
当初统领吐蕃十年,那十年是他最风光的时候,而与大唐掰手腕三年,与张阳谋斗又是三年。
六年时间看到了吐蕃的兴起,又看到了吐蕃几度就要重新分裂,现在的吐蕃人都听着唐人的故事。
那十年仿佛就是他的一辈子,从他见过儿子,也就是现在吐蕃的小可汗贡日贡赞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的人生结束了。
别人的一生或许有五十年,六十年,七十年?
而他真正意义上的人生只有那短短的十年。
再看骊山上的那位,松赞干布才有一些慰藉,现在的骊山成为了仙山,现在的张阳成为了一位仙人,他的人生好像也停下了脚步,长安城只有他的传说,再也没有新的事迹了。
有种英雄相惜的感觉,也有一种无尽的沧桑感,这十年间,天下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多到有讲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回忆。
安延偃坐下来,付了一块金子,这块金子是从波斯带来的,驿馆的小厮接过金子喜笑颜开,这巴掌大小的金子足够让安延偃在驿馆有一间可以住一辈子的房间了。
他看向松赞干布低声道:“我姓安,名唤安延偃,是昭武九姓的旧人。”
酒水下肚,他又道:“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名号,正是人生一大快事,我们族人做梦都想要这里的人认可是中原人,我们以前也是中原的一支血脉。”
安延偃又道:“现在好了,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说出我们是昭武九姓的后人,我们的祖先是祁连山北昭武城的人月氏人。”
言罢,他又喝下一口继续道:“唐人的酒水果然好喝!”
“我就是松赞干布,他们说我是吐蕃的赞普。”
松赞干布也坐下来,小声道:“以前在西域听说过你们,张阳当初对你许诺了什么,让你这般为大唐人卖命。”
安延偃笑道:“现在昭武九姓也是唐人了,西域都是唐人的,自当是为大唐付出血汗,为社稷而出力,卖命有什么,只要大唐能够强大,夫复何求!”
松赞干布又道:“以前听说你们这些人想要自立的。”
安延偃叹道:“我是我,前人是前人,前人的野心与梦想与我无关,现在的昭武后人也是唐人,没有区别,没有区分。”
松赞干布低声道:“张阳想让吐蕃人说关中话,学关中礼部,让吐蕃人也成为唐人。”
“西域人已是唐人,你是当年吐蕃的雄主,可现在呢?做一个唐人难道不好吗?”
“你是张阳的说客?”
“不,我不是张阳的说客,我是唐人就该说唐人该说的话。”
松赞干布心情悲凉,笑着:“以前觉得吐蕃还会再有强大的一天,现在想来张阳不会给吐蕃有这一天的,他想要吐蕃的孩子也听着大唐的故事长大,唐人的故事啊……”
他苦涩一笑,又低声道:“唐人的故事太动人了,吐蕃的孩子听之不厌。”
一个西域人快步跑来,他咿咿呀呀说着话。
松赞干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笑道:“原来是高句丽的王族被除名了,天可汗颁布了旨意,高句丽重回汉时四郡之地。”
安延偃又道:“以后的高句丽也会是大唐人的地界。”
松赞干布低声道:“嗯,他们一直在做这样的事,张阳的手段从来没有变过。”
“你难道不觉得庆幸吗?圣明的天可汗让你留在了长安城。”
松赞干布颔首道:“那是因为吐蕃旧人还没有死绝,他们还觉得自己是吐蕃人,天可汗需要让我活着。”
“嗯,想来也是如此。”
关中以东,从天寒地冻的辽东一路到了新罗地界,何必跟随金春秋来到新罗已经有半年了。
这半年以来,温挺自封百济王也好,还是他到底睡没睡新罗女王?
这些都不重要,何必只是觉得温挺快疯了,他杀人不眨眼,跟着金春秋路过百济的时候,他见到的遍地尸骸,百济人都快死绝了。
这些天新罗人一直都在欢呼,金春秋带来了唐人的书籍,粮食与布匹,对新罗人来说这是莫大的好事。
何必目光平静地看着新罗女王带着自己的臣民,跪在地上。
之后金春秋指明了长安城的方向,众人参拜。
何必问道:“温兄,新罗女王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温挺抱着一把横刀,面色冷峻,“你问这做什么?”
