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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是李世民全文阅读

作者:张围     我岳父是李世民txt下载     我岳父是李世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四章 忙碌的腊月二十九

    李义府就站在身后,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整个人也如被雷劈了一般。

    未曾想,玄奘和尚与县侯,还有许尚书当真是有纠葛的,在朱雀门前许尚书还信誓旦旦说不认识玄奘和尚。

    当下,许尚书竟然还有如此谋划,用最朴素的感情来蒙骗玄奘和尚,好恶毒的手段,好阴险的人。

    李义府稍稍抬起头,这朝堂果然黑暗,这朝堂果然全是坏人。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件事有劳你了。”

    许敬宗皱眉又道:“那波斯的事……”

    “波斯的事你不用和我说,这件事自己去办便好,你是礼部尚书也该有你自己的主张。”

    说罢,张阳站起身朝着村子走去。

    也该有你自己的主张……许敬宗闻言神色严肃满脸的敬意,朝着这位县侯的背影行礼,后才转身离开。

    李义府跟上脚步又道:“许尚书运筹帷幄,安排深远,在下佩服。”

    许敬宗低声道:“原本这些话不能带着你听的。”

    “下官能有今时今日全靠许尚书安排,来日也一定以许尚书马首是瞻!”

    许敬宗低声道:“老夫不喜马首是瞻的人,现在礼部缺少的是能干事的干吏。”

    下官明白。

    “嗯,你能明白便好,你现在的官身来之不易,也该明白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任何事情都不是简单的,凡事也别太急功近利。”

    李义府一路跟着从骊山的官道走向长安城,礼部需要什么样的人,他就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许敬宗的心思好猜,但骊山县侯这位深居骊山的人,着实令人看不透。

    不问朝中事这么多年,还能令陛下如此青睐,也很年轻。

    在高句丽三年不知长安城都发生了多少事。

    李义府觉得已经踏入龙潭虎穴,和许尚书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退路了。

    张阳与两人谈完话,自顾自走着,想着要给除夕夜准备多少个炮仗。

    “你不该与这些文臣走动。”

    闻言,张阳抬头见是李靖大将军,淡淡一笑道:“大将军,下官以前是礼部尚书,许敬宗他们有些事要来过问,只是应付而已。”

    李靖板着脸,低声道:“老夫的是说你该多将心力用在火器铸造上。”

    “大将军放心,一定造出火器,让大将军多炸着玩,不知道炮仗还够不够,再给您一些。”

    这李靖大将军没有答话,又是板着脸离开了。

    许敬宗去过骊山之后,便独自一人脚步匆匆地去见陛下。

    来到承天门前询问,才知晓陛下去了左武卫的校场。

    离开前,许敬宗皱眉看了一眼还有三两个太监在擦拭着承天门,心有好奇也没多问。

    从这里离开,出了朱雀门,来到长安城郊外的一处校场。

    陛下正在这里巡视将士们,许敬宗说了来意,又在士卒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大帐之前。

    闻言得以进入,许敬宗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大帐中。

    陛下正吃着饭时,神色凝重端着饭碗,往嘴里送着黍米。

    “陛下,臣去过骊山了。”

    闻言,李世民嘴里嚼着饭食点头,夹起一块肉送入口中继续吃着。

    大帐内只有君臣俩人,许敬宗又道:“臣与县侯说了南诏的事情,县侯的意思是先放着再议,且驰援南诏要经过蜀道不说,南诏的事情是否如此严峻还要经过探寻,听县侯安排臣会派人去南诏查探情况。”

    说罢,见陛下忽然放下筷子,许敬宗心里一惊将姿态放得更低。

    再看陛下只是将牙缝中的肉抠出来,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许敬宗又是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疑惑道:“南诏乱了有两年了吧。”

    “回陛下,今年年初的时候南诏使者便说起了这件事,以下官的推断,应当是去年秋季的事情。”

    “嗯,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你们礼部出面安抚,张阳那小子多半会作壁上观。”

    许敬宗又道:“下官还想说波斯的事情,却被县侯打断,并且说了此事让礼部自己做决断。”

    一番话说得妥妥当当,原原本本。

    李世民对许敬宗这个人说相信也相信,说不相信也有猜忌。

    是当年秦王府的旧人,可当初一直不得重用,直到他进了礼部跟着张阳做事才有起色。

    “以前的事,朕就不计较了,礼部尚书的位置是朕给你的,以后事无巨细就都要与朕说明。”

    “下官明白了。”

    李世民颔首点头,“东海那边的使者怎么说?”

    史书说的东海倭奴便是他们,许敬宗小声道:“他们和往年一样,都是想要一个国号,礼部一直以朝中商议为由没有给予答复。”

    “朕是要问你他们送钱了吗?”

    “今年没有送来。”

    “嗯,若以后还不送来,该如何?”

    他们知道银矿在大唐的价值,自然要据为己有,不想再白送给大唐了。

    许敬宗脸色一横,回道:“等一统高句丽南北,届时战船出海那倭奴的一切就都是我们的了。”

    言至此处,尉迟恭走入大帐中,狐疑地看了一眼不合时宜出现在这里的许敬宗,禀报道:“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李世民点头放下碗筷站起身,“许尚书且回去吧,朝中休沐了你也该好好养养。”

    “臣告退。”

    尉迟恭整顿了校场,眼前就有几个靶子,还挑选了三五匹上好的战马。

    李世民从一旁的士卒手中拿过神臂弓,朝着靶子伸出一箭,箭矢在两百步外命中靶心,校场上是士卒将士们的呼喊声。

    这东西就像是张阳随手扔出来的一样玩具,在那小子手中还有更好的杀伐利器。

    亲眼见过那火器可以炸开城墙,皇帝心中便有了忐忑和不安。

    更对张阳这种敷衍的态度越发地不满。

    尉迟恭低声道:“陛下,左右武卫皆已用上了。”

    现在张阳还没将火器的献来,这神臂弓也只能算是军器中较为轻便的兵器。若不是见过火器炸开了城墙,或许也会将这神臂弓当作至宝。

    可见过了那火器的威力之后,李世民对这种弓箭刀兵没有太大的兴趣。

    “军中将士的操练不能落下,梁建方多半已经过了沙州快到安西都护府了吧?”

    李世民问着话,又将手中的神臂弓交还给了士卒。

    尉迟恭回道:“从脚程来看,陛下推断得不错,来年开春便会在安西都护府准备兵马。”

    李世民的目光看着校场中的摆设与这些士卒的神情,再问道:“你觉得那些高昌兵马如何?”

    “末将听说过那支高昌兵马,从以往的战报来看确实骁勇,但也只是骁勇。”

    “与关中兵马相比呢?”

    尉迟恭又道;“若与关中兵马相比,只要为将者善布阵便可剿灭他们。”

    要说尉迟恭的能力,李世民很满意,他对一支兵马的战力判断很有经验。

    “朕听闻高昌只留下了部分兵马用来运送棉花,绝大多数人都被裴行俭带着去驰援波斯了。”

    “陛下,高昌兵马就算再骁勇,也不如梁建方半点。”

    “以后波斯的事就交给梁建方去办,朕想让裴行俭与王玄策回来了。”

    看他神色凝重,李世民无奈笑道:“怎么?你心有芥蒂?”

    “陛下,非是末将心有芥蒂,只是裴行俭是礼部的官吏。”

    说起礼部,李世民又觉得扫兴,留下了一句开朝再议,就离开了校场。

    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裴行俭回长安城已是定局。

    到现在张阳也没有给出话语,是不是会来长安城过除夕。

    这位皇帝回到皇宫,朝中正是休沐,李世民也因此可以清闲下来。

    只是立政殿没了孩子们的身影,顿时又觉得很是无趣。

    长孙皇后看着宗正寺送来的名册,这些名册都是今年回长安城的各路王侯。

    临近除夕,长安城也照例解除了宵禁,李世民坐下来之后写了一道旨意,并且命袁天罡也书写了今年的祝词。

    当初夜空的异象很多人都以为是祥瑞之兆,长安城的那些坊市的乡民也都相信这是祥瑞。

    现在的李世民觉得这就该是祥瑞之兆,并且将烟花是人为的猜测先给遮掩下去。

    表现得也不能太过刻意。

    但一想到当年张阳炸了寺庙,还要朕给他隐瞒着,心中纵使有万般不爽,应该借这个罪名将他拿入大狱,择日吊死在承天门前。

    烟花成了祥瑞,祥瑞是民心所向,在社稷和民心之前,不仅仅要为骊山这个混账遮掩罪行,还要替他瞒着。

    天理难容,当真是天理难容。

    有些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皇帝心里对这个混账的容忍程度正在一天天减少,每每想起来,额头就会青筋冒起,三尸神暴跳。

    朝中这么多青年才俊,朕的千亩良田,也不是只有他一根独苗。

    宫女匆匆来报,“陛下,皇后,骊山送来消息,过两日公主皇子们就回来了,该是腊月二十九这天。”

    长孙皇后也想念孩子了,瞧了一眼陛下的神色,便道:“陛下,听闻近日太常寺的乐教对一位舞剑的女子颇有赞赏。”

    李世民听到这等闲杂事心不在焉地点头。

    “说是公孙氏,坊间少有女子舞剑出彩的。”

    李世民对这种女妓没什么兴致,淡淡道:“姓公孙倒是少有。”

    “那女子如今才六岁,假以时日才能收入太常寺,如今还在一户良人家里养着。”

    腊月二十九这天,骊山的山脚下有三五车驾。

    王公公笑着与张阳讲着话,“马上就是除夕宴了,陛下在太极殿摆宴县侯当真不去?”

    张阳摆手道:“我就不去了,还请告知陛下骊山事情太多。”

    王公公神色惋惜,“前些天太常寺一直在忙着宴席之事,有太常寺的乐教发现了一位善舞剑的女子,乐教原本想要将那女子收入太常寺,不过那女子被一户良人养着,皇后念她年岁还太小,便没有答应她入太常寺。”

    “后来,皇后还是亲眼看了看她的舞剑的姿态甚有褒奖,老奴特意问了那小娘子姓公孙。”

    公孙?张阳站在原地回想着,唐朝确实有个善于舞剑的奇女子,叫作公孙大娘。

    关于这女子的史料很少,真要追溯的话,应该发迹在贞观后的永徽年间。

    与王公公来往的好处就是宫里大小事情都能说上一两句。

    张阳心里记下这件事,看孩子们都已经上了车架,李丽质确认了人数,“姐夫,都在了。”

    “嗯,记得督促好弟弟妹妹的作业,让她们少唱歌。”

    李丽质捂嘴道:“知晓了。”

    王公公点头招呼宫人与侍卫,车驾启程回长安。

    教了孩子们三两首歌谣,不教还好,教了之后她们天天唱,像祝福你,好运来……

    带着对公孙大娘这个人在史料中的疑惑,张阳又回到了山上。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车间中放着排列着一个个竹筒,共计两百个,这是给李世民准备好的除夕夜盛景要用的烟花。

    还不是为了一千贯的后续报酬,这些天没少忙着。

    也正是忙着烟花的事情,太府寺不少工作都耽误了。

    夜里,腊月二十九这一天,村子里很热闹,家家户户都有亲属前来到访,还有远走的孩子归来。

    两位婶婶提着水桶正要上山,走到山腰处还能听到山上的欢声笑语,多走几步到静谧山上就听不到了。

    华清池边,小慧教着小清清写字,小武正在给几头熊梳洗着。

    在这个应该庆贺的时节,公主殿下与县侯还在书房中忙碌着,两人相对而坐,执笔正在书写。

    偶尔说一两句话,还是核对太府寺等册造案的田亩。

    两位婶婶看着心疼,总是有忙不完的事,这些天忙碌得夫妻俩都没有闲情一起看星星了。

    核对好田产,张阳还要在地图上做好标记,这是一张关中秦川的地图,河道与田亩,各地村县都做了标记。

    十来处标注的地方,便是来年用来种植蔬菜的地方,张阳要将这些田产上写好标注。

    太府寺的工作耽误了太多天,只能留到现在拉着媳妇一起赶工。

    李玥也习惯了,自从夫君任职度支郎的时候,她就一直帮忙处理奏章和卷宗,要说去朝中任职,她也完全够格,对政事的理解她也比寻常官吏更有独道见解。

第七百二十五章 夫妻俩忙不完的事

    李玥拔高油灯的灯芯,让屋内再亮堂一些,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

    好一会儿,她放下卷宗,闭上眼按了按太阳穴,“什么时辰了。”

    张阳搁下手中的笔,放松自己的肩膀,“快亥时了吧。”

