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什么英雄好汉
“弟子愿闻其详。”
看她的态度很好,张公瑾又道:“为将者行军在外,面对敌军想的便是如何打赢。”
小清清点头,“嗯,这话没错。”
“这只是其一,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便有了同龄人所没有的果敢与沉稳,战事来来往往,换作别的将领或有小胜就会乘胜追击,但陛下不同,小胜更不能轻举妄动,说是担忧骄兵必败也好或是怕陷入敌方圈套也好。”
“但陛下也有果敢的一面,战机稍纵即逝,一旦得到战机陛下哪怕是拿出几千人也敢对敌数万人,一举拿下敌军。”
小清清皱眉挠了挠头。
看她憨态可掬,张公瑾不住笑着,“为将者自当想着胜利,将领会问胜算几分,如掌握天时,地利或者人和,便有几分胜算。”
“陛下的本领是不追求小胜,而重于大局,如果别的将领盘算几分胜算,那么陛下带兵考虑的便是如何必赢。”
小清清不解道:“好像很简单。”
“是呀,很简单,可简单的事往往有很多人做不好。”
“那陛下很厉害。”她又给了一个很高的评价。
张公瑾喝下一口茶水点头。
小清清又问道:“那天下英雄好汉是什么样,什么是英雄好汉。”
“英雄好汉呐……”’
张公瑾想起了很多事情,他低声道:“当年有个叫窦建德的人,他当初也是陛下的敌人之一,盘踞北方与王世充,陛下在中原三足鼎立。”
“当年的李绩还是徐世绩,徐世绩本是唐臣委身在窦建德帐下。”
“徐世绩是一位骁勇的将领,深得窦建德器重,可当陛下讨伐王世充之时,他收到了当时的皇帝旨意召见,只因一道旨意便孤身一骑离开了河北前往关中。”
“后来窦建德得知了此事,因为徐世绩的父亲还在河北,有人建议窦建德杀了徐世绩的父亲,以还徐世绩这位骁将的背叛。”
张公瑾的话语顿了顿,嗓音低沉了几分,神色上回忆之色更浓,“听着身边谋士的建议,窦建德说徐世绩会离开是因为他本就是唐臣,收到旨意奔赴关中乃是忠君之辈,此等豪杰怎能杀之,若杀了他,我窦建德就是个小人,如何取信天下豪杰?便放任徐世绩离开了。”
小清清听完皱眉道:“这就是英雄好汉吗?”
张公瑾点头道:“英雄好汉不在于你有多勇武,而在于信义与承诺。”
“徐世绩是英雄好汉,那窦建德也是吗?”
张公瑾又道:“那就说另外一个故事了。”
小清清喜欢听故事,她听故事的时候是最用心的。
张公瑾喝下一口茶水又道:“当年陛下还是秦王讨伐王世充,在王世充的后方就是窦建德的河北之地,河北之地有二十万大军。”
“王世充被秦王围困,向窦建德求援,当时窦建德也明白,一旦王世充败了秦王就会带兵打向他的河北,唇亡齿寒的道理所有人都明白。”
“随即窦建德答应了驰援王世充,可就在准备出兵的时候,有人建议窦建德不要驰援王世充,因为当时的大唐盘踞关中,秦王兵马在外,李孝恭带兵正在南征。”
“若不去驰援王世充,绕道去袭秦王的后方,届时不仅可以吃下秦王也可以拿下王世充,是一举两得之计,而且此刻驰援王世充想必秦王早有防备。”
小清清紧张问道:“那后来呢?”
张公瑾无奈一笑,继续道:“后来窦建德说,他既然承诺了驰援王世充就必须要去,驳斥了座下谋士的建议,可这一去也落入了秦王的圈套,便有了后来一战定中原,秦王同时拿下了窦建德和王世充。”
听完这个故事,小清清长出一口气,叹道:“彩。”
张公瑾点头,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嗯,当年群雄并起,天下英雄林立,很是有意思。”
小清清听得认真,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情正是老师亲身经历过的。
说着王世充,窦建德,徐世绩与秦王李世民的故事。
老师唯独没有说他自己的事。
张公瑾笑道:“今天就到这了,让你爹爹领你回吧。”
“师公,我明日还来,您多活几年。”
“好好好。”张公瑾连连点头,他很是喜欢这个小丫头。
张阳带着女儿离开,低声道:“师公与你说的这些都要记住了。”
“女儿会记住的。”
不指望一个五岁的丫头能够记住多少事,老师的教导总归是好的,至少老师没有教她怎么谋算人心。
关中晴朗了三天,夏收这天村子里难得停工,村民都走入了田地里收割麦子。
张阳在温室里留了几株麦子,准备用来培育用。
骊山村口又传来了几声炸响,惹得周遭的村民纷纷避开。
松赞干布带着南诏使者独罗来骊山之后,张阳没有见许敬宗,也没有安排后续的事宜。
张阳手里拿着一块玻璃,这块玻璃是成弧度的,这是用模具烧出来的半圆弧。
玻璃的透光性依旧不好,上面有很多坑洼小孔不说,上面的杂质依旧没有去除。
李玥对夫君这种行为很不满意,家里的炉子是用来做饭的,怎么能用来烧琉璃。
等琉璃烧完之后,她又将厨房收拾了一番,烧完琉璃这里乱糟糟的,看着就很不舒服。
张阳黑乎乎的手还拿着这块玻璃怎么看怎么不顺心。
“姐夫,你真的能烧出琉璃?”李治欣喜站在一旁。
“嗯,手艺还不行。”张阳苦恼着还在思索怎么去除杂质,这块凸面镜透光性也不好。
不同质地的岩砂其中所含的杂质又不同。
“是原材料的问题吗?”他自语道。
“这块琉璃脏脏的,还不如温室的琉璃顶。”李治评价道。
整块玻璃内部还有一些细纹,张阳放下这块玻璃,拿出自己的实验记录,又开始发愁。
李治把玩这块琉璃又道:“这种琉璃应该很值钱吧?”
“嗯,应该值钱,就是品相不好,晋王殿下要是喜欢,就送你了。”
“当真?”李治神色欣喜。
“嗯。”张阳无礼的点头。
且不说观察麦穗,就是在作物培育上,离不开工具。
没有足够的工具,做一些事就很麻烦,这就像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股麦香味传来,小清清与熊大回来了,熊大还拖着一车的麦子。
这头熊累得够呛,趴在地上就只能喘气了。
张阳扛起这麻袋新收的麦子,将其放在华清池边的空地上晾晒。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一月,关中各地也正式开始夏收。
粮食的丰收总是令人喜悦的,可就在南诏王求援的书信的一个月后又有一个消息送入了长安城。
先前还被围困在大和城的南诏王,将自己的王位禅让了。
禅让给了一个关中人,这个关中人姓何。
新任的南诏王即位之后,便拟了一份国书送到了关中,国书中有言,这位新任的南诏王愿意帮助大唐平定南诏各地,并且来年亲自来大唐朝贺。
这个消息一到长安城就传遍了朝野。
松赞干布气得打砸着驿馆房间内的一切,“南诏王竟然禅让了!怎会如此,大唐都要出兵驰援他了。”
南诏使者独罗此刻很迷茫,他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皮,十分痛苦。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算不算是南诏使者了,南诏王禅位了,那自己算是什么人。
独罗忽然抓住松赞干布的手,他的力气很大,匆忙问道:“赞普,我现在要怎么做?”
不多时,松赞干布又冷静下来了,前后不过一个月的事情。
南诏王困守大和城一个月,这一个月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
要是自己被困守一个月又得不到驰援,说不定也会投降。
松赞干布随即冷静了下来,他对独罗道:“去!去朱雀门喊冤!”
“好!”
独罗匆匆忙忙起身去了朱雀门前,一到门前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松赞干布站在独罗身后戏谑一笑,此刻张阳一定也在取笑我等。
中书省内很忙碌,许敬宗带着张大安与李义府坐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些文吏喋喋不休。
终于房相,郑公,赵国公来了,这里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房玄龄看了一眼许敬宗,沉声道:“南诏新王的国书陛下已看过,那位南诏王说了今年会亲自来长安城朝贺。”
长孙无忌双眼微张,低声道:“许敬宗,现在那南诏使者还在朱雀门前嚎哭着喊冤。”
“下官来时见到了。”
看他说得这般从容,长孙无忌又道:“你就坐视不管?”
许敬宗笑道:“赵国公,在新的南诏使者没有来之前,他自然还是南诏在大唐的使者,下官会好好安顿他的,劝他想明白,莫要寻了短见。”
“老夫听说上月松赞干布与南招使者去骊山见过张阳?”
听对方又问,许敬宗起身道:“赵国公!下官对天发誓,此事礼部全然不知,也不是礼部安排的这一次见面。”
“是吗?”长孙无忌依旧是一脸怀疑。
许敬宗怒得一拍桌案,“下官已发誓,长孙老贼!你是何意思!”
刚刚能够下地的褚遂良怒声道:“许敬宗!你休得放肆,注意你的言辞。”
许敬宗一挥衣袖,怒道:“怀疑下官为人,下官顾不得什么言辞,长孙老贼!”
长孙无忌脸上的情绪没什么变化,桌案底下的双手明显颤了颤。
张大安回道:“赵国公,前后不到一个月,就算关中送消息去剑南道也需三两月,脚程上来不及,更不要说提前安排了。”
张行成嘀咕道:“礼部早做准备,岂会有今天。”
这嘀咕声不大,却很清晰。
李义府怒得一拍桌案,衣袖挥得猎猎作响,登时站起身,“欺人太甚!有本事就再来一较高下!”
“佞臣!”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李义府当场就要发作冲上去打架,被许敬宗给拦下了。
南诏送来的消息,让朝中对南诏的一个月准备前功尽弃。
房玄龄瓮声道:“事已至此,争吵有何用。”
双方又一次偃旗息鼓,但心里的火气依旧很大。
如今的李义府已在朝中名声大噪,尤其是他下手毒辣,打架凶横的架势,令众多文官不遑多让。
嚣张跋扈,仗着有平定高句丽之功,还有骊山作靠山与中书省叫板至今。
在骊山有魏王,有河间郡王,还有一个太上皇和张阳。
这张阳离开了朝堂,但他当年带出来的礼部可谓是一脉作风。
礼部跋扈归跋扈,人才不少,有狄知逊,裴行俭,张大安都是长孙无忌眼红对象。
郑公朗声道:“陛下已有了决意,既然是禅让也不是篡位取而代之,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南诏王,于情于理大唐都不该再计较了。”
“剑南道也有消息送来,那得位的新南诏王收纳了降兵,更没有屠戮,更是比之前的南诏王得民心,免去了南诏子民十年的赋税,志在今年平定其余几诏,一统洱河诸地,还愿为大唐开辟南越交趾。”
“等来年新南诏王前来朝贺再论此事,都回去吧。”
“喏!”
众人这才散去。
这位新南诏王刚即位就给了大唐如此大的诚意,俨然是个轻徭薄赋,立志一统,交好大唐的明君形象。
此刻骊山,张阳手里有一份地契,这是整个南诏国的地契,还有南诏王的王印,王玺。
他看着眼前这个壮汉满意点头递上了一贯钱,“何大哥的价格还不错。”
壮汉回道:“南诏王说了,关中下雪的时候他就会来骊山。”
张阳忽然笑了,无奈道:“这就是你们游侠的浪漫吗?”
交易就此达成,骊山用一贯钱买下了整个南诏国,骊山就是南诏国的实际掌握人。
“南诏形势如何?”
“禀县侯,何将军即位南诏王之后,将禅位的老南诏王封为了南诏的太上王还为他添了十余位妻妾服侍,用度地位依旧不减令他安度余生,只不过再也不能理南诏政事了。”
“何大哥如何?”
“一切都好,偶尔说起还会念叨昔日县侯的照拂。”
第七百八十五章 买下南诏
游侠的性子不会在一个地方久留,或许过不了多久在南诏久了腻了,他又会去其他地方。
人是一个随性的人,南诏王荒唐地禅让了,何必也荒唐地在南诏即位了,他也算是过了一把做一地君王的瘾。
知道何必如今在南诏过得风生水起,张阳也算是长出一口气。
那壮汉又递上一个包裹,言道:“这是何将军让在下交给县侯的。”
张阳伸手接过包裹,还显得有些重,将它放在一旁的石桌上,又拿出一壶酱油,一壶烈酒,一袋麦子,“还请将这些交给何大哥。”
“喏!”
壮汉接过这些,再放入自己的破旧包袱中。
“当初我们几个就是靠着那酱油起家的,一晃眼过去了这么多年。”
张阳说着话,长叹一口气又道:“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得酱油的味道了。”
壮士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挂在了马脖子上,翻身上了马又道:“在下这就奔赴南诏,我们雪天再会。”
“嗯,一路平安……”
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勒马而起,驾着马儿离开,一路骑行而去,卷起了一片尘土。
与游侠做派的人说太多反而不好,何大哥是游侠,他手底下的人也是一副这般做派。
没有多愁善感,也没有拖泥带水的话语,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张阳打开包裹看了看,都是一卷卷竹简。
回到山上的家中,还听到媳妇数落女儿的话语声,这丫头又去偷偷玩火炮。
来到自己的书房坐下来,张阳打开包裹,将一份地契拿了出来,这是整个南诏的地契,自北向南,巍山以北到大和城的南面,占八百万亩地。
何必将整个南诏的土地用一贯钱的价格卖给了骊山,骊山就是南诏最大的地主,也是惟一的地主。
这只是饵河北面的四分之一土地,如果可以拿下其他几诏,土地面积可以翻个三倍。
不过何必的这个地契写得很简陋,还画了一张图,这张图就是土地面积大概的模样,还是他亲笔书写的,地契上盖着南诏王的王印。
只要南诏王这个位置还在,这个王印契约就有效。
张阳又从包袱中拿出一份份的卷宗,卷宗上所记录的是南诏自古以来的各个南诏王的来历与宗室身份记录。
卷宗的最后还写了一个名字,骊山县侯张阳,名字下方盖着南诏王的王印。
目光从历代南诏王名字往右看去,现在的南诏王所属人是何必,而在何必的名字之后才是骊山县侯张阳。
张阳摇头失笑,这人做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浮夸。
掌握了这份卷宗,就掌握了南诏继承之权,也就是正统。
再拿起一卷卷宗,这是一份禅让书,何必将南诏国祚禅让,由大唐骊山县侯张阳继任南诏国主。
如此一来南诏国主的位置又进行了一次禅让,禅让到了自己的手中。
张阳收起这份卷宗仔细想着,可是自己并没有在南诏臣民面前露面过,这也算是吗?
何必终究是个武人,不讲究这么多繁文缛节。
事到临头,反倒有些忧虑了。
炎炎夏日,仿佛万物都要被嗮得凋零。
书房内很安静,张阳翻看着一份份南诏的卷宗,南诏的文字有点形似隶书,这是因为汉代几次统领过南诏,文字和语言也都传了过去。
这些卷宗上纪录的是南诏的人口与土地情况,何必确实在寻找矿藏,但没有发现铜矿的所在。
其实这也不奇怪,南诏还未一统,地界零零散散,需要整体地排查才能知晓矿藏所在。
家产又多了一份,张阳思量着,这一次朝中还未察觉南诏已经落入了骊山手中。
“这么点土地你父皇也看不上眼吧。”张阳低声道。
李玥也在核对着地契卷宗,她抬眼一眼又皱眉道:“父皇怎会看不上,婶婶说南诏王在禅让之前,朝中是打算出兵的。”
“当时父皇已有了进取南诏之意。”
“嗯。”张阳喝着茶水点头。
李玥将这些卷宗和地契放入一个木盒子中,挂上一把小巧的锁之后,放到书架的最高处。
“我们可以对南诏进行安排了。”
“嗯,我写一封书信给何大哥。”
“也好。”
张阳铺开一张纸,皱眉开始书写着对南诏的安排,南诏是一个物产很丰富的地方,具体地方要具体安排。
太府寺需要南方的稻种,当然也想要突厥更北方的麦种,这都是后话了。
南诏有一个铜矿,这座铜矿能够化解朝中对骊山的资源限制。
解决了资源限制,往后的一应铸造也能顺畅一些。
工业就是这样,当越往精细化发展,就越发了解金属的特性,铜在金属铸造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洋洋洒洒地写下一封书信,张阳皱眉看着,检查是否有疏漏的地方。
“夫君的笔法退步了不少。”李玥笑道,她笑得一脸幸福,南诏的地契看了一眼就被她收了起来,可眼下的喜悦溢于言表。
“平时写字少了,往后我会抓紧点的。”
“夫君是南诏的国主,自然要给南诏臣民看国主的文字,自然是越好看越好。”
张阳稍稍点头,“你说的在理。”
“我教夫君。”
夫妻俩坐在一起,开始练字。
李玥的手握着笔杆的时候很好看,这双手天生就是用来写字的。
再看自己的手,张阳有些不乐意了,手很大,手掌很宽,握笔的时候便没有她这般自然了。
光是看媳妇写字模样,就很赏心悦目。
“夫君,莫要分心。”
张阳的目光从她的手中移开,继续跟着她的笔触临摹着。
小武和小慧正要来禀报村子里的夏收事宜,见师父和老师正坐在一起写字。
两个弟子很懂事地没有去打扰。
今天李渊和李孝恭带着熊大去耕地了。
小清清看着熊大脏兮兮地回来,一边给它洗着一边数落道:“熊大!给你点吃的,你就跟谁走,你越来越没良心了。”
熊大也耕了一天的地,疲惫地窝在华清池边。
见几头半大的小熊也围了上来,小清清怒骂道:“等你们长大了,也都套上犁,都给我耕地去。”
今天李玥数落了她,她现在像个大人模样,尤其有她娘亲的做派,一句一句地数落。
等到晚饭过后,小武和小慧才来汇报这一次夏收完毕的情况。
骊山与往年一样,秋收比其他的村县早一个月,就要继续准备秋种。
让婶婶将信交给程处默,再让处默安排人手将信送到南诏,并且给长安城的松赞干布带了口信,让他再带南诏使者独罗来一趟骊山。
翌日的早晨,张阳牵着熊大让它接着耕地,拍了拍它宽敞的熊背低声道:“你的小主人被她娘亲禁足了,这两天耕地都不能陪着你了。”熊大咿唔了一声,好似听懂听到了。
张阳给它套上犁,这熊便会自觉地耕地。
它的精力很旺盛,如此来消磨精力倒是不错。
张阳带着一些麦秆坐在村口,准备编几顶草帽,翻找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编织草帽的手法从生疏,慢慢也变得熟练起来。
三河马将脑袋凑过来,想要吃地上的麦秆,这对它来说就是优质的草料。
张阳将它的脑袋推开,继续编着手中的草帽。
它的脑袋又凑了过来,张阳再次将它推开。
一人一马就这么僵持了许久,张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瞪着这匹马。
三河马的眼睛很大,眼神盯着这个人,缓缓低下头咬了一些麦秆,便在嘴里嚼着。
张阳敲着腿,一手托着脸就看它嘴里嚼着,嚼完再叼起一些。
身后传来了一声哨响,听到哨声,它忽然抬起头,嘴里还不忘嚼着草料。
张阳回头看去是红拂女。
这匹马便跑向了她。
总算是走了,张阳也终于得空继续编草帽。
不多时,松赞干布便带着南诏使者独罗来了。
手中的草帽已经完成了一小半,看着天日也该到午时了。
从脚程来看,松赞干布该是长安城的城门一开就出发,坐着一架马车赶了半日才到骊山。
那独罗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是这两天都没好好睡觉。
松赞干布的眼神中多了一些不解之意。
张阳笑道:“两位吃了吗?”
独罗又是下跪行礼,语气带着一些呜咽,“还请县侯救一救南诏。”
见状,张阳又看向松赞干布,“这也是赞普教的吗?”
松赞干布扭头道:“不是。”
不多时,熊大也回来了,它的身下都是泥,爪子上也是泥,张阳拿起一根胡瓜递上。
熊大咬下一口,在嘴里嘎嘣嘎嘣嚼着。
张阳不让它的爪子碰胡瓜,只是喂着它。
看着一人一熊如此和谐的场面,松赞干布与独罗一时间无言以对。
这牲口大得吓人,光是蹲坐着可堪比山间猛虎,如牛一般壮硕的身躯,还有那锋利的爪子令人望而胆寒。
熊大吃了胡瓜,便安静地坐在张阳身边。
松赞干布又道:“有此猛兽在身侧,令人佩服。”
张阳摆手笑道:“家里还有好几头呢。”
“嗯……”
松赞干布又沉吟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目光落在了还跪在地上的独罗,张阳半晌没有说话,只是从腰间拿下了一个竹筒。
独罗看着竹筒,竹筒有个盖子,打开盖子后内有热气冒出。
见张阳喝水方知那只是一个水杯。
这就是水杯,没什么特别的。
独罗觉得自己都要被这头熊吓傻了。
“你起来吧。”
听到县侯的话,独罗这才颤颤巍巍起身。
松赞干布始终与这头熊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言道:“既然南诏王已经禅位了,也改变不了现状了。”
“使者喜欢看书吗?”
张阳对松赞干布的话没有搭理自顾自说着。
独罗低声道:“下臣还在学中原文字。”
“嗯,不着急,开始识字是很好的,让许敬宗在四方馆给你安排一个位置,往后你就在四方馆读书。”
“可是……”
对方话还没说完,张阳又道:“南诏的事,你不用着急,先看书多看史书多学习,我再让人给你安排一个夫子。”
“下臣只想让县侯救一救南诏,实在是无心读书识字。”
张阳喝着茶水,气定神闲看着他,笑道:“你如今在这里继续求人也无法改变事实。”
独罗低着头,吸了吸鼻子。
张阳叹息道:“你觉得这长安城还有谁帮你吗?”
“下臣这两天跑遍了,甚至都没有人见下臣,只有县侯……”
“所以你觉得我一句话就可以让南诏再次回到一个月之前的情况?”
