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阎立本的良心
“为了十门火炮,拿出了这么多铁矿不说还搭上了两千贯银钱,朕的太液池修了一年还未有着落,他倒好是天天过着富裕生活。”
长孙皇后叹息一声,以后宫里的日子都要拮据了。
想着当初,没料到现在。
张阳为了解决朝中窘迫处境,当初开源节流做了不少事,帮朝中渡过了难关,转来转去,宫里的用度也没宽松多少。
李世民到了骊山上,却见一群孩子正躺在阳光下午睡,上游温泉池的水流不断流入华清池,小山的山体中不断有水流出,形成了一个小瀑布,若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几头小熊的雕像。
那熊大的雕像还立在华清池中,也没有要继续修凿的意思,这个石像还是和前几年一样,熊不像熊。
李世民绕着华清池走到屋前孩子们都还睡着。
李玥连忙迎上行礼,“父皇,母后。”
长孙皇后笑道:“张阳呢?”
“夫君在车间里忙着。”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排排躺在地上嗮着太阳睡着的儿子女儿,她们身上盖着薄毯。
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饭食,李世民也没了兴致,吃了核桃也吃饱了。
倒是陶锅中还有些牛肉汤,便给自己盛了一碗。
一边喝着肉汤,李世民端着碗来到车间。
车间内,张阳戴着面具正在打磨着一些铁器。
李世民喝着肉汤,见这个小子没有注意到自己,便一直在一旁看着。
张阳一手推着拉杆,将夹具中的铁杵慢慢靠近飞轮,打磨了片刻便用尺子测量。
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陛下。
“陛下又来蹭饭了?”
“朕总觉得要造十门火炮用不了这么多的铁矿与银钱。”
张阳又道:“陛下就算是每天都来骊山吃饭,也吃不回这么多银钱。”
一口气将碗中的汤水喝完,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两千贯的银钱,加上那些铁料,确实靠一张嘴吃不回来。
认清楚事实后,这位天可汗放下了汤碗,便在一旁坐下来,仔细看着这个小子如何使用车床,如何打造火器。
张阳抬头看着图纸,在用手中的尺子测量。
注意到这个古怪又机巧的尺子,便问道:“你用来测量的是何物?”
张阳笑着解释道:“此物名叫游标卡尺,凡有铸造离不开尺子。”
“这话不错,工匠造物把握在毫厘分寸之间。”
“所以呀,魏王殿下说这尺子是骊山造出来的,就叫骊山尺。”
李世民面露纠结之色,“青雀这孩子胡乱取名,此物应该叫贞观尺。”
张阳测量之后,叹息一声丢了手中的零件,又做了一个残次品。
火炮底火的压螺是个很精细的零件,尺寸差了毫厘就容易炸膛。
张阳挠了挠头拆下车床的飞轮,再换了一个更小的飞轮,继续打磨。
从午时到现在坐了一个时辰,李世民有点困了,困乏之余没话找话,“你与朕说说,火炮要如何造?”
张阳放松着自己的腰背,也坐下来。
用车床的时候,需要弯腰使力,每每用一个时辰都累得腰背直不起来。
“再这么下去非得腰肌劳损不可。”
“火炮此物当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
“陛下,此物的原理和烟花差不多,也与我所做的火药筒原理一样,只不过火炮的威力更大一些,构造也更复杂。”
张阳指着挂在墙上的图纸,“陛下请看底火装置,掌握了这个装置,就掌握了火炮的核心技术。”
李世民颔首道:“此物也只有你能造出来?”
张阳脱了手套,拿起一旁的大茶杯,“就算是陛下得到了图纸,以朝中的工艺造不出这般精细的零件。”
“你不该如此自大的,这世上还有许多高人。”
“切削工艺哪有这么简单,没有车床与骊山的铸造术,不见得能够造出来,所需要的铁料都是骊山的铸造出来的上好精铁。”
李世民瞧着图纸,说着最硬的话语。
别说铸造了,工部的工匠看这些图纸都吃力,有些人甚至看不懂线条如此复杂的图,别说铸造了。
骊山的技术就是护城河,李世民觉得这图纸看着复杂,也不懂为何要将图纸画成这般,又自觉没趣站起身离开了。
张阳在自己的册子上记录今天的成果,迈步走出车间。
孩子们刚刚睡醒,东阳睡眼惺忪地跟上姐夫的脚步,“与父皇说过山洪的成因了。”
张阳点头,刚刚陛下倒是只字未提。
东阳又道:“父皇说关中耕种的田亩本就不够,如何退耕。”
“关中有许多贫瘠的土地种不出粮食,倒可以用来种树,像胡杨树就不错。”
“就像那个狄知逊在河西走廊种树,被朝中屡屡弹劾吗?”
张阳走入藏书阁点头,“他们觉得土地不种粮食是错的,但他们没有想过,关中土地越发贫瘠,黄沙席卷陇右甚至会飘到长安西面的泾阳,加之泾河的水位年年下降,再过些年月长安城的井水都要变味了。”
“其实早在两汉时期,洛阳屡屡被提及建设都城,汉后洛阳也有皇宫建设,如今还有遗址在,从那时起就有人说过关中早已贫瘠,不合适建都。”
东阳帮忙整理着书卷,她将一卷卷书按照标签放回原来的位置,“可是长安城有函谷关,函谷关乃天下雄关之一,皇爷爷就是盘踞函谷关,而父皇以函谷关为后方,东进河北,南下扬州。”
“你这番话确实没错,所以关中要治理,这秦川平原不能再恶化了。”
“姐夫,需要我向父皇去进言吗?”
张阳叹道:“不用了,说一次就够了。”
她咧嘴笑着,“姐夫若还有事,告诉东阳便可。”
“你去监督稚奴写作业吧。”
“好。”
这丫头一蹦一跳地离开了,帮姐夫做事她有莫大的成就感。
让东阳去和李世民说明山洪的成因,至少劝他注意一下水土。
华清池的池水到了黄昏时分才放满,当池水灌满时候水面也平静了。
在车间忙碌了一天,将图纸放在藏书阁整理,忙碌一天,张阳跳入池中,平躺着抬头看着黄昏的天空,洗去这一天的疲惫。
熊大也跳入了水池中,家里的主人喜欢冷水澡它也喜欢。
见这头熊朝着自己游来,张阳爬到熊背上,它宽厚的背很舒服。“你说你!清清要做什么,你就带她做什么,你怎么什么都听她的。”
这头熊翻了个身,张阳又落入水中。
再要爬上它的后背,这熊便不肯了。
看它还有脾气了,张阳怒骂道:“我把你养这么大,我容易吗?”
熊大嗷了一声,扬起了爪子。
一人一熊就在水里打了起来,张阳将它压在水下,它又用爪子推开,这头熊一入水,毛发光滑又抓不住,不好下手。
在华清池中打得难解难分……
最后一人一熊都累了,张阳身上多了几条被熊抓出来的红印,张阳手里也多了几戳熊毛。
看夫君湿漉漉地走回屋中,李玥惊疑道:“夫君这是怎么了?”
张阳换上干净的衣衫,“与那头熊打了一架。”
“嗯!我赢了。”
又补充道。
如果说女儿闯祸了,那都是这头熊没有带好孩子。
李玥用热水贴着夫君背上的红印,这都是那头熊抓出来的,好在没有见血,也隐约能见血痕了。
可见那头熊没有真下手,也只有夫君是它的对手了。
知道爹爹被与熊大打架了,女儿提着一根竹条开始教训熊大,“让你欺负爹爹!”
她挥动竹条打在熊大身上,只可惜这么细的竹条对它造不成伤害。
在小主人面前,它蹲坐着低着头一脸委屈的模样。
杨婶劝道:“养牲口是这样的,现在它又长这么大,县侯需要与它打架,来释放它的凶性。”
小清清委屈道:“是吗?”
杨婶点头,“如此它才能更听话。”
“嗯,饶你一次。”她挥了挥自己的拳头。
翌日,张阳挠了挠昨日的伤口,丢了一块酱牛肉给熊大,一人一熊就和好了。
今天是惊蛰,是万物复苏的节气,张阳带着熊大下山,“今天我带着你耕地。”
熊大晃着一身的肥肉,先朝着田地奔去了。
给它套好了犁,张阳便坐在它背上,驱使它耕地。
这头熊的力气其实很大,犁地完全难不倒它,村民们也已经习惯了这头会犁地的熊。
只是看守在村外的官兵,纷纷看来。
一时间大开眼界,竟然有一个人骑在熊背上,让熊犁地。
昨天与熊打了一架,它也温顺了许多。
皇帝依旧在骊山度假,朝中的大朝会推迟到了春分时节。
上官仪已经选好了建设书院的地方,就在骊山村外的官道一里处。
虽说李泰一直没有开口向阎立本要人,可时常看女儿的来信。
说魏王殿下忧心书院建设,一直以来还算是为人正直,为官本分的阎立本第一次用自己的权力,为女婿,给魏王殿下谋私。
村外,李泰满脸的笑容再看阎立本带来的工匠,就要拉着人去大醉一场。
阎立本为官的良心愧疚之余,更不敢再喝什么。
“魏王殿下,这些人是泥瓦匠,石匠,木匠,善建房屋,为人也好,手艺也好。”
李泰惆怅地握着阎立本的手,眼里带着感动就快要挤出泪水了,“您实在是……”
见魏王殿下要说什么,阎立本连忙摆手道:“还望魏王殿下建设好书院,将这些匠人交还工部,来日还要他们给陛下修砌宫殿。”
“本王一定谨记。”
说罢,阎立本压低了斗笠,试图遮住脸,“老夫就先回去了。”
转身要走,又是摆手道:“魏王殿下,莫送,莫送。”
要怪就怪,李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使苦肉计,又与自己的魏王妃卖惨。
阎立本动摇了,这位一直以来本分的工部尚书,为官的良心也被腐蚀了,开始动用自己的权力,调集人手给骊山带来了六位工匠。
只要魏王殿下用完将人还回来,倒也没什么。
阎立本一路快步离开。
而此刻骊山村前,李泰脸上的感动早就消弭不见,正一脸的兴奋,“你们原本在工部的工钱与俸禄是多少?”
几人相看无言,为首的一个工匠是个须发半白的中年男子,“魏王殿下,我等承情阎大匠只是来骊山相助而已,帮助骊山建好房子,我们就要回去了。”
李泰带着他们走入村子,便让侍卫将他们围住。
当场就有工匠着急了,“魏王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泰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要多亲切都有多情切,“据本王所知你们在工部的工钱一月是六十钱,虽说平日里采买木材,石料,或者招揽徭役能够从中赚取一些零碎,算上这些一月一百多钱?”
几人又是相顾无言。
“你们若是能够来骊山,骊山可以给你们每月五百钱,并且安排住处,等书院建设好,你们就留在骊山,在书院里教授学子手艺,建房修路,修桥都可以。”
在场六位工匠小声议论着。
见他们商量许久都没有回话,李泰收起笑容,“诸位,先用饭食,之后再去看看要修建书院的选址如何?”
众人点头没有拒绝。
围着一张长桌落座,一盆盆饭菜放在桌上,有肉有菜,虽还是早春,没想到骊山就有青菜了,更不要说还有酒水。
他们哪里吃过这么丰盛的饭食,羊肉虽便宜,吃多了也腻得慌。
看众人吃着,李泰稍稍走远,招手叫来一个侍卫,低声嘱咐道:“你们去查查这些工匠的住处在哪里,将她们的家眷都带到骊山,再查清楚他们的人情往来。”
“这就去安排,魏王殿下手段高明。”
“嗯,姐夫教得好。”
让三两侍卫离开,李泰整了整衣衫给这些工匠敬酒。
他们喝得越是忘乎所以,李泰得心情越好,等这些人喝得醉倒,就让自己的侍卫带他们去休息。
魏王妃从屋内走出来,“殿下,父亲可都安排好了?”
李泰重重点头,神色多了几分凝重,“你父亲也该从朝中退下来的,他是手艺人,却不知如何在朝中生存。”
第七百四十章 赋予生产力的意义
李泰忧心道:“朝中争斗这么多,你父亲出身工匠世家,在朝中也一直都是听之任之,如此人物还能立足多久。”
魏王妃平时是个文静的人,听着魏王的话,她低声道:“家父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的。”
“嗯,现在看来是相安无事,可如今不一样了,许敬宗与长孙无忌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何种地步,且不说朝中年轻一辈越来越多,如此争斗下,如何生存?”
这些工匠在如此酒肉面前,大醉了一场。
三个时辰后,李泰的侍卫也送来了这些工匠的家眷,与其说带来的,当下情况用个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绑来的。
“魏王殿下,这是我们查到的人情往来。”
李泰看着手中的这卷纸,这上面写着的这些工匠欠了谁的账,欠了谁家的人情,还有哪些人有交集往来。
明白了这些,心中也清楚要怎么做了。
等这些工匠从醉梦中醒来之后,看到的是自己的家眷,惊疑地看向魏王。
此刻李泰坐在一张摇椅上,拿着手中的纸张一句句念着他们的人情往来,甚至谁家在外室养了女人都一清二楚。
令人无地自容,也令人不知所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我们骊山从来不会强人所难。”李泰说出这么一句话。
回应的是这些工匠的沉默。
李泰又道:“骊山可以帮你们摆平这些难处,也可以帮助你们脱身各类闲杂事,而且骊山可以给你们比以前高出几倍的报酬,如此你们愿意留在骊山吗?”
看众人没有表示,李泰接着道:“对了,你们在外采买木材石料,从中得到的好处也不少,也不知道御史台的人知道这些事会如何做?”
闻言,众人心头一惊。
工匠一行,靠着朝中给的银钱哪里够在长安城生活,他们也只能靠着其中便利在长安城多谋求一份好处,多余的银钱也够养家。
光是采买木料,他们都可以从中拿到一到两成的好处。
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规矩,谁都清楚,谁都明白,别说工匠了,宫里采买布匹吃食的宫人能够得到的好处更多。
要是这件事真捅到御史台,这几人怕是这辈子不能在工匠一行为生。
手艺人最重要的就是名誉和手艺。
先给他们解决难处,承诺许多安置与好处,再说出他们当下的处境,以及他们的短处为要挟。
在这恩威并施的手段下,这帮工匠也只能从了,六人齐齐站起身,行礼道:“我等愿为魏王殿下驱使。”
李泰笑道:“你们骊山出力,而不是为本王出力。”
“我等愿为骊山出力。”
他们重复了一遍话语,李泰心里这才满意。
李泰觉得有些对不起阎立本的良心,又让自己的侍卫给他送去了几坛子好酒,如此既是自己作为两家人成一家人的好意,又想着给阎立本的良心做一些补偿。
骊山技术书院的建设已经选址好了,挑了好日子准备开工,一切事宜也算是准备就绪了。
生产离不开建设,放在李泰和骊山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难题,技术需要不断往前走,就越需要集思广益。
只是靠骊山这个几个人走不了多远,而培养一个足够高水平的技术人手需要时间。
培养人才的成本很高,尤其是时间成本。
李泰觉得自己意识到这些问题,想必姐夫也已经意识到了。
骊山上,张阳正在给女儿做着自行车,后轮子两侧再给装个辅助轮。
闲暇帮女儿修理玩具,造一些新式玩具也就当散心了。
小武递来了扳手,“师父,为什么不让铁匠坊造这些?”
张阳用扳手拧着,一边解释道:“因为铁匠坊要造更重要的东西,我们骊山的生产力不够,很多事情要我自己来做,不能使用他们的产能。”
看了一眼疑惑的小武,张阳又道:“骊山的生产都是用于民生建设,若是全村上下都为了我所需的这些玩具制造,岂不是坏了初心,这与我们骊山的主旨是相悖的。”
到了小武这个十五的年纪,正是了解这个世道的时候,三言两句地教导,三番五次地劝导,能够改变她的想法就是好的。
正是形成自己的主观意识的最关键的年纪,张阳愿意给媳妇的弟子多一些教导。
在这个最好的年纪,她们要学的还有很多,尤其是思品课。
这是最不能落下的,最关键的就是在这个封建年代,她们有清晰又坚定不移的正确方向,那才是至关重要。
张阳将整个自行车翻过来,木轮的三轮车跑不远,骑不快,骑行起来很吃力,用来消磨女儿的精力是最好。
踏板就在前轮上,最早的自行车就是用木头轮子做的,当年哪有这么多精细的设备。
张阳一边装着轮子,双手不停,继续对小武讲道:“我们家是骊山的主家,照理说全村人都是我们的食邑户,应该他们为我们做事,而不是为他们自己做事是吗?”
小武点头,“照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张阳摇头道:“其实这种想法是不对的,骊山的乡民都是独立的个体,他们会有自己的想法,也会自己作出决定,当初接手骊山的时候,骊山很穷,别说食邑了,哪怕我与你老师多拿一些,就会有很多人要饿肚子。”
“所以那时候就想着共同富裕,将他们看作一个集体,从集体的角度来思考就会容易很多,你看宫里有这么多的太监宫女,宫里的日子好哪儿去?因为皇帝剥夺了他们的生产力。”
“导致现在这陛下的生活越来越穷困,宫里的生活也越来越拮据了。”
想到现在宫里的生活时常还要靠着魏王来接济,小武捂嘴轻声笑着。
张阳又道:“将生产力赋能给集体,集体才能壮大,才能更团结。”
“嗯,师父还亲自去耕田。”
“所以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集体的力量是巨大的,将村民当作朋友,当作近邻,时常走入群众中,看看群众所需,看看群众的生活状况,如果你有更多的权力,帮助群众解决难题,如此才是长久之计。”
说着话,张阳觉得自己与小武讲这些话又有些不合适,感慨一笑道,拿起自己的茶杯喝下一口水。
小武帮忙整理一番师父的工具,心神又清明了几分,这番谈话很有收获。
自行车有些简陋,张阳将它放在女儿面前,“你试试。”小清清放下手中的积木,打量着自行车,“爹爹,这要怎么玩?”
张阳抱起她,将她放在自行车上,双脚放在踏板,“你踩着就可以了。”
小清清一踩踏板,轮子便转了起来,缓缓前进,随着她踩越快,自行车也走得越快。
从一开始摇摇晃晃,慢慢顺畅了起来。
看着女儿的笑容,李玥也心满意足地笑了,其实家里的玩具她早就玩腻了,也是平日里太宠着她,没有新奇的玩具,她整日都喜欢骑着熊大在村子里晃。
现在有了新玩具,反倒是让她有了新的乐趣。
李世民近来一天两顿都在骊山,骊山很奢侈,应该说整个骊山都很富裕,不管是张阳家里,还是骊山的村民都是早中晚一天三顿饭。
至于蹭饭是早中晚的哪一顿,取决于这个皇帝的心情,什么时候的饭点来骊山,什么时候就来这里蹭饭。
付了这么多银钱,皇帝都不想回宫了,明明已经到了开大朝会的时候,硬是被陛下从惊蛰开始拖到春分。
平日里李世民还是很勤政的,为什么会滞留骊山,从孝心方面来说是为了照顾已年迈的太上皇,从利益的角度来看是为了在骊山能多吃一顿就多吃一顿,这小子赚这么多,不吃他家的吃谁的?
前两天,骊山卖了一批椅子,那都是有了坐着更舒服的椅子后,置换下来的旧椅子。
就这么将没用的旧椅子一卖,共计三千把矮小的旧椅,本就是村子里的存货,要不卖了只能当柴烧,骊山又入账了两百贯钱。
每每知道这小子赚钱如此轻松写意,骊山富得流油,想到这些,李世民都觉得老天瞎了眼,天理难容。
甚至还有吐蕃人送骊山牛肉,还有玄奘和尚给骊山写信,就连突厥的小可汗都……
骊山买羊毛,突厥人连羊都送了。
这突厥的小可汗为了讨好骊山无所不用其极。
李世民苦恼地抚着额头,这世道是怎么了?
再看眼前这外孙女骑着的车,只需要脚踩就能让车子动起来,确实很不错。
没等这外孙女玩个尽兴,李世民便一手夺过了车,端详良久之后,又想坐上去骑一骑,发现自己身子太大坐不上,这才还给了她。
李世民重新坐下来思量着,对一旁的王公公道:“将此物图纸拿来,让工部也照样子造。”
“喏。”
王公公点头,随即走入骊山的车间。
平日里这个车间都是不锁门的,翻找着图纸找到了样式看起来和小郡主一样的便拿了起来。
“县侯,陛下说了让工部也去造一些。”
张阳喝着茶水解释道:“这自行车是给小孩子玩的,若是陛下要用我可以稍稍改一改,还不够完善。”
王公公转头看了一眼端坐的皇帝,又小声道:“陛下的意思,是想要一样的。”
张阳了然点头,“无妨,拿去吧。”
话要说在前头,这自行车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轮胎的材质是个很头疼的问题。
现在李世民拿走了图纸,朝中造了几千辆自行车,若以后骊山有更好的,就不要言之不预。
张阳歇息了片刻,婶婶就将太府寺的卷宗送来了。
将这些卷宗放在桌案上,张阳坐在华清池边又看了起来,田地的耕种进展很不错。
高昌的葡萄苗还要过些时日再送来,葡萄是一种很需光照的作物。
李世民一直在观察着张阳的动作,见这小子又急匆匆走入自己的书房,拿出几卷书又重新出来坐好。
按捺不住好奇心,李世民便也走上去看看。
张阳低声道:“光线充足的所在,看书卷是最好的,对眼睛也更舒服一些,在白日里我更愿意在室外看书。”
“嗯,朕时常在甘露殿看奏章久了,眼睛就会很累。”
“陛下也要爱护眼睛。”
张阳喝着茶水低声道。
李世民也拿起一卷卷宗看,先确认了这卷宗上没有不忠不孝的言论,或者密谋造反的言论。
“这都是作物的记录?”
张阳手上拿着一卷,还要对照着桌案上的一卷。
李世民又问道:“还有不少关外的作物?”