    刚照顾小郡主与小侯爷睡下的婶婶走来,她低声提醒道:“都已经过子时了。”

    闻言,夫妻俩皆是放下手中的卷宗,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张阳有气无力说着。

    李玥放下束着的长发,黑发便如瀑一般地下来,窗外是空洞的黑夜,“嗯,熊大的鼾声确实很响。”

    张阳打了一个哈欠,“嗯,比以前更响了。”

    “听多了,也就习惯了。”

    “等来年开春了让它继续去犁地,吃得这么肥都快跑不动了。”

    王婶收拾着书房回道:“这牲口在寒冬的时候就是这般肥硕的,到了春夏时节自然而然就是瘦了。”

    两位婶婶不仅仅宠着家里的孩子,也宠着家里的几头熊。

    家里好久没有这么干净了,张阳坐在华清池边洗漱着,夜里的风还是很冷,冻得打了一个哆嗦便回到屋中。

    洗了脚,疲惫的夫妻俩人躺在床榻上。

    张阳刚躺下就觉得昏昏沉沉,从晌午到深夜一直都在看着奏章。

    感受着媳妇的双手怀抱着自己的手臂,她的腿还搁在了肚子上。

    她的睡姿像是一头无尾熊抱着树,多半是真的累坏了。

    张阳也无心矫正她的睡姿,也沉沉睡去。

    天才刚刚蒙蒙亮的时候,张阳便起床从柜子上拿起自己做的保温杯。

    这个保温杯是用精铁铸造的,内部一层薄薄的杯芯,中间还隔着一层软木,外面一层又是铁皮。

    就连盖子都是边沿都用牛筋隔绝着,张阳拿起水壶将茶水泡好。

    早起喝浓茶虽说对身体不好,张阳还是需要这东西来提神。

    一身不算厚实的衣衫,还能感受到天气带来的凉意,张阳与往常一样来到田地里记录今天的作物情况。

    想起之前给弟弟妹妹讲述过人体的构造,张阳很想造一副骨架,一个人骨架。

    科普方面的知识还是需要的,让孩子们理解人体构造才不会被那些异闻怪志误导。

    毕竟在很多古人的认知里,他们对心肝脾肺的了解很简单,都是文化人太少的缘故,在权贵子弟受过精细的教导下,或许上层人会有一个较为清晰的理解。

    比如说对他们来说思考问题用的是心,而不是大脑。

    肚子里的肠胃都是直上直下的。

    当然了那些上过战场的战士,他们的刀口穿肠而过的时候就会知道,那是什么样的。

    大唐的知识普及面局限性很大。

    心里有很多烦恼,这个大唐一点都不好,不好的原因都是愚昧和封建造成的。

    张阳打开保温杯的盖子,茶水正冒着阵阵热气,稍稍吹了吹茶水,喝下一口茶水,咋舌回味片刻。

    再将保温杯的盖子盖上,把手处挂着一根绳子,将其在腰间系好,保温杯也挂在侧腰上。

    提起笔记录着现在田地和菜地里的情况。

    蔬菜都被打上了一层霜,记录长势与冻伤情况,如今的关中气候四季分明,冬季寒冷。

    张阳本不想将手指就这么露在冷空气中,脸颊也被冻得有些僵。

    村子里很宁静,今天是除夕又是天寒地冻的,大家醒来都很晚。

    不多时,上官仪脚步匆匆就来了,他也记录田地里作物的长势。

    两人也要时常核对,太府寺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

    要是换作以前的太府寺,这些事情也根本不需要去管,每月每年领俸禄就行了。

    良心时常会告诉张阳,饭桌上的事情舍我其谁。

    尽可能吃得好一些,让大唐的食物更加富裕一些。

    张阳问道:“上次请老农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上官仪点头回道:“有六位老农可以帮助太府寺来培植作物,年岁都在五十岁左右,也是附近享有盛誉的老农。”

    “经验要传下去很重要,不论花多少银钱,都要将他们的经验编撰成册。”

    以前也查阅过很多的典籍,自古以来对耕种事宜的记载都有,但也都很片面。

    种地是一种因地制宜,因时季而变的劳作。

    所以经验就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参考要素。

    种田又是个实践大于理论的活,对种田的耕种作业这种成册的典籍也很少。

    现在太府寺做这些也是为了将来考虑,为了以后的耕种事业存续和发展。

    张阳拿起杯子又喝下一口茶水,“这些作物也都冻死得差不多了。”

    上官仪颔首叹道:“天时就是这样,这些冻死的作物就且留在地里就当是肥地了,河间郡王那边的两百亩田地也是这般,本想着今年寒冬之前可以有所收获,不想凛冬来得如此快。”

    “也不是凛冬来得快,而是今年的冬季比往年更冷了。”

    闻言,上官仪笑道:“想来北方的牛羊战马也被冻死不少吧。”

    张阳深以为然地点头,尤其是来年羊肉的价格一定会上涨,也就是说李泰与骊山在突厥承包的草场又能赚不少银钱。

    多看几眼田地里的情况,张阳便回到了山上。

    温室内,一个个板子制成的苗床都放在架子上,张阳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和之前一样,先是吹拂茶水,再是抿了一口重新盖上盖子。

    这些菜苗只能自己亲手来整理,再将一些长好的苗移栽到温泉地中,并且摘去一些长得不好的菜苗。

    因为温室内菜苗种类越加地庞杂,两位婶婶很少会打理这里。

    其实工作很简单,可要做到精细化,只能自己来。

    忙碌完这些,张阳这才洗手去准备早朝的饭食。

    煎了几个蛋,再熬上一锅粥便是今天的早上的饭食。

    书房内依旧堆满了卷宗,见媳妇还在自己的长发犯愁,张阳低声道:“也该修剪一番了。”

    李玥嗯了一声,“上一次打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今年生了儿子,又是编撰自家要用的黄历,回想起来今年夫妻俩要忙碌的事情很多。

    张阳拿起剪刀帮她打理着长发,“来年,等那些老农请来了,太府寺的事情也可以清闲一些。”

    李玥穿着宽松的睡衣,端正地坐在镜子前,温声道:“夫君就不是一个会清闲下来的人。”

    张阳没有否认地轻笑一声。

    “若是夫君得以清闲了,也会在车间或是实验室忙碌。”

    她的发质比以前更好了,就是发梢还有些泛黄,打理好之后将它们盘起来,再用骨簪固定,手法娴熟。

    忙完这些,李玥看着夫君下颚的胡渣又是皱眉道:“今日是除夕,夫君也该好好打理一番。”

    婶婶走入房中,看着公主殿下在给县侯仔细刮胡子,便笑得慈眉道:“公主殿下,魏王殿下说要在村子里摆设宴席,请了程家的小公爷,还有河间郡王,徐孝德,阎立本,太上皇,武士彟与欧阳询老先生,还有卫国公夫妇。”

    李玥仔细看着夫君的下颚,刮去一些胡渣,孩子不喜欢她爹爹的胡渣,一天不打理它们就长出来,三两天不打理就会显得乱糟糟。

    “婶婶先去安排吧,我们村子里的除夕宴也是越来越热闹了。”李玥点着头回道。

    王婶点头走出房间。

    随着魏王殿下成婚了,程家的小公爷也成婚了,不知不觉骊山的人脉也越来越广泛了。

    不一会儿,杨婶又走入房间,“县侯,是否要将那些烟花都拿出去,宫里的人又来问了。”

    李玥坐在夫君的膝盖上,顶着他的下颚不让动,甩了甩小刀上的水,“拿去吧,早就准备好了,记得嘱咐宫人用法。”

    杨婶点头道:“这就去安排。”

    给夫君刮去了胡渣,将鬓发也好好打理一番,忽然间李玥的脸上有了笑容。

    张阳坐起身子,揽着她的腰不解道:“你在笑什么?”

    将手中的小刀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她低声道:“又过去了一年,每每觉得多活一年都是值得庆贺的。”

    闻言,张阳皱眉道:“你不是每年都在庆贺吗?”

    她微笑道:“今年的庆贺我们多准备一些,冬季的蔬菜给蓝田县与渭南也送去一些,就当是与太府寺合作的一些薄礼。”

    “你这么支持我的事业,倒是有些不适应了,要不你再给我一些银钱?”

    “我们家的家产这么厚实了,夫君竟然还要我给银钱?”

    张阳扶着她的腰皱眉道:“我已经身无分文很久了。”

    说着话,小慧与小武匆匆走入屋内。

    此刻自己坐在夫君的膝盖上,俩人这时的姿势不太好,李玥连忙起身。

    张阳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看了看四下,李玥从一旁的抽屉中拿出两卷丝绸,分给她们一人一尺丝绸,“这是给你们的,你们也回去看看家里人。”

    俩人接过丝绸,应声道:“谢老师。”

    这两位弟子越加出色,小武擅长数术,为人强势,小慧比较温婉,善于经营。

    等两个弟子离开,一想到今天还要整理卷宗,李玥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神色上又多了疲倦。

    杨婶照顾着小清清,王婶照顾着小心安,两位弟子也都回家了,华清池安静了下来。

    家里少有的这么安宁,小清清发现今天家里所有的玩具都属于她了,兴奋地冲入玩具房中,考虑着今天玩什么,终于找到了她晋王舅舅的滑板,便开始玩了起来。

    打开书房的窗户,让这里亮堂一些,李玥又烧好了茶水,俩人疲倦的时候还可以喝一口茶水提神。

    重新看起卷宗,看着太府寺的田册卷宗,李玥不自觉皱眉。

    张阳低声道:“我向宫里要了不少材料,来年多烧一些琉璃,我打算试试眼镜。”

    “夫君不是说琉璃烧制还有问题吗?”

    “我觉得琉璃烧制过程中产生的那些黑点多半是烧制过程中形成的碳,一开始我以为这是岩砂中存在的杂质,不过我看了眼今年的烧制温室玻璃黑点比以往更多了。”

    说着话,张阳手里还拿着书卷,“我就想着其中杂质是来源是煤石与岩砂在高温中不充分燃烧,而产生了一种杂质。”

    “嗯。”李玥点着头应了一声,她手拿着笔依旧写着。

    想来她是没有听进去。

    烧制的过程中的杂质用高温剔除显然不合适,在烧制时候可以加入一些东西先将这种杂质先反应掉。

    要是数理方面,媳妇还能了解。

    但要说化学反应却是她的短板。

    晌午的时候,李渊便来了,他一来到骊山上便抱起了曾外孙女,笑呵呵道:“今日应该庆贺的除夕,你们夫妻俩人怎么还查阅卷宗。”

    李玥解释道:“今年积下来的事情太多,赶在来年春天之前要忙完。”

    小清清在她太外公的怀里,就会很老实很乖巧,与平时机灵又调皮的模样形成了很鲜明的反差。

    张阳喝着茶水又道:“太上皇最近气血控制得如何了。”

    李渊抚须道:“孙思邈给看过,说是比往年好多了,朕戒酒这么多年,春季多吃蔬菜,夏季多吃鱼,秋天吃肉,冬季喝汤,如此朕以往的那些旧毛病也好了很多。”

    当初李渊在宫里身体并不好,这主要是长年积郁与不好的饮食习惯的缘故。

    戒酒之后,加上骊山的生活节奏更适合他养病。

    李渊不喜欢李承乾的儿子,只要是和李世民走得近的一切他都心有抵触。

    正常来说李承乾的儿子,是李渊的曾孙,是正统嫡系的一脉的,应该更能够得到这位太上皇的宠爱才是。

    自从玄武门的事情发生之后,李渊和李世民几乎要反目成仇了,直到贞观四年稍有缓和之后,又到如今。

    李渊打心里还是很抵触宫里的一切,包括李象这个孩子。

    也就是小清清这般出生在骊山,长在骊山的孩子,深得太上皇的宠爱。

    李渊抱着她又道:“朕先带她去山下了,人都已到齐你们夫妻俩人收拾收拾也该来宴请宾客,骊山主家不来成何体统?”