眼前的新罗女王还带着臣民,向遥远的长安城方向行礼,那新罗女王一声声高呼着对天可汗的敬仰。
甚至这个时候天可汗一句话,她都愿意为天可汗去死。
何必又道:“期间只有你一个男人去见过新罗女王。”
温挺小声道:“那金春秋一心想要成为新罗的王,新罗女王见不到天可汗,又不想金春秋得势成了新罗王,她想要一个唐人子嗣。”
何必重重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忧,金春秋成不了新罗王。”
温挺又道:“事先不知,失算了。”
等新罗女王的大礼,结束了,她宴请了温挺与何必。唐人在新罗成了比新罗女王更高贵的人。
甚至有很多新罗婢想要在夜晚进入这两个唐人的房间,直到何必朝着自己的门前大骂了几句话。
一群新罗婢仓惶而逃,再也不敢在天寒地冻的夜里,等在唐人的门前。
其间说起了东征倭奴的计划,新罗的壮年男子并不多,只有寥寥两万人。
新罗的房子很矮,何必很讨厌进房子也弯腰的行为。
新罗人长得都不高,他们地处沿海导致了这些人没有足够的肉食补充,多是吃鱼肉的。
何必最近一闻到鱼腥味就想要吐。
温挺有自己的兵马,一共八百人,这些兵马都是当年征讨高句丽留下的。
只不过大部分都回到了关中,当初的两千人此刻只留下了八百人。
忍无可忍之后,温挺让金春秋写了律法。
金春秋抚着细长的胡子,又道:“这些新罗人做梦都要成为大唐人。”
温挺提刀怒吼道:“你们新罗人的教化不好。”
金春秋又道:“我新罗人对唐人的仰慕是在骨子里的。”
温挺还在懊恼那一晚喝多了,他神色痛苦,“你们新罗人教化太差了,如再有新罗女人爬进我的院子,我就杀了你。”
金春秋笑起来很难看,尤其是他的谄媚,简直不能直视,现在他的更丑了。
“温将军受的骊山县侯的命令,不是天可汗的旨意,我们新罗愿意成为大唐的狗,但新罗律法应该让天可汗来制定。”
温挺板着脸拔出了自己的刀。
金春秋这才执笔而起,写下了一条新罗女人不得夜里靠近唐人的律法。
“早点去打了倭奴,我就回中原,这新罗某家一刻也不想多留。”
金春秋又道:“下臣也想去长安城,长安城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说罢,金春秋看到院外泥泞不堪的道路,不住摇头,多了几分嫌弃。
隆冬时节过去,海风带来了暖意,何必每天都会来看大海。
现在的新罗人女人不能在夜里靠近唐人,可每当午时,很多新罗婢会来到海岸边,欣赏唐人风姿。
战船已经准备了,金春秋召集新罗五千战士。
在温挺看来这些都是渔民,他对金春秋道:“这些人都是乌合之众。”
金春秋叹息道:“这是新罗的所有男人了。”
“罢了,我们出海征讨倭奴。”
金春秋穿着像唐人甲胄又有些不太像,画虎类犬的模样很是好笑。
终于战船出动了,一场攻打倭奴的战事开始了。
何必觉得五千人足够了,就是温挺的这八百人也足够了,那五千新罗人只够用来壮声势。
弹丸之地,何必还没放在眼里。
只是久居关中,本就是中原人何必哪里坐过这么久的船,而且还是在海上,第二天他与温挺都晕船了。
贞观十三年的最后几天,正是除夕前的第三天。
一支兵马朝着长安城方向而来,他们是第一支回来的征西大军。
距离长安城还有一天的路程,这里是陇西地界。
李义府,袁公瑜与中书省侍郎许敬宗受天可汗之命,先一步来慰问这支大军,并且告知他们进入长安城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及他们需要什么。
并且问问需要封赏的口风。
到了驻扎的大营所在已经是夜里。
裴行俭笑着行礼道:“见过许侍郎,李少卿,”
许敬宗已四十有六,他抚须道:“裴都护此番受苦了。”
李义府也拱手行礼,“以前就敬仰裴都护的名声,如今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裴行俭请着三位入帐饮酒。
如今的裴行俭已经不是当年的生涩模样,十九岁的年纪,眼神中多了几分行伍中人的坚毅。
许敬宗先是递上一封书信,解释道:“这是河东裴氏的家书,裴都护的身世本就凄凉,裴氏很是挂念,得知裴都护启程回关中之日,就让人送来了家书。”
裴行俭一家父子仨人,父亲与兄长裴行俨都惨死于王世充之手。
现在就剩下了裴行俭一个独苗。
看完书信,裴行俭叹道:“他们希望我早些成家,已物色几位适龄女子。”
知道裴行俭其实是个文人,又想要做个将军,许敬宗沉声道:“若裴都护不想这么早成婚,可以拜骊山县侯为师。”
“哦?是何说法?”
