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四章 世家的遗产
尽管老师这么说了,夫妻俩还是在傍晚给老师家收拾好了行李。
翌日,张阳早早来到山下,扶着老师上了马车。
“近日郑公既然住在骊山,有些事情你可以多问问他。”
“弟子明白了。”
“你不用怯于生份,老夫昨夜见过郑公了,与他说了不少。”
听着老师的话语,张阳亲自牵着马一路往村口走去。
李泰带着人就等在这里,“本王的护卫可以护送邹国公一家回长安城。”
老师和师母就坐在马车内,两老没有拒绝,笑着点头答应了。
此刻骊山村外的临时官衙还有三两人在忙碌,他们整理卷宗案牍,在安排会审的收尾事宜。
瞧着老师的车驾离开,张阳低声道:“郑公在做什么?”
李泰回道:“与父皇在商谈呢。”
世家倒了,在皇帝的火炮下,他们不敢造次,范阳的例子就在眼前,各家各族都在断臂求生。
李治匆匆跑来,“皇兄,姐夫!”
张阳揣着手站在冷风中,皱眉看着天色,道:“多半又要下雪了。”
李治小声道:“父皇与郑公正在谈话,弟弟都听到了。”
李泰依旧身宽体胖,成婚后不仅减肥荒废了,还有更胖的趋势,他皱眉道:“父皇都说什么了?”
李治叹气,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小声道:“世家各族上交了田亩与银钱,田亩人口都是不能动的,但光是范阳收缴银钱就有五十万贯之巨,郑公希望陛下能够将这银钱用在支教和官学开办上。”
李泰点头道:“好事。”
“可是郑公还是不放心父皇,因太液池修缮,还有先前的龙首原之争,郑公希望这笔银钱可以交给他人管着,也能够用于官学建设。”
“之后郑公对陛下说世家上缴的银钱交给骊山来看管,除了范阳的五十万贯,清河,博林还有太原等地上缴的银钱都在路上了。”
张阳皱眉思量半晌好久没有讲话。
李泰低声道:“那是多少银钱?”
李治又道:“以前官学开办受世家士族限制,现在世家让步了,官学与支教能够顺利进行,以往的时候朝中官学开办朝中的银钱都要紧着用,银钱调度正是姐夫擅长的。”
“咦?姐夫你去做什么?”
李治跟上脚步问道。
张阳揣着手皱眉一路走,琢磨道:“我们村子里的库房不够用,放不下了。”
张阳让牛闯帮忙建设一个库房,就瞧见了郑公脚步匆匆,“郑公。”
“你都知道了?”
“晋王殿下与在下说过,只是……”
郑公抚须道:“你有顾虑?”
“嗯。”
“你顾虑什么?”
张阳惆怅道:“其实很多人知道,我与陛下的关系并不好,而且还时常有争吵,世家的钱财本就是朝堂的,让骊山来看管,此举……”
犹豫了片刻,还是言道:“此举会让骊山立于风口浪尖。”
郑公笑道:“你且放心,老夫在太极殿还是有些拳脚的。”
很好,这老人家向来是一个敢于刚正面的人,朝堂上会有非议,都已经做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张阳稍稍低头,“在下佩服郑公都这般年纪了,还老当益壮。”
“当初你在朝中管着银钱,一切都是调度有序的,你经营骊山也好,经营礼部也罢,皆能开源节流。”
“郑公见笑了,当时在尚书省闹出了不少笑话。”
魏征递上一份奏章,低声道:“陛下的任命已批复。”
张阳诧异地看着奏章,念道:“尚书左丞?主持支教与官学开办事宜。”
“陛下又派人去重修尚书省,往后尚书省就是你办事的官邸,你与岑文本共同主持官学与支教。”
“郑公,这尚书左丞的官职……”
“是宰相的左右手,比你的侍郎官阶更好。”
“那文本兄他……”
郑公笑道:“老夫原本只是让你任职尚书左丞,但为了权衡起见,岑文本任职中书左丞与你官阶相同。”
既让人管钱,还要别人来制衡。
到底是帝王权术。
一想到和岑文本打交道,张阳就感到一阵头疼。
俩人一个尚书左丞,一个中书左丞,都位于相位之下。
升官是好事,要解决朝中的麻烦就是一件坏事。
徐孝德脚步匆匆而来,与郑公低声说了几句话,急匆匆又离开了。
张阳站在原地还在思索往后的事情要如何安排。
“县侯,这库房要建多大?”
牛闯忽然来问。
张阳回神道:“不用太大,放得下百万贯银钱就好了。”
“百万贯……”牛闯沉吟半晌又道。
最后定下了一个占地半亩高有一丈的库房。
关中又下起了大雪,大雪埋住了地上的斑驳血迹,自古有秋后算账的说法。
对大唐来说,天可汗对付世家也是秋后算账。
当年这位天可汗对世家的种种隐忍,到了现在便是雷霆,上百颗人头落地。
范阳的案子就此结束了。
此番会审结束之后,范阳的世家轰然倒塌,朝中不断有官吏派往范阳。
以前休沐哪有现在这么忙碌。
狄仁杰从河西走廊来到长安城,过了一个秋季而已,他见识到了皇权与长安最黑暗的一面。
接下来的日子,狄仁杰花着许敬宗的银钱,在长安城玩乐。
因为他发现,只要自己不去烦许敬宗,他给钱还是很爽快的。
与张柬之他们玩闹了几天之后,狄仁杰又回到了弘文馆开始读书。
这长安城就算再有趣,也不能耽误科举。
朝堂上的年轻臣子不少,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就连张柬之的才学都比自己要高。
更不要说在波斯的裴行俭,礼部的张大安,李义府虽说在朝中名声难听,可他的才学也很不错。
以至于最近弘文馆出了一个怪小子,每日早晨天刚亮,弘文馆刚刚开门他就来读书了,每每来都会带着许多吃食,羊肉,柿子,奶茶一样不少。
甚至还能有骊山才有的南瓜饼和肉包子。
狄仁杰的学习很刻苦,但又很好吃。
河西走廊哪有这么多吃食,光是吃黍米根本不能满足狄仁杰成长所需的营养。
平时嘴巴闲着的时候,狄仁杰就在吃东西。
这小子来长安城三个月,还胖了。
关中的风雪越来越大,渭水河都已经结冰了,夫妻俩来到骊山村前的渭水河。
女儿找红拂女学武艺去了。
难得清闲,能够过一过属于两人的时光。
张阳拿着锤子与凿子在河面上的冰层上凿了两个洞,而后将鱼线放入。
因为天气太冷,双手冻得通红。
夫妻俩坐在一起,张阳抓着媳妇的手取暖。
李玥双手放在热水袋上,这样夫妻俩人都能暖和一些。
杨婶本不想在这大雪天让夫妻俩出来。
尤其是公主殿下,还要为将来再生孩子做准备,但当杨婶看到夫妻俩相互依靠坐在雪中的样子,便觉得很温馨。
雪花落在两人身上,从远处看就像是两个雪人。
不多时,张阳抖落身上的积雪,提起鱼竿钓起一条鱼。
“太小了。”张阳又将钓来的小鱼放入河中,重新挂好鱼饵,再将鱼线放入。
冬日里垂钓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李玥定睛看着鱼线,等鱼线上的浮标下沉,又道:“咬钩了,咬钩了。”
说罢,她提起自己的鱼竿,从河中钓起一条巴掌的草鱼。
风雪中一个身影骑着熊,它在风雪中奔走着,其速度很快,在熊背上有个穿着华贵衣袄的孩子。
熊跑得越快,她笑得越开心,等这头熊到了夫妻俩近前就停下。
小清清冻得脸颊通红,还是满脸的笑,“爹,娘!银钱送到了。”
夫妻俩这才起身,互相帮着打去身上的积雪,李玥低声道:“等夫君回来用饭。”
“嗯。”张阳应声点头。
小清清看着爹爹离开后,笑道:“娘,女儿今日会翻跟头。”
说着话她下了熊背,双手撑地翻出了一个漂亮的跟头,捡起地上的帽子,她笑道:“女儿是不是很厉害?”
李玥溺爱地看着她,“你呀,就是容易骄傲。”
“嘻嘻,红拂婶婶说女儿也是个练武的好材料。”
“除了练武也要读书识字。”李玥给她戴好帽子,又揉了揉她那冻得通红的耳朵。
检查了一遍,见女儿没有弄脏衣服才放心,李玥抬首道:“婶婶,我们去准备一些葱和芹菜。”
杨婶闻言点头,“县侯但凡吃肉都离不开葱。”
李玥带着女儿与杨婶回到山上,与弟弟妹妹一起在温室中摘了不少葱。
冬天没有其他菜色,便围坐在一起包着包子。
朝中的动作很快,送银钱来的人正是张行成与岑文本。
此去范阳归来,张行成也升任为中书省侍郎。
银钱送入库房,岑文本递上奏章,“银钱共五十三万贯,县侯过目。”
张阳与张行成与岑文本在村口的临时府衙内坐下,一份份奏章放在眼前。
众多小吏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位尚书省左丞身上,只见他翻看奏章很是仔细,不过身上的气质很随和。
新晋的年轻臣子中,这位骊山县侯与岑文本的官职是最高的。
从年轻一辈来看,唐善识,长孙冲,高履行等人已完全跟不上这两位的脚步。
现在张阳与岑文本是宰相的左右手,其地位只在中书令赵国公,侍中房相,还有郑公三人之下。
郑公与房相都年事已高,陛下在这个时候任命的意味很明显,能够接任相位的就是张阳与岑文本两人。
一开始朝中还以为是杨师道,这两年杨师道做事也是勤勤恳恳,不过看能力与运筹帷幄,眼前两位左丞的能力实在是太强了。
张阳看完眼前的几份奏章,“支教用钱第一笔是五千贯,潼关,益州,范阳,清河等地开办官学十五处,共计三万贯?”
“县侯觉得合适吗?”
张行成手脚麻利地铺开一张中原地图,并且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了地点。
“文本兄,具体用钱不该是这样的。”
岑文本不解道:“那县侯以为该如何?”
张阳拿起一份奏章低声道:“按照这份奏章所言,官学从地方选址到开办,兴办,招募夫子,潼关一地三处私塾用度需要六千贯?”
“且不说这个价格是否合适,如果从中贪墨又能得到几何?我们的银钱又如何能用到实处?”
见众人的脸色不好,这是大家商谈几天得出来的方略,当下就被县侯给驳斥成这般。
换谁都不会高兴。
岑文本笑道:“县侯所言极是。”
张阳又道:“不知文本兄有何高见?”
岑文本喝下一口热茶,又感觉暖和了不少,“兴办官学当该是朝中直属官吏安排,避免地方州府的盘剥才好。”
都说这位骊山县侯管钱极其苛刻,当年他任职度支郎时,众人就见识过其手段。
“文本兄说得在理,可以先由地方州府拿出银钱开办,开办账目交由朝中巡查御史核对后,再送入朝中,朝中将花销用度还给地方州府,这钱才能用得放心。”
大唐的朝堂结构粗糙,在精细化上还是有待提高,尤其是涉及钱粮调度上,往往会出现问题。
也亏得房相与赵国公们可以主持这么久。
张阳用一种朝中先赊账的方式,将其中贪墨的可能控制到最低,只是尽可能地规避风险而已。
众人的目光看向岑文本,等着这位中书左丞的话语。
只见他喝了一口茶水,沉默不语。
半晌,李泰与李治提着一锅茶叶蛋而来。
于是众人不再商讨而是吃起了茶叶蛋。
岑文本一边吃着不住点头,“骊山的茶叶蛋真是百吃不厌,难怪礼部人人都喜欢。”
李泰笑着没答话在一旁坐好,小声道:“姐夫,外面的银钱不太对?”
“如何不对?”
“有太多隋钱。”
世家发展多年,积累下来的财富肯定有前朝的一部分,隋钱也都是当年隋朝时积累的下来的。
一般来说前朝的旧钱也可以用,但交给官府之后就要按照铜钱的成色来折算几成。
李治又道:“姐夫,还有不少书卷和货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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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一十五章 恭贺尚书左丞
临时府衙外,风雪依旧,府衙内茶叶蛋飘香,在处理世家遗产的问题上,众人表现出了最轻松的一面。
终于一锅茶叶蛋被十来个人吃完了。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放下茶杯。
与一群小吏坐在一起的高季辅问道:“依县侯所言,建设官学让地方州府自己来主持?”
岑文本笑道:“无妨,我们只是在此议论而已,各抒己见。”
在座的人纷纷开始议论。
张阳端坐着,笑道:“州府兴办多少官学,朝中按照人口来决定,一来可以确定人口数量,查问有多少隐户,鼓励贱籍还籍,做完这些再论官学开办。”
“慢着。”岑文本打断道:“县侯,地方州府与中枢难免有意见不合之处,如果令其开办官学,也该给予鼓励才是。”
眼前的众多文吏纷纷点头,看来是站在岑文本这边的人更多些。
张阳淡淡道:“让地方州府兴建官学是朝中的要求,他们不能不从,其次朝中用赊账的方式,让他们先从地方州府中调度银钱,如果建设完工账目无错,朝中再经过核查之后给予清账。”
“至于文本兄所言的激励,在下以为大可不必,兴建官学是民心所向,是群众所需,这不是地方州府的功绩,而是他们该做的事。”
“希望各位也能明白,官学所在不能受地方州府控制,而是直接由朝中统管,至于后续如何,可以介入地方官吏的风纪考评,地方治理本就影响他们升迁。”
计划从这位县侯的口中说出,大家都沉默了,这与一开始的规划不同。
县侯的意思是,兴办官学地方不做也得做,没有好处更要做。
别人为了让马儿跑起来,会给予草料。
而这位县侯为了让马跑,会给一鞭子。
没错就是一鞭子,马儿不得不跑,他手段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硬,面对世家都不退让,也该强硬的。
高季辅觉得朝堂就需要这样的强硬,大唐强大了,何必委曲求全。
许敬宗,李义府等人都是出自这位县侯手中,其严苛……可见一斑。
见岑文本没有说话,在座的也不好吱声。
张阳又笑了,低声道:“之后的事情,交给文本兄去安排了。”
岑文本拱手道:“若中书省有了章程,下官还会与县侯商议的。”
“我相信文本兄的能力,说笑了。”
等这些官吏走出府衙,外面的风雪更大了。
今年的休沐注定忙碌,张阳与李泰,李治走入风雪中。
只是过了小半个时辰,地上的积雪早已淹没了马蹄。
原本装着银钱的马车也被风雪掩盖。
张阳伸手拨开一层积雪,伸手触碰到铜钱时的冰冷很刺骨。
几枚铜钱放在手中仔细看着,上面的印花就是前隋的五铢钱,品色很差。
李泰在冷风中哆嗦着,“当年诸侯割据世道混乱,前隋时期虽说社稷稳定了,更不要说当年两朝南北分立,朝代更迭,加以私铸严重,货币品名甚多,才会导致铜钱混乱。”
张阳叹道:“铜钱若失去了坊间的信任,人们会回归以物易物。”
李泰颔首道:“不想当年乱世,世家竟能积攒下如此财富,父皇初登基之后,家国贫瘠,父皇与母后更是紧衣缩食,可叹社稷危难之时,父皇隐忍度日,世家豪族藏富百万贯,可恨。”
闻言,李治也露出了同仇敌忾的神情。
张阳从马车中拿出一袋铜钱,年份越久越老旧的铜钱也越加难以辨认了。
再朝着远处看去,岑文本带着人早已回了长安城,他们的身影淹没在风雪中。
从这驾马车走到另一驾,这里是一些字画与名贵的砚台毛笔。
张阳还发现了几幅王羲之的真迹。
李泰又道:“范阳一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许多东西已找不到,这些也都是马周从火里抢出来的,至于田册与户册在赵国公手里。”
张阳放下手中的钱袋子,叹道:“文本兄啊,文本兄,害我不浅,账册五十万贯与铜钱的成色相差甚远,哪有五十万贯,太为难人了。”
说罢,还是让人将这些铜钱都送入新修的库房。
雪势越来越大了,张阳脚步匆匆回到了家中,此刻的家中很安静,还未走入家门,就听到了碗筷的动静。
风雪不断吹着,家门上黏上了薄薄的一层雪。
门槛已被积雪淹没,与地面的积雪连在一起,只有门缝还清晰可见,能够见到缝隙中温暖的灯火光。
张阳伸手正要推开门,门却开了。
小慧端着碗打开门,笑道:“师父,回来啦!”
“嗯,还有吃的吗?”
“有老师包了饺子。”
小慧连忙将师父迎进门。
弟弟妹妹,儿子女儿与熊大都在屋内。
李玥与两位婶婶坐在一旁正在缝补着衣服。
李丽质又从炉子的锅中捞出一碗饺子,捧着递上,“弟弟妹妹吃得多,只剩这些了。”
“足够了。”张阳接过碗筷一边吃着饺子,“在外面吃了茶叶蛋。”
屋内很安静,用了饭食弟弟妹妹便开始睡午觉。
炉子内的火焰忽明忽暗,窗户稍稍打开了一条缝,让炉子的烟可以飘到屋外。
屋内与屋外像是两个世界,外界是天寒地冻,屋内温暖得令人想睡。
张阳脱下了早已湿透的官靴,将双脚放在炉子边取暖,躺在躺椅上,听着李玥与两位婶婶的低声细语,睡意袭来,昏昏沉沉睡去。
贞观十二年的冬天,世家这座大山塌了,范阳的世家倒了。
其他几家胆寒皇帝的雷霆手段。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眼看着危机出现,眼看着范阳卢家毁于一炬。
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荣华富贵。
世家早已烂到了根子。
危机意识是每个时代都必须存在的东西。
如果世家觉得他们的荣华富贵是理所当然,心安理得的,那么他们距离灭亡不远矣。
天地间冰雪初融的时候,暖阳第一次出现在蔚蓝的晴空中。
夫君很喜欢这蓝天,每每都是看不腻的。
天上没有云朵,就连风都是温暖的。
李玥抱着洗好的被褥出来,将它们挂在竹竿上晾晒,弟弟妹妹正在做着大扫除,整个家都弥漫着肥皂的香味。
只有张阳无所事事,手里拿着一卷书,这卷书乃韩非子的《外储说》一篇。韩非子的原本早就毁于战乱中,这些都是后世抄录和编译的。
在世家的遗产中有很多书籍,甚至不少是孤本。
但这一次依旧没有发现当年张衡留下的《算罔论》的残卷。
算罔论是少有的在古时候辩证天地宇宙的书卷。
见不到《算罔论》的全卷,也无法一窥当年张衡对天地宇宙理解到了什么地步。
这位天文学家的造诣究竟到了何种境界。
许久后,张阳放下了书院,“我真是疯了。”
李玥好奇道:“怎么?”
“没什么,我有了一个想法,可现在又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诞。”
她笑道:“那就不要想了。”
将书卷整理好,李玥又道:“母后说今年的大朝会,各国使者都会去长安城,夫君是南诏王,问是否去朝贺。”
张阳枕在她的膝盖上,低声道:“不想去。”
见到夫君还有些任性的一面,她柔和地笑着,低声道:“那就不去了。”
风吹过的时候,华清池掀起一片涟漪。
几只飞鸟轻点水面飞快地掠过,当山林中又有了鸟叫声,就说明寒冬过去了。
小清清扎着两个羊角辫,又胖又圆的小脸写满了委屈,就坐在小板凳上,书卷放在一张稍高的椅子上,就这么坐在家门口,一手提着笔正写着。
她很想出去玩,可在两位婶婶的目光下,她只能努着嘴继续做题。
这个冬季寒冷得出人意料,现在的朝堂为了来年官学开办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李世民听岑文本说了张阳的官学之策,这位皇帝明白这位女婿是何种人物,这些钱进了骊山想要拿出来谈何容易。
这小子能吐出来就怪了。
想到郑公对张阳官学之策很满意,也不计较了。
纵使心中有所不满,此刻的皇帝都忍下了。
岑文本走出皇帝的行宫,对一旁的高季辅道:“你儿子还在河西走廊?”
高季辅也不隐瞒,言道:“家中犬子科举及第,受礼部许尚书提携,在河西走廊任职长史,帮助狄知逊主持互市。”
“来年将你儿子迁回来,入门下省来官学做事。”
闻言,高季辅心头大喜,“谢左丞。”
两人走出骊山,从干净的小道走到还有些泥泞的官道上,岑文本又道:“这是陛下安排的。”
闻言,高季辅向行宫方向行礼,“谢陛下。”
孩子能够回到身边是最好的,高季辅早有想将儿子迁回来的意思,但总是难向许敬宗开口。
岑文本的笑容带着深意,继续走着。
天气乍暖还寒,如今才十二月,寒冬远未过去。
皇城内有了些许热闹,有了来来往往的官吏。
岑文本回到了秘书监,今天他见到了一个人,来人是裴宣机,乃是河东裴氏中人,裴矩的儿子。
见多了勋贵子弟贪图玩乐,后辈没有出息的事不少。
岑文本刚坐下,喝下一口热茶抬眼看了看裴宣机,又看了看手中名册对他的记述。
“你要去支教?”