独罗又沉默了。
张阳又编着草帽,继续道:“你若真想要拯救南诏,那就按照我说的做,读书识字,好好学史书,也可以跟着赞普多专研大唐的治理之道,这对你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只要天可汗能给他兵马,他恨不得现在就杀回去。
可天可汗得知南诏王禅位之后,便打消了要出兵的念头,这个结果无疑是绝望。
松赞干布也看着张阳的双手,这双手编制这些麦秆的动作很熟练。
晌午,日头逐渐毒辣起来,嗮得让人很不舒服。
松赞干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越发不耐烦,从南诏王禅位到天可汗决定不出兵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南诏使者就没什么价值了。
当初是想要将这个人献给张阳,松赞干布认为以他的才智势必不会放过南诏内乱的机会。
上一次来到骊山,张阳对这位使者的态度很怠慢。
反倒是现在,事情已经没了转机,张阳又好像开始看重这个南诏使者了。
“你若是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每隔一个月我都会让人去考校你的学习成果,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好,往后没人再帮助你。”
独罗躬身行礼,也没说话,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转身离开了。
松赞干布不解道:“事已至此,你还是要帮他吗?”
“赞普,我这人就喜欢让朋友多一些,让敌人少一些。”
“南诏使者有私心,心怀大义的都是少数人。”
第七百八十六章 难对付的玄奘和尚
“赞普觉得他不是好人?”
“他得知南诏动乱,几次想要天可汗出兵,当他来见县侯的时候,也没有在乎过南诏王的死活。”
松赞干布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张阳又道:“多谢赞普的忠告。”
夏季的关中平原很热得邪性,远处的田地好像在这酷热之中变得扭曲。
松赞干布颔首道:“听说你向朝中提出了退耕还林?”
张阳点头继续编织着草帽。
“我是吐蕃人,与你们中原人不同,吐蕃是个很贫瘠的地方,你交给朝中的奏章我在弘文馆看过。”
松赞干布坐在一块石头上,放低了声音,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言道:“关中也会有贫瘠的一天吗?”
“嗯,陇西那片挺严重的。”
松赞干布忽然笑了。
张阳继续解释道:“自战国到秦汉以来,这秦川八百里被过度地开垦,草地被犁成了田地,树木被砍伐,一座座山成了荒山,西北的风沙时而袭来,今年西北的风季让河西走廊的水草又少了一些。”
这些话让松赞干布疑惑,他不解道:“难道说人们追求粮食富足是错误的吗?若是我们吐蕃能够掌握这片关中土地,追求粮食富足本就是人们的期盼。”
“是啊,追求富足是所有人的理想,可能是我痴心妄想了。”张阳自嘲地笑了笑。
“以前没觉得你也有这样自我矛盾的一面。”
“赞普,我们是不同的人,你的所想与我所想是不同的。”
张阳依旧编织着草帽,松赞干布不知道百年后的黄土高原是什么样的,后世为了植树造林付出了多少努力,为了退耕还林付出了多少代价。
两人的谈话层次高了,便说不下去了。
松赞干布没有见过后世的风景,更不明白张阳的所思所想。
“我一直以为你的决定总是对的,朝中因为这次退耕还林之策常有争论,但这一次反对的人太多,因为大唐的食邑制,有很多权贵反对将自己的田地种森林。”
松赞干布颔首道:“张阳,从吐蕃与大唐交手开始,你总是在赢。”
张阳笑道:“不是我在赢,是大唐在赢。”
“嗯,如果没有天可汗带领的朝堂,没有大唐如此多的将领,只有你张阳一人吐蕃不会输的。”
说罢,松赞干布又沉默下来,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还有在烈日下萎靡的野草。
沉默良久之后,他站起身道:“你的想法果然还是对的,关中应该退耕还林。”
“是呀,我也是这么想的。”张阳给他一张笑脸。
“你打算如何开始?”
“从河西走廊开始,从祁连山开始种。”
松赞干布行礼道:“吐蕃也有人为了富足,想要吃了圣湖中的鱼,他们觉得那鱼肉很鲜美,原来关中也是一样的。”
“让赞普见笑了。”
“我想继续在长安城住下去。”留下这么一句话,松赞汗布就起身离开了。
独自一个人坐了许久,编织草帽久了,手腕就有些酸。
张阳回头看去,熊大已经趴着睡着了,它爪子上的湿泥也已经结块。
张阳将编织到一半的草帽放入竹篓,顺便将这些麦秆也带上,再拍去身上的细碎麦秆,水杯重新在腰间挂好。
收拾好这些,拍了拍熊大的脑袋。
熊大回头看了看,便跟上脚步。
从村口往骊山走去,就瞧见了李泰和阎立本正在商量着什么。
技术院还在建设,多半是因为这方面的事。
院校的建设进入了后半段,李泰恨不得将整个工部的人都挖到骊山。
张阳带着熊大来到山上的家里,在华清池边给它洗澡。
小清清被禁足了,她很不开心,正在与家里的熊猫抢竹子。
李玥给弟弟妹妹正在讲课。
“你长得真是越来越大了。”张阳扒开在肩膀上的爪子,抬起它的熊脑袋,这头熊太重了压在身上不好受。
刷子使劲给它洗刷着,张阳低声道:“还是要多耕地,以后每天多耕半亩,你看看你都肥成什么样了,要减肥了。”
熊大晃了晃脑门,它很讨厌这些水珠挂在毛发上。
刷洗干净毛发,这头熊又任性地趴在了肩膀上,张阳只好扛着它的重量,给它的爪子洗刷。
“小慧!小武”
“来了。”小慧应声出来。
小武也从屋内出来了。
指了指一旁的两个水盆,张阳又道:“给熊大泼水。”
两盆水泼下来,它看起来才干净很多。
张阳揪着它的毛发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什么皮肤病之后,这才将它推入华清池中。
一人一熊在池中游了好一会儿,张阳也就当给自己洗澡。
快午饭时,张阳才从池中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
因为陛下开办一场夏收的庆贺,李丽质收到母后的话语,她带着弟弟妹妹回了长安城,接下来要在长安城居住一些时日。
家里也总算安静下来了,小武和小慧帮着杨婶收拾着公主皇子们住过的房间。
因为南诏的事情,朝中先是准备救援,得知南诏王禅位之后又是怅然若失。
而骊山的夫妻俩很高兴,俩人正打算规划南诏,还打算派出几个人去南诏看看,尝试在南诏也发展产业。
南诏距离关中很远,在温暖的南方。
地理特征相差很大,南诏也该有自己独特的发展。
李玥眯着眼,一张脸尽是幸福地朝向夫君,“以后妾身是不是要向南诏王行礼了?”
张阳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不必了。”
李玥忽然起身道:“妾身,参见南诏王。”
再看她妩媚的笑容,张阳清了清嗓子道:“不必如此。”
“妾身,今日给夫君做饺子吃如何?”
“别。”张阳慌忙叫停,“你快变回来,我害怕。”闻言,李玥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
张阳苦恼地挠了挠头,心说有点角色扮演的味道了。
王婶脚步匆匆而来,禀报道:“县侯,玄奘和尚又来信了。”
夫妻俩本来是挨在一起坐着的,见婶婶来了李玥的正了正神情,恢复了严肃的模样,闭目端坐。
在婶婶面前,她还是挺老实的,不然会被两位婶婶数落。
“嗯?这是我们骊山的纸张。”张阳一碰到纸张便清楚了这是自家造出来的,信纸是用羊皮包裹的。
张阳解开捆着羊皮的绳子,拿出内部的信纸。
这才看清楚玄奘的字迹,信中说的内容很简单,他将那位许敬宗派去敦煌的女子感化成了佛女,那女子在平日里一直在佛前坐着。
她还说出了许敬宗的安排,玄奘让这个女子在佛面前说出了这一次去敦煌的真实目的。
得知真相之后,玄奘和尚不仅没有将她赶走,反而是接纳了她。
而那女子也从此放下了凡尘中的苦恼,一心跪在佛前。
张阳越是看神色越是凝重,说起来这些用来对付玄奘的手段显得有些轻率了。
派出去诱惑玄奘的女子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他感化了。
“这玄奘和尚的道行高深呀。”张阳皱眉看着,玄奘和尚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写了这封信。
已经不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了,张阳现在的心情无比平静,玄奘和尚还说了天可汗的仁慈并不是真正的仁慈,那不过是他为了寻求利益的一种手段。
既然要论人心,张阳觉得玄奘这种道德至上的说法是错误的,执笔而起在他的字下方写上:你总是将人分门别类,说的是每个人有所独有的,确定的品性。
说人是善良,残忍的,聪明的,愚蠢的,勇猛的,冷淡的,等等。
人并不是这个样子……我们总是把人按照这样分门别类的,这并不符合实际。
人同河流一样,有的地方宽,有的地方窄……
人往往变得不像他自己了,其实,他仍旧是原来的样子。
张阳继续写道:玄奘和尚,我读过得书不多,以我的学识和见地我说不出这样的话,我也没有这么高的境界,这些话语是一个叫做托尔斯泰的人讲过的。
玄奘和尚,你所向往的世间,与我老师所写过的狂人日记有何区别?
我依稀记得当年我的启蒙老师讲过一个叫做伽利略的人,借用在当下想要告诉你,你所追求的那些不该在老旧的经书中寻找。
我们真正该追求的应该是我们本身的生活,应该是走入生活当中去,群众才是这个世间真实存在的。
那么敢问,你求的是什么,是你的心安理得吗?
你也有私心,你也永远都不可能超脱凡尘。
写完这封书信,张阳搁下手中的笔,晾干了墨迹之后,将它重新包进羊皮纸中,“还请婶婶将此信交给送信的僧人。”
王婶郑重接过书信,又道:“村子里又送出去一批火器,有三百门火炮和一百颗土雷,李靖大将军说想要更多,铁匠坊的工匠们做了不少部件,都已经运到山下了。”
张阳点头道:“嗯,我知晓了。”
婶婶笑着点头,带着信件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完夫君的这封回信之后,总觉得心思清明了许多。”
李玥说着话,伸展了一个懒腰站起身。
张阳点头道:“这都是我以前的老师教的,他的话总是能令人增长精气神。”
“我们也要教给弟弟妹妹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见媳妇不再自称妾身,张阳长出一口气,她终于恢复正常了。
与大食的战事在即,不断有粮草和火器源源不断送去波斯。
但大唐依旧很安宁,人们好像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安宁,有吐蕃人,突厥人,西域人,他们来到长安城学习中原的文字,典籍,学关中话。
大唐的府兵越来越少了,但大唐的人口越来越多了。
张阳看了田亩中南瓜的长势,果子已经结出来了,每一个只有鸡蛋大小
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应该庆祝才是。
戴上自己编织好的草帽,张阳卷起衣袖拉着一车车火器底火零件上山。
黄昏天色下,从田地的那边远远看去那个正在拉着车的人,他走得很吃力,一步步将货物往山上拉着,脚步很扎实,很缓慢。
拉了一车之后,他坐下来歇息片刻,擦了擦汗水继续拉着。
他所表现出来的毅力与耐心令人佩服,过了两个时辰,山下五车货物就这么被拉走了。
拉货时,肩膀被绳子勒得通红。
李玥脱下夫君的外衣,看着健壮的肩膀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印,这红印好像要溢出血来。
王婶递来的药酒,“这是孙神医用烈酒泡制,他老人家说这用来活血化瘀最好。”
李玥迟疑地拿过王婶递来的药酒,这些天两位婶婶总是去看望孙神医,时不时会带来一些药材,说是还要为将来再添个孩子做准备。
对此,夫妻俩又羞,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李玥将一些料酒倒在棉布上耐心地擦拭着,问道:“疼吗?”
“还行,不是太疼。”
“以后这些事情让村子外面的士卒去办,他们不是要火器吗?就让他们自己来拉。”
听着她心疼的话语,张阳笑道:“很久这么高强度锻炼了。”
夜里,小清清今天拉着小武和小慧一起睡了。
张阳烤了一些羊肉,切好之后,装入盘中,趁着羊肉还热乎的撒上一些细盐。
李玥切了一些胡瓜,再煮了一些芹菜都放在桌案上。
往碗中倒了一些酒水,她疑惑道:“怎么想着要喝酒了?”
切成段的芹菜煮过之后口感还不错,过了一遍油之后入口也没觉得涩。
张阳吃着芹菜笑道:“我去看了,种在田埂边的南瓜结果了,看模样还不错。”
“那确实应该庆祝。”
李玥往酒碗上倒上一些酒水,闻着酒香抿了一口,叹道:“可惜葡萄吃完了。”
“嗯,卖了六千贯钱,已经是不菲了,上官仪收了不少葡萄种籽,来年就要扩大种植了。”
“嗯!”她重重点头,又喝了一口酒水,面色就开始泛红。
看着还显得可爱,生儿子前后她戒酒一年,现在总算是尝到了酒味,此刻醉得有些快。
张阳夹给她一块羊肉,“别光喝,多吃点,不然夜深了就饿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不聊理短的家庭
两位婶婶还在收拾着家里,看着这一幕,杨婶小声道:“真是不该喝酒的。”
王婶也忧心道:“喝酒对身体不好,对生孩子也不好。”
两位婶婶先对视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
看着王婶的发髻,杨婶又道:“你的白发又多了。”
“嗯,年纪大了就这样,看看公主殿下,现在正是最好的年纪。”
“孙神医说喝酒多了对男女的身体都不好,身体不好就影响以后。”
“也说公主殿下的身体还没完全好,先天的不足没这么容易痊愈的。”
“嗯。”
两位婶婶说着话,收拾完厨房便又坐了下来,她们的目光瞧着灯火下的夫妻二人。
只要公主殿下与县侯喝得多了,便准备上前制止。
李玥吃着一口羊肉,低声道:“看过夫君的计划,南诏要的铜矿得到后,还要在南诏发展种植吗?”
张阳与她碰了碰酒杯,调整一番坐姿,坐正之后笑道:“本来是我们庆贺南瓜要收成的,用来说这种事情不太合适。”
李玥的手指瞧着酒碗的边沿在思索,低声道:“父皇是不会就此收手的。”
张阳点头,“嗯,南诏对大唐很重要。”
对李世民和朝堂上的人来说,南诏发生战乱,南诏王求援的时候是一只煮熟鸭子送到了面前。
朝中可以对此作出很多举措。
若不是南诏王真的被南诏打得无路可退,也不会就此向大唐求援。
李世民难道对南诏那片富庶之地没有想法吗?
只可惜南诏王被打得禅位了,现在这只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南诏王禅位之后,新的南诏王即位,也得到了南诏臣民的支持。
如此一来,大唐便没了开战的理由。
张阳继续道:“南诏的气候很好,是很好的产粮之地,而且南越一带气候如蜀中,可以作为关中的粮仓。”
见公主殿下又喝下了一口酒水,两位婶婶眉头又皱紧了几分。
别人家夫妻谈话,或许就是家长理短。
可对骊山来说,夫妻间就没有太多的亲眷来往。
李玥从小长在深宫中,宗室中人更是没有接触,聊别人家的事又不是俩人所喜。
谈话就这么谈到了发展与朝中。
李玥缓缓放下酒碗,她慢条斯理地吃下一口羊肉,仔细尝着又道:“今日来骊山技术院的人依旧很少,而且士族众人对我们议论更多了。”
张阳咽下嘴里的芹菜,笑道:“他们自然会议论,况且我们并不教人入仕,他们自然会低看几分。”
“嗯。”李玥将两鬓的发髻挂到耳后,低声道;“朝中因为支教又花去很大一笔银钱,父皇送来的铁矿越来越多,银钱越来越少,现在明白房相的用心了。”
张阳仔细听着她的分析。
“朝中所用的还是夫君当初为他们留下的开源之策,可在节流上很困难,不论是科举还是开凿太液池都需要很多的银钱,现在父皇是将这个钱袋子交到房相手中。”
张阳喝下一口酒水,低声道:“长安城入市赋税越来越高,这导致长安城外的货物往来越加频繁,长安城入市赋税越来越高,也会让货物的价格也越来越高。”
“一斗米四钱,已经涨到了斗米六钱,其他货物也是这般。”
“这是我们的机会吗?”
张阳摇头道:“骊山不能参与,朝中已经开始盯这件事了,对骊山来说抓住生产的源头才是重中之重。”
“就是夫君所言的人力资源?”
“生产制造离不开人力资源,至少现在到往后几百年都不会改变。”
夫妻俩低声说着朝中的种种举措,不知道还以为这家人在密谋造反。
很快两位婶婶走来了,带走了酒水与肉菜,不给喝也不给吃,对县侯与公主殿下的身体不好。
李玥觉得有些扫兴,只好与夫君一起洗漱。
夜空的明月下依稀可见云卷云舒,直到天明,一家人早早起床。
张阳坐在家门前与女儿正在洗漱。
屋内,李玥收拾好一会儿,这才一边梳理着长发一边走出来。
婶婶走上前连忙笑盈盈帮着公主殿下收拾,低声道:“公主殿下与县候是一直都在挑天数?”
“嗯。”李玥点头道。
杨婶叹息一声,皱眉有些担忧,原来这夫妻俩如此节制是在挑选最合适那几天。
李玥坐着看向铜镜后方帮自己梳理头发的婶婶,笑道:“婶婶不用担忧,我们也还年轻。”
“公主殿下已二十有五了,是生养最好的年纪。”
“我们不着急的,再过两年吧。”
杨婶又道:“以前公主殿下的头发淡薄又泛黄,现在看起来真好,乌黑又柔顺的。”
李玥脸上带着笑容,目光看向铜镜中的婶婶,她发髻间的白发更多了,脸上越发沧桑,笑起来有很多皱纹。
像是可以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年轻人越来越健壮了,长辈越发苍老。
杨婶又道:“今天长安城会很热闹,宫里邀请了很多人来举办这次夏收宴,太府寺的成果很好,陛下屡屡嘉奖上官仪,想要这位太府寺少卿前去赴宴。”
李玥面色多了几分笑意,“父皇可没与我们家说这些。”
“是呀,陛下邀请了上官仪这位少卿,对县侯这位太府寺卿只字不提。”婶婶语重心长地道:“不过呀,昨日正巧上官仪中了暑气,今日不能去长安城赴宴了。”
长安城的曲江池,夏收宴要在这里进行,此刻有不少宫人在准备。
张阳一家对这里不管不顾,李世民就顺手将这里收拾了一番,也用来举办宴席。
此刻这里的宾客众多,水榭内更是载歌载舞。
皇后注意到陛下一直板着一张脸,多半是为了那南诏的事犯愁。
“稚奴,这一年在骊山学得如何?”长孙皇后突然问起来。
“回禀母后,儿臣在骊山学到了生产关系。”
李治乖巧地坐着开始讲述在骊山的所学所得。
长孙皇后是故意问的,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力,让陛下的心情好一些。
听着李治讲完,长孙皇后又道:“听着很不简单,张阳教你们这些做什么?”
“姐夫还教我们人体构造,儿臣还知晓了人的心肝脾肺在什么位置。”
“嗯?这是要你们行医吗?”
李治想了想回道:“姐夫说很多学识都是基础,学得多了就不容易被骗了。”
还真是一个很实在的道理。
长孙皇后又笑了。
李丽质并不喜欢这种宴席,宴席有男男女女,很多人挤破了头想要进入这场宴席中。
有很多同龄人是为了来这里寻一门亲事的,他们花了大价钱进入这里,便会在同龄人中展现他们的才学。而女子的目光则是在寻找权贵子弟。
更有官吏和权贵在这里走动,互相攀附。
一场庆贺的宴席,俨然成了名利场。
再看看眼前的东阳与清河,她们也是无精打彩的,一想到还要在宫里住一顿时间就更没兴致。
皇宫里的生活没有骊山自在,也没有骊山那般有许多游戏。
东阳喜欢看书,清河喜欢画画。
长孙皇后低声道:“想回骊山?”
李丽质拦着皇后的手腕,笑道:“女儿也想陪母后几天。”
“嗯,也好。”
直到这场宴席散去,长安城的权贵门第之间定下了几门婚事。
李世民在甘露殿坐了片刻,想着南诏的事越发不爽利,问道:“张阳在做什么?”
李君羡回道:“前两日,松赞干布与独罗去见了骊山县侯,这两日骊山让礼部送去了不少关于南诏的卷宗。”
“他看南诏的卷宗做什么?”
“先前南诏使者独罗得知南诏王的求援,在长安城四处求人,只有骊山县侯肯见他,肯帮助他。”
“他答应帮南诏了?”
听陛下再问,李君羡躬身回禀,“听南诏使者独罗说县侯让他读书识字,将来就能帮他救南诏。”
“要救南诏就要看南诏的卷宗,许敬宗碍于情面也会帮忙,倒是他一贯的作风。”
“末将会继续让人盯着南诏使者的。”
李君羡站在甘露殿内,阳光从窗台撒入,正好落在身上,陛下坐在殿内的暗处,也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他将姿态放得更低,又道:“还有玄奘和尚又给骊山写信了,这一次难得给了玄奘和尚回信。”
“备车驾,朕去一趟骊山。”
“喏。”
李君羡低着头退出甘露殿。
骊山,张阳戴着草帽带着熊大耕地,耳边是李泰的牢骚,熊背上坐着的女儿。
父女俩加一头熊都戴着草帽。
“姐夫,本王打算再向工部要人,阎大匠说工部为了修建太液池已经用了许多人手,他不肯帮助我们。”
“魏王殿下此事急不得,只要有诚意,诚意就能打动人。”
“本王更相信利益能够打动人。”
张阳点头,“嗯,魏王殿下是个比较现实的人,人活得太过现实也不好,会觉得生活很无趣,总要带一些理想化才好,比如说可以先期盼下我们的南瓜快成熟了。”
“魏王殿下知道南瓜是什么吗?”
“是什么?”
李泰耷拉着脸有气无力的回话。
张阳满脸带着憧憬,“南瓜是一种蔬菜。”
李泰又是一阵无言。
“大唐多了一种蔬菜,在作物的多样性上迈出了重大的一步,我们为此庆贺才是。”
“庆贺什么?”