    家里的熊还在睡着,鼾声此起彼伏。

    张阳放下手中的卷宗,“先去应付宾客。”

第七百二十六章 有些事一辈子做不完

    “那这些卷宗能午后再来收拾。”

    太府寺的卷宗很重要,谁能够掌握土地的资料谁就掌握了耕种,包括各地不同的水土在环境的变化下对作物的影响。

    掌握田地耕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笔财富就在眼前,骊山如若掌握了,就可以在耕种上有更大的话语权。

    皇帝是一个目光看不到细微处的人,他并不知道田亩规划的巨大价值,也不知道掌握生产耕种能够带来的巨大的收益。

    道理其实很简单,皇帝想要今年某几样作物丰收,就必须听从太府寺的安排,哪些田地如何规划,哪些水田适合种什么。

    气象,水土,作物这三样就是目前太府寺的工作重心,以及目标。

    张阳也想在郑国渠的基础上,将后世用于灌溉的几条河渠也都开挖出来。

    考虑到工程量的关系,在太府寺没有这么大的话语权之时这些事情也只能搁置。

    大西北需要建设,人们没看过后世大西北的环境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多好的大西北,八百里的秦川应该是水草一直丰美的地方。

    换了一身衣服,媳妇正在皱眉打量着,“嗯,这一身看起来更亲和一些。”

    张阳感慨道:“媳妇,这天下也只有你夫君在考虑万千民生,建设大西北的大事业。”

    李玥皱眉打趣道:“多大的事也不如当下把这除夕夜应付好。”

    很踏实的一句话,也是很中肯的一句话。

    她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又像是在说你的大话先不要说这么早,光是关中几亩地都管不过来了,还要建设大西北?

    气馁一叹,张阳又坐下来让媳妇整理着发髻。

    以前那个穿着简单,发髻不整齐的县侯经过一番打理,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从以前的乡野村夫,到现在成了一位颇有威严的县侯,少了几分俊气多了几分持重,少了一些轻慢有了几分严肃。

    李玥看着赏心悦目,“夫君本来就长得高大,不枉我费心做了这么一件衣衫。”

    给夫君收拾完,她又自己换了一身衣衫。

    夫妻俩抱着儿子一起走出家门,妻子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裙,丈夫穿着黑灰色的衣袍。

    当俩人走下山的时候,山下的村民齐齐行礼。

    骊山的村民对眼前这对夫妻抱有很高的敬意,也抱有最大的感恩之心。

    是公主殿下与县侯让骊山富裕,直到现在当初的那些孩子如今都长大了,每每吃了一顿饱饭他们就会向骊山行礼,感谢县侯与公主殿下给骊山带来的富裕。

    公主殿下与县侯便是骊山最大的凝聚力所在,更不要魏王殿下为了骊山敢与官兵冲撞。

    只要公主殿下与县侯振臂一呼,他们甚至能揭竿而起,举兵造反。

    所有村民不管男女老幼都躬身行礼,不敢去看这骊山上最尊贵的两位。

    整个村子好似都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了。

    骊山没有这么多的桌子,只有一张张拼凑起来的大圆桌,众人围坐。

    夫妻俩朝着李渊那桌走去,张阳稍稍停下脚步给了牛闯一个眼神。

    牛闯会意之后,便大声呼喊道:“坐!用饭!”

    哗!三百余个村民这才齐刷刷地坐下,议论说,嬉笑声再次传来。

    张阳听着这些动静这才满意点头总算是有点人间烟火味。

    三五个孩子坐在一张小桌边,他们齐齐闭目低声念道:“感谢县侯与公主殿下给我等富裕,愿县侯与公主可以白头偕老,终其一生无病无痛,身体健康,享尽人间之福。”

    说话,这三个孩子看向一旁的爹娘,直到长辈们点头,他们这才可以用饭。

    今年的除夕夜是两位婶婶主持的,菜肴也比往年更丰盛了,这也得益于今年太府寺的发展。

    虽说能够保留下来的蔬菜不多,也足够大家大快朵颐。

    李玥与魏王妃,还有处默的妻子,师母她们坐在同一桌。

    李泰成了骊山的掌勺大厨,他大声道:“姐夫,这么多的菜色都是本王带着侍卫们烧的。”

    李渊先是吃了一块肥猪肉,点头道:“青雀的手艺确实更好了。”

    张阳狐疑地瞧着他,“魏王殿下,你成婚后不造东西,改行做厨子了?”

    “姐夫说笑了,本王看着骊山工厂建设起来,看着骊山富裕,怎能不知我们的根基所在,工厂改造的事本王亲力亲为,虽说不看图纸,但也能安排前后事宜。”

    相比于李泰,处默就简单多了,他现在就守着那间酒肆。

    饭桌上都是熟人,张阳举杯而起,“我们为骊山贺,为大唐贺!”

    众人举杯而起,一饮而尽。

    许久没有饮酒了,自从村子里开设了酒场,便有了烈酒,这烈酒下肚不免有些辣口。

    除了给李渊敬酒,张阳还要给阎立本敬酒,他的女儿嫁给魏王,那以后可以多来骊山走动。

    张阳给他倒上酒水,低声道:“阎大匠,我们骊山较为朴实,没有宫里的宴席这么华贵,还望不要见怪。”

    除夕夜摆在村子里的主干道上,西北风虽然冷,但村民是热情高涨的。

    除了要给太上皇敬酒,李泰还要巴结好自己家的老丈人。

    所以张阳与李泰坐在阎立本的一左一右,一起与他说着话。

    阎立本盛情难却,“县侯,魏王殿下!老夫不能再喝了,等到了夜里还要去宫里赴宴。”

    李泰继续给他倒上酒水,“您不用着急,就算是不去太极宫赴宴,父皇也不会怪罪。”

    等酒水倒入碗中,张阳与他碰了碰了酒碗,“阎大匠不用客气,我们骊山有的是酒水,也不用拘束,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

    闻言,阎立本的面色发苦,还是将碗中的酒水饮下了。

    只是喝了一口,就看魏王殿下又往碗中倒酒,他连忙道:“魏王万万不可再倒酒了。”

    李泰还是执意将他碗中的酒水倒满,低声道:“阎大匠有所不知,我们骊山的酒水喝得越多,才越有味道。”

    程处默收到张阳的眼神,拍案正色道:“正是如此,阎大匠当多喝才是。”

    说罢,这程处默也敬酒。

    阎立本耐不住这三个晚辈的热情,只能又苦着脸喝下。

    李泰小声道:“我们骊山近日要开建一个书院,已经与渭南与蓝田两县商议好了,地点与银钱都准备到位,本王近来有些苦恼,当下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手。”

    闻言,阎立本的神色多了几分谨慎之意,“以骊山如今财力招募人手应当不是难事。”

    骊山不缺钱,就连李泰现在也是家底丰厚,除却每年每月拿出他自己六成的银钱交给母后照顾宫里,就算是这样骊山每年分红给他,现在这胖子也积攒了小十万贯左右的家底。

    就算是以这胖子自己的财力建设一个书院也没有任何的压力。

    阎立本小声道:“为何骊山一定要建设书院。”

    李泰爽朗一笑,“为了技术,有人建设书院那是为了士人进士及第,有人开设书院是为了招揽门生,而骊山不同,骊山建设书院是为了技术,为了传承”

    这话听得阎立本越发糊涂了,也不知是不是喝酒喝糊涂了,“如此说来你们开设此书院是用来误人子弟的?”

    读书不为了进士及第就是误人子弟,这是很多人普遍的认知。

    张阳咳了咳嗓子,又道:“阎大匠误会了,人若要立足须有一技之长,不论是做饭的厨子还是会手艺的匠人,又或者善于画图,善于建设,种地,做衣裳……”

    “这都是人们生活所必需,当初黔首只能种田,却无入仕门路,后来人们可以入仕了,但这条路不好走,倘若还有很多的选择呢,他们可以做个厨子,可以做个工匠,也可以做个铁匠,虽说都是不起眼的工作,但也能通过劳动给自己带来丰衣足食。”

    李泰点头随即附和道:“正是如此。”

    听着眼前魏王与魏王姐夫一唱一和,阎立本心中的警惕渐渐消去,“如此说来骊山不走世家那条路?”

    张阳摇头道:“骊山子弟不会入朝为官,骊山一切培养一切所教所练都是为了生产建设,我们建设这么一座书院从来就没有想过仕途,而是给万千普通人一个能够学有所长,学有所用的地方。”

    “学子方面我们挑选十五岁以上的年轻人,寻常书院为了能够进士及第他们挑选弟子通常要从孩童或者有所基础的人入手,而我们的书院既然不为了进士及第,就没有这么多苛刻的要求。”

    李泰又是与阎立本碰了碰酒碗,“您误会骊山了,骊山子弟不入仕途,顶多是个富贵之家,也不会成为世家。”

    只要骊山不培养官员,骊山就是最安全的。

    阎立本以为骊山开设书院是为了招揽门生士子,如此看来这骊山早就盘算了。

    人要有取舍,既然骊山想要富裕,就不能有子弟入仕,如此朝中和陛下都会觉得骊山是个无害的地方。

    想着张阳是个极其有才智的人,也不会在陛下决意要限制世家的当下,招揽士子,倒是能想通了。

    李泰扭捏道:“此事,绝对不用阎大匠相助。”

    阎立本终于是神情一松。

    李泰笑道:“我们骊山一应可以自己办下来,您老放心,不会麻烦阎家的。”

    嘴上这么说着,李泰狡猾的一面尽显无疑,只是阎立本这个老实人没有感觉到。

    女儿都嫁给魏王了,阎立本还能怎么办?

    到时候李泰遇到了难处,阎立本还不是要来帮着骊山。

    不得不说这胖子现在说话信誓旦旦讲话的模样,他的道行又精进了几分,这几年光是忙碌骊山的铸造,平日里也没少修炼?

    阎立本抚须道:“若魏王殿下缺少人手,老夫还是可以给予一二工匠相助。”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您与本王是一家人,怎能让你出手相助,本王向来说一不二,不需要您的帮忙,就不用阎家出手相助。”

    你听听呀,听听这话……张阳心中暗暗感慨,李泰这话自己不觉得矛盾吗?

    人精就是人精,这胖子一如既往地精明,甚至还给他自己找好了台阶,给阎立本堵住了后路。

    真要有阎立本提供工匠相助骊山,说不定那些工匠都是有来无回的。

    张阳再一看桌前,程处默不知道去哪儿了,扫视一圈,却见他与李孝恭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一起,举着酒坛子就往口中灌着酒水。

    不远处还有李崇义在喝彩,大象大素大安三兄弟也来看望老师了,一时间该来的人都来了。

    张阳起身走到一旁,这才听李玥说起,“今年除夕宴的酒水都是处默一家出的。”

    张阳小声回道:“他们家的酒水本来就不是从骊山取货的吗?”

    “以后还是要抵账的,那处默的妻子行事还算不错,是个会打算的人……”

    刚说罢话,只见处默将酒坛子一摔,他的妻子挥鞭而起,“瓜货!受死!”

    鞭子挥下,程处默迅速躲闪。

    他妻子怒骂道:“一个酒坛子五钱,家底这么点!还给老娘摔!”

    叫骂着夫妻俩一个跑一个追。

    张阳神情悲悯地看着那鞭子一下下落在程处默的背上,这世道永远都是一物降一物。

    晌午刚过,村子里正热闹,夫妻俩就坐在山腰处,将这番人间盛景一览无余。

    王婶递来一卷带着封蜡的信件,递上道:“县侯,范阳来信。”

    接过信件,张阳仔细一看这是裴宣机送来的,他出走后很久没消息,信中说的是一件命案,他招揽的反世家人中出了叛徒,寒窗苦读十载的人竟成了世家的帮凶。

    好在这件事影响不大,他以后会更加小心地办事,更小心地招募人手。

    还说了他这一年的进展,张阳收起信件继续陪着媳妇坐在这里,光是看着俩人就能看许久。

    李玥低声道:“来年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闻言,张阳笑了笑,“你要这么说,有些事情我们这辈子都做不完。”

    侧目看了眼夫君,她低声道:“这辈子,夫君还想做什么?”

    清冷的北风吹过,山中的松林沙沙作响。

    张阳思量了许久,又是释然一笑,没有答话,笑得有些傻。

第七百二十七章 壮丽的除夕夜

    这辈子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张阳瞧着宴席的另一头,阎立本被李泰的人搀扶着离开了。

    骊山的酒水烈,他这一醉多半赶不上宫里的除夕宴了,骊山的酒水有个特点,醉了之后就会很晕,一觉睡醒会很口渴。

    酒场酿出来的酒水算不上好,特点就是容易醉人,醉了之后很不好受。

    平日里像李渊,李孝恭也很少喝酒,这种酒水喝多了头疼又会口干舌燥。

    酿造的方式多半没有问题,酒曲的质地要好好调整,想要酿出好酒,酒曲必须要好,所以在骊山养出上好的酒曲之前,往后的酒水都会是这样。

    按理说骊山的酒水是卖给西域人的,西域人喝成什么样与关中没关系。

    也亏得李世民公物私用,将这些酒水都带去半卖半赏赐的给朝中臣子

    皇帝也是个会公事私用的人。

    李玥起身走回家中,婶婶也回到家中,她看了看怀中的孩子低声道:“公主殿下,这小公爷的眼睛真好看。”

    女儿和儿子的眼睛都像他爹,尤其是儿子的脸型几乎和他爹一模一样。

    女儿懊恼生气的时候,与他爹恼怒的时候很像。

    李玥叹道:“婶婶,明明孩子都是我从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都是像夫君多一些。”

    婶婶笑道:“公主殿下,还小时候像爹,长大了就长得像娘了。”

    “是吗?”