“嗯,关中蔬菜配置种类要多样化,对太府寺来说今年是很关键的一年。”
“要不要朕给你多安排几个人手?”
张阳摇头道:“现在来看两个人倒是足够,要多三四个人也可以,不过今年上官仪外出招募了几个老农,可以帮助太府寺做事。”
李世民思量片刻,又道:“如果你们出去查问土地,总要多几个官兵傍身。”
张阳还是摇头,继续道:“陛下,在下常说为社稷办事就要深入群众,群众是社稷的基础,此话没错吧。”
“嗯,荀子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说得便是这个道理。”
这天可汗当初戎马十余年,也是一个文化人,交流起来就不难。
张阳继续道:“如此便要深入群众,要是出去办事,身边总是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跟着,我们还如何亲切地与农户交谈,如何真正地了解他们的生活所需。”
李世民不解道:“朕时常看骊山乡民,这骊山管制多,规矩多,倒是放任得少,几时劳作,几时休息,都是有规矩,朕以为你行法家之事多,应当是偏向法家之人,如今又说群众之言,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出自荀子的王制,乃是儒家教义。”
“你的所为与所言难道不矛盾吗?”
张阳摇头道:“这不矛盾,儒法两家之说争论已久,这天下的道理又有几人能够说清楚。”
“你的想法倒是有意思,朕会好好考虑的。”
第七百四十一章 告状的不一定是好人
李世民继续看着卷宗上的记录,“你们要在四月份就种葡萄?”
张阳点头道:“葡萄的藤蔓都是从高昌送来的,存活率暂且不说,培育还需要时间,按照我们去年的经验来看,需要在四月份开始培植,再看看产量如何,陛下看到的培植也不是正式种植的意思。”
“何以见得?”
“关外的作物首先要熟悉关中的土壤,其次才能考虑种植的成效,并不是说只要播下种子就能长出来,这是两回事。”
李世民沉声道:“如果骊山真的可以种出几百亩的葡萄,岂不是又要发财了?”
“陛下说笑了,种地不像开设工厂,可以设立技术的门槛,中原人最擅长的就是种地,只要骊山一家可以种出葡萄,那么还会有人种出更多的葡萄。”
张阳闭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骊山的目标,是要让瓜果蔬菜走入千家万户,而不是为了充实自己的钱袋子,关中人需要这些,孩子们要强壮离不开营养的补充,孩子们要健康也离不开这些瓜果蔬菜,难道陛下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皇子公主们在骊山很少生病,身体底子差的弟弟妹妹反而越养越好了,这都和吃有离不开的关系,而且我们骊山的乡民很少会闹肚子,骊山的孩子也比其他地方的孩子更强壮。”
“如此多的佐证,生活习惯与饮食条件对健康何其重要,老师说过太府寺的工作事关唐人的饭碗,我身系如此重任,怎敢怠慢。”
……
与皇帝聊了很多,说了很多,也不知道他能够听进去多少。
太府寺的工作和这片大西北的治理,是重中之重。
让东阳与李世民说了退耕之事,现在这皇帝又只字不提,当真可恶。
女儿骑着自行车来到屋内,“爹爹,听晋王舅舅在议论承天门。”
张阳好奇道:“承天门怎么了?”
小清清摇头道:“女儿也不明白,说是一直在洗承天门,隔几天就要洗一次。”
张阳轻描淡写道:“可能你天可汗外公最近爱干净了?”
“嗯,这小车车不好骑,不如熊大。”
“有时间爹给你好好改改。”
“嗯。”
女儿重重点头,丢下她的小车车离开了。
他洗承天门做什么?张阳思量了片刻又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很快就抛之脑后。
“县侯,铁匠铺送来的东西到了。”
张阳闻言走出书房,眼前放着一个圆盘形状的零件,这是底火装置的地盘。
李治,高阳和清河三人一起看着姐夫走入实验室的门。
“姐夫是不是又在变什么宝贝了?”
“我们去看看。”高阳壮着胆子往实验室走着,来到门口发现这门推不开。
这扇门只有里面有门栓,里面锁住之后,外人就进不去了。
李治抬头看了看,唯一能够看到内部情况的只有屋檐最上方的窗口。
三个人都是小个子,根本够不着,就算是皇姐也够不到,不要说她们这些孩子。
李治跳了跳尝试,依旧是够不到屋檐的窗台,三个娃娃抬头看着屋檐的窗口愣神好一会儿。
最后妥协地整整齐齐坐在门口,陷入了沉思。
又过了片刻,听到实验室内传来了响动,像是什么东西的炸响。
三人中高阳最是机灵,高阳当即将耳朵贴着门,听了会儿动静,好像就这么炸了一声,随即眼神满是好奇,拍打着门问道:“姐夫!里面怎么了?”
“没事!”
屋内传来的话语声。
高阳双手叉着腰又大声道:“姐夫,我刚刚听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响了。”
实验室又传来几声金属的撞击动静,随后实验室的门这才打开,看着姐夫用黑布包着什么。
张阳也低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高阳,“你们这是做什么?”
“等姐夫。”
“等我做什么?”
“姐夫在实验室变宝贝,不带着我们。”
“哪有宝贝,我怎么不知道?”张阳不自觉往后看了一眼,而后用黑布包着自己的零件,气定神闲地离开了。
李治与清河快跑入实验室,这里只能闻到硝石的味道。
清河查看着四周,除了几块石头也没有其他东西,她又是闻了闻,神色带着几分机敏,“姐夫又用了硝石。”
高阳低语道:“难道姐夫的宝贝是用硝石变出来的?”
孩子们的想象是很丰富的,这点想象是平时她们在藏书阁听李玥讲故事而来的。
张阳带着底火装置来到自己的车间,因为刚刚爆炸,现在底火口还带着一些余热,拿起自己做的木头镊子,小心翼翼从内部取出一个薄片。
皱眉观察内部构造,再将螺套固定,为时五天的底火装置就做成了。
有了之前做燧发枪与土雷的底火经验之后,做火炮的底火装置顺利不少。
使用火药的当量不同,底火的承受力也不同,在燃烧时产生的高温很容易导致炸膛。
通过在实验室的试爆,张阳发现弹簧还是完好的,这才放心。
底火完成心情大好,接下来只要量产就好了。
翌日早晨,张阳将火炮余下的图纸让婶婶送去铁匠铺,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拿出媳妇藏着的年糕,稍稍炙烤之后,耐心品尝着。
等李玥和小慧从藏书阁出来,见到夫君吃着年糕,顿时加快了脚步,“这是母后送来的,又偷吃我的糕点……”
张阳又递给她一块,“你也尝尝?”
看老师对师父又气又无奈,小慧站在一旁捂嘴笑着。
李玥自己吃着一块又给小慧一块,然后分给弟弟妹妹,宫里送到的年糕就这么吃完了。
小慧低声道:“老师,年糕我家乡也有,安排人多送一些来就是,眼下已经入春,只能等来年了。”
一家人正吃着,李世民又来了,这一次他带着一份奏章,“有人弹劾你们太府寺。”
张阳接过奏章讶异道:“陛下说笑了,我们太府寺一直以来都很守规矩的,怎么会有人来弹劾?”
李世民随后拿了一块烤好的外衣金黄的年糕吃着,咬了一口又觉得没味道,撒了一些细盐,再炙烤片刻继续吃。
李治拿着一碟葱油而来,“父皇,用这葱油淋过之后滋味更好。”
“朕今日吃葱花和韭菜炒蛋多了。”最近李孝恭整日吃着韭菜炒蛋,皇帝与他们交流骊山美食时,少不了一起享用吃食。
皇帝与李孝恭还有太上皇之间的关系好了不少,李世民也因此没少吃韭菜和葱。
见张阳还看着奏章,李世民期待着他的神情,“淮南那边说你们太府寺与他们争抢茶山。”
张阳看着奏章上的内容摇头道:“这些事……”
话语说到一半,张阳侧目看了看媳妇。
李玥红着脸走回了屋中。
张阳拿着奏章神色凝重。
李世民的心情很不错,这件事虽说不算大错,能抓到张阳的把柄,对皇帝来说是一件很宽慰的事情,原来骊山也会犯错。
江南望族与茶山的事情,都是李玥和小慧安排。
李丽质知道事情败露,连忙上前行礼,“还请父皇恕罪。”
见状,李世民讶异道:“你为何这般?”
李丽质低着头,“其实此事是皇姐与女儿一起谋划的,与姐夫无关。”
闻言,原本宽慰的笑容凝在脸上,李世民觉得口中的年糕没这么好吃了。
“你……你说什么?”
事到如今,李玥也知道瞒不住了,快步走上前,面对夫君与父皇行礼道:“此事都是女儿私自动用太府寺的印信所起,与夫君无关,也与丽质,小慧无关。”
李丽质连忙道:“女儿事先有参与谋划。”
李世民瞧着自己的女儿,再看一旁的张阳,他的脸上竟然还有些许笑意。
“朕……”
此时欲言又止,李世民板着脸,“太府寺的印信都是你这位太府寺卿所管,出了这等事你也难辞其咎。”
张阳连连点头,“对,陛下说得是。”
李世民顿时站起身,“你竟然还在笑。”
“陛下,我没再笑。”
“你!”李世民又瞪眼看了自己的两个女儿。
见皇姐来认错了,一群弟弟妹妹也来认错,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反正一起认错就是对的。
李世民沉声道:“看来江南望族并不知道此事是朕的女儿所为,他们都觉得是你这位太府寺卿的意思。”
“茶山之争从前两年就有苗头了,只是今年越演愈烈。”张阳拿着奏章顾左右而言他。
“朕的意思是江南望族弹劾的是你这位太府寺卿!”
左右弹劾的又不是他的女儿,这位老丈人又是天可汗,只要他不认这笔账,自然就不算他家的。
张阳揣着手一脸为难,“陛下是要夺去在下的官身吗?”
李世民一挥衣袖,“朕并无此意。”
张阳给了媳妇一个眼神,李玥领会之后便带着弟弟妹妹退下。
华清池边,张阳与这位皇帝丈人相对而坐,倒上一碗茶水低声道:“陛下,此事要说难办也难办,要说好办也好办。”
“嗯,朕一直当你是自家人,不然也不会让稚奴和高阳与这么多姐妹兄弟都养在骊山。”
“陛下说得是。”
张阳给他倒上茶水,“但此事也不能只怪我这位太府寺卿,毕竟此事是玥儿私用太府寺印章。”
说起事情的缘由,他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皇帝自然不希望他的女儿犯错,这要追究起来还是女婿的错,当真是不讲道理。
张阳将弹劾奏章放在一旁,“其实她们也挺聪明的,江南望族希望将茶山据为己有,但骊山借太府寺之名要将茶山划给山民,从而让太府寺与山民保持长久的合作,本来是他们江南望族一家之利,却在太府寺的安排下要分给山民大部分,如此对方才会弹劾。”
李世民点头认同这件事。
“陛下,先告状不一定是好人,衣冠楚楚的也可能是衣冠禽兽,而那些被逼疯的作乱的乱民,往往才是受害者,如此说来不觉得讽刺吗?”
张阳继续道:“江南望族的手段无非还是土地兼并,土地兼并是当下权贵与上位者的发家致富之道,这种方式不靠生产财富,通过上位者对普通人掠夺田亩,来获得财富。”
“财富的总量不变,但财富的流向变了,更多地流向上层人手中,如此一来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导致流离失所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已经贞观十二年,这种手段再次出现了。”
李世民颔首道:“看来是弹劾者不怀好心,而玥儿她们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张阳点头,“他们为了利益总是有堂皇的理由,臣还是那句话,难道告状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
说起这件事,做皇帝的也是有心无力。
“朝堂自上而下,朕一定会让他们看紧田亩。”
“陛下英明。”
除了英明没什么好说的,至少李世民是一个能抑制土地兼并的皇帝。
“既然已经有了弹劾奏章,朝中势必要复议,朕需要给朝堂一个交代。”
张阳稍稍一礼,“臣会想办法的,毕竟我与陛下是一家人,总要我帮忙料理之后的事。”
就差没说皇帝的儿女犯了错,自己这个做姐夫的要帮他把尾巴藏起来,再把痕迹擦干净。
天家的姐夫哪有这么好当。
与陛下谈完,张阳走入屋中,见到了委屈的媳妇带着小武与小慧,还有丽质一脸认错的姿态。
她们低着头双手交叉放在小腹前,发髻垂下挡住了侧脸。
张阳站在门前低声道:“你们三个先出去。”
“喏。”
三位弟子齐齐应了一声,便走出了屋门。
张阳将门关上,屋内就剩下了夫妻俩人,低声道:“这件事的影响还挺大的。”
“夫君,那朝中会因此继续弹劾?”
张阳坐下来翘着腿,拿起一旁茶杯,媳妇竟然还贴心地准备好了热茶,喝下一口后清了清嗓子,“明确与你说,在你父皇治下,宗室都要小心翼翼苟活,更不要说我们是外戚,此事后果很严重,嗯!”
“那……”
张阳接着道:“你且先听我说完。”
她的声音低了许多,应声道:“嗯……”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有错要认
屋内,李玥委屈地低着头,不敢直面夫君。
茶水还升腾着热气,张阳一手提着茶杯缓缓将盖子盖上,“你想要招揽更多的茶农,种植茶树,这个想法是对的。”
“嗯。”
她应得很小声。
张阳继续道:“你将利益分给乡民也是对的,发展茶叶种植,让乡民多了一份营生也是对的。”
话罢,李玥稍稍抬起头,搬来了椅子也坐下来,如此说来她倒不觉得哪里错了,便也理直气壮了不少。
张阳犯愁道:“只是现在奏章送到了你父皇面前,经过了这么多人的手,肯定会有更多人议论这件事。”
“那便让他们议论,我们骊山没有做错事!”
她很爽气地说出了这番话。
这骊山的女主人倒是多了几分霸气,言语间有一种睥睨的架势。
张阳颔首道:“以我们骊山的财力要解决这个问题不难,无非就是都给那些江南望族银钱便好。”
闻言,李玥神色凝重道:“不能给。”
“对,不能给。”
在这一点上,夫妻俩达成了共识,一旦给了他们银钱以后的骊山那什么立威立足。
骊山绝不是好欺负的,敢和皇帝叫板的骊山更不可能向江南望族妥协。
媳妇和江南那些望族过不去了,虽说江南望族不比七宗五姓的世家那般盘根错节势力庞大。
可他们手段依旧很老练,这些人通过用土地买卖这一手来裹挟骊山,这种风口下试图逼迫骊山退让。
世事就是这样,只要是财富就会被私有化,当皇帝将田地赏赐给有功之臣,而在物质匮乏的当下,生产力不足的情况中,粮食与田地就相当于财富。
只要是可以交易的事物,就都是财富。
而财富就一定会被集中和兼并。
就比如说到了灾年不一定所有人都在叫苦,叫好的人也有不少。
夫妻俩达成这样的共识,事情就好办了。
生活就是这样,要保持坐下来沟通的必要。
李玥低声道:“骊山与江南望族的这笔账迟早要算,还望夫君莫要再插手此事。”
张阳叹息一声,又是摇头,“可是咱们骊山没权没势,除了有钱一无是处。”
说来听墙根是不好的行为,此刻弟弟妹妹包括小武小慧一起贴着门听着屋内的动静。
原本以为屋内会传来争吵,不想却这般平静。
小武皱眉听到了只言片语,“骊山没权没势?”
按说骊山有太上皇照拂,还有河间郡王与魏王在,怎么会没权没势的。
屋内的谈话还在继续,李玥的俏脸如蒙上了一层冷霜,“如今骊山势力淡薄,假以时日定要他们数倍奉还。”
很少见媳妇有这般果决的神情,其实她的内心一直都很坚强。
每每想到土地兼并这种事情,现在大唐的土地兼并还未病入膏肓,大唐国力也才刚起步,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招摇。
张阳的目光再次看向桌案上的弹劾奏章,“秋后算账不着急,可眼下还要摆平这份奏章的影响,他们的意思是我们骊山大肆买卖茶山,以此牟利,并且操控乡民闹事,引得当地混乱。”
“不是她们说的那样,我与小慧从未说起这件事。”
夫妻俩有了办事的方向,张阳负责摆平这份奏章带来的影响,而李玥则要准备如何对付江南望族。
骊山最大的茶叶来源除了狄知逊的并州,就是小慧在淮南的母家吴兴郡。
只不过在徐慧与李玥在扩张茶山版图的途中,遇到了一些障碍。
倒也对现在的骊山无伤大雅,也伤不及原本的茶叶种植。
当下就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张阳起身打开屋门就见到了一张张胖脸抬头看着自己。
场面沉默片刻,这群孩子意识到尴尬便一哄而散。
一直到用晚饭之时,李玥总是眉头紧锁地考虑着事情。
夜里,等孩子们吃了晚饭,张阳坐在书房内,准备写回复的奏章以应对这次的弹劾。
“其实你完全可以去藏书阁写方略的。”
“在书房更合适一些,也安静。”李玥平静地回复着。
张阳瞧着桌案上够自己书写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空间,媳妇还要霸占一半,便神色纠结道:“我们大可不必这样。”
“坐在这里能够让心情更平静一些。”
“是吗?”
“而且还没有弟弟妹妹来打扰。”李玥神色凝重地又补充了一句。
张阳拿起奏章和毛笔走出书房,坐在自家的正堂中书写回复奏章。
正堂的桌子也不小,一样很安静,只有女儿正在喂着弟弟吃饭。
坐定下来,张阳执笔开始书写,这般就舒服了不少。
片刻之后,媳妇从书房中走出来,她也将油灯带了出来放在桌案上,很自然地又霸占了半张桌子。
张阳欲言又止,又不知从何说起。
正了正神情,李玥低声道:“果然,在夫君身边写方略才能更加顺利,思绪也更清晰了,与书房无关。”
苦恼地扶着额头,张阳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她抓着。
“这是做甚?”
李玥颔首道:“等写完。”
就这么把她拉着手,另一只手在纸张不住书写着,张阳喝着茶水目光落在她的纸张上。
她在写一种土地分利方略,这种方法看起来还挺实用的,只不过并不算是上策。
让乡民种植茶树,骊山直接与山民分利,给予他们一定的分红,卖得越好乡民们得利也就越多,至于账目如何完全可以让小慧的母亲去安排。
不得不说她对现在骊山领先的经商概念玩转得很好,这种直接参与分红的模式,掌握了众多茶农。
江南望族想要的是土地,而骊山直接拿人,他们得到了土地却得不到人,种茶树最重要的环节离不开当地乡民的帮助,这招釜底抽薪的确了得。女儿已经给弟弟喂好了饭食,她便自己拿着笔去临摹字帖一笔一划地学写字。
宁静的夜里,还有清冷的山风吹入窗中。
自己的手臂就被媳妇如此抓着,成了一个让她平静的工具人。
等她写完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发现张阳的双腿已经发麻了。
起来活动活动,自己的双腿,她倒是写完心满意足地洗漱准备休息了。
自己的回复奏章还只写了一两句。
等李玥换上了新睡衣从卧房中一闪而过,张阳想要再写也没了心思。
儿子在摇篮中睡着了,女儿也很懂事地自己洗漱完去房间休息了。
又是静坐片刻,仰头长叹一口气,脑海中已经思绪全无了。
张阳站起身跳入华清池好好洗了一番,便走入屋中。
也顾不上湿漉漉,关上了房门。
李玥回头道:“咦?夫君莫要着凉了,快快换上干净的衣衫。”
“我们家要加一条家规,以后不得私自用骊山的印信,包括太府寺的。”
“嗯。”
她整理着衣服笑着点头,见夫君的身影站在面前,又抬头道:“怎么了?”
意识到气氛不对劲,李玥连忙躲闪道:“孙神医交代过,夫君要养神,不得太过分。”
“顾不上了。”
……
深夜,卧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油灯的光忽明忽暗,张阳抓着媳妇白嫩的小腿纠结道:“你父皇多半会罚我俸禄吧。”
李玥几次想要把自己的腿收回来,却发现疲惫得提不上力气,“父皇对有功之臣一直都有宽容,何况是我们骊山。”
“是呀,只有我们夫妻二人为这大唐社稷着想了。”
“我想起了那些儒生对时钟的指责。”张阳坐在榻上将她的双腿放在膝盖上,又道:“在人治为核心的社稷之下,工业发展的冰冷有违人心,对他们来说以人为本的当下,工业是最没人性的。”
闻言,李玥皱眉不语,眼神中多几分凌厉之色。
张阳接着道:“以前我听一个人说过,没什么社稷问题是科技无法解决的,但我真正地走入过朝堂之后,了解朝中的权力结构,明白朝中的运作,我才发现只是用自己的眼光去判断一样事在当下的好坏,这种判断是不对的。”
“很多在发展道路上,我觉得一些想当然的事情,到了这个全靠人与权力来控制的现状下,却这般地无力,我找不到论证的条件,哪怕是是非非都如此明确了,可……”
话语顿了顿,张阳眼神中多了几分无奈,便不想再说下去了。
夫妻间应该多说话,这是李玥自成婚以来夫君定下的家规,正是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规矩,李玥觉得自己能够活得很知足。
“有些话夫君不用藏在心里,与我说就是。”
张阳终于放开了她的双脚,点头道:“有些路我一旦迈出去就停不下了,就像是我们骊山的基础,想要得到更多资源,想要改变当下,就要竭尽全力往前走,哪怕是被千夫所指。”
这一次李玥的神色上终于有了笑容。
骊山就是这么一个骊山,她笑道:“当初说过就算是眼前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一起走下去。”
“嗯,一百年难道真的很短吗?”