听到沉闷的话语声,俩人一起回头看去,就见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身后,一旁还站着李孝恭。
张阳对女儿道:“带熊大去洗洗。”
“嗯。”小清清给熊大解开了犁,拍了拍它的脑门。
这头熊会意之后,便带着小主人一路跑远了。
张阳皱眉道:“最近村子里养的狗也不知道怎么了?见到陌生人也不叫唤了。”
李世民板着脸道:“朕不是陌生人。”
“我挺忙的,陛下自便。”
说罢,张阳将犁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就这么抢走了牛的活计,一个人拉着犁竟然开始耕地了。
正在吃着草的牛似有所感,叫唤了两声。
它已经失去工作很久了,最近几天村民开始打量它身上的肉了。
张阳拉着犁耕地,李世民,李孝恭,李泰就在田埂上跟着走。
“朕听闻南诏的使者来见过你?”
“陛下的消息果然灵通,我们骊山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张阳拉着犁,气不喘面不红的。
天知道这皇帝在骊山周围安排了多少眼睛,盯着骊山往来的人手。
在骊山的都是村子里的自家人,有外人在村外徘徊,还有人换岗,在固定的范围内来回巡视,一眼就能辨认。
甚至观察几天就能摸清对方的巡视规律。
李世民又道:“你打算帮南诏?”
张阳腾出一只手,摆了摆手解释道:“陛下,我从未说过要帮他,我只是给他一些指点。”
“所以你让他去看书?”
“看书好呀,可以增长学识。”
“你现在已经不是礼部尚书了。”
李世民在强调朝中的事情不要插手,你已经不在当初的那个位置了。
张阳问道:“朝中对南诏有什么打算吗?”
“南诏的新国主来了国书,说是来年就会到大唐朝贺,既然是禅位所得,也算是名正言顺,只要南诏就此平定,大唐出兵就没有理由了。”
“真要说打算,朕打算在等那位南诏国主来长安之后,再让朝中做打算。”
“嗯,陛下办事周全,实乃我大唐社稷之福气。”
“你难道就没有在谋划南诏吗?”
张阳停下脚步,李世民也跟着停下脚步,本来李泰就是低着头走,这一停与皇叔李孝恭撞在了一起。
“我让礼部的人送来一些关于南诏的卷宗,其中包括水土,气候还有风俗,想着帮一帮南诏使者独罗,思来想去就觉得了解得越多,就觉得南诏是一片福地。”
李世民低声道:“朕若能够得到南诏,必要收复南越诸地。”
“陛下有此雄心壮志,真乃我大唐社稷之福,甚好甚好。”
这小子就连奉承的话都这般敷衍,心中有恼怒当下保持着冷静与沉稳,便再问,“上官仪的病情如何?”
“让陛下牵挂了,他只是中暑,这两天喝药调理,我也打算让他休息一段时日。”
第七百八十八章 这大唐没好人了
李世民颔首道:“是该让他好好休息,不要因为在骊山的劳累,坏了身体。”
张阳点头道:“陛下所言极是,我们骊山讲究人文关怀,我打算让我们的村民每年都进行一次体检。”
“体检?”
“简而言之就是检查身体,让每个人都健健康康的。”
李世民抚着下巴的短须,沉声道:“用儒生的话来说,你是个很残忍的人。”
“陛下何出此言?”
“此前就有奏章弹劾过你,听说是几个士族中人向门下省进言,是御史马周将这些奏章递交给朕的,他们说人都是向往安宁的,你将骊山人都养成为了利益抛却自身的人,这违背儒家的理念,他们说你的作为比之法家更可怕。”
张阳哀叹道:“陛下,这大唐没好人了!”
李世民的神色带着担忧,又道:“你还很年轻。”
“陛下也正值壮年。”
“当你造摆钟的时候,士族中人对此厌恶,他们很反对你将时间的时辰分成一个个刻度,刻度是冰冷的,那是你奴役骊山人的刻度,那是没有人性的。”
张阳抬首道:“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活在理想中,换句话说他们将世间想得太过理想化了。”
李世民又道:“人之病情都是难以启齿的,你让他们体检,是为了他们健康,还是为了他们将来可以为骊山更好地卖命?”
“我坚信劳动创造财富,而不是那些士族靠着名望与三两句话可以得到崇高的地位,从而成为了世家聚敛财富,兼并土地,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创造,创造可以给世间带来美好。”
君臣俩人争辩了许久,李孝恭已经满眼呆滞了,李泰眼神则是有更多的迷茫。
“玄奘给你的信,还有你给玄奘的回信都说了什么?”
“今年种稻子有点晚了,也不知道秋后的天气如何?”
君臣俩人争辩到最后,开始各说各的。
“玄奘给你书信是为了佛门?”
“今年的气候偏暖,嗯!应该不会有问题的,泾河与渭水的水位都已经下去了。”
俩人鸡同鸭讲好一会儿。
李世民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你有没有在听朕讲话。”
张阳点头道:“我听着呢,陛下说得……嗯!很热闹。”
“朕不管你在外面建设了书院有何目的,但骊山铸造术绝对不能外流。”
“陛下是担心火器流传出去?”
李世民颔首道:“朕与你有过约定,火器铸造的秘方朕会与你一起保守着,但凡外界有人私造,必杀之。”
说来说去,最后还是为了火器。
张阳淡然道:“陛下放心,骊山有自己的技术护城河,我们也会维护自己的利益的。”
与皇帝谈话是一件令人很头疼的事,你永远不知道不知道皇帝的哪一句话是真心话,哪一句是假话。
“朕去看看父皇。”
李孝恭连忙跟上脚步。
李泰在原地失神片刻,又连忙道:“儿臣也跟父皇去看看皇爷爷。”
对现在的天可汗来说,玄奘和尚已经不重要了,骊山会怎么样才重要,火器才是最重要的。
张阳站在原地,目送了他们片刻,远处有嬉笑声传来。
那是骑在熊背上的小清清,她骑着熊大穿行在村子里的小道中,后方还有一大群同龄孩子也跟着跑着。
让她去给熊大洗一洗,依旧没有照办。
想来也是,她正是最活泼最有玩闹的年纪。
张阳回到山上的家里,对正在裁剪着纸张的媳妇道:“你父皇来了。”
“嗯。”她点头回道:“婶婶说过了。”
张阳坐下来,看着华清池的池水正思索着。
帮着李玥的小武和小慧正低声说着话。
李玥迈步走上前,“是有心事?”
“嗯。”张阳长出一口气,低声道:“宫里的孩子没有同龄的玩伴,他们自小就在深宫中,这种成长环境对他们肯定不好吧。”
“以前父皇还是秦王的时候,皇兄与青雀都有自己的玩伴,多是将军们的孩子,也会时常打闹。”
李玥回忆着,她将一卷纸挂在手腕处,抬头仰望继续道:“不过自父皇登基之后,皇兄去了东宫,青雀不想住在宫里,父皇就给安排了外宅,又听说是皇兄与青雀兄弟间的置气。”
“但确实在父皇登基之后,那时候的兄弟姐妹们便开始疏远,父皇的妃子也多了起来。”
她神情多了几分失落。
张阳缓缓道:“弟弟妹妹在骊山的童年还是很好的。”
她笑道:“原来是夫君想弟弟妹妹们了。”
两人相视而笑,张阳感慨一叹,“这大唐要好好的呀。”
村子里,孩子们玩累了,便从家里拿出来了饭食,小清清看着这些同伴。
她们一个个跪坐在地上,低声道:“感谢县侯与公主殿下给了我们富裕的生活,有肉吃,有饭吃,我们可以健壮长大,此等恩情毕生难忘。”
说罢,她们这才开始享用麦饼与肉汤。
小清清拿过一个麦饼看着,喂给熊大吃。
这头熊也挑食,蹲坐着便嚼了起来,两只爪子还会捧着饼,学着人的模样。
小清清看了眼肉汤,汤中还有一些葱花。
一个稍大一些的女孩子将自己的半张饼分给她,她道:“你不喜欢吃饼吗?”
又一个女孩子讲话,她与小清清同龄,小脸更胖被嗮得有些黑,脸颊还有些红,她道:“这是今年新收麦子做的,可香了。”
“小郡主不能饿着的。”
女孩子总是容易聚在一起,然后她们一起鄙夷不爱干净的男孩子。
八个女孩子穿着也朴素,只有小清清穿着襦裙,显得贵气。
她接过半张麦饼,眯着眼笑道:“熊大也会饿的。”
说话间,她还伸手摸了摸熊大的脑袋。
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吃着饭食,大人们会对这位小郡主恭恭敬敬,看孩子们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小清清问道:“我爹爹和娘说过,骊山的富裕是大家双手劳动来的,你们不必这样。”
那稍大一些女孩子讲道:“听爹娘说以前我们骊山可穷了,女孩子都没有肉吃,所以那些姐姐现在都长得瘦瘦的。”
“嗯嗯。”几个女孩子不住点头。
可现在能够顿顿有肉,顿顿能吃饱,她们自然感受到以前的困苦。小清清盘腿坐在一张凳子上,皱眉道:“那你们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说了。”
“不行!”有女孩子当即道:“人不能忘了恩情,哪怕是滴水之恩,这是欧阳询夫子教我们的。”
“对,县侯与公主的恩情不能忘记。”
小清清苦恼一叹,这才五岁不到的孩子,已经有了大人一般的惆怅。
她也会写着爹爹偶尔惆怅一叹,一副忧国忧民忧天下的样子,总觉得这样做就显得自己很厉害。
“我们吃完继续去欺负男孩子。”
“好!”
几个女孩子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骊山的一处宅院内,李世民坐在李渊面前,“父皇,那张阳以前就是一个精于银钱算计的孩子,现在他对利益的心性比之以往更甚了,他是玥儿的丈夫,父皇也该多劝他才是。”
“朕听不明白二郎的话语,你在担忧什么?”
年近七十的李渊已经须发皆白,牙口也不好。
李世民神色严肃,“朕以为这件事很重要,朕看过文章,文章所写是如芒在背的学识,他竟然将人归为生产力。”
“嗯……”
李渊沉吟了半晌,“还以为当初你让他服从教导,还拜张公瑾为师,就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性。”
看儿子已然人到中年,却还是忧心不减的样子。
李渊忽然笑了,他朗声道:“原来那小子现在让你这般头疼,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孝恭啊!”
李孝恭小步上前,语气亲切道:“侄儿在。”
李渊抚须朗声笑着,“如此快事怎能没酒。”
闻言,李泰又上前道:“孙神医说过皇爷爷不能再喝酒了,喝茶吧。”
李渊顿时觉得太过寡淡无味,委屈道:“酒也不能喝,肉也不能多吃,老头子活在世上当真无趣。”
李泰连忙又道:“孙儿给皇爷爷烤一只鸭子吃。”
“罢了。”李渊摆手,神色疲惫道:“朕这般年纪也吃不了几口,罢了……罢了。”
李世民看着父皇苍老的面容,一时间鼻子也有些发酸。
看到二郎的神色,李渊低声道:“不用担心张阳,他是个好孩子,就算是他再看重利益,他学不坏的,嗯……他学不会坏的。”
“二郎呀,你也不用觉得委屈,朕这般年纪了什么时候过世都不奇怪,你看那张公瑾不也活着,还有……”
李渊想了想又道:“还有那王珪,不也是一把年纪,旧病缠身,朕要比他们活得久一些才好。”
李世民忽地站起身,话语哽咽在喉咙口,转身走出宅院。
见李孝恭的脚步跟在身后,李世民叮嘱道:“父皇他……”
李孝恭回道:“孙神医说过,年事已高了,需要安心静养,如今已经忌口的吃食也越来越多了。”
李世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当初与朕一起征战天下的兄弟,朕信得过你,你也要看好张阳,朕不想他走错路。”
“陛下放心。”
李孝恭郑重其事道。
李世民问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回陛下,还是那些老毛病。”
当年的宗室将领中李孝恭战功卓著,平定南方吃了不少苦头,忍受着水土不服,积攒下了不少旧病,现在病痛缠身也不好过。
“当年也亏得有你肯去挡住南面大局,朕才可以全心全意收复洛阳与河北。”
听着陛下的赞许,李孝恭一直低着头。
李世民摇头又迈开脚步,“好好看着张阳。”
“末将领命。”
陛下终于走了,李孝恭和李泰都松了一口气。
李泰有些后怕,小声道:“皇叔,今天父皇来骊山是有意敲打?”
李孝恭扣了扣鼻子,“最近鼻子有些不太爽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跟在皇叔身后,李泰又追问道:“皇叔,皇叔!父皇今天来骊山定有敲打之意。”
李孝恭痛苦地挠了挠头,“某家怎知?听不懂,你讲得是个甚。”
李泰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叔一直以来不灵醒,是侄儿唐突了。”
“嗯!”李孝恭点头,“别再问某家了,你们这些聪明人最是烦。”
李泰想着这一次的谈话,父皇最后和姐夫说起了书院与火器。
果然还是因为技术院,如此一来心头便有了盘算,骊山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成果众多。
虽说还有很多问题想不明白,就比如说姐夫给的那几页文章,电磁看不到摸不着。
李泰发现用自己仅有的学识,参不透如此玄而又玄的学识。
见青雀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李孝恭不悦道:“你去做什么?不打牌了?”
李泰一边走着头也没回。
且说,陛下来骊山走了一遭,李君羡小心翼翼在一旁护送着。
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骊山,只要骊山还规规矩矩的,心里又踏实不少。
这骊山有李孝恭看着,还有李靖守着,更有龙武军看守。
“张阳这孩子还是疏于管教了。”李世民喃喃自语。
今年的关中夏收很顺利,这也亏得当初有太府寺少卿上官仪的治理。
“听说上官仪治理黄河汛期之时接连半月没有回家,亲自安排各地的治理汛期之事。”
魏征在甘露殿述说这一次太府寺治理的成效。
李世民看着各地的呈报奏章很满意,关中丰年接连不断,关中出生的孩童也多了。
魏征又道:“陛下命人修建了太府寺的官邸,当下一直空置。”
闻言,李世民合上奏章,低声道:“此事朕也问过上官仪。”
“老臣敢问,他是如何解释的?”
魏征对上官仪其人很是好奇,便要多问几句。
李世民气馁道:“他说太府寺需要深耕农事,庙堂太高了,高到不能与乡野农户走在一起,他觉得太府寺应该在田间地头做事与那些农户共事。”
上官仪的才能,李世民已经看了很久,眼馋很久了。
第七百八十九章 骊山学识的伟力
太府寺少卿也是个不小的官职,却不来履职,魏征拱手道:“陛下,朝中少有上官仪这般勤恳踏实之人。”
这些话听在耳中,李世民愈加地纠结,这样的人光是放在太府寺未免大材小用,可朝中又有什么位置能适合他?
近来陛下时常与郑公奏对,一旁还有秘书郎褚遂良在记录此番对话,言语间说了骊山,说了上官仪,太府寺。
陛下勤于政事,给了朝堂众多官吏莫大的信心。
因为黄河汛期,科举推迟了,崇德坊内,有官吏贴出了布告,科举的日子被定在了入秋的九月下旬二十六。
一时间崇德坊内又是人声鼎沸,今天有一队兵卒路过崇德坊。
兵卒无礼冲撞行人,惹得这里的文人纷纷怒骂杀才。
这些兵卒拿着一份急报送入朱雀门,急报很快就从朱雀门送入皇城,再由皇城的官吏送到中书省。
第二天早朝,太极殿内,许敬宗听到马周的话语眉头紧锁。
“陛下!臣以为百济义慈王自缢此事有所商榷,应当再派使者前去查问。”
李义府站出朝班道:“百济义慈王自缢乃是百济臣民拍手叫好之事。”
马周又道:“都是你们礼部一家之言。”
闻言,李义府不甘示弱,又道:“不如御史亲自去一趟百济,看看百济的臣民如何?”
马周板着脸不吱声了。
李义府躬身道:“陛下,臣当初在高句丽作为使者,亲眼见过数以万计的百济人逃到高句丽为求一份可以安心居住之地,百济义慈王当该被生吞活剥,如今自缢而亡是对他仁慈了!”
文官一派又争吵起来,武将一派倒是乐得作壁上观,等着出兵的那一天。
朝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至于那个在百济杀人的温挺也不是朝中官吏。
众人心思各异,纷纷交头接耳。
正说着话,御史台谏言大夫徐孝德这些天一直没有讲话,这一次他站出来拿着一份奏章朗声道:“还请陛下彻查范阳卢家。”
李世民顿时来了精神,朗声道:“将奏章呈上来。”
“喏。”
徐孝德将奏章交给走来的太监,又道:“陛下,范阳卢氏族中士子当街打死了为求公平的文人,当地县丞为其包庇罪行,此等朗朗之下,竟有如此行径,骇人听闻。”
此话一出又在朝中掀起了争论。
换言之,徐孝德这番话像是在说世家该管管了,贞观一朝历经十二载。
同样仇恨世家子弟的还有李义府,虽说对中书省和御史台的这些人没好感。
可看徐孝德能够站出来揭露世家子弟的罪行,李义府觉得看在这件事的面子上可以在百济的事上,对御史台退让一步。
早朝到了晌午才结束,下午的骊山龙武军营地,李靖看着十余门火炮被带离,还有一车的火药包。
李靖问道:“陛下是要将这些火炮送去何处?”
李君羡回道:“回大将军,末将要将这些火炮送去范阳。”
既然是李君羡亲自盯着,李靖也可放心,不过眼神里还有些失落,叹息一声。
“大将军何故叹气?”
李靖摆手道:“你且去,不要耽误要事。”
李君羡躬身行礼,后又翻身上马带着兵马离开。
这位大将军的心中烦闷,知道张阳今天会在骊山的南麓种树,离开营地朝着南麓走。
张阳拿着锄头刨开一个坑,将一棵树苗种下。
李玥配合着将土壤重新回填。
“你们夫妻俩倒是相得映彰。”
听到话语声,张阳抬眼看去,笑道:“大将军今日怎么有闲情来这里,是来散心吗?”
李靖斜靠着树站着,双手在袖子里揣着。
与张阳说话有一种很放松的感觉,他总是能够将事情说得很轻松。
说话时很多压力与烦恼也都不见了,这人身上有一种亲和力,为人很随和,很容易与之结交。
像这样的人应该有很多朋友才是,可听说张阳的好友只有魏王李泰与老程家的小混账。
闻言,李靖解释道:“你也不要见怪,在骊山周边有不少士卒巡视,你每隔三天都会来这里种树。”
李玥躬身行礼,“见过大将军。”
她便带着女儿先回去了。
张阳拍去手上的泥,坐下来喝下一口茶水,淡淡道:“这些事我都知道,家里的两位婶婶就是当年行伍出身的,龙武军在骊山的一举一动,其实我也都清楚。”
李靖闻言反倒笑了,他走来在一旁坐下,“还以为你会很介意这种事。”
张阳又道:“现在骊山还不够强大,很多事情只好任由陛下安排,若以后骊山成了大唐的国本,就不会这样了。”
“让骊山成为国本?嗯……很少见的想法。”
张阳笑道:“我随口一说,大将军不要介意。”
“你觉得家业还不够?可你已经很有钱了。”
张阳放下自己的茶杯,又道:“我任职太府寺卿已经有两年了,岑文本还送来了关中各地的各类赋税。”
李靖点头,“嗯。”
山风吹过,听着山林中树木的沙沙声。
张阳笑道:“其实岑文本不该将这些卷宗给我的,关中各地的赋税账目很重要,那些数目对我来说有很大的用处,我可以通过赋税得知关中富户有多少,可以知晓关中治理的情况。”
“得到了这些卷宗之后,我就没打算再还给他们,我打算给朝中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这些卷宗的重要,以后不要轻易将赋税数目交给别人看,这些应该被当作机密才是。”
“比如大将军领兵,大军的粮草有多少也不能轻易被外人得知,是也不是?”
“嗯,你说得在理。”
张阳靠着身后的树干,双腿盘起来端坐着。
龙武军知道骊山的风吹草动,张阳也知道龙武军的一举一动。
如此一来骊山与龙武军就可以坦然相处,互相不打扰。
李靖也坐下来学着张阳的模样就这样坐着,感觉整个人果然放松了许多。
这么多年了,久居长安城闭门不见客,李靖发现来了骊山之后格外地畅快。
“老夫很喜欢这个地方。”
张阳拿起一旁的草帽给自己戴上,用帽檐挡住一些日光,“大将军立功卓著,一直将自己关在长安城中,但大将军不知道人是群居动物,长时间不交流人会滋生出各种心理疾病。”
“哦……对了,应该叫心病,大唐还没有心理疾病这种说法,心病更加通俗一些。”在长安城,李靖觉得自己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直到现在才完全放松下来,“以后我们以叔侄相称如何?”
张阳笑着,“那我女儿以后该叫您药师爷爷?”
李靖爽朗笑道:“无妨,老夫不是拘泥这些的人。”
大将军终于笑了,张阳点头道:“嗯,人就该是这样的,应该大声笑,大声喊。”
指着远处的田地,又道:“大将军朝着那边喊,喊得越大声越好。”
“要喊什么话吗?”
李靖忽然问。
“不用,只是喊就行了,用尽力气将心中的不快与烦闷全部喊出来。”
李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大声一喊,喊声在山林间回荡,惊动这片林中很多小动物。
张阳道:“现在是不是畅快了不少。”
“不错!”李靖满意点头,“人生快意当如是。”
见张阳起身要走,李靖问道:“陛下让李君羡拿了火炮去河北。”
张阳摆手道:“都无所谓了。”
李靖愣在原地,突然又释然了,对呀!都无所谓,天下都已经平定了。
在骊山用过火器,李靖深知此等兵器的厉害,如果陛下将这种兵器对外使用,丝毫没有负担。
倘若陛下将火炮对内使用,李靖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现在的大唐早已不是当年,中原大地已经没战乱了。
李靖看向他的背影又道:“以后会多来找你相谈!”