    李玥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他的目光正张望着四周,这孩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很强壮,他出生的时候每一次呼吸都很用力,现在也是。

    婶婶提了提怀中的孩子,“这小侯爷的鼻子与公主殿下很相像。”

    夫妻俩刚做爹娘没多久,第一个女儿才三岁,有时候感觉很奇妙,但凡熟悉的人一眼看到就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不过女儿是熊大带大,她与熊很亲近。

    如今公主殿下也二十有三了,气质上更加地持重,端庄。

    而县侯也二十有八了,夫妻俩都在成长。

    平日里张阳的生活很随意,如今好好打扮一番也有了骊山男主人该有的气场

    李玥看向走在一旁的夫君,“听青雀的王妃说,近日朝中又开始议论大明宫的事了。”

    闻言,张阳狐疑道:“这件事不是已经有了结论了吗?”

    李玥点头道:“刚入冬的时候,朝中确实有了定论,但就是休沐的时候父皇与房相还有赵国公有过一次长谈,就算大明宫的建设不是在当下,往后等时机到了还是会修建的。”

    皇帝依旧安排人驻扎在龙首原,也恰恰说明了至少到现在都没有放弃龙首原那片地。

    可能李世民就是觉得现在的长安皇宫不适宜居住了。

    夫妻俩走入书房,打算接着处理眼前的卷宗,李玥先去午睡片刻。

    王婶哄着孩子睡下又道:“今日听说许敬宗时常单独去面见陛下。”

    “或许是因为礼部的事吧,大朝会各国使节都来朝贺,他多半挺忙的。”

    张阳轻描淡写地回道,但再是一想就放下手中的卷宗,想起了当初老师提醒的话语,老师是个善于谋算人心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当时用一种近乎荒诞的举动,让李世民有了发动玄武门之变的勇气。

    老师当初说过,自己这个骊山县侯与许敬宗不是一路人。

    当年大家一起任职礼部,在朝堂上混迹,现在许敬宗已经成了礼部尚书,以他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礼部的事务。

    不过李世民是如何安排他的就两说了,现在回想起来老师说过的话,你和许敬宗终究不是一路人。

    或许当真不是一路人,谁都有自己的目标,当下自己和许敬宗依旧保持着上下级的关系。

    终有一天许敬宗可以完全自立,如今他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河间郡王也说过,礼部不能受人欺负,所以才会选择许敬宗。

    张阳长出一口气,继续给卷宗和地图做好标记。

    小睡了一个时辰,李玥带着一些婶婶热好的包子,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卷宗。

    许久之后,李玥放松着腰背,“就剩下高陵这片地了。”

    张阳深吸一口气,“就剩下三卷了。”

    本是除夕庆贺的时候,杨婶也带着小清清回来了,两位婶婶看着骊山两位主人也是有些心疼,夫妻俩到现在都不能放下手中的事情,还要继续忙着。

    下午的时候,李渊和李孝恭来到骊山,看到两位长辈,张阳心中也有暖意。

    骊山有近邻,也有要照顾的长辈。

    李孝恭像是酒醉刚醒,他灌下一口茶水:“处默去长安城拜见长辈了,这小子就算是再糊涂,也有带着妻子去见过家人,他若不去老夫就绑着他去。”

    “处默这人就是这样,逃避只能用于一时。”

    “嗯。”李孝恭不住点头,“他是程咬金家的嫡子长子,是要承袭家业的。”

    放下手中的茶碗,李孝恭抓起一旁的肉干低声道:“青雀说他等会就来,老夫听闻你家里还有不少酱牛肉,莫要藏私,晚上拿出来一起用饭。”

    张阳苦涩一笑,“是不是晋王殿下说的?”

    李孝恭有些得意,“稚奴这孩子心思还是好的,就是太容易被欺负。”

    李渊爽朗一笑,“孩子们都不在了,这骊山显得冷清。”

    不多时李泰与他的魏王妃也来了,一家人开始张罗晚上的饭食。

    用李孝恭的话来说骊山的县侯与公主不轻易在人前,到了夜里多半不会下山,这便大家一起上山来了。

    不多时李靖也带着红拂女来了。

    张阳收拾着华清池边的桌椅,见李玥与红拂女正在商量着什么。

    到了夜里,晚上的饭食也准备好了,骊山上的饭食就是简单的一顿火锅,三个小炉子放在桌案上,众人围坐三个火锅就在桌案上。

    红拂女低声道:“县侯,刚与公主殿下说了,说是你会愿意帮忙查问虬髯客之事。”

    闻言李渊,李孝恭,李泰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自当年李靖和红拂女与虬髯客分别之后这人便没了消息。

    陛下也派人去查问过,按说皇帝要追查一个人不难,也不知道是不是李世民有意隐瞒,或者根本没有人去查问,这件事到现在一直没有消息。

    一听张阳要帮红拂女与李靖查问虬髯客的事情,众人的目光便都看过来了。

    张阳从锅里捞出一些菠菜,放在自己的碗中,“这个椒盐是我们自己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们胃口。”

    红拂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显然是神色不悦。

    李靖叹道:“张阳,老夫听闻你在辽东有些势力?”

    “不瞒大将军,辽东的兵马是当初温彦博老先生的儿子温挺在带着,这支兵马不属于兵部,也不属于辽东州府,与当初老先生约定,拿下了高句丽这支兵马以及他族中之人都交给我安排。”

    “这支兵马人数不多,如今都是大安在安排,目前来说我手中有这支势力却不受我控制。”

    李玥淡定地吃着饭食没有多言。

    看了眼李靖大将军神色,张阳气馁道:“我可以试试,安排人手去查探虬髯客的消息。”

    言罢,红拂女举起酒碗朗声道:“若能找到虬髯客,某张出尘欠你骊山一个天大的人情。”

    张阳连忙也齐声敬酒,“您是我女儿的老师,不必这般,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红拂女重重点头。

    饭桌上又恢复了正常,小清清睡醒之后就爬到了李渊的怀中,要这位太外公给她夹吃食。

    李孝恭很难得地没有喝酒,剥了一颗咸鸭蛋,放入饭碗中,与稻米饭混在一起吃,也是很香。

    平日里也很少吃稻米,去年骊山天时不好,收获的稻米也并不算多。

    稻米稀少也只能在重要的节日里吃。

    李渊抚须道:“天色不早了,朕也回去休息了。”

    李孝恭和李泰也见势起身,张阳送着众人离开,等李泰和李孝恭,还有李渊走远。

    李靖稍稍停下脚步颔首道:“虬髯客的事有劳你了。”

    张阳回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贞观一朝的前期和前朝前隋有着很多的纠葛,这些纠葛像是阴霾,萦绕在很多人的心头。

    家里安静下来,一顿饭用罢已经快到了子时了。

    小清清快步而来,“爹爹,娘说今晚有烟花看。”

    张阳笑着点头,你去屋顶上等着,随后自己一个人来到骊山的西面,也就是长安城方向到了子时就会有烟花。

    杨婶带着她爬到屋顶上,从这里可以向着西面看去就能见到烟花。

    李玥双手负背,抬头看着今夜的月朗星稀,她看着星辰与月亮的位置低声道:“子时到了。”

    如今的她已经可以看星象就能分辨方向,高度角和时辰。

    小时候就是学霸,如今对使用星辰历法的境界不比袁天罡与李淳风差。

    星象历法其实没有这么玄乎,这是一门很古老的数学。

    加上一些后世的知识教给她,李玥掌握得更快,在后世简化的算法上,在这个知识匮乏的大唐,寻常人想要学会星辰历法或许要十年之久,李玥只用了三年。

    张阳提着火把来到骊山西面的山麓,这里是以前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地方。

    古老的骊山有很多的传说,现在烽火台已经不在了,留下的也只有枯木与黄土。

    感受着夜风减弱了不少,张阳放下一个竹筒,点燃了引线,看着引线燃烧进竹筒内,只听一声炸响,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很是绚丽。

    正当子时,牛闯带着几个村民还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牛大哥!骊山放了!”

    牛闯扭头看了一眼确认之后,拿起火把点燃了引线。

    这是一种传信方式,骊山放了第一个烟花就意味着时辰到了。

    在长安城外五里处,这里放置着一百个烟花,火焰也点燃了地上的火油,火焰如一条火蛇顺着火油烧去,顺势就点燃了所有引线。

    正在这时,李世民带着群众与诸国穿着奇装异服的使者站在太极殿前。

    而在太极殿前集结着上万的将士,正在齐声高呼着大唐万胜。

    高呼声还没停下,远处的夜空一声炸响一朵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之中绽放。

    李世民见状,神色上终于满足了,张阳这小子说到做到,他的烟花能够坊间带来更多的民心汇聚,能够让军中的军心更加稳定。

    这是天可汗想要的盛景,这是大唐巅峰国力的起步阶段。

    一朵朵烟花照亮了长安城,没有宵禁的长安城内依旧是人声鼎沸。

    不过烟花炸开的一瞬间,整个长安城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看着这夜空中的异象。

    烟花很绚丽,上百朵烟花一齐绽放,长安城的南面,东面,西面凡是人们能够看到的方向都有烟花在炸开。

    壮丽的景象在每个人的眼中,好似人们的眼中只剩下了这夜空中的绚烂。

    李世民站在太极殿前与群臣看着烟花盛景,烟花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等绚丽的烟花盛景结束,太极殿前的将士们用更大的声音高喊着大唐万胜。

    此时不论大殿之前的文武双方,众人的精气神都提高了一个新的境界,那是一种从心里睥睨四方的自信。

    子时过去半刻,太极殿的除夕宴也结束了。

    松赞干布顺着人群一步步走出承天门,他久住长安城已经是第二年了,以前在吐蕃只知大唐强大。

    如今他在长安城,一次次看着大唐是如何壮大的,大唐是如何强大的,大唐的吏治是如何的。

    这两年,这是松赞干布在长安城收获最大的一年。

    他走出了朱雀门,就遇到了高句丽王。

    这位高句丽王已经被贬为庶民,听说是在京兆府尹任职一个扫街小吏,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布衣不断向朱雀门方向行礼。

    高句丽王是个很可怜的人,但在大唐没有人可怜人,高句丽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的,高句丽毁于渊盖苏文,毁于高句丽的割地割据。

    这才有张大安名正言顺地拿下高句丽王都。

    渊盖苏文又看到了现在的西突厥小可汗,当年西突厥内乱,肆叶护可汗与泥孰打得不可开交。

第七百二十八章 唐人的强大不是一个人的强大

    当初的肆叶护可汗在西突厥不可一世甚至可以威胁安西四镇,不论是西域还是西突厥他都是一个暴戾的霸主。

    之后泥孰可汗受大唐旨意,孤身一人在西突厥与肆叶护开始的斗争,他拉起了一支兵马,从十人到百人,再到之后上万勇士。

    最后呢……

    松赞干布长叹一口气,肆叶护没有战死,却病死了,大唐开始了对西突厥清扫,而泥孰可汗逃亡西方。

    松赞干布觉得这两人都是西域的豪杰,都是很强大的人,可在礼部的编排下,他们不得善终。

    直到后来,波斯的战报送来,松赞干布才听说了逃亡西方的泥孰可汗投效了大食人。

    在大食人和波斯的战事中,这位西逃的泥孰可汗被一位不知名的西域人给杀了。

    至此,当年的两位可汗都死了,西突厥也彻底成为了大唐控制的地方,松赞干布相信只要没有人能够阻止张阳的计谋,西突厥与东突厥成为乃至西域,距离收入大唐的境内已经不远了。

    以后哪里还有突厥人?以后就只剩下了唐人。

    唐人一直都在壮大,李世民是个有雄心的人,他收复了辽东之后,朝中几次提到西方的丝绸古道。

    这一次除夕夜宴,波斯人就差给天可汗下跪磕头了,如此大唐一统西方也不远了,大唐正在一步步走向当初汉武时期的巅峰,这个距离很近了。

    松赞干布心中有一阵悲凉,吐蕃对大唐就像中原人所说的蚍蜉撼树吧。

    自嘲一笑,当年想要进取大唐的豪言壮语是多么地可笑。

    这大唐有太多厉害的人物,且不说张阳,现在的大唐还有李靖,程咬金,秦琼,长孙无忌,房玄龄,年轻一辈有岑文本,裴行俭,褚遂良,张大安,许敬宗。

    只有在长安城,松赞干布切身体会到了大唐的强大来自何处,不论是突厥还是西域,一个地方出现一位强大的人便能统领四方。

    但唐人不同,唐人的强大不是天可汗一个人的强大,而是一群人的强大。

    这是有本质的区别的。

    在长安城成为了人质,成为了让吐蕃安定的棋子,松赞干布盼望着能够回到吐蕃的一天。

    但天可汗会允许吗?张阳会允许吗?