从今年开春以来,骊山就开始接收各方送来的消息,狄知逊在河西走廊种出了一片胡杨林,用来抵御风沙,这片胡杨林并不大,事在人为,他依旧坚持着。
有人问他,他在坚持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这么做应该是对的。
张阳一早起来,写好了应付朝中的奏章,江南望族的弹劾无凭无据,骊山是否有买卖茶山田亩,可以让朝中派去御史查问,骊山愿自证清白。
大清早,来到了皇帝的住处,李世民自从来骊山休沐度假,每天都是睡到天完全亮堂才醒。
张阳坐在行宫的院子里等候着,就见到陛下睡眼惺忪地出来了,连忙将奏章递上。
李世民像是还有起床气,一脸不悦的奏章,“平日里朕在休沐这些事情都交给中书省办。”
张阳颔首道:“既然陛下将弹劾的奏章送来,臣也不能不理会。”
打开奏章看了一眼内容,李世民好奇道:“你当真要这么写?”
说罢,他又合上奏章,“你都已经写好了,朕会安排人去淮南那片查问。”
张阳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手里拿着奏章,李世民气不打一处来,他是不是忘记行礼了?
小清清早朝去听师公讲课完,她就骑着小车车在村子里逛着,她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去听老师们讲课,跟着欧阳询老先生学书法,跟着红拂婶婶学身手。
踩着踏板,她一路来到了铁匠坊门口,这里是最吵闹的地方,身边跟着的熊大,很是嫌弃这小自行车,因为它觉得这辆车抢了小主人。
她忽地招手道。“魏王舅舅。”
李泰笑道:“你怎么来了。”
小清清的目光看了看铁匠坊内,好奇道:“这里面是在造好东西吗?”
李泰对这个侄女很是宠溺,点头道:“嗯,当然是好东西。”
“那造出来之后,我能拿去玩吗?”
“这件事本王可以做主。”
“那好,我等着魏王舅舅的消息。”
说罢,她又骑上了小车车,双手抓着车把手,哼唱着爹爹教过的歌。
李孝恭迟疑道:“她哼唱什么呢?”
“骊山的歌,听起来还是不错的,这小侄女很喜欢唱歌。”
“张阳养出来的孩子都这样,稚奴他们也这般,听闻今年除夕夜稚奴她们在太极殿唱歌,唱完之后就有文官劝谏,说皇子公主该学规矩与礼制,不该学这些乐妓之事。”
李泰感慨着:“那些老迂腐都迂腐贯了,他们容不得一切与礼制无关的事。”
李孝恭叹息道:“你说这葡萄什么时候可以种出来,那小子到底是什么变的,种葡萄非要等夏季。”
“姐夫也都是根据天时与水土才选择种葡萄苗的时节,有些作物就算是骊山上那改天时与地利的温室也不能种出一串葡萄。”
李孝恭没读过什么书,他觉得张阳能够在冬季种出蔬菜,就能种出葡萄。
李泰拍了拍他的肩膀,“皇叔若得闲去上官仪那儿看看太府寺的卷宗,便会明白很多……对了!今年太府寺的招揽了几个老农,还给了他们很高的工钱,比朝中的俸禄要高出几倍。”
第七百四十三章 铁桶火炮
李孝恭无奈道:“这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多半骊山又要被弹劾。”
“皇叔说得不错,骊山要做一个乐善好施的人,也会被弹劾,因为给出的好处是比朝中更多,朝堂就立在长安城,做坏人不一定会被他们说起,但只做好事就一定会被弹劾。”
“青雀,你既然明白为何不劝他?”
“我哪儿能劝姐夫,担心何用?姐夫从来不吃亏。”
铁匠坊的火器模具已经造好了,那是一个巨大的铁板中间有半圆的沟壑,李泰看着工匠们将它推出来,仔细打量着。
茶山的事情江南望族喊冤,骊山也在喊冤,既然两边都在喊冤,朝中自然要查问。
朝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了,皇帝也觉得继续留在骊山不合适,便早早收拾了一番准备回长安城。
小清清骑着小车一路来到骊山的山脚下,自行车停下,用一根绳子绑在了山脚下的木桩上,像是拴马匹一般。
然后她吃力地爬上小熊的背上,唤道:“熊大,上山!”
熊迈着步子一路顺着台阶往上走,步子并不快还有些懒散。
“熊大,等用了午饭,我去找红拂婶婶学身手,你就可以去耕地了。”
……
“熊大,你最近要多吃菜,与魏王舅舅一样要减肥了。”
……
一路往山上走着,小清清有一句没一句地与熊大讲着话。
翌日,长安城的大朝会,李世民端坐在太极殿。
就是在朝班队伍中的许敬宗脸色不好看,松赞干布住在长安城之后,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吐蕃在大唐的代言人。
至于许敬宗的脸色为何不好看,还是因为松赞干布此刻正在说的话语。
松赞干布穿着吐蕃人特有的衣服,躬身行礼道:“尊敬的天可汗,自大唐在河西走廊施行往来货税,西域人买酒水需要交一笔税,西域人带着东西来河西走廊还要再交一笔税,如此西域人因为此等货税疲于筹钱,因此负担甚大。”
天可汗沉默不语,朝中对河西走廊的往来货税是清楚的。
嘉峪关至今还未完工,河西走廊开辟入关货税也都是用在了建设嘉峪关上,而且此工事还是骊山出了大部分银钱。
其中关系众人心知肚明,但碍于天可汗的情面,建设城关还要女婿出钱相助,众人都不好多说什么。
这松赞干布偏偏说这件事,众人也都是闭口不言。
说谁的坏话都可以说张尚书的坏话就不能忍,许敬宗站出朝班,“吐蕃赞普牵挂我大唐边关形势,是打算再来攻打大唐吗?”
闻言,松赞干布当即行礼,“吐蕃绝无此意。”
有道是礼部出了个张阳,自此之后,礼部出来的每个人都像张阳。
与他国邦交态度强硬,如今长安城的胡人都是缩着脖子过日子的,生怕礼部一句话,大唐就会去攻打他们。
许敬宗手持笏板,大声讲道:“还望赞普往后不要妄议大唐朝政。”
松赞干布低着头又行了一个大礼。
接着是下一个使者,又是个让礼部头疼的使者。
大食使者朗声道:“天可汗,我大食愿与大唐结盟,从此再无兵事,再无战乱。”
许敬宗一张脸拉得老长,若是朝中真的答应了结盟,从此大唐就要停下征讨的脚步,停止扩张。
褚遂良先一步站出朝班,“陛下,臣也以为当停战。”
正是新年大朝会,喜气的时候,文臣多进言几句说不定陛下就应下了。
可武将这边的脸色并不好看,梁建方这才派出去多久?
人都还没到波斯,就这么说停战,岂不是之前都白准备了。
这张阳离开了朝堂,但朝中还有许多关于他的事情。
当年的礼部就是个破落的官邸,哪里有现在这么大的话语权,张阳说妖人当真是妖人,他在五年间将礼部一手拉起来,并且在朝中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许敬宗至今还记得当初河间郡王的话,礼部就算是再不堪也不能让人欺负。
他深吸一口气回话道:“褚侍郎所言不妥。”
褚遂良颔首道:“如何不妥。”
李义府也站出朝堂,“陛下,大唐相助波斯,波斯只是拿回自己的领地,是大食人侵占波斯土地,大唐不过是帮助他们夺回来,若大食能够交出海岸的波斯海湾,大唐可以就此收手。”
说是交还波斯的海湾,那是将大食赶回了穷苦之地。
这个条件大食人说什么都不会答应。
许敬宗闭着眼站定,心中对李义府这个人满意了不少。
褚遂良的目光看向长孙无忌,见赵国公也是一言不发,褚遂良稍稍行礼走回了朝班中。
接下来又是正常事宜,大朝会还没结束,朝会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坊间。
张阳正在着急赶工期,铁匠坊花了半个月时间才打造好一个模具,因为工期紧张,只能往廉价和性价比的方向考虑。
也不知道造得简陋一些,皇帝会不会满意。
李泰拿着一卷书信而来,“姐夫,朝中送来消息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处默。
张阳正在为廉价火炮的事发愁,想到了后世的飞雷炮,这种炮还有一个名称叫没良心炮。
接过李泰的书信,张阳仔细看着书信的内容,“这松赞干布在长安城这么久,学得倒是挺多的。”
李泰带着处默坐下来,“说来这松赞干布去年时常在崇德坊走动。”
处默穿着一身破旧衣裳,如今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国公将军之子。
他现在是完全地放浪形骸的,一副开摆的架势。
张阳多看他一眼,“处默,什么时候给你的酒馆改建一番,你也换一身干净衣衫。”、
程处默抠了鼻屎,手指在衣袖口擦了擦,“酒肆之地本就繁忙,如何干净?”
“正是因为酒肆之地,所以才要干净,咱们往后好好谋划谋划。”
“也好。”
程处默点头答应了下来。
松赞干布这人一直在大唐学习,他只要留在长安不回吐蕃也就罢了。
大食人想要停战,也是因为穆罕默德去世之后,新任的大食人国王欧麦尔,接手了整个大食的兵权,要稳定大食的局势,他们不想继续和大唐作战。
波斯人的作用不大,与大食人正面敌对的也就剩下了唐军。
大食想要停战,可大唐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以天可汗现在的膨胀程度,不吃下大食是不会罢休的。
也不知道李泰和程处默在议论着什么,顾不上这两货交流婚后生活的经验,张阳与牛闯一起前往铁匠坊。
没良心炮的特点就是造起来简单,威力也不小,而且口径很大。
在当初用简陋的铁皮油桶与木架子就能造出来,再加上一些发射药,就能作为远程火力。
张阳在铁匠坊与江师傅他们讲述着图纸与火炮的构成原理。
“底火装置我过些天就能造好,将这个铁皮桶造出来先试试。”
牛闯看了看自己打造出来的模具,“如此说来简单多了?”
张阳揣着手,“暂且先应付吧。”
牛闯压低自己的声音,问道:“县侯,这是给陛下的,咱们这般应付可以吗?”
张阳眨了眨眼,先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纠结,其实是在问自己的良心安不安,笑道:“陛下见过火炮吗?”
牛闯摸着下巴的小山羊胡,颇有大工匠风范的沉声道:“在下就没见过,何谈陛下……咦?陛下见过吗?”
他的语气不确定地问了问。
张阳用手指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你且先这样应付,其他的材料我来想办法。”
江师傅干活从来都是不说二话的,铁皮桶需要模具来塑形,好在之前的模具做得足够大。
没良心炮的口径小一点也没什么,至少也是一门炮。
现在骊山造的就是铁皮桶,只需要用木架给铁皮桶做一个角度。
其实用木桶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不够结实,也没什么安全性。
皇帝的开朝很顺利,李世民又投入了社稷大业中,今年朝中的事情比往年更多。
骊山
小清清正在爹爹的车间内,看着图纸思量,看此时爹爹不在,她小声问道:“晋王舅舅,这个铁器就是图纸上的这个部件吧。”
李治还在整理着铁料回头看了一眼,“画的一样,该是这个部件。”
小清清朝着车间外看了看,见四下无人爹爹也不在,她从外面拿了一个竹篓将这个铁器装入,还不忘拿了一个大布包也塞入竹篓中,肩膀背着下了山。
这东西很沉重,小清清骑在熊背上,“熊大,我们去铁匠坊。”
她可以抓着熊大的耳朵,让它改变方向,一直到了铁匠坊门口,这才下了熊背,又目光好奇地观察这一排大铁桶。
这个女娃娃是县侯的孩子,这些天她一直来这里晃荡。
江师傅抚须道:“娃娃,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小清清拿着底火装置,这个装置的后面还有一根线,一脸乖巧地问道:“江爷爷,这个可以装在铁桶的后面吗?”
江师傅闻言点头,“多半可以的。”
只是尝试着装,没想到这个底火很顺利地就装上去了,而且还严丝合缝的能够扣住。
江师傅满脸疑惑,低声道:“原来张小子早就都安排好了。”
小清清兴奋地讲着,“这个是不是很好?”
“是吧,该是好玩的。”
江师傅笑得慈眉善目。
不多时李渊和李孝恭也来了,一个太外公,一个二外公都很疼爱这个小郡主。
一听她要玩这个大铁桶,当即要与她一起游戏。
小清清央求道:“太外公,我可以拿着这个去朝着长安城用吗?”
李渊一脸地溺爱,“当然可以了,有朕在,那长安谁敢欺负你。”
一个老人家,一个中年人,带着个四岁大的孩子一起出了村子,还让几个侍卫拖着火炮,在火炮下面的架子处装上马车轮子便可以拖着走。
张阳与媳妇一起在田地里种着菜,杨婶急匆匆来报,“县侯,公主殿下,小郡主带着火炮出了村子。”
张阳愣了半晌,连忙道:“赶紧把人带回来。”
杨婶又道:“说是去炸长安城,要与太上皇一起。”
先是看了看媳妇,张阳眉头紧锁,疑惑道:“你皇爷爷也在?”
李玥也是不解,低语道:“皇爷爷去做什么?”
张阳嘱咐道:“麻烦婶婶带着魏王府邸的侍卫走一趟,火炮的引线一旦点燃,务必退后百步之外。”
“喏。”
杨婶打了一声唿哨,不远处的三河马便跑来了,她翻身一上马便出了村子。
“夫君不将人带回来吗?”
张阳继续锄地,“是跟着太上皇一起的,你皇爷爷要炸长安城,难道还要追究骊山吗?”
李玥苦恼地一叹,言道:“我们家以后可如何是好,这家还怎么管?”
“不着急,反正你父皇正巧想要见识见识火炮,有婶婶护着你且放心。”
有婶婶和皇爷爷护着倒也可以放心,只是全村上下都宠着这个女儿,她将来会被宠坏的。
张阳又劝道:“也该让你皇爷爷与咱们家女儿出去散散心。”
此刻长安城外,杨婶,太上皇,还有李孝恭各自骑着马儿,中间还有一个骑着熊的小姑娘,后方还拖着一个大铁桶。
令周围的路人纷纷驻足好奇。
李渊的马儿走得不快,听了杨婶嘱咐又道:“退百步远?”
李孝恭咳了咳嗓子也说着,“当初他打造出来的那火药筒,到现在老夫的手臂还有些使不上劲,是该小心点。”
如此李渊皱眉看了看后方的大铁桶心中有了打算。
一直到了长安城近前,李渊来了的消息被官道上巡视的官兵送去了宫中。
不等宫里来人,李孝恭已经架起了火炮,“多半是这样吧。”
小清清还骑在熊背上,“爹爹的图纸是这样的。”
李孝恭的手顺着铁桶往下,就找到了引线,心中想着火器的用法便明白了个大概,拿出火石打着引线,火苗子顺着引线烧了下去。
杨婶的目光警惕看着铁桶,与骑在熊背上的小清清一步步后退。
第七百四十四章 小郡主开炮
火苗顺着引线烧入炮筒内,升腾起了阵阵白烟,李孝恭和李渊也跟着不住后退。
“你说这东西真有如此厉害?”
听着李渊问话,李孝恭带着他老人家一步步后退,“上一次那个竹筒光看外表不怎么样,其力道不容小觑。”
屏息看着这个铁筒的动静,只听一声炸响,响声很大。
没走得太远的李孝恭也被吓了一个激灵。
四周马群,骆驼,驴等牲口皆被吓得四散而逃。
三河马被吓得扬起前蹄嘶鸣。
杨婶骑在马背上拉起缰绳控制住受了惊吓的马儿。
官道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寻声看来。
铁桶口炸出一些火星子,一个火球从铁桶内飞起,朝着城头而去。
火球冲向城头,只听又一声炸响,那火球落在城墙上方炸开,碎石飞溅而起,等烟尘散去之后城墙上就被炸出了一个豁口,豁口并不大,像是原本整齐的牙口,此刻缺了一颗牙。
城墙外的官兵还没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便有官兵冲了过来。
李孝恭见势不妙,让李渊先走,自己也策马跟在后方。
吓得熊大驮着小清清已经跑出了老远,杨婶也在一旁跟着。
官兵走到那铁桶近前,也不敢走得太近,生怕这个怪东西又会喷出火球。
等烟尘散去,人群皆是吓得还未回神,长安城的东城门,也就是春明门此时此刻前一片寂静。
在城头看守的李道彦走在城墙上,来到被炸开的豁口。
长安城的城墙很结实,属于凿都凿不开的那种,就这般结实的城墙被炸出了一个豁口。
李道彦疑惑不解地看向不远处那个铁桶自语道:“这太上皇怎么就跑了?”
要是别人炸了城墙也就算了,这太上皇回来放出一个不知名的火球把城墙炸了一个缺口,官兵们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能远远跟着李渊。
李道彦观察着城墙被炸开的豁口,一些碎石中发现了黑色的颗粒,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也不知这是何物。
其实早在李渊在官道上往长安城来,李道彦就收到了消息,不想太上皇就这么走了。
李道彦长叹一口气,问向身边的士卒,“可有人受伤?”
士卒现在是看了看四下,见众人都没事才回头道:“将军,当那火球来时,卑职等人站得很散,倒是没有人受伤。”
李道彦又仔细看了看城墙的情况,皱眉注视远处的那个大铁桶良久。
一群士卒也围着沉默不语,这种从未见过的事物,众人多多少少都被吓到了,现在还想着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又议论了起来。
李道彦站起身长叹一口气,吩咐道:“将此事上奏中书省。”
一旁的裨将听到吩咐就去办事,“喏。”
半个时辰后,一队十余人的兵马出了城门,往骊山方向而去。
而那个大铁桶起初没人靠近,之后来了三两个金吾卫的士卒,由尉迟恭将军带着人进入了城中。
骊山村外,李渊抚须开怀大笑。
不知道这个老家伙在笑什么,李孝恭有些后怕地回头看了看跟着而来的官兵。
他们也不敢上前查问,只是一直跟着,到了村前一里地便停下了。
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父皇炸长安城,这些人不敢追问,也不敢上前拦人。
小清清安抚着受了惊吓的熊大,低声道:“看烟花的时候没见你吓到。”
抚着熊大的脑袋,良久这头熊才恢复了平静。
这位四岁大的小郡主很满足,她总算知道了爹爹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小清清乖巧地道:“太外公,河间郡王,孙女这就回山上了。”
李渊满意点头,心情很不错,像是积攒了多年的恶气在这一天全部吐了出来。
他老人家走了两步又是开怀一笑。
李泰听闻了长安城前发生的事情,急急忙忙赶来,“皇叔,这是怎么了?”
李孝恭摆手道:“只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一时兴起。”
知道河间郡王与皇爷爷一直都护着小清清,就算是真是她做的事情,皇爷爷也会保着她。
倒不用担心骊山,只是听到皇爷爷疯癫般的笑声,李泰小声道:“皇爷爷这是怎么了?”
李渊又笑了,而且是狂放地笑。
李孝恭神色凝重,“多半是受了惊吓。”
李泰倒吸一口凉气,对一旁的侍卫小声吩咐了几句。
见状,李孝恭再问道:“你吩咐什么了?”
“让他们去请孙神医给皇爷爷看看,谁受了惊吓还能笑成这样。”
“嗯,也对,给老夫也看看。”
“您怎么了?”
“老夫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李泰站在原地,看皇叔也进了宅院,不住挠头来回走着,“最近是什么年月,这一家子是不是都病了。”
小清清回到了骊山上,面对爹娘低着头,“女儿,不喜长安城就想去炸了它,没想爹爹造出来的东西这般没用就炸出了一个口子。”
李玥瞪眼看着女儿,苦恼地扶着额头一言不发,她竟然还嫌弃威力太小。
看女儿与熊大安好无事,张阳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你呀,拿着这么个破铁桶怎么可能炸得了长安城。”
闻言,小清清眼神放光,“还有更厉害的吗?”
张阳颔首点头,低声道:“那是自然。”
李玥瞪了一眼夫君,伸手拧着他腰间的软肉,“你还想让女儿去炸长安城?”
张阳忍着痛楚咬牙道:“女儿有好奇心,也没什么不好的。”
听他这么说,李玥拧地更用力了,低声道:“谁家这么养女儿。”
张阳疼得直起了腰背,又道:“我以后不让她玩就是了。”
长叹一口气,李玥又对女儿道:“你以后不许去车间。”
小清清委屈着点头。
再看熊大,李玥突然又道:“你今晚没饭吃了。”
熊大呜咽着伏下身,爪子放在下巴处,面对女主人的怒火一动不敢动。
说来这个没良心炮自己还没尝试过,还是被女儿给捷足先登了。
李玥从家里的柴房中拿出一把锁就把车间给锁上了,还把钥匙放入怀中。
见女儿竟然还有心情笑,张阳叹道:“当初你娘让我注意点你的小心思,我该听你娘的话的。”
小清清抬头看着父亲的神情,低声道:“爹爹会不会把我送到宫中?”
张阳伸手抱起她,“我们家的孩子不能去宫里。”
她低着头委屈道:“太外公说皇帝的旨意是不能违背的。”
有些话爹娘不会与她说,但李渊会和她,谁让这位太上皇如此疼爱这个曾孙女。
自她懂事以来第一次去长安城,就不喜欢那里的拥挤热闹。
是她害怕长安城,不喜欢长安城,才会想着去炸长安城。
难怪最近总是跟着她的晋王舅舅相处,总是偷摸去车间。
倒是让那没良心炮试用成功了,这种火器制造方便,运送和组装也很轻便。
只是关节的火药配方一直在自己的手中。
还有那底火装置,也需要车床才能打磨制造出来。
张阳皱眉道:“对很多人来说皇帝的旨意确实是不能违背的。”
闻言,小清清的神色又多了几分失落。
张阳继续讲着,“那你知道爹爹为什么要造火器吗?”
小清清揽着爹爹的脖子摇头,埋着头满脸的委屈。
“人与人之间的往来交易都是需要条件,当我们家有了与皇帝谈条件的实力之后,皇帝的旨意对骊山来说也不是不能违背。”
女儿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放松。
张阳接续道:“就像是爹爹手里有一样宝贝,这样宝贝皇帝没有,但对他来说又是必须的,这样一来骊山就有了话语权,皇帝就不能轻易动骊山。”
小清清小声道:“那宝贝是火器吗?”