裴宣机回道:“在下学识浅薄,科举尚不能及第,若用来教书倒也合适。”
有一个小吏又递上一份奏章,岑文本皱眉看着,这份奏章是裴宣机以前的记录。
岑文本皱眉道:“你和裴行俭算是同乡?”
裴宣机点头道:“知晓其人,在河东从未谋面。”
见他还是点头,裴宣机皱眉站在原地,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刚刚升任左丞的人考虑什么。
他与张阳的年纪相当,从相貌与谈吐来看比骊山那位更加持重一些。
岑文本又道:“去河东支教?”
裴宣机解释道:“在下出身河东,河东乃是在下的故乡。”
“可是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河东支教。”说罢,岑文本叹息一声合上手中的奏章,又道:“早年前你跟随李政藻,后来因白糖案被李政藻所弃,之后你有意攀附骊山,再之后就外出游历参与了范阳之变,可对?”
裴宣机低着头道:“正是。”
岑文本打量着他,低声道:“你可以去河东支教,多一个人手也好。”
“谢左丞。”
“但……”话语一顿,岑文本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去河东之后,再也不能和参与范阳之事的人往来,并且每月都要去所在县丞递交行状,如此可好?”
裴宣机朗声道:“多谢左丞。”
秘书省内,还有官吏进来,岑文本写了一份文书,盖印之后递给他,低声道:“河东不止你一个支教夫子,往后好好教书,不得擅自离开,因你是望族之后朝中对你多了一些盘问,还望不要见怪。”
“左丞有所顾虑是应该的。”
“嗯。”
“在下告辞,这就奔赴河东。”
岑文本和善地笑了笑,“你且去吧,地点与县衙都写在文书了,交给当地县丞便好。”
“喏。”
裴宣机躬身行礼,走出了秘书省。
出了长安城,他用自己仅剩的银钱买了一匹快马,翻身上马沿着渭水河朝东走。
路过骊山的时候,裴宣机看向那里,他喃喃道:“恭祝县侯升任尚书左丞,往后海阔天空任尔施展,往后你我再也不相见,在下会在河东听着长安城的消息,听着你这位县候的所作所为,愿我们都能有个善终。”
言罢,裴宣机拿起水囊,面朝骊山灌下一口酒水,大笑三声,策马朝着河东方向而去。
有一份急报送入长安城,范阳出事后过了两月,现在清河也出事了。
中书省内,长孙无忌看着急报又道:“疯了,疯了!这帮人都疯了!”
推翻世家的风浪一阵高过一阵,房玄龄低声道:“郑公所念的那份讨伐世家檄文,至今没有查清来历。”
长孙无忌犯愁道:“将这份急报送到骊山,交给陛下,告知陛下中书省已在安排了。”
“喏。”
房玄龄瞧着赵国公此刻来回踱步的焦急样,很少见他又有这等力不从心的神情。
第八百一十六章 礼部的理想
房玄龄低声道:“赵国公不用忧愁,拔除顽疾很难,这一次用的是猛药,猛药入口总是苦的。”
世家出了这等事,中原的高门大族人人自危。
尤其是关陇门阀,这些天长孙无忌已经收到了不少来探问口风的书信。
“玄龄,你不觉得陛下急于求?”
房玄龄淡淡道:“陛下已年过四十了,我等也不年轻了,这江山社稷终究是要交给后代的,我们将该做的事情做了就好。”
“你总是能够将事情谋算得周全。”
“辅机,莫要与年轻人相争。”
“可这场动乱必须要平息,不能再让他们作乱了。”
房玄龄无奈一笑又没再多说什么,忙完了这里的事情,这才回到了自己家中。
白日里还算温暖,到了夜里的关中又回到了凛冬该有的寒冷。
房遗直走入书房,给父亲递上一碗羹汤,“父亲,这是孩儿熬的羹汤,冬日里蔬菜难得,骊山送了一些绿菜,孩儿熬成了羹汤。”
“嗯。”房玄龄接过羹汤喝了一口。
见父亲的目光还在奏章与文书上,房遗直低声道:“父亲,赵国公对学子闹事的很抵触,这两日来往赵国公的门阀子弟也更多了。”
房玄龄笑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这世道是怎么样也不是他长孙无忌说了算的。”
“孩儿明白。”
“嗯。”
房遗直帮着父亲关好了门窗,走出书房感受着凌冽的寒风吹在脸上,父亲在朝堂上从来没有敌对,是因为父亲一直将自己当成一个谋臣。
谋权大局是父亲所长,将自己的放在正确的位置上,在朝堂上的话语少,但每每都能完成陛下交代的事宜。
赵国公抵触学子的作乱,他觉得如此对待世家会出事,他觉得动乱是不好的。
就像父亲所言,这世道是什么样的,不是他赵国公说了算的。
如果长孙无忌继续与大势敌对,他终究会一败涂地。
在除夕之前,关中又飘下了一场大雪,张阳站在山上看着兵马护送着一队车驾远去。
皇帝离开骊山了,这一次离开护送的兵马并不多,但留在这里的兵马比以前多了一倍。
山风很大,吹得衣衫猎猎作响。
张阳朝着车队稍稍一礼,低声道:“陛下慢走。”
三十岁不到的年纪,距离相位就只有一步之遥,这是郑公用意,也是陛下允许的。
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车队越走越远,等看不见了,张阳这才顺着山道走回家中。
高阳与清河,还有东阳三个公主正在踢着藤球,李治手拿着一卷书一边读书,一边守着球门。
王婶带着一个篮子而来,“县侯都准备好了。”
“多谢婶婶。”
张阳接过篮子,提着走下山,村子里有一处空置的宅院,以前温彦博老先生就住在这里。
他老人家已经走了,在这里连个灵位都没有。
张阳点燃一张张书信,又倒上一碗酒水,一只鸡与一碟素菜。
“温老先生,马上就是除夕了,不知不觉你已经走了两年,我是尚书省左丞了。”
“你每年都会来这里?”
听到郑公的话语声,张阳回道:“他老人家临终之际我就在一侧。”
“嗯,当年老夫与他还有过争执。”魏征抚须走上前又道:“都是为了社稷,待老夫死后自会与他说这些年大唐的功绩。”
张阳站起身揣着手道:“您老去医馆看过了?”
魏征点头,“去过了。”
俩人走出这间宅院,张阳给关上门,继续走着。
“孙思邈这老道士与老夫说以后不能再吃醋芹了。”
“上了年纪之后,吃喝确实应该注意。”
魏征拍了拍张阳的肩膀,“你小子如此年轻就注重养生,你一定能活很久的。”
“活得久也不好,老师说活久了反而更累。”
“是呀,很累。”
“我还是建议您老早点从朝堂退下来,来骊山养老吧。”
魏征摇头道:“陛下回去了,老夫也该回长安,听闻长孙无忌要将闹事的学子论罪。”
“所以赵国公终究成了世家的走狗?”
“不,他不会的,老夫信得过他,赵国公有自己的盘算,他只是不希望地方出动乱,想用更温和的方式。”
张阳低声道:“在下与王珪谈过,我们都觉得既然要摘除顽疾就要用重法。”
魏征缓缓道:“嗯,老夫此番回去就要与长孙无忌理论。”
徐孝德已经准备好了回长安的车驾,张阳跟在魏征身后,瞅了一眼,“徐御史,临近除夕不多留几日吗?”
徐孝德拱手道:“谢县侯,老夫见过女儿了。”
张阳扶着郑公坐上马车,他老人家又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感觉浑身不舒服,张阳不解道:“郑公可还有事要嘱咐?”
“火器的铸造之法一直都在你手里?”
张阳解释道:“最关键的技术都在骊山。”
魏征走入马车,他的声音也传了出来,“你以后会将火器铸造的关键交给朝中吗?”
“回郑公,目前没有这个打算。”
“为何?”
“不怕郑公笑话,我担心陛下会失控。”
“嗯,也好,也好。”
马车缓缓驶去,一路出了骊山。
村子里又响起了一声汽笛,这一次的汽笛声嘹亮又清晰,比之以往更好。
骊山的蒸汽机铸造又精进了几分,光从这汽笛声中就可以听出来。
除夕这夜,骊山又放起了烟花。
长安城也在放烟花,皇帝的烟花是从骊山带走的。
当烟花成了皇帝彰显自己的权威的工具之后,烟花也变得不像祥瑞。
倒成了一种庆贺的景象。
贞观十三年的第一天,许敬宗与李义府正在接待各国使者,骊山县侯这个南诏王果然没来。
倒是有个使者,独罗这个家伙依旧是南诏使者,他留在长安城是县侯安排的。李义府站在朱雀门前小声道:“许尚书,县侯还要用这个使者吗?”
许敬宗回道:“县侯留着他自有用意。”
“可这人是南诏的王嗣,他若是回到南诏势必会谋反的。”
“那就要看县侯如何安排了。”说罢,许敬宗皱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李义府感慨道:“县侯现在是尚书左丞了,距离相位只有半步之遥。”
“那又如何?”
“不觉得该庆贺吗?”李义府说着,目光看向南诏使者独罗。
“如何庆贺?”
“杀个人庆贺,下官有预感,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许敬宗苦恼地垂下脑袋,“都说我许敬宗睚眦必报,你李义府才是真正的狠辣之辈。”
“许尚书过誉了。”李义府小声道:“刚思量片刻,下官已想好此人的死法,而后嫁祸给赵国公,如此庆贺县侯升迁最为合适。”
“此人对县侯有用,先留着吧。”
“许尚书说的是。”
承天门传来一声高喝:“诸国使者觐见!”
许敬宗与李义府这才带着使者走入朱雀门,一路走向承天门。
今日天气前后也多云,当云朵遮住了阳光,这承天门就显得阴恻恻。
朝中庆贺新年,对骊山来说今日的气氛很沉重。
张阳站在一间宅院外,等着屋内的消息,王珪老先生又病倒了,孙神医正在给他老人家施针,甚至不让人去探望。
不多时,孙思邈这才走出来,低声道:“县侯,告知王老先生的家眷吧,可以准备后事了。”
闻言,张阳闭眼抚顺自己的呼吸,“还有多少时日?”
孙思邈叹道:“多则两月,短则半月。”
看他神色不好看,孙思邈又道:“县侯,这骊山的水土就算是再好,也不能包治百病,县侯总是想要扭转很多事,有些事县侯成功了,有些事并不是人力能够转变的。”
“孙神医教诲,在下铭记在心。”
“老朽知道你心有不甘,可王珪老先生已是六十九高龄,可叹没有过了七十。”
孙思邈又劝道:“温彦博也是,王珪也是,人总有老去病死的一天,老朽能让王珪安然地离开人世,也只能这样了,这些天他的起居老朽会照料的。”
“有劳孙神医了。”
“无妨无妨,你要看开,莫要太过执着了,王珪说了他听说范阳卢家的灭亡也就死而无憾了。”
张阳让李泰安排人将消息送出去。
第二天,王珪的家眷就来了,来人有老先生的两个儿子。
老先生见到亲人只能低声言语两句。
孙思邈说得很对,骊山的环境就算是再好,也无法扭转生老病死。
许国公高士廉拄着拐杖前来探望,这位老国公与王珪年纪相当,现在只能看着当年的同龄人先一步离去。
探望的人越来越多,王珪老先生撑了一个月终于离开了人世。
张阳远远看着送行的队伍,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送别。
王珪的故交旧友很多,送行的人也不少,长安城能来的权贵都来了。
当年他老人家与温老先生一起劝谏陛下。
是少有的刚直之臣,贞观朝堂风气刚正,也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带头。
李泰低声道:“姐夫,至少他老人家看到了世家的垮台。”
张阳叹道:“老人家走一个少一个。”
“姐夫,我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话语还没说完,李泰发现人已经走远,“天竺的捷报又到了,不看看吗?”
“不看了,回去练字。”张阳背对着继续走着。
贞观十三年,王玄策带吐蕃兵马在天竺连克十余城,战象上百头,杀了天竺的戎日王。
一国国主不能轻易杀,不知道王玄策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了戎日王,朝中因为这件事弹劾他的奏章不少。
可将在外,就算是有弹劾也要等人回来再说。
唐人将领带着吐蕃兵马作战的事迹长安城内盛传,一来彰显了大唐将领的谋略厉害,二来也为大唐周边的稳定提供了很好的榜样。
此刻大捷,自此裴行俭与梁建方所率的孤军不用再顾及后方。
吐蕃大相禄东赞终于同意了大唐在吐蕃的逻些修建都护府,并受小可汗贡日贡赞之命,再给王玄策添了三万兵马,前往波斯。
如此,吐蕃人也参与到了大唐与大食的战争之中。
此战,唐人联合了突厥人,西域人,波斯人,吐蕃人,回鹘人等数方势力共击大食。
这注定会是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
天可汗大道也在今年落成,唐人与诸国共击敌人的战事给了大唐周边小国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这凝聚力的核心便是天可汗,身在长安城的天可汗受到诸国的朝拜。
如今的大唐版图东至高句丽,西至波斯与大食人交战的边界。
回鹘人与薛延陀人北征,到了贝加尔湖的南面。
狄仁杰很少来骊山,今日难得来骊山与李治分享学识,与他说着现在长安城的繁华和现在外邦人在长安城是如何叩拜天可汗的。
看了看四下,狄仁杰问道:“那位骊山县侯在何处?”
李治指了指骊山,道:“姐夫除了在山上还能去何处?”
狄仁杰放下手中的木棍,又问道:“当年这位县侯是礼部尚书,现在的礼部种种举措,也是这位县侯定下的,晋王殿下跟着县侯学艺,肯定知道不少。”
两人虽说是好友,李治还是将他当作对手,他双手环抱在前,不解道:“你想知道什么?”
“礼部的理想是什么?”
“仁杰,你跟在许敬宗身边,应该清楚才是。”
“问过,他不说。”狄仁杰神情无奈,又道:“今日我是独自前来的,这两天许敬宗很忙,忙得都没有时间与我讲话。”
李治凑近问道:“你以后会在礼部为官吗?”
“其实我父亲也是如此安排的,可我不想去礼部。”
“为何?你跟着许敬宗,以后入礼部为官不是理所当然吗?”
“礼部的能人太多了,那些人都比我厉害。”
“那你以后准备做什么?”
狄仁杰颔首道:“不知道,得过一天是一天吧。”
“仁杰,我不能虚度余生,本王打算与魏王兄一样,掌握骊山的铸造术。”
“你父皇一定不会答应的。”
第八百一十七章 隋钱
李治又道:“我现在还小,以后还有很多机会的,姐夫做一件事可以做很多年坚持不懈,我也可以的。”
见狄仁杰听得心不在焉,李治接着道:“骊山为了造出火器用了五六年之久。”
这一次又见不到这位县侯了,狄仁杰兴致不高。
骊山的南面官道上,张阳此刻当然不在山上,而是带着李孝恭与李泰,在这里摆摊。
官道边很热闹,来往的商旅很多。
东阳抱着帐本坐在后方,本来她是不愿意来的,皇姐与小武姐姐,小慧姐姐都很忙。
清河和高阳连算术题都做不好;
东阳只好委屈地跟着来了,这都一个时辰了一样东西都没卖出去。
张阳用斗笠盖着脸,躺在竹椅上一副愿者上钩的样子。
这里摆放的都是名贵的笔墨与字画。
因为世家的遗产铜钱价值并不高,其价值根本不到三十万贯,家里盘算了一番将旧铜钱折旧能有个六成就算不错了。
为了弥补这方面的亏损,只能拿出这些字画笔墨来卖。
李孝恭对买卖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致,他坐在一旁数落道:“你都这么有钱了,还要出来卖字画,某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张阳叹道:“河间郡王是不知柴米油盐贵,朝中的脚步大了就处处要用钱。”
李泰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道:“思文!”
那身影闻言先是回头一眼,而后见到是李泰呼唤,这人当即换上一脸欣喜的笑容。
迈着轻快的脚步跑来,行礼道:“见过魏王殿下。”
李泰笑道:“思文兄弟,可否买一些字画?”
李思文瞅了好一会儿,又道:“某家是将门不懂字画的。”
张阳稍稍抬起斗笠,用余光看到了这个与李泰年纪相仿的人,穿着华贵,腰间还有一个玉佩,还穿着官靴。
李孝恭也躺在一侧,解释道:“这是李绩家的娃。”
张阳又用斗笠重新盖住自己的脸。
李泰是晚辈,可以胡闹可以不要脸,李孝恭还是要脸的,他忽然觉得张阳做的做法很高明,随后也躺下来用一顶斗笠盖住自己的脸。
“思文,你这是出来游玩?”
李思文笑道:“这冬日过去,关中风光正好,与几个好友出来走走。”
李泰又道:“好友有几个?”
李思文摆手道:“三五好友不足道哉。”
李泰拉着他小声道:“思文,英国公是当今大将军,可大将军家也要附庸风雅,对否?”
闻言,李思文眨了眨眼,“魏王言之有理,家父时常告诫我等要多读书。”
“那就对了。”李泰拿出一副笔墨,放在案上,“不如买一副笔墨再走?”
说罢,李思文在怀里掏了掏,从中掏出几枚铜钱。
看李泰的神情呆滞又有些纠结。
李思文又掏了掏,愣是将钱包翻了过来,掉出了十几枚铜钱。
惹得李泰神色犯苦,又道:“思文兄弟出来游玩就带这些银钱吗?”
李思文解释道:“不过出来游玩而已,再者说这笔墨用不了太多银钱。”
“思文兄所言差异,此笔乃是上好的湖笔一年也就百余支,此砚台乃是贺兰砚,质地细腻,刚柔相宜,深受书法大家喜爱。”
见李思文还在犹豫,李泰注意到了他腰间的玉佩,“思文兄,你这玉佩不错。”
“咳咳……”
李思文忙咳了咳嗓子,又道:“此乃在下始孩之年,家父所赠,自小就……”
“不如用此玉佩来换砚台?”
“可……”
李泰笑道:“思文兄,你可知我骊山最值钱是何物?”
“何物?”
“义气!”
李思文看了看李泰,又看了看砚台,一咬牙又道:“就用玉佩换此砚台。”
一场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张阳没有去看李泰是怎么忽悠李思文的,从话语来说李泰用义气买李思文一个一副笔墨是很划算的。
李思文得了李泰的人情。
李泰得到了一个砚台。
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只不过这件事很快在英国公家闹了起来。
李绩家的娃的败家行为在武将之间传递着。
直到这件事传到了李世民的耳中,听着长孙皇后的讲述,还是李泰撺掇的,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公公小声道:“陛下,英国公正在戍边,眼下怕是回不来长安城。”
李世民叹道:“让青雀将玉佩交还给李思文,此事就此揭过了,往后再有这等事,朕决不轻饶。”
“喏。”
“慢着。”李世民又沉声道:“告诉张阳,不许再摆摊了,他一个堂堂的县侯,尚书省中丞,竟要带着朕的儿子女儿摆摊谋生,岂有此理。”
“喏。”王公公急匆匆去传话。
皇帝气得直拍桌案,都已经是成家的人,还这般玩闹。
翌日,李思文委屈地来到骊山。
其实昨夜皇帝就让人来传话了,但张阳依旧带着李孝恭与李泰出来摆摊。
昨天在这里坐了半日才卖出一副笔墨,生意凄惨。
看李思文委屈得要哭出来的模样,李泰安慰道:“思文兄弟,我们卖你的笔墨是不是上等成色?”
李思文点头道:“家母让人看了,确实是值上千贯钱的笔墨,只是……”
他委屈得有些哽咽,“只是能否将玉佩还给在下?”
李泰又道:“思文,不如这样,你拿钱来赎如何?”
“啊……啊?”
“若拿不出银钱,思文兄不是还有好友吗?让你的好友来买笔墨,如此一来价钱抵货,就可以将玉佩交还。”
“在下这就去叫人。”
等人走远,李孝恭嗮着太阳懒散道:“青雀,你明知道这小子拿不出这些银钱,就是为了今日?”
李泰手里拿着昨日李思文用来交换的玉佩,笑道:“英国公为大唐戍守河西走廊,送他们一副上好笔墨又如何?皇叔误会了,我并没有欺凌他,只是为了解决这银钱的亏损。”
不多时,李思文就带了一大帮权贵子弟,他们有的是宗室子弟,有的是朝中权贵人家的孩子,长安城最不缺的都是权贵家的娃娃,在皇帝的鼓励下,各家都卯足了劲生孩子,为大唐人口提振做贡献。
不得不说李绩在朝中人脉好,他的儿子一样人脉很好。数十人便一齐涌来要买笔墨字画。
张阳又是稍稍抬起斗笠看了一眼,这些人有三十岁左右的,也有二十岁出头的。
他们纷纷拿出一袋袋的钱,这些人是真是为了买笔墨吗?