    他们现在恨不得吃下吐蕃,又怎能让自己回去。

    走入驿馆,松赞干布很厌烦这里的吵闹声,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紧实,让外界的吵闹对自己的影响控制到最小。

    他拿出一卷书,专心看了起来,松赞干布自小开始接触关中的书籍,能够很顺利地阅读关中的书籍,这些书卷都是他从弘文馆借来的,从尚书到春秋,在长安城他也沉迷在书籍中,试图忘记当年与大唐博弈时的失败。

    骊山

    夜里的风很冷,小清清坐在爹爹的怀里问道:“爹爹,那烟花都是你造的,那以后我们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可以看烟花?”

    张阳低声道:“以后放不放烟花还要长安城的那位外公说。”

    “太外公说,长安城的那位外公都要听他的。”

    闻言,张阳笑道:“那你明日去问问外太公,是不是可以每天放烟花。”

    小清清转着魔方点头,“嗯。”

    将她放下,张阳又道:“该洗漱休息了。”

    “好。”

    这时女儿很懂事地将魔方放下,然后自己去洗漱。

    李玥照顾好睡下的儿子,走出书房看夫君还在纸上写着。

    她上前小声道:“当已经划分好了,怎么还要整理?”

    张阳手中的笔没有停下,“嗯,还要写好奏章,送到宫里去,来年的朝会要与朝中说明,说清楚今年太府寺要做什么。”

    李玥打了一个哈欠,她也很疲倦,谁家到了这个天日还在忙碌社稷大事。

    也只有骊山的夫妻俩了,在除夕夜还要加班加点。

    也不知道几时睡下的,夫妻俩躺在书房的小床上便睡着了。

    忙到不知几点睡,生物钟稳定之后,张阳发现不管几点睡的,自己都能在固定的时辰醒来。

    今年是新年的初一,李玥也早早起床了。

    《荆楚岁》有言:正月一日,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进屠苏酒。

    这是张阳在古籍中看到的,在两汉时期拜年这种习俗只在权贵人家之间。

    而在南北两朝,前隋之后拜年这个习俗才开始普遍。

    李玥也早早开始准备衣衫,今天也是骊山最热闹的一天,也是家里最烦恼的一天。

    第一个前来骊山拜年的便是老师,张公瑾带着师母与三兄弟而来。

    张阳接过老师送来的一卷书。

    “这是老夫闲来无事编写出来的谋事论事,你且看看,有益处的。”

    “多谢老师,本来家里是打算来看望您的。”

    张公瑾摆手道:“你是骊山的主人,该是老夫来看你才对。”

    老师一家人只是在华清池边坐了片刻,李玥牵着女儿的手认人,老师与师母她已经很熟悉了,就是面对老师家的三个儿子,她还是有些怕生。

    “兄长,辽东的事情已经妥当了,现在户部与礼部都派人去了辽东。”张大安双手作揖道。

    如今的大安看着精气神好了不少,但再仔细一看,他又是以前那副老实木讷的模样。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我没有与许敬宗说,现在想告知你,也想与大象与大素说。”

    除了老师与师母还有大象与大素的家室也都来了。

    见三人都看向自己,张阳让他们先坐下,“我们许久不见了,很多事都是许敬宗与我说的,有些话我没有与许敬宗说起,我想单独交代给你们。”

    话语顿了顿,再看三人郑重其事的神色,张阳长出一口气讲道:“礼部在朝中一直都很孤立,大安你虽然是礼部侍郎,但你也是鸿胪寺卿,说来你是最安全的。”

    “大象兄可有感觉到近来朝中针对礼部的人越来越多了。”

    张大象还未开口,张大素点头道:“如此说来确实如此。”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现在礼部最大的问题就是尾巴拖得太长了,许敬宗不会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久留,现在礼部有如此长的尾巴,有如此多的人手,等许敬宗有朝一日离开了礼部,我们礼部也该有变化了。”

    张大安疑惑道:“兄长所言的尾巴是外交院吗?”

    “你们从头开始收整汇总礼部的资源,随时做好切割的准备,皇帝不想礼部这个地方太复杂,越是复杂皇帝就会越不安。”

    三兄弟听了皆是沉默不语。

    张阳笑道:“这么好的日子,不如诸位留下来用饭。”

    “不用了,老夫家中还有亲眷,不便在山上久留。”

    张公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推着轮椅走来,刚刚的话语他显然都听到了。

    老师示意三兄弟也准备离开。

    大象,大素与大安各自离开,等他们三兄弟带着家室都走了,张阳看了眼还在身旁的老师,“老师还是不希望我与大安说太多是吗?”

    张公瑾颔首道:“大安的潜质一直很好,比大象与大素都要好,三个孩子中老夫最不放心他。”

    他将双手放在轮椅的两侧,低声道:“张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而大安从小就是个痴儿,你们不同,有些事你不用告诉他,他自然而然就会明白。”

    “老夫也明白,只要你对大安稍加指点,他的能力不会比许敬宗差,不会亚于岑文本。”

    张阳怔怔点头,“老师是希望大安以后能活得简单一些,所以从小到大都一直在遏制他的天分,可学生以为这种天分遏制不住的,终有一天他也能站在朝堂上独当一面。”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以后的事老夫也管不着,这三个孩子能够简单一些也好,老夫这辈子做了太多的事情,谋士嘛,你不知道老夫当年帮着秦王在背地里做了多少事情,因几方人之间的谋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大象和大素如此也就罢了,大安这孩子太像老夫,实在不希望他成为老夫这样的人,一个半辈子都在阴谋算计的人。”

    张阳俯下身蹲坐在他身边,“老师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大安的。”

    师母与李玥的谈话结束了,夫妻俩站在山门口送别老师一家人。

    看夫君神色凝重,李玥好奇道:“老师都说了什么?”

    张阳双手负背解释道:“老师想让阴谋诡计离他的儿子远一些。”

    大安如今任职礼部侍郎,在朝堂上与赵国公作斗争,也都是直来直去的。

    赤子之心难得,大安能够像现在这样保持下去就很好。

    昨夜太上皇在骊山用饭,打算今天去看望他老人家,只是王公公的到来,让一家人只好取消了计划。

    陛下与皇后来了,还带着一大群孩子。

    说是来看望李渊,除了皇后与孩子们,李世民根本没有去见太上皇,而是径直来了骊山。

    君臣许久未见,张阳亲自在山下迎接,迎着这位皇帝上山。

    李世民颔首道:“昨夜的烟花盛景很不错,就是太短暂了。”

    “骊山人力有限,那一千贯钱陛下可否交付了?”

    “过些时日吧,朕近日都挺忙的。”

    “陛下,我们是有字据的。”

    上山的台阶有一个平地,可以稍稍歇息片刻,李世民停下脚步望了眼山顶,“以往朕来骊山你们一家人都是在村口迎接,这两年你怠慢了不少。”

    “陛下来得突然,骊山没有准备。”

    张阳随意找了一个借口,搪塞了过去。

    李世民听得出搪塞的意味,也没有追究,太上皇就在骊山,作为儿子,自然是要来看望自己的父皇。

    距离山上还有一段距离,李世民在半山腰便不打算再往上走了,而是在台阶上坐了下来,他扫视着这片村子,又看看张阳,“平日里你也该这般穿着的,以往像什么样子。”

    本来家里的衣料就不多,给孩子们的衣服布匹就不够,更不要说给自己做衣服了。

    有了孩子之后,自己的衣服就更少了。

    这一身衣服就是媳妇去年裁剪好的,到了今年也就穿了两天,用料是缁衣,这种衣料本来就用来给皇帝和王侯做衣袍所用的。

    不过自秦汉之后穿这种衣料的皇帝就少了,因为是黑色的布料,两汉之后这种衣料才慢慢流入民间权贵家。

    但缁衣的衣料一直以来都很稀少,也很名贵,中原会做这种衣料的手艺人也很少,这一身的衣料价格堪比丝绸。

    也算是自己衣服中最名贵的一件,古代奢侈衣物的天花板水平。

    这一身衣服一年也就穿着这么几次,明年还能拿出来穿。

    李世民又道:“休沐之前,有朝臣弹劾在骊山的食邑蓝田县圈养鸡鸭,可有此事?”

    张阳闻言没有否认,心有好奇这种事情也就会弹劾?

    李世民瓮声严肃道:“养点家禽倒也没什么,上千只鸡,六百鸭,未免太多。”

    “陛下难道不觉得圈养是必要的吗?”

    “哦?”

    李世民来了兴致,“你且说说。”

    张阳深吸一口气解释道:“长安城人口已经触及两百万之众,如此庞大的人口,光是粮食运送一个月就需要五百万石,更不要说肉类了,河西走廊的羊群都不够宰杀的。”

    “光是长安城,已经让整个关中不堪重负,敢问陛下这种情况,还能持续几年?”

    以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李世民觉得长安城的人过得还挺富足的。

    “所以太府寺才会增加作物多样性,以补充长安城的所需,长安城的物价都失控到什么地步了,三颗菜的价格两钱,斗米却只有四钱,敢问陛下这种离谱的物价难道不需要调整吗?”

    等再过二十年,关中才是真的无以为继,长安城的人口还会继续上升,届时关中的供给都不够长安城消耗的。

    现在关中也在面临耕种田地越来越少的窘境。

    太府寺所忧虑的就是加大生产力,增加田亩价值,做好作物多样性的调整,维持好物价,有充足的物资供给长安城。

    先别说太府寺要管着中原人的饭碗,一想到以后要养着整个长安城,真不是人干的事,夫妻俩加班加点就是为了这些。

    这大唐只有我一个人在先天之忧。

第七百二十九章 讨厌故事的圣人

    骊山的山道经过上一次的修整之后,山道两旁加装了扶手和围栏。

    上山的台阶几番修砌之后,也平缓了许多,每三十个台阶便有一处平台可供人休息。

    李世民就坐在这里,他的目光瞧着这个宁静的村子,三五个孩子成群跑过,颔首低声道:“你是骊山县侯,权贵有食邑便不得屯粮,朝中官吏弹劾也不是不无道理,你收家禽为己用,你觉得言官弹劾有错吗?”

    言官们依律弹劾,骊山的工坊和产业算是钻了他们的漏洞,因为他们也没有想到骊山可以将产业做得这么大。

    只能将骊山的产业归类于工坊,但工坊在唐律中又没有明文的限制,更何况是在公主封地中。

    但工坊归工坊,骊山如有囤积粮食肯定会被弹劾,如今圈养家禽也是一样的。

    你骊山可以有钱,但你骊山圈养家禽为己就是不对的。

    这些家禽应该放归山林,世人皆可猎取。

    今日晴空万里,天空上只有稀疏的云朵,经过腊月时的几场冻雨和大雪,这片天空好像是终于被洗干净了。

    看着天空就让人的心情好了不少,只是风吹过的时候还是有些冷,现在坐在山道上,享受着阳光的暖意,如此一来才让自己舒服一些。

    张阳解释道:“可那鸡鸭圈是蓝田县的产业,并不是骊山所属的。”

    李世民抚须道:“这么说也是无用的,除非你能拿出证据说那些鸡鸭圈不是你的。”

    大唐的权贵惨呀,囤粮多了要被弹劾,生孩子少了要被弹劾,家里的下人多了更要被弹劾。

    自两汉以来,宗室与权贵但凡世袭都被看得死死的。

    也就是以前宗室权贵干过的破事太多,人们都开始防备了。

    张阳一手撑着下巴,“我想要大唐富强,却有这么多人与我作对,这世上到底只有我一个好人,有病!都有病!”

    这番感慨,身为天可汗的李世民没有听进去,他冷冷一笑,“关中繁荣不好吗?就算你如此说,他们也会说你拿着关中负担的借口,发展自己的家业,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

    这大唐太穷困,需要发展,既然是发展就一定会遇到与当下时政矛盾的阻碍,突然就想造反了。

    君臣俩人相伴而坐许久,王公公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君臣俩人和睦的时候,像极了多年的老友,能够推心置腹说些自己的烦恼。

    君臣翻脸的时候,一旦起了争执都想要提刀砍死对方。

    很复杂的交情,很矛盾的关系。

    忽的,张阳突然问道:“是谁弹劾的?”