张阳摇头,“不只是火器,还有技术与不断上升的生产力,骊山的技术是外人所没有的。”
看女儿还是不解的眼神,张阳笑道:“你娘常说将来要让儿女来执掌家业,做爹的不指望你们有多大的出息,因为他们都说你爹我就是个没出息的。”
“咯咯咯……太外公说过这话。”她终于笑了起来。
孩子的心情也是阴晴不定的,之前还颓丧的神情,现在终于又喜笑颜开。
即便是李玥不给熊大吃饭,女儿还是会拿出自己的吃食喂给它。
宫里,兴庆殿前,李世民看着眼前这个大铁桶,铁桶因为炸过一次,内部有不少焦黑。
陛下的身边站着尉迟恭,程咬金,牛进达,还有吃着干枣的秦琼。
见秦琼嘴里吃着东西,程咬金不悦地看了一眼。
秦琼从布袋子里拿出一把干枣,“今年高昌新送来的干枣,知节要不要尝尝。”
众人对眼下这个大铁桶一筹莫展,大家都很沉默。
程咬金也干脆拿了几颗干枣与秦琼坐在一起吃着,“咦?秦二哥这枣还挺甜。”
当年瓦岗结义的兄弟们,眼下就剩下这么几个了。
当时秦琼排第二,大家也就叫他秦二哥,除却李绩,当年的瓦岗兄弟在朝中的只有寥寥几人。
说起情义,秦琼虽说看不上眼程咬金的脾气,俩人好歹是当年的结义兄弟。
秦琼解释道:“高昌人每年都会来不少,说是张阳安排的。”
程咬金低声道:“就这么一个家伙把长安城墙炸出一个口子?”
说罢他将嘴里的枣核随口一吐。
两人各说各的。
秦琼倒是斯文一些,他用一只碗接着枣核,“早就听说骊山向陛下进献过一个破城利器,多半就是此物。”
李世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众人盯着这个新奇事物发呆。
从当初第一个送来的土雷,到现在这个铁桶,李世民心中几番猜想。
不过城墙是李渊炸的,李世民打算到时候去向父皇问问,他老人家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城墙只是有些受损,没有炸塌。
总而言之,骊山还是造出了这等火器。
李世民看了看左右几人,“诸位以为此物如何?”
尉迟恭先开口道:“陛下,末将未亲眼看到此物如何0使用,只是光听城头兵卒的讲述,不清楚其中一二。”
程咬金见陛下的目光看来,连忙起身道:“陛下,末将附议。”
秦琼也是点头。
看来一众武将的想法是一样的,大唐的武将都是务实的,也不会与你讲虚的。
既然骊山说这是破城的利器,自然要用起来看看,众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要说兵事经验自然不缺,火器第一次听闻,也是第一次见到,自然要领会真正的用途。
李世民转身不去看这个铁桶,面无表情地走回兴庆殿中。
骊山,女儿的这一次行为,李玥还是给了重罚,罚她一个月不能吃烤肉,深夜她还在提着笔写字,这也是责罚的一部分。
夫妻俩一起坐在书房,为此还多加了一张桌子,如此一来,俩人也可以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
李玥要主持骊山经营,也要准备好生意的对外扩张,有了蒸汽机之后,骊山工厂可以省去更多人力,只要蒸汽机的轮子拉动拉杆,就可以驱使车床运输。
她看了一眼夫君手中的图,疑惑道:“这是什么?”
张阳搁下手中的笔,“这个是蒸汽机车。”
“运输用的?”
“嗯,一种较为轻便的运输工具,我打算在骊山周边都建设铁路,以骊山为核心,可以将四方的资源运入骊山,骊山也可以将货物输送出去。”
李玥迟疑道:“此物依旧要耗费很多的资源?”
“没错,若真要建设铁路,我们骊山以后的资源所需会是现在的数十倍。”
听夫君这么说,李玥苦笑摇头不语。
如今的骊山面对的就是窘境就是资源匮乏,更多的时候是眼光放得更远,要面对的压力就更大。
骊山以后要的资源会更多,谋划资源的事情就落在了张阳身上,与此同时还要应付朝堂与陛下。
张阳写下了一封书信,这封书信是要交给在南诏作乱的何必大哥。
南诏使者几次三番来长安城告状,说是南诏有一伙人在作乱。
礼部能帮他打掩护一时,一直打掩护也不是长久之计。
何必去南诏已经有两年了,张阳写信的意思是希望他能够快点成事,能够尽快地拿下南诏就不要多犹豫。
第七百四十五章 皇帝梦寐以求的力量
不过以何必的性子,这人行事向来散漫,倒是个重情义,重诺言的人,他这种人活得洒脱,你要他一直留在一个地方老老实实做个南诏王也不合适。
认识他这么多年,当年他也是敢和权贵宗室叫板,当年对付李元昌之后,大丈夫死了也不过百来斤肉,标准游侠风范。
以张阳对他的了解,这人根本不是安心守成一地的料。
思量许久后,张阳还是让婶婶安排红烧肉帮的人手去将信交给何必,信中还嘱咐了何大哥去找一个叫虬髯客的人。
在游侠中,虬髯客与当年的李靖,红拂女一样,也都是充满了故事与传奇色彩的人,就这么一个人远游,是死是活不得而知。
女儿已经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因为纸上的墨迹没有干,胖脸上还沾了一些墨水。
李玥抱起她带着去洗漱,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夜色深了,张阳打着哈欠,正要进屋休息,却发现卧房的门已经锁上了。
“今晚我跟女儿睡。”
屋内传来了媳妇的话语声,就因为女儿去炸长安城,到现在还有脾气。
张阳无奈地只能去书房睡,睡意朦胧中熊大的鼾声又传来了,只因为困意很深,被吵得半梦半醒过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张阳还一脸无精打采地洗漱着,清晨就有宫里的太监来传话,说是晌午时分就要把火器送去领军卫的校场。
张阳只是应付了一声,下了山走到河间郡王的家门口。
李孝恭也瞅着天刚刚亮堂,他在自家门口做什么,“怎么双眼无神的。”
张阳坐在墙边揣手道:“昨晚没睡好。”
李孝恭将饼撕碎放入一碗汤中,一边吃着一边看着田地里的风景。
“什么时候可以种葡萄?”
“快则四月,慢则五月。”
田地里刚刚种下了麦子,正是抽芽的时候,今年的麦子种的早,三月就种下了。
比其他地方的都早。
这是上官仪与老农们得出来的结果,今年倒春寒刚过去不久,按说还没到可以种地的时候。
又因为倒春寒之后,今年的春雨迟迟没有来,暖天倒是来的快,渭水的水位提前得到了补充。
这才得出了种麦子的时机,按照骊山每年的种地规矩,今年的收成早的话,可以在七月份种下稻子,在十一月初收了稻米,稻米的长势也能好一些。
太府寺正式开始影响骊山周边几个村县的耕种。
田地里麦子抽芽的景色很是好看。
李孝恭吃完碗中的汤饼,将碗放在一旁,盘腿坐着,“有什么事需要老夫办?”
张阳点头道:“确实有,骊山还有九个铁桶,底火装置我已经送到铁匠坊,还有八十个药包一起带走。”
“之后呢?”
“麻烦河间郡王送去领军卫的校场,今天陛下要看看火器之威。”
李孝恭仰头一叹,“老夫去了军中就会吐。”
“嘶……”
张阳倒吸一口凉气,“魏王殿下的病也传给您了?”
李孝恭低着头,“老夫走一趟吧,总不能让你小子一去不返。”
“为何会觉得我会一去不回?”
李孝恭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商鞅让先秦强大,之后商鞅死了,当年……”
张阳打断他的话,“别说了,我懂。”
李孝恭起身走向村口,就算是陛下离开了骊山这些官兵依旧还在,平时里他们就在这里驻扎,到了夜里这些官兵就会分成几队围着骊山开始巡视。
想到了李世民的用意,如今看来是刀口向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口向内捅骊山一刀。
李孝恭在村口叫了几个士卒,让他们运送余下的九个铁桶出了村子。
走出这处驻扎地,李孝恭余光看见了李靖,也看到了一个士卒腰间的横刀露出一小节。
刀兵此物,李孝恭很熟悉,尤其是骊山精铁铸造的横刀,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能够掌握如此好的兵械,还有如此好的纪律与组织能力,更有李靖亲自操练,甚至直属陛下。
李孝恭心中明白了大概,这支兵马多半就是龙武军分过来的。
玄武门的事情之后,陛下登基之初,选拔飞骑营中的骁健之士,组成百骑,这百骑护卫就是龙武军。
这支龙武军轻易不会显露于人前,这百骑就是军中最骁勇的一支。
领军卫驻扎在龙首原附近,校场也就在这里。
进出校场的人非常多,李孝恭先是和秦琼打了一声招呼,“二哥。”
秦琼稍稍行礼道:“河间郡王。”
李孝恭让人带着铁桶先进入校场,与秦琼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这里怎么还有如此多的文官?”
秦琼吃着枣解释着:“今日陛下要演武。”
“演武?”
秦琼目光一撇,“你看。”
顺着目光看去,李孝恭看到松赞干布等一众使者。
李孝恭又道:“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
在校场还有一场酒席,秦琼带着李孝恭落座,“近日身体如何?”
李孝恭看着桌上的菜色也没有胃口,解释道:“骊山是个养人的好地方,规矩多了些身体也更好了。”
秦琼坐得端正,目视前方低声道:“听闻骊山乡民前两年娶了五个婆娘,传闻嫁入骊山的婆娘生出来的孩子都没有夭折。”
李孝恭点头,“如此说来还真是,老夫活得糊涂竟没有发觉。”
这两年大唐一直在振兴人口,若是生出来的孩子少有夭折那对人口提振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秦琼低声道:“听闻是因为孙神医?”
李孝恭解释道:“哪有这么玄乎,无非就是张阳与公主殿下定下了规矩,骊山不论男女嫁娶都要年满二十,如此而已。”
“就因为这样?”
李孝恭点头,“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灵丹妙药,当初骊山刚定下这个规矩的时候还不是被人笑话,现在呢?多少女娃娃想要嫁到骊山,多少汉子想要娶骊山的婆娘?”
秦琼百思不解,一脸犯愁,“既然如此,朝中为何从来没有人说起这件事。”
“老夫也不知,朝中这帮人的想法谁又清楚。”
李孝恭打量着四周,来往这里的宾客与文官越来越多,陛下还没露面来往的人越来越多了。
朝中重要的干吏几乎都在了。
甚至还有长安城的权贵,虞世南等人。
不多时许敬宗带着李义府前来问候。
说来礼部这些年,许敬宗与河间郡王也算是有些交情。“下官见过河间郡王,见过秦大将军。”
李孝恭起身笑着,一掌拍在许敬宗的肩膀,“哈哈哈!你现在也是礼部尚书了,老夫这双招子当真犀利,礼部先有那小子,再有你何愁不兴?”
许敬宗被这一掌拍的好一会儿回不上气,“河间郡王风采依旧,礼部有如今这般下官还是天天念想着您与县侯。”
“嗯,这位是……”
李义府连忙行礼,“下官礼部散郎李义府。”
说得郑重其事,有礼有节,李义府还想再说什么,却发现河间郡王直接将自己无视。
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着河间郡王与许尚书亲切地讲着话。
李孝恭小声问道:“老夫听说这些年你一直与长孙无忌不对付?”
许敬宗感慨点头,“让河间郡王笑话了,下官虽说现在势力不及他长孙老狐狸,假以时日定能将这老狐狸踩在脚下。”
王公公笑呵呵走来,打断了俩人的谈话,“河间郡王,陛下就来了,还请您准备一下。”
许敬宗很识相地退到了一旁。
李孝恭便问道:“是要某家将此物给这些人看看?”
“河间郡王随老奴来。”
李孝恭点头跟上脚步,在校场的另外一边,这里有一个高台看起来是给宾客的。
而在高台正对南面是一块开阔地,龙武军的人手与铁桶炮已经成列好了,那天用过一次的铁桶赫然在场。
领军卫的人手在这里修建了一堵墙,而且还是按照城墙的样式砌起来的。
李孝恭走了一圈发现这堵墙的后方还摆放着不少草人。
重新走到这支护送火器的兵马前,李孝恭叮嘱道:“届时火器一炸谁敢退后半步,军法处置。”
“喏!”
这支兵马齐声道。
李孝恭测算距离,将铁桶的朝向调整,对准了这堵刚刚砌好的墙。
说来心中还觉得不稳妥,这是他第一次同时使用这么多的火炮,是不是真要按照张阳的说法做?
也怪难受的,要这么高喊一声就觉得浑身不爽利。
议论声传来,李孝恭回头看去高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李世民带着太子走到高台的最高处,群臣与在场的权贵纷纷行礼山呼。
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那一排十个铁桶上。
李孝恭整了整衣襟,面对如此多注视,越发不痛快,心中百般懊悔答应了张阳走这一趟。
不多时李崇义急急忙忙走来,“爹,你为何在此处?”
李孝恭喝道:“你小子过来做甚?”
李崇义穿着官服又道:“爹!听说此物很是吓人等儿子走远再用。”
说着话,李崇义很怂地退到远处。
李孝恭瞪了这小子一眼,“小小年纪贪生怕死,不成器,铁桶有何好怕,老夫岂能害你?”
李崇义尴尬地笑笑,实在是不愿意靠近。
陛下已经让人挥动令旗,令旗一挥,这就是军令,军令不从就要军法处置。
李孝恭感到压力很大,心说张阳你造的东西千万不要闹笑话,不然老夫这一家老小,都让你去养。
深吸一口气,他大喝道:“装好!”
龙武军的士卒整齐划一将底火装置装上扣紧,再将药包塞入桶中。
又是深吸一口气,李孝恭大喊道:“开炮!”
洪亮的吼声令人精神一振,随着这一声大吼,传令兵由远到近相继喊着,“开炮!”
就像是大军开战,喊声一浪接着一浪而来。
“开炮!”陛下身边的尉迟恭也大声吼道。
松赞干布与一众关外使者又都注视着这些铁桶。
引线烧入桶中,冒起阵阵白烟,李世民颔首屏息看着。
“嘭!嘭!嘭……”
数声炸响先后响起,十个铁桶火星子炸出,一个个火球朝着那堵墙飞去,炸开的一瞬间,众人皆是看到一颗颗火球在那堵墙上炸开。
还有火球越过了墙,在后方的草人堆中炸开。
接着是墙体倒塌的声音,刚砌好不久的墙体轰然倒塌。
等浓重硝烟散去,众人这才看清校场中的场景,那堵墙已经倒塌,后方的草人也都是七零八落。
也不知道是谁先在人群中欢呼了一声,紧接着文武大臣都欢呼了起来。
“大唐万胜!”
“大唐完胜!”
……
松赞干布与众多使者神情呆滞,都愣在了当场。
要是这些火球在人群中炸开又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场景。
大唐的天要变了,应该说这世道要变了,以往人们认为能够坚守的城池如今再也不能依仗,只要唐军拥有可破城墙的利器,还有谁能与之相争?
李世民坐的端正,眼神带着几分凶光,双手握拳心中好似有一团火在烧,这就是朕一直以来渴求的力量,这将是大唐万世基业的开始。
当初在曲江池说起火器,那时张阳的几番忠告,李世民早已将其抛在脑后。
现在李世民的心只有四个字,开疆拓土。
“再来。”
陛下低声开口,一旁的士卒再次挥动令旗。
李孝恭又一次让士族装填,再次一声高喝,“开炮!”
传令兵也跟着高喝,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爽利,现在李孝恭觉得,就该像张阳说的那样,应该喊出来,带劲!
没了石墙的保护,后方的稻草人被炸得七零八落,大块的石料也被炸成了碎石。
以往俩军交战需要战阵冲撞,现在一切都变了。
俩军交战时,可用火炮将对方炸得七零八落。
接连炸了几轮,校场的硝烟弥漫令人直咳嗽,李孝恭喊得嗓音嘶哑,不停咳嗽着,又吐了好几口唾沫。
等校场再次安静下来,原本还显坑洼的校场,此刻被炸出一个个更大的坑洞。
校场内短暂安静,在众人看来就是李孝恭一声大喝,那些铁桶发出炸响,吐出火球朝着远处炸开。
第七百四十六章 心思各异
当人们从经验上无法来解释一种现象,他们就会对此产生害怕与好奇。
李孝恭的火炮轰炸结束了,校场中终于安静下来。
而这位皇帝看着眼前满地的狼藉,李世民终于明白平山川不是戏言。
只要有足够多这样的东西,炸平一座山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非就是多用人力物力而已。
此刻陛下咬牙切齿,这东西太贵了,一门火炮五千贯!
这小子知不知道他开出的价有多么不可理喻。
早知如今,当初就该将他吊死在承天门前。
而且这火炮给人一种很廉价的感觉,根本不值五千贯的样子,岂有此理。
一个士卒匆匆跑上高台,在陛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李世民点头之后,一旁的士卒开始挥动令旗。
在众人看来很是热闹,在台下的李孝恭很狼狈,此刻他不断咳嗽着,被硝烟熏得眼泪鼻涕横流,一度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了。
李孝恭骂骂咧咧地讲了句话,“这东西真不是人用的。”
终于见了收兵令旗的挥动,李孝恭这才自顾自地离开,那十门铁桶火炮也被那群龙武军的士兵推着拉走了。
也不知道他们要将这火炮拉向何方,不过这种事情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李孝恭也不想去管,现在他只想跳入河中好好洗一洗,浑身上下都是呛鼻子的硝烟味。
见父亲就这么蹲在校场外不住地咳嗽着,甚至还吐出了几口唾沫,李崇义连忙上前道:“爹,你这是……”
李孝恭嗓音嘶哑,“水!水……”
闻言,李崇义看了看四下,拿起一个水桶快步跑到远处的河边打了一桶水。
校场内还有传来欢呼声与军阵密集的脚步传来,演武还在继续。
李崇义给自己的父亲擦去脸上的黑灰,见他又灌下几口水,帮忙拍着后背,“此物用后就会这样?”
“这东西是张阳那小子拿出来的,可老夫……”
说话到一半,李孝恭又剧烈咳嗽起来,接连呕了好几口,等有一些唾沫呕了出来,这才整个人如虚脱般坐在地上,“崇义啊。”
“孩儿在。”
李崇义陡然站直。
李孝恭目视前方,“带老夫去洗洗,就去河边。”
李崇义又道:“河水很冷,这天气还没转暖。”
这个时候父亲身上的味道确实不好闻,李崇义只好搀扶着他往河边走去。
“崇义,你在礼部如何了?”
“孩儿挺清闲的。”
李崇义一边走着一边讲着。
李孝恭重重点头,“你要记住了,一旦许敬宗让你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你万不可听他安排。”
“孩儿铭记教诲。”
等到了河边,李孝恭褪去了外衣,跳入河中好好洗了洗,而后冻得哆哆嗦嗦上岸,牙齿打着颤,“这水可真凉。”
李崇义将自己的外衣给递上,看着父亲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他此刻心中千头万绪。
李道宗因为一个小小的收受案就被收没了军权和食邑,李元昌至今不能离开封地。
李唐一脉的宗室都要活得小心翼翼。
李崇义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长叹一口气,随后收了收心情,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走回校场,去看这一场的热闹。
此刻的领军卫很是热闹,朝中这一次演武很顺利,陛下的用意也很清楚,这场演武不是给陛下自己看。
而是给诸国使者和中原的权贵看的,这是一种震慑,也是一次臂膀的显露。
刚开始的火炮演练,给很多人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这场演武还未结束,已经有消息送出去,在长安城的坊间传着,过不了多久,便会传出关中。
而此刻长安城内,还有一些人没有去看演武。
张大安就没去,他独自坐在自家的老宅中,缓缓放下手中的这卷书信。
一声嘹亮的鸣叫自远处而来,一只鹰落在了桌案前。
张大安自顾自地苦笑,递给海东青一块肉,它的喙吊住肉块,用爪子踩着肉便吃了起来。
这只鹰就是当初在辽东收复的海东青,回长安的时候它也跟着过来了。
张大安好奇这种生灵也能跟着人群千里跋涉,远离家乡。
“你终于还是没有飞到辽东。”
自言自语地讲着话,张大安的目光盯着它爪子上方绑着的一个竹节,竹节内的书信就是要交给温挺的。
他站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一份奏章,眉头紧锁地看着。
在礼部任职至今,他有很多要担心的事,忧心大唐和大食是战是和,大朝会时期大食使者主张与大唐求和,陛下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还有一件事是担心的,那就是辽东那边又送了一份奏章,说是温挺带着高句丽人打入了百济,他杀了很多很多百济人。
据说一度染红了江水,屠戮人命无数。
或许是因为温老先生的去世,让温挺如此大开杀戒,若是这些奏章被朝堂看到多半礼部又要引起弹劾。
只不过温挺不是礼部的官吏,当初在辽东与温挺此人相处半年,一直觉得此人粗野之余也知礼,也明事理。
不想他的父亲过世之后,此人性情的变化竟然会如此之大。
看温挺的来信,他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是朝中要弹劾,要杀要剐也都是他一个人的事,与礼部无关。
届时大安兄弟可将此信交给朝堂,礼部与他的行为没有瓜葛。
张大安很想劝他不要如此大开杀戒,他毕竟是唐人,唐人的所作所为势必会被诸国使者猜想。
目光又落在海东青身上,它吃下肉块之后又飞走了。
张大安在自家老宅中简单做了一顿饭食,吃罢换上一身官服,沉着脸出门。
他从朱雀大街路过,一路走向外交院。
继续忙碌今天的事宜,张大安看着从各方送来的消息,梁建方已经到了安西都护府,正在操练兵马准备西征。
一个礼部文吏脚步匆匆走来,禀报道:“张侍郎,郑公的儿子叔玉公子来了。”
想到是魏征的儿子,魏叔玉当年也是朝中权贵子弟中为人较为低调的一个。
也是因为郑公其人对孩子的教导极为严苛。张大安点头道:“将人带来。”
“喏。”
等人来之前,张大安还是将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番,卷宗,文书都盖上。
魏叔玉年方十七岁,算是权贵子弟中的小辈,与年过二十的张大安差三岁。
张大安端坐着,“平素没什么来往,不知叔玉公子来寻礼部做什么?”