他们是为了来买魏王殿下的人情。
李泰看起来十分的从容,本就是银货两讫,这人情他可以认也可以不认。
也有人是为了见一面魏王殿下,对有些人来说花银钱来见皇子一面,甚至可以说上一两句话,花个上千贯钱,实在是太划算了。
张阳叹息一声,心中暗想这浮华的富贵,自己还是更喜欢当初的质朴。
晌午时分,带出来的笔墨都已卖空了。
李泰将玉佩交还给李思文,又道:“银钱就不用了,那副笔墨就当是送给英国公的,银钱也不用付了。”
李思文接过玉佩连连道谢。
如此,李泰只是送了一副笔墨,就得到了英国公家的一份巨大人情。
至于那些来买笔墨字画的人是谁,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李泰想要得到英国公李绩的人情。
张阳将一袋袋铜钱放在车上,让东阳坐在马车上,便拉着回去了。
魏王殿下摆摊卖字画的事情传遍了长安城。
东宫,李承乾听赵节说了此事,也是思量许久,“青雀他……他未免太过不晓事。”
赵节穿着一身侍卫服,小声道:“殿下,陛下又在甘露殿恼怒了。”
李承乾叹道:“摆摊?张阳和青雀?”
“确实如此。”
“为何要摆摊?”
“卑职不知,只是听说这一次魏王殿下为骊山赚了三万贯银钱。”
“三万贯?”李承乾迟疑片刻又是不住摇头,“骊山不像是缺这点银钱的。”
骊山当然不缺这点钱,此刻骊山山下,一车车的旧钱从库房中拉出来。
小慧对皇后派来的宫女解释道:“这是当初范阳送来的铜钱,其中有许多的旧钱,共计八万贯旧钱。”
“还请我等先去察看一番。”
三两个宫女打开一个个钱袋子,仔细看着铜钱的成色,好一会儿之后道:“这些铜钱的成色不好,折价四万贯如何?”
这一折就折损一半,徐慧神色不悦道:“且不说公主殿下的身份,我们交易向来都是讲诚信的,每一次都是货物价值也是实实在在的。”
“现在就说我们这里的旧钱要折价一半,未免太过了,就算是在长安城的坊市,隋钱折价也就是两成,怎么到了这里就要折价一半了?”
几个宫女小声低语两句,别看眼前这个姑娘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谈吐间的气势倒是不简单。
徐慧看她们几个宫女开始商谈起来,又道:“你们是皇后安排来的人,还是宫里别的妃子安排在皇后身边的人?余下的银钱是不是要进了尔等真正的主人囊中?”
“这位小娘子莫要胡言,我们当然是皇后安排来收钱的。”
言语间这几个宫女已经慌了神。
徐慧又道:“那就给个公道的价格,天家与骊山来往之多尔等可清楚?”
说罢,那领头的宫女低头满是歉意地回道:“这位小娘子,不论给多少旧钱,都按照隋钱的三成折价,如何?”
“只折价三成?”
“不知这位小娘子可否满意?”
徐慧这才点头,又道:“骊山要银饼。”
“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那宫女就拿着一大袋银饼而来,小慧仔细看了银饼的成色,又试了试分量,这才让她们带走了旧钱。
这些旧钱离开了骊山,徐慧长出一口气,终于又抹平了一笔负担。
回到山上,她讲述着这件事的前后。
李玥听了对这个弟子越发满意,也没有想到宫里的人会为难骊山,低声道:“旧钱折价对宫里来说就是一件大好事,骊山每每给的铜钱都是最多的,朝中获利也是最大的,要银饼没错,往后的价钱该更好才是。”
徐慧躬身道:“弟子明白。”
李玥拨着算盘,算上之前变卖的字画加上这次的折价,三十万贯钱的亏损还差两万贯左右。
她抬眼看向书房,夫君正在书房练字。
王羲之的真迹当然没有卖了,而是挂在书房中。
只是不知夫君看着字帖能够领悟几分。
好一会儿,张阳搁下笔,问道:“媳妇看看,你夫君我的书法是否有精进了?”
李玥皱眉一看又是不住摇头,“还是这般潦草。”
又是自己的看了看,张阳皱眉道:“有吗?”
说罢,又唤道:“丫头!”
小清清快步跑来,“爹爹,怎么了?”
“来看看爹爹的书法是否有精进。”
小清清苦着脸道:“没有半点精进。”
张阳气馁一叹,“练了大半年毫无寸进,人各有所长,看来为父不擅书法所长。”
早春的长安城依旧寒冷,这天又下起冻雨。
李思文的事情过去半月之后,李绩的书信从河西走廊送来了,书信中没有半分责难魏王与骊山的意思。
而是希望将家里的所有田产都交给太府寺打理。
张阳一边用自己做的刮刀刮去下巴的胡子,听着媳妇念着信中的内容。
“英国公不仅不计较这件事,还愿意将田产交给太府寺打理?”
张阳放下刮刀,擦了擦自己的下巴,女儿不喜欢下巴的胡渣,要刮干净才好,回道:“太府寺让关中如此的田地增收,应国公想来也是看得明白。”
“不过现在太府寺已不缺田亩了。”
冰粒子从屋顶跳落,落在地上。
天地间都是沙沙声。
张阳带着斗笠走出家门,这里是骊山上的一片坑洼地,闲置很久了。
用脚踩了踩地面,土壤还算结实。
再从腰间拿出一卷图纸,皱眉打量着,这里原本是骊山行宫的道观所在。
原来的骊山行宫占地面积不小,建设自己家时也不过是用了华清池边上的一部分,还有好大一片没开发。
张阳拿起锄头,挖开一块土,看着土壤的质地,低语道:“土质还算不错。”
冻雨下来的时候风也很大,雨水带着雪粒子洋洋洒洒而过,落在人的皮肤上更是生疼。
第八百一十八章 新罗使者
小清清在外面站了片刻就觉得脸颊痛得受不了,她搓着脸走回屋内,“爹爹是如何在这天气下,还能劳作的?”
李玥坐在纺车边手脚也在忙碌,孩子的个子天天都在长,去年的衣服还尽量往宽大去做。
可是到了今年还是穿不下了。
“你去看着弟弟”
“哦。”小清清不情愿地应了声。
小心安总是喜欢拿起一样东西就往嘴里送,两岁大的弟弟还在牙牙学语的年纪。
小清清也懒得照顾,就将他交给了熊大,而后她去找兕子小姨玩去了。
熊大叼着小心安的衣领,将他放入摇篮中,而后伏在摇篮边打着哈欠。
小心安不喜欢睡在摇篮中,他用自己的莲藕般的手脚吃力爬出摇篮,又落在了熊大身上。
干脆睡在了熊大的背上。
张阳规划在这片坑洼地上多建两间屋子,孩子长大了就要有她自己的房间,总不能整天和小武,小慧睡在一起,要不她就是和两位婶婶睡在一起。
这孩子不能太依赖大人,别人家的孩子的房子可能就是小小一间。
骊山的土地够用,张阳打算给女儿建一个小宅院。
将土挖出来翻了一遍之后,接下来就要夯实了。
张阳拿下斗笠,抬头看了看这漫天的乌云,接下来的地基工作还要等天气晴朗后,将地面嗮几天才能动工。
王婶带着小武和李丽质回来,她们今天去长安城附近的村县做调查,选了几个人口较多的村县,为往后的劳务分发做准备。
李玥带着三个弟子在藏书阁内,开始规划接下来的事宜。
生活总是带着一些忙碌,张阳泡了一杯热茶,享受着自己提前到来的退休生活。
张阳打开一张地图,打算等以后家业稳定了,交给孩子打理,以后有空出去走走,可以去海边,也可以去戈壁。
又或者是去江南看看。
朝中休沐还没结束,朝中也还没正式开朝。
皇帝又去了一趟泰山,有人说皇帝这一次肯定会去泰山封禅的。
但长安城到了二月,皇帝去泰山一个月就回来了。
这一次皇帝只是在泰山附近看了看,住了三两日之后,便回了长安城。
令人失望的是这一次皇帝依旧没有在泰山封禅。
倒是最近长安城出了一件新鲜事,在高句丽的南面有一个小国,这个小国叫新罗,温挺拿下了百济之后便没了音讯,这些天一直都在厉兵秣马,看来是要攻打新罗了。
新罗有一个女王叫作真德女王,这位女王用隶书撰写了国书,并且派了一个叫做金春秋的使者来使大唐。
许敬宗拿到新罗的国书时很是难堪,因新罗女王给天可汗写的国书很是露骨。
国书中写明了她对天可汗的仰慕之情,甚至还邀请天可汗去新罗,愿意从此服侍天可汗。
甚至这位新罗女王愿意来长安城成为天可汗的一位妃子。
当朝长孙皇后是何等人物,更不要说皇帝的后宫妃子一个个都是狠角色,要是这位新罗女王真的进了皇帝的后宫,怕不是会被后宫的妃子给丢进井中,或者是不明原因暴亡。
许敬宗光是想着就觉得脊背发凉,此时看着国书愁眉不展,这哪里是国书,这分明是情书。
还有眼前这个新罗使者金春秋,表现得极尽谄媚,还有他笑起来的模样,真是不堪入目。
许敬宗推开狄仁杰凑上来的那张小胖脸,这种情书不是他这种孩子能够看的。
将国书放下,许敬宗言道:“贵使的国书老夫会呈给陛下,不知贵使有何请求。”
“女王愿奉大唐为正朔,并愿让新罗所有臣民行大唐礼仪,大唐文字,以大唐官服为我新罗官服,以大唐州县规制向大唐缴纳赋税,遵用大唐年号,只要天可汗开口,女王愿亲赴长安,服侍……”
“行了!”
许敬宗打断他的话,接下来的话……他不愿意听下去。
狄仁杰听得很有兴致,这个新罗使者金春秋与许敬宗的年龄相仿,这个使者表现得很谦卑。
见许敬宗神色有所不愿,金春秋拿出一块银饼,双手捧着奉上,他带着笑容道:“这是下臣的一些薄礼,还望许尚书不要见怪下臣失礼之处。”
许敬宗淡淡道:“你们新罗富裕吗?”
金春秋又道:“下臣忘了说了,这银饼是从海东得来的,用关中话说是从倭人手里得来。”
终于听到了一句想听的话。
新罗在高句丽的南面,而且距离倭奴很近,当年县侯就说过那里有很多的银饼。
金春秋又道:“不知道许尚书什么时候可以带下臣去见骊山县侯?”
许敬宗颔首道:“你见骊山县侯做什么?”
金春秋躬身行礼道:“下臣听说诸国使者见过许尚书之后,都要去见过骊山县侯的,而且诸国使者见过了骊山县侯之后,都能够让各自小国壮大起来,如现在的吐蕃和高昌。”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金春秋回道:“那人叫张柬之。”
“咳咳咳……”
一旁的狄仁杰剧烈咳嗽起来。
许敬宗瞅了他一眼,神情恢复严肃,对新罗使者缓缓道:“你且先去驿馆休息。”
等这个新罗使者离开之后,许敬宗又道:“仁杰,你那位叫张柬之的朋友在何处?”
“许尚书想要对他做什么?是不是要棍棒用刑?”
“怎么?你很愿意看着自己的朋友受刑吗?”
狄仁杰闻言拍案大笑,“小子听他说,他一直想试试大唐刑具的利害。”
这小子是个混账小子,他的朋友张柬之也一样混账。
长安城的娃娃一个比一个另类。
见许敬宗没说要怎么处置张柬之,却拿着国书要离开,狄仁杰上前追问道:“许尚书现在要去做什么?”
许敬宗叹道:“老夫自然是去递交国书。”
“小子可以跟着吗?”
“不能!”
丢下狄仁杰,许敬宗快步走入了朱雀门,而后脚步更快一些,走入承天门之后,见到了刚从泰山回来不久的陛下。
李世民拿过新罗的国书仔细看着,笑道:“这新罗女王如此坦诚,倒是少见。”
许敬宗低声道:“陛下,据礼部的情报所知,当初渊盖苏文在高句丽掌权,并且几次攻打新罗,新罗不少臣民被俘,自那时起新罗便几次想遣使大唐,只不过来往大唐的重要路径被高句丽拿着。”“如今高句丽已被拿下,受安东都护府的官吏治理,新罗女王这才愿向大唐示好。”
“那使者现在何处?”
“回陛下,使者正在驿馆歇息。”
李世民收起国书笑着,新罗愿意臣服大唐,用大唐年号,用大唐文字和州县制。
这些话都说到了天可汗的心里,这种白送的功绩功业皇帝是要的。
现在许敬宗满脑子都是新罗女王写在国书上的情话,要不怎么说天可汗个人魅力大。
能够让远在东海的新罗女王心动。
许敬宗躬身道:“陛下,这位使者还说了,想要见一面骊山县侯。”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板着脸沉声问道:“他去见张阳做什么?”
许敬宗回道:“陛下,其实当年县侯任职礼部尚书之时就说起过倭奴的银矿山。”
李世民手中的茶碗缓缓放下,低声道:“他当年就在谋划了?”
“确实谋划过,县侯一直都在等待时机。”说着话,许敬宗递上一块银饼,又道:“陛下,那使者金春秋所言,此银饼是从倭奴手中所得,他并没有明说对倭奴的态度,可据下官所知,新罗人口只有寥寥三五万,而且近两年常有大风天,海水倒灌。”
“新罗人口几近凋零,产粮不够,其民多靠捕捞鱼类为生,是个贫瘠小国,使者说明了银饼的来路,那必有进取之意。”
皇帝犹豫了许久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茶水。
长安与新罗相隔太远,从国书来看这对大唐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下臣之国,而这个新罗使者金春秋看起来也不简单。
对方是带着来意的,看来图谋不小。
以现在大唐的国力,李世民根本没把新罗放在眼中,一个小国而已。
“你带他去见张阳。”
“喏。”
“事后,你要将使者与张阳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朕。”
“臣明白。”
许敬宗走出承天门的时候心情很复杂,也不知道长孙皇后得知东海边陲有个新罗女王如此仰慕着陛下,皇后心里会怎么想。
天可汗肯定是看不上新罗女王的,至于新罗要如何利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本来一个小国的使者来长安城,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第二天,许敬宗准备去骊山的时候,狄仁杰吃着早上的饭食,正旁若无人地翻看礼部卷宗。
“许尚书,你知道吗?那新罗女王是个绝世美人。”
“当真?”
“那新罗使者金春秋拿着自家女王的画像与别人说了。”
狄仁杰用筷子将面汤不停往嘴里扒拉。
自任职礼部尚书以来,许敬宗哪里见过这么热情的使者,还不遗余力地想要将自家女王进献给天可汗。
这长安城的娃娃一个比一个另类。
这新罗的女王也是一个另类,许敬宗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情深意切”的国书。
当这位新罗使者金春秋再来礼部的时候,许敬宗带着他前往骊山,身后还跟着狄仁杰。
“仁杰,使者与县侯谈话之时你不能听。”
“小子省的,届时会站得很远,绝对不听片言只语。”
“嗯。”许敬宗捻须点头,转头看向走在一侧的使者金春秋,便问道:“使者为何一心想要将新罗女王进献给天可汗?”
金春秋骑着高大的马匹,他骑得很别扭,非常地不适应,他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回道:“我们新罗贫瘠,如果女王可以来大唐她就能过得很好。”
许敬宗又不解问道:“女王若走了,那新罗要如何?”
“其实下臣乃新罗真智王之后,下臣的生母乃是真平王之女。”
狄仁杰忽然问道:“你是新罗的王侯?”
金春秋笑着点头,又道:“下臣愿奉大唐天可汗命登基为新罗王,统领新罗臣民。”
许敬宗心头冷笑,这家伙还真是不简单,还是新罗人的道德就是这样诡异。
有种卖自家女王后,自己篡位的意思。
还有这个金春秋的言语谈吐,说这件事时是多么地理所当然。
金春秋看着关中风光,又道:“新罗太贫瘠了,今年又饿死了很多人,女王若不来大唐,她也会饿死的。”
狄仁杰又向这个使者问起了新罗的风土人情。
言语中,许敬宗也知道了其中缘由,新罗的臣民活得并不好,在东海边陲最好的海岸掌握在百济人手中,早年前新罗还要受高句丽的盘剥。
之后高句丽被大唐拿下了,百济也被温挺杀得人口凋零,新罗女王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这才派使者前来。
在金春秋的言语中,新罗人活得很惨,唯独他们的新罗女王活得还算像个人。
新罗缺少治理,就连文字都不齐全,不少新罗人的穿着也都是野蛮人的模样。
许敬宗问道:“使者以前来过中原?”
金春秋解释道:“下臣第一次来中原,第一次见到如此辽阔的大地,如此繁华的长安城,如此大的城,如此多的人。”
“你的关中话不错。”
“下臣以前出使高句丽,便从高句丽人口中习得了些许中原话,过了潼关之后用了三两日便学会了关中话。”
许敬宗心中暗想人才呀,能够学得这么快,当真少见。
此刻骊山,张阳刚给了岑文本三万贯钱,用来支撑支教事业的用度。
本来这笔钱是朝中出的,只不过世家的遗产还在骊山,朝中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问骊山要钱了。
送着岑文本走到村口,张阳又道:“清河崔氏的银钱什么时候可以送到。”
岑文本回道:“就这几天了。”
“文本兄慢走。”
走出村口的时候,岑文本多看了一眼带着使者前来的许敬宗。
张阳的目光也落在了许敬宗和金春秋身上。
第八百一十九章 给大唐做牛做马
新罗使者翻身下马的动作很古怪,好像是害怕从马背上摔下来。
许敬宗看得摇头一叹上前道:“县侯,这位是新罗使者金春秋。”
天气乍暖还寒,张阳揣着手皱眉道:“老许,你最近身体可好?”
“回县侯,下官身体都好,就是有不少小毛病。”
“小毛病也要重视起来,你去医馆找孙神医,让他老人家看看,生活起居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那下官多谢县侯了。”许敬宗堆着笑脸差点忘了这一趟来是干嘛的,他轻咳了咳嗓子又道:“新罗使者远道而来,说是仰慕县侯许久,特来一见。”
张阳礼貌一笑。
金春秋年近四十,身材干瘦,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容。
“这位使者来见在下做什么?”
先是一问,金春秋低着身子,朗声道:“下臣想请县侯指点,新罗要一统百济,从此臣会带着新罗子民给大唐做牛做马!”
语气坚定,倒不像是虚言。
还做牛做马?
就连许敬宗听得都是头皮一紧,这使者还真是敢说。
张阳淡淡道:“这不是我的事,你可以多问问老许,他能给你出谋画策。”
金春秋又道:“下臣是真心实意的。”
狄仁杰就站在远处,他也不敢靠近,先前许尚书就有提醒,这次的谈话不能听。
不听便不听,看刚刚新罗使者的那句“做牛做马”说得响亮,分明听得清楚。
狄仁杰闭上眼,尽量忘记听到的那句话,目光带着仰慕地看着这位县侯。
张阳拉着许敬宗走到一旁,低声询问道:“这新罗使者是什么意图?”
先是用责难的目光瞪了一眼金春秋,许敬宗小声回道:“新罗女王很是仰慕天可汗……”
将新罗国书的事情说完,张阳也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言语。
许敬宗叹息一声。
又过了片刻,张阳笑道:“新罗女王想要寻找一个靠山,这个靠山就是当今天可汗,新罗远在东海边陲,长安城远在中原的西面,相距万万里。”
“寻求一个这么远的靠山,显然不现实,太荒诞,也太没意思了。”
许敬宗小声道:“新罗只不过是个小国,不如将其灭了?”
张阳颔首道:“新罗就是新罗,百济就是百济,残暴不仁的百济王,爱幻想的新罗女王,那片地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奇葩,现在我有点欣赏渊盖苏文了。”
“县侯说的是,下官也是这般想的。”
张阳忽然又问道:“何大哥到辽东了吗?”
许敬宗纠结道:“下官也不清楚他的行踪,据说出了潼关之后还有人跟踪他,之后甩掉了这些跟踪的眼线,当下就连下官都没了他的消息。”
多方势力都在寻找何必,他为了甩开追踪,费尽心思。
现在倒好,连自己的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过何必是一个散漫的人,他想要怎么活着谁也拦不住,天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想的。
张阳站到金春秋的面前,又道:“我已经很久不过问朝中政事了,你若是真想要为大唐做牛做马,就需要拿出诚意。”
“敢问大唐需要什么样的诚意?需要我新罗臣民起誓吗?”