    李世民摇头不语。

    张阳再问:“定是那老徐,是也不是?”

    李世民咋舌欲言又止,还是没有答话。

    朝中熟人多,稍稍一想就能猜到谁弹劾的,谁会来弹劾骊山。

    张阳挠头道:“我就知道是他。”

    回头看了看山上,李世民也没了兴致,只是低声言道:“朕知道你近来越发谨慎了,如今还未开朝,诸国使者也都在大唐,朕想让他们看看那可以破城池,平山川的利器。”

    “那言官的弹劾该如何?”

    瞪眼一看这小子,李世民摇头像是在表现出失望,“以前程咬金家的田亩数量多了,有言官弹劾他,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

    张阳疑惑道:“把言官打死了?”

    仔细一想,程咬金这老匹夫会有什么办法?以老程家的门风……多半除了杀人灭口好像真没什么好做的。

    “他呀,他把田地给填平了。”

    “真败家呀。”

    张阳对程咬金的做法很不认同,人家弹劾你家田亩多了,一气之下就把田地给填平了。

    总不能骊山也要将鸡鸭圈给拆了吧。

    张阳不住摇头,骊山不能这么做。

    “哦,还有其他办法的,当初有人弹劾李孝恭田亩佃户的牛多了三两头,李孝恭直接将牛送给了自己家的佃户。”

    “你若还是觉得不妥,朕也可以下令帮你扩大玥儿的封地,将食邑地与封地交换,骊山再出一笔钱交给朝中作为罚钱,如此这件事也可以揭开。”

    听着皇帝的话语,张阳越听越觉得味道不对,他还会这么好心,李世民会这么好心地帮骊山?

    接受皇帝好意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以后翻起旧账难免自己吃亏。

    张阳好奇道:“陛下,您是不是吃准了,我不会善罢甘休?”

    李世民站起身摆手道:“你大可以不在意这件事,只是弹劾多了,朕会命人拆了你的鸡鸭圈而已。”

    听他的话语,看他的眼神,就差没说你骊山都这么有钱了,犯不着跟这些鸡鸭过不去。

    李世民双手背负,他颔首道:“骊山的眼界应该放在天下社稷,你又何苦就为了这么几只鸡鸭。”

    “陛下,以小见大,这几只鸡鸭也事关社稷呀。”

    “哼。”李世民冷哼一声就要下山了,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朕还要看看火器,你平日里谨慎也就罢了,这两天朕会住在骊山,且造出来看看。”

    “喏。”张阳稍稍一礼。

    陛下一步步走下山,张阳走向一旁的王公公,揣手道:“您看,这陛下走路的样子多么威风。”

    王公公不住点头,“如此说来还真是。”

    张阳又道:“咱们陛下是不是有点发福了?”

    “发福?”

    “就是变胖了的意思。”

    老王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男子到了中年都会这样,等县侯也到了陛下这个年纪也会这般的。”

    张阳看了看自己,“我也年近三十了,我一直都在坚持运动。”

    老王低声道:“县侯看着与九年前一样,没有变化。”

    “那是我注重养生,平时多喝水多运动。”

    “县侯说的是,老奴也会坚持喝水的。”

    李世民去看望李渊了,张阳也转身走上山。

    华清池边,李玥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疑惑道:“父皇没来吗?”

    “他年纪大了,说是爬不上山。”

    李玥狐疑一看,“当真?”

    “嗯,走到半山腰又回去了。”

    “可能是父皇身体不适,这才过了几年,怎么年纪就大了。”

    李世民如今的年纪也才四十出头,也算是壮年,要说年纪大也不大。

    反正夫妻俩正是二十出头,三十未到,正是年纪最好的时候。年纪轻轻就背负着如此庞大的家业。

    骊山从刚刚开始见到,到现在已经有七年了。

    这七年间,骊山从一个一贫如洗的小村子,到如今成了关中最富裕的地方之一。

    头两年,夫妻俩还要给村子里贴钱,一直到三年后村子里能够有正常的收支,再到第四年的时候,村子里的几座工厂落成,棉布的成功,才给骊山真正意义上带来了财富。

    得知父皇不来骊山了,李玥这才放下孩子。

    夫妻俩坐下来继续看着骊山账目,太府寺的事情忙完一个阶段,眼下还要忙着骊山自己家的事情。

    平日里这些账目都交给了小慧和小武在安排。

    李玥只要了解一番总出账和总入账便可以了,这让她这位骊山的女主人也轻松了许多。

    “太府寺的事与父皇说了吗?”

    张阳帮忙整理着账册,“说了,你父皇并不在意。”

    “说来也是,如今父皇的心气这么高,怎能听得明白夫君的忧虑。”

    李玥将身体靠在座椅的靠背上,长出一口气神情凝重,“本来还觉得父皇会给予太府寺帮助。”

    夫妻俩相对而坐,张阳喝着茶水,也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椅子上,气馁道:“欠了你父皇的人情就不好还了,我更倾向于靠自己来争取利益。”

    “嗯,夫君向来如此。”

    欠谁的人情,都不能欠皇帝的人情。

    一旦你欠了皇帝的人情,要还的时候动辄就是人头落地,要不就是让你倾家荡产。

    “父皇一向开明。”

    “你父皇也有膨胀的时候。”

    夫妻俩议论着社稷大事,两位婶婶就站在一旁听着,时而看看小公主正在拆着摇摇车,这辆车她已经玩腻了。

    再看看小侯爷又流口水了,急忙给擦拭掉。

    李玥低声道:“放眼以前,父皇是能够听取劝谏的。”

    “长安城人口越多越繁华,这话没错吧?”

    听夫君这么说,她缓缓点头。

    张阳接着道:“长安城越繁华就更加说明了现在朝中的政通人和,这话也没错,对不对?”

    李玥还是点头。

    “既然如此,我说长安城如今的两百万人口就快要吃穷关中,让关中不堪重负,就是在反对朝堂的政通人和,在否认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五监的努力,也是合理的对吧。”

    缓缓拿起桌案旁的茶杯,李玥现在有些想明白了。

    张阳将双脚搁在桌案上,就被媳妇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将双脚收回来,咳了咳嗓子,恢复正形盘算道:“正是满朝都是在庆贺繁华的时候,我在这个时候说长安城就要有巨大的危机,满朝文武就会说我妖言惑众,想要把我五马分尸。”

    “如此一来,又有多少人会听我的担忧?”

    张阳如今的神情悲天悯人,哀叹道:“也就只有我在默默地付出,为了这社稷江山绞尽脑汁,解决眼下的窘境。”

    李玥放下了手中的账册,起身去收拾藏书阁了。

    夫妻俩议论朝政大事终于结束了,王婶也跟着走进了藏书阁,帮忙一起收拾。

    很多时候这两位骊山的主人时常议论朝中大事,也会商谈如今朝中的动向。

    往往在议论的时候就能做出一些预判。

    根据形势来判断朝中接下来方向,对朝中的形势抽丝剥茧,了解通透。

    就像是去年的时候,朝中的教化之策争论,到头来真如夫妻俩所预想的那般,陛下不会全然听取礼部的意见,也会听从赵国公的安排。

    眼下俩人议论起了关中的形势,以及现在长安城的隐患,正如夫妻俩所言。

    既然县侯与公主殿下都觉得关中就要不堪重负了,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会发生,而且不远了。

    这是县侯与公主殿下这些天,日夜整理太府寺的田亩卷册得出来的结论。

    公主殿下觉得陛下是开明的。

    县侯认为陛下也是刚愎自用的,俩人又有了矛盾。

    张阳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兴致寥寥,走入自己的温室开始整理菜苗。

    温室内,今日天气不错,张阳打开温室上方的琉璃顶,让这些作物能够刚好地享受到光照。

    通风换气半日,再将苗圃中被冻死的或者是没长好叶子的菜苗摘去。

    打开苗床的柜子,将一筐筐幼苗拿出来,都放在阳光下晾晒。

    “爹爹,我想吃菠菜。”

    张阳看着女儿笑道:“让婶婶给你做。”

    小清清也不喜欢温室,更不喜欢温室内的味道。

    “爹爹,华清池真的不能养鱼吗?”

    张阳解释道:“有一种鱼可以养在温泉水中。”

    “什么鱼呀?”

    “那种鱼叫作温泉鱼,鱼很小,长不大,当人们将双脚放在温泉中,那些鱼就会围上来嘬你的皮肤,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灵。”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河流也养活了一地的生灵,你爹爹我在关中倒是没有发现这种鱼,关中多是冷水鱼。世间的江河湖泊很多,鱼类也多,以后让你魏王舅舅去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这种鱼苗。”

    女儿充满了期待,孩子的幻想总是美好的。

    杨婶听着捂嘴直笑,听着县侯这般安慰小郡主,小郡主出生的时候就带着灵气。

    如今小脸胖乎乎的,眼神很是灵动,也很聪明。

    这孩子的脑海中总是有很多的想法,这是因为县侯与公主殿下一直与她讲故事。

    在故事匮乏的大唐,寻常人家很少听到动人的故事,所以寻常人家的孩子也没有这么多的幻想。

    世人需要故事,这是一种情感的寄托。

    可也有世人觉得故事中的美好,只会腐蚀人的心智。

    所以圣人觉得人们应该少有幻想,要多悲天悯人,要多提高道德水平。

    可故事又是杀不尽的,每个时代都有各自的故事。

    圣人可以遏制故事的产生,但他们遏制不住故事的流传。

    小清清的神情又有了欣喜,她骑着熊大下了山,去找她的魏王舅舅。

第七百三十章 骊山的产业规模

    这丫头的行动力很强,说要养鱼,就一定要养鱼,而且不让家里的熊抓鱼吃。

    新年的第一天,应该是人们出门四处拜访,许久未见的远亲或者远游的朋友相聚的时候。

    村子里自然很热闹,大唐也有远游与游学风气。

    有志者要走遍山川,看遍中原山水,也要去拜访各地的名人名仕。

    这是自汉以来延续的风气。

    好像这天地间都很热闹,唯独骊山最冷清。

    午时,一家人简单用了一顿饭食,女儿去找她的魏王舅舅,一时没有回来,王婶解释道:“小郡主在魏王宅院里留下来用饭了。”

    女儿越来越大了,李玥就有了很多苦恼,不论是皇爷爷还是青雀都太宠着这个女儿了。

    要什么,想玩什么都是由着她。

    这孩子都快被宠坏了。

    见媳妇没有胃口吃饭,张阳低声道:“女儿有人照顾着也好,往后她闯祸了多几个靠山。”

    李玥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点头。

    张阳笑道:“饭后,我们去书房准备一些账册,来应付朝中的弹劾。”

    “嗯。”

    只有把心思都放在事业上,她的心绪不宁才能稍稍排解,手上有了事情忙就能让她不再担忧家里的未来。

    饭后,张阳带着她来到书房,拿出自己家的账册。

    一边听夫君说着话,李玥依言在一张纸上画下了图表,图表的最上方则是骊山资产所属示意图。

    这张图的最上方便是骊山,往下用点线串联,画出一个个格子,格子写着骊山的各项资产以及各项资产如今的各个股东。

    张阳笑道:“将我们的产业脉络都梳理清楚,往后我们的骊山就是骊山集团。”

    在这个集团中还有许多人的名字,有河间郡王李孝恭,魏王李泰。

    本来也有赵国公的,不过后来赵国公的份子都被李泰买回来了,当时花了两千贯,现在想来是值得的。

    当初赎买回来的份子,如今价值何止几千贯。

    红烧肉的份子钱是程处默的,不过以他的为人处世这笔买卖的银钱都没经过他的手,而是直接给了程咬金。

    处默本就不是一个会斤斤计较的人,便将自己的所得银钱都给了他家老货。

    张阳觉得在资产分布以及股权上应该有程咬金的名字。

    李玥有些迟疑地写下皇后,当初因为肥皂的事情,李泰想过去赎买皇后的份子,只不过后来又制出了红糖,皇后与骊山确实有份子往来,将肥皂的份子与红糖的份子互换之后,便一直延续着。

    现在李泰每隔三五个月就要给皇后送去一两千贯银钱。

    如此一来皇后也是骊山集团的一份子。

    再往下便是骊山各类作坊,以及利润之分。

    鸡鸭圈所属本来就是蓝田县的,骊山只是帮忙经营,鸡鸭圈所有利益也都是蓝田县县民。

    骊山只有经营之权没有所属之权,骊山县民想要吃鸡鸭也都是随取随用的。

    如此便可以应付朝中的弹劾。

    听着夫君的讲述,李玥手中的笔停顿,“将蓝田与渭南也写入,将来需要三方一起协力。”

    张阳打量了一眼骊山资产表,如今的骊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利益团体,而骊山各项生产所得都会分给所有参与的人。

    下午的时候,李泰带着小清清回来,熊大一到家就去睡了,它也只在家里睡。

    宫里的人也跟着来了,带来不少过年的事物,有绫罗绸缎,还有吃食,更有几片金叶子与玉石酒樽。

    皇后安排人送来的新年礼,其他宗室或许没这么多,顶多给点绸缎了事了,宫里一直给骊山很多好处,比其他几家都要多。

    骊山也一直都是在帮扶宫里。

    李泰伸着懒腰,苦恼道:“父皇和皇爷爷,还有母后又在打牌了,父皇总是输钱。”

    张阳拿着手中的资产表笑道:“魏王殿下你来得正好,有些事想要与你商量。”

    瞧了一眼姐夫递来的资产表,李泰皱眉道:“这是做什么?”