面对如今沉稳的张大安,魏叔玉很不适应,“大安哥,我……”
张大安双手不停地整理着厚厚一叠卷宗,“如果是来寻我玩乐,你自便离去吧。”
“不!”魏叔玉连忙摆手,“在下是来传递家母的话语。”
魏叔玉行礼道:“是因为当初礼部尚书张阳向家母询问一个叫裴行俭的人,而家母出身河东裴氏,便去了书信打听其人,如今裴行俭已经入礼部,并且远在波斯,河东裴氏几次书信说裴行俭走得太远了,是否能够让人回来。”
张大安沉默良久。
魏叔玉不敢直视现在的张大安,又行礼道:“若是大安哥觉得帮不上忙,在下就先回去了。”
人刚起身要离开,张大安开口道:“慢着。”
先是拍了拍魏叔玉的肩膀,张大安又道:“早在梁建方去安西都护府的时候,朝中就有意让裴行俭与薛仁贵回来,安西都护府的都护一职需要轮换,不出意外的话,此刻裴行俭该是收到了朝中的召回公文,等梁建方驰援到了波斯,他就能回来。”
魏叔玉再次行礼道:“多谢大安哥告知,在下就去传话给家母。”
正要转身离开,魏叔玉又转回来道:“大安哥,家父说陛下要将新城公主许给在下,这事……”
意识到这件事好像与他说了也没用,魏叔玉自觉唐突又要起身离开,刚走两步又回来了,他躬身道:“多谢大安哥。”
行礼后,终于是离开了。
陛下这一次演武朝中各部都去了,礼部上下包括礼部尚书许敬宗,下到侍郎和文散官皆去看这场热闹。
几个礼部侍郎,唯独张大安没有前去。
不多时外交院门前又传来了议论声,张大安走到窗台一看,是许尚书带着众人回来,随之而来的还有许多使者。
许敬宗带着众人走入正堂入座。
见状,张大安打消了想要去崇德坊的念头。
此刻正堂内,松赞干布先是质问道:“许敬宗,天可汗的演武是何意思,难道说天可汗也要对我等用这兵器吗?”
要说在场的使者中,其他使者都会恭恭敬敬地说一句话许尚书。
但他不是,当年松赞干布与礼部周旋之时,许敬宗只是一个礼部侍郎。
当时礼部真正的主事还是那个妖人张阳。
这么多年了,松赞干布眼里的对手也只有张阳,根本就没把许敬宗放在眼里。
许敬宗叹道:“诸位使者少安毋躁,我们大唐此次演武只是为了试一试新造的兵器而已。”
大食使者没有说话,保持着沉默。
张大象颔首道:“诸位还请早些休息。”
外交院的门口闹闹哄哄,此刻崇德坊内也有一批人从演武校场回来。
长孙无忌带着虞世南,长孙冲,高履行来到一处素雅的宅院中。
众人落座,长孙无忌先开口道:“骊山至今越发壮大,往后的地位怕是我等所不及。”
老迈的虞世南,眯着眼低声道:“你赵国公素来与礼部不和自然会说这些话。”
两个长辈谈话,长孙冲和高履行都端坐不动。
长孙无忌又道:“也都是为了大唐社稷,才会有这般担忧。”
虞世南沉声道:“骊山造物之机巧,老夫平生从未见过,当初还在宫里见过那个摆钟,有儒生说此物有违人治。”
长孙无忌面对这位自前隋以来就德高望重的长辈很是恭敬,行礼道:“老先生以为该如何克制骊山?”
虞世南长长一声叹息,苦笑道:“老朽一把年纪了,你却还要叨扰,要说这骊山老朽倒是有三两句话要讲,骊山将一个积贫的小村子扶成现在的富裕之地。”
“但以老朽来看,骊山一切都是为利所驱,当张阳此子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性,这样的人一旦开始追求更多的利益,一切的道德与良心都不能阻止他对利益的追逐。”
长孙无忌听着老先生的忠告,思量良久,但想要再问什么,老先生便闭着眼不讲话了,倒是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到了他这个年纪什么时候离开人世都不奇怪。
长孙无忌嘱咐道:“照顾好老先生。”
“喏。”
历朝历代对为商者都有抑制,大唐也是。
商人聚敛财富对社稷的危害不言而喻,虞世南老先生也是个儒生,自汉以来商人都是逐利的,他们为了利益也会摒弃人性。
是非对错一直以来都是很模糊的,有了道德才会有是非对错,有了良心才有高尚。
已经是四月了,天气乍暖还寒,为了骊山下一步的发展,张阳坚决要开一场大会。
李孝恭昨日从领军卫回来的时候,就着凉了,此刻就躺在床榻上发烧。
“张小子!老夫不去军中了……”
张阳连连点头,“好,以后不去了。”
“嗯……”
李孝恭迷迷糊糊地点头,不一会儿便鼾声如雷。
李崇义站在一旁用炉子煮着汤药,“孙神医说吃了汤药过两日再来看看。”
礼部的事情也不会安排给李崇义,更多的是李崇义在礼部给挂个侍郎的位置。
张阳交代了几句,便走出了宅院,准备去村子里开会。
如今村子里也没个正经开会的地方,骊山的技术骨干们还没有开会这个概念。
看今日天气不错,张阳便将开会的地方选在了铁匠坊外。
这里的阳光好一些,大家各自带着小板凳围坐。
这一次村子里的骨干都在,李泰抬来了一块大木板,用架子固定住。
张阳再将三张图纸挂上,朗声道:“先说说你们这些天的感受。”
李泰先说道:“近两年棉布买卖进展很不错,各地需要的棉布越来越多,兵部又来问了,能否提供军中更多的棉布,拖了这么多年一直不给答复,朝中已经议论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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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七章 难得清闲
工厂内依旧很忙碌,李泰的话音刚落,牛闯便道:“魏王殿下,兵部动辄就要上万尺棉布,我们骊山实在是无以为继。”
张阳皱眉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武士彟正了正神色,“制线的人手越来越不够,导致布匹产量低。”
倒是直接说中了要害,棉缠线是个很繁琐的工作,而且还牺牲了骊山一部分的人手。
如今的骊山制造很难将缠线这一步具体量产化。
除非骊山现在就可以造出电机。
见众人都沉默了,上官仪这些天一直都在忙着太府寺的事情,工厂的调度与人手安排都是李泰与武士彟在安排。
张阳皱眉道:“如果把缠线的活分发出去如何?”
武士彟闻言,再问道:“还请县侯细说。”
先是站起身,张阳来回踱步低声道:“缠线制线是一个枯燥又重复的劳作,我们可以将包括缠线这种低技术的活下发出去,这种活简单好学。”
“骊山的劳动力已然到了不够的状态,但骊山之外还有很多闲散的劳动力。”
李泰思量着,“如此说来也可以将纸张回收用在更多的地方,我们可以回收中原各地的纸张,只要给个公道的价钱,再给骊山留有盈余的空间,节省的人力可不是一点半点。”
只要给胖子一个思路,他就可以举一反三。
张阳颔首道:“如此,我们举手表决一番,同意将低技术的劳动分发出去的人举手。”
在工厂调度上,牛闯本来就没有话语权,让他管着技术这一块已经很吃力了。
见所有人都举手同意,张阳让武士彟去制定章程。
骊山要寻找下阶段的发展方向,张阳让开身后的木板,三张图纸放在眼前。
“这是我们将来发展方向,加大锻铁的制造,将绝大多数的人手继续往铁匠坊补充,并且将其合并成纺织,冶铁,平时用品三大厂。”
武士彟还有李泰讨论着事宜的安排,具体的人力与资源的分配都要重新安排。
骊山下一次的生产力要提高,就需要更多的人力。
从刚刚接手这个封地到如今,已是第七年,这七年以来当初的孩童如今已然长大,他们有的离开了村子,想要去外面闯荡,有的想要做个文人去长安城的崇德坊或弘文馆读书。
不过这些人都会回到村子,有这么一些人他们跟随着村子的父母辈进入了工厂,这些刚长大不久的年轻人,从公主殿下接手封地时他们不过十岁。
当初还是李泰这个孩子王带着他们玩耍,而这些人就会成为骊山技术最坚实的基础。
等张阳离开的时候,李泰和武士彟还在商谈接下来的事宜。
小清清骑在熊大背上,身后跟着一群同龄孩子,她俨然也成了现在村子里的孩子王。
孩子都需要同龄的玩伴,这是孩子的童年所需。
张阳和乐意看着自己的女儿与村子里的孩童玩,高阳与清河公主与稍大一些的孩子们玩耍。
四月天的骊山开始了为来年生产做准备,全力将骊山的生产力推向另一个方向。
张阳独自一人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在骊山村的一里处,这里正在兴建一个书院,这个书院占地五亩,可以容纳上千的学子。
这里是家里的一个花大价钱的项目。
张阳迈着脚步走到骊山上,此刻的骊山正是鸟语花香的时候,几只松鼠在树枝的枝丫间跑动着,很是赏心悦目。
从树木茂密的上山小道到了山顶,眼前豁然开朗。
温暖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这片小天地,照在屋檐上好似在反光,骊山的山顶好似都熠熠生辉。
今天的媳妇看着心情很不错,她与小武,还有小慧李丽质一起收拾着家中。
她们将藏书阁的书拿出来嗮嗮,围绕着华清池,阳光最好的地方挂满了衣服和被褥。
华清池的池水依旧是清澈见底的,看着就很舒心。
张阳泡了一杯茶水,看着礼部送来的书信,骊山所做的事情又被弹劾了。
褚遂良上书弹劾,骊山生产作业有违人心儒法。
他们总喜欢站在大义的角度上来批判骊山的发展。
张阳对此已经麻木了,弹劾越来越多反而不觉得是一件大事。
礼部这些天很忙碌,李世民演武过后,越来越多的使者希望天可汗给一个说法,让大唐保证不会将这种火器用在他们这些小国身上。
陛下摆出了一种爱答不理的态度。
因此,这些天礼部门口总是有不少人造访。
裴行俭从波斯让人送来的战报终于到了长安城,在大食有个叫哈立德的猛人,这位哈立德在穆罕默德去世之后,也是杀心大起。
横扫了拜占庭,并且在去年拿下了忧地,也就是后世传闻中的耶璐撒冷所在。
张阳放下手中的书信,大食的扩张终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方,尽管欧麦尔没有拿下波斯,波斯没有就此灭绝,可大食不只有欧麦尔一个猛人。
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两个王朝大唐与大食终究要有一战,李世民不是文弱的皇帝。
从当初任命天策上将,再之后隐忍,才有了后来战胜颉利。
若现在与大食谈和不符合此刻大唐的利益,一旦谈和大唐就停止了向西扩张的脚步,对西方开拓就此停下了,大唐的强人们就只能在现有的框架之下内卷。
这不是一件好事,大食的猛人多,大唐的强人还少吗?
猜皇帝的心思很难,他得到了如此火器,难道不想着向世界展现自己的臂膀吗?
“夫君想什么呢?”
李玥好奇道。
张阳笑道:“礼部送来信了,这次来大食来唐的使者是一个叫穆斯阿布的人。”
李玥皱眉道:“他是谁?”
“他是艾布的外孙,艾布是大食最年迈的哈里,当年最早跟随大食先知穆罕默德的人之一,艾布是当年穆罕默德的左右手,是大食的智者。”
“大食派如此重要的人来大唐想必别有所求。”
张阳点头认同媳妇的这句话,大食人当然是有所求的,现在这个时候的大食希望与大唐停止战争,他们需要稳固自己的局势。
就看天可汗这一次想不想要给大食一个喘息的机会。
李玥听着夫君的讲述,又道:“如此说来大唐不能停下向西的步伐,这一次救下了波斯,若是我们退回来就会失去进军西方的脚步。”
张阳点头道:“媳妇大才。”
清闲的生活是好的,忙碌了一个冬天,张阳觉得自己难得有清闲的时光。
本想着今天就这么躺在太阳底下,什么都不想做,就这么将自己嗮一嗮。
扰人清梦的事并不多,王公公又来了。
“县侯,陛下已经见识过火器了。”
张阳闭着眼点头,“好用就好,陛下喜欢就好。”
王公公苦笑道:“陛下与军中众将商量过,想要一万门火炮。”华清池鸟叫声不断,张阳闻言惊坐而起,“多少?!”
王公公又重复道:“一万门火炮。”
张阳揉了揉眼睛,又重新躺了下来,“天可汗到底想要干嘛?”
王公公笑道:“自然是强军了。”
“王公公你知道这值多少银钱吗?”
“老奴明白,所以陛下让军器监的人熬了两天一夜,将那火炮拆了,看了其中构造,觉得最复杂的引线处造不出来,那铁桶看着倒是简单,骊山只需要造出关健的东西就可以了,也能省不少钱。”
听着王公公的话语,张阳叹息道:“也好,骊山只提供底火装置,其余的构造就交给朝中了。”
王公公又道:“还有一事想与县侯说。”
张阳趴在躺椅上,有气无力道:“老王,你有话直说就好。”
王公公笑起来满脸的皱纹,小声道:“听说虞世南老先生近日得了一场大病,太医署的御医都看了,这老先生只有短则半月,长则一个月的命数。”
长安城又要少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这位与欧阳询老先生同一个时代的书法大家也要离开人世。
张阳不住点头,“有劳王公公告知。”
“老奴知晓县侯与那虞世南老先生素来没有瓜葛,只是先前老先生与赵国公有过一次谈话,后有褚遂良等人弹劾骊山。”
张阳又是应了一声,叹道:“陛下什么时候要?”
“那一万门火炮,陛下觉得今年六月之前是否可以完工?”
“不可能,想都不要想。”
“老奴会转述给陛下的,就先告辞了。”
张阳慵懒地换了一个睡姿,又道:“王公公就不想着来骊山养老吗?”
“老奴一生都要侍奉陛下,哪儿能轻言养老,这是不应该的。”
“骊山什么时候都欢迎王公公来。”
“老奴告辞了。”
“慢走。”
这位老人的脚步很慢,等他离开之后,张阳又没了睡意。
贞观十二年的五月初,关中处处生机盎然,高昌送的葡萄藤与葡萄苗终于送到了。
比预想的晚来一个月,上官仪觉得无碍大事。
李孝恭着凉发烧后在床上躺了三两天就痊愈了。
如今再看河间郡王生猛地啃着一只鸡腿,张阳劝道:“您吃慢点。”
不远处的响起了几声炸响,那是尉迟恭,李靖,秦琼,还有程咬金大将军在使用没良心炮。
以至于骊山周边时不时传来几声炸响,惹得附近乡民都不敢靠近这里。
张阳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幕,还是程咬金比较有想象力一些,他将一些铁片放入铁桶中,发现这样发射出去时,这些铁片也能伤人。
因此秦琼与他发生了争执,秦琼觉得这样子容易伤到自己人。
总之在火炮的使用上,中军几位将领总是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想象力。
面对新事物,武将们并不排斥,他们正在钻研怎么将这个简陋的铁桶火炮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现在李孝恭距离火炮只想远远看着,根本不想靠近,好像都有了心理阴影。
张阳揣着手站在一旁,“您老大病初愈,要多注意休养,这般胡吃海喝不合适。”
李孝恭吃完了手中的鸡腿,将骨头丢给村子里的小狗,惹得一群小狗开始争抢。
李泰急匆匆地跑来,“姐夫,姐夫!”
“魏王的殿下,何事如此慌张?”
“刚刚送来的消息,虞世南老先生过世了。”
闻言,张阳沉默良久,虞世南历经南北两朝,又是亲眼见到了前隋的建立,再看前隋轰然倒塌,大唐建立。
张阳抬头道:“老先生此生当真是精彩。”
虞世南经历了中原最混乱的事情,也见证了大唐奠定的盛世基础,看到如今天可汗扫平了四夷,现在也该是安然寿终了。
面朝长安城,张阳行礼道:“老先生一路走好。”
李泰也是朝着长安何城行礼,“其实父皇心里很是内疚。”
“你父皇不像是个会内疚的人。”
在张阳的认知里,李世民就不是内疚的人,像他这样的皇帝行事能隐忍,能够谋定后动,或许玄武门的事情是他心里最深处的一根钉子。
可李世民也说过他心中无愧他们。
李泰低声道:“当初虞世南老先生几次要辞官,都被父皇劝住了,让他多带士族子弟几年,不想终于到了现在,他老人家离开了人世。”
长安城,李世民为虞世南举哀,对朕忠心一体,拾遗补阙,无日暂忘,实为当代名臣!
朕有小失必犯颜直谏,而今亡故,朝廷上下,无复人矣!
皇帝下旨了,虞世南老先生陪葬昭陵,赐谥号文懿。
听着李泰侍卫的讲述,张阳心中也有无奈,他老人家都八十一岁了。
虞世南老先生是长寿的,李世民对他的离世表示痛惜。
李泰低声道:“现在长安城内有不少人去哀悼老先生,还有很多士族中人。”
张阳瞧了瞧李泰与李孝恭。
这俩叔侄,一个去长安城就会吐,一个去了军中就会生病。
惆怅之余,张阳感觉身边的这两人都是什么毛病。
怎么忽然之间大家都得了一些不治之症。
“还要去盯着工厂改建。”
李泰说罢快步离开。
村子里有做不完的事情,这些也可以让李泰分心,不让他这般的忧愁。
李孝恭幽幽道:“青雀还小的时候,虞世南教导过他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虞世南老先生也算是魏王的殿下的恩师?”
第七百四十八章 先知与科学绝不相容
骊山的发展进度很快,武士彟与牛闯商议后才决定一些繁琐又没有太多技术含量的活分发给其他村县的人劳作。
因为太府寺之前的事,骊山与蓝田县,渭南县最为亲近,这两县是最快得到这次手工活分发好处的。
不过这也让周边的村县多有不满,当初这些村县没有配合太府寺的工作,现在有了好处分不到。
对骊山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武士彟因此还与这些有意见的村县吵了一架。
当初若是能够好好配合太府寺,现在也能分给他们一些。
李泰并不在乎这种事情,他看着眼前的骊山产业图,一想到虞世南老先生就此过世了很是难受。
坐在自己的宅院中,桌案上就放着老先生生前所写的文章。
想要用工作来填补自己的烦恼情绪,可这种情绪怎么都压不平。
魏王妃阎氏看出了魏王的心思,低声道:“不如魏王殿下写一份悼词,让家父送去老先生家中。”
虞世南对李泰有开蒙之恩,用工作来逃避始终没用,李泰点头道:“嗯,本王就写一份悼词。”
老先生铮铮教诲自然是难忘的,李泰写完了悼词,让魏王妃安排人接阎立本的手送去给虞世南家中。
此刻的长安城,前来哀悼老先生的人众多。
长孙无忌坐在堂中也在为虞世南举哀,他心中时刻回想着老先生的忠告。
见太子殿下也来了,长孙无忌起身相迎。
这里很安静,老先生的牌位之前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前来行礼。
长孙无忌与李承乾小声说了两句,便一起走向这处别院的后方。
此地无人,李承乾低声道:“不知道舅舅有何话语与孤说?”
长孙无忌稍稍点头,“老先生离开人世之前与老夫有过一场谈话。”
李承乾回道:“孤清楚,之后舅舅又与褚遂良谈过之后,再之后就是褚遂良劝谏父皇管住骊山。”
还未等长孙无忌再开口,李承乾接着道:“父皇说过褚遂良此人政事不足,却独钟书法,若专心于书法,也就罢了。”
看长孙无忌神色不好看,李承乾再是劝道:“舅舅,褚遂良还年轻,政事多锻炼就好。”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太子殿下,若张阳不对眼前的政事无心,他必有更大的图谋。”
李承乾稍稍点头,“舅舅,父皇也一直都在忌惮这骊山。”
“如此,老夫也可放心了。”
见他又去应付宾客,李承乾皱眉看着,如今舅舅在朝中势大,房相虽说可以主持朝政但用人还要与舅舅商议。
郑公年事已高,如今显得越发式微。
现在朝中能和舅舅叫板的也只有许敬宗所带的礼部了。
虞世南离开人世确实可惜,不过早在两年前这位老先生就已经没有官职在身。
父皇早就想到他要离开人世了,或许就是这两年。
现在老先生离开了人世,对朝政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前来哀悼的士族中人这么多,李承乾看着舅舅与这些人的谈话,好像是三言两语间,舅舅已成了他们这些人中的主心骨。
看得出来,长孙无忌借此来哀悼虞世南,也想要接纳当年虞世南带过的文人。
当年这些文人有不少拜在了德高望重的老先生门下,现在他们也愿意拜在长孙无忌门下。
这好像是一种接任,不过李承乾十分不满舅舅的此等行为。
见一个下人低声抽泣着,拎着一桶水,李承乾问道:“你跟随老先生很久了?”
那下人放下水桶,向太子行礼道:“殿下,小人自老先生投唐为官便一直在这里了,那时还是武德朝。”
李承乾盯着这桶水疑惑道:“这是?”