许敬宗走到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裴行俭拍案道:“好!骊山山门规矩年过二十才能成婚,骊山县侯大才。”
“不过裴都护只能成为骊山的外门弟子,县侯特有嘱咐,不得入骊山!”
裴行俭皱眉看向许敬宗,又了然点头,笑道:“以骊山的名望……再与军中走得太近,怕是会引起陛下的猜忌。”
“县侯自然不怕陛下的猜忌,是担忧陛下猜忌裴都护。”许敬宗说着话又掏出第二份书信,“这是县侯对裴都护的建议,只是建议,还望都护不要多想。”
裴行俭打开第二封书信看着,又不解道:“让在下从此在文官任职?”
李义府解释道:“裴都护有所不知,如今各地都护府的都护一职都是文官,并且有官兵驻守,虽是在外征战,但也是文官,县侯希望裴都护向陛下讨要一个文职,任长安令最合适。”
对这个结果裴行俭有些意外,他思量许久,看外面营帐外又下起了冻雨,听着雨水与冰粒落在营帐上的沙沙声沉默不言。
许敬宗则是喝着茶水岿然不动,等待着回话。
第八百四十二章 归来的第一支西征军
营地外很安静,众人都缩在营帐中休息,马上就能回到长安城了。
薛仁贵与王玄策坐在火边,低声说着话。
“回长安城了,你打算在军中任何职?”
听着王玄策的回话,薛仁贵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妻子柳氏,她身上依旧穿着甲胄。
他又看向大帐内,裴行俭正在和许敬宗,还有李义府他们谈着话。
薛仁贵低声道:“全看朝中安排吧。”
王玄策凑近问道:“听裴都护说那位骊山县侯早在你科举落第之时就看中你了,你此番回去想必也能得到骊山县侯的举荐。”
见薛仁贵依旧沉默不语,他又道:“中书省侍郎许敬宗,鸿胪寺少卿李义府,礼部尚书张大安,这些人可都是那位骊山县侯举荐的。”
在王玄策的理解中只要得到了骊山县侯的举荐都能够在朝中得到一个很好的位置。
薛仁贵笑道:“我不是他们,我就是一个粗人。”
王玄策笑道:“仁贵,你就是太过自谦了。”
营帐内的对话依旧在继续,裴行俭看完了两封信,一份河东裴氏的竹简,另外则是一张纸,纸上写着的便是骊山县侯的建议。
再看这位县侯的话语,很有意思,比如说这一句,你本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将领,让你去文职确实委屈了,但群众里有坏人,言尽于此,你若想狂放地过完此生,我虽不理解,但尊重。
裴行俭来了兴致,又问道:“现在的长安城是什么模样。”
许敬宗回道:“现在住长安城的人越来越多,是中原最热闹的地方,崇德坊是年轻士子聚集之地,据说这么小小一个坊市,每到开市的时辰就会聚集五万读书人。”
“还有东市,你在东宫的市集上什么都能买到,不管是关外关内的货物。”
“西市有很多西域人,突厥人,吐蕃人,还有波斯人或者是回鹘人,他们都在称颂天可汗,至于其他地方老夫说多了也无用,裴都护到了长安城尽可以去看。”
“以前你还在礼部做个文吏,那时候的长安城还显破败,可如今已经是换了一副模样,一天看不完,也看不尽。”
裴行俭还是点头,笑道:“现在就想回长安,看看长安风光如何。”
李义府回道:“下官愿与裴都护一起入长安。”
“好!”裴行俭一拍桌案又道:“那就请几位与末将一起入长安。”
众人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几人说到了朝中的事情,李义府和袁公瑜一起说着长孙无忌,说到了太极殿打架的事情,裴行俭笑得很开心。
“这长孙无忌太不是东西了!竟一直阻挠西征。”李义府叫骂着,言语中要将长孙老贼生吞活剥。
酒水正酣,裴行俭却是越来越清醒,在波斯就关注着往来的消息,便能知晓朝中因为西征争吵不休。
哈立德一死,裴行俭就觉得该回去了。
不想朝中竟这等有趣,错了这么多年的长安风光,他打算看个够。
“敢问三位,骊山是个什么模样。”
被裴都护这么一问,三人都沉默了。
良久,许敬宗开口道:“如今骊山是一个如同仙境一般的地方,住在骊山的人生活富足。”
言至此处,李义府又道:“如今的骊山被关外人称作仙山,也有人说张阳将人力当作资源,是一个恶人。”
裴行俭颔首道:“骊山县侯能够造出火器此物,当真了得,不知此番能否见到县侯。”
许敬宗劝道:“裴都护还是莫要去见骊山县侯。”
裴行俭无奈一笑,又道:“治理西域,征讨西突厥,驰援波斯,开战大食,四年了,若不是这位县侯哪有这四年的风光,如何能不见他?”