    “朝中弹劾骊山圈地自重,我要是不搭理他们,父皇就会带人来拆了骊山。”

    骊山集团的资产表上就写着自己的名字,李泰狐疑道:“本王这三成倒是一直还在。”

    张阳正在书写着契约,“魏王殿下的份子有些太多了。”

    闻言,李泰顿时惊觉,“姐夫想要买我的份子吗?”

    这胖子的双眼冒光,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今时不同往日,要放在六年前他的份子或许不值钱。

    今时不同往日,以李泰的性子,想要买他的份子可不容易。

    张阳继续书写着契约,“我并不是想买魏王殿下在骊山的份子,我只是打算与魏王殿下换一些份子。”

    “还请姐夫细说。”

    李泰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魏王殿下拥有骊山肥皂的三成利益,红糖与铁匠坊各一成,现在我打算换一些,将魏王的份子稀释分摊一下,肥皂作坊利益分摊到骊山作坊的各处,如此一来以后骊山所有营造分成都可以得到一成利益。”

    李泰盘腿坐着,蹙眉思量许久。

    这也很好理解,李泰也只是掌握骊山部分作坊的份子,现在要将份子稀释分摊到所有的产业。

    如此一来,李泰看似只有一层利益,但却覆盖了骊山所有产业,如此每年可以得到的银钱就更多了。

    当然具体经营就看具体份子,要是所有作坊经营都不好,李泰也会觉得自己亏欠。

    李泰是骊山唯一的合伙人,也是骊山的元老,这胖子从十岁起就一直跟着骊山的步伐,到现在这个胖子也有十九岁了。

    思量好一会儿,李泰抚着自己的胖脸,“都听姐夫安排。”

    说罢,他爽快地画押。

    张阳低声道:“魏王殿下就不考虑考虑?”

    李泰摆手道:“听姐夫的决定,本王就从来没有亏钱过。”

    这胖子确实没有亏钱,倒不如说他觉得跟着姐夫能够发财,不如说他分析过后才会做出决定。

    姐夫和小舅子画下了契约,骊山份子的置换也就这么完成了。

    魏王与县侯两家占据了骊山总利益的四成,其余六成都是要分钱给各家和村民的。李玥端来了一些肉干与糕点,“都是宫里送来的。”

    一边吃着肉干,李泰将份子置换的契约收了起来,“最近宗室有人在收买田地,消息刚刚送来,说是有人去大理寺告状了,父皇听了此事又是大发雷霆。”

    张阳皱眉问道:“是被兼并了吗?”

    李泰讶异道:“兼并?嗯,很有意思的说法,宗室中有人用大片贫瘠的田地与佃农的水田交换,看似拥有的田地更多了,可佃农事后发现换来的田地根本种不出粮食。”

    “正值新年过去,每年总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每每都需要官府出面去主持公道。”

    土地兼并就像是历朝历代都逃不脱的一个困局,成了中原王朝发展的一个桎梏。

    李玥整理着宫里送来的绸缎,满不在乎地讲道:“掌握了这些田亩,他们能够得到很多银钱吗?”

    李泰摇头,“掌握了田亩就有了祖业,对他们来说这是延续子孙后代的重要法门。”

    肉干上撒了一些芝麻,这让肉干闻起来更香了。

    李泰一边吃着又道:“姐夫还记得李元昌吗?”

    张阳的目光还在看着骊山的资产图表,点头道:“还记得。”

    “那李元昌也在收拢田地,据说已经有不少奏章从汉中送来了。”

    李玥不屑道:“盯着点蝇头小利,将手伸去乡民们唯一的生存之本,那些人都该杀,土地兼并很赚钱吗?”

    在中原各家大户都在想着怎么折腾土地兼并,通过土地兼并来获得利益的时候,他们再一看骊山。

    就会发现骊山才是真正的混蛋,骊山竟然将大部分的利益都给别人,自己就留这么三两成。

    天理难容,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么多权贵,宗室又或者是世家都在土地兼并上动脑筋,如何钻空子获取最大的利益。

    唯独骊山不搞土地兼并。

    眼下大唐的吏治作风也还算好,大家都不敢做得太明显。

    李玥看过当下的田地策论,以及如今分田法,她并不觉得这是致富之道。

    食邑也不过是官府先将税收上来,这点税她看不上。

    官府在每年夏收秋收将收来的部分田税分成食邑交给当地的权贵或王侯。

    如此也不过是一层税而已。

    能够换来的财富并不多。

    土地兼并确实可以获得财富,在那些搞土地兼并的人眼里,他们觉得掌握了土地就掌握了财富,掌握了土地就掌握了粮食,也就掌握了人口。

    如此一来,人们对土地兼并趋之若鹜。

    可这些人并不明白,也从来没有去想过,执掌骊山的人是何来路,那阳光又和善的脸下藏着的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灵魂。

    骊山的主人就是一个怪物,这个怪物开始搞工业了,搞大集团,整顿产业了。

    那些搞土地兼并的人甚至还没发觉,他们的认知落后骊山一千多年。

    李玥看不上土地兼并这点财富,财富没有新的增长点与坐吃山空没什么区别,土地兼并只会让家国越来越穷。

    工业能够给骊山带来的财富,是土地兼并比不上的。

    以现在骊山的经营实力,你家搞土地兼并十年都追不上骊山一年。

    李玥只是看看女儿的神色就知道她跟着魏王舅舅去吃了烤羊肉。

    张阳闻着味就能知道土地兼并的事终究会发生。

    只不过现在,还没到病入膏肓的地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张阳就有近忧,暂时考虑不到那些远虑。

    身为太府寺卿对土地兼并这种事,有一定责任。

    可太府寺的位置就是这么尴尬,没有处置之权,只有过问之权。

    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了,自己又毫无办法,只能看朝中要如何解决。

    张阳将骊山的资产图表放入奏章的夹层中,“麻烦魏王殿下将此奏章送入朝中。”

    李泰应声收下,这张图表就是骊山资产总览,以及运作方式。

    通过这张图表,就可以看到骊山产业的五脏六腑,也能够知道各项作坊各项利益所在,准确地来说骊山每年都要向朝中交重税,如此说来皇帝也算是合伙人,这些言官还弹劾?有本事连陛下和皇后一起弹劾了。

    说清楚蓝田县的鸡鸭圈所属,通过这张图表就能明白骊山所做的究竟为何,弹劾也能迎刃而解。

    有些事情不能让皇帝出面,一旦皇帝出面了,骊山就会被李世民这个皇帝拿捏住,那是他做梦都在等待的机会。

    在保护家业的方向上,夫妻俩的立场相同,不能向皇帝服软,该争取的利益必须要争取,不该退让的绝不退让,骊山的一切经营对大唐来说都是合规合法的。

    而且每年所缴纳的赋税也是最多的,给予朝中的帮助也是最大的。

    朝中若再为难骊山,朝中不要脸,就别怪骊山翻脸。

    李泰感慨道:“上官仪已为将来要建设的书院想好名字了,正是蓝田县,渭南县,骊山三方出力建设,以后就叫三县院。”

    “三县院?”

    “上官仪想的,姐夫以为如何?”

    张阳不住摇头,“这上官兄的品位实在是不怎样,不如就叫职业技术学院吧,简单点听起来也容易让人们理解这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可既然是三家一起出人出力,各家都希望在这座书院内留有名字,这是上官仪与两县的县丞与乡绅商议过的,还有往后三县的子弟要率先入学,这是上官仪给他们的承诺,往后三县的子弟入学都是不用花钱的,这是上官仪他们的条件。”

    从商议到承诺,再到条件都已经有了,上官仪的能力是好的,能够说服渭南与蓝田两县,而且还能招募到有经验的老农,这办事水平没得说。

    “那就在书院前立碑,将三县的名字都刻上,但凡入院的人都可以看见这块石碑。”

    “姐夫所言甚好,这就去告诉上官仪。”

    见李泰风风火火地就要离开,张阳又叮嘱道:“慢着!”

    “姐夫还有什么吩咐?”

    “田地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掺和,就算是让你去求情,你也要拒绝。”

    “谨记姐夫教诲。”

    说罢,李泰脚步匆匆的离开。

第七百三十一章 休沐间的琐事

    张阳坚信靠双手才能制造财富,通过劳动能够获得财富,那些搞着土地兼并的豪门大族,他们就是一群既不上进又很愚蠢的土财主。

    除了给家国制造贫困和负担,他们不会给社稷带来一星半点好处,也不会让财富增加一星半点。

    当一个王朝安定下来,土地兼并的事情屡屡发生,朝中三令五申,地方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到了最后往往都是朝堂与那些拥有千亩万亩田地的豪门大族谈判,而更多的乡民只能流离失所。

    这种行为与吃人没有区别。

    太府寺还要为了来年的耕种蔬菜做准备,今天的天气异常暖和。

    在气象学上有这么一个说法,暖冬必有倒春寒。

    通常这个倒春寒会持续带来低温和阴雨,而且是一波接着一波。

    皇帝一家人在骊山住了下来。

    深夜,夫妻俩人正在下棋,夜风呼号作响,又过了片刻便传来了沙沙雨声。

    张阳打开屋门,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冻雨又开始了。

    最近时常关注天气,记录下冻雨前后的天气变化。

    李玥写下今天的天气变化,颔首道:“嗯,不出夫君所料,果然后半夜下雨了。”

    张阳笑道:“气象经验是需要积累的,这对我们家有很大的用处。”

    屋内,棋盘上的棋局还未结束,黑子白子对垒的局面僵持着。

    夫妻俩也没有了下棋的兴致,棋盘就这么摆放着,家里的玩具还散乱一地。

    记录了当下的天气变化,便休息了。

    翌日早晨,雨水下了一夜还没有停,天空阴沉沉的。

    看了眼家里乱糟糟的玩具散乱一地,还有昨夜下到一半的棋,棋子就这么凌乱地摆放着。

    也没有心思收拾,张阳拿起洗漱的杯子和布巾打开屋门,坐在屋檐下洗漱着。

    天气依旧寒冷,昨夜的雨水落下地面,便在低温下凝结成冰。

    不一会儿,李玥也睡醒了,她舒展着懒腰,经过昨夜的折腾头发乱糟糟的。

    再看家里的凌乱,简单地梳理一番自己便开始收拾家里。

    张阳洗漱完,也开始准备早饭。

    小清清昨晚与两位婶婶一起睡了,看来是她昨晚太玩闹,两位婶婶比平日里醒得晚一些。

    刚过除夕,正是过年,李玥对女儿的管束也放松了一些。

    早晨,张阳还在自己的实验室忙活着,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就知道弟弟妹妹们回来了。

    现在她们是住在骊山,与宫里越来越生疏了。

    其实这样也好,宫里的环境实在是不适合养孩子,尤其是皇宫中那些扭曲的三观,天知道那些三观会对孩子的成长造成什么影响。

    至少在骊山,张阳觉得自己可以给他们一些正确的引导。

    张阳戴着自己做的口罩,看着调配着火药。

    在骊山这个实验室就是家里的禁地,平日里也只有姐夫能够进入。

    李治好奇瞧着,等姐夫从实验室走出来,又见到门没有关。

    直到姐夫又走入了车间,李治连忙走上前,悄悄往实验室张望了一眼。

    实验室内很昏暗,只有一张桌一张椅子。

    不多时,李治皱眉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高阳也好奇跑来,“稚奴,实验室里有宝贝吗?”

    孩子们都是好奇的,有冒险精神。

    李治的小脸上神色纠结,低声道:“里面什么都没有。”

    “是吗?”