许敬宗正要开口,就听这个金春秋继续道:“下臣愿从此奉大唐为君上,若有吩咐就算是要了下臣这条命也可,只要新罗能够依附大唐,下臣这条狗命不要也罢!”
许敬宗终于忍不下去了,啧舌道:“没人要你的狗命。”
金春秋又道:“下臣的狗命就是大唐的。”
张阳反倒笑了,问道:“你愿意为大唐做任何事?”
金春秋再次躬身行礼,又道:“县侯,下臣当然愿意为大唐做任何事。”
“好啊,倭奴想要立国,他们想要一个国号,此等倭奴大逆不道,想要背主自立,你带着新罗人将倭奴给灭了。”
金春秋朗声道:“喏!”
“啊……啊?”许敬宗诧异地语调都高了几分,他没想到这个金春秋答应的这么果断,更没有想到他会应下这件事。
金春秋又道:“只要新罗能够灭了倭奴,新罗臣民就是大唐的狗了!”
他好似找到了人生的一个大目标。
许敬宗沉默不言,他不想和这个新罗使者继续说下去了,再说下去怕自己都要疯了。
张阳低声道:“你先在长安城驿馆住着,我还有事与老许说。”
“下臣就在远处等着许尚书吧。”金春秋说罢,就转身走向了远处。
许敬宗松了一口气,低垂着头道:“让县侯见笑了,下官未曾想到这个新罗人这般放肆。”
张阳点头道:“来之前去见过陛下了?”
“正是。”
“回去之后还要去见陛下?”
“嗯。”
许敬宗的语气越来越低,神色带着疲倦,“县侯,陛下让下官将话语一五一十地告知,此间谈话,下官不好瞒着。”
张阳缓缓道:“你就原原本本告知陛下便可。”
“喏。”
许敬宗躬身行礼,又道:“如今攻打倭奴的时机还要等多久?”
“嗯,再等等吧,我会给温挺书信,让他随机应变。”
“也好,有劳县侯了。”
“老许,也辛苦你了。”
“不碍事,不碍事的。”许敬宗微笑着告退。
他看到狄仁杰还站在原地,不悦道:“小混账,随老夫回长安。”
狄仁杰很想与这位偶像说一两句话,可偶像现在走回了村子,他也只好跟着许敬宗的脚步离开。
回到长安城,许敬宗脚步也没停歇,急匆匆去了宫里禀报这次谈话的结果。
将这次谈话的前因说罢,许敬宗面对李世民躬身道:“陛下,县侯说倭奴大逆不道,妄想立国,背主自立,其心可诛,其国该灭。”
这位皇帝颔首笑道:“朕总觉得张阳这两年静养能够让此子少一些戾气,却还是这般冲撞。”
“陛下,臣以为县侯所言甚善。”
李世民打量着许敬宗,沉声道:“你觉得朕也该依照张阳的意思行事?”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倭奴大逆不道。”觉得话语不太对,许敬宗忙躬身行礼,继续道:“陛下,坐拥银山不将此等银矿进献大唐,却要背主自立。”“对关外诸国陛下给予封赏赐位是天可汗之威,处置不臣之心小国,一样是天可汗之威,触怒天可汗必有惩戒,陛下有恩如和风细雨,陛下对不臣之国,也该有雷霆之击。”
一番话说完,许敬宗低着头安静站着。
等着天可汗的回话。
李世民站起身,双手背负看着窗外低语道:“许敬宗,你去查问倭奴,是否真有其事,朝政需要证据,不是你一家之言。”
“喏!臣这就去安排。”
君子本无罪,怀璧其罪,不论倭奴是不是有不臣之心,他们坐拥这等银矿就是该死的。
这一年,许敬宗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停歇,打算再过些日子去骊山的医馆好好看看身体,入夏之后礼部便会清闲,决定在那段时间调养。
骊山,张阳写了一份书信让婶婶交给处默,让处默的人送去辽东给温挺。
大唐缺银子,缺很多很多的银子。
在金钱体系下,大唐能够流入多少金子和银子才能掌握足够多的话语权。
这世上有很多宝藏,这些宝藏等待着强大的大唐去开发,去夺取。
翌日,又一车的银钱被送到了骊山。
这些天骊山处理世家的遗产让一家人很头大,张阳瞧着岑文本带着车队而来,“文本兄,这些是清河崔氏递交的罚钱吗?”
岑文本带着先让几个小吏将这些铜钱都搬下来,笑道:“有人风闻奏事,朝中查问之下,查出了清河崔氏子弟的几桩命案,掉了几个人头,崔氏的一位长辈崔仁师去了博陵,据说他收留了李政藻。”
张阳笑道:“这等摧枯拉朽之下,还能有此一波三折?”
岑文本回道:“县侯放心,朝中不会放过他们的,再者说这些老人家活不了几年,有何可惧。”
先是看了看这些铜钱的成色,看起来比之前范阳的铜钱好不少。
岑文本递上账目,“这里一共二十万贯,还望县侯处置好。”
张阳颔首道:“陛下就这么情愿将这些银钱交给骊山保管吗?”
“县侯说笑了,县侯能将一文钱用出十文钱的价值,这二十万贯钱财在县侯的手中能够用出四十万贯的成果,何乐不为。”
张阳揣手道:“我在负重前行,他们在朝堂替我岁月静好?这是什么世道!”
“银钱就交给县侯,我等告退。”
“文本兄就不去酒场看看吗?”
说起骊山的酒场,岑文本又道:“房相相信骊山。”
张阳叹道:“能不相信吗?但凡骊山有半点贪墨,在下就成了众矢之的。”
刚想离开,岑文本脚步还没迈出,又走了回来问道:“县侯见过新罗使者?”
“见过,他说他想要当大唐的狗。”
“下官的意思是说这个新罗使者在驿馆大放厥词,说只要一千兵马就可以扫平倭奴?”
张阳颔首道:“有这事?”
岑文本笑道:“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就听闻此事而已。”
“嗯,说不定他真是个人才呢?”
“现在清河崔氏也已名存实亡了,陛下让李君羡开赴太原,下一个就是王家。”
不管怎么说这位县侯都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岑文本气馁地摇头一叹,便带着人离开了。
张阳拉着一车车的铜钱走回村子,在皇帝眼里骊山是多钱善贾的。
这座钱山就是未来的科举和与官学开办,支教事业所需。
皇帝一边将世家屠了,一边将世家的遗产作肥料来滋养科举,现在的李世民越来越膨胀了。
他已经不满足于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而是希望全天下人为社稷出力。
天下英雄不多,可天下还有万万千千的普通人。
天可汗终于接见了这位新罗使者,并没有正式在太极殿早朝相见,而是站在兴庆殿内接见。
殿内没有别人,只有三两太监站在一边侍着。
许敬宗带着新罗使者向陛下行礼。
新罗使者金春秋神情激动,身子都在颤抖,他行礼道:“下臣,见……见过天可汗。”
李世民颔首道:“你说要为大唐去攻打倭奴?”
“回陛下,大唐乃是新罗的正朔,奉天可汗讨伐不臣倭奴乃是新罗臣民应尽之事。”
“新罗人听过中原的故事吗?”
“不知天可汗所言的是哪个故事?”
李世民喝着茶水神色平淡道:“养虎为患。”
此言一出,新罗使者吓得一哆嗦,当场跪了下来,不停磕头,“天可汗,我新罗从未有不臣之心。”
“从未有不臣之心。”
“从未有……”
他一边说着不住地磕头,许敬宗侧目看去,这金春秋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迹。
咚咚咚……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很清脆。
天可汗敲打了一番而已。
见火候到了,许敬宗开口道:“陛下,这新罗使者是否有不臣之心,还要看他们如何去征讨倭奴。”
新罗使者闻言终于停下了磕头,他俯着身子又道:“天可汗,就算是新罗就剩下下臣一个人,下臣也愿意孤身替大唐征讨倭奴。”
李世民沉声道:“拿下了倭奴之后呢?”
许敬宗眯眼盯着新罗使者。
金春秋已是紧张得汗流浃背,他又一次重重磕头,“听凭天可汗处置。”
李世民缓缓放下茶碗,又道:“如若你能拿下倭奴,也就不用留在新罗了,大唐正是用人之际,你立功之后可以来长安城为官。”
闻言,许敬宗心中暗暗为陛下这个决定表示赞同,能够豁出去的人不容小觑。
新罗为了能够成为大唐的附属自然能豁出去。
这金春秋不能留在新罗,或者说若不能控制他,那就杀了他。
新罗渴望着大唐的驰援,而身为上国的大唐盯着的是新罗与倭奴的全部。
李世民沉声道:“朕听许尚书说了,你们新罗缺少书籍,官服,粮食?朕赐你书卷三千,粮秣万石,绫罗绸缎,你带回去攻打倭奴。”
“下臣领命。”金春秋又重重磕了一个头,血从他的额头流下,顺着鼻梁而下。
第八百二十章 大唐的人力资源
翌日,朝中准备几车书卷和粮食以及各种绫罗绸缎。
说是书卷三千卷,其实也就几百卷而已,大多都是孩子蒙学的读物。
金春秋看着那一车车的粮食,擦了擦眼泪道:“许尚书恩情,下臣感激涕零。”
许敬宗摆手道:“不,你应该感谢天可汗的恩情。”
言至此处,金春秋又是朝着太极殿跪地,重重一个磕头。
将他扶了起来,许敬宗拍了拍他的肩膀,“天可汗很赏识你。”
“当真?”金春秋又擦了擦眼泪,再问道:“天可汗当真赏识下臣?”
许敬宗意味深长地笑着,又道:“那当然了,从未有过使者来一趟长安后,能够带去这么多货物,天可汗不赏识你又会赏识谁?”
金春秋忙正了正神情又道:“下臣愿为大唐肝脑涂地!”
许敬宗低声道:“不用你的肝脑涂地,你只要办好事就行了,老夫这里有一卷书,书中记录着攻打倭奴之兵法,你带回去好好看。”
“那屠灭了百济的那位强人……”
许敬宗摇头道:“你不用担心他,那位强人刚拿下了百济才不过半年,朝中还在治理高句丽,消化百济的人口和土地需要一段时日。”
“还是许尚书高瞻远瞩。”
许敬宗点头道:“本来老夫不喜你这种谄媚的人的。”
“下臣……”
许敬宗又道:“你快走吧,我现在更讨厌你这样的人了,老夫担心半刻之后就会忍不住要杀了你。”
唐人的心情都是阴晴不定了,如天可汗,骊山县侯,或者这位许尚书。
招惹了唐人都没有好下场,金春秋急急忙忙地带着一车车货物出了长安城。
待人走远,李义府这才从后方走来,小声道:“许尚书当真要用此人?”
许敬宗迈开脚步走向皇城,低声道:“老夫不喜此人,若不是为了大局,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义府小声道:“他对大唐有价值?”
“嗯,至少他愿意做大唐的狗。”
“杀人或许有所谓,杀一条狗就不用考虑太多了。”
许敬宗气馁道:“先养着他吧,至少让他吃一顿饱饭,他才会去咬人。”
“咬谁?谁是狗?”
狄仁杰这小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
许敬宗黑着老脸道:“你现在又想吃什么了?”
狄仁杰嬉笑着,“听闻骊山开辟了一个技术院,教人谋生技能,如铁匠木匠,泥瓦匠,还有厨子和算术,近日就有一批人结业了,他们还得了一份叫作毕业证的事物。”
“有了骊山技术院校的毕业证,他们在外劳作便有了凭证,而且骊山技术院校还有学子的存档,可以核对学子就业的情况。”
许敬宗停下脚步问:“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狄仁杰解释道:“许尚书有所不知,小子与晋王殿下约定书信往来。”
也不知道狄仁杰是如何结交上晋王的,早知道这个小克星不简单,现在他小小年纪就能攀附上晋王,或许将来能够攀附得更高。
思量片刻,许敬宗又道:“你该好好读书,不要觉得有晋王殿下与你结交,你就可以自大。”
“许尚书放心,小子自小受父亲教导,不会仰仗晋王殿下的身份,小子会自己去参加科举入仕。”
算这个小子还识相,现在晋王还年幼,说来不成气候。
许敬宗还在想着以后要怎么拿捏这个小克星。
东市街头,一伙人也在争抢一个工匠。
狄仁杰解释道:“这位工匠也是从骊山结业的,学有所成,他们的工钱自然水涨船高,如果说一个寻常的工匠从学徒开始做,至少要三五年才能独当一面,可若在骊山学一年出来之后,至少是一个工头。”
李义府不解道:“什么特别的吗?”
“当然了,据小子所知,骊山技术院校教学工匠新式的图纸画法,比之工部更精细。”
狄仁杰示意俩人看向那个工匠腰间的袋子,袋子看着很沉重。
“那人的腰袋中装着的就是骊山铸造所用的器械,其中有圆规,贞观尺,那是能够精确到百分之一的尺子。”
许敬宗问道:“这些也都是晋王殿下与你说的?”
狄仁杰笑道:“小子饿了,许尚书快快用饭。”
说罢,狄仁杰拉着许敬宗和李义府走入一处酒肆,这处酒肆的生意很好。
众人走入才发现根本没有位置。
李义府拿出自己的身份轰走了一桌赖着不走的闲散人,这才有了空位。
狄仁杰对小厮道:“要三只叫花鸡,两只对半切开的咸鸭蛋,再来一碗饺子。”
“好嘞。”
李义府打量了四下,小声道:“此地多了一个厨子就能让客人满座,那厨子一天的工钱能有多少。”
狄仁杰嘿嘿笑道:“一天一百钱。”
“什么?”李义府腾地站起身,喝问道:“伙计!过来!”
店家的伙计脚步匆匆而来,对两位穿着官服的人必恭必敬,“不知客人有什么要吩咐的。”
李义府重新坐下来问道:“你们给厨子一天多少银钱。”
伙计回道:“一天一百钱。”
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一天一百钱是什么概念,众人在朝中忙碌这么多年,一天也才多少钱?
这世道真是邪了门,一个厨子就能赚如此多钱财。
那伙计又道:“今年从骊山技术院结业的厨子不多,只有二十余人,不少都被宫里要去了,我们店家在宫里寻了人帮忙,这才找到一个厨子。”
“我们店家让自己的两个孩子去了骊山技术院校入学了,来年会有自家的厨子。”
不多时,叫花鸡就端上了桌。
许敬宗和李义府忙碌了一上午早已饥肠辘辘。
谁能想到骊山教出来的人如此不简单,一结业就成为了外界的香饽饽,抢手得让人跳脚着急。
吃完了叫花鸡,许敬宗就想明白了,其实一边在吃的时候一边就在想了。
骊山的厨艺自然是没得说,只不过那时候很多人尝不到。现在只要将部分手艺拿出来,就可以让骊山技术院校名声大噪。
县侯根本不怕有什么多少学子能够入学,只要第一批学子出来,必定会被各方争抢。
对张阳来说这一切都是顺手为之,不费吹灰之力。
就像现在许敬宗所想的,此时骊山与蓝田县交错地官道上,有许多人都围在了骊山技术院校前,人群吵吵嚷嚷,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他们手里拿着钱袋子,拿出入学的银钱就可以来这里学一门谋生的本事。
李泰不得不站在围墙上朝着众人喊道:“今年没有名额了!”
话音刚落,少顷。
一片寂静,几个呼吸后又是一片嘈杂的呼喊声,众人纷纷要涌入门。
李泰指着顶门的护卫道:“给本王撑住了!别让他们进来。”
“魏王殿下!放……放心!”
十来个侍卫顶着门,面容涨红了,用尽力气,眼看这门忽而往里要打开,忽又被推回去。
李泰再次大喊道:“虽然没有名额,但是骊山给你们安排工作!”
话音落下,短暂寂静之后,众人又吵嚷起来。
“没办法了!真没办法了。”李泰喃喃自语,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维持着自己的平衡走在围墙上,来到围墙的另一边跳下高墙,朝着龙武军的营地飞快跑去。
与李靖大将军说明来意之后,李泰带着一队兵马又狂奔向书院。
在举着刀兵的兵甲面前,这群乡民才作罢,纷纷散开,不敢吱声了。
李泰卷起自己的衣袖,拿起一卷纸,大声道:“都听好了!本王手中现在有一卷纸,你们在纸上作答,写你们的才能与相关履历。”
“履历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一问。
李泰平复一番自己的呼吸,又大声道:“履历就是你们曾在何处劳作过,并且籍贯和所住地都要一一写好,不得谎报,一经查实有瞒报谎报,往后不再录用!”
喊完这番话,李泰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一旁的士卒,让他们分下去,依次做记录。
人群三三两两散开,不会写字的让人代写。
今年骊山招收了三百学子,都是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不少都是蓝田与高陵两县的。
一方面为了促进太府寺与关中各县的合作,二来这些利益都是一环扣着一环的。
如此一来骊山在关中各县的地位显得更重要了。
李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再看刚刚几个挡着门的侍卫,他们已然累瘫在了地上,那木门终于支撑不住,吱呀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等写完这些能否入学?”有正在写着的人问道。
“不能,今年的名额满了,来年赶早。”看有人不满,李泰便道:“来年会扩建,保证招收的学子比今年更多。”
已经有人三三两两离开了,留下来的依旧不少。
以至于到了夜里,骊山外的官道上出现了一个盛况,在这里有一个个火把,三五人围坐在一起,在一张纸上写着。
一直到了天明,这些人才离开。
李泰一夜没有合眼,与自己的侍卫捧着厚厚的一摞摞纸来到上官仪面前。
看到纸张的数量,上官仪笑道:“魏王殿下受苦了。”
李泰双手有气无力地垂着,双目无神地坐着,“上官兄,你说姐夫要这些做什么?”
上官仪拿起一张表看了起来,上面有籍贯,名字,履历与居住地。
他解释道:“县侯将人力当作资源,资源就如粮食,需要调度和统筹,其实早在今年的一月,县侯就派人去查问了各县的情况,魏王殿下以为去年冬天骊山当真什么都没做吗?”
“县侯是何等人物?他的脚步总是能够走在很多人的前面,当朝中还在为了粮食赋税发愁的时候,县侯就开始查问关中各县的作坊状况,当朝中还在布置各项章程之时,骊山就已掌握了来年的就业形势。”
“想五步走三步,谋事在先,所谓……”
正要说下去,上官仪听到了李泰的鼾声,低语道:“看来是昨晚累坏了。”
再看一眼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地上靠着墙睡去了。
平时这里也有一张小床,疲惫时候可以小睡片刻,上官仪扶着迷迷糊糊的李泰与几个侍卫先放在床榻休息。
他铺开一张巨大的图表,便开始将这些进行分类汇总。
骊山的生产制造发展了六年,这六年给骊山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骊山掌握财富的路现在才刚刚开始。
张阳的目标很大,大到上官仪都想不明白到底要做到何种地步。
有人说张阳的人性很少,他是个妖人,或者说他不是人。
因为没有人会将人力当作一种资源来调度。
可自古以来徭役征发又何尝不是将人力当作资源。
皇帝能做的事情,骊山如何不能做?
只不过骊山在轻徭薄赋的时代,找到了最好的时机,从朝政与律法的夹缝中抓住了未来的财富。
上官仪对照着眼前的名册心中越发兴奋,这种兴奋来自自己在做从未做过的事。
涉及了以前从未涉及过的领域,一种全新的概念与治理方式在他的脑海中铺开。
如果这种方式行之有效,关中定能更富强。
只有将财富留住,才能将人留住,人留住了皇帝就不会离开长安城。
如此一来西北的建设也就水到渠成。
当然了,这些都是以后的打算,上官仪已经摸不清张阳的想法了,也跟不上张阳的思路与脚步。
现在能多学一些都是好的,这是对自己欠缺学识的补充。
那些典籍,经卷从未记录过的生产方式与调度方式,在骊山施行很久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现在的骊山进步到了何种水平。
李泰一觉睡醒,睁开眼已经黑夜,他拨开侍卫压在自己肚子上的脚,再挣脱侍卫的怀抱。
走到上官仪的桌前喝下一口茶水,李泰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上官仪一边书写着名册回道:“刚过了子时。”
“你还不休息吗?”
说着话,上官仪手中的笔没有停,“刚小憩过,将这部分整理好,就回去歇了。”
(书肥可宰)三百万字感言,月初求月票!
这本书不知不觉写到三百万字,规划上剧情在大收尾了,养书的可以开宰。
感谢十月月票金主,本书盟主众星俱隐月徐行。
今天月初,作者再求一下月票。
总不能太丢人了。
感谢!
说一下有读者提出的番外。
有很多支线剧情与支线人物会补充到番外,番外会是具体人物篇,以及后续的后记(篇幅不会太长。)
另外补更会争取的,嗯嗯!