下人回道:“这是当年有人卖给纸坊的纸浆,是七年前的事了,老先生当时将此事呈报陛下之后,便一直都在让人调配纸浆。”
李承乾低下身看着纸浆,“老先生到底是一直为社稷着想。”
那下人回道:“之后老先生见到了骊山纸,骊山纸很像用这种纸浆造出来,不过后来就又不一样了,近两年,老先生又不管此事了。”
现在一想,李承乾明白了,当初的纸浆就是张阳所制,不过骊山纸经过几次改良配方后,现在又坚韧还能兼于书法,很是好用。
长安城众多官吏所用的都是骊山纸。
这种纸张很廉价,相比外面的宣纸与桑皮纸更便宜好用。
一场老先生的哀悼俨然成了长孙无忌招揽人心的场所。
这让李承乾心里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舅舅这么做,父皇已经如此倚重他了。
太子扫兴地离开了,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长孙无忌注意到了太子离开,也没有言语声张依旧与眼前这些士族攀谈。
贞观十二年伊始,朝中坊间都很忙碌,李承乾闲暇之余也会来崇德坊走动。
他注意到了张大安,此刻他独自一人坐在一处饼摊看着书籍。
“觉得崇德坊如何?”李承乾笑着问道。
“挺好的。”张大安随声附和,看到眼前的人是太子连忙行礼道:“殿下。”
李承乾摆手示意他不要声张,笑道:“孤闲暇之余便会来这里走走,崇德坊能够建设好,多亏了张阳的建议。”
张大安依旧是手不释卷,低头看着书。
李承乾又道:“你还是一样,喜看书。”
“看书时常能够给予下官开导,在辽东忙于治理,看书少了,回到长安之后,便时常看书,兄长也教导我要多看书,多思考,多想。”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是张阳指导你开悟,才有了如今。”
张大安这才放下书卷,“去年辽东赋税交给朝中有两百万石粮食,事实证明了辽东也可以成为富庶之地,为何朝中依旧不派人去治理?”
闻言,李承乾的神色凝重,“大安,你能够治理辽东确实有才能,但你也年轻,辽东苦寒你也清楚,过了八月便再无作物可收,父皇对此还有顾虑。”
张大安点头继续看书。
“许敬宗去做什么了?”
“说是带着大食使者去见兄长。”
太子殿下与张大安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话。
礼部的青年翘楚太多了,张大安,张大象,裴行俭,狄知逊,这些人是礼部侍郎,他们可以外派到边关治理边关,也可以建设兵马。
张大安文能治理辽东,还能带兵拿下高句丽的都城。
裴行俭亦是如此,他带着三千兵马建设安西都护府,也可以在安西四镇建设兵马,与薛仁贵带着五千人就能够扫平天山,并且就靠着他们在西域拉起一支三万人的兵马驰援波斯。
狄知逊经营的河西走廊,如今俨然成了河西富庶之地。
这些人都是有才干之辈。若是换成长孙无忌,会让这些才能之辈继续留在门下。
张阳则不同,他很果断地离开了朝堂,并且不再接触礼部事宜。
此刻骊山,许敬宗带着大食使者穆斯阿布来到骊山村外,穆斯阿布是如今大食智者艾布的外孙。
此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破落的大食人特有的衣衫,他很瘦弱,皮肤黝黑,身上始终挂着金器,身后跟着几个大食仆人。
许敬宗并不喜欢大食人,而让这个大食人来见县侯也是因为裴行俭是礼部的侍郎。
当他听说裴行俭是张阳派去波斯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便是想要去骊山。
而且让他见张阳也是中书省的意思。
还不是因为火炮也是骊山所造,这一次穆斯阿布便铁了心要见张阳。
并且事关大唐与大食是战是和。
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倒是这个大食使者一直盘腿而坐,沉默不语。
穆斯阿布光着脚没有穿鞋,其余的大食仆人也没有穿鞋。
好像大食人不喜欢头发,这个穆斯阿布没有头发,他的仆人也没有头发。
许敬宗来回踱步等着,见人终于从村子里出来,这才行礼道“县侯。”
“老许,你以后可不要再带着人来骊山了,大将军正在试用火炮,以免被炸死了。”
许敬宗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远处又响起了一声炸响,炸响之后又是传来几声狂笑。
张阳打量着这几个大食人,想到现在他们的版图扩张,打到了地中海的另一头,昆仑奴也是他们带来的?
穆斯阿布的眼睛缓缓睁开,他看到了这位在长安城充满了各种传闻的妖人。
“你就是妖人?”
张阳摇头道:“我不是妖人,可他们都说我是个妖人。”
穆斯阿布用生疏的关中话又道:“他们说你有两颗心。”
张阳又道:“说笑了,我只有一颗心。”
穆斯阿布缓缓站起身,再道:“是你造出了那平山川的兵器?”
大将军们专研火炮,讨论兵法已经有了日子了,张阳惆怅道:“我也很头疼,你说他们用火炮也就算了,非要把我们骊山外围的地炸得坑坑洼洼,六月又是关中的雨季,会积水的。”
穆斯阿布平视着眼前这个人,“你很年轻。”
张阳打量对方,“你我年纪相当。”
穆斯阿布躬身行礼道:“大食也有智者,可大食的智者都是年迈的。”
“我认为大食都是野蛮的,是没有智慧的人。”
“不,我们有智慧!”
对张阳的评价,他很不满。
张阳揣着手又道:“是吗?我不觉得,如果你们有智慧就不会被裴行俭用三万人打败了你们三十万兵马。”
话音落下,穆斯阿布心头的伤疤被揭开,他咬着牙怒目而视。
张阳不屑看了他一眼,“怎么?想打架?”
穆斯阿布身后的仆人跃跃欲试,许敬宗也紧张了起来,稍稍将自己的身体往前靠,护住骊山县侯。
本想着会是一场心平气和的谈话,不料这般不和睦。
穆斯阿布维持着自己的冷静,“为何要帮助波斯,波斯人当年将我们赶到了苦寒之地,我们是复仇。”
张阳颔首道:“因为波斯已经臣服大唐,是大唐的臣子之国,所以我们要帮助他们。”
“你很无礼。”
“我已经很有礼数了。”
“你这样的人会死在大食的。”
“我现在还活着。”
俩人说话变得简短。
不远处又传来了火炮的炸响声,还有一群将军的欢呼声。
李靖与尉迟恭低声商议着目光也注意到了,正在与张阳交谈的大食人。
“那就是大食人?”李靖皱眉问道。
“药师有所不知,如今礼部出了一位很厉害的人物,叫作裴行俭,此人带着一群西域人孤军深入波斯,打退了三十万大食人。”
“嗯,确实有些手段。”
李靖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征讨突厥之后,李靖便开始闭门不见客,那时多少将领感慨,如今药师能够走出家门,还能与诸位交谈兵略,尉迟恭等人打心里高兴。
大家都是当年的老将了,有朝一日能够坐在一起说当年旧事,那多么大快人心。
张阳坐了下来,拿起挂在腰间的杯子喝下一口茶水,“这位使者,其实你来见我也没用,大唐和大食是战是和与我无关,全看朝堂的意思。”
许敬宗也附和道:“下官早就这般与他说过,他就是要来骊山相见,还让人写了奏章去中书省,这一次会面是中书省让下官安排的。”
将手中的茶杯放在石桌上,张阳语气平静地讲道:“我知道你是艾布的孙子,艾布也是最早跟随穆罕默德的人,你们大食的那位先知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知是神灵的侍奉,他的话就是神的旨意。”
穆斯阿布神色十分严肃地讲道。
张阳再问道:“你说的神灵在哪儿。”
穆斯阿布指向了太阳。
张阳突然笑了,笑得很错愕。
“你在讥讽先知?”
张阳如是道:“对,我就是在讥讽先知的愚昧。”
穆斯阿布浑身颤抖,咬牙道:“你竟敢!”
“对了,你们先知刚死不久,尸骨未寒我不该说这种话的。”
张阳拿起茶杯吹拂着温热的茶水,“对我来说太阳不过是个燃烧的大火球,它总有熄灭的一天。”
“你在亵渎先知!”
穆斯阿布怒声道,双手握拳气得在颤抖。
第七百四十九章 与大食使者冲突
张阳继续讲道:“太阳产生光和热,这世间的万物也因为这些光和热繁衍生息。”
穆斯阿布提高自己的语调,又道:“是因为神降临世间的恩惠。”
闻言,张阳还是摇头,再道:“错了,太阳不过一颗大火球,我们脚下的土地也是一颗球,我们的球围绕着太阳而转,这颗球也在自转,从而有了一年四季,白天与黑夜。”
“不!不是这样的。”
“事实就是如此,当你站在一处高山之后,你就会发现远处的地平线是成弧形的,如果你追着太阳跑,不论你跑得多快你都追不上太阳,所以这个世界没有天涯与海角。”
“你果然是个妖人。”
穆斯阿布咬牙切齿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我也是一张嘴一双眼睛,一个鼻子,怎么就是妖人了?”
许敬宗在一旁闭着眼站立,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现在张阳确定那个所谓的先知不过是个忽悠人,他也不是先知。
张阳又道:“你们先知是愚昧的,所以他教给你的一切也都是愚昧的,我们大唐通过举证和试验,还有大面积的测算可以得出太阳与大地之间的距离,也能够得出我们脚下的土地并不是平坦的,而是有弧形的。”
“而先知将你们都蒙在了鼓里,在我看来你们的先知就是一个靠着忽悠人来得到权力的可怜虫,你所认知的一切都是先知教给你的,难道你从来没有质疑过他吗?”
穆斯阿布又道:“我们不会质疑先知的,因为他是我们大食最尊敬的人。”
“那就对了。”
“对?”
张阳来回走了两步继续道:“你甚至都没有质疑的勇气。”
说罢,张阳继续嘲弄道:“你们的先知给了一个虚假的假象,他就不会给你们质疑的思维方式,你们只能盲从,现在我知道了,你们的先知是个大骗子,而你是个可怜虫,被骗了还在给别人数钱。”
穆斯阿布的神色从愤怒到怨恨,他挥动拳头打向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相当,却狂妄到无边的人。
张阳侧身躲过他的拳头,反手在他肩膀一按。
原本冲上去挥拳重心前倾,被这么一按,左臂被抓住之后便摔在了地上。
等他要起身,发现怎么都起不来了,趴在地上怒声用大食语言大吼着。
张阳一脚踩在他的腰背上,一手掰着他的左手臂膀。
等余下的大食仆人就要冲上前,张阳再是用力一掰他的手臂,穆斯阿布发出一声惨叫。
那几个大食仆人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只要张阳再用力半分,穆斯阿布的手臂就会被反方向折断,他的这条手臂就废了。
正当此时,附近的兵马也都围了上来,刀口指向了这些大食人。
本来就昏昏欲睡的许敬宗,登时就清醒了,他指着这些大食人大声道:“尔敢!”
张阳颔首看着狼狈的穆斯阿布,低声道:“很可惜,在我看来你们的先知没有多么厉害,更可惜的是你们这些愚昧的人,连举证和质疑的勇气都没有。”
穆斯阿布大声道:“张阳!我要杀了你。”
“要杀我的人多了去了,你算什么?”
“你会被太阳烧死!”
“我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先知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的先知已经死了。”
“啊!”穆斯阿布大声呼喊着,他看向天上的太阳,希望太阳的炙热可以烧死这个妖人。
许敬宗走过来低声道:“县侯,在这里出了事不好,朝中难免会有非议的。”
听到老许的话语,张阳这才松开了手,正如他所言现在朝中的形势对骊山并不好。
就算是这里折断他的手臂,要了他的性命,除了带来麻烦还是只有麻烦。
骊山正处于第三次转型的关键时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乱子。
一脚踢开穆斯阿布,他也被自己的大食仆人保护了起来,张阳活动着自己手臂,“老许啊,我现在的身手真是越来越差了。”
“县侯身手利索,出手凌厉,下官佩服。”
“你刚刚明明闭着眼在睡觉,没有看到我动手。”
许敬宗尴尬一笑,看向围上来的士卒道:“麻烦请诸位将这些大食人带去长安城,送入大理寺处置。”
随后面向张阳又道:“县侯放心,此人敢对县侯动手,此事定要有个交代。”
许敬宗带着几近发狂的穆斯阿布离开了。
张阳这才注意到了站在远处的松赞干布,从腰间拿出蒲扇,一边摇着一边朗声道:“大炮开兮轰他娘!”
松赞干布走上前疑惑道:“你一定要将人逼成这样吗?”
“赞普啊,我想要给他质疑的勇气,他却想要与我动手。”
“如此一来大唐和大食无法谈和了。”
“为何?”
松赞干布指着张阳气不打一处来,想骂又骂不出口,只好叹道:“张阳,你不用装糊涂。”
“我很糊涂呀。”
张阳一副悠哉的模样,让人很来气。
至少松赞干布现在也想要代替穆斯阿布揍他一顿,皱眉道:“你激怒他,就是要让他与大唐对立。”
“赞普,难道你不觉得他很愚蠢吗?”
“穆斯阿布确实是个蠢人。”
“所以我现在回去了。”
见张阳转身要回村子,松赞干布着急问道:“你就这么不想与我讲话吗?”
“对。”
“你宁可和一个蠢人争辩这么久。”
“我刚刚欺负了一个蠢人,我现在要去好好巩固一下自己的思品。”
“思品?”
“就是思湘和品德,曾经它是一门我必须要学的课,从小到大都不能忘记这门课的重要性。”
“你不像是个会讲究这些的人。”
“不!它是我的良知,没了它我此生就会放浪形骸没有准则,我需要铭记它,学到老也要活到老,希望赞普也一样。”留给松赞干布一个高深的背影,张阳走入了村子。
穆斯阿布因为想要殴打骊山县侯,这件事被许敬宗很快就捅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觉得这种事情应该交给中书省办。
于是这件事就交到了房相的手上。
本着大食与大唐是现在交战双方国,中书省因为对这件事产生了争执。
争执双方便是郑公和长孙无忌。
房相位于俩人的争执中间,很是懊恼,只能将这件事上奏给了陛下。
李世民正看着一张地图,这张地图是礼部的张大素与李泰两人所绘制的。
这是四年前的地图,李世民听着许敬宗的讲述问道:“大食现在的疆域有多大?”
许敬宗又道:“东起波斯王都地界,西至海角对岸。”
李世民的目光瞧着地图,用笔画出来一条横线,将边界的两端连起来。
如此一看大食的疆域面积与大唐相当,甚至比之大唐更大。
皇帝的脸色阴沉了许多。
如今的大唐和大食是当今世界上势力最大的两个国度,如果两家战争一旦开始,也不知道要打多少年。
甚至现在的李世民觉得只是派一个梁建方去波斯根本不够。
不多时长孙无忌与郑公走了进来。
李世民重新坐下来,低声道:“你们商议得如何了?”
长孙无忌先是诧异地看了眼许敬宗,不知道他为何在这里。
意识到对方的眼神,许敬宗低着头躬着身子,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眼神对长孙无忌的这种疑惑目光保持了无视。
魏征行礼道:“陛下,老臣以为外臣使者袭击我大唐人,此乃大不敬,若不加以严惩如何在诸国之中立足。”
长孙无忌连忙道:“陛下,此事张阳亦没有受伤,一直以来礼部对待外臣向来强硬若是此事太过追究,难免诸国非议更多,以后如何服众。”
许敬宗对这番话心有不满,长孙老狐狸说话还很是刁钻,一句话既说了骊山县侯,又说了礼部。
李世民的眼神在郑公与长孙无忌之间游走,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沉声道:“许敬宗,你是礼部尚书,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发落。”
许敬宗这才从谦卑的姿势中站直身体,回道:“陛下,臣以为此事的事主是骊山县侯,若是县侯可以不予计较,并且能够了却此事倒也算了。”
闻言,长孙无忌得到了台阶,低着头没有讲话。
李世民颔首道:“那就依你所言,此事还是交给礼部处置。”
许敬宗再次行礼,“喏。”
跟着郑公与赵国公一起走出甘露殿,许敬宗低声道:“还望赵国公不要误会,下官只是不希望陛下为难。”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挥袖离开。
许敬宗这个要和郑公说话,却听他先开口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只留下了许敬宗一人站在原地。
张阳与大食的使者发生了冲突,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朝野,本来就是一个外邦人与关中人发生了冲突,一个由官府就可以摆平的小事。
但又因为这件事的事主是之前的礼部尚书张阳,这件事的议论便多了起来。
李承乾在崇德坊听着众人的议论。
“以在下来看此事不会善了,当年听那安西四镇的使者言语间顶撞了张阳,高昌就将安西四镇平了!”
“你的意思是大唐和大食必定要开战了?”有人高声回道。
“正是如此,以那张阳的品行,大食使者必定没有好下场,大食也一定会与大唐开战。”
话音,刚落就又有人站出来高声讲道:“大唐不见得会与大食开战,朝中早有论调,大唐不能穷兵黩武,大唐需要修生养息。”
要放以前哪有这种场合,给如此多的人议论政事的场所。
李承乾喝下一口茶水目不转睛看着讲话的人,正是因为有了科举之后,朝中需要人才补充,需要众多的科举人士,这些都是预备官吏。
或许他们现在还不够资格,但在李承乾看来这些人只要好好培养,给他们多给引导,这些人就可以成为朝中的骨干臣子。
此事在朝中有不小的风波,张阳直到当天夜里才收到了礼部的奏章。
张阳坐在家中看着奏章上的内容,江南望族的事情总算是过去了,也给了李玥能够操作的空间,得以继续与这些江南的望族周旋。
朝中已经派人去江南查问了,从朝中派人去江南,这件事多半没有要拖个一年半载才有联系。
有了这一年半载的时间,骊山便可以做很多事。
夫妻俩坐在书房中,俩人挨在一起,李玥看了徐慧给出的方略一脸郑重地讲道:“在朝中有结论之前,淮南吴兴郡的茶山一定可以拿下。”
有时候不得不说徐慧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她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的母家跟随她的意思办事。
对她另眼相看,说来也是像她这样的女子,又何尝不是万里挑一的,能够名留史册的女子并不多。
虽说她在史册上的名字寥寥几笔,但也足以说明这个女子厉害之处。
有了徐慧这样的臂膀,李玥近来的心情一直很不错。
张阳瞧着礼部的奏章,轻描淡写了一句回复。
“此事就此算了吗?”李玥好奇道。
“如果不放了他,大唐和大食还如何开战?”张阳忧心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是大食艾布的外孙,他这种人也在大食的权力体系中心。”
“艾布?”
“那是个相当于大食宰相的人。”
“原来如此。”
李玥近来对朝中的事情没太多兴致,她慵懒伸了一个懒腰,“婶婶说晚上要做包子吃,我去看看好了没有。”
张阳无精打采地点头。
太府寺的事情很顺利,宗室各地田亩的蔬菜种下去有些时日了,有了他们来分担太府寺的压力小了很多。
还有高昌的葡萄苗与藤蔓也都送到了,按照上官仪的话来说两百亩地都用来种葡萄不合适,只能分出一百亩地来种。
关中雨季刚过,在入秋之前种葡萄是最好的,五月到八月的时间是关中雨水较少的时节。
李玥端来一盆肉包子,夫妻俩就坐在一起吃着,与她讲述着大食的事。
“夫君是想让那位使者带着仇恨去大食,如此一来大唐是否要与他们开战就显得不重要了,大食人若痛恨大唐,必然会来攻打。”
第七百五十章 教导女儿
“对付愚昧又偏执的人只要给他愤怒,就可以控制他了。”张阳低声道。
李玥吃着包子,打开了书房的窗户,让夜风吹进来。
晚上的风很冷,也能让人精神不少。
桌案上的纸张被吹起来,张阳又用奏章压住。
李玥坐在窗台,一边吃着包子讲道:“王婶说今天从长安城采买染料回来,听市井中就有不少人在议论夫君与大食人。”
“嗯,想来也是,现在很多人的目光都放在与大食人的战事上。”
李玥吃完一个包子,再喝下一口茶水。
第二日的早朝后,骊山的回复奏章也送到了礼部,许敬宗拿着奏章送到了陛下面前。
李世民神色凝重,不解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许敬宗回道:“陛下,那大食的使者还被关在大理寺的地牢。”
李世民觉得以自己对张阳的了解,他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罢休,多半要把这个人的皮扒了才罢休。
这份奏章左看右看,李世民愣是没有看出其他的意思。
“张阳还有说什么吗?”
“回陛下,县侯的奏章是让人送来的,没有说过其他的话语。”
李世民板着脸,并不觉得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许敬宗的话还是可信的,至少他这个人一心都在仕途上,没有了仕途,他这样的人便一无是处。
“你安排下去。”
“喏。”
许敬宗躬身行礼,退出甘露殿便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宜。
等这个大食使者从大理寺的地牢出来之时,坊间的议论就更多了。
很多人都觉得大唐和大食确实要讲和了。
自三月的大朝会结束之后,来大唐朝贺的诸国使者纷纷离开。
礼部上上下下很忙,许敬宗亲自送这个大食使者离开,期间穆斯阿布一句话没说。
“都说大食和大唐要从此休战了。”
听到身后的话语,许敬宗回头看去是松赞干布,“赞普何出此言。”
松赞干布笑道:“朝野都在议论。”
“难道赞普也如此认为吗?”