“好呀,记得带酒肉。”
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两三句话,李靖就觉得自己好像是回到了当年做游侠时的感受,这种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了。
外界对张阳的说法很多,说他是个妖人,说他是个不择手段之辈。
现在与他谈话,方知他是一个坦荡的人。
龙武军盯着骊山的风吹草动又如何,骊山也清楚龙武军的一举一动。
李靖走出了心中的阴霾,此刻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
关中夏收之后,最紧张的事便是九月的科举。
这些天,张阳一直在家中与媳妇,还有小武,小慧盘算着关中各地的赋税。
张阳不打算将这些还给朝堂,而是继续研究着,这些数据就是大唐的财富分布,对骊山的往后的产业扩张有好处。
闲暇之余,张阳也会与李孝恭,李泰打牌。
李丽质与李治,还有高阳与东阳她们也会去国子监听讲。
这天,夫子没来讲课,李治在国子监与众多学子说起了科学,他向众多学子讲述了光的传播与气压的原理。
科学两字正式在大唐的学子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
有人将晋王李治的这一次讲课记录了下来,很快就传遍了朝野。
科学这篇文章出自骊山的张阳之手,人们第一次接触到以前从未见过的学识。
有士族中人对这门学识怒骂,有士族众人猜疑其中也什么典籍相关。
东阳公主与清河公主能够与成年学子比数术题。
国子监内众多精于数术的学子纷纷抓耳挠腮,他们算不出来光照角。
对东阳与清河这两位只有十四岁的丫头来说,她们已经掌握了三角函数的部分学识。
碍于夫子的脸面,她们将三角函数的奥秘讲了出来。
如此也惊动了在钦天监闭关已久的李淳风道长与袁天罡道长。
袁天罡手中有一块带有弧形的半圆,他举起这块残缺的半圆道:“这就是关中大地的样子,这就是世间的样子。”
此话一出,又在坊间掀起了滔滔不绝的议论。
得出这个结论是因当年的争论,张阳做过的一个沙场实验。
这个实验告知了人们大地是在转动的,并且根据在各地对照实验,一根铁杵在中原南北各地的沙场滑动幅度不同,由此可以得出大地的高度不同。
通过测算距离与幅度区别,袁天罡得出了现在的结果是个圆弧,大地不仅仅是圆的,而且还是会转动的。
这是袁天罡道长经过数年的闭关测算所得。
道门中人由此与各地儒家展开了非常激烈的争论,以至于要去各地做这实验的人越来越多。
当骊山这些孩子重新回到长安之后,公主与皇子们的学识惊动了很多人,还有人每天等在国子监前等候她们的到来,想要当面讨教。
高阳对此很不乐意,“皇姐,他们怎么不向我讨教。”
李丽质轻笑道:“平日里,你也不好好学。”
“我就是比清河与高阳天赋差了一些,假以时日我也能学得更好。”
李丽质看着这个妹妹点头。
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少,她们在学识上的成长速度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李治讲课的科学一篇只是浅显地讲述光与气压的原理,就引起了整个朝野的议论。
这篇讲义也被人传出了长安城,会传遍中原,也会传到西域和关外,甚至更遥远的地方
甚至有人放出话来,张阳能够造出平山川的火器,就是来自科学的学识。
骊山提出一个理念,并且用这理念拿出了人们前所未见的力量之后,很快就有了追随者。
得知了这件事的李世民很生气,“逆子,都是逆子!”
王公公苦笑不已,皇子与公主们在骊山学艺有了成果,却也成了陛下的烦恼。
李世民怒声道:“真该让他们以后都关在骊山,不要再来长安城了。”
毕竟是陛下的儿子,一旁的长孙皇后听得出来这是气话。
“陛下,不如让孩子去禁足吧,好好反省一番。”
李世民稍稍点头,“让她们去骊山吧,再闹下去朝野不会消停了。”
长孙皇后笑着点头。
这群小祖宗又回了骊山,而就在这年的九月,天竺的使者带着天竺的急报到了长安城。
第七百九十章 吐蕃小赞普贡日贡赞
天竺而来的使者有三位,为首的使者是名叫阿罗那顺,是现在天竺使者的大臣。
他们说天竺的戎日王是天竺最强大的君王,是太阳派往人间的神。
天竺的兵马分为象兵,骑与步三大类,其中骑行战象的象兵最为强大。
当年玄奘和尚到了天竺之后,戎日王为这位东土大唐而来的高僧开办了无遮大会,其规模巨大,有天竺二十余个王公,更有许多僧人与智者。
最后戎日王给了他大乘天的尊号,这位天竺戎日王与玄奘和尚骑象巡游天竺。
随着天竺使者的到来,种种传说也传到了长安城。
王玄策带着一万吐蕃兵马拿下了尼泊尔河,而住在曲女城王都的戎日王对此很恼怒,他就派了使者前来想问问大唐是什么意思。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吐蕃的使者,这一次来大唐的吐蕃使者不是禄东赞,是一个十四岁的年轻人,他是松赞干布的儿子,名唤贡日贡赞。
随着而来有一位老者和十余个吐蕃的青年,他们是大唐求学的。
照理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被困于长安城,其子应该准备即位,不该在这个时候远赴长安。
贡日贡赞去年开始就开始接手吐蕃的政事,又与吐蕃的智者吞弥桑波扎共同编撰书籍。
只是他执意要来长安城,在见过松赞干布之后,他才能安心地接手吐蕃,来之前已经将吐蕃的大小事宜交给了禄东赞。
就这么一件事,在长安城就演变成了尽孝的故事。
许敬宗对故事没有兴趣,他先是让贡日贡赞去见他爹松赞干布,还要应付天竺使者。
天竺使者阿罗那顺站在礼部的众人面前,朗声道:“天可汗为何要将玄奘和尚囚于敦煌,不得归乡?”
许敬宗与李义府,还有张大安吃着茶叶蛋没有回话。
从礼部到外交院,上到礼部尚书,下到文吏和跑腿都吃茶叶蛋,这是礼部的独特习俗。
一颗茶叶蛋很顶饿,可以顶一顿饭,两颗茶叶蛋吃下就可以一天不吃东西。
张大象与李崇义主要负责礼部内部的事务,对这些外臣外事很少参与,也不是他们所擅长。
当许敬宗的目光看来,坐在一旁的张大素将话语翻译成关中话,又讲述了一遍。
众人这才听懂这个天竺人话语的意思。
天竺话太难听了,翻译很是吃力。
许敬宗皱眉看着地图,疑惑道:“天竺的尼泊尔圣河在哪里?”
张大安闻言指着地图吐蕃西南面,小声道:“应该是这个位置。”
“嘶……”许敬宗为之倒吸一口凉气,“王玄策拿着吐蕃的一万兵马就拿下了这么小一块地?”
李义府咳了咳嗓子道:“从脚程来看,天竺使者远道而来,这多半是六月发生的事情,都过去三个月了,说不定王玄策已经拿下了更多的城池。”
王玄策带着兵马出现在了天竺,并且拿下了天竺的尼泊尔圣河之后,之后才是天竺的戎日王知道消息。
派了使者来大唐,前前后后用了三个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谁又知道现在情形如何?
许敬宗皱眉看向这个天竺使者,小声道:“他叫什么来着?”
张大素拿着对方的国书解释道:“用关中话来说叫作阿罗那顺,是天竺的一个王侯,说来这天竺有大大小小的王公三十多个。”
许敬宗了然。
三人低声继续议论着,完全无视眼前这个嚣张得鼻孔朝天的天竺使者。
李义府双手揣在袖子里,与许敬宗凑在一起,弯着腰低着头,挤眉弄眼地问道:“那天竺有这么多的王公他们的食邑分的过来吗?”
张大素解释道:“天竺的王公都是分而治之,哪有我们中原这么严格。”
张大安又问道:“二哥,那他们都分成一块块土地割据?”
张大素点头道:“是呀。”
天竺的使者又呀呀呀说了两句话,发表着这些人无视自己的不满。
李义府眉头紧皱,不由得问道:“分封如此多的诸侯王公,他戎日王找灭吗?”
许敬宗神色凝重,“天竺就差一个董卓了。”
李义府赞成地点头,压低自己的声音,“许尚书所言在理。”
天竺使者一脸的不满,还在咿咿呀呀说着话。
许敬宗见状朝着官邸外看去,不解道:“咦?吐蕃使者没来吗?”
相比见天竺使者,众人更愿意和吐蕃使者交谈,至少人家会说关中话。
张大安解释道:“吐蕃使者贡日贡赞去见了松赞干布之后,就去了骊山,说是要见骊山县侯。”
且不说王玄策如今在天竺的战况如何,光是这个天竺使者想要玄奘和尚回乡的请求就不能轻易答应。
还有天竺使者态度也不好,鼻孔朝天的模样很欠揍,怎么看都不顺眼。
许敬宗对李义府道:“你们将这个天竺使者安顿好,下官去见一趟陛下。”
“喏。”
天竺人在长安并不受欢迎,这三位使者走入驿馆中,也被其他使者指指点点。
许敬宗急匆匆走入甘露殿,向陛下禀报了第一次与天竺使者见面的过程。
李世民吃着西域进攻的干枣,目光盯着许敬宗,嗓音低沉道:“你是说天竺使者先问了玄奘?”
许敬宗躬身低头回道:“陛下,当年玄奘和尚在天竺很受尊崇,天竺使者觉得玄奘这般高僧,不该被困于敦煌。”
“嗯,你们礼部回应他了?”
“回陛下,臣未许诺过,也未说起,只是见了一面就让使者回去了。”
“吐蕃来使是松赞干布的儿子?”
许敬宗姿态放得很低,回道:“松赞干布的儿子带着十余个吐蕃青年希望来大唐求学,还献上了不少金银,不过贡日贡赞见了松赞干布之后,就去了骊山。”
说起大唐与吐蕃的恩怨,和张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世民的神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又道:“你也去骊山看看,他们都说了什么。”
“喏。”
许敬宗收到陛下的话语,急匆匆走出承天门,转而一路飞奔出了朱雀门。
李义府刚安顿好天竺使者,见状好奇道:“许尚书,是家里失火了?”
“备马!去骊山!”
闻言,李义府也跟着一起朝着春明门飞奔而去。
等俩人一起到了骊山村口,正有一群吐蕃的青年,他们拉着十余头牦牛。
等许敬宗和李义府策马飞驰而来,到了近前,见张阳已经与松赞干布说着话了。
一头头的牦牛迁入村子里,贡日贡赞只有十四岁,不过个子很高,长得也与松赞干布很像。
住在长安城的这两年,松赞干布的身形已发福。
“尊敬的县侯,还望早日宰杀这些牛,不然它们就病了。”
张阳不停摇着手中的蒲扇,“其实你不用送这么多。”
贡日贡赞躬身行礼,用流利的关中话言道:“还望县侯不要拒绝,我们吐蕃的牛很多,比人要多。”
张阳愣了愣,说来也是吐蕃人口本就不多,不管是吐蕃的牛还是中原的牛都是不可或缺的生产工具,但吐蕃的牛确实更多。
松赞干布很满意这个儿子,数年不见他也长高了,面对张阳谦逊有礼,谈吐端正。
“这些牛也是大手笔了,就算你们吐蕃的牛再多也不能如此挥霍家底。”
贡日贡赞闻言看了眼父亲,又道:“下臣斗胆有个请求。”
终于说到正事了,张阳笑道:“你且说说。”
贡日贡赞用吐蕃人的礼仪躬身深深一礼,一脸虔诚道:“若父亲此生都不能回吐蕃,还望县侯能够照顾父亲余生,仅此而已。”
听到这话的时候,张阳看了眼松赞干布,这位平日里素来都带着骄傲的吐蕃赞普此刻的眼神竟然有些红了。
不过这种神情也是稍纵即逝,很快松赞干布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骄傲。
张阳对他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时候我与禄东赞,还有赞普都还年轻,但现在早已经过了当年热血的年纪,我与赞普都已冷静下来了,我和你父亲是对手,但不是仇人。”
贡日贡赞已经躬着身子,他好像没有明白话语中的意思,听到对手两个字,他将身子放得更低了。
张阳拍了拍这位吐蕃小赞普的肩膀,又道:“我也不能保证你父亲将来会如何,不过当下来看只要吐蕃一直臣服大唐,赞普就会好好的,可无法保证将来会如何,而且我并不是大唐最有权势的人。”
贡日贡赞这才直起身子,他的眼神坚定不少,朗声道:“还是谢过县侯照拂。”
张阳瞧了眼,气喘吁吁而来的许敬宗和李义府,这两人匆匆而来累得够呛。
“县侯,我们刚刚见过了天竺使者。”许敬宗先开口道。
“嗯,我知道了。”张阳点头。
“天竺使者说希望大唐将玄奘和尚放归关中。”
说起玄奘和尚,贡日贡赞又道:“玄奘和尚在天竺很受戎日王的器重,当年天竺僧人推举玄奘和尚为大乘天,很有声望的一个人,当年我们吐蕃想要与戎日王交往,期间有过几次交恶。”
听着贡日贡赞说起吐蕃与天竺的往事,说到戎日王是如何起家,如何坐上天竺的王位的。
“天竺将尼泊尔圣河当作他们的领地,其实在很久远以前,那是我们吐蕃的领土。”
贡日贡赞继续道:“大相禄东赞主持吐蕃诸多事宜,若不是王玄策将军向吐蕃借兵,其实大相也打算蓄养我们吐蕃勇士,等到勇士足够了,也会去攻打天竺人。”
张阳皱眉道:“如此说来你们吐蕃和天竺也是世仇?”
贡日贡赞重重点头。
再看站在贡日贡赞身后的这些吐蕃青年,张阳笑道:“你们是来大唐求学的?”
许敬宗回道:“陛下在长安城重修了四方馆之后,赞普便有了此意,要让吐蕃的年轻人来求学,朝中自然是欢迎的。”
“我如今只是一个太府寺卿,你们吐蕃若是对大唐有所求,也不该与我说。”
张阳的目光看向许敬宗,“他是礼部尚书,你们与他说就行了。”
闻言,许敬宗上前一步,郑重其事道:“礼部是由骊山县侯一手带起来的,我们礼部上下一直都是以县侯马首是瞻。”
张阳笑道:“老许,你赶紧带人回长安城,好好应付一下此事。”
“喏。”
许敬宗收到话语便与李义府一起带着贡日贡赞离开了。
见松赞干布还站在原地,张阳低声道:“我一直不知道你们吐蕃与天竺还有这么一段关系。”
“吐蕃与天竺的尼泊尔圣河之争一直都有,我们吐蕃一直都想要收复那片土地,天竺人觊觎我们吐蕃的羊绒,作物,盐粮,很久以前大大小小的争端就不少。”
张阳又道:“现在好了,有大唐帮助你们。”
松赞干布笑道:“我之所以会答应大唐借兵给王玄策,是有私心的,希望借着大唐的锋芒来平定吐蕃与天竺持续数百年之久的尼泊尔河之争。”
说罢,松赞干布心虚地行了一礼,“先前借兵时与你隐瞒了这些。”
“嗯,大唐与大食的战争在即,我们不希望天竺人会借战象给大食人,所以大唐与吐蕃的立场是相同的,天竺人若心向大食,那么他就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松赞干布道:“张阳,我坚信大食会输的,晋王殿下所言的科学一篇看过了,你的火炮就是从科学中的学识而来?”
“我只是将以前老师教我的那些学识重新捡起来而已,要说科学真是抬举了,我也只是学到了一些皮毛而已,骊山所探究的是世界的真相,所追求的是这个世上的实事求是。”
松赞干布叹道:“吐蕃人都是信奉智慧的,我们并不像突厥人那般野蛮,也并不像西域人那般自大,强大的手臂可以对付软弱的人,智慧的人可以控制强大的手臂,他们最大的弱点便是野蛮,火炮可以平山川,也可以灭大食。”
“赞普说早了。”张杂活呢高阳谦逊地笑了笑,又道:“但愿吧。”
第七百九十一章 使者交锋
松赞干布领着儿子贡日贡赞来骊山相见,目的也很简单,他希望骊山可以不将火炮用在吐蕃人的子民身上。
尽管这位赞普对这件事只字未提,言语间道尽了家国弱小的无奈,大唐的强大得太快了,相比之下吐蕃发展缓慢,太过弱小了。
张阳回到了骊山上,家里的日子又平静了过了两天。
婶婶就从长安城送来了消息,松赞干布给了他儿子贡日贡赞一卷书。
书中记录的是松赞干布这两年沉淀下来,在大唐的所学所得,这位赞普在大唐也没有闲着,疯狂地汲取着大唐的朝政经验。
张阳与李玥两人并肩坐着,看着婶婶递来的卷宗。
杨婶解释道:“昨日松赞干布将这卷书交给了礼部,礼部看过之后,便允许贡日贡赞将这卷书带回去,礼部侍郎张大素抄录两份,一份送到了中书省,一份送来了骊山。”
李玥皱眉道:“这两年松赞干布就能学到这么多?”
夫妻俩看着书卷上的内容,也是咋舌不已,本来吐蕃的大相权力极大,可以决策吐蕃的很多事情。
松赞干布经过这几年的学习,编撰一卷可以适合吐蕃治理的书卷,也就是吐蕃王廷官制。
从书卷上的内容来看,松赞干布在大相的位置下增设了小相,增加了两位正,副兵马宰执。
以此让相权和兵权分开,这都是从中原的以往失败经验中得出的教训,都被这位赞普一并学了过去。
在大相的位置下分别设置各级官吏,包括升迁调补,还增加了为了大唐的鸿胪寺的官职。
松赞干布将其吐蕃的钱粮用度总领,分为了钱粮度支,资悉波折逋来掌管账目,再由大相位置之下的小相来担任整事大相。
以此管吐蕃的钱粮所向由三个人分别执掌,谁也别想一家独大。
以前的吐蕃官职都由贵族担任,父死子代,世袭其职,这样贵族就不能各行其是。
为了避免吐蕃的贵族会像过去那样,所以松赞干布将许多政事都归类起来,并且在大相之下,加了三个小相来加固权力的架构,管住吐蕃人的贵族。
与天可汗现在所做的一样,松赞干布也在为吐蕃集权。
松赞干布将吐蕃的官员等阶分为了十二等,给予类似大唐的金银鱼符,他用吐蕃的各类颜色的玉饰来分类。
“以臣民于君前忿教争竞,无礼无仪,乃创十善法律,使善者有所劝,恶者知所戒。”松赞干布写了这么一段话来确定了吐蕃人的律法。
为了适应吐蕃的变化,松赞干布还允许将来吐蕃赞普可以在其中多添加几条,可以一直完善。
给吐蕃的将来留足了空间。
李玥低声道:“现在看来松赞干布能够一统吐蕃有其道理。”
“松赞干布在长安城这几年收获颇丰,或许他原本的学习能力就很强。”
李玥稍稍点头,低声道:“若这书卷到了吐蕃,以后的吐蕃会强大吗?”
强大的行政体系,可以让一个小国强大起来,这一点不论是从战国先秦图求变法,或者是中原大地历代王朝的变迁中就可以看出,强大的权力机构可以培养出一个强大的国家。
当初大食人被波斯人打得抱头鼠窜,后来波斯没落了,可大食人也形成了他们自己的权力组织,由此开始强大起来。
张阳看了之后,站起身看向书房的窗外,弟弟妹妹正在做题。
李玥缓缓道:“这就像是松赞干布给吐蕃留下的一份遗产。”
“往后松赞干布还要继续留在长安城的。”
“父皇会对他做什么吗?”
张阳来回走了两步,低声道:“陛下什么都不会做,他在等着礼部什么时候可以将吐蕃并入大唐的版图,松赞干布也在图求吐蕃强大,现在的他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他给自己的儿子这么一卷书,是希望将以后的吐蕃交给后辈后人来图求强大。”
看起来松赞干布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他此生再无遗憾了。
张阳神色多了几分严肃,缓缓道:“松赞干布希望吐蕃有再次强大的一天,可他不知道礼部的野心,是对手就一直是对手,不会变的。”
李玥将这卷书放在了自家的书架上,低声道:“万一将来能用上。”
小清清递来一些洗好的柿子,道:“这是上官伯伯送来的柿子,他说蓝田的柿子熟透了,要给爹爹尝尝。”
仔细一想,张阳点头道:“嗯,吃柿子的时节应该再晚一些才对,今年的柿子熟早了。”
看媳妇还在怀疑吐蕃会不会就此强大,张阳又道:“其实松赞干布这卷书有一个很致命的错误。”
“何以见得?”
讲到如何治国,如何安排朝政总是能够让她提起精神。
也难怪两位婶婶常说,公主殿下不简单,骊山的女孩子也都不简单。
小清清盘腿坐下,一口咬下柿子眯着眼幸福地品尝这难得的甜味。
张阳咬下一口柿子,细细品尝着咽下再解释道:“松赞干布对吐蕃的律法还是太过模糊了,很时候道德与律法是冲突的,这就像是儒家对天下人有很高的道德要求,却在反对法家的法律严苛。”
李玥笑道:“松赞干布也没有吃透中原的书籍。”
夫妻俩这些年看过的书很多很多,尤其是当初在长安城的日子,李玥几乎是书卷不离手,不该看的皇权禁忌书卷她也看,各家典籍讲义她也看。
张阳也跟着看了许多书,但都只是想要了解古人的想法,从典籍中的蛛丝马迹中找到自己想要的记述。
因此俩人的知识积累也是足够多的。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小清清坐在夫妻俩中间,她抬头看了看娘亲,扭头看去另一侧又是爹爹。
屋外又传来了弟弟的哭声,婶婶匆忙跑去抱他。
小清清苦着脸道:“弟弟怎么还没长大,吵死了。”
翌日,天竺使者与吐蕃使者一起走入承天门,都准备好了去面见天可汗。
驿馆外,松赞干布正在痛快地吃着红烧肉盖饭。
李崇义正巧路过,他不解道:“赞普一早就吃得这般油腻吗?”