作者已经是没太多感情的码字机器了,感言简单了一些,诸位见谅。
至于心路历程……完结再说吧。
感谢!
第八百二十一章 沉淀与消化
李泰坐了片刻,赶着夜色回家。
魏王妃正怀着孩子,身孕已有七个月,她正躺在椅子上睡着。
两个侍女站在一旁照料着,见魏王回来躬身行礼。
“嗯,你们不用多礼。”李泰说着进了屋,脱下厚重的外衣,看到桌案上的饭食,心头一暖。
魏王妃稍稍睁开眼,见到是魏王回来了,连忙起身,“饭菜凉了,妾身让人去热好。”
“不用了,对付两口就行了。”李泰便坐下来夹起饭菜吃了起来。
“魏王殿下以前就是这样的。”
听到妻子有些埋怨的话语,李泰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以后没这么忙了。”
“事情都办完了?”
“嗯,今年没这么多事了。”
用罢饭食,李泰照顾着王妃睡下,自己也踏踏实实补了一觉。
翌日,骊山技术院校前,依旧有不少人来报名,李泰干脆在村口建设了一间小屋子。
用来处理这些前来报名的乡民,让他们先做记录。
骊山技术院一旦在长安城开始出现效应,从一开始这座书院的学子不入仕途,变得无人问津。
到了今年第一批学子走出去,带着学得的技能立刻就在关中各县之间传开了。
以至于来往打听的人越来越多。
原来读书不是为了当官后,想要读书的人就更多了。
李泰神清气爽地看着这个盛况,越发觉得距离发财不远矣。
朝中因为这件事议论不休,皇帝正在屠戮世家,骊山摆出来的态度就不想要成为世家。
骊山也从来不事土地兼并。
一个不搞土地的权贵,只参与商贾之事。
骊山有钱,可放眼关中的权贵之家,骊山太懂事了。
懂事得让人抓不到把柄。
在宗室权贵眼中,你成了权贵不去争取土地与败家无异。
李承乾听着纥干承基的讲述,叹道:“既然人跟丢了,那就罢了,南诏在张阳手中,这个人不重要。”
纥干承基应声退到了一旁。
赵节又道:“太子殿下,近来骊山很是热闹,有不少乡民去争抢学艺名额。”
李承乾颔首道:“倒是不错,孤想去看看。”
闻言,赵节心头欣喜,又道:“卑职这就去准备车驾。”
说罢,他急匆匆走出东宫,别看东宫不大,事还不少。
李安俨正站在东宫外守着,低声问道:“纥干承基与殿下说什么了?”
赵节笑道:“那奸佞说人跟丢了。”
李安俨轻蔑一笑,“他哪里来的本事,还不是找大理寺少卿帮忙,寻个几个不良人,以为就如此容易。”
“准备车驾,殿下要去一趟骊山。”
赵节与李安俨是东宫的老人了,而且当年张阳在东宫之时,几人还是好友。
两人都看不上纥干承基,这人材来东宫一两年,有着太子的欣赏在这里作威作福。
东宫马车缓缓从皇宫的东面驶出,李承乾坐在马车上正看着岑文本的官学奏报。
骊山,小清清正骑着熊大跟着她的魏王舅舅玩着藤球。
车驾到了,李承乾走下马车。
小清清皱眉一看,行礼道:“见过太子舅舅。”
李承乾径直走上前打量道:“你都长这么高了。”
小清清嬉笑道:“我还会长更高了。”
先是看了一眼李泰,又道:“青雀,许久不见了。”
李泰手里拿着藤球道:“太子殿下,此来骊山所谓何事?”
这兄弟俩一见面气氛就不是太好,就连小清清都感觉到了。
李承乾颔首道:“你爹爹呢?”
“爹爹和上官伯伯在商议,这就去唤爹爹来。”意识到气氛不对,小清清拍了拍熊大的脑门,小声道:“找爹爹去。”
熊大带着小主人又跑回了村子。
李泰笑道:“这孩子很聪慧,她的老师也都是最好的。”
李承乾又道:“她是母后的弟子自然要出类拔萃。”
“听说有很多人要来骊山学艺?”
“皇兄现在才知道消息吗?”
李承乾转过头不去看他,颔首道:“孤昨日就知晓了,今日才有空闲来看看,近来朝中诸多繁杂事脱不开身,孤不像你这般清闲。”
“朝中的事情不还是那些大臣在办,皇兄事事关心,可就连一个崇德坊都管不好,骊山听闻近日崇德坊越发热闹,可入市的银钱却越来越少了。”
这些话语让李承乾一时间语窒,如他说的这般,崇德坊看起来热闹,随着科举的兴办,越来越多的人往来崇德坊,这般热闹的景象却无法为朝中带来太多的收入。
而骊山是个能够生财的地方。
这里有财富之道,高陵与蓝田两县跟着骊山赚得了不少银钱,让关中乡民眼红之余,同样引起了朝中的关注。
两兄弟正说着话,张阳脚步匆匆而来,“太子殿下。”
李承乾点头道:“张阳,你与孤也许久未见了。”
张阳笑道:“近来确实疏远了,冬日时陛下不在长安城,朝中诸多事都要太子主持,太子也不容易。”
这话语如沐春风,听着舒服不少。
李泰将藤球抛给不远处的孩子们,他们得了藤球欢笑着跑开,回身道:“当年皇兄主持建设的崇德坊近日遇到了一些难处,希望姐夫可以解惑。”
来骊山本意并不是为此,李承乾开口想要解释。
张阳笑道:“要解决崇德坊的问题也不难,崇德坊只有笔墨,或者是茶水,可人有生活所需,衣食住行都是离不开的,崇德坊没有吃食,他们走过一条街,去另一头吃岂不是很麻烦?”
“开办培训讲课,让朝中六部重臣在崇德坊讲课,收取费用,如此一来崇德坊徘徊的学子和游客就能得到好处,也会争先报名,在下建议太子殿下不要将价格定得太高,一堂课一人五钱足够了。”
李承乾释然一笑,又道:“每每听你说话,总是能让孤茅塞顿开。”
“太子殿下说笑了,若是殿下能够让骊山在崇德坊开设产业就更好了。”
“孤愿听指教。”张阳摆手道:“指教说不上,都是为了大唐富强,骊山自然要出一份力,这些不提也罢。”
“李承乾拱手道:“孤此番前来是来看看骊山的技术院校,听闻此间来学艺的乡民众多,骊山将如此多的人挡在门外,朝中的非议不少。”
“非议固然是有,可学艺的名额有限,骊山能够容纳的人有限。”
李承乾跟着脚步走向骊山技术院校,又问道:“孤听闻那些从骊山学艺出来的人在关中给各方争抢,这一次他们能够得到许多工钱,可孤以为将来学艺的人多了,这些人的工钱反而少了?”
“太子殿下所言不错,可事情也不是并不只是在这样,有需求就有供给,只要这个需求一直存在,工钱就不会下来,当然了各方作坊争抢骊山学子的事,与骊山无关,骊山只负责教人谋生本领。”
李承乾看着远处的骊山技术院校,这里有一条很长的队伍,这队伍排在骊山技术院校旁的一间小屋前。
“孤想不明白,你教人学艺是为了什么,世家为了培养士子是为了让士子入朝之后,成为世家的喉舌,而骊山教出来的弟子却不入仕,反而让他们成为了工匠和厨子。”
张阳颔首道:“就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不能忽视它。”
李承乾咋舌半晌,又是三缄其口,无奈道:“孤……”
“无妨,从发展的角度来看,太子殿下看到的与我所见的景象不同,往后慢慢理解,现在不重要。”
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这里面的夫子教授着谋生相关的技艺。
而教授出来的学子能够在外谋生,得到工钱,往后骊山落不得半点好处。
让李承乾自己在村子里逛着。
张阳回到了山上。
家里,李玥和小武,小慧,李丽质三人还在藏书阁忙碌着。
华清池旁,张阳一个人坐在饭桌边,又看了看四下问道:“那几个小没良心呢?”
王婶端着饭菜走向藏书阁,又道:“公主皇子们去见太上皇了,说是还要去欧阳询老先生那儿学写字,有杨婶看着她们。”
说罢,王婶端着饭菜走入了藏书阁,看来媳妇她们也要在藏书阁用饭了,忙得连个吃饭的工夫都要用上。
张阳看向自己的儿子,小心安爬上自己的凳子,而后伸手抓着勺子,又不知道怎么用。
不多时,王婶抱起他,带着这位小侯爷去另一边用饭。
饭桌上就剩下了自己,张阳端着饭碗看着眼前一菜一汤和一个咸鸭蛋。
好久没有一个人用饭了,也不知道上一次一个人用饭是什么时候。
饭桌上只有自己一人,如此用饭还怪不适应的。
饭是去年新收的稻米,这稻米很香,张阳将咸鸭蛋挖出来伴着饭,夹起菜就吃了起来。
拿起汤碗将汤喝下,这才舒坦地长出一口气。
走入藏书阁中,这里铺满了纸张,墙上也挂着图表。
吃完饭的碗筷就搁在一旁。
要整合骊山的人力资源,再重新进行分配。
接下来的日子有的她们忙。
张阳默不作声拿起一旁的吃空的碗筷离开。
走出藏书阁,见到王婶正带着小心安讲话,教得很耐心。
将这些碗筷洗好,张阳点好炉子,放上一个水壶,再倒上三杯热茶。
茶水端入藏书阁,炉子放在一个水壶就架在上方烧着。
她们四人还在忙着,似乎并不注意到自己来过,见李丽质拿起茶杯喝下一口热茶。
张阳点头,从藏书阁的书卷上找了一卷书,而后坐在藏书阁门口,嗮着太阳看着书。
她们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递上。
时间过得很慢,张阳看着书中的内容,这卷书是随着范阳卢家的遗产而来的藏书。
书中记录的是黄老之学,又称黄老学说,古来黄老学派尚阳重刚,在战国时期就是一种传播十分广泛的思潮。
黄老学说主张贵清静而民自定,主张君主治国无为而治,掌握政治要领即可。
当年的萧何,陈平等人也是十分推崇黄老之学。
只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黄老之学成了一种精神寄托与个人修养的追求。
不再适用于朝政时局,而以后就成了一些人的生活作风追求。
如果说黄老学说只用来修身养性,也是不错的。
藏书阁内很安静,偶尔还会有几声低语。
阳光很暖和,万里晴空不见云彩,天地间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到。
张阳看完了这卷书,再次走入藏书阁,炉子上的水壶轻了不少。
重新给她们添上水,想到家里还有宫里所赐的名贵南方糕点,拿出来也放在媳妇手边。
再从书架上拿出一卷书,这卷书叫作《道原》是黄老学说中的非常重要的一篇。
继续坐在藏书阁的门口,安静看书。
又过了一个时辰,弟弟妹妹都回来了,家里又恢复了闹哄哄的状态。
张阳回头看向藏书阁内,小武给李玥按着肩膀,小慧按照小武的肩膀。
四人互相按着腰背放松,看来她们的工作告一段落了。
直到她们都躺下来,闭眼放松着。
这种工作对她们的眼睛损伤很大,朝中近视严重的文吏也很多。
想要透光度足够的玻璃,在质地和烧制成分上还要加以改进。
如今烧制出来的玻璃就白蒙蒙的,别说透光度了,做成眼镜就像是眼睛蒙上了一层白雾。
只能看到人影,别说看清楚字了。
张阳看向手中这卷黄老学说的道原卷,指望这些是不行了,还是要靠自己。
早春的关中昼夜温差很大,尽管骊山技术院校已经没有名额,来这里的人问询的人依旧很多。
李泰近来已经很少参与设计改造器械相关的事情了,他安排了人扩建骊山技术院校,便撒手不管。
魏王殿下也开始进入了养老生活。
教他的电磁相关知识,他也没有半点进展。
路要一步步走,骊山能有现在的成果不容易,光是当初制造蒸汽机,就足够让骊山的所有技术骨干发疯。
现在又进入了沉淀期,各种理论需要补充。
得到的技术知识需要沉淀,消化,揉碎,加以应用之后转化成生产力。
第八百二十二章 被上天恩泽的大唐
建设骊山新家用了四年,从气压证实的两年后,李泰又用三年时间才造出了蒸汽机。
张阳扛着锄头来到骊山上西面的坑洼地,将这里的土壤翻过来,重新嗮一遍,将地嗮好了才好动工。
造出蒸汽机之后,理论需要补充,现在正处于一种消化期。
发展不嫌慢,底子要扎实才能禁得起风浪。
张阳甚至觉得骊山的发展已经很快了,蒸汽机铸造成功是将其中窍门一点点喂给李泰,才能突破一道道技术难题。
那时候就觉得有些急于求成,现在放慢脚步反而更好。
在这位骊山县侯修生养性的当下,骊山的主人家开始了隐居生活,骊山也放慢了脚步。
张阳偶尔见一见岑文本商讨一下官学事宜,便回到山上。
谁也不知道这位县侯在山上做什么,只是见到有不少砖瓦木料送上去,多半是在建房子了。
骊山村民很不解,这位县侯建设房子,从来不雇用人手。
长安城,一处街巷中。
张公瑾来到长安城过了一个新年,今日陛下亲自来造访,他坐在轮椅上稍稍低头行礼,“陛下,老臣身体不便,实难……”
李世民穿着一身黑色的便服,摆手道:“不用多礼。”
又看张公瑾的气色,再看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李世民不忍道:“朕还依稀记得当初你在秦王府挥斥方遒的样子。”
张公瑾低声道:“臣现在还能走两步,能够坐在轮椅上也总比整日卧榻要好。”
一旁,张公瑾的夫人默不作声抹着眼泪。
“这是朝中商定下来的,你看看。”
双手接过奏章,张公瑾皱眉看着奏章上的内容。
李世民解释道:“朕考虑过,按照功封赏,改封郯国公,食邑两千户,也可给家中子孙留点家底。”
张公瑾又是低头连忙道:“谢陛下。”
李世民坐在一旁低声道:“太子去了一趟骊山,得了张阳的指点,要在崇德坊开设学堂,给准备参加科举的学子讲课,还说是培训?”
张公瑾笑着没有说话。
“朕觉得科举学子从中原各地而来,让他们熟悉科举之策也好,朝中有议论说太子这么做了,也会让长安其他坊市效仿。”
张公瑾抚须道:“陛下担忧是对的,如此一来价格越来越高,反成累赘。”
看了看陛下的神色,张公瑾想到这个计策是张阳给太子指点的,他低声道:“陛下,臣以为可以让太子不牟利,只要太子作出表率,各个坊市就不敢造次。”
“嗯,要论谋事朕除了玄龄,也只能仰仗你了。”
张公瑾又道:“臣怎能与房相相比,当年房相跟随陛下出生入死,为陛下网罗将相之才,朝中许多能人都是房相引荐,当年还赴终南山请王珪出山,网罗猛将如张亮,席君买,李大亮。”
“房相注重吏治,乃是为相者上上之选,现在长安城朝堂有文武官员总计六百四十员,吏治清明,时局稳定乃是房相之功。”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公瑾叹息一声,又道:“臣恨这身重病,不能在陛下左右。”
“当年你跟随李靖出征突厥,一回来便一病不起了。”
“陛下,只要社稷稳定,大唐富强,臣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说起富强,李世民想到了张阳,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又道:“朕听闻自去年秋季以来,他就深居简出,一直在家中磨炼心性,入冬时节朕见过他。”
“这孩子还是一样言语怠慢,和以前没有变化。”
张公瑾把玩着从骊山带来的魔方,低声道:“弟子顽劣,让陛下见笑了。”
“年轻人多少心浮气躁,朕想不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
“陛下,这孩子心里藏着事。”
李世民重重点头,“朕也是如此认为。”
看到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越来越多,李世民转过身继续道:“朕将你的画像挂在凌烟阁,也希望你能多活一些时日。”
闻言,张公瑾轻咳了两声,低语道:“生老病死自有定数。”
李世民闭眼沉声道:“当年的旧友同袍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人世,朕时常痛惜当年的天下英雄。”
戴胄走了,温彦博走了,虞世南也走了。
现在就连王珪也离开了人世。
张公瑾神情上多了几分落莫,眼神中也多了些麻木。
君臣俩人相顾无言许久,李世民叹道:“朕先回宫了,你定要养好身体。”
“臣送陛下。”
张公瑾双手推着轮子的轮子,送着皇帝出了家门。
“陛下所言是有深意?”
听到夫人的问话,张公瑾关上家门低声道:“陛下是要让老夫劝张阳多在朝政上做事,而不是整日想着赚钱。”
“张阳与玥儿俩孩子多懂事呀,陛下怎能如此数落他们夫妻。”
张公瑾沉默不语,看着手中的魔方。
“老家伙,我们去骊山吧,这些天你的那些故交好友每天都来拜访,现在陛下也来看过了,也该回去了。”
“嗯,明日就回骊山。”
长安城是热闹的地方,这地方越热闹吧,越不适合养病。
因为张公瑾的弟子张阳越发出众,在长安城传言众多,每每有人来看望总是会说起弟子。
张公瑾的夫人拿了一些张掖的腊羊肉,再准备一些黄芪,“这些都是陇右老家的人送来,给张阳他们家也送一些去。”
翌日早晨,骊山。
一家子刚吃罢早饭,藏书阁内就开始忙碌了,清河与东阳也加入其中,一起整理图表和名册。
眼前有三千个壮劳力可以安排,其中有工匠能安排到诸多工坊,还有许多劳力可以做一些辛苦活。
杨婶急匆匆来报,“县侯,邹国公一家回来了。”
“嗯,我这就去。”
张阳将一只荷包蛋放入口中一边嚼着离开。
直到人走远了,小心安坐在桌边还在发呆,刚刚爹爹一口吃下一只葱油荷包蛋,脑子里满是刚刚那血盆大口张开的画面。
好一会儿,他看了看自己碗中的荷包蛋,张着嘴也想要一口吃下,但不论怎么努力也只能咬下小小的一片。
再看一旁的熊大,它正吃着一桶面食吃得很香。
小心安没了食欲,他吃力地爬下椅子,迈着小短腿在家里走着,一双明亮的眼神左看右看没见到姐姐的身影。
再看看身后爹娘也不在,他就迈步走入书房,吃力地爬上椅子,明亮的眼睛看着桌上的纸张,小手一抓纸张就破了。
“哈……”他忽然一笑,觉得好玩,就开始撕扯这里的纸张。骊山下,张阳走到山下的时候,老师夫妻俩已经回来,李渊让几个负责照应的太监来收拾。
“您老怎么来了?”
“这公瑾不想打扰,朕就让人帮忙来收拾。”
话音刚落,孙思邈也来了,老神医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年迈的大夫。
几位大夫依次给张公瑾诊脉。
以前孙思邈每月都会来给张公瑾诊脉,到了现在缩短到了半月一次,现在是十天一次了。
这也说明了,老师的病情越发严重。
过年的那些天,老师就再没有诊脉过,这一回来这些大夫就来了。
诊脉之后,孙思邈与几个大夫小声议论了片刻,便走了出来。
张阳问道:“孙神医,老师的病情怎么样了?”
孙思邈抚须道:“贫道与众大夫也不好把握,以后每三天便来一次。”
“有劳孙神医了。”
张阳闻言连忙行了一个大礼。
孙思邈安慰道:“县侯也不能起死回生,这骊山已经很好了,不用太过执着。”
李渊也听明白了意思,张公瑾的病情更严重了。
走入老师家的宅院,张阳接过递来的包裹,笑道:“谢师母。”
师母现在满头的白发,整个人苍老许多,她笑道:“这些陇西老家的人送来,我们夫妻俩又吃不了这些,分给家里三个儿子不少,余下的也就给你们夫妻俩送来了。”
“师母客气了。”
“你与老身说,老货的病情如何了?”
张阳看了一天在屋内的老师,皱眉道:“孙神医也不好把握,他没有说太多,只是说以后每隔三天就来诊脉。”
师母叹道:“若是身体好,哪里需要这么多次诊脉。”
说罢,师母又道:“大安这孩子从小就愚钝,以前多亏你照顾,老身知晓那魏征家中还有个女儿待字闺中,年纪虽说比大安大了几岁,可也是姣好的婚配之人。”
张阳点头道:“师母所托弟子明白了。”
“往后他们三兄弟还要你多多照拂。”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内出来了,他低声道。
张阳坐在轮椅边看着老师,“您老此去长安可有收获?”
张公瑾微笑道:“见了许多故交好友,很是开怀,昨日刚见了陛下。”
“是陛下有何嘱咐?”
“老夫知晓你无心朝堂,陛下希望你可以多用心在朝政上。”
“那老师的意思呢?”
张公瑾摇头道:“不好,不好,你若去了朝堂长孙无忌会死在你手的。”
张阳啧舌道:“何出此言?”