松赞干布摇头道:“以前我觉得吐蕃很强大,因为我们打败了吐谷浑。”
许敬宗补充道:“最终吐蕃还是败给了大唐,现在吐蕃内部内乱不止。”
“当初我是小看了大唐,关中人常说要放眼天下,现在我看了这个天下,只有大食才能与大唐争锋了。”
许敬宗双手背负,看着大食人背影,“刚刚赞普还说要停战了。”
“不,恰恰是所有人都觉得大唐和大食要休战,现在我才会觉得他们都被表象欺骗了。”
“赞普在长安城的时日越久越像关中人了。”
“我一直都是吐蕃人。”
“我现在都快忘记在赞普说吐蕃话语是什么样子了。”
松赞干布笑道:“我随时可以用吐蕃话与长安的吐蕃人交谈。”
许敬宗走回城中,在熙熙攘攘地走动的人群中与他攀谈着。
这两年,松赞干布在长安城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弘文馆与崇德坊。
他与其他使者不一样,这是一个崇尚智慧的吐蕃人。
甚至要看遍中原的书籍。
而现在的松赞干布就像是经过了沉淀,不论是他的谈吐还是讲话的方式,或者是大唐对内对外的策略,他都能较为通透地讲述出来。
松赞干布是大唐的敌人,一直都是。
他在长安城越发安稳,许敬宗心中对他的敌意便不曾减弱一分。
若是松赞干布整天沉溺于酒色之中,或许早就将他放归吐蕃了。
可他偏偏如此对中原的书籍表现出一种很痴狂的态度,听驿馆的人说过松赞干布时常阅读书卷通宵达旦。
许敬宗便越发不想让这样的人回吐蕃。
骊山正在开展第三次转型,这一次转型不仅仅要将部分下游的制造分发出去,还要夯实骊山的基础。
张阳站在骊山的山顶上,就可以看到村子里忙碌的景象。
武士彟往铁匠坊增加了不少的人力,往后铁匠坊的人手也是骊山最多的,铁匠坊的面积要扩大三倍不止。
具体安排不变,骊山还是以班组的结构来安排人手。
经过这两年的发展,原本骊山有一百人的劳动力,现在已经有了两百人。
其中有不少是从别的地方迁回来住的,还有的是当年长大的孩子跟随着父辈依旧在骊山。
这一次转型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完工,三个月后才能开始正式的生产。
李世民交给的任务只能停工。
骊山掌握的技术是朝中军器监所没有的,除非他们的军器监也能够造出弹簧与螺纹。
没有精铁就造不出弹簧,没有模具就打磨不出规则的圆。
不了解各类金属的特性就做不出钻头,没有车床就打不出铁环内部的螺纹。
技术都是这样一环一环得来的,少其中一样都不行。
在军器监没有模具技术与车床技术之前,想要造出底火装置未免贻笑大方。
身后是骑在熊上的女儿,小清清手中拿着当今第一把燧发枪,这把枪是豪华版,还是鎏金的那种。
枪中没有火药,也没有子弹由着她玩了。
她骄傲地讲道:“这些都是我们家的家产。”
张阳点头道:“嗯,都是我们家的。”
“皇帝想要来夺我们的家产,女儿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爹爹放心,女儿会守好这份家业的。”看她的小胖脸还一脸认真的模样,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道:“你知道我们家现在的家业有哪些吗?”
她用枪指着远处的工厂,“不就是眼前这些吗?”
张阳笑着没说话,正要往回走,女儿骑着熊大又追了上来,一边讲着,“爹爹,皇帝是坏人,我们家为什么不造反。”
“皇帝是坏人,准确地来说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你想要做个不正常的人吗?”
“我不想。”
张阳一路走着,“那就对了,其实做皇帝没什么好的,皇帝也是人,我们也是人,不过是地位上的差别而已。”
“爹爹想造反吗?”
“以前想过,想过好几次。”
“好几次,是多少次呀。”
听着女儿稚气的话语,张阳带着她与熊大在山林中走着,“无数次了吧,每当我看到皇帝不做人事的时候,我都想着造反算了。”
“可是爹爹没有造反,为什么呢?如果全天下都是我们家的岂不是更好?”
“嗯,如此一来确实更好。”
“那我们家造反吧,女儿愿做爹爹的将领,扫平天下。”
张阳苦涩一笑,“你整天跟着你皇爷爷都学了一些什么?”
小清清又道:“造反的事还是红拂婶婶教我的。”
本来是媳妇想要在各个方面都要找个一流的老师,她一天之中最多的时间都在学习中,每个月也就三两天的时间可以像现在这样自由地玩耍。
别说李渊了,红拂女又是一位绿林中人。
女儿跟着他们都学了一些什么呀。
张阳苦恼摇头又讲道:“我们家的家业是立于社稷的安稳的基础上的,现在天下的民心已定,若是此刻造反,你爹爹我就会背上大罪名,会被很多人唾骂,就算是我打下天下又如何?以后还会有不断的义军来讨伐我,从此中原不能消停。”
小清清还不能理解这番话,她皱眉道:“爹爹是个很矛盾的人。”
“人都是矛盾的,你爹爹我在这个世上认识了很多人呢,有你的师公,还有你河间郡王爷爷,还有你的魏王舅舅,我想过揭竿而起一了百了,可我一旦造反,这些长辈,朋友,兄弟全会弃我而去,我也会成为他们唾弃的人。”
“可皇帝不是好人,小武姨姨说皇帝一直想要图谋我们骊山的家业。”
张阳点头道:“是这样的。”
“骊山不能任人宰割。”
“对,我们家自然不能任人宰割,你要明白这个世间离不开物质,抛却物质的基础,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妄,所以我们要掌握生产技术,掌握生产力,生产力决定物质的存量,谁掌握了生产力,谁的话语权就越大。”
小清清又犯迷糊了,以她现在的小脑瓜要想明白这些关系很难,她甚至还不知道生产力是何物。
张阳继续道:“他们总说我们的骊山的发展是违背人心的,人要是困在工厂中就不会有文采,就不会有诗文,也不会有文章韬略,他们希望人人都可以活成圣人,但事实是圣人越多人们却活得越痛苦。”
“人们的生活就越加贫困,食不果腹,这就是骊山要掌握生产力的原因,我觉得用自然科学来解决由此产生的问题,这个原则至关重要,”
“就劳动工具要素而言,劳动工具是技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直接体现。”
“技术的应用从根本上改变了大唐现有劳作方式的落后状态,骊山要做的就是实现了劳动工具由人力向以机械、蒸汽为动力来源的机器。”
张阳回头看向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趴在熊背上睡着了。
看她酣睡的模样,张阳无奈笑了,又从她手中将挂在手指上的燧发枪拿下来。
张阳想要将自己所学的一切先进理念都传授给自己的儿子女儿。
有很多非常有用的观念观点都说给她听,这些都是在这个大唐独一无二的。
而很多的观念都是后世而来的。
不知道她能听到多少,如果她听不懂,张阳愿意给她讲很多很多遍,直到她听懂为止,学会为止。
张阳带着熊大走在山林中,家就在前方,阳光透过树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骊山的发展很快,未来的十年间这里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女儿与儿子会是这片小天地的掌门人。
骊山的财富会越来越多,产业会越来越庞大,骊山的制度也会跟着改变。
有这么一个既定逻辑,当生产方式与生产力达到一定的程度,财富的积累越来越多,人也要随之改变。
不论是品德还是价值观,都需要适应环境。
就像是现在只知道牛嚼牡丹的皇帝,他不懂生产力发展的过程,也不懂生产力的改变方向,如今他只会不断向骊山索取,但他不懂如何发展骊山。
就算骊山交到了皇帝手中,能够让骊山原地踏步都算好的,若他横加管理,怕不是所有的产业都会分崩离析。
皇帝的那一套制度……或者说大唐现在所使用的制度不适合骊山现在的生产方式。
“人的理念不同,决定了生产方式是什么模样,生产方式不同决定了一个时代的财富以及一个时代的高度。”
“人的理念不同,决定了生产方式是什么模样……”小清清梦呓一般地重复一句。
张阳目视前方继续走着,又讲道:“你想要继承骊山就需要掌握这些,你需要学的有很多很多,假以时日这些知识都会成为架在皇帝脖子上的一把刀,听懂了吗?”
这一次女儿没反应了,她趴在宽敞的熊背上,稍稍张了张嘴,流下一些口水在熊背上。
熊大稍稍抬头,眼神中带有不屑,好像是在说你看看你教出了什么玩意儿。
走到家门前,熊大视背上的小清清为无物,它也自顾自地趴下睡觉了。
出了陇西便遇到了风沙,穆斯阿布离开大唐的一路上走得并不顺畅。
他遇到许多商客从西域或者波斯而来,在河西走廊互市交易。
穆斯阿布躲在一处屋檐下,他喝着水道:“这些人不该将财富给大唐的,这些财富应该是我们大食的。”
一旁的官差闻言,看了一眼这些大食人,便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说的是大食语,在这里行商的多是吐蕃人与西域人,很少出现大食人。
所以一种陌生的语言出现,立刻吸引了官兵的注意。
穆斯阿布拿出礼部的文书,向这里的官兵表露自己的身份,对方只是多看了一眼,眼神中带着嫌恶又离开了。
见状,穆斯阿布想要杀人,杀了这个无礼的官差,可他知道现在是大唐境内。
要在这里杀了人,按照礼部的交代……杀人后这辈子都回不了家乡了,会在地牢中度过一辈子。
穆斯阿布见识了长安城繁华与富裕,相比之下大食太过贫弱,此刻的他眼中带着无尽的贪婪,他想要这等富裕与繁华,他甚至也想过要成为长安城主人。
第七百五十一章 对大唐怨恨的人
在安西都护府的梁建方等着风季过去,只有在这场风季结束之后才能顺着伊犁河前往波斯。
梁建方此刻坐在一间土屋中,听着屋外的风声看着眼前的军报,只有亲自来到了西域,才知晓波斯的这么多事。
在安西都护府驻守的还有一位朝中老将段志玄,此人从当年晋阳起兵,也是个很有兵事经验的将领,当年拒绝了李建成的拉拢,投效了李世民,又参与了后来的玄武门之变。
李世民因对其信任,才会派他驻守安西都护府。
“你只有来到了西域才能知道波斯发生的这么多事。”段志玄抚须道,说话的语气中将梁建方当作了一个晚辈。
梁建方三十余岁的年纪,眼神多有坚毅,他收起这些军报,“如此看来大食与波斯的战事停下许久了?”
段志玄点头道:“从当初裴行俭在波斯就要灭亡的旦夕之间打退了大食人的兵马,据老夫所知这一年他们厉兵秣马,而王玄策前些日子走了一趟天竺。”
“天竺?”
“是呀。”
“天竺又如何了?”
梁建方对安西都护府堆积的巨量消息很是吃惊,这些可都是在关中听不到的。
大唐与大食的战事还关系到了天竺?
段志玄低声道:“裴行俭想要抵御大食人,就算他建设了再多的土城,也难以抵挡大食人的下一次反扑,如今他最缺的就是人手与战士,这才会让王玄策走一趟天竺去要兵马,只不过那一次见面天竺与他们不欢而散。”
“先前有天竺人借战象给大食人,现在又拒绝了大唐的要求,想来这件事不可能就此善了。”
梁建方诧异道:“为何朝中从来没有这些消息。”
段志玄低声道:“这些消息第一时间送去礼部和兵部,肯定是给陛下看过的,至于朝中为何没人议论,老夫怎知?”
这些话,让梁建方心中暗暗吃惊,看似驰援波斯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没想到其中有如此多的安排。
心中担子重了起来,梁建方自认只是一个会打仗的粗人,一旦涉及治理与政事,他就觉得头疼。
他神色带着一些痛苦,“想来裴行俭能够在多方之中找到权衡之处,他的本领末将不及也。”
年过半百的段志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也别丧气,就算是你与裴行俭要交接,在交到你手里的时候,他也一定会把那些乱糟糟的事都安排好的。”
说罢,又拿出一张图与一卷书,段志玄低声道:“年轻可畏呀,裴行俭在去波斯之后,就留下了这卷书,他在西域经营了一年,写明了其中兵力部署,以及人口往来,风土人情,还写明了往后的治理之策,老夫先前有不明所以的地方,按照他的方略来治理,如今也能在这西域有一些建树了。”
“嗯,是个很厉害的小伙子,明明是个做文吏好料子,却立志要做个大将军,很是有意思。”
段志玄的评价很好,想来他就是不会轻易夸赞别人的将领,足以可见裴行俭的能力。
有前者如此优秀,梁建方越发迷茫了。
段志玄安慰道:“你不用瞻前顾后的,等你去了波斯,老夫与犬子就在西域为你留着后路,现在大唐打得起仗,输一阵也无妨。”
“末将已经在骊山发了誓,要扫平大食人。”
“哈哈哈!”
段志玄朗声笑了,他点头对梁建方也多了几分欣赏,“看到你们,就像是看到了老夫当年见过的那些英雄好汉。”
在西域的梁建方要等着风季过去,而在河西走廊的大食使者穆斯阿布也在等着风季过去,才能进入西域。
穆斯阿布走在河西走廊的这座大城之中,他抬头见到了城墙上还有劳作的人,按照关中的人说法,这座城叫作嘉峪关。
如今城关的建造已经到了收尾阶段,来时还是去年的冬季,到现在还在建设。
穆斯阿布身边的仆人记录着这里的一切,他觉得大唐人很擅长建房子,他们的房子很漂亮。
而大多数的大食人还住在洞里,或者一个个土坑中。
正当这时候,穆斯阿布发现给自己买东西的仆人与一个吐蕃人发生了争执,言语之间动起手来。
从长安出来至今,天可汗都没有给出一个是战是和的态度,而且还把这件事决定权交给了现在的波斯王。
如今的波斯王卑路斯是个什么东西。
穆斯阿布心头憋着火,向这个吐蕃人大打出手,最后还是被河西走廊的官兵拿下。
最后被带到了如今驻守河西走廊走廊的礼部侍郎狄知逊的面前。
穆斯阿布哪里知道大唐的礼部侍郎有这么多,裴行俭也是,河西走廊也是。
狄知逊觉得这件事很难办,当即有一旁的长吏小声道叮嘱道:“听说这位大食使者很是跋扈,在骊山与那骊山县侯发生了冲突,事后还是安然无恙的离开长安城了。”
闻言,狄知逊的神色凝重,低声道:“当真?”
“嗯,这位大食使者还没到河西走廊之时就有消息传来。”
在嘉峪关内发生斗殴这件事的缘由也查清楚了,是因为大食人不想付银钱导致的。
在河西走廊的买卖都是要付银钱的,那些关外的商人也都是交了货税的。
这些交了货税的人自然可以在嘉峪关自由的交易。
如今这件事让关内的吐蕃人的抵抗情绪很大。
放在狄知逊面前有个难题,这件事是轻办还是重办?
如果说重办倒是能够平息那些吐蕃人的怨气。
一旁的长史也是当初一起从礼部的官吏,准确的来说他是许敬宗安排的人。
长史是佐官,并无实权,但可以参与地方议事。
这种官吏自古以来都是在太守身边。
而河西走廊这地方刚从动乱之中才恢复多久,陛下这就安排了一个长史之位,可见重视。
不重视也不行,河西走廊的地理位置对关中来说太重要了。
“狄侍郎,下官以为此事当亲罚,并且在互市上给予重责。”
见狄知逊还犹豫不决,一旁的长史又道:“狄侍郎,要让这位大食使者离开关中,这也是许侍郎的意思。”
事关大唐与大食两国最重要的关口,来年或许还要开战,狄知逊自然不敢轻慢。
虽说不清楚许敬宗的用意,既然是礼部的意思,此事又太过复杂。
狄知逊希望驻守河西走廊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想过早的牵连那些身居高位之人的谋划中。
当天下午,河西走廊监造狄知逊让人张贴了告示,给予大食使者罚苦役三日,并且罚钱十贯,以儆效尤。
大食使者来使大唐以大食话语与朝堂交往,大食使者如此行径藐视河西走廊管治,自今日起大食人贸易往来暂停。
嘉峪关的关城内对这件事有了定论,该罚的也罚了,还给了禁令。在河西走廊互市的吐蕃人就此偃旗息鼓。
狄知逊的这个做法给了吐蕃人情面,也表明了大唐的态度。
十岁的狄仁杰走来,不解道:“父亲,此事明显就是大食人的罪过,若按唐律外族人如此行径,当关押再论。”
狄知逊叹道:“此事在礼部另有安排,为父若将其关押,不让他回大食恐怕会坏了很多人的好事。”
“孩儿以为犯错就是犯错,就要认罚。”
狄知逊点头,笑道:“你说得很对,你的想法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对的,可在大局面前是非对错就没有这么清晰了。”
一方面狄知逊很满意儿子的天分,也很赞赏儿子的是非观念。
朝堂上身居高位的人都是复杂的,哪有这么容易。
穆斯阿布在嘉峪关的城墙上做着苦力,他要扛一天的石料,此刻吃力的扛起一块石头,对大唐充满了怨恨。
狄知逊站在城楼上正观察着这些大食人。
一旁的长史低声道:“狄侍郎,一个对大唐充满怨恨的人回到了大食,他会做什么?”
狄知逊双手放在后背,抬首看着西方,回道:“若是老夫,会将带领大军来攻打大唐。”
说罢,思量片刻,盘算着现在大食势大,狄知逊这才确认了这番话没有错。
那长史又道:“那狄侍郎以为朝中对这次对大食这一次是战还是和,真的重要吗?”
“若是大食执意要开战,那朝议的结果就不重要。”
“下官正是这个意思。”
心中陡然一惊,如此才明白朝中的用意。
狄知逊看着这个年轻的长史,疑惑道:“一直以来知晓你姓高,却不知……”
长史退后一步行礼道:“下官高正业,家父高季辅,任中书省舍人。”
“原来是高季辅,高冯的孩子,难怪难怪……”
狄知逊不住点头,笑道:“老夫听闻过他,时常能劝谏,为人正直仁孝。”
高正业尴尬一笑,又道:“家父曾经说过,若能在河西走廊有所建树,狄侍郎不会一直屈居礼部的。”
这两年大唐人才辈出,年轻一辈愈发峥嵘,这些才俊纷纷站出来,他们有的才华横溢,有的深谙兵法,还有许多许多。
光是朝堂上的那几位年轻人,就让人感到莫大的压力,世道变了,以后的能人会越来越多。
他想到了很多人,神色上多了几分气馁,摇头道:“谈什么建树,与那些青年才俊相比,老夫这点算什么。”
高正业还是佩服狄知逊的,至少在他看来河西走廊主持互市,本就是个肥差,若是别人在这里做点手脚,能够得到数十年得不到的富裕。
只是狄知逊在河西走廊为官已有四年,这四年以来他丝毫不敢怠慢,不多拿分毫,为官清廉至今。
这也是高正业敬佩之所在。
长安以东,骊山。
四月天的关中,正是最忙碌的时节,只要站在高处眺望就可以看到一处处田地上,有星星点点的人正在耕地。
正是农忙时节,骊山也很忙碌,除了要应付田亩上的事,还要进行工场的改建。
以至于给皇帝造火器的事,一直搁置到现在。
张阳坐在华清池前,喝着茶水。
“师父,这是这些天骊山各建设班组送来的改建进度呈报。”
闻言看去,小慧吃力地提着一堆小册子。
张阳示意她放下继续喝着茶水。
小慧看了眼还在熊背上酣睡的
骊山建设与长江黄河流域两岸的农作生态不同,从骊山造出蒸汽机开始,骊山的生态就要改变了。
张阳继续给女儿讲课,“你要坐端正了,双手放在膝盖上。”
她闻言端正了坐姿。
“如果你坐姿不端正,就很容易分神。”
“嗯,女儿明白了。”
张阳继续道:“生产力改变最直观的方式便是直接提高生产力,本着集中力量办事的态度上,如果我们的工业足够成熟,我们的生产力可以超过以往近千年以来的数十倍乃至百倍……”
小清清不解道:“当真有变化有这么快吗?”
女儿没有见识过后世的风景,自然不明白。
张阳耐心解释道:“目前来说都只是理论,所以我们要在技术这一块继续攻关,蒸汽机是个很大的突破,按照预想现在的骊山要建设五台蒸汽机用于工厂,来提高产能,同时也需要相应的技术支持,从目前来看,提高三倍的产量问题并不大……”
李玥缝补着衣服,孩子们去年的衣服今年就穿不下了,也在听着夫君的讲述。
小慧和小武整理着骊山的账目,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弟弟妹妹坐在华清池边,还在写着作业。
张阳抚着女儿的头,低声道:“要多思考,做个思想丰富的人。”
“爹爹,女儿有一件事不解。”
“你说。”
“如果说土地兼并是权贵的一项原始积累,他们暴力地夺去土地,而使生产所在集中在少数人手中,那为何土地和生产会分离呢?”
她的问题很模糊不清,没有听懂之前的话语,导致她现在要问的问题也没有一个核心。
张阳也有耐心的对她讲道:“你不用着急,多在村子里走走,多看看,听听我们骊山乡民是如何说骊山的。”
“那女儿去玩了。”
李玥笑着点头,“不要闯祸。”
第七百五十二章 姜还是老的辣
小清清翻身骑在熊背上,催促道:“熊大,我们走!”
直到女儿出了华清池,看不见身影了,李玥这才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缝缝补补。
王婶脚步匆匆而来,低声道:“县侯,陛下来了。”
张阳点头道:“我收拾一下。”
闻言,李玥放下手中的针线,帮忙整理着桌案上的书卷,她看了眼候在外面的婶婶,神情低落道:“两位婶婶这两年老得很快。”
夫妻俩走入书房,张阳将书卷放在书架上,“人都是会老的。”
“是呀,人都会老的,婶婶们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对媳妇来说两位婶婶就是亲人,她又道:“等婶婶们来了,换我来照顾她们。”
张阳讪讪一笑,“家里的亲人就这么几个,当然要照顾了。”
不多时,李世民便走上了骊山。
皇帝来骊山很低调,没有车驾,着装也不是这么隆重。
反倒是有一种轻装简行出来游玩的味道。
张阳先走出门,礼貌地倒上茶水,“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骊山了?”
李世民没有答话,而是拿出一个陶土杯子,杯子挺长的,也挂在腰间,打开盖子之后他将茶水倒入,解释道:“以前觉得你小子腰间挂着一个水壶很是不解,现在朕倒是觉得,这种方式一旦用上了就离不开了,随时随地都能喝一口,嗯。”
张阳先是坐下来,看了眼还在写着作业的弟弟妹妹,她们今天的作业是一篇作文,作文的题目便是“思考”。
也就是写一篇文章,文章不长就两百字。
张阳笑道:“陛下是来春游的吗?”