松赞干布将碗中的黍米饭吃光,重重地放下碗筷,用袖子擦嘴,笑道:“如此好的油盐在吐蕃吃不到。”
李崇义自己搬了一把凳子也坐了下来,笑道:“其实这些卖红烧肉的贩子也可以去吐蕃卖。”
“崇义公子说笑了,寻常的吐蕃人还在以物易物,哪有银钱买一碗红烧肉,如果他们手中只有牛羊要如何买?”李崇义重重点头,“你说得在理。”
松赞干布长出一口气,痛快地打了一个饱嗝,“红烧肉此物做起来很简单,长安城外已经有人开始养猪了,听说是受了太府寺的指点,猪都阉了。”
“起初觉得很残忍,唐人实在是太粗野了,但吃着这个肉实在是美味,忍不住了。”
松赞干布又道:“再来一碗。”
比脸还大的陶碗装着满满当当黍米饭,上面铺着一层红烧肉,酱汁晶莹。
“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用米浆来煮肉,这么煮出来的肉汁实在是鲜美,骊山有这般的秘方可保百年富裕了。”
松赞干布一边狼吞虎咽吃着,嘴里还说着话。
李崇义看着他熟练地用筷子,这赞普真的越来越像关中了,又道:“我去过骊山,红烧肉的秘方在一个姓丁的厨子手里,而且养猪的也是他家的亲眷,那猪都是他亲手阉的。”
又想到今天的早朝,李崇义再问道:“今日天竺使者和吐蕃使者都要觐见,赞普为何不去。”
松赞干布笑道:“崇义公子是礼部侍郎,为何不去?”
李崇义苦笑道:“我散漫惯了,我这个礼部侍郎还是因为家里老货看陛下要施行科举,想着以后就要没机会了,就让张阳在礼部给安排一个位置。”
“我哪有许敬宗他们有才能,更不要说上早朝,很长时间没去了。”
松赞干布点头道:“嗯,崇义公子能胜任这个位置,想必是陛下点头的。”
自己的事情,李崇义不想说太多,现在的宗室老老实实地活着,除了李道彦家的那个不知死活的要去西征大食人,其余人都不敢折腾。
“赞普呢?为何不去觐见?”
松赞干布摇头叹道:“交给孩子们吧,我的路也走到头了。”
当年意气风发的松赞干布,现在倒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感觉,李崇义回想这松赞干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暮气沉沉的,再一想应该是在见到了骊山火器的时候。
此刻的朝堂上,许敬宗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吐蕃使者贡日贡赞和天竺使者阿罗那顺都在承天门外等候了。”
朝班上静悄悄,李世民沉声道:“入殿。”
等着使者到来,朝班上有人想着这一次西方战事筹备多年,有人说大唐太过穷兵黩武,也有人说陛下要开疆拓土,这是大唐应该做的事。
这场战争早已不是大唐一家的战事了,此战席卷了整个西方,参战的有突厥人,有吐蕃人,还有西域人。
俨然就快演变成了东西两方的战事,天可汗号令诸国,诸国皆响应号召。
就算是在长安城内各族人之间也是前所未有地和睦。
若这一战胜了诸国会将天可汗推崇到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一仗不论是对社稷,还是对所有人都是有益处的。
当这些功劳都算在礼部头上时,众多文官心里都很不舒服。
若是这些功劳都在张阳身上,大家也都认了。
偏偏张阳离开礼部之后,这些功劳都留给了礼部这些人。
不多时天竺使者与吐蕃使者一起走入大殿,许多目光都落在两方使者身上。
吐蕃使者衣着干净,穿着的是吐蕃人特有的衣衫。
倒是天竺人穿着邋遢了不少。
吐蕃使者贡日贡赞很年轻,他只有十四岁,面向天可汗行礼,“尊敬的天可汗,下臣贡日贡赞。”
这个吐蕃使者说着关中话,众人的神色稍好。
天竺使者阿罗那顺用蹩脚的关中话道:“下臣阿罗那顺。”
这是阿罗那顺在长安城三两天唯一学会的关中话。
在这个宏伟的太极殿中,贡日贡赞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也在朝堂上这种肃穆的氛围中感到紧张。
许敬宗与张大素站出朝班,先看向天竺使者问道:“不知道天竺使者来大唐所求为何?”
阿罗那顺用天竺话大声说了几句。
张大素听了之后翻译道:“陛下,天竺使者说为何不让玄奘回乡?”
见陛下的目光看向自己,许敬宗说道:“玄奘是唐人,自然由天可汗处置。”
阿罗那顺又说了一句话。
张大素翻译道:“陛下使者说玄奘是佛的弟子。”
此言一出,朝中又是一阵议论。
张大安站出朝班道:“玄奘首先是唐人,其次他才是佛的弟子,既然是唐人就有唐人的规矩,玄奘私自出关必然要处罚,陛下让玄奘禁足敦煌反省,禁足期间也没有阻拦玄奘开设道场,念诵经书。”
张大素将话语翻译了过去,天竺使者再次道:“还请天可汗让吐蕃人交还天竺圣河,并且向天竺赔罪。”
还未等张大素翻译,吐蕃使者贡日贡赞朗声道:“尊敬的天可汗,这天竺使者在说谎。”
此言一出殿内哗然。
贡日贡赞只有十四岁,但个子很高,若不知年龄还以为是个二十余岁的男子。
他朗声道:“尼泊尔圣河本就是吐蕃的,是吐蕃奉天可汗之命收回失地,是天竺人几经阻拦,想要谋害吐蕃人!吐蕃才是无辜的,天竺才是罪人!”
话语一出,就知道天竺人和吐蕃人仇怨很深,此间火药味很重。
贡日贡赞又是行了一个大礼,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又道:“还请天可汗将王玄策将军借给吐蕃,我们吐蕃人要和天竺人开战!此是吐蕃与天竺仇怨,与大唐无关。”
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王玄策带着吐蕃人去打仗,天竺人来告状。
现在吐蕃人当场倒打一把。
眼前的是是非非,顿时变得复杂。
等张大素将话语转述给天竺使者,阿罗那顺指着吐蕃人大声说着话,唾沫星子横飞。
第七百九十二章 吐蕃小赞普的决心
大殿内,众人都是看着天竺人骂着吐蕃使者,他讲话时唾沫横飞,很不好看。
贡日贡赞一直都谦卑地站着,没有去看天竺人的神情,低着头不讲话。
直到天竺人的谩骂结束了,张大素这才对众人道:“天竺使者说是吐蕃人委曲求全,是日戎王给了吐蕃仁慈,他回去后要带兵去踏平吐蕃。”
话音刚落,李义府站出朝班道:“好你个天竺人!吐蕃乃我大唐臣子之国,你们竟然敢讨伐!”
天竺使者也意识到了不对,慌忙要解释。
牛进达站出朝班道:“陛下,末将愿带一千兵马去扫平天竺!”
闻言,朝堂又是阵阵议论声,这些低沉的议论声在大殿中如蚊虫的嗡嗡声。
这些议论声让李世民听着很苦恼,闭眼板着一张脸没有出声,任由下面的文官武将们议论。
人到中年,官职还是中书舍人的高季辅站在朝班道:“牛将军切莫着急,李绩大将军已经在河西走廊厉兵秣马,随时可以带兵前往天竺,无须牛将军出手。”
天竺使者阿罗那顺听到身后的两个随从翻译了一番。
话语声有些含胡不清,只能明白一个大概的意思。
就是一个大概的意思,也让阿罗那顺神色紧张了起来。
天可汗作为收复河西走廊与安西四镇的皇帝,周边的小国都是他的小弟。
小弟被欺负了,做大哥的要是不帮忙未免太过小气了。
也是为了名声,此刻吐蕃的使者被天竺人欺负,众人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弟挨了欺负,大哥就这么旁观难免会让周边小国不舒服。
要维持这么一个局面不容易,李世民突然又想到了张阳,这个小子若是在场他会怎么说呢?
太极殿内,已经吵成了一片。
天竺使者没想到唐人吵架这般地彪悍,额头隐隐有了汗水。
吐蕃使者贡日贡赞又道:“禀天可汗,吐蕃愿向大唐献上赋税,虽无作物可用牛羊相抵!”
话音一落,朝堂上一片哗然,议论声更大了。
这吐蕃小赞普真是敢说。
李世民还是面色阴沉没有讲话,目光盯着这个低头的贡日贡赞,目光好似要看穿这个小赞普的心肝,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随后这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许敬宗身上。
吐蕃这小弟实在是太仗义了,看不惯这么仗义的小弟被人欺负,武将这边要开战的声音更大了。
直到天竺使者朗声说了一句话,众人这才安静下来。
张大素听完,想了片刻又是神色凝重,朗声道:“陛下,阿罗那顺是说当初来大唐的大食使者穆斯阿布回去的时候路过了天竺,大食人已经祭祀,大食人要东进,拿下富裕的大唐,杀光唐人!”
话音落下,又是一片哗然。
高季辅指着天竺使者,大声道;“好你个天竺人!我大唐岂会怕他蛮夷,我等先宰了你!”
眼看高季辅要冲上去,岑文本连忙拉住他,劝道:“季辅莫要冲动,这是在太极殿。”
“爷爷我忍不了!”高季辅张牙舞爪,扒拉着岑文本抱着自己的双臂。
张行成叹道:“季辅啊,你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老当益壮不成?”
高季辅看着天竺人大声道:“天竺小儿!休要仗着大食人在这里颐指气使。”
忽然,陛下站起身。
群臣皆是闭口不再言语,躬身低头行礼。
“玄龄,郑公,辅机来甘露殿议事。”李世民说罢转身离开了。
见陛下走了,朝堂内又一次开始了争论。
甚至都没人注意到天竺使者和吐蕃小赞普的离开。
程咬金,秦琼,李大亮三人盘腿围坐,三人在太极殿就这么席地坐着。
他们低声细语商量着,摆开了架势图谋怎么拿下天竺。
身后是一群文臣武将的争论声,声音此起彼伏,时不时传来一声怒吼。
程咬金挠着下巴的胡渣摇头道:“秦二哥之见不妥,不能这么打,应当带兵直入,直取王城才是,两万兵马足矣。”
闻言,李大亮冷哼道;“你老程总是单刀直入,若是对方留一座空城,诱你入城,再伏击反围,岂不是被敌方全歼?”
“哈哈哈!”程咬金忽然大笑,“大亮,你就是跟着李药师久了,什么都谈兵法,那天竺人哪里懂得这么多,他们打仗还论兵法吗?”
“哎!”秦琼叫住了俩人的争论,看着眼前一幅地图小声道:“你二人休要争论,老程的说法也不错,直冲都城也好,莫要忘了天竺人的象兵。”
程咬金与李大亮皆是神色凝重。
秦琼又道:“当年某家游历天下,年轻时见过那战象,战象都是如那房屋大小,冲入人群难以抵挡,若要战须在对方就集结战象之前,速战速决。”
三人推翻了之前的战略,又开始重新议论。
李大亮忽然道:“那王玄策是什么来路?”
秦琼摇头道:“没听说。”
……
天竺使者回到了长安的驿馆,同行一起回来的还有吐蕃的小赞普。
两方人手一到驿馆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有关外人小声议论着,小赞普贡日贡赞面色一横,忽然道:“动手。”
一群吐蕃青年将这三个天竺人围了起来,对方还未有反应,一个拳头打在了阿罗那顺脸上。
惹得阿罗那顺一声尖叫,另外两位天竺随护住了阿罗那顺,并且还手一脚踢在对方的胸口。
见状,这群年轻气盛的吐蕃人,自然是忍不了。
双方在驿馆就此大打出手,别看天竺使者就三个人,面对吐蕃人的殴打也毫不示弱。
天竺与吐蕃积怨已久,今日在太极殿,阿罗那顺心里就憋着一团火。
此刻挨了吐蕃人的拳脚心头怒火更盛,愣是打得不落下风。
刚下了朝李义府,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就见一个小吏急匆匆跑来,“出事了!出事了!”
李义府还没喝上一口水,又将茶碗放下问道:“怎么了?”
小吏指着门外慌慌张张说道:“驿馆打起来了,天竺人和吐蕃人……”
他话没说完,李义府站起身挽起自己的袖子朗声道:“弟兄们随我来!”
李义府带着外交院十余个人手离开,脚步匆匆地来到驿馆门口。
此刻的驿馆内,桌椅被打翻在地,众人扭打在一起不可开交。李义府迈步上前,大喝道:“别打了!”
伸手将一人拉开,对方也没停手,随后又扑了上去。
哪里还有人听得进去,双方人手都打得红了眼。
“都别打了,成何体统!”李义府一边劝架一边使劲用脚踹着天竺人。
最后还是惊动城中的官兵,这场架才堪堪停下。
让双方使者给驿馆和官府交了罚钱,李义府注意到阿罗那顺的目光,不屑道:“看着某家做甚。”
天竺人对李义府也是咬牙切齿。
而李义府淡淡道:“某家只是想让你们停手,无意多踹了几脚而已。”
驿馆的事情收场,小赞普贡日贡赞来到长安城的一处酒肆,松赞干布就在这里用着饭食,因为张大安经常会来这里用饭,所以他也经常来,时常与张大安说一两句话,颇有收获。
一个能够帮助大唐复辟辽东的年轻人,松赞干布对他很感兴趣。
贡日贡赞快步走来,用吐蕃话小声道:“都按照父亲的想法办了。”
松赞干布点头道:“你不该再来找我的,你该像我们雪山上的雄鹰那般,是该自由翱翔的时候了。”
闻言,贡日贡赞鼻子有些发酸,他忍着哽咽低声道:“吐蕃一定要这么做吗?”
“嗯,你不了解天可汗与张阳,你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松赞干布低声道。
“父亲,吐蕃以后还会强大的。”
“嗯,做完这些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有人会帮我们做完的,用中原的人话来说,他们乐见其成。”
吐蕃与天竺开战的决心是松赞干布交代的,吐蕃往后向大唐献上赋税也是松赞干布交代的。
如此是想让大唐放心,让大唐对吐蕃彻底地放心。
只有这样才能让吐蕃有壮大之机会。
至于开战天竺,吐蕃对此当然还别有用心,不管朝中的聪明人能不能想到,现在的吐蕃都不能说。
因为现在的吐蕃要追赶大唐太难了。
松赞干布吃下一颗柿子,擦了擦手低声道:“翱翔吧,我的小雄鹰。”
贡日贡赞还是问道:“父亲,我不知道……”
“多看看中原人的故事,你就会明白的。”松赞干布起身往桌案上放下这顿饭食所需的银钱,起身离开了。
贡日贡赞站在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
傍晚时分,岑文本脚步匆匆来到骊山去见张阳。
此刻,张阳正在与上官仪商量秋后种地的安排,见岑文本来了,沉着一张脸道:“文本兄,你怎么又来了?”
岑文本一脸的笑容,脚步依旧是匆匆,他解释道:“今日早朝很是热闹。”
“嗯。”张阳点头应了一声,与上官仪嘱咐了几句。
等上官兄离开,重新看向岑文本,张阳皱眉道:“文本兄,这个月的账目你已经看过了,怎么今天又来了?”
岑文本好奇问道:“当初县侯见过松赞干布父子?”
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还是点头。
“当初县侯与他们说了什么?”
稍一回想,张阳解释道:“文本兄问这些做什么?”
“今日早朝之后,陛下召见房相与郑公他们议事,说起了吐蕃的赋税与天竺的战事,让下官来问问松赞干布可有事先告知过县侯?”
张阳摆手道:“这倒是没有,他们送给骊山十几头牛,不过都已经被做成酱牛肉了,文本兄要不要带一些走,这么多的酱牛肉一时间吃不完。”
“那倒不必了。”岑文本连连摆手。
张阳喝着茶水坐在村口,看到不远处的媳妇正带着女儿在种树苗。
见岑文本要走了,便又道:“是吐蕃的小赞普说了什么吗?”
听张阳又问起这件事,岑文本又是谈心大起,坐下来笑道:“郑公与房相以为吐蕃能够将赋税交给大唐,想让天可汗册封小赞普。”
“是册封小赞普一个青海道行军总管,是个大将军的官职,统领吐蕃之用,往后吐蕃军民一律听从大唐号令。”
张阳皱眉道:“就这么轻易交出赋税了?”
“果然还是瞒不住县侯,吐蕃的小赞普也向天竺开战了。”
“嗯,还真是有魄力,这种决定不像是他这种孩子能够想出来的。”
岑文本十分认同地点头,这一次神情放松了许多,“原来这些事情县侯都是不知情的。”
“唉……”
张阳叹息一声,低声叹道:“陛下还是对我不放心,以为我会从中作梗?”
岑文本爽朗一笑,“正是小赞普反常的言语,陛下才会有了疑心,不过房相也说了,县侯不会让吐蕃如此做。”
“房相是好人。”
张阳暗自点头道。
“房相还说了,如若是县侯的手段,定是取缔吐蕃赞普之位,让吐蕃诸多地界成为大唐的牧场,而不是草率的向天竺开战,县侯的手段虽说强硬,但也不会让吐蕃背上开战天竺这么大的负担。”
张阳尴尬一笑,“房相高看我了。”
到了夜里,秋日的风有些凉了。
不多时,岑文本离开了,他还是拿走了一篮子的酱牛肉。
李玥与女儿这才洗了手走来,“爹爹,那棵树是女儿种的。”
张阳点头道:“嗯,你要记住了,不能让这棵树枯萎了。”
小清清又道:“为什么不种果树呢?”
“你怎么总是想着吃。”张阳数落她。
李玥捂着嘴轻声笑着:“孙神医说了,你要少吃柿子,不然又会肚子痛。”
“女儿明白了。”她的话语又多了一些委屈。
见到不远处有几个同龄的女孩子,小清清又高兴地与她们挥手打招呼。
那几个女孩子见到小清清也是脸上一喜,但又看到了公主殿下与县侯,她们也是脸上一正,纷纷行礼。
一家人回到了山上,李玥盘算自家的家产,“小武与小慧让高陵县将我们的活又分发给了其他村县,如此一来为我们劳作的人越来越多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混账啊,太混账了
骊山用一种劳动派发的方式,将制造下游的手工活分发出去,如此一来骊山也可以将更多的人力集中于更精尖的铸造。
分发的模式到了最后便是成作坊的生产小集体。
李玥将一幅现在的家产分布图挂在墙上,以骊山为中心,往下一级一级分布,开始向外蔓延。
夫妻俩都看不上土地兼并带来的那点好处,群众才是生产力,生产力创造的财富比土地兼并大多了。
王婶去了一趟长安城,到了夜里才回来,买来了小清清心心念念想吃的甑糕。
李玥不让她多吃,吃多了肚子不好受,余下的都分给了她的舅舅和姨姨们。
翌日,秋日早晨的里骊山很是静谧。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
张阳走到屋外裹紧了自己的衣衫,呼吸着屋外清冷的空气。
不多时,李玥匆匆将外衣拿了出来,“夫君莫要着凉了。”
“嗯。”张阳接过外衣披上。
天边才刚刚亮堂,弟弟妹妹都还在睡着,女儿昨晚就去小兕子的房间睡了。
夫妻俩在池边伸展一番四肢,活动筋骨,压了压腿之后,便开始晨跑。
“呼吸调整好,尽量用鼻吸。”张阳叮嘱道。
“嗯。”李玥重重点头。
从骊山的山顶跑到山腰,便在山腰的小道上晨跑了起来。
家里山道下来绕着山腰,跑一圈也就两千米。
一圈跑完,身上隐约有了汗意,神清气爽。
李玥深吸一口新鲜空气,闭上眼再缓缓吐气。
回到家中,小武和小慧先睡醒了,她们用了早饭之后便要开始安排生产调度。
李玥也有了片刻的空闲能够用来专研她的数术之道。
“袁道长已经领悟了经纬存在的概念,但他还没有将经纬度的算法钻研出来。”
她说着话,手中的笔顿了顿,又道:“不过以李淳风和袁道长的造诣,这些事情多半难不住他们。”
“是呀,难不住的。”
收拾了一番车间,张阳打算下午再来做一些玩具给女儿。
张阳去了山下的田地,观察着南瓜的长势。
这都入秋了,南瓜依旧只有拳头大小。
上一次种出来的南瓜也不大,难道是种子的问题?
拿出自己的小册子记录着南瓜的长势,南瓜的叶子并不大,张阳狐疑着怎么种成了秋南瓜?
又是挠了挠头,张阳很是不解,主要是不了解这南瓜的原产地是什么样子的,在关中种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眼看华西的秋雨要来,这一亩地的南瓜收成也就这样了,收获说不上好,还要等这些南瓜适应关中的水土。
张阳提着一个个竹筐先将其摆放好,再将南瓜从藤蔓上摘下来,一个个放入竹筐中。
上官仪脚步匆匆而来,小声道:“县侯,陛下来了。”
“陛下来就来了,让他自便,我很忙的。”张阳头也没抬继续收着南瓜。
上官仪躬着身子朝向另一边。
“无妨,朕被怠慢惯了。”
听到陛下的声音,张阳这才抬头,马上换起了笑容,“呀,陛下来了!有失远迎。”
“远迎?”李世民冷哼道:“你刚刚还说让朕自便,现在又说有失远迎,这世上比你虚伪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张阳收起笑容,继续摘南瓜。
李世民看到他的态度恢复了冷淡,也不恼,反倒是在田埂上坐了下来,低声道:“因为范阳的士族与学子之间的冲突,朕让李君羡带着十余门火炮去了范阳地界。”
一句话说完等着他的回话,这小子还在忙着他自己的事。
看他篮子的一颗颗果实,他又种出什么?
李世民继续道:“很多人以为他是被朕调任河北折冲府的,只是他们没料到朕让李君羡就在范阳的宗族地界内天天放火炮。”
张阳的动作明显顿了顿。
见他是在听着的,李世民笑道:“朕还让御史马周也随行去了范阳,查问此次士族与学子之间的冲突。”
“听说开炮的时候吓死了一个老人家,这件事是马周让人送来的奏章朕才知晓,说是那老人家是自己病死的,与火炮没有关系。”
说到这里,李世民神色多了几分得意,又道:“朕就是要让他们担惊受怕,就算他们是世家大族,在朕的眼皮底下也要老老实实的。”
说来说去,反正是他李世民天天在别人家地界里开炮,人家也怕这个火炮会轰了自己家的家门。
李世民是将领出身的皇帝,虽说现在这皇帝也会写点诗文,练书法。
可光是这点薰陶依旧不能改变天可汗野蛮作风,光是天天在别人家门口开炮这种事情,也亏得他做得出来。
在张阳心里,李世民的道德底线明显低了几分。
张阳一路摘着南瓜,在田地里一路走,越走越远。
见状,李世民只好走上前,沉声道:“你觉得朕做得如何?”