裴行俭再看许敬宗带来的书信,再看那句话,虽不理解但尊重。
好似在说你裴行俭竟可以胡闹,这些事都与骊山无关了。
自嘲地笑了笑,裴行俭忽有了醉意,低声道:“县侯呀县侯,你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裴行俭的状态不太对,三人一起齐身,“裴都护府喝醉了,该多休息,我等先行告辞了,明日一早再来。”
说罢,许敬宗带着人走出了营帐。
李义府小声道:“裴都护此人该是我们这边的吧?”
“呵,你要是和军中的人有了瓜葛,活不了太久的。”
听到这个警告,李义府躬身行礼道:“下官失言了。”
许敬宗在冷风中收紧自己的衣衫,看了看四下加快脚步离开。
翌日,军靴踩在地上,泥泞的路面被冻了一夜,现在结了一些薄冰,一踩下去就碎了。
每迈出一步就能听到细碎冰块裂开的声音。
一众兵士醒来得很晚,当初在高昌时日出很晚,一般到了辰时天际才刚刚亮堂,到了午时才开始劳作。
而关中在卯时,天就亮堂了。
这也导致回到关中之后,对这里的时辰与日出变化让众人竟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
裴行俭笑道:“有些不认识家乡了。”
王玄策蹲坐在路边,一点都不像是个征战波斯,讨伐天竺的大将军,反倒是像个军中的痞子。
故乡就是有一种魅力,不论你在外面多么地人模狗样,回到了家乡你就被打回原形。
薛仁贵吃着一张饼,显然也是刚睡醒,双目无神。
许敬宗今天穿着正式的官服,急匆匆走入营地,想告诉裴行俭别耽误时辰。
但见到了营中众人无精打采的样子,一点不像是在波斯打了大胜仗的队伍。
走入裴行俭的营帐中,许敬宗双手递上官服,“这是现在的都护府的都护官服,裴都护离开的时候还没有,现在朝中刚刚制出来不知道是否合身。”
说罢,刚一抬头,裴行俭正在往嘴里塞着饭食,他吃得也很着急,腮帮子鼓鼓的,黑乎乎的胡子长得也很乱。
“小裴都护,你怎么还在吃?”
许敬宗给了李义府一个眼神,让他先给裴行俭换上官服。
当下裴行俭一边吃着,一边任由李义府和袁公瑜给自己换着衣服。
一直走出了营地外,裴行俭嘴里吃嚼着饼,问向营地里的薛仁贵,“薛大哥,这饼是谁做的?”
正看王玄策正整理队伍,薛仁贵回神道:“是一个路过的乡民送来的,特意嘱咐交给裴都护。”
“嗯。”裴行俭提了提自己的腰带,看着身上的官服左看右看,又道:“有些大了。”
许敬宗笑道:“他们以为能够征战波斯的裴都护应该是个壮汉,就按照军中壮汉的样式做了,这些人就没有想过裴都护是个科举入仕的文人。”
“无妨。”裴行俭又收了收腰带,看了眼天色,日头也已很高了,便翻身上马,“走!回长安!”
“喏!”
军中众人响亮地齐声回应。
列队整齐,裴行俭踢了踢马腹,马儿便迈开了蹄子朝着长安城方向而去。
西征归来的队伍并不庞大,来时是两千人队伍,一路上又散去了许多人,他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折冲府。
回长安城的队伍也就三百人,裴行俭身为都护府骑着马在队伍的最前头,身侧便是中书省侍郎许敬宗。
跟在后头的就是薛仁贵和王玄策。
长安城外,太子李承乾与中书省左丞站在城外一里地,远远看着队伍朝这里走来了。
当这支队伍靠近长安城时,附近乡民传来一阵欢呼声,他们见到了队伍后方拉着的一车车的金子。
这些金子太耀眼了,这竟然都是从波斯带来的战利品?