“哼。”张公瑾冷哼道:“世家终究是倒了,你苦心孤诣多年如今图穷匕见,可他赵国公数年寸步未进,你很年轻,你手中也有很多的青年才俊,放眼朝堂,如此比较之下长孙无忌不死在你手里,老夫才觉得那是老天真瞎了眼。”
张阳爽朗一笑,道:“老师啊,这大唐出了我这么一个人物,是上天给大唐的莫大福分。”
“福分,好一个福分。”
张公瑾也笑了,笑得很开怀,随后收起笑声,嘱咐道:“长孙无忌若无大错他不会死的,至少他现在都是为了社稷在做事,除非……”
张阳接过话语道:“他是最早跟随天可汗的人,而且现在许国公还在世,除非换了皇帝。”
张公瑾点头,“你能活很久,活很久很久的。”
“爹爹!”门外传来稚嫩的声音。
小清清骑着熊进了院门,她指着骊山道:“爹爹不好了,弟弟将书房中的字画给撕了。”
“什么!”张阳瞪眼而起,向老师和师母匆忙行礼,快步离开。
看着弟子离开,张公瑾又笑了,这一次笑得真开心。
急匆匆回到家中,张阳看到了书房内的纸张乱作一团,小心安还在没心没肺地笑着。
两岁大的孩子哪里懂这么多,眼前能抓到的基本上都被撕了个干净。
张阳看桌案上凌乱的纸条,那都是自己练字的纸张。
再看墙上,王羲之的字帖挂在墙上,现在已经被撕开了一角,好在没有伤到字迹。
小清清低声道:“娘和姨姨们都在忙,女儿不敢去打扰,就先来告诉爹爹。”
张阳抱起自己的儿子,瞧着他脸上的笑容,再扒开他的小嘴,确认他没有吃纸张,牙缝中也很干净,这才放心。
感觉到了爹爹的怒意,小心安委屈地掉了两滴眼泪。
让女儿照顾他,张阳将书房收拾好,低语道:“以后要在这里上锁了。”
又将王羲之的字帖收起来,这真迹在世上少一份就真没一份。
张阳赶紧收好,将其放在了高处。
一回头却发现放在书架上的燧发枪不见了。
朝着窗外看去,就见小清清骑在熊背上,拿着枪到处乱指,好在枪里是空的。
这儿子和女儿没一个省心的。
女儿整日想着炸长安城,对火器还很痴迷。
儿子两岁大就有如此破坏力,不敢想以后的日子鸡飞狗跳成什么模样。
媳妇很忙,家里的种种事情都要自己这个男主人来忙。
张阳来到车间,将自己的工具都装好,继续建房子。
小清清手拿着燧发枪走来,问道:“爹爹,这是要给女儿住的吗?”
“嗯,你该有一间自己的屋子,以后洗漱,洗衣服,打扫家里这些事情都要你自己来做,不要去麻烦家里的两位婶婶。”
“那弟弟以后也会有吗?”
“会有的,就建在华清池的另一头。”
小清清点头道:“也好,女儿看见弟弟就心烦。”
“你想自己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要好看,要有很多花花草草。”
张阳摇头道:“花花草草不好,容易招惹虫子。”
第八百二十三章 当年恩人
且说,骊山开始整合关中的人力资源,朝中文臣三三两两有了议论。
房玄龄坐在中书省看着岑文本递来的奏章,皱眉看着笑道:“人力资源?嗯……很有意思,很有意思。”
岑文本小声道:“房相,张阳到底想要做什么?”
房玄龄笑道:“权贵人家想要兼并土地的人不少见,骊山却从来不在意土地,倒是让老夫觉得新鲜。”
岑文本再问道:“还请房相指教。”
房玄龄摇头一叹,低声道:“朝中如此多能人,却一直被这个小子牵着鼻子走。”
看岑文本疑惑房玄龄对一旁的小吏道:“去问问,现在去骊山登记名册的人有多少。”
“喏。”
那小吏脚步匆匆走出,房玄龄喝下一口茶水又道:“历代中原土地是财富,土地是有限的那么财富也是有限的。”
“房相说得在理。”
岑文本盘腿坐下来重重点头。
房玄龄拍了拍桌案上的一摞奏章,又道:“这些奏章弹劾张阳将人力做资源,可这些人不明白的事,骊山很明白,骊山相信的是劳作创造财富,生产才是财富所在,而不是盯着那几亩地做文章,土地有限,生产制造带来的财富是无限的。”
不多时又有小吏回来了,禀报道:“房相,骊山开始给他们安排劳作了,其中木匠三百人,长安城十余处染坊又去六百人,泥瓦匠两百人,劳力一千分派长安城各处。”
房玄龄笑道:“嗯,看来这件事不止老夫所想这般简单。”
中书省又走来三两个小吏,“房相,骊山在崇德坊开设劳动院,所用人手都是魏王殿下。”
“房相,长安城各处作坊都向骊山递交了账目。”
“房相,崇德坊的劳动院已经开始调度长安城的人手了,大理寺向劳动院要了三十人打扫地牢。”
岑文本听着这些消息,神色越发凝重。
房玄龄反倒是笑道:“本以为他才刚刚开始,不想进展这么快。”
岑文本小声道:“房相,这些事朝中也可以做。”
“呵呵呵……文本呐,就算是朝中要效仿骊山也已落后了一步。”
房玄龄不住摇头,叹道:“是老夫小看骊山,从当初与骊山签订契约开始,他们就开始铺路,为此怕是准备了数年之久。”
“只是……”房玄龄抚须沉吟道:“张阳是从何时开始的……”
岑文本回道:“臣记得当年晋王殿下回宫说过骊山县侯与汝南公主对土地兼并这等事嗤之以鼻,或许从那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三年前。”
说到这里,岑文本忽又抬头,小声道:“房相,下官明白了,当年张阳主持朝中用度,早就掌握了朝中账目,当时下官还不清楚,张尚书为何对赋税之事如此好奇。”
“四关之内的关中,五十余县的赋税账目都在他手上。”岑文本痛苦地扶着额头,懊悔道:“当初陛下让张阳主持朝中开源节流调度,这还是……”
房玄龄缓缓道:“这还是老夫让你转交给骊山。”
岑文本行礼道:“房相心中所系皆在社稷,岂能想到张阳会借此作出这等事,是下官疏忽了。”
“错不在你,是吾等眼界不如他。”
房玄龄眼神带着欣赏之色,捻须淡然笑道:“是他看得长远,张阳靠着生产制造给骊山带去了财富,他这样的人想要得到更大的财富,就必须要掌握人力资源,不然那骊山不过是个偌大的作坊而已,难成气候。”
“原来是这样。”房玄龄了然点头,笑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好手段呐,就连老夫也被蒙蔽过去了。”
岑文本忽又道:“不好!若是骊山掌握了关中所有的劳工,将来朝堂建设或者新修殿宇,官道……岂不是都要看骊山的脸色,好个张阳,他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房相,下官以为当下该联合各个坊市,加紧排查,赶在骊山之前,朝中也做一番统筹。”
说罢,岑文本又意识到不对,气馁摇头道:“怕是晚了,骊山那个技术院,不是平白建起来的,骊山掌握的铸造术朝中没有,这便是骊山的底气所在。”
房玄龄又道:“一环扣着一环,张阳心思缜密。”
此刻东宫,李承乾看着眼前的藏红花,这是吐蕃人进献的。
吐蕃小赞普贡日贡赞派人送来,李承乾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衫,坐在炉子边,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个吐蕃人,问道:“小赞普是何意思?”
“殿下,下臣替小赞普送话来,天竺的战事结束了,吐蕃想得到雪山后方的圣河,可那王玄策置之不理,大唐不给旨意,小赞普不敢轻动。”
李承乾冷哼道:“你们的小赞普自然不敢妄动,你又凭什么说那条河是你们吐蕃人的?”
那吐蕃人回道:“回殿下,那圣河之水是从吐蕃的雪山上流淌而下,那雪山乃是吐蕃的圣山,流下来的水自然也是吐蕃的,何来给了天竺人?”
赵节与纥干承基各站一边,目光都在观察吐蕃人的神情。
现在魏王久居骊山不问朝政,太子殿下在朝中便再无威胁,登基指日可待。
而此事没有经过门下省与中书省,更没有经过礼部。
吐蕃人径直找到了东宫,足以见得那小赞普的深意,他是想要现在就支持太子殿下,并且为将来的吐蕃谋取好处。
李承乾拿起一片藏红花,像是在欣赏,淡淡道:“孤听闻你们小赞普自小身体不好?从长安城回到吐蕃之后又病倒了?”
“让太子殿下牵挂了,现小赞普的身体已好了不少,能够主持吐蕃诸多政事。”
“好。”李承乾双手放在桌案上,坐正了身体低声道:“你告诉小赞普,孤来日也会厚报吐蕃的。”
“谢太子殿下。”
这吐蕃人脚步匆匆离开,怕引起太多的人注意。
安静的东宫中,李承乾眼神阴翳,低语道:“松赞干布一统吐蕃诸部,想来是自古以来难遇的雄主,他的儿子一样不简单。”
赵节小声道:“太子殿下,那吐蕃小赞普可否信得过?”
吐蕃人的话语也很简单,无非就是等着太子要登基之前,让吐蕃人支持东宫,换取雪山圣河。
李承乾冷笑道:“吐蕃人好大的胆子,竟敢收买储君,孤定不会轻饶他们。”
说罢,太子将一把藏红花捏在手里。
表面上太子殿下答应了吐蕃人,但转眼间这位东宫太子又对吐蕃人表现出了这般怀疑。
说来也是,吐蕃的事一直都是礼部在办。太子殿下不会勾结吐蕃人,或者说太子殿下更想要利用吐蕃人。
李安俨回来了,他递上了一份奏章,“殿下,这是卑职在中书省抄录的奏章。”
“嗯。”李承乾拿过奏章看了起来,瞧着一行行文字,许久不说话。
赵节,李安俨,纥干承基三人也是默不作声。
又过了片刻,太子殿下放下了奏章,喝下一口茶水,忽然就笑了。
三个侍卫皆是皱眉,不知殿下在笑什么。
李承乾低声道:“朝中那些老臣指着骊山跳脚大骂,可于情于理他们都拿骊山没有办法。”
李安俨小声道:“太子殿下,据卑职所知已经有中书省的人向陛下进谏,这些劳力不能全部落在骊山手中。”
“那他们也太小看骊山了,他们以为骊山还是当年,还是一个老老实实缴纳赋税的所在吗?张阳敢在陛下眼下夺得高昌,就敢谋夺南诏,现在他大势就快成了朝中还想着能够管得住骊山?”
李安俨一时语窒,不知该如何回答。
关中到了三月,冰雪早已消融,偶尔还有几场春雨落下,田地里到处都是忙碌的农户。
张阳带着女儿与熊大走在山腰处,父女俩人看向远处的骊山技术院校,在那里有很多人聚集。
小清清担忧道:“爹爹,听说现在皇帝外公面前堆满了弹劾骊山的奏章。”
张阳笑道:“无非弹劾罢了,有何可惧。”
“女儿还是担心此事会给骊山带来麻烦。”
张阳低声对她道:“你看好了,这茫茫人海中所有人都在追寻出路,对他们来说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谁就是他们的出路。”
小清清用稚嫩的嗓音回道:“天子仁德贤明就会有出路,天子昏聩世人就没有出路,就没有好生活。”
张阳又问道:“你觉得天子信得过吗?”
小清清回答道:“爹爹说过皇帝也是人,皇帝外公也是人,人就要有约束,若是皇帝没了约束也会荼毒世人。”
“嗯,现在骊山掌握着生产技术,关中各县都想要得到骊山的帮助,而这些普通人就是来寻求劳作的,我们既帮工坊安排劳力,又给这些寻找劳力的人一份谋生的机会。”
“这和皇帝有什么关系呢?”小清清再问道。
“皇帝想要的只有骊山才有,这才是骊山立足的根本,骊山得到的不仅仅财富,还是万千的民心,你看看他们,在他们的眼里骊山比天子更像天子,这就是皇帝的束缚。”
小清清挠了挠头,皱眉道:“女儿有些明白了。”
山风迎面吹来,张阳继续道:“这世道是愚昧的,这世道也是混乱的,现在的大唐很年轻,年轻到需要好好地呵护,永远不要将皇帝当作唯一的希望,若真是那样这一生都会被皇帝握在手里。”
小清清用自己仅有的理解能力,反复思考着爹爹的这番话。
当年一只蝴蝶在长安城扇了扇翅膀,现在一位从洛阳而来的富商到了骊山。
他穿着名贵的衣衫,下了马车对眼前的侍卫道:“小人徐望前来寻骊山县侯。”
“来寻县侯何事。”
“小人是来报恩的,马车内是一千贯钱!”
侍卫多看一眼这个穿着名贵的中年人,此人须发稀疏,眼神中倒是多有镇定自若。
侍卫去禀报之后又回来了,朗声道:“县侯现在没有空闲见你。”
“不知当面可否说了,小人带了一千贯钱?”
“说了,还是不见。”
“小人乃是当初在长安城做租马车生意的马贩子,因为以前的莽撞家产败尽,之后小人去了洛阳从头开始,已经成了洛阳最大的马商,还望告知县侯。”
侍卫再次离开。
等了小半个时辰见还没回来,这中年商贩坐在车辕上吃着干粮。
终于见到了那侍卫跑来的身影,这商贩连忙起身,擦了擦嘴又整理了衣衫,毕恭毕敬行礼道:“不知县侯可有回话。”
侍卫递给他一张纸,又道:“县侯说了,这些银钱你自己带回去,在信上有交代的事宜,你去办好便是。”
商贩徐望小心翼翼接过这张纸,看着纸上的内容,如获至宝一般地收入怀中,又行礼道:“代小人谢过县侯,小人愿为县侯鞍前马后。”
看对方不为所动还守在村口,徐望朝着村子里多看了一眼,重新坐上马车,让车夫赶车离开。
此刻的骊山,张阳无暇他顾,坐在老师的床边,低声道:“你说您老不去那一趟长安不好吗?”
张公瑾躺在床榻上,他缓缓道:“老夫总要为你做点什么。”
“嗯?您老做了什么?”
张公瑾闭着眼不再言语了,好像是睡着了。
张阳继续道:“我给大安准备好了婚事,郑公答应了,明日就成婚。”
“好。”张公瑾的气息又平缓了一些。
师母正抹着眼泪,李玥在一旁安慰着她。
婚事办得很仓促,张公瑾的身体终于是要拖不住了,等老师睡下,张阳走到屋外。
孙思邈走上前低声道:“若是不在骊山或许早几年就郁郁而终,他的身体能够撑到现在已然不可思议,县侯也要看开一些。”
张阳稍稍点头,又换上笑容,“明日就是大安成婚的日子,总要让老师看到才行。”
孙思邈重重点头,“老朽这两日都会在这里。”
当初王珪病重的时候也是这般。
张阳行礼道:“谢孙神医。”
孙思邈又道:“有些事情老朽至今也不明白,或许王珪离开人世对他的打击太大,病情这才是急转而下,县侯,人体的负担是有限的,他的脏腑早已疲惫不堪。”
第八百二十四章 送别
张阳抬头看着天,又道:“老师总是说他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其实他早就想要一死了之,时常怪我这个弟子让他活这么久。”
孙思邈释然一笑。
大安的婚礼在村子里举行,张阳亲自安排大办特办,大安一早就去长安城接郑公的女儿来这里完婚。
张阳站在老师的家门外,等大象和大素走出来。
张大象的脚步很慢,躬身行礼道:“谢过县侯照料老父。”
张大素也跟着行礼。
看着兄弟俩人,张阳低声道:“我不想有太多意难平的事,至少让大安完婚。”
两兄弟点头,一起去村口迎接大安。
今天的村子里很喜庆,到处都挂上了红缎子。
一驾马车朝着骊山而来,郑公与大安骑在马上,等马车到了村前停下,魏征的夫人扶着她的女儿下了马车。
张阳见到郑公行礼道:“郑公,婚事办得仓促,还望……”
魏征抚须道:“张公瑾如何了?”
“孙神医说就这两天了。”
顾不上就要出嫁的女儿,郑公脚步匆匆去见张公瑾。
外面是喜庆的婚事,屋内安静,魏征走到了床榻边,看着半躺在床榻上用力呼吸的张公瑾。
“郑公,你来啦?”
“你这身体怎如此快……”
“唉……”张公瑾叹息一声,低语道:“人都有这一天的,郑公不必感伤。”
“可你比老夫年轻呐。”
“老天不想留着这条命了。”
郑公红着眼几近说不出话。
大安的婚事还在进行,夫妻俩人一起来给张公瑾与郑公敬茶。
张阳站在了屋外,眼前的宾客不少,有长安城的权贵,还有宗室的李道宗,更有秦琼与尉迟恭。
当年驰骋天下的英雄好汉都来了。
众人一起走入屋中一一与张公瑾说着话。
张阳站在媳妇身边,低声道:“恐怕今日老师要说很多很多话。”
“嗯,以前老师都没与这么多人说过话。”
婚事进行得很顺利,可是天公不作美,今天下了雨。
宾客满座,张阳与李玥亲自做饭菜,俩人配合着炒出一盆盆的菜,米面饼一样不缺。
让今天的宾客们都吃好喝好。
夜色笼罩了大地,直到夜深了之后,宾客这才散去,李玥带着女儿与师母回房一起休息片刻。
众人都不愿意多睡。
大象,大素,大安三兄弟也不愿意入睡,本是新婚的大安与妻子行了夫妻之礼后,便一起守在屋外。
孙思邈正在屋内照料着,随时等着情况有变。
屋内时而传来咳嗽声,张大象不安问道:“父亲,怎么了?”
传来了屋内的话语声,是孙思邈讲话,“痰卡住了喉咙,已吐出了。”
张大素痛苦地捂着脸,正在梗咽。
次日清晨,众人的神色都不是太好,张阳熬了一锅粥,对众人道:“都吃一些吧。”
张大安喝下一口粥,问道:“兄长,家父说若家中有分歧都听兄长主持。”
张阳勉强挤出一些笑容,试图让大安轻松一些,“无妨,你们三兄弟各有所长,往后的事,往后再安排吧。”
大安点着头将碗中粥喝完。
今日卢照邻急匆匆而来,是奉陛下旨意前来看望病情的。
他脚步匆匆走入屋内,一番诊脉之后得出的结论与孙神医一样。
“若非老夫自己……恐不能让郯国公支撑如此多时日,能活到现在已是不容易。”
张阳行礼道:“多谢卢医正前来探望。”
平素就算是再看不惯张阳,现在也恭敬的还礼道:“县侯,不必这般客气。”
师母已经让人在安排后事了,张公瑾祖地的乡民也都来了,他们是星夜兼程而来。
老师的身后事都是师母在主持,也唯有师母有这个资格。
众人都很疲惫,心情很沉重。
张阳让小清清带着玥儿回山上休息,自己走到老师的床榻边,默不作声地喝着茶水。
老师刚刚闭上眼又缓缓睁开,道:“老夫梦见了很多故人,裴元庆,罗成,刘黑闼,单雄信……”
听着老师说起当年乱世岁月中一个个英雄好汉的名字。
那段岁月也是老师人生中最为风光的时候。
张阳笑道:“老师,那些人死的死,走的走,想念英雄好汉的人多了去了。”
张公瑾笑着低声道:“一直没问你,你此生的理想是什么?”
“我记得我说过很多次,我理想就是大唐富强。”
“谈何容易。”
张阳又道:“关中的土壤日渐贫瘠,我要植树,我要在关中种很多很多树,大西北需要建设,我觉得现在还来得及,滚到关中还未到病入膏肓的状态。”
“我还要改建河道,治理黄河,治理关中八水,我会不断给皇帝灌输野心,让大唐的旗帜遍布世界,老师,我其实还知道很多很多宝藏。”
“这世上有很多的金山银山等着唐人去挖掘。”
张公瑾问道:“如何做到呢?”
“其实我翻看隋书之时就发现有人说过关中不适合作为都城,而后中原的重心慢慢朝着洛阳迁徙。”
“嗯。”张公瑾点头道:“确实有这种说法。”
“所以我想要将财富留在关中,这样皇帝也会留下来,只要皇帝能够留在这里,建设大西北就有希望,老师啊,我会循循善诱的,这件事可能要做很多很多年,但我不会放弃的。”
张公瑾闻言笑着,“其实你心里一直有一股气,你似乎在追赶着什么。”
“我是在追赶,我想在这个大唐还未破灭之前,给它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让它流传下去。”
张公瑾低声道:“大唐会破灭吗?”