张阳连忙行礼道:“陛下英明。”
“给朕说实话!”
听皇帝的话语严肃了几分,张阳改口道:“其实陛下的安排也有不妥之处。”
“嗯,朕愿闻其详。”
“火炮的震慑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倘若天天放,其实也没多少威慑力度。”
“这就像烟花一样,人们第一次见到甚至会朝着夜空参拜,但若次数多了也就那样,也见怪不怪了。”
李世民点头,“嗯。”
张阳继续道:“其实想要起到威慑的效果还是要一炮炸了他们的家门,今天炸了前院,明天炸了他们的后院,只要不出人命,大可以尽情尽兴!”
“尽情尽兴?”
“对呀,多炸点其他的地方,整天开炮浪费火药包不说,还怪费事的,陛下觉得呢?”
李世民短暂地沉思,而后点头又觉得很有道理。
张阳咧嘴笑着,可喜可贺!陛下的道德底线再次被拉低了几分。
“可是未免也太过了……”
“陛下!对世家做过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还少吗,我们所做这点事不过分,再者说火炮这东西吧,它嘴里飞出去的东西,谁又知道会往哪里飞,对不对?”
李世民沉着脸,正在考虑着。
张阳依旧摘着南瓜,“再比如说炸毁了他们的房子,让他们自己修就好了,反正那些世家大族有的是钱,他们修一次我们炸一次,搅和得他们鸡犬不宁才痛快。”
仔细打量着这个女婿,李世民啧舌道:“你怎么不早说?”
张阳哈哈一笑,“陛下也没问我呀。”
“鸡犬不宁吗啊?”
“对,怎么?难道他们敢冲撞我大唐府兵?反了他们,胆敢反抗以谋反罪名全族拿下。”张阳冷冷笑着,“谁给他们的胆子,用火炮炸他们家是陛下给他们的甘霖,他们对此应该甘之如饴。”李世民抚着下巴的短须,问道:“你吃什么长大的?”
终于将一亩地的南瓜摘完了,一共十五筐。
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落下的,还有几颗太小就不摘了。
秋南瓜也好,秋南瓜甜。
张阳背起竹筐,笑道:“陛下吃南瓜吗?”
“南瓜?”
“很好吃的。”
话锋急转,通常与他说着一件事,会突然讲到另外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上官仪继续跟着陛下的脚步,至于刚刚县侯的话语,他很快就从记忆中抹去了,全当没有听见。
先是霸占了李孝恭的宅院,反正他一个人住着也没人做饭,修砌好的灶台也没用过,平时都是他都是去太上皇李渊的宅院蹭饭的。
一蹭就是很多年,其实李渊也不做饭。
都是李泰做好之后端过去的,一来二去维持到了现在。
张阳蒸着南瓜,见陛下还在一旁看着,便讲道:“这个是南瓜,去年的时候我算是培植成功了,今年种了之后收成不是太好,而且南瓜也很小。”
“这也是你们太府寺的成果?”
张阳点头道:“其实在西方还有很多作物,可以用来增加中原的作物多样性。”
李孝恭恭敬地站在一旁,就站在上官仪身边,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岑文本……他来见过你了?”
“嗯。”
“你也不用猜忌朕,朕想要知道吐蕃小赞普真实心意,毕竟这种事情你背地里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现在文本兄与陛下解释清楚了?”
李世民颔首,“此番来见你,朕就是想要尽释前嫌。”
张阳往灶台下放入木柴,“陛下,这个南瓜熟得慢,还要等一会儿。”
“朕可以等。”
李孝恭安静地站在一旁,这君臣俩人能尽释全嫌?他宁可相信李泰能减肥成功。
陛下的话不见得是真心话。
张阳的话言不由衷。
这复杂的关系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直到南瓜熟了,张阳用咸鸭蛋炒了一番,盛在一个陶碗中,放在陛下的面前。
李世民瞧着带油光,又黄灿灿的南瓜皱眉道:“这能吃?”
李孝恭恭敬地将筷子递上,“陛下,这小子种出来的东西都是能吃的。”
好像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屁话,放下了筷子他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李世民夹起一块南瓜放入口中仔细品尝着,“嗯,软糯咸甜。”
“是吗?”张阳也拿起了筷子,从碗中夹起一块仔细尝着。
不多时,李泰也来了,他穿着一身布衣,脚步匆匆地跑来,收到皇叔的眼神后也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李世民问道:“此物亩产几何?”
张阳又吃了一块,“秋南瓜太甜了,明年播种的时节应该提前一些。”
“朕问你此物亩产几何?”
“嗯。”张阳又夹起一块吃着。
眼看碗中的南瓜已经被他吃了两块,李世民也多吃了几块,君臣俩人三两口就将一碗南瓜吃干净了。
吃罢,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点头中肯道:“嗯,确实甜了一些。”
“用来做粮食有点太腻了,不太合适,果然还是蔬菜。”
李泰十分懂事地给父皇的茶碗续上茶水,又给姐夫倒了一碗。
“你还没回答朕,此物亩产几何?”
“本来我想着南瓜亩产二十石上下。”
“咳咳咳……”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李世民不停咳嗽着,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
张阳淡淡道:“不过我的品种差了一些,今天收了南瓜,我算了一下,也就十石左右的样子。”
李世民心中一盘算,忽地站起身,沉声道:“黍米一亩也就一石有余。”
“嗯,我知道。”
“你这个南瓜一亩地能种十石?”
“对呀。”
李世民给了李孝恭一个眼神。
心领神会的李孝恭快步离开,去田地间称量张阳所摘的南瓜。
李世民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一些,喝着茶水也不讲话,目光直勾勾看着他。
张阳也喝着茶水,拿着自己的小册子还在记录,“嗯,口感差了一些,没有预想的这么软糯,可能是因为山上的水土与山下的水土还是有区别的,昼夜温差没有问题,今年的阴天多,所以光照不够?早春播种在夏季收获应该能有所改观。”
小半个时辰之后,李孝恭又跑回来了,他一头大汗躬身道:“陛下,称量好了,一共十二石,确实只有一亩地。”
“哈哈哈!”李世民忽然笑了,他朗声道:“张阳,你太府寺功盖社稷,有了此物大唐何惧天灾。”
“陛下,这是蔬菜的一种不是粮食,中原还是要以种谷物为主,这南瓜吃多了很腻,而且太府寺的初心也是为了作物多样性。”
张阳絮絮叨叨说着。
李世民也没有搭理,而是让随行的太监挑了几颗带走。
“陛下!陛下!”张阳跟上前继续道:“这是蔬菜,这不是粮食,这东西不能当作粮食种的。”
陛下心中欣喜哪里顾得上这些话。
“陛下!作物的多样性很重要,万万不可让南瓜取代了谷物,五谷才是我们的生存根本,这是蔬菜,这不是粮。”
李世民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直到陛下走到村口,李泰在一旁安慰道:“姐夫,不用劝了,这个时候的父皇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你父皇也太不讲道理了。”
“等以后再劝父皇吧,不论此物是蔬菜是粮食,总归是种出来,改天给姐夫讨个封赏。”
“该问你父皇要钱才对,南瓜要拿去卖的。”
闻言,李孝恭跺脚,恨不能将张阳的嘴堵上,言道:“混账啊,太混账了!”
第七百九十四章 贞观瓜
如果南瓜的亩产这么高,张阳还要用它来卖钱,对李孝恭来说这是一种很混账的行为。
尤其是还要让陛下付钱,混账得不能再混账了。
陛下走了,坐上了车驾手里捧着南瓜离开了。
张阳气馁道:“魏王殿下,你说这南瓜我们卖多少钱合适?”
李泰思量道:“既然南瓜的亩产这么高,此物自然是价值千金。”
“罢了,分给村民们,我们自己吃。”
李孝恭叫骂的声音停下了,他听到这话神情明显一愣,而后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言道:“此物当该献给天下,老夫没看错你小子。”
张阳揣着手站在村口,咧嘴笑着道:“这天下就我一个人为社稷万民着想了。”
李孝恭抚须笑道:“无妨,哪天你女儿闯祸有老夫护着。”
“那太好了。”张阳高兴一拍大腿又道:“我女儿最近想着怎么把长安城炸了。”
闻言,李泰的神情一愣。
张阳一脸笑容的离开了。
李泰神情木然道:“皇叔,姐夫刚刚说什么了?”
李孝恭面色凝重道:“说他家的女娃要炸了长安城。”
“嗯……”
“这丫头挺懂事的,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李孝恭一边走着一边点头,喃喃自语着,“肯定不会的。”
长安城兴庆殿,兴庆殿分三层楼,夜晚的兴庆殿灯火通明,李世民摆袖道:“今日朕偶得祥瑞,请诸位品尝。”
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与秦琼,尉迟恭等文臣武将皆在座。
李世民十分享受地吃下一口南瓜,又道:“此物软糯可口,亩产十石的祥瑞作物。”
闻言,房玄龄与魏征皆是皱眉。
长孙无忌问道:“此物当真有十石?”
“嗯!”李世民点头道:“朕亲眼所见,令人称量之后才知晓。”
秦琼与尉迟恭,程咬金等将领起身行礼道:“臣等恭贺陛下得此祥瑞。”
房玄龄为首的文官也起身行礼道:“恭贺陛下,恭贺大唐!”
李世民满脸笑容地点头,意气风发挥袖道:“朕有意为此物赐名,贞观瓜。”
群臣再次行礼朗声道:“贺陛下!”
一群乐妓走入兴庆殿,翩翩起舞,钟鼓月声中,兴庆殿一片庆贺之象。
……
长安城的夜晚静谧,街道上依旧实行着宵禁,偶尔还有一队队巡查的官兵从一处处街巷走过。
长安城朱雀大街的东面,这里是礼部的外交院。
且说,经过上一次的斗殴,李义府此时心情很不好,“许尚书,驿馆双方使者斗殴,下官明明就是去拉开他们,那些言官非要弹劾下官!岂有此理。”
许敬宗给他倒上酒水,低声道:“是那天竺使者对你怀恨在心,他向御史台检举了这件事,毕竟是他国使者,御史台的人也不能坐视不管。”
李义府愤愤不平地将酒碗放下,怒声道:“当初就该下手狠一点,还是手下留情了,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义府兄弟还是不够沉稳,在这个朝堂为官就要沉得住气。”许敬宗慢声细语讲着:“你看看当初的县侯,那时因为突厥的事被剥去了官身时,为人十分爽快,说走就走。”
“后来呢?县侯在东宫陪太子读书,遍览宫中典籍,过了一年就帮朝中收复了高昌,位列礼部尚书。”
闻言,李义府拿起酒碗又是恭敬地道:“下官以后定要多多向许尚书请教。”
许敬宗人到中年,笑起来也是意味深长,他抚着短须道:“你也还年轻,不用太着急,以你定辽东之功,将来位列侍郎不是难事。”
李义府举起酒碗低下头,朗声道:“这一切全是许尚书提拔之恩。”
许敬宗摆手道:“不,是骊山县侯对你的恩情,都是他在名册中挑中了你。”
“嗯,下官定当铭记县侯提拔之恩,也不敢忘许尚书栽培。”李义府爽气地喝下一口酒水,想到今天被弹劾还被扣了一个月的俸禄,他眼神就要冒火,怒道:“某家与那些言官势不两立。”
外交院的后院,此刻鼾声此起彼伏,有不少科举落选后的文人都住在这里,在这里有床铺还有免费的饭食,只要好好给礼部办事,将来也能像李义府这般,在朝中谋得一个职位。
正是深夜时分,驿馆内,吐蕃小赞普贡日贡赞用药酒擦拭身上的瘀青。
听着随从的话语,禀报着这些天在长安城的所见所闻。
贡日贡赞低声道:“天竺人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那天竺人这些天一直都在拜访长安城的权贵,希望可以说服他们向天可汗进谏收回攻打天竺的兵马。”
贡日贡赞颔首道:“兵马是我们吐蕃人的,想撤兵还要我们说了算。”
随从又道:“那天天竺人花了许多金子,在长安城结交了很多人。”
擦完了药酒,贡日贡赞想起了父亲的话语,吐蕃的担子此刻落在身上。
他又想起了在吐蕃还有个年幼的弟弟,芒松芒赞。
贡日贡赞低声道:“我要让天竺人死在长安城。”
话语一出,随从大惊失色,小声道:“小赞普在长安城地界杀人后果很严重。”
贡日贡赞阴沉着脸,又道:“杀他是为了吐蕃,为了让我们吐蕃强大,大唐和大食的战事牵连吐蕃与天竺两地,我不能坐视吐蕃失去这么大好的机会。”
虽说贡日贡赞这位小赞普是松赞干布的儿子,但性情与为人上与松赞干布有很大的区别。
贡日贡赞没有松赞干布的胸襟,可心思算计深沉。
屋内安静了许久,贡日贡赞闭眼低声道:“他们若不死在长安城,就无法让大唐与天竺结怨。”
随从也是一咬牙,这件事的风险很大,可他们还是愿意跟着小赞普冒险一试。
翌日,吐蕃使者贡日贡赞在礼部与许敬宗告别。
“谢许尚书这些天的安排,我们就先告辞了。”贡日贡赞带着自己的随从行礼。
许敬宗诧异道:“这就走了?”
“吐蕃还有诸多大事需要下臣去安排,不便久留。”
想到了松赞干布交给他儿子一卷书,许敬宗的神色闪过一丝警惕之色,又带着和善的笑容,“你们那些吐蕃的年轻人都可以在长安城的四方馆进学,你且安心离去,等他们学成而归也可以造福吐蕃。”
贡日贡赞神色上全是恭敬,又行礼道:“下臣告退。”
许敬宗瞧着他一路从朱雀大街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淹没在行人中,这才收回目光。
过了半个时辰,李义府匆匆回来,他还嚼着饼,“吐蕃使者走了,看见他们出城买了三匹快马就回去了。”许敬宗颔首道:“这吐蕃使者还真是归心似箭呐。”
日头逐渐升高,秋日里长安城的街巷的僻静处常有冷风灌入,寒意令人不自觉加快脚步。
三名官差正在看着一具尸体,不多时就有人去告知了礼部。
许敬宗本来想在午后休息一个时辰,却因为一个消息让他没有这份闲心。
“阿罗那顺死了?”
“都死了,几个天竺使者都死在了崇德坊。”
这个消息让许敬宗感到诧异,他又怒道:“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长安城行凶。”
“大理寺人过来查问了,还请许尚书走一趟。”
许敬宗连忙穿好官帽官靴,又道:“叫上大安兄弟。”
“喏!”
收拾了片刻,许敬宗便与张大安一起离开了礼部,匆匆赶往崇德坊。
知道天竺使者这些天一直在崇德坊走动,为了就是结交长安城的权贵,好向天可汗进言。
来到崇德坊的一处街巷,许敬宗与张大安见到了倒在长安城的三具尸体。
正任大理寺少卿的孙伏伽正带着人站在这里。
昔年孙伏伽任职刑部郎中,陛下念其才能将他调任大理寺少卿。
“孙少卿。”许敬宗神色依旧镇定,笑道:“这命案可有眉目?”
孙伏伽端坐在地上,仔细观察着尸体,“是昨晚死的,三个人都是被一刀割喉。”
说着他双手撑着地面俯下身闻了闻尸体,又道:“很重的酒味。”
检查了一番天竺身上的衣物,搜到了一个钱袋子,孙伏伽面色凝重,“钱财没了。”
“是劫财杀人?”许敬宗再问。
张大安的目光看向四周,尤其是两边的屋檐。
孙伏伽心中有了打算,他拍了拍手站起身,神色凝重道:“听闻鸿胪寺少卿李义府与天竺人有过节?还因为这件事被文官弹劾,他怀恨在心?”
许敬宗点头道:“确有此事。”
说罢,他又连忙改口道:“断然不是李义府所为,昨夜老夫与他一直都在外交院饮酒,”
孙伏伽低声道:“我没说是他。”
“不是中原人做的。”
一个稚嫩的嗓音传来,许敬宗低头一看,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靠了过来。
“去去去。”许敬宗赶着推开他,“谁家小孩,怎么还过来看死人。”
那小孩给许敬宗推开,又凑了上来道:“他们的伤口就不是关中的刀刃,而且割喉方式不是从背后的,是正面的刀口。”
“嗯?”孙伏伽诧异地看着这个小孩。
许敬宗又道:“你是谁家娃娃!抓紧回去,谁家孩子和你一样喜欢看死人。”
那孩子执拗着不肯走,他抬头道:“你是许敬宗,对不对?”
闻言,许敬宗胡子都快气歪了,“老夫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那孩子行礼道:“小子狄仁杰,家父狄知逊,见过许侍郎。”
“啊……”许敬宗倒吸一口凉气又道:“嗯,原来是狄知逊的孩子。”
说罢,他又觉得不对,又道:“你爹在河西走廊主持互市,你怎么回来了?”
别看狄仁杰只有十一二岁,他谈吐端正,行礼也很端正,躬身道:“家父主持河西走廊互市脱不开身,只好让小子受家父之命,来看望祖父狄孝绪,顺道来长安城采买点礼品。”
许敬宗听完摆了摆手又道:“那你买了礼品赶紧回去。”
狄仁杰充耳不闻,又是走到了尸体边上,也俯下身闻了闻尸体,低声道:“天竺人没有喝酒,酒水是他们死后倒上去的,从刀口来看应该是西域人的弯刀。”
“西域人?”
孙伏伽捏着下巴的短须又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狄仁杰回道:“家父主持河西走廊互市,少不了与西域人交谈,小子耳濡目染对西域人的刀兵也是熟知的。”
天竺人死了,用的是西域人的刀?
张大安皱眉看着现场隐约觉得麻烦事要来了。
等许敬宗再看去的时候,狄仁杰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来回看着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心说狄知逊这人也是个名门之后,怎么就有这么一个胡闹小子。
事情交给了孙伏伽去查办,为了安定长安城内诸多外族人的人心,陛下的旨意也来了,三日内必须破案。
天竺使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肯定要给个交代。
可就在众人没有顺着蛛丝马迹查案的第三天,一个吐蕃的年轻人带着当初的凶器前来投案自首了。
是因为吐蕃人与天竺人之间的仇怨才会下手,没有吐蕃小赞普的授意,是他一个人所为。
不管是不是小赞普的意思,这个梁子这吐蕃人算是扛下了。
孙伏伽照张拿人下狱,等朝中发落。
许敬宗坐在外交院内,还愁眉不展,真凶是找到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人命案不重要,重要的是吐蕃,大唐,天竺三方的关系。
“死了三个天竺人,用的是西域人的刀,行凶的是吐蕃人,很有意思。”
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说话的那孩子就站在外交院门口,还背对着众人。
许敬宗一把拎起狄仁杰,呵斥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狄仁杰被拎在半空中倒也不恼,而是挂起了孩子该有的天真笑容,“爹爹嘱咐过,看望了祖父之后就回外交院,许尚书会照顾我的。”
“谁会照顾你?某家不会照顾你!”许敬宗对李义府道:“备车驾,送这个小子回河西走廊。”
“许尚书!”狄仁杰连忙跟上脚步,“难道许尚书就不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吗?”
第七百九十五章 小子狄仁杰
“什么原委?要什么原委?人都死了,犯人也拿下了,大理寺也结案了。”
许敬宗没好气地看着他,这小子越看越讨人厌。
狄仁杰又从外交院的门外,将行李与包袱也搬了进来,甚至还有被褥。
他嬉笑着:“许尚书,我爹爹说了长安城到河西走廊路途遥远,入冬之后更是天寒地冻,想让小子在长安城过了冬再回河西走廊。”
许敬宗看着他发愁,要在这个忙碌的院子里塞一个孩子怎么想怎么不舒服。
狄仁杰打量着四周,很是满意这处地方,他又道:“许尚书,小子睡哪?”
许敬宗吹胡子瞪眼喝道:“老夫没说要留你!”
“若是许尚书不能留小子,小子就只能去见骊山县侯了,看看县侯会不会留小子过冬。”
“慢着!”许敬宗突然喊住他,目光俯视这小子,“莫怪老夫没事先与你说,这里是个很忙的地方,没人会照顾你,你要是闯祸了老夫还是会将你赶出去。”
“喏。”狄仁杰有模有样的行礼。
随后他理所当然地拎着包袱去后院找个房间,找个床铺。
许敬宗见状苦恼地挠了挠头,“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小子,近日事事不顺心,真是邪了门了。”
骊山与河西走廊的来往很多,狄知逊对礼部的功劳很大,对骊山的功劳更大。
要是被县侯知道我许敬宗连这点小事都不肯帮忙,以后自己还如何在县侯面前立足。
一咬牙就答应了这件事。
别看狄仁杰现在乖巧的模样,这就是个小混账,岂有此理!
小小年纪就该威胁老夫,长大了可了不得。
狄仁杰找到了一间单独的空房子,房子里还有一张干净的床,他懂事地将一应的书籍与生活用具放下。
而后,狄仁杰走到了板着一张老脸的许敬宗身边。
“你缺什么和这里的文吏说,一天三顿,饿不着你。”
狄仁杰又道:“听许尚书说外交院很忙,小子可以帮忙整理各地的文书,以前在河西走廊小子也是这么帮家父的。”
许敬宗领着他走到外交院的二楼,找到了张大素的房间,“大素兄弟。”
张大素目光还在看着一张关外的地图点头道:“许尚书,案子查清楚了?”
“嗯,查清楚了,与我们礼部无关。”
他说着话,将狄仁杰拎了进来,“这小子以后可以帮你做事,整理卷宗文书。”
张大素笑道:“你就是狄知逊的儿子?”
“小子狄仁杰见过张侍郎,唤小子仁杰就好。”
“嗯,仁杰。”张大素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地图,随后伸手指向一旁的堆小山般的卷宗,“那是回鹘人与薛延陀人的部族卷宗,以及各地的人口数目,你将它们分类整理好。”
“喏。”
狄仁杰走到一旁便开始整理。
许敬宗站在门口观察着还真是有模有样的,他好奇上前检查了一番,分类得倒是没错。
狄仁杰忽然抬起头,他小声道:“许尚书,小子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要回河西走廊了?”