没想到西方竟然这般富有,就算是在大唐权贵人家能够得到陛下赏赐的金叶子也是罕有。
这支西征军竟然能够带回来如山一般的金子。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
小清清的声音顿了顿,悄悄看令牌一眼书页,她接着念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孩子念诗的声音总是最好听的,小清清稚嫩的嗓音一遍遍地背着爹爹的诗。
小心安虽然听不懂,诗中的意思,他也觉得好听,便也跟着念了起来。
忽然又不念了,小心安好奇道:“姐姐,你怎么不念了?”
小清清叹道:“三百首诗,两百篇词,这辈子也背不完。”
小心安小声道:“我帮姐姐背。”
“呵呵呵……”小清清干笑道:“你连字都写不好。”
这首咏梅很适合当下的意境,虽然骊山上没有梅花,但骊山依旧还有积雪没有化,隆冬时节刚过,天地间依旧是一片彻骨的寒冷。
屋内,张阳刚修好了暖炉的烟囱,这样一来家里有了取暖的新炉子,烟尘也可以从烟囱飘到屋外。
暖炉点起来了,屋内便开始暖和了。
李玥扶着腰坐下,她拿起一旁的书卷看着,听着女儿在屋外念诗的声音,心情很是不错,问道:“西征军回来了。”
张阳洗了洗手,点头道:“嗯,今天刚到了长安城。”
“那些金子可送回去了?”
“嗯,已经送去他们的住处了。”
“如此也好。”
李玥心里更满意了,家中不能和军中来往太多,她拿着一块琉璃,低声道:“这样的透光度或许可以了。”
这块薄玻璃上杂质已经去除了,但上面还是坑坑洼洼,用它来做眼镜看起来的字也是一个大一个小。
张阳笑道:“可能是锻造方式的问题。”
李玥将这块琉璃扣在一个圆环上,大唐的第一个放大镜,就此出世了。
小慧和小武刚从藏书阁走出来,她们也很喜欢小清清此刻念的诗。
这些诗出自骊山,也总有一天在中原传唱。
现在的骊山铁匠坊修建了一个很高的炉子,这个炉子每天能够吞吐钢铁数十石。
据说只需要烧制两遍就能将寻常的铁料铸造成横刀所需的精铁,只需要三天就能烧出一个卫府官兵所需要的刀盔铁料。
只不过骊山还不满足于此,他们要造出硬度更好的铁料,正在研制一种细长的火炮,这种火炮的射程和威力更大。
此刻长安城,皇宫内,兴庆殿前。
裴行俭与薛仁贵,王玄策站在殿外。
不多时,一个老公公微笑着走来,即便是如此老迈了,他还是很谦卑地行礼道:“陛下请裴都护入殿。”
裴行俭整了整自己的衣衫,颔首迈开脚步。
相比于那些唯唯诺诺的人,王公公更喜欢这样有傲气,又有朝气的青年才俊。
陛下渴求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刚走入兴庆殿,裴行俭就感到一股凉意,这是一种许久没人踏入殿中,许久没有阳光照入才有的这种幽深寒意。
殿内最上坐的人就是天可汗,站在殿门口有点远,一时间看不清这个天可汗到底长什么样。
深吸一口气,裴行俭躬身走入殿中,“安西都护裴行俭拜见陛下。”
“嗯。”
天可汗只是简单的应了一声。
裴行俭犹豫片刻,低着头躬身又道:“臣……”
“行了。”
话语忽又被天可汗打断,裴行俭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还是自己的礼节或者说错话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朕听闻你们在波斯很不容易,你治理波斯颇有成效。”
“臣应该做的。”
“嗯。”天可汗又是应了一声。
裴行俭始终低着头,很想抬头看看天可汗,可又不知道该不该抬头。
“许敬宗见过你了?”
他慌忙回道:“陛下,昨日夜里许侍郎来见臣,今日一早,臣与他一起来了长安城。”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书卷,长年批阅奏章导致近来远看的视力越来越差,“朕听说骊山再造一种奇物,能够令人的眼睛重现年轻时的风景,你说这世上当真有如此神奇之事?”
裴行俭沉吟片刻回道:“臣在波斯未曾听说过这等事。”
“想来也是。”李世民又换了一个坐姿,拿起桌案上的一颗枣,自顾自吃着一颗。
正吃着,又将这盆枣递给一旁的王公公,“赐。”
“喏。”
一盆陛下所赐的干枣放到了面前,裴行俭还是躬身,双手接过后依旧是不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