没等张阳回答,张公瑾却道:“会的吧。”
“老师说话高深,弟子听不懂了。”
“如此看来,你心中早有计划。”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所以我要抓紧时间,我一直在追赶,我觉得现在的大唐还太小了。”
“嗯,是太小了。”
缓缓说出一句话,张公瑾又闭上眼,只是一盏茶的时间,他双眼又睁开了,“什么时辰了。”
张阳道:“老师才睡了小半刻。”
张公瑾摇头道:“老夫感觉已睡了许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此刻精神好了不少,可有酒水?”闻言,张阳拿起酒碗,倒上一碗酒水。
听到老师的声音敞亮,屋外又传来几声哽咽。
张公瑾爽快地喝了一口酒水,笑道:“好酒!果然还是骊山酒水好。”
“老师多喝点。”
“老夫刚做的梦很长,梦见与他们那些人策马征战中原,数十万兵马在这秦川大地奔驰,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听着老师兴高采烈地说着,说了有一个时辰,终于老师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不再说话,闭上了眼。
他手中的酒碗还端着,却已没了声息。
张阳缓缓拿过他手中的酒碗,走到屋外道:“送老师走吧。”
亲眷走入屋中,张阳对屋外的李泰与李治道:“告诉全村,红缎子换成白缎子。”
李泰和李治闻言连忙跑去办。
阴沉沉的天空下,葬礼开始了。
送别的队伍很长,张阳与李玥皆是穿着一身白衣,走在队伍的后头。
夫妻俩带着女儿,就连熊大身上也裹上了白布。
小清清很懂事地没有讲话,也没有骑在熊背上,而是跟着爹娘的脚步一路走着。
送别的路走过了长安城,张阳远远看到城头上站着一群人,他们是程咬金,牛进达,李大亮,李世民和李承乾他们。
队伍一路走着,直到通往陇右的官道,众人这才停下脚步。
接下来的路由亲眷陪同,张阳与李玥只能目送着队伍离开。
目光看向远处,夕阳从乌云中出来,那送行的队伍也淹没在了夕阳的光芒中。
已经看不见了,夫妻俩带着女儿这才往回走着。
小清清低声道:“娘,我饿了。”
李玥拿出一张饼递给她。
小清清一路走着一路吃着,她对生死的感觉还很淡薄,她知道师公再也不会醒来了,也不会再给她讲课了。
走到村口的时候,李渊就站在这里,他缓缓道:“走了?”
张阳回道:“走了。”
“嗯,你也节哀。”
回到家中之后,夫妻俩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地疲惫,这三天三夜都没有好好睡过。
张阳好好睡了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午时。
刚一睡醒,与平日里没什么区别,走到骊山的山腰,就可以看到老师之前的住处。
那处宅院开着门,站在山上可以看到屋子的门关着,整个宅院空荡荡的。
张阳扶着额头坐下来,心中这才感到阵阵难受。
骊山的生产还在继续,收拾了一番心情,张阳来到自家的藏书阁。
李玥全身心投入了掌握人力资源的工作中。
张阳拿过名册也加入其中。
一个月之后,张大象,张大素,张大安三兄弟也回到了长安城,他们与往常一样在礼部主持各项事宜。
这个月,李泰的魏王妃生了一个儿子,比程处默的媳妇早出生,处默家的孩子也就这两天临盆。
三人许久没有坐在一起打牌了。
李泰的牌品还是一如既往地差,“本王怎么又输了!”
程处默冷哼道:“某家就没赢过,魏王殿下叫嚣个甚!”
“欺人太甚!”
李玥与魏王妃,还是处默的妻子三人在一起,给她们讲述着照顾孩子该注意的事情。
小清清很苦恼,她担心这个小表弟会和李象一样傻乎乎的。
牌局上厮杀得火热,最后李泰那牌品差得脾气发作,掀了牌桌道:“不玩了,与姐夫玩就是送钱。”
程处默看了看自己的钱袋子中所剩不多的铜钱,“魏王殿下说得不错,不能与这厮打牌。”
李泰冷哼道:“当年在姐夫手里输钱后,本王才知晓,这牌就是姐夫造出来的,实在可恶。”
张阳将铜钱与银饼收好,笑道:“我们去钓鱼?”
“不去!”
程处默与李泰异口同声。
“都是做爹的人了,怎还孩子脾气。”
说话的人是李世民,长孙皇后也来了,嫡子李泰得了儿子,自然要来看看。
阎立本也一起来了,几人都围着在襁褓中的孩子看。
李世民赐名李欣,赏赐了魏王一家许多金叶,足足一篮子的金叶子。
皇帝家的亲戚有多庞大,就在这时体现出来了,宗室与外戚纷纷送来了银钱与各类奇珍。
本来吧,李泰家的院子就不大,这一下各类金银铜钱堆满了院子,使这里蓬荜生辉。
李渊抱着出生的孩子笑得露出一口老牙,很是高兴。
大唐民风倒是淳朴,尤其是皇帝的宗室多是武将当家,所以送来的都是很实在的钱财,唯独长孙无忌送来了字画,顺带一些银钱。
张阳行礼道:“见过赵国公。”
长孙无忌点头道:“你看起来还是和当年一样年轻。”
张阳回道:“上一次见面还是去年冬季。”
“嗯,老夫想着你也快三十的人了,却还是面如少年……嗯!你的胡渣更多了。”
“其实在下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
“你说。”
张阳皱眉道:“老师离开人世之前说过,他今年回了长安城,为我做了一些事情,在下派人去查问过,当时有不少人去见过老师,只有您是老师让人送去了书信之后,才去探望的。”
长孙无忌负手而立,“你以为张公瑾会与老夫说什么?”
“在下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对了,张公瑾也是一等一的谋士,他的谋划若真能轻易揣测出来,愧对他的名号。”
说罢,长孙无忌有些心虚地问道:“他离开人世前竟没有与你说?”
恍然大悟,张阳笑道:“原来老师必定料到在下会问赵国公。”
长孙无忌脸色一僵,喃喃道:“这老狐狸人都走了,还要算计一番老夫。”
张阳又道:“不知赵国公可否能告知。”
长孙无忌的目光盯着他,缓缓道:“这件事不能说,一旦说出来就没用了。”
“什么事一说出来就没用了?您是与老师在玩脑筋急转弯吗?”
“什么脑筋急转弯?”
“我们骊山的一种书卷,主要是猜题游戏,很益智,老师当年时常会看的。”
第八百二十五章 脑筋急转弯
长孙无忌欲言又止,脑筋急转弯?这又是什么?
张阳揣着手叹息,看向不远处,李泰正站在他自家门前,向每一个前来祝贺的长辈行礼。
这些长辈三五成群而来,每每放下了贺礼之后,寒暄几句就离开了。
连李泰的府邸都没进,看来宗室和外戚也纷纷与皇子保持着距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帝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宗室外戚全要小心翼翼。
现在外戚之中得陛下信任的只有两位,一位是长孙无忌。
另一位就是张阳。
两人都在朝中身居要职。
不多时李象代替太子也来向李泰这位叔叔道贺。
见到骑着熊正耀武扬威的小清清。
李象客客气气地行礼,“近来可好?”
小清清板着脸道:“应当是我向表兄行礼才是。”
李象笑道:“来时母妃有所嘱咐,见人要有敬意要多行礼。”
小清清心里对李象很不服气,主要是他爹是太子,她低声道:“虽说你是太子家的,可我娘是关中最富有的人,很快她就会成为全天下最富有的人。”
李象又道:“骊山已经很富有了,母亲也说过骊山的家业也会更大的。”
小清清重重点头道:“那是自然。”
李象被李安俨护送着回去,他皱眉想着:“李将军,骊山真是个好地方。”
李安俨又道:“太子殿下嘱咐过将来陛下若还要在骊山过冬,您也可以来这里的。”
“嗯。”
李象点着头坐上了回长安城的马车。
刚刚小清清与李象的对话,张阳与长孙无忌听到了。
身为李泰的舅舅,赵国公直到没有宾客再来拜访,他这才准备回长安城。
张阳拱手送别又道:“孩子不懂事,让赵国公见笑了。”
长孙无忌抚须道:“孩子的话也没错,其实你已经是关中最富有的人,你的家产还有一个南诏小国,放眼关中谁的家产能与骊山相比。”
“对了。”长孙无忌又道:“你能说一说那脑筋急转弯是什么样的书。”
张阳揣着手对一旁的李泰道:“魏王殿下,脑筋急转弯的书还在吗?”
“本王手中正好有一卷。”
说罢,李泰匆匆走入自家宅院中,片刻后就拿着一卷书出来,“舅舅还请过目。”
长孙无忌拿着书低声道:“老夫拿起回去看三两日,便会送来。”
李泰行礼道:“此书在骊山抄录有许多,就当是送给舅舅了。”
长孙无忌坐上了回长安城的马车,打开书卷入眼的就是一道道题目,“下雨天的时候,有间老屋里在漏雨,可是谁也没被淋湿,为什么?”
“嗯?”
再往下看答案,长孙无忌错愕一笑,“原来这房子里没有人。”
“有两个老农,并列而站背对而立,其中一人面朝西,另一人面朝东,他们一齐走路,要走多远才能见面?”
长孙无忌稍一思量,就放弃了猜测,去看下方的答案,“嗯?各自退一步。”
又是错愕一笑,看似简单的问题,倒很有深意。
长孙家的马夫赶着马儿,他坐在车辕上听着马车内赵国公阵阵笑声,心中很是不解,今日这是怎么了?
李泰的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叫做李欣的男孩。
第二日,程处默的媳妇也临盆了,就像是一种默契,当一个孩子出生,其他孩子也跟着要出生。
生了一个女儿,程咬金亲自来了一趟,看望儿子与刚出生的孙女。
张阳这些天前前后后忙碌,这大唐最好的两个兄弟都有了孩子,当然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让村子里摆宴,张阳亲自接待了程咬金。
现在的程咬金有点中年发福,不过这也是从行伍中杀出来的大将军,谈吐间多有行伍风气,眼神中多有一些杀意。
张阳给程咬金大将军倒上酒水,“近来可好?”
程咬金摇头。
张阳又问:“是不好?”
程咬金点头,不解道:“近日长孙无忌老匹夫得了一卷奇书,时常拿出问题来考教,好让我等抓耳挠腮,取笑我等。”
张阳皱眉道:“赵国公怎能做这等事。”
程咬金拿起酒碗,心中越想越是不痛快,便问道:“老夫问你鸡蛋壳有什么用处?”
张阳稍一思量回道:“当然是用来包着蛋黄和蛋清了。”
“嗯?”程咬金半晌,再问道:“什么人始终不敢洗澡?”
“泥人。”
“嗯?老夫再问你!”程咬金灌下一口酒水问道:“哪个月有二十八天?”
“每个月都有二十八天。”
看张阳对答如流,程咬金大眼一瞪,“你为何都知道?”
张阳惆怅道:“那卷书就是赵国公从骊山带走的,”
“嘶……”程咬金再问道:“好个老狐狸,竟拿骊山的书卷来欺负某家,是可忍孰不可忍!”
张阳给了李泰一个眼神,李泰连忙走向村子里的书舍,急匆匆拿来一卷书。
程咬金一手夺过便翻看了起来,时不时狂笑一声,“不想他长孙无忌也就这般,如此某家可要对付他了。”
听李泰的讲述,这老匹夫笑得更开心了。
张阳独自喝着酒水,目光看向西方。
“自从老师走了,夫君喝酒也多了。”
听到李玥的话语,张阳放下了酒碗,又道:“我不能再多喝了。”
李玥小声道:“其实老师也希望夫君可以早日走出来。”
剩下的半碗酒水,也不再喝了。
张阳牵着李玥的手,只有她看得出来,即便是自己现在表现得轻松,心中还没放下。
师母去了陇右祖地也没有再回来,一直在料理老师的身后事。
程咬金喝了一顿酒之后就回到了长安城,以至于长安城出现了一个场面,这个老匹夫竟然在长孙家门口叫嚣,要与长孙无忌较量智斗一番。
近来武将一派时常受到赵国公的挑衅。
朝中武夫心中多有不满。
今日,程咬金出面要与长孙无忌较量,他拿着一卷书问道:“世上什么东西比天更高?”
长孙无忌回道:“心比天高!”
围观众人又是一阵恍然的惊呼,对呀只有心气才能比天高。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程咬金与长孙无忌轮流作答,轮流提问,竟然不分上下。
牛进达小声道:“秦二哥,这长安城真的邪了。”
秦琼嘴里嚼着枣,再看程咬金与长孙无忌不分伯仲的样子,不住点头。
此刻,长安城以西,掠过西域和波斯的大食人地界。这里有一处城堡,城堡很古老。
它的窗户很小,好似阳光也不能照入。
古老的城堡看起来并不高,大食为了拿下耶鲁撒冷用了大力气,也用了绝大多数的兵力。
这一年,战事结束之后,便开始掠夺人口,来弥补大食人的人口。
城堡内,几人正在低声交谈。
一个老迈的长者缓缓道:“东边还有如此富裕的地方?”
穆斯阿布拿出一块肥皂低声道:“唐人很富裕,这是他们用来洗澡的东西,他们说这是肥皂。”
将肥皂递上,穆斯阿布恭敬地站在一旁。
今天的天气阴沉下着细雨,因此城堡内也很昏暗,火把搁在墙上烧着。
穆斯阿布看向自己的右手边,这个三十余岁的兄长伊本。
欧麦尔败给了唐人,所以先知的女婿一脉再也不能继承先知的位置。
他的功绩已经不够了。
穆斯阿布神色阴沉,如今争夺先知继承人位置的便是自己的兄长尹本拜尔。
兄长的声望比自己高,而且他年少就随军打败了拜占庭,渡海之后又掠夺来了无数的财富。
这位兄长是自己继承先知位置的惟一对手。
几个老者相互传递着肥皂没有讲话。
先知过世之后,大食的种种政事都是他们在安排。
穆斯阿布不喜欢这些老者,他们都老得连事都记不住了。
见尹本走出这处城堡,穆斯阿布也跟上脚步。
尹本低声问道:“大唐很富有吗?”
穆斯阿布点头,“他们很富有,有吃不完的粮食!我们还有六十万大军,唐人最多八万人守在波斯,我们可以打败他们。”
尹本转身看向这个弟弟,“我的弟弟,战争该结束了。”
闻言,穆斯阿布大声道:“大唐没有说要谈和!”
尹本对弟弟的言语感到失望,他低声道:“如果欧麦尔再输,我会再派出使者去大唐谈和。”
说罢,他便离开了。
穆斯阿布看着哥哥的身影,眼神中都是愤怒,握着拳的双手还在颤抖。
不多时,一个穿着白袍的人走到穆斯阿布的身边,他是从西方俘获的智者。
一头棕黄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白色的皮肤。
“尊敬的阿布,大食人的战争也该结束了。”
“是你让哥哥这么想的。”
穆斯阿布怒声道。
当天夜里,穆斯阿布带着从长安城买来的酒水来见尹本,“哥哥,弟弟想明白了。”
尹本带着随和的笑容,他总是对人很尊敬,拿出一副受人爱戴的样子。
穆斯阿布给他倒上一碗茶水,又道:“这是唐人的酒水。”
尹本尝了一口皱眉道:“不好喝。”
穆斯阿布又道:“一开始弟弟也觉得不好喝,可多喝几碗就会好。”
尹本没有再喝酒水低声道:“你还是希望大食能够与大唐开战。”
“不,不能开战了,哥哥说的没错,大食人需要休息了。”
闻言,尹本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穆斯阿布又倒上酒水,“我们再喝一碗,明日一早哥哥就去波斯与唐人讲和。”
尹本心中大喜,很欣慰这个顽劣的弟弟能够这么说,他放下了心事又灌下一口酒水,随后又道:“科学当真能这么厉害?”
穆斯阿布点头,“是的。”
“你说科学违背先知?”
“等大食平定之后,哥哥可以亲自去大唐看看,这片大地也就不会再有战事了。”
“好。”
尹本仰头喝下酒水。
只是仰头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身侧,只觉得忽然心口一凉,缓缓低头看去,一把匕首捅进了心口。
穆斯阿布又将刀子拔出,再次一刀捅进尹本的胸口。
温暖的血水流在穆斯阿布的手上,他眼神中带着冷意,低声道:“哥哥,你没去过长安城,你不知道唐人有多么的富裕,大食有多么的贫瘠,你若是去了你也会想着去征讨他们。”
穆斯阿布说着话又捅了一刀,直到尹本站不起来倒在了地上。
杀人的穆斯阿布很冷静,他丢了这把从长安城买来的匕首,擦去手中的血迹,低声道:“大食人要开战,哥哥你不懂,你没见过唐人脸上的笑容与那与生俱来的傲气。”
“这些都是大食人没有的,与他们相比大食人就像是野蛮人……”
话语声很低,尹本目光还瞪眼看着自己的弟弟,直到眼神中最后的光芒消散不见。
又在这里坐了片刻,穆斯阿布走出这间土屋,大喊道:“尹本死了!是唐人杀了尹本!”
话音落下,就有很多大食侍卫冲了进来。
穆斯阿布指着地上与桌上的酒说道:“你们看这是唐人的酒,这是唐人的刀。”
一个穿着白袍的智者匆匆而来,他看了看四下指着穆斯阿布道:“是你杀的。”
穆斯阿布带着玩味地一笑。
一旁的侍卫提刀捅进了这个白袍智者的腹中。
那白袍老者指着穆斯阿布站定片刻后,又忽然倒下。
穆斯阿布迈步走出这间土屋,低声道:“告诉城堡中的长老,是唐人杀了尹本,他们派人来刺杀了。”
见侍卫还有犹豫,穆斯阿布又道:“再去杀光跟随尹本的人,他们都被唐人收买了,都是害死尹本的帮凶。”
一群侍卫散去,他们帮着穆斯阿布去杀人。
夜里的耶鲁撒冷很寂静。
今夜,这里死了很多人。
一个个人头放在台前,穆斯阿布站在高台上看向台下,那是一大片愚昧的大食人。
穆斯阿布指着这些人头道:“这些人都被唐人收买了,是他们杀了尹本,我们要为尹本报仇!”
话语声在广场回荡,有人高呼,“报仇!”
“报仇!”
“杀光唐人!”