“不!小子是想明白了那吐蕃人为何要这么做。”
狄仁杰继续道:“小赞普离开的当天,天竺使者尸体才被发现,朝中追查需要时间,小赞普很清楚以大唐官吏的能力,不用三五日就可以查明白。”
“因为在长安城的西域人不多,并且查看驿馆的记录就清楚有什么人离开,有什么人是何时回来的。”
“事情就是小赞普所为,他提前离开还买了三匹快马,便是为了给他自己留足充足的机会回到吐蕃,而且还留了人扛罪,此番大唐与大食开战,吐蕃人是希望大唐与天竺人交恶,吐蕃要借机从中谋利。”
许敬宗淡淡道:“还用你说?昨日几位侍郎都已经想好了对策。”
狄仁杰又安静下来了,他低声道:“许尚书,听闻陛下发现了一种祥瑞?”
“对,贞观瓜。”
许敬宗有气无力地回道。
狄仁杰抬头咧嘴一笑,“小子想尝尝。”
许敬宗将卷宗放回原来的位置上,“此瓜……骊山才有。”
“那小子就去骊山……”
“住嘴!”许敬宗额头青筋直跳,他咬牙切齿道:“老夫走一趟骊山给你取来便是。”
“谢许尚书。”
小魔头!小怪物!小混账……
许敬宗一边骂着一边出了长安城,叫了车驾去骊山。
此刻骊山全村都在举行着南瓜宴,南瓜的香味飘来,人站在村口就闻到了。
许敬宗不敢惊动张阳,而是在村口徘徊许久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胖胖的身影。
“魏王殿下!”
那身影闻声停下脚步,转身走来,“许敬宗?你来见张阳?”
“魏王殿下见笑了,下官不是来见县侯的,是想要来骊山要个贞观瓜。”
看许敬宗也不容易,李泰让自己的随从递给他两只南瓜,还有一小包袱的南瓜饼。
“为了便于保存,我们吃不完的就做成南瓜饼了,本来几只是要给龙武军的,就匀你两只了。”
“多谢魏王殿下。”
“唉,父皇也真是……南瓜就南瓜,非要叫贞观瓜。”
正想着,李泰忽然又道:“本王差点忘了,狄知逊的儿子是不是到长安城了?”
许敬宗点头,陪笑道:“下官已经见过他了,是个很灵醒的孩子。”
“嗯,河西走廊的狄知逊送信来了说这件事,姐夫想着让你照顾也好。”
李泰叮嘱着,又道:“那小子几岁了?”
“十……十一岁吧。”
许敬宗纠结着回道,面色也在发苦。
李泰不住点头道:“听说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麻烦你照顾了。”
“不麻烦,不麻烦。”
许敬宗笑得更苦了。
李泰一打量许敬宗,当年都是一起在礼部吃茶叶蛋的货,一想到狄仁杰这么周正的一个孩子,要让他跟着许敬宗和李义府厮混,总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
见他连连点头又是赔笑,李泰欲言又止,摇头叹息一声离开。
没想到狄知逊已经先一步给骊山书信了,许敬宗觉得现在想要甩开那小混账的机会更少了。
长安城,外交院,狄仁杰正在后院和这里的小吏打听着礼部前前后后这几年的事。
尤其是听到当年的张尚书当着松赞干布的面,痛骂陛下的场面。
狄仁杰总是感觉热血沸腾的。
许敬宗面如死灰地带着南瓜与南瓜饼来到外交院的后院。“小子应该和许尚书一起去骊山,小子也想见见那县侯。”狄仁杰说着话走上前,从包袱中拿出一个南瓜饼正吃着。
许敬宗瞪眼看他吃得这般心安理得,也拿出一个南瓜饼坐在一旁吃,滋味还挺好的。
甜甜的,还有点碾压有嚼劲。
正吃着,有个妇人的身影走入礼部的护院。
“狗贼!给老娘出来!”
听到这声怒喝,许敬宗头皮一紧,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婆娘裴氏。
“好你个许敬宗!老娘前前后后给你主持家里事,你还在外面有了野种?”
许敬宗用力咽下在嘴里的南瓜饼慌忙上前,“婆娘,且听我解释。”
她指着狄仁杰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你果真在外面养了外室?”
“他是狄知逊的儿子!”
许敬宗大声解释着。
人家哪里还听得进去,提着棍子就要和许敬宗拼命。
好在礼部众多文吏护住了这位许尚书。
这也怪许敬宗这两年忙得不着家,经常住在这礼部的外交院里。
是个婆娘都会怀疑自己的男人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外室。
许敬宗是有口难辨。
好在狄仁杰主动上前与裴氏解释。
在那小子的三言两语下,裴氏竟然有了笑容。
许敬宗扇了一巴掌,原来不是做梦,这彪悍婆娘竟然还有这样温和的一面。
狄仁杰长得周正,一张小白胖脸招人喜欢,说话也奶声奶气的。
很招裴氏喜欢,都快认干儿子了。
克星!许敬宗心中暗想,这狄仁杰定是某家的克星。
等裴氏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狄仁杰走上前道:“许尚书,我饿了。”
许敬宗警惕地看着他,“你不是刚吃了南瓜吗?”
“我还想吃柿子,羊肉,黍米饭……”
难怪近日总觉得事事不顺心,原来是这么一个克星到了长安城。
许敬宗顺便叫上了李义府,给这个小克星找了家酒肆。
李义府看这小子胡吃海喝的模样,小声道:“许尚书?”
许敬宗揉着自己的额头,刚刚挨了自家婆娘一棒,现在还在隐隐作痛,神色不悦道:“说?”
“这狄仁杰是多久没吃饭了。”
许敬宗恨不得将这个小克星送走。
狄仁杰耳朵听得清楚,便痛快地喝下一口羊肉汤水,“久居河西走廊很久没吃关中的饭食了,心心念念好不容易回来,自然什么都想吃。”
这小克星痛快地打了一个饱嗝,还将碗中的汤水也喝完了。
许敬宗又道:“大素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好了?”
“嗯,张侍郎说让我自己多看看多转转,还说了今晚要教我学习关外文字和语言。”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许敬宗讶异地发现除了自己对这个小克星很讨厌。
这礼部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这小克星,就连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张大象都愿意带着他做事。
骊山,陛下要将南瓜改名叫贞观瓜也由着他了。
张阳将清洗好的南瓜子都铺开,晾着。
长安城的消息源源不断送到骊山,知道了天竺小赞普离开了长安城后,天竺使者的尸体才被发现。
松赞干布是一个有国君风范的人,为人也大气。
可这个小赞普的行事看起来阴狠得多。
当初贡日贡赞带着十余头牦牛来骊山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一个很憨厚懂礼貌的孩子。
没想到他能在长安城做出这种事情。
张阳低声道:“善于伪装的人,都不好对付。”
杨婶带着一卷纸脚步匆匆来到李玥面前,“公主殿下这是袁天罡道长让人送来的。”
李玥接过纸张皱眉看着,“袁道长算错了,不该这么算的。”
她将纸张翻过来,又翻找着夫君的工具箱,拿出一个圆规,开始画圆,画经纬度和坐标。
好一会之后,这才长出一口气,她将这张纸重新卷起来交给婶婶道:“交给送来的人。”
杨婶脚步匆匆离开。
张阳坐在华清池边,给女儿修理着自行车,低声道:“要是袁道长发现他苦思冥想的题目,被你不到一个时辰就解开了,他会作何感想。”
闻言,李玥抿嘴一笑,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低声道:“这点算什么,夫君的导数题比这个更难。”
是呀,媳妇现在的数术境界,已经很难再教她什么了。
而她的数术境界也因此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
张阳试着自行车的踏板,又将它拆下来,换了一个齿轮。
李治踩着滑板从眼前掠过,过了一会儿,他又滑了过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好几次,张阳终于忍不住了,沉声道:“晋王殿下,一直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是不礼貌的。”
李治这才停下动作,抱着滑板走来道:“狄仁杰是谁?”
“与晋王殿下的年纪一般大,他是狄知逊的孩子。”
“他很厉害吗?”
张阳依旧试着齿轮和链条,由于做工达不到太精细的水平,链条也是做宽的。
“姐夫?”
回了回神,张阳低声道:“在河西走廊的时候,他就开始帮着狄知逊处理各类事务,能够安排得很妥当,狄知逊在信中意思是希望他在长安城历练一番,不让我给他太多的照顾。”
李治小声问道:“那与我相比呢?”
张阳笑道:“人各有所长,狄知逊没有接触过骊山学识,要从骊山的学识来论,他不如晋王殿下。”
李治好奇追问道:“那除了骊山的学识呢?”
这孩子好像是在寻找打击,张阳终于将链条扣在齿轮上了,试了试踏板能够正常转动。
这才脱下手套,在华清池边洗着手。
注意到李治要追问的态度,张阳笑道:“我也没见过他,不是太清楚。”
“那我想见一见他。”
第七百九十六章 天可汗的个人魅力
华清池边,张阳把修好的自行车放在一旁,又道:“晋王殿下要见狄仁杰也简单,秋猎的时节到了,届时长安城内会有很多人出来游玩,我可以让许敬宗带他出来,你们可以寻个机会相见。”
“多谢姐夫。”李治重重点头。
“和我一起收拾车间去。”
说罢,见他要跑,张阳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晋王殿下,你要去哪里?”
李治苦着脸道:“皇姐安排的作业还没写。”
张阳拎着他就往车间走去,“作业晚点也没事,我可以辅导你。”
李治的小脸上多是不服气,好像这辈子也被这只命运的大手给拎住了。
且说,当今陛下得了贞观瓜,此事在朝野中传播得很快。
明明是太府寺培植的成果,在陛下口中就成了天降的祥瑞。
近日陛下难得要安排秋猎,朝野都在准备。
此次的秋猎地点还是在龙首原,当初因为要修建汉皇宫旧址朝中纷纷劝谏。
现在陛下又要去龙首原秋猎,还有太液池修造至今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有人猜测陛下还是没有放下这件事。
甘露殿,陛下与房相相对而坐。
李世民倒上一碗清茶,又道:“许敬宗向朕递交了奏章,玄龄的意思如何?”
房玄龄低声道:“小赞普是希望大唐与天竺因此结怨,从此让大唐再也不能对吐蕃坐视不理。”
“吐蕃人很清楚,只要陛下还在犹豫,那天竺人就有周旋的余地,可他们死了,天竺人就不会与大唐多谈,臣以为此刻就算是派人去天竺说清楚也无用了。”
李世民叹道:“是朕小看这些年轻人了,不想那小赞普如此狠辣,不得不防,”
房玄龄稍稍点头,叹道:“既然如此,臣以为陛下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在长安城死了三个使者,朕就此不过问吗?”
房玄龄低声道:“陛下若过问反受其累,而天竺使者死后也已下旨彻查,大理寺也结案了,如此足够。”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闭眼平缓着呼吸,也在平静情绪,又道:“朕只等天竺战况。”
房玄龄又是点头。
一件事说罢,李世民皱眉又问:“太府寺种出了贞观瓜,以张阳现在的年纪与官职,该给他何种赏赐较为合适?”
房玄龄颔首道:“陛下,张阳也年近三十了吧。”
李世民点头,“二十有八了。”
“不知不觉过去了这么多年。”
“是呀。”
君臣俩人拿起茶碗,饮下茶水。
房玄龄又道:“若论这么多年以来的功绩,张阳是年轻一辈最出色的,但此子……”
“恃才自傲,吝啬至极,多钱善贾,目无君臣之礼,为人懒散,做事散漫,胆大包天……”
李世民一连说出了张阳数个缺点。
这小子根本没有优点,全是缺点,全是短处。
陛下说这话的时候,多少带着一些情绪。
房玄龄还想再说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李世民双手放在膝盖上,每每想到还要给这小子封赏,心中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房玄龄端起茶碗,还未喝一口,只好又放下,低声道:“陛下,臣听宗室官吏说起汝南公主已有一儿一女,张阳贵为县侯,可公主殿下的食邑依旧单薄。”
见陛下不说话,似乎还在思虑,房玄龄又道:“既然陛下担忧张阳年纪轻轻给他的封赏太过,按照宗室说法如果增加公主殿下的食邑也是于情于理的。”
“玄龄细说便是。”
“喏。”房玄龄低声道:“不过臣以为当初既然给了食邑如今再改难免不合适,不如封张阳与汝南公主的女儿为栎阳郡主,给其子一个关西侯又如何?封关西泾县县侯。”
李世民皱眉道:“如此一来,朕也算是给了骊山封赏,又能弥补当年给玥儿的食邑不足?”
“正是如此。”
王公公将刚烧开水放凉片刻,又给陛下与房相沏上,而后安静站在一旁。
“那上官仪其人该如何安排?”
房相叹道:“陛下想让上官仪来朝中吗?”
“当然。”
李世民很快给出了答复。
“既然如此,陛下让他离开太府寺,在朝中六部寻个官职便可,臣以为刑部和吏部就不错。”
说罢,房玄龄观察着陛下的神色。
一旁还有小太监将茶水放在炉子上。
可话刚说出口,李世民忽然笑道:“罢了,如此让他入朝为官,难免显得强人所难,朕该让他心甘情愿离开骊山,入朝为官。”
房玄龄笑着点头,心中这才对陛下的决定感到满意,言道:“当年上官仪还是个弘文馆的学士时,臣便留意过此人,既如此那就给他一个通议文散,不在朝中履职也可进谏议政,陛下觉得如何?”
“嗯,如此甚好。”
许多事上李世民依仗房玄龄,但对上官仪这个人,李世民不想用皇帝的强硬权力。
李世民更想用自己作为万人敬仰的天可汗的个人魅力,来让上官仪真正地臣服,真心真意地走出骊山,以后也可全心全意地为社稷出力。
李世民对自己的个人魅力很有信心。
入秋的关中,清晨时分。
天边出现第一缕阳光,大地上覆盖着一层霜冻,蔚蓝的天空下充斥着寒风阵阵。
夫妻俩跑步完,洗漱完便早早用饭了。
李治一早就起床了,他打算今天秋猎去会会那狄仁杰,他想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狄仁杰,凭什么可以得到姐夫的称赞。
一大家子正忙着吃早上的饭食,弟弟妹妹洗漱完陆陆续续来到饭桌上。
杨婶脚步匆匆而来,“县侯,陛下的封赏旨意来了。”
话音刚落,王公公迈着脚步而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
张阳连忙起身,笑道:“王公公,这么早就来骊山了?”
“老奴来给陛下宣读旨意。”
见这老人家爬上骊山已是气喘吁吁,张阳给他倒了一杯茶水,让他缓口气。
“您老要是来了,我亲自来山下见您就好。”
“县侯真是说笑了,老奴怎敢让县侯亲自下山相迎。”
王公公现在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更多了。
张阳搭着他的肩膀低声道:“近来身体如何?”
王公公又道:“老奴还是先念旨意。”
张阳一手拿过黄绢,笑道:“不用了,我自己看就行。”
见他已经一手夺过了旨意,王公公也不好再说什么,知道县侯的脾气向来如此。
他又给了那两个小太监一个眼神,他们也是心领神会的。俩人坐在华清池旁,阳光照在院子里,张阳看着旨意又道:“一个栎阳郡主,一个泾县县侯,还真是大方。”
王公公又道:“陛下还说了封上官仪通议大夫,虽说可以不在朝中履职,但可以参议政事。”
“不说这些,您找个时间退下来养老吧。”
王公公脸上带着笑意,没有答话,而是起身递上一份份的文书,“这些都是食邑和封地所在,老奴这就先回去了,宫里还有不少事。”
张阳亲自送着这位老人家下山,直到他走出了村子。
小清清骑着熊而来,好奇问道:“这位老人家看着好累。”
“是啊,他挺累的。”张阳转身走回家中。
“嗯,他看起来比王珪老先生还要年迈。”
“今天放你一天去玩耍,我们去秋猎,不上课。”
“真的吗?”她神色欣喜,又道:“那女儿能玩火炮吗?”
“不行!”
“女儿想玩嘛!”
“不行!”
……
这一次陛下秋猎的猎场在龙首原。
骊山家大业大,光是出行就有十几辆马车,李泰带着李渊和李孝恭。
“老师,你也出去散散心。”
张公瑾摆手道:“老夫这身体就不去添麻烦了。”
张阳笑道:“您老坐在轮椅上也添不了多少的麻烦,我还特意给您准备了辆马车。”
马车的后方有个木板,木板放下来就可以推着轮椅上来,等再将木板放下来,就可以坐着马车下来了。
等眼前都准备好了,张阳这才翻身骑上三河马出发。
车队走得慢悠悠的,小清清正盘腿坐在熊背上问道:“爹爹,我是栎阳郡主了。”
张阳点头道:“我知道,旨意送到了,宗室也登案造册了。”
“那我可以炸长安城了吗?”
“不行。”
闻言,她有些恼,努着嘴闷不作声。
皇帝的猎场就在龙首原,此刻这里有不少的官兵,还有不少权贵人家在这里走动。
张阳带着一家子到了近前,营前兵士确认了身份之后,这才放行。
在这里有不少的营帐,还有大唐的权贵妇人与宗室中人在这里走动。
如此庞大的车队一进入大家的眼线,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猎场的最中心地带人群很多,一家子本就与宗室与权贵疏远,本想着是来散散心的,打算就在龙首原的东面安顿下来。
“这里没多少人就在这里安顿片刻吧。”
“嗯,挺好的。”
李玥对这里的环境很满意。
一家子收拾好,张阳几架马车都横摆在一起,拆开马车之间的隔板这样一来十架马车就成了一个横在平原上的房子。
至于这些马儿就找个地方拴着,任由它们吃草。
两位婶婶点好了炉子,弟弟妹妹三三两两跑开了,撒欢地在草地上玩耍。
张阳走到一处高地,从这里就可以一眼看到龙首原的全貌。
“这龙首原还真是挺漂亮的。”李玥也笑道。
回头看了眼正照料孩子们的两位婶婶,张阳小声道:“婶婶最近有没有问起那件事?”
明白夫君的意思,李玥小声道:“最近倒是没有说起了。”
婶婶们希望夫妻俩可以多几个孩子,这样一来家底也能厚实一些。
李玥收起自己的衣裙,坐在草地上笑道:“婶婶们想着的是家里有一两个孩子不听话,将来若有一个孩子出息,也能够主持家事。”
“是吗?”
“婶婶是这么说的。”
张阳皱眉道:“你说你父皇有这么多孩子,也没一个有出息的。”
“青雀……稚奴?皇兄……”
李玥一个个念着名字,又想着自己对这些兄弟姐妹的印象。
张阳小声道:“我们来看看你父皇的嫡子,太子殿下为人老实没有主见,容易被人算计,还有青雀……”
回头看去李泰正在吃着一个蹄髈,吃相也并不好看。
“至于稚奴……”
李玥也侧目看去,李治用一个小根子正在捅着地上的虫子,他甚至还笑了,笑得还傻里傻气的。
随后,她无力地垂下头,神色有些悲伤,“夫君,你说这大唐江山该如何是好。”
张阳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放心,我是好人。”
李玥将自己的长发往后放,长叹一口气,神情上写满了不放心与无奈。
不多时许敬宗就带着狄仁杰来了,知道在这里的都是皇子与公主,不敢走得太近。
只是站在远处一大一小正说着话。
李治脚步匆匆而来,“姐夫,许敬宗带着的那个就是狄仁杰吗?”
“嗯,晋王殿下可以去会会他,记住不要打架……”
张阳叮嘱的话语还没说话,他便飞快地跑了过去。
龙首原上方有一条河道流淌下来,这是太液池出来的一条支流,狄仁杰就站在这条小河边。
李治迈步上前问道:“你就是狄仁杰?”
“敢问当面是……”
见对方这么有礼数,李治忽然有些心虚,还未开口回应。
许敬宗悄悄踢了狄仁杰一脚,然后行礼道:“下官见过晋王殿下。”
李治骄傲地点头,很满意他的行礼姿态。
狄仁杰回道:“原来是晋王殿下。”
李治神态上颇为不服气,尤其是看到对方这么谦逊有礼的样子,便问道:“听说你很聪明?”
听到问话,狄仁杰颔首道:“说不上聪明,只是跟随家父久了,懂一些道理。”
“嗯。”李治来回走了两步,便问道:“我问你,如果你有十把不同的锁,十把钥匙,开锁的钥匙混在一起了,最多要试多少次,才能把这十把锁全部打开。”
狄仁杰听到问题眨眼不解道:“晋王殿下,问这话是何意思?”
第七百九十七章 两位国公的约定
李治冷哼道:“你自诩是个聪明的人,本王且考考你。”
孩子间的胜负欲总是强烈的,狄仁杰意识到了晋王的考教意味,并且还带着一些敌意。
虽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狄仁杰怎么是仔细盘算起来,“晋王殿下是在问最多的次数吗?”
李治点头。
狄仁杰又是一番盘算后,放下了手中的棍子,回道:“四十有五次。”
“嗯?”知道他算得这么快,李治很是诧异,瞧着所画出来的图和一些字,仔细看着,“你是如何算出来的。”
狄仁杰解释道:“小子自小就读书,也学过算经。”
一旁的许敬宗也在盘算着,目光落在狄仁杰的算法上,心中明悟果然是这样。
李治笑道:“我有个更好的算法,可以算得很快。”
狄仁杰退后一步谦逊地道:“还请晋王殿下赐教。”
李治盘腿坐下来,开始教着狄仁杰如何解题。
“这样,用第一把钥匙最多试次,如果九次都打不开锁,那么就不必再试,最后一把肯定是对应的锁,如此一步步排除下来便是四十五次,这还有个算式,从九开始相加……”
听着李正的讲法,狄仁杰不住点头,“果然方便很多,晋王殿下大才。”
李治闻言,挠着头道:“都是姐夫教我的。”
“骊山县侯?”