李世民摇头道:“骊山工厂正在兴建,不适合春游。”
“骊山现在确实不适合春游,那几位大将军,整日在村口玩火炮,不小心被炸死了该如何是好。”
闻言,李世民的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好一会儿才会回过气。
“如果是陛下来了大将军应该不会继续使用火炮,总不能炸死陛下。”
“你若不欢迎朕,不用说这种话,朕饿了便来吃顿饭食。”
正是饭点,婶婶端着饭食而来。
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今天的阳光有些燥热,一盆炒青菜和一碗萝卜汤吃得这般有滋有味。
想起女儿的小车坏了,便不管皇帝吃饭,拿起自己的手工刀拆解着小自行车的轮胎。
张阳的手法很娴熟,手工刀挖孔,打磨,去边角都很熟练。
李世民端着碗,翘着腿不自觉地抖着,又道:“朕让工部也造了这种车子,并不好用,还不如马车。”
试了试轮子,发现好用了,张阳又给轮胎的齿轮上了桐油,洗了洗手才重新坐下来。
“为何你造出来的东西,宫里的工匠造不出来或者就是不好用?”
张阳皱眉喝着茶水也不自觉地抖起了腿,这种抖腿的行为容易人传人。
放下翘着的腿,克制住自己抖腿的动作,问道:“陛下这是哪里来的坏习惯。”
李世民这才停下抖腿,回忆着道:“是跟程咬金他们来的习惯。”
“那真是奇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程咬金他们本来就有这种习惯,本来就是粗人。”
一顿饭吃完,这皇帝又打了一个饱嗝,一脸的享受。
“朕很久没有这般好好用过一顿饭食了,宫里的厨子总是做不好,他们的厨艺简单,骊山的蒸炸煎烤,他们一项都学不会。”
“无妨,我们骊山开设了一个技术院,到时候宫里除了学会,我们骊山教他们厨艺。”
眼看闲聊的气氛到了,皇帝也该说正事了。
“朕要的火器为何骊山迟迟不送来?”
“陛下也都看到了骊山一直都在改建,等工厂改建好了,第一时间给陛下用上,只是这银钱的账目还没说好。”
李世民沉声道:“你还要多少铁矿?”
张阳思量片刻,又道:“如果只需要骊山提供底火装置的话,价格可以便宜一些,一个底火一千贯。”
“朕看过底火装置是火炮中的小部件,手掌大小需要一千贯?”
“就是一千贯。”
李世民腾地站起身,双手撑着石桌沉声道:“好,朕等你造出来。”
“最快七月上旬。”
皇帝走了,走得很快……
骊山赚钱越多,李世民心里就越不高兴,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奏章仔细看着。
这是一篇关于赋税的奏章,长孙无忌与中书省众多官吏所写的。
看了半晌许久,李世民便命身侧的太监将奏章回复中书省。
翌日,朝中就来了旨意,一队队官兵离开长安城去宣读这一次的旨意。
唐律一直都在修改,一条接着一条,从武德年间至今。
现如今又再一次发生了变动,长安城的居民纷纷聚居在张贴布告之处,有一个文吏站在众人面前反复念着这一次的旨意。
长孙无忌坐在一处酒肆中,听着旨意中的意思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酒碗,长出一口气。
高履行再一次给长孙无忌倒上酒水,笑道:“陛下还是能明鉴的。”
长孙无忌又喝下一口茶水,又道:“陛下限制商人,又一次增加了商税。”
“如此一来也限制了骊山。”
听高履行的话,长孙无忌对眼前这个表亲多了几分忧虑,他的目光依旧是太短浅了。
“履行,看事要看得长远,陛下节制商人不是为了对付骊山,光靠这么一点赋税如何对付骊山。”
此言让高履行陷入沉默,他不知道此话是什么意思,商人就该节制如此也没错,骊山就是关中最大的商户。
张阳靠着骊山那片地赚得多少银钱了?这不是长安城的人都有目共睹的吗?
据说骊山的铜钱与银饼已经多到了库房都放不下了。
长孙无忌侧目看去,见到了一个人脚步匆匆地走出了长安城,那便是高季辅。
礼部的人脉越来越广了,结交了中书舍人高季辅,他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结交刘洎,张行成之辈?
因高季辅与许敬宗交好,这才将自己的儿子托许敬宗带去河西走廊历练,再想如今的河西走廊形势。
长孙无忌便笑了,拿起酒碗道:“履行,你说得也没错,陛下英明。”
关中商人再加赋税三成,不仅仅如此,商人入市都要受到严格的查验。这当然也涉及了河西走廊的形势。
此刻的骊山,张阳看着家里的一大窝熊,两头熊猫趴在华清池边,憨态可掬地打了一个哈欠,甚至用爪子捧着冰凉的池水。
熊猫很容易养熟,它们也越发懒了,很少再去竹林里自己啃竹子,而是已经习惯了婶婶挖来的竹笋,它们坐在池边等着就有食物吃。
都怪女儿宠着这几头熊,张阳惆怅叹道:“我们家或许真的可以建一个动物园了。”
李玥还在看着朝中新立的赋税之策,对夫君的这番牢骚充耳不闻,“这税真是打蛇打七寸。”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点头道:“嗯,长孙老狐狸联合十余个文吏促成的这件事。”
李玥又道:“而且还规定各地商贩不得以赋税的名义,抬高货物的价格。”
“嗯,还把唯一可以转嫁风险的路子都堵死了。”
“河西走廊如今收税十成收一,如今再加三成,那些前来互市的关外人定然会闹事。”
张阳重重点头,“嗯,之后便是一波三折。”
“当真要如此打压商人吗?”
李玥越是诧异,张阳越是平静,接下来的种种反应都会冲着河西走廊而去。
他们打的不是骊山的主意,而是河西走廊。
大家都是狐狸成了精,那就不要说聊斋了,长孙无忌是希望通过抑制商贩的手段,让河西走廊重新回到他们的控制之中。
因为三月份就送来了奏章,嘉峪关的修建到了收尾阶段。
骊山与朝中的合作的工事也可以交付了。
而河西走廊一旦生乱,诸国商贩一旦闹事,危及的将是礼部。
他不是冲着骊山而来的,老狐狸写了一道奏章就可以让礼部,骊山,河西走廊,乃至西域诸国都自乱阵脚。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赵国公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一份奏章,就可以让对手陷入无止尽的麻烦中。
他不是针对骊山,也不是针对商人,而是针对所有人。
“嗯,商人若多了危于社稷。”李渊看着沉睡的小心安抚须笑道:“老夫记得,有人说过虞世南临终前与长孙无忌有过一次长谈,说起了骊山,还说到了商人的品行,商人一旦抛却了道德,他们为了利益就会罔顾人命。”
李渊将小心安放入摇篮中,他老人家笑道:“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以前有个叫商鞅的人,他最痛恨商人,恨不得将天下的商人都杀光,后来秦用了商鞅之法强大了。”
李玥摇头道:“皇爷爷错了,始皇帝也有封倮誉清的行为。”
李渊又道:“秦二世亡矣。”
行吧,你李渊这么说没什么好反驳的。
看着眼前夫妻俩,李渊走到华清池边继续讲着,“二郎是最效仿汉武之人,不论是屯兵之策或是定边方略。”
李玥放下了手中的书信陷入了沉思。
张阳拿起这卷书信,王婶将皇帝的旨意抄录了一遍才送来的。
李渊在家里用了一顿晚饭便走了,吃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很不好。
弟弟妹妹都看得出皇姐心中有怒气,而这个怒气就是因为父皇的一道旨意。
饭后,张阳看着自家的值日表讲道:“小慧今天洗碗,小武扫地,丽质打理厨房。”
“喏。”三位弟子齐齐应声。
张阳再看值日表,明日就是高阳与东阳,清河了。
这值日表上还有夫妻俩。
因为家里的人手不够,两位婶婶也忙不过来,所以制定了一个值日表,大家轮流打扫卫生。
除却两位婶婶,每个人分成小组每隔七天一个轮换,其中休息一天。
一来骊山没有下人,就算是弟弟妹妹们有宫人侍候,那也只限于她们的起居。
张阳更愿意培养弟弟妹妹自己的动手能力。
这也是骊山课业的一部分。
见媳妇还坐在房间中,她还看着这道旨意愁眉不展,张阳坐到一旁给她铺好了纸张,研墨。
“夫君,河西走廊之后要怎么办?现在旨意还没送到,可一旦被关外人知晓,必定生乱。”
张阳笑道:“是呀,关税本就有四成之多,再加三成他们就会越卖越亏。”
“赵国公实在可恶!”李玥挥去拳头。
这一拳砸在了张阳的胳膊上,只是夫君的神色微动,这肩膀实在是太结实了。
她下意识又捏了捏,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般结实?
注意到媳妇正捏着手臂,张阳面无表情道:“手感如何?”
李玥皱眉道:“和以前一样。”
“都是耕地耕的。”
闻言,她眯着眼轻声笑着,别看夫君平日清闲,身为太府寺卿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时常要在田地里忙碌很久。
为了大唐人的饭桌上多一道菜,夫君都瘦了。
李玥侧目一看,低声道:“人家都是到了中年就会胖,夫君怎么还瘦了。”
“这社稷大事常常压得我喘不过气,朝中争斗不断,太府寺进展步履维艰,我能不瘦吗?”
张阳坐正身子神色凝重道:“你父皇真是个麻烦制造机。”
“河西走廊之事可有破解之法。”
“嗯,有的,也很简单。”
自隋以来,商税不设关税,而是收市税,从而让各国来往人员的交易更便捷一些。
常言道商税由征于市而税及关。
这入关货税还是自己提出来的。
长孙无忌一眼就看到要害所在。
张阳低声道:“其实赵国公的办法很笨,他将所有的货物的赋税都增加,其实如此一来,会让边关以物易物的现象更严重,人们会用各种办法来逃避,甚至会重新回到嘉峪关修建之前。”
讲税是一件很头疼的事,张阳不想过多地和那些朝堂的老油子周旋,最好能够让房相来安排。
随着夫君的话语,李玥提笔在纸上开始书写。
张阳朗声道:“你将七成赋税的其中四成给玛瑙玉石,两成交给牛羊牲口,最后一成交给粮食,如此算算赋税可有增多?”
“嗯,确实多了,因为玉石玛瑙价格更高,而牛羊牲口的入市货税反倒比之前少了,少了……咦?少了的钱去哪儿了?”
李玥稍稍一算登时就觉得诧异。
第七百五十三章 李恪成婚
李玥又验算了一遍发现两项的赋税少了,反而玉石的赋税更高了。
很快便明白了其中原因,如果按照这种算法,牛羊牲口的赋税可以保持不变,粮食的关税更低了。
可以从玉石玛瑙中来抽取高额赋税,按照货物的价格来判断赋税的多少。
不同的货物收取不同的税,如此一来不仅可以促进河西走廊的互市往来,还可以提高朝中在赋税上的收入。
比之前赵国公一棍子打死,好太多。
她连忙起身,拿出一册账本,这是河西走廊货税往来的账目,上面记录了去年秋季以来河西走廊各种货物往来。
“每年秋季与冬季是河西走廊最繁忙的时候,牧民要在春夏两季放牧,只有秋冬季节的交易最具价值。”
她一边说着又算了一遍货税。
夫妻俩盘算到夜里,总算是规划出了相对较好的税收比例。
张阳抬头看向窗外,窗外夜色朦胧,还有些雾气从黑夜中漫入屋内。
回头看向李玥,她皱眉开始算着税,数次换算之后,这才终于落笔。
夫妻俩一起拟定河西走廊的关税,许久才一起搁下笔。
张阳起身关上门窗,“起雾了”
“嗯,在这个季节倒是新奇。”
“长孙老贼将骊山视作洪水猛兽了。”
李玥笑道:“照理说我们家也该叫他一声舅舅。”
“你舅舅要害我们。”
“长孙无忌常说为社稷,为家国天下,可他是从旧时的动乱年间走出来的,他与高士廉,虞世南一样,都是守旧的人,所以赵国公便是我们家的对手。”
李玥很平静地说着,“如果大唐出现了新的风貌,他们这样的人会担忧,会忧虑,一直以来宁可守成而不图变化的人多,在赵国公眼里大唐能够这样已很好。”
夫妻俩相对而坐,张阳皱眉道:“若不求变如何上进。”
“嗯,夫君的话也不错,可站在赵国公的角度来想,若父皇也想要对付骊山,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父皇的前方,为父皇将刀子捅向骊山。”
张阳颔首道:“你的进步很大,你对朝堂形势与人心的理解更深了。”
李玥笑道:“因为看得多了,如今家业大了,我身为家中主母,要学的还有很多。”
“那我们盘算接下来的事宜。”李玥笑道:“这两年每每秋冬时节就有不少吐蕃人西域人到河西走廊劳作,他们的劳作所得也要收税?”
张阳点头道:“我的意思是他们劳作一天二十钱,收一钱之税,以此往上类推。”
“那要好好规划一番。”
入关的西域人与突厥人越来越多,他们也是劳动力,是劳动力就能创造财富,雇佣更多的人就需要给更多的赋税。
在就业与银钱流动上要好好规划,不能让黑工泛滥,更不能让货税的压力分摊到劳工的头上。
长孙无忌的限制商户之策很粗暴,张阳希望这方面的事可以更精细一些。
夫妻俩也只能给个大概的方向与具体收益,细节展开还要交给朝中。
为了解决这一次危机,俩人又是谈话到了深夜,洗漱一番这才沉沉睡去。
清晨时分,天地间依旧很寂静,雾气铺在了田地上,在房屋间久久不散去。
整座骊山都被雾气笼罩,从远处看去好似骊山在雾中消失了一般。
雾气看着轻柔,一片笼罩之下,麦田里,淡淡的雾气缭绕。
温暖的屋内有些昏暗,卧房内的油灯还亮着。
张阳看了会儿媳妇的睡脸,便早早起来穿上衣服,将昨晚拟定的关税之策整理一番,让婶婶送去宫中。
雾气笼罩的长安城,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满城湿漉漉。
到了辰时之后,这大雾才彻底消散,今日早朝许敬宗汇报了吐蕃与西域的教化之策,并且朝中议定了支教关外的事宜,由岑文本与许敬宗配合,派出夫子支教关外诸国关中文字与语言。
早朝这才结束,李世民回到了甘露殿这才稍休息片刻,一份奏章就送到了眼前。
“陛下,这是骊山送来的奏章。”
李世民端着一碗羊肉汤点头。
这肉汤有些浑浊,不像骊山熬出来的汤那般清亮,喝起来也没有骊山那般浓郁。
嗯,葱花还放多了,喝起来葱味很重。
李世民低声问道:“骊山那个技术院修好了吗?”
闻言,王公公连忙上前一步,回道:“陛下,如今还在夯实地基,说是最快今年的秋天能够入学。”
想到这种肉汤还要喝到秋天,就让原本还算好的心情一落千丈。
当初,张阳劝说过早起一定要先吃了再去早朝,这个习惯坚持了一段时日,现在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样。
李世民觉得不可能人人都像那小子一样,可以保持一种生活习惯,并坚持不懈。
各部的奏章还未送来,眼前只有骊山的奏章。
打开奏章看着其中的内容,一道道赋税的算法就在眼前,皇帝的神色凝重。
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连呼吸都更小心翼翼了。
骊山给了一个更完整地税法,仔细一算比之之前长孙无忌给的税法来更多了,甚至还讲明了风险与劳作。
限制商人同时,保障劳工?
河西走廊已经出现了不少黑工?
这份奏章上有两种笔迹,张阳的笔迹很凌乱看起来写得很匆忙,玥儿的笔迹有欧阳询的楷体之风,她早年前一直在临摹这种字体。
李世民神色依旧凝重,换了个坐姿道:“召房玄龄来。”
“喏。”
半晌,房玄龄脚步匆匆而来,他躬身道:“陛下。”
“你且看看这份奏章。”
双手接过奏章,房玄龄打开仔细看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不多时各部的奏章也都送来了,李世民看着桌案上一册册的奏章堆积起来,神色多了几分不悦,喝着茶水问道:“玄龄以为如何?”
房玄龄收起奏章,双手作揖一脸犯难地道:“陛下,此税法很是复杂,而且只说了大概,若中书省来拟定,就能有更细的条法。”
一旁的太监已经磨好了墨,准备好了给陛下批阅奏章的笔。
李世民先拿起兵部的奏章仔细看了起来,提笔而起又道:“比之辅机的增税之法如何?”
“回陛下,臣以为骊山之法更好。”
“那好,将发往河西的旨意追回来。”
“喏。”
房玄龄脚步匆匆离开,到了中书省便派人去将发往河西的旨意追回来。
中书省开始商议今年的相关税法。
长孙无忌的脸色一直黑着脸。
既然是陛下的意思,这件事由房玄龄主持,中书省开始商谈。
以至于魏征也放下田亩之事,加入了这一次税法之论。
商谈从早晨一直到傍晚还未结束,期间参与讨论的官吏也越来越多,从户部开始到门下省的都来递交账目。
中书省内也堆满各类卷宗,一直到了夜里,点亮了灯火之后还在讨论。
又是因为骊山的一份奏章,中书省又一次加班,光是商讨货税到了夜里还没个定论。
最后大家索性都睡在中书省。
同样很忙的还有礼部,当支教之策与诸国交往联系起来之后,礼部众官员的脚步也是不停。
礼部的几位侍郎已经两天没有回家睡。
贞观十二年的春天,大唐朝堂忙碌不停歇。
当发往河西走廊的旨意被追回来的时候,张阳便知晓了这一次河西走廊的危机解除了。
李孝恭每天都会离开村子去自家的田地看看,他要看着刚刚种下的葡萄什么时候可以结果。
而这一次骊山与赵国公的交手,因为骊山的一道奏章,赵国公反倒有些下不来台。
朝野上下都对这件事拿出一种看戏的态度。
这件事交给了朝堂之后,骊山脱身而出,既然皇帝欠骊山的银钱还没有还清,河西走廊的赋税便有骊山一份。
张阳很高兴朝堂会因为这件事引发如此大的讨论,如今的朝堂还是年轻的,有生命力有新鲜血液的朝堂就不会太差。
今年还有一件事,蜀王李恪要成婚了,今天他特意跑了一趟骊山。
按照规矩,他要先来见过李渊。
李恪的年纪比李泰还要大一岁,平素里来往并不多。
张阳与他接着李恪进村,一起去见了李渊。
看着宅院内,李恪面向李渊行礼。
张阳与这胖子站在门前都等着,“说来也没见魏王与蜀王殿下走动。”
李泰小声道:“父皇的儿子这么多,如此多宗室兄弟,难道本王都要交好吗?”
张阳倚着门皱眉想着事。
“原本父皇打算让他去年就成婚,可去年的事太多,这门亲事定下来父皇是有意要拉拢华阴一地的士族,李恪要娶的那位王妃乃弘农杨氏中人,当年弘农杨氏的杨震有关西孔子之称。”
“父皇为了让门第相当,还打算在成婚之后将李恪的蜀王改成吴王。”
听李泰说了这么多,张阳揣着手没有听进去多少。
等李恪从宅院内出来,行礼道:“多谢姐夫接引。””
三人朝着村口走去,李泰跟在一旁问道:“这次成婚太子见过了你了?”
李恪闻言点头,回道:“昨日刚去了东宫,还送了甲胄。”
这皇帝的儿子中,也就李恪在军中,如今还在领军卫任职。
李恪笑起来有些憨,他接着道:“父皇说了,成婚之后需要走一趟华阴县,可能三五年后就要去封地了。”
李泰笑道:“父皇既然让你娶了弘农杨氏就不会让你去封地的,之所以让你去华阴是安抚当地的士族,之后你便会久居长安城。”
闻言,李恪有些错愕。
张阳解释道:“魏王殿下说得多半没错,你且听着,只要他说你不会离开长安城,你多半会被留下来。”
李恪的婚事多少带着点目的,也带着一些政局影响。
不然李世民也不会在虞世南过世之后,就让李恪成婚。
听着李恪和李泰的话语说到了长孙无忌。
现在的长孙无忌越发势大,因为李恪要娶弘农杨氏的女人,连赵国公都要向他示好。
长孙无忌太过弄权了,张阳觉得现在也就李世民可以限制他。
送李恪走到村口,张阳叮嘱道:“见了赵国公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有的承诺也不要许。”
李恪疑惑道:“赵国公另有用意?”
张阳爽朗一笑,“我怎么知道。”
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的李恪看着高大许多,因为长年在军中他被嗮得很黑,言行举止还是和当年一样一板一眼的。
“就先告辞了。”
李恪行礼道。
张阳揣着手点头,“你成婚那天我会让人送礼去长安,我就不过去了。”
李恪点头道:“如此也好,母妃特意有交代,姐夫的话语一定铭记。”
送别了李恪,李泰倒是一脸的好奇,“这李恪什么时候与姐夫交情这么好了?”
张阳神色无奈地解释道:“当初你父皇罚我看书,就见到了蜀王殿下,不是谁都像魏王是嫡出,生来就被众人追捧,蜀王想要寻个靠山。”
李泰点头道:“也没见姐夫与蜀王有走动。”
“其实蜀王是个很实在的孩子,就是不够灵醒。”
“想来也是。”
骊山的建设很忙碌,张阳和李泰走了一圈看看现在的建设进度。
长安城近日喜事不断,今天不仅仅是蜀王殿下成婚,当朝郑公的儿子也成婚了。
张阳让人准备了马车,一车是送到郑公家的,还有一车是送给蜀王殿下。
李玥看着自家要送过去的礼单,皱眉瞧了一眼夫君,纠结道:“送这些给两家人会不会不合适。”
“都是平时的生活用品挺好的。”
“夫君是担心若送些贵重的,别人会不收?”
马车内有细盐,肥皂和棉布,这些都是日常所需。
这两年,老一辈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人世。
年轻人纷纷成家,成婚。
离开人世的老人家,多是前隋到武德一朝的。
长安城一处宅邸中,高士廉也让人送去了贺礼,年事已高就不去敷衍了。
“老家伙们一个接着一个走了,老夫许久没有听到张公瑾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