这种呼喊声越来越大,有一个人附和就有三五个人附和,当有三分之一的人开始大喊。
所有人开始呼喊着对唐人的仇恨。
第八百二十六章 上官仪入朝
大食人的仇恨就此被点燃,这一刻穆斯阿布终于意识到权力到了手中。
可惜尹本没有见过富饶的大唐,没有去过富裕的东方。
如果他看到了他也一定会向大唐开战的。
穆斯阿布仰头闭眼深吸一口气,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之后,便迈步走向城堡。
城堡门口,穆斯阿布带着冷酷的笑容,看着眼前十余个西方美人。
随后他走入其中拍了拍手,这些美人涌入其中,围绕在这些长老身边,酒水,食物,美人皆在。
从一开始的抗拒,直到穆斯阿布关上了城堡门后的第三天,这些长老也终于开始沉沦了。
穆斯阿布看见城堡内的一幕,脸上带着笑意,对城堡前的守卫道:“除了我,谁都不能来见这些长老。”
侍卫纷纷行礼,目光警惕的四周。
东方的故事总是这么动人,穆斯阿布发现权力来得是这么地容易,东方人善用诡计,善用兵法。
这些都是穆斯阿布从东方学来的。
“尹本的眼界太小了,他只愿守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就连先知都不知道。”
“尹本是个傻子,他让哈立德与欧麦尔停在波斯与大食的交界处,不得再前进。”
“派出的三万人全军覆没,让尹本害怕了。”
此时此刻,穆斯阿布觉得自己比先知更有智慧。
他下了一道命令,夏天收获之后就去攻打波斯,再加二十万兵马。
大食的变故令人始料未及,裴行俭得到了消息就让人将军报送去了长安。
送信的兵马从波斯地界疾驰而过,过了西域再到安西都护府,途经高昌又到了沙州。
过了戈壁之后进入河西走廊,过了凉州就是关内。
骊山,长安城农忙时节刚刚结束,张阳与李玥开始正式调度关中的人力资源。
在骊山有先进的生产技术,这些都是外面的工坊渴求的,他们想要得到骊山的制造技术。
而骊山把持着最高端的制造核心技术,将落后的产能分发出去,就如蓝田与高陵。
在太府寺少卿上官仪的主持之下,与高陵蓝田两县一样,很快就在其他乡县有了生产力提升的效果。
这些作坊与骊山合作,就必须要接受骊山分发的劳工,在双方约定和保障的前提下,这些劳工也更愿意让骊山来分发工作。
骊山不会从他们的工钱中拿半分半钱,更会保证他们在各个作坊的劳作保障。
只要你向骊山签订契约,答应在工坊劳作多久,骊山就可以给你保障工作。
骊山就像是个中介,也是生产力与劳动力的分发者。
这才是关中经济的命脉,李玥毫无疑问地成了关中最富有的人,就像是小清清当初说过,在将来李玥也会成为这个天下最富有的人。
一手掌握着生产技术,一手掌握着人力资源,即便是朝中对骊山眼红得不行,他们也不敢妄动。
骊山能有今天是常年累月的积累,是这么多年对提振生产力多年钻研的结果。
这天上官仪要离开骊山。
骊山的男主人与女主人亲自来给上官仪一家送别。
张阳给他倒上一碗酒水,“谢谢你帮骊山做了这么多。”
上官仪行礼道:“这些年也多亏县侯的照拂,七年了,这七年是下官在骊山收获最大的七年。”
上官仪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这孩子正好奇朝着西面的长安看去,他叫上官庭芝。
张阳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笑道:“说来惭愧,近日我又要开始戒酒了。”
“县侯,此去朝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骊山。”
“你在骊山的住处会一直给你留着,只要你想来什么时候都能来。”
上官仪将碗中的酒水一口饮下。
岑文本就站在不远处,他是来接上官仪的,陛下对这个人格外看重,已在朝中安排了位置,上官仪只要一入朝中就是秘书监少监。
李玥低声道:“你尽可对骊山放心,骊山诸多事宜小武,小慧和丽质会帮忙调度的。”
上官仪点头道:“公主殿下该这般安排的,现在的骊山不同于往日,要管好这骊山就需要公主殿下的人亲自来带。”
以前上官仪不离开骊山是觉得骊山还没有建设好。
他也能从骊山的建设中学到更多。
现在骊山已经开始步入正轨,骊山已是关中最富裕的所在,也算是他此生的一大成就。
就算是他上官仪不在这里,骊山也能够正常运转。
骊山已经向世人展现了真面目,也向世人展现了它真正的野心。
骊山掌握人力资源是关中所有乡民的选择,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
张阳递上一份契约,笑道:“这是我们骊山的契约,往后骊山所有分润都会给你百分之二。”
上官仪看着这份契约,没有第一时间接受。
李玥劝道:“您就收下吧,我们会在骊山立下一个石碑,将上官兄的种种事迹记录下来,后人也会记住上官兄在骊山的成就。”
“多谢县侯,多谢公主殿下。”
上官仪起身双手接过这份契约,就算是骊山分润的百分之二那也是不小的数目。
张阳举起酒碗道:“这才对得起上官兄在骊山这几年的付出,这银钱你拿得起,也是你应得的。”
“多谢县侯,往后骊山一定会更昌盛。”
上官仪笑道:“想来在下拿了这钱,在长安城会人尽皆知。”
张阳负手道:“骊山讲究信誉,信誉我们最大的本钱,是世人对我们的信任,为骊山做事都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上官仪举起酒碗一饮而尽,他看向四周的村民送别的村民,又看了眼这片自己从籍籍无名开始,努力这么多年的小天地。
他缓缓道:“此刻真有些舍不得。”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头,低声道:“上官兄还年轻,若是留在骊山只会止步不前,朝堂才是你的去处,是你施展心胸抱负的地方。”
“是呀,县侯所言不错,在下要进入朝中,家父早早过世可惜可叹,在下定不能让家父被人指指点点。”
喝得正酣,上官仪说了很多很多话,他向骊山的女主人与男主人讲述着,他要在朝堂上怎么做,他要如何废止土地兼并。
他要建设关中,将骊山的理念与坚持传遍朝堂。
人间的祝福总是美好的,张阳与李玥送着上官仪一家走到村口。岑文本已经准备好了车驾,行礼道:“见过县侯,见过公主殿下。”
张阳颔首道:“文本兄,上官仪就交给你们了。”
此言不是你而是你们,所言很多人,比如房相,郑公,赵国公和陛下。
现在的上官仪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他已经有了方向,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他的理想。
终于,上官仪一家人上了车驾。
夫妻俩目送他离开。
李玥小声道:“上官仪在骊山这么多年,一直接受着夫君给他的理念。”
张阳牵着她的手走在村子里,又道:“朝中不比骊山,他在骊山所学的这些不一定适合朝中,也一定会在朝中受到阻挠。”
夫妻俩的脚步一致,走得很慢
“爹!娘!”小清清骑着熊大而来,她手里拿着一叠纸,“江爷爷画了图纸,想让爹娘过目。”
李玥将女儿从熊大的背上抱下来,擦着她嘴边吃过肉串之后的油渍。
张阳拿过图纸,仔细看着,图纸上画着的是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从轮子到身体都是钢铁铸造的。
再是皱眉仔细一看,又觉得有些太大了,这是高六尺,长六十丈的大怪物。
小清清解释道:“江爷爷说这是蒸汽车。”
张阳笑道:“应该是蒸汽机车才是。”
翻看第二张图纸,是内部的剖析图,图中所画是整个机车的内部构造,叹道:“你江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能画出如此精细的图纸,当真难得。”
这种蒸汽机的构思倒是挺前卫的。
只不过江师傅摸索出来的蒸汽机车有些怪异,车头与燃烧室竟然在车的后方。
图纸的机车内部留了容人坐下的空间。
设计很前卫,却不是当前能用上的,有需求才能制造,而且这个蒸汽机车想要动起来,就要有适合它的路,有了路才能让车行驶。
想要完成这个庞然大物,岂是这么容易。
张阳收起图纸道:“你去告诉江师傅,就说爹爹会让村子里打造的。”
“好!”小清清又重新骑在熊大的背上。
到了春季是这头熊最活跃的时候,它跑得很快,一身锃亮的皮毛很漂亮。
今天波斯的急报也送到骊山。
是许敬宗特意让人送来的,张阳回到山上看着急报上的内容,大食主和一派的尹本被人杀了。
现在掌权的是主战一派的穆斯阿布。
唐人当然没有去暗杀,穆斯阿布的指责子虚乌有,他不过是想要和大唐开战。
许敬宗还在书信中留下了话,当初就该在长安城杀了这个穆斯阿布。
张阳将信件烧毁,准备睡午觉。
上官仪这些年在骊山积攒了不少钱财,他带着家眷与岑文本走在长安城。
“上官兄可以找个靠近朱雀大街的宅院。”
听到岑文本的建议,上官仪摇头道:“这片地方挺好的。”
正走着就遇到了一个熟人,御史台的御史徐孝德。
听上官仪要入朝为官了,徐孝德很殷勤地介绍了自己隔壁的房子,他笑道:“以后我们两家人也可以互相照拂。”
上官仪欣然接受了这个建议,他让家眷先在这里安顿下来,便跟着岑文本去面见陛下。
太液池的修建工程又被分成了五期,广阔的太液池已经放满了池水。
阎立本让人池中栽种了水莲,初具规模的太液池看着很舒心。
岑文本带着人前来,行礼道:“陛下,上官仪来了。”
李世民转身看去,见到谦卑行礼的上官仪,这位皇帝散发着自己的个人魅力,笑道:“你不用多礼。”
上官仪还是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站定。
走在太液池边,李世民低声道:“你在骊山这么多年,可有收获?”
“回陛下,臣在骊山收获不少,学到了很多,臣愿将此间所学用于社稷。”
李世民满意地点头,又道:“以往太府寺的事都是你在主持,张阳是个什么人,朕很清楚,所以朕让你继续兼领太府寺少卿这位置。”
“臣明白。”
“嗯。”李世民又道:“张阳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朕希望你不要沾染他的那些坏脾性,此子散漫又自大,朕几次想要让回归正途,却不悔改。”
听着皇帝数落骊山县侯,上官仪闭口不谈,在陛下的眼里张阳就是一个顽劣之徒。
说来上官仪自认为在骊山这么多年,却对陛下与张阳之间的矛盾不甚了解。
这君臣……相看两厌。
李世民又道:“朝中有不明白的事,你可以问岑文本,如有难处你可以随时来见朕,当年你也是科举入仕,在弘文馆任职学士,房相看过你的文章,很是欣赏,现在也是房相推举你任职秘书监少监。”
上官仪又是行礼,朗声道:“谢陛下照拂。”
李世民站定点头,看向太液池另一边的风景。
岑文本行礼道:“臣等告退。”
上官仪跟上脚步离开,在骊山久了再来朝中很不适应,光是这一天的行礼比在骊山一年都要多。
平时在骊山就算是见到太上皇和李泰也习惯了不行礼。
次日,今天是上官仪正式在秘书监任职的日子,本来这个位置是岑文本的。
可这才上任的第一天,上官仪就感觉被人刁难,而且将治理长安城街道这许多人都办不成的事情交给了秘书监。
桌案前还放着堆积如山的卷宗,这都是以前秘书监积攒下来需要批复的。
得知上官仪入朝了,许敬宗和李义府一起来看望。
见到两人,上官仪笑道:“见过许尚书,李少卿。”
许敬宗叹道:“下朝之后老夫就听说了,唐善识与褚遂良欺人太甚。”
李义府重重点头,“上官兄有所不知,这褚遂良就是长孙无忌的走狗。”
第八百二十七章 朝中深似海
这皇城中有官吏七百余人,算上长安城各个坊市里长共计三千余人。
这朝野上下,各个派系争斗不止。
就说赵国公一系有唐善识,褚遂良,刘洎等人。
房相手底下也有岑文本,如今高季辅也成了房相一派。
而郑公手下有马周,徐孝德,等人。
礼部众人自成一派。
而武将那边更是铁板一块。
上官仪听闻过朝中这些争斗,也听说李义府揍人。
不想这些争斗来得这么快。
听着许敬宗和李义府的讲述。
上官仪也明白了,低声道:“下官是从骊山出来的,他们便觉得是骊山一系的人。”
许敬宗叹道:“老夫知你初入朝堂,不该陷入此番争斗,但老夫为县侯做事多年,上官兄弟亦是如此,且放宽心,但凡朝中有人欺负,尽可知会礼部,礼部为你讨个公道。”
闻言,上官仪行礼道:“多谢许尚书照拂。”
李义府又道:“他褚遂良是个狭隘小人,如此多的卷宗都要你一个人批复。”
秘书监的官吏不少,众人对这位新来的秘书监少监很好奇,又不想上前得罪。
面对众人的目光,上官仪行礼道:“在骊山这么多年,下官学到最多的便是耐心,做事要有耐心,便可以徐徐图之,至于这些奏章,能批复完的,还请两位放心。”
许敬宗看上官仪的神色多了几分欣赏,便道:“老夫就不打扰上官兄弟了。”
上官仪行礼送别。
刚走出秘书监两步,李义府又回头看了一眼,上官仪开始埋头苦干了。
他跟上许敬宗的脚步小声道:“许尚书,这人应当是我们礼部这边的,为何拒了我等示好?”
“义府,若要巴结人不能急躁,这上官仪一入朝中就深得陛下器重,他又是这般有耐心,此人假以时日定然还会高迁。”
许敬宗说罢,抚须又道:“此人不容小觑。”
李义府小声道:“下官明白了,许尚书本不用来见上官仪,此番来见还当着秘书监这么多人的面,势必会传到褚遂良耳中,此子向来狭隘,定会以为上官仪是礼部的人。”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便会针对上官仪,届时礼部什么都不用做,此人必定会来投效。”
有时候自己的手下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许敬宗觉得自己只是尝试一番,并不觉得会多有用,毕竟上官仪其人为县侯做事多年,他与骊山县侯的交情不在自己之下。
再看李义府的神色,许敬宗又有些担忧,义府功利心也很重。
走到朱雀门,回头看向整个皇城,许敬宗又觉得有些无奈,礼部的能人太多了,聪明人也太多了。
让老许觉得自己这个上司也不好做,更不要说还有一个伤脑筋的狄仁杰。
这个礼部尚书做得很累,许敬宗只得长叹一口气,继续走向朱雀大街。
黄昏时分,皇城内已经没什么人了。
秘书监内的官吏也早早散去,留下上官仪还在批复着奏章,不知不觉已经批复了一大半。
这些奏章都是早年留下的旧事,例如核对各地的支教生员名册,崇德坊内准备参加科举的各类士子的籍贯所在。
都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查阅核对麻烦了一些,倒也不是难事。
以往在骊山,做一件事往往要盯很多年,比如田亩开垦,作物记录,货物调度。
每每都是数件事要并在一起处理。
这几年在骊山学到的最大本领就是耐心,做事要稳妥扎实。
张阳是个什么样的人,骊山人也就是个什么样的人。
骊山县侯喜钓鱼,经得起等待与枯燥。
这么多年都等得起,便觉得眼下这些事情没什么了。
不多时,天色就快入夜了。
上官仪这才搁下笔,收拾了一番,走到秘书监外深吸一口气。
看看四下静悄悄不见人影,众人早就早早回去了。
关上了秘书监的门,上官仪感受着春季夜里的寒意收紧自己的衣衫快步出了朱雀门。
临近夜晚的长安城依旧很热闹,还没有宵禁,朱雀大街上行人很多,灯火一盏盏看着很有烟火气。
上官仪在街道上买了几份吃食,便回了家。
住在长安城东市的都是显贵人家,与徐孝德做邻居相处是一件意外的好事。
他的女儿就在骊山学艺,两家人与骊山走得近,也时常有话说。
两家夫人走在一起时常一起讨论骊山。
徐孝德虽说少有探望,依旧很关心自己的女儿。
四月的气候在关中依旧很冷。
骊山,张阳坐在书房中看周边各县送来的奏报,到了夜里渭北还是出现了冰冻的情况。
关中的温度大概是在零到十度。
白日里最高的温度也就是十来度。
比去年的温度更低了。
西北又出现了扬沙天。
太府寺需要时刻关注天气变化,正是农忙时节,还要安排各县的耕种情况。
以前这些事情都是上官仪在安排,现在这些事都落在自己的头上。
小兕子与小清清坐在家门口,两个小丫头正在下棋。
弟弟妹妹也正在写着作业,徐慧和小武给她们安排了晚自习。
再过两年,她们也都要毕业了,骊山的学艺就此结束了,清河与高阳都已十三岁了。
十五岁的小武出落得越发漂亮。
相比年长一岁,十六岁的徐慧也越发有气质。
不知不觉李丽质也年过十八了。
骊山给了她们一个童年,这个童年很累也很充实,虽说骊山的学业繁重,至少久居深宫要好。
清河公主看着挂在墙上的课程表,低声道:“明天一早就是体育课。”
说罢,她又看向皇姐东阳公主,问道:“皇姐为何明日不上体育课。”
闻言,东阳面色犯难,低声道:“皇姐允许的。”
清河抬眼看着皇姐,满脸的不服气,又看了看东阳皇姐胸前,她低下头再看看自己的,莫名有种挫败感。
骊山的夫妻俩人都很忙,今年是骊山最忙碌的时光。
一直到了深夜,弟弟妹妹睡去了,儿子与女儿也都睡下了。
两位婶婶收拾着家里。夫妻俩坐在一起刷着牙,俩人的神色中都有疲惫,这些年李玥忙着调度人力,与小武,小慧安排各个作坊的事宜。
李丽质要忙着整理村子里的物资调度。
上官仪一走,村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落在了三个弟子身上。
张阳要忙着准备今年的耕种的事宜。
沉默间,忽然叹息一声。
李玥将漱口的水吐出,好奇道:“夫君何故叹气?”
将手中的杯子和牙刷放下,张阳低声道:“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养老日子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呢。”
李玥低声笑着,又道:“于夫君而言,只有骊山在为万民社稷考虑。”
“是啊,这朝堂哪里有好人。”
夫妻俩同时站起身,将小板凳放在门旁。
王婶收拾完家里,看了眼公主殿下与县侯的卧房内灯火还亮着,小声道:“我带着熊大去巡巡山。”
杨婶先是确认了家里的门窗关好了,公主皇子们也睡下了,再看看小郡主与小侯爷睡得正香。
她才走回来道:“是不放心当初的刺杀?”
王婶点头道:“龙武军虽说骁勇,可当初还是有歹人入山。”
“也好,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身手不如当年了,该带着熊大去看看。”
熊大的鼻子很灵,如果主人不在身边遇到陌生人还是会凶恶相向。
它不吃生肉食,但会将人咬得遍体鳞伤。
夜里的山风很大,王婶拍了拍熊窝的门框,熊大便很懂事地走出来。
它跟着王婶一同走入夜色中。
关中的耕种时节,要种很多农作物,各县都想要种葡萄,现在种葡萄是最赚钱的。
有人在长安城周边买了一块田地,田地价值三贯钱,交了田地租钱之后,还要交给债主们银钱。
也就是种葡萄能够让田地的产出价值更高,也能够赚这些银钱养家。
以往葡萄都是权贵人家和皇帝才能吃得到,就算是能吃到的也不多。
骊山用一种生根的葡萄品种做砧木插条,然后用品种纯正的葡萄做接穗。
苗木嫁接之后的葡萄苗长得更好,结出来的果子也是甜的。
听说去年育种之后,栽种出来的葡萄会更好。
各县的县丞便来求取种子。
接待他们的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种葡萄的事他最为看重。
张阳让人拉着一车车的葡萄苗而来,再让李孝恭念着各县的县名,每县给一盆葡萄,再让太府寺的老农去监督种植。
葡萄苗是免费的,但余下的施肥所需的肥料就只能从骊山购买,一石磷钾钙肥需要一百钱。
骊山的老农还会给与耕种指导。
葡萄种出来之后,果实也是各县的,果实种出来有多少与骊山无关。
骊山只收特定肥料的银钱。
李孝恭心中盘算一下,心中讶异如此竟能赚得不少。
除了葡萄的种子,还有南瓜与胡瓜。
等各县都拿了作物的种子离开,张阳检查着名册看看有没有漏下的。
李孝恭站在一旁,揣着手凑近小声问道:“以后葡萄会廉价的吧?”
张阳颔首道:“太府寺的目标就是让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葡萄。”
“那蓝田县为何不种葡萄?”
张阳坐在推车上,翻看着手中的名册又道:“蓝田县的枣和柿子一直都是特色水果,而且种得很不错,总不能砍去了枣树和柿子树去种葡萄,这是对生态的破坏,是竭泽而渔,这是不对的。”
李孝恭闻言重重点头再问道:“那老夫现在继续种葡萄……”
张阳合上自己的册子又道:“还能赚钱,没有去年这么多了,三五百贯最多。”
又是盘算一番,李孝恭觉得还划得来,他带着忧愁的神色,“你可知老夫家中悍妻,总觉得某家在败家,总要拿点银钱进来,看看别人跟着骊山都发财了……”
张阳听着也沉默着。
河间郡王是越说越委屈,听他诉苦,听他说了好多。
张阳叹息一声又道:“我觉得北方的麦子麦穗比我们的麦穗要大,前些天朔方有人送来了北面的麦子,据说是蓝眼睛大鼻子人那边的。”
“哦?那麦子与关中一样吗?”
“有些差别,我的温室正种着,等着接穗我看看是否能够让两种麦子授粉,长出来的麦穗是否更多一些,因地域区别北方的麦子在关中平原不好种,而关中平原的麦穗有没有北方的多。”
“我想要培育出一种能够在关中平原成活的高产麦子,河西走廊水土依旧只能种黍米,往后要钻研一段时日。”
“也好,你做事总是最靠得住。”
“嗯。”
张阳收好名册又道:“还望河间郡王将耕种事宜多照看,如有棘手之事可寻应国公武士彟,若还是拿不定可以来问我。”
“你且放心。”
张阳推着车走入一处库房,这里摆放着许多陈粮,拿出一袋陈粮放在车上,一路推着来到了鸡圈。
坐在鸡圈中正喂着鸡,远远可以看到小清清与一群同龄姑娘玩在一起。
她们几个正在放着纸鸢。
孩童玩耍的年纪,看着最是舒心。
看了好一会儿,鸡圈里的鸡也都不再吃了,这才走回家中。
关中春雨到了四月中旬才来,今年夏季如果不来雨水,又是较为旱的一年。
春雨如细纱,给骊山蒙上了一片水雾。
乌云低沉,从远处看,这座骊山就像是云雾中,有人问是什么人住在如此美丽的山间。
有人说:或许是仙人。
这是官道上那些雨中赶路的行人开口所言。
这些从各地来关中参加科举的学子远游而来总会说一些关中的风物。
许圉师与袁公瑜都在这条官道上。
他们也是来参加今年科举的,他们与许多学子一样,都在远远望着骊山,众人讨论如今的朝中政事,又在说着眼下关外时局,或者读文章,念诗文。
袁公瑜笑道:“听闻那骊山之上住着一个了不得人物,此人名唤张阳,名讳简单所做之事却一点都不简单。”
许圉师又道:“怎么?公瑜是要攀附骊山?”
袁公瑜笑而不语,自李义府入仕之后他也想要拜在礼部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