“嗯,姐夫很厉害,什么事都难不住他的。”李治憨笑着又道:“其实你也很厉害,你可以用如此复杂的算式,如此快地算出来。”
狄仁杰躬身道:“小子受教了。”
孩子间的友谊很简单,从先前的不服气三两句话就能成为朋友。
张阳坐在高坡上,正烤着一只鸡腿,见李治又走回来,问道:“晋王殿下聊得愉快吗?”
李治抬着下巴又道:“与狄仁杰比试了,他不及我聪明,我们还约定下一次再比试。”
“比试什么?”
“当然还是数术了。”
张阳将一只烤好的鸡腿递给他。
孩子们撒野玩了一天,小清清骑着熊在野外狂奔着,惹得周围许多宗室权贵惊吓不已,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巨大的牲口。
以前这头熊还是在骊山藏着,很少显露人前。
李孝恭一直陪在李渊身边,俩人时不时可以说上一两句话。
李泰去见了他父皇,陛下打猎的声势很浩大,这种围猎对一地的生态基本上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夜里,天气开始寒冷起来,李玥带着小武与小慧坐在炉子边取暖。
张阳推着老师的轮椅正在散心。
高士廉走来道:“弘慎,许久不见了。”
张公瑾点头道:“许国公,许久不见了。”
看着老迈的高士廉,张阳又道:“没想到您来也会来这一次的秋猎。”
“嗯,知道你们来秋猎,老夫就也来看看你。”
收到老师的眼神,张阳退到一旁。
高士廉的目光看着张公瑾,即便是到了夜里,他的目光还是这般锐利。
张阳回想着,当初与这个老人家相遇还是在九成宫,现在来看他的目光还是这般锐利。
就算是在夜里,还是能感觉到这道能看穿人心的目光。
张公瑾面对这种目光,倒是处变不惊,心中泰然很多。
高士廉拄着拐杖上前道:“你的身体如何了?”
“唉。”先是长长一声叹息,张公瑾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声道:“许国公也看到了。”
高士廉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多活几年吧,看到你还活着,老夫便觉得活着也不是太难。”
张公瑾低声道:“骊山调养得还不错。”
“嗯,你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油尽灯枯。”
夜风有些冷,吹得高士廉的衣袍晃动,这老人家倒是站得笔直。
张阳抬头看着星空,仔细听着两人的话语。
“辅机与老夫说过好几次,张阳这孩子的才智与手段,你的这位弟子很是厉害,将来位极人臣也不是不可能。”
张公瑾不住摇头,笑道:“我这个弟子给朝中添了不少的麻烦,没闯大祸就算不错了。”
“谁年轻的都是一腔热血,老夫年轻时也闯下了不少祸事,说来还是你为人持重。”
两位老人家说起了当年,言语间好像回到那天下群雄并起时代。
听着两人说话,还能有欢声和笑语。
张阳站在一旁也在思索着,目光看到了远处的身影,小武和小慧提着灯笼,站在中间的正是李玥。
给了她们一个放心的眼神,张阳仔细听着两位国公的对话。
“许国公,张阳这孩子的心思不在朝堂。”
高士廉又道:“人总是会有很多选择的,他还年轻。”
张公瑾又道:“戴胄过世了,虞世南也走了,温彦博也不在了,王珪重病缠身,也不知道我等还能活多久。”
相比于张公瑾的悲观,高士廉明显洒脱很多,他抚须笑道:“你且活着,你比老夫年轻,切莫死在老夫前头了。”
“许国公说笑了。”张公瑾低声道:“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死了也不过化为黄土,死又何惧,老夫期盼着过世的那一天,租地的乡民都给老夫挖好了坟,还是这小子一直不让老夫死。”
高士廉转头看向张阳,给了一个中肯的眼神,而后又道:“这孩子的心还是善良的。”
张公瑾点头道:“善良。”
两位老人家的说话开始玄乎起来,张阳听着越是觉得不对劲,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
他们俩人的说话声音也低沉了很多。
聊得也挺开心的,直到高士廉离开,李玥与小武,小慧也走了上来。
张公瑾摆手道:“无妨,无妨。”
“老师与许国公都说了什么?之后的话弟子就没听到了。”张阳推着他一路走着。
“与他达成了一个约定,那就是只要我等还在,就不能让你与赵国公争斗。”
张阳笑道:“我怎是赵国公的对手。”
“你最让老夫放心的便是那远离朝堂的心思,保持你心里的那份坚持,不要去朝堂,你能安然地度过余生的。”
“老师教诲弟子一定铭记在心。”
李玥也行礼道:“弟子也铭记在心。”
小武和小慧也跟着行礼。
回到自家的车队边,孩子们也都已经睡下了,不知不觉夜色已深。
张阳照顾着老师睡下来,坐在篝火边。
李玥烤着一张饼,等饼有了麦香便用一块布绢垫着,拿起烤好的麦饼,撕下来一些放入口中吃着。
“王婶时常去长安城采买一些物料,也带来了一些传闻。”
张阳接过她递来的半张麦饼,好奇道:“什么传闻。”
“嗯……”她想了想,低声道:“那玄奘和尚在敦煌开设道场,他说还将西行的路记录下来,编写成册。”
“西域游记?”
“算是吧。”
火光照映在夫妻俩的脸上,空旷的平原上到了夜里就有些冷。
俩人挨得近了一些,张阳皱眉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关于西游的故事。”
“嗯,夫君好久没有讲故事了。”
深吸一口气,张阳笑着:“我小时候听一个叫吴承恩的先生讲过,这个故事中的西行光怪陆离,很有意思。”
“说来听听?”
知道她最怕冷了,张阳将熊毛帽子戴在她头上,盖住了她红彤彤的耳朵。
西游的故事缓缓铺开,李玥细细听着。
感受着媳妇的头靠着肩膀的重量,张阳伸手揽着她的腰。
说到三藏和尚去五指山的路上,再侧目看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张阳就怀抱起她,让自己的后背顶着风,将她带入车驾中。
刚要脱手离开,发现她的手抓着袖子,张阳缓缓拨开她的手,“我去外面睡,车驾内挺挤的。”
说罢,她越发不乐意地,闭着眼抱住了手臂,一副不让走的架势。
张阳也只好躺下来,夫妻俩挨在一起。
“回去之后造一辆更宽敞的马车。”她喃喃说道。
“嗯,我回去就造。”
她往怀里缩了缩,张阳盖好被褥拥着入睡。
天才刚亮的时候,是被孩子们的嬉笑声吵醒的。
张阳看了眼还睡在怀中的媳妇,她也缓缓睁开眼了,睫毛打着颤,想要伸个懒腰,头却撞在马车的木板上。
“睡着睡着,还以为是在家里。”她睡意惺忪,捂着后脑神色不悦道。
张阳走下马车,看弟弟妹妹正在尝试着拉一张张的小弓。
“姐夫,道宗舅舅让人送来的。”李丽质解释道。
高阳想要拉动弓箭,却怎么都拉不开,一张小脸涨红了,弓就是拉不开。
“姐夫,拉不开弓!”她委屈地将弓递上。
张阳仔细观察着,别看这个弓小,弓身与弓弦都是用军中才有的材料所制。
为了保证杀伤力,拉开弓弦需要一定力量。
弟弟妹妹们现在的小胳膊,自然是拉不开的。
李治将弓递给小清清,“你玩这个。”
小清清不喜欢这个,她知道自己的爹爹有一把枪,那东西比弓箭好玩多了。
她还是接过了弓,“谢舅舅。”
李治一脸热心肠的样子,自从昨日见了狄仁杰之后,他有了一个好朋友,两人还相约下次再比试。
张阳解开了弓弦,调整了一番之后,发现松松垮垮的。
“魏王殿下。”
李泰嘴里还是吃着包子,好奇道:“怎么了?”
张阳对他道:“麻烦魏王殿下去陛下的营中拿一些木料来。”
“本王还要去与父皇打猎。”李泰又问道:“姐夫不去打猎吗?”
张阳摆手道:“我就不去了,我不会打猎。”
三两口将包子吃了,李泰嘴里还嚼着说道:“会让军中的人送来。”
这胖子还这么胖,一点都没有要瘦下来的意思。
不多时就有军中的士卒送来了一车木料。
木料是上好的榆木,也是做弓的好材料,榆木结实耐用,因为它独特的抗压性,所以也是做弓的木料首选。
张阳苦恼道:“本来没想要这么多的。”
闻言,李玥笑道:“多半是青雀没有说清楚。”
“无妨,有多的都带回家,给我们家做点嗮衣服的架子。”
张阳拿下一截木料,仔细打量了一番,再用小刀划着雕刻着。
无所事事的弟弟妹妹在河边玩着泥巴,或者去与熊大一起抓鱼。
河道并不深,只到膝盖深浅,也由着她们玩闹了。
张阳打算做几个木轮子,如此一来可以挂在弓弦上,孩子们拉弓的时候可以省一些力气。
不多时,这里又来了客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房相。
小刀在张阳手里显得很灵活,手法娴熟得已经雕刻出了一个轮子的模样。
“房相,也是来游猎的?”
房玄龄接过李玥递来的凳子,弯腰坐下道:“臣谢过公主。”
李玥笑着退后一步,稍稍一躬身道:“房相不用多礼的,您是父皇的重臣,乃是朝中肱骨。”
房玄龄抚须叹道:“年迈了,哪里能像他们一样还能骑马游猎。”
“听说房相还要在河套开办互市?”
“嗯,突厥人向陛下请命,老夫以为这样也好惠及突厥人也能让北方安定一些。”
张阳点头道:“其实互市最多只是安抚,想要大唐的北方安定除了关中的强权,也需要长久的治理。”
房玄龄低声道:“你希望朝中继续坚持教化之策?”
“大家都是来游猎的,房相莫说朝中的事了。”张阳双手不停,用一截木头做个套筒,这样一来可以套在弓身上,在套筒的顶部装上一个轮子。
“闲来无事,老夫散心之余也觉得沉闷,你当初是礼部尚书,现在礼部有不少方略都是你当年留下来的,治理关外诸部这件事上,老夫还想多问问你。”
张阳咧嘴笑道:“朝中要重修四方馆的时候,没有与礼部招呼吧?”
“是呀,那时候李义府和许敬宗便与中书省有过一番争吵。”房玄龄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张阳继续道:“我觉得重修四方馆的心是好的,也能让关外诸部的人来求学,可我觉得在这个基础上还要加点规矩,我希望所有在四方馆求学的关外人,能够永远地忠心天可汗,永远忠心大唐。”
第七百九十八章 珍贵的苗头
且说,陛下登基之后,房玄龄便一直在为大唐社稷忧虑,他与长孙无忌,高士廉这样的人不同。
“那依你这么说,该如何让他们忠心大唐?”
张阳又将箭头取下,将一个木片套在箭头上,箭头是圆形的平面,如此一来也不伤人。
听到房相的问话,继续道:“让他们相信只要忠心大唐就能够他们带来美好的生活,安定的生活,事关每一个部族,每一个人,并且我们大唐也一直都在这么做着。”
房玄龄沉吟半晌,抚须道:“此等做法太过诛心。”
张阳笑道:“我管这个叫做思品工作,将我们大唐的道德准则传授给他们,将我们的儒学也传授给他们。”
来回走了两步,房玄龄又道:“如此说来他们所学与中原子弟不同?”
“房相,人就是不同的,所用的教学方式也该是不同的。”
房玄龄叹道:“容老夫想想。”
“归服只是暂时的,还要给他们坚定的理想,从以前与各部汗廷来往改成从群众出发,从他们最底层的部族牧民开始改善,突厥人,西域人也好,贵族只是少数,不如抛弃这些王廷和贵族,发展群众才是我们最坚实的基础。”
房相摇头道:“你想得太过顺利,也不会这么顺利的。”
张阳低声道:“总要脚踏实地开始做,”
秋日的风吹过这片大地,张阳试了试自己改过的弓箭,与房相聊了许久。
拉开弓弦的时候,轮子并不牢靠。
也足够孩子们玩耍了。
张阳将改好的弓箭交给高阳。
她见弓能够拉开了,便高兴地去玩耍。
射程不远,高阳拉开弓箭的时候也就十几步远,够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了。
张阳揣着手笑道:“房相,你看看这些孩子多好呀。”
“县侯能有此等心境,实乃羡煞旁人,老夫有时也向往闲云野鹤那般的生活。”
“闲云野鹤固然是好,但我不赞同像王珪那样重归山林,回去过野人一样的生活。”
房玄龄忽然笑了,他低声道:“当年王珪在终南山隐居的时也不是活得如野人那般。”
说罢,房玄龄就离开了。
高阳又拿着弓走来,“姐夫,坏了。”
“是轮子没有固定好,现在工具有限等回去之后,我给你做个更好的。”
“可……”
“别闹了,去河边玩泥巴去。”
“玩泥巴……”高阳愤愤不平,放下手里的弓箭离去。
正是秋猎的日子,天竺使者被杀一个月后,又一份急报送入龙首原。
张阳带着一大家子,在龙首原转了一圈,“你们看这里的土质松软,一凿下去就能发现土层下面有很多的空洞,这是水土流失造成的,如果将来水土流失更严重,这里就会一片荒芜。”
李治用力踩了踩地面,果然有一大片土塌下去,他心惊地收回脚。
一边和孩子们讲述着环境问题,就听到远处有兵士策马大喊着,“王玄策大胜!戎日王南逃!”
“王玄策大胜,戎日王难逃!”
喊声在军中回荡,张阳揣手笑道:“我们回家吧。”
李玥也笑着点头,“嗯,回家。”
捷报送到了陛下面前,大帐中,众多文臣武将都在场,李世民看着战报笑道:“好!此战大胜,朕定要给王玄策封赏。”
在场的有人欢喜有人忧心。
武将们都很高兴,这个消息振奋人心,但文官这边,长孙无忌与房玄龄都有了忧虑。
“陛下,此刻应当小心吐蕃小赞普的图谋,此人不可小觑。”长孙无忌低声道。
李世民颔首道:“张阳呢?”
王公公站在一旁低声道:“陛下,刚刚送来的消息,县侯一家回去了。”
“嗯,他倒是走得轻巧。”
得到了此等捷报,李世民也无心再游猎了,便起身道:“回宫。”
“喏!”
长安城内,捷报同样送到了礼部,狄仁杰欣喜道:“恭祝许尚书为大唐再立一功。”
许敬宗板着脸道:“小混账,莫要高兴太早。”
王玄策是张阳派出去的,许敬宗不敢冒领这等功劳。
不过这一次王玄策大胜,反倒是并不让礼部众人欣喜,此刻要考虑吐蕃打算图谋什么。
一众侍郎坐在正堂内,狄仁杰看着众人的神情紧张,刚刚的欣喜之色早已不再,也不由得紧张。
李崇义小声问向狄仁杰,“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想到来礼部的?”
回想起离开河西走廊时,父亲叮嘱的话语,狄仁杰小声回道:“家父叮嘱不敢忘怀,在许敬宗身上又有我需要学的本领,要取长补短。”
本来李崇义在礼部就没什么重要的事,平日也很闲散。
而礼部又多了一个同样无所事事的孩子,李崇义对他十分好奇。
狄仁杰小声道:“崇义公子,家父还说许敬宗当年可以进入礼部是因为张阳的提拔,那么能够从礼部的侍郎一步步走向礼部尚书,他也一定有过人之处的。”
李崇义苦笑一声,这孩子一定会有前途的,这是他的第一个感受。
张大象忧心道:“在天竺打下来的土地交给吐蕃人治理吗?”
许敬宗摇头叹道:“如果真的交给吐蕃人来治理,小赞普的目的就达到了,他想要的便是这个结果。”
众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般这种事情李义府都是不说话,他也不敢参与众人的议论。
张大安低声道:“吐蕃的都护府的章程如何了?”
闻言,张大素拿出奏章看着,“这两年因为禄东赞的坚持一直没有落成,因逻些乃是吐蕃的王廷所在。”
许敬宗颔首道:“既然现在王玄策攻打天竺已经大胜,吐蕃的都护府就必须要建立,若是禄东赞不答应,就带松赞干布的手令过去。”
炉子上的小锅传来汤水翻滚的声音,茶叶蛋的香味飘荡在正堂中。
张大安皱眉道:“若是禄东赞还不答应呢?”
闻言,张大象也是点头,“这一次吐蕃的小赞普来到长安城与松赞干布的谈话就像是交代后事,现在禄东赞已无后顾之忧了。”李义府拍案道:“许尚书,下官愿奔赴一趟吐蕃!定让都护府建好。”
张大安给他一个眼神示意不要着急,又道:“如若小赞普不同意,那么天竺的领地就不给他们,大唐可以安排值得信任的天竺人来自治,吐蕃想要这块肥肉就必须要我们答应。”
平时张大安的话语很少,可他往往就能说出一两句很关键的话。
礼部既然商议好,众人也就散开各自忙各自的事。
终于许敬宗的目光落在了狄仁杰身上,这小克星手里拿着的是回鹘人的奏报。
这小克星还看得挺认真的。
“许尚书,我要吃柿子。”
“没有!”许敬宗当即回道。
狄仁杰缓缓放下奏章,低声道:“那小子就去找你家夫人,她会给买的。”
“小混账,你莫要欺人太甚。”
许敬宗吹胡子瞪眼,想要和这个小克星拼了老命。
狄仁杰惆怅道:“也不知道怎么了,除了柿子还想要点甘草。”
“你!”许敬宗额头青筋直冒,呼吸沉重地拿出一小袋铜钱,对一旁的文吏道:“去买些柿子和甘草。”
“喏!”
“不要买多了,他吃不了多少。”许敬宗又是叮嘱。
天竺的战报到了,朝中武将们跃跃欲试,想要文治武功的大唐皇帝,意外地发现此刻的朝堂与自己所想有些偏科。
本想着提高中原子弟入折冲府的年纪,年满二十岁才能入军削减中原各地的兵力,可这战报一来,武将这一块战意很高,朝中武将请命出战的奏章越来越多。
全长安城的杀才,都想要冲向波斯,将那大食人碎尸万段。
李世民惆怅地长叹一口气,一时间思绪有些跟不上变化了。
长孙皇后带着一卷布匹而来,她行礼道:“陛下,这是骊山今年新制的棉布,青雀游猎回骊山之后就让人送来了。”
骊山的棉布做工一年比一年好,今年的棉布看起来比往年更顺滑一些。
李世民拿在手里观察着其中针线,整齐而紧密,棉线也比以往更细了,拿在手里也更舒服。
长孙皇后给陛下倒上一碗茶水,又道:“说是今年骊山的棉布更多了,比之去年还要多出五倍。”
“嗯?这么多?”
“说是他们改造了工厂的缘故,有很多器械都换下来,问宫里要不要?”
这话让李世民神情一怔,再问道:“骊山制造的器械?”
“嗯,具体的妾身也不懂,都是一些骊山换下来的器械,原本想着宫里要这些器械也没用,就没有先答应,骊山是想让宫里开价买下。”
李世民颔首道:“要多少银钱。”
长孙皇后又道:“说是要五千贯。”
“呵。”李世民冷哼一声,“他不要的器械开价五千贯,让朕去买?当真是多钱善贾,以为朕会上他的当。”
知道陛下与张阳不对付,长孙皇后又道:“不过青雀还说了,这些换下来的器械骊山留着也没用,说是可以帮助宫里多一些织衣。”
现在后宫的人越来越多,花费对朝中来说也是巨大的。
如果说用了骊山的器械可以宫中多一些布匹,倒也可以解决一些头疼的用度。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皱眉道:“跟张阳说,朕愿意用五千贯钱的铁料与他换。”
长孙皇后摇头,“青雀早就料到陛下会这么说,他说骊山只要精铜。”
“还要精铜?难道他骊山也要铸币不成?”
李世民心中百般不愿被骊山占了便宜,又拍案道:“这青雀……”
话语还没说出口,又觉得有些理亏。
当年宫里最困难的时候,还要青雀来接济。
又只好沉声道:“那便买下来。”
宫里的动作很快,当天满满当当一大箱子的精铜送到,张阳就让人将骊山换下来的旧器械送去。
随着骊山的工艺水平越发朝着精益化靠近,当初的流水线早已淘汰,现在的生产效率是当初的三倍左右。
张阳和李泰并不担心宫里会专研这些器械,提升生产力超过骊山。
在蒸汽机面前,一切的人力制造都是徒劳。
李泰笑道:“有了这些铜,今年暂且不用愁了。”
走向骊山的工厂,这里有三台蒸汽机正在运作。
最初的原型机是最庞大的,李泰带着人几番改造之后,余下的两台舍弃了一些细枝末节上的冗余结构,让蒸汽机提高效率的前提下,保证效率的最大输出。
将这里的事情交给铁匠们,张阳迈步走向骊山。
有了蒸汽机之后,骊山的生产力一直都在上升,从一开始的两倍到之后的两倍半,再到现在的三倍。
这种提升的效率很是恐怖,要知道人们从手工制造到成作坊的集体形式的劳作,这个过程的变化用了上百年。
可骊山从一开始的小作坊制造再到现在的蒸汽机,只用短短五年。
而之后的提升便是巨大的,到了这一步,便让人有了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因为之后的进展已经不是自己可以阻挡的。
骊山会以一种难以估量的速度迅速发展。
就像是松赞干布说过的,人类最初与野兽抗争,古人的先祖有巢氏为了躲避野兽就教会了人们在树上建房子,燧人氏教会了人们用火来炙烤食物,人们不再如芒饮血,让疾病减少,让人的寿命延长,这个过程又用了近千年。
骊山已经找到了工业发展的苗头,这个苗头很珍贵,也很难得。
“爹爹!”听到女儿的呼唤声,张阳回头看去。
小清清骑着熊而来,“娘亲让爹爹回去盘算家产。”
“嗯。”张阳重重点头,加快了脚步。
皇帝的封赏还没好好整理过,张阳走到华清池边,小武与小慧正在帮着李玥整理家产。
坐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注意力全在一份份的田册上。
“泾县一共一千五百亩地,算上食邑每年一百三十一石。”
小武敲着算盘又道:“栎阳有地两千五百五十三亩,每年食邑两百石。”
算上两地的田亩,骊山占有的田亩有四千余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