    高阳很是好奇,甚至带着清河一起走入了实验室中,好一会儿之后,她们两人也出来了,实验室内确实什么都没有,只有椅子和桌子。

    桌子上也都是空无一物。

    姐夫是个手艺很高超的人,他一定藏了很多宝贝。

    事与愿违,这个实验室内竟然什么都没有。

    三个孩子站在华清池边,都陷入了沉思。

    这个神秘的实验内竟然空无一物,而现在姐夫又去了车间,但车间的门总是开着的,也没有大家随时都可以进去,车间内的事物也是一览无余,没什么特别的。

    高阳怀疑姐夫有个宝库,那个宝库里一定都是宝贝,不然姐夫的那些宝贝都是从哪里拿出来的?

    皇帝在骊山休沐,对很多人来说陛下今年格外地勤政,就连避暑都没有去骊山,只有入秋之后去了一趟泰山,甚至没有登上泰山。

    先前关于陛下要去泰山封禅的话语便消弭,朝野也不再议论这些事情。

    如有陛下这般功业的人都没有去泰山封禅,往后如何其他的帝王如何还敢再轻言泰山。

    与许多人之前的预想一样,光是收复安西四镇并不足以让陛下动泰山封禅的心思。

    如今收复了高句丽的,陛下也只是远远地面朝泰山祭拜了一番。

    人过四十越发清醒,如果做一件事只会给自己的徒增负累,李世民宁可不做。

    一个务实的皇帝自然是好的,皇帝能够将心思都用在实际的事情上,朝野上下很是欣慰。

    就连魏征在休沐之后,对陛下说了几句赞赏之言。

    李世民来了骊山过冬,甚至都没有引起朝中的弹劾。

    这天,一个门下省典仪小吏照常来皇城中办事。

    正是休沐时节,还有各地零散的奏章送来,这些奏章分类好之后,还要送到朝中六部。

    寒风吹过时让人直哆嗦,他的脚步匆匆来到门下省的官邸内,今天来当值的只有他一人。

    朝中已经休沐了,但还有三两官吏在这里皇城内当值。

    他拿起奏章便没有多看,而是匆匆看一眼,准备将这些奏章送到了各部去。

    只是看到了太府寺的奏章先是愣神半晌,平日里这些奏章都不是他能看的。

    可当下四下无人,他稍稍打开眼神好奇瞧了一眼,这个太府寺据说做了不少事,还有那位太府寺卿,正是如今长安的话题人物。

    任谁都会好奇,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会在奏章上写什么。

    他的目光看到太府寺奏章内的冗长的图表,很是好奇,又看后续奏章内的话语,便明白是什么意思,匆匆忙忙收起奏章送到了中书省。

    雨水飘落在这座古老的长安城,皇城内有不少地方还未修缮,也有坑洼与积水的地方。

    这小吏顶着雨水一路来到中书省。

    正当休沐,平日里最忙碌的朝中中书省,现在也只有三两官吏当值。

    刘洎便在中书省当值,这位出身南阳刘氏的文官,今年刚被陛下升任治书侍御史,来处理尚书省政务堆积的现象,也是从除夕忙到现在。

    尤其是自张阳离开尚书省之后,度支郎的位置空悬,现在堆积了不少事情。

    当初陛下是将这些事情交给褚遂良在办的,只不过褚遂良本就是一个行事比较散漫的人,陛下又照顾他爹是当初武德的重臣褚亮,便给了几分情面。

    刘洎则不同,他没有显赫的出身,乃当初在岭南萧铣败亡后投效的大唐,那时候李渊还在位。

    种种遭遇让刘洎对褚遂良颇有怨念,可是陛下的安排又只好听之任之。

    虽说半生遭遇不算好,但还算顺利,累迁至治书侍御史,为御史台御史大夫次官,主掌奏事,官级与御史中丞相当。

    有言官弹劾骊山县侯的事情,自然也落在他的手上。

    看着骊山回复弹劾的奏章,刘洎蹙眉好一会儿不语,收拾了一番便也急匆匆出门,按着奏章匆匆离开了皇城。

    本是休沐时节叨扰房相不好,一直以来房相都牵挂政事,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个时候递交奏章。

    经过门房的禀报,是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直亲自来迎接。

    刘洎脚步匆匆走入府内,将手中的奏章送到了房相。

    房玄龄看了许久皱眉道:“此事就此揭过吧。”

    刘洎不解道:“房相,那弹劾之事该如何回复?”

    房玄龄抚须道:“骊山县侯的意思已经都在奏章了,鸡鸭圈本就是蓝田县的,只不过骊山在经营而已,也没有阻碍村民,另拟奏章说明,至于这份奏章就不要让他人再看到了,也不要让人说起。”

    “喏。”刘洎点头,这份奏章事涉当今魏王与河间郡王,还涉及当今皇后。

    房相的意思是只要骊山不逾制,不去圈田地,这些琐事倒也由着他们了。

    房玄龄苦笑摇头,“你且休息吧,往后多让那些言官看看田亩的事情,骊山这点事还不用追究。”

    刘洎年过四十,他放低姿态,“房相的意思是这两日长安城议论的田亩之事吗?”

    房玄龄点头道:“清查田亩不能怠慢,你也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喏。”

    刘洎又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房玄龄手中的这份奏章自然不能给别人看,至于那个门下省典仪也被房玄龄叫走了,嘱咐了一番之后,让这个小吏不要张扬。

    长安城的另一处宅院,得到房相送来的口信,他顾不上应付前来造访的宾客亲眷,只身前往房相的府邸。

    房玄龄家里显得冷清许多,这个新年没有太多的宾客来造访。

    要说房相为人处世正直,不像赵国公这般善于来往各方宾客。

    房玄龄坐在屋中,桌案边放着油灯,眯眼看着奏章的姿态说明了他长年处理政务,对眼睛的损伤极大。

    油灯的光并不明亮,房玄龄手拿着奏章尽可能靠向窗台,如此才能看得更清晰一些。

    房遗直二十余岁,前两年刚刚成家娶了杜氏,乃当初杜如晦家中的亲眷。

    当年的房谋杜断,只剩下了房玄龄,而杜如晦早早就过世了,成了满朝的遗憾。

    房玄龄为了照顾好杜如晦留下来的亲眷,便让自己家的长子娶了杜如晦家的女子,以此也算是一种照拂。

    如今房遗直依旧没有在朝中任职,若换成别的国公重臣或许早就想尽办法让家中子嗣在朝中给某个职位了。

    大唐的权贵二代中,还有几家的孩子也没有在朝中任职,比如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魏征的儿子魏叔玉。

    大家都作为表率,不给自己的儿子谋取官位。

    房玄龄治家很是严格,治家讲究法度,常恐诸子骄侈,倚势凌人,乃集古今家诫,时常教导。

    这样养成了房遗直谦逊的性格,他也是长安城众多公子中最受褒奖的之一。

    带着岑文本走到屋前,房遗直小声道:“岑侍郎,父亲就在屋中。”

    岑文本稍稍一礼,“房公子有劳了。”

    一旁的弟弟房遗爱咋咋呼呼地提着棍子追打几个下人,房遗直沉下脸道:“弟弟胡闹,让岑侍郎见笑了。”

    岑文本摆手道:“不妨事,孩子总是玩闹一些的好。”

    说罢,房遗直带着人走入屋内正堂,言道:“父亲,岑侍郎来了。”

    房玄龄这才放下奏章,示意自己的儿子退下。

    等房遗直离开之后,房玄龄嗓音低沉,道:“你每月都去骊山查问,想来你对骊山是最了解的。”

    窗外又飘下一阵雨,有些雨点落在身上,房玄龄也并不在意,而是接着问道:“朝中有言官弹劾骊山,说是鸡鸭圈之事,那些言官没有去过骊山,只是风闻奏事,你亲自去看过觉得如何?”

    岑文本稍一思量回道:“房相,骊山有骊山自己的规矩,张阳初建骊山时就立下的一切建造都是为了民生的规矩,但是骊山早有鸡鸭圈,那都是骊山乡民自给自足的。”

    岑文本是朝中官吏中最了解骊山,也是最明白骊山种种举措的。

    房玄龄的一番盘问,这才得知太府寺的奏章所言不假,他缓缓道:“老夫让刘洎去查问田亩之事,若有得闲你也多去查问。”

    “下官明白。”

    “嗯。”房玄龄缓缓点头。

    田亩的事情一定盯紧了,田地就是民生之本,有些事情现在不管,往后只会越来越严重。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的。

    房玄龄自认这辈子可以让田亩查问收紧口子,但以后的,现在的年轻一辈也就是大唐的将来,他们以后又会怎么做呢。

    到了这个年纪,房玄龄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年迈的暮气在身上越来越重了。

    事有轻重缓急,鸡鸭圈不过是小事,就算是骊山过分一点,事后也不过是交点罚钱,或者罚点俸禄,再严重一些也就是罚没俸禄。

    骊山本就是朝中的赋税大户,只要不犯大错陛下不会对其下重手的。

第七百三十二章 李药师与火器

    房玄龄神色忧虑,看向窗外遗直正在训斥着遗爱,遥想当初再看眼前不知不觉已经是贞观十二年了。

    陛下登基到现在已过十二年,从武德年间的孱弱到府库空虚,再看如今陛下身为天可汗,西域诸国为陛下修建天可汗大道,诸国使者前来朝贺。

    青年才俊一个个涌现,仿若又是一个大世,长孙无忌与礼部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

    以许敬宗和李义府为首的一众官吏对长孙无忌颇有说辞。

    如今的许敬宗成了气候,今时不同往日,他跟着张阳立功不少,现在是礼部尚书,而且掌握着礼部众多官吏。

    以前觉得礼部是朝中最孤立的一部,而现在反观这种孤立让陛下对礼部越发看重,也使礼部内部越加地团结。

    这样的礼部一旦站稳脚跟,反倒成了朝中最团结的一股力量。

    自许敬宗任职礼部尚书,屡次被陛下召见,还受到太子的赏识,以后他的仕途会更加平稳,即便他现在与长孙无忌多有不和。

    房遗直走到窗前低声道:“父亲,听闻褚遂良去见赵国公了。”

    这褚遂良终究还是和长孙无忌走得近,房玄龄低声道:“且这样吧。”

    “孩儿明白。”

    骊山的早晨,皇帝来骊山之后,张阳也摆出态度,翁婿两家很有默契地在骊山各过各的。

    张阳手中拿着太府寺的卷宗正在记录着作物长势的情况,春季还未来,暖冬十来天之后,倒春寒来得早也来得反常。

    明明就要入春的天气,反而越加寒冷了。

    李孝恭抱怨道:“这些天没有蔬菜吃了。”

    张阳的笔还在卷宗写着,一边记录回话道:“村子里还有些韭菜和萝卜。”

    李孝恭垂下头长叹一口气,“老夫已经吃了三天的韭菜炒蛋了,你闻闻老夫嘴里的味。”

    张阳退后一步,笑道:“骊山还有不少的芹菜和菠菜。”

    现在骊山就剩下几样耐寒的蔬菜,吃素菜倒是勉强能够应付,只不过骊山尚可,长安城的菜比肉贵了,河西走廊不断有羊群送到长安城。

    当年李靖大将军打下了阴山后,越来越多的羊群进入关中,陇右和关中也开始有不少人家养羊群了。

    张阳并不喜欢人们过度放牧,这样有违环境可持续发展的本质。

    “近来身体还好吗?”

    “尚可,只要家里的婆娘不来折腾。”

    自从家眷搬到了骊山,他的神情多有疲倦。

    不多时李泰也走了过来,他好奇道:“本王的小侄女要养鱼?”

    张阳缓缓点头,“有劳你这位舅舅了。”

    李泰也是发愁,“当初为了蔗糖在岭南还算是有些人脉,倒是可以打听一下能够在温水中存活的鱼,常言大鱼难在小塘存活,只能养小鱼了。”

    骊山的华清池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现在的华清池并不大,别说养鱼了,现在就连水草都养不活。

    张阳收起卷宗言道:“她的兴致也就这么几天,等过几天就不在了,再不济到时候给她做个小水缸。”

    华清池内没有生态,养不出水草自然也不能养鱼。

    倒是可以池的两边,用来扩建池塘,如此有外面的泥土进来,也会让华清池焕发生机。

    但如此一来这样的华清池一到夏天就会蚊虫成群。

    现在成了泳池也挺好,考虑再三还不如保持原样。

    骊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媳妇还想在骊山的北面做个动物园。

    养着家里那几头熊都很吃力,更不要说养个动物园。

    就家里那两头熊猫,它们本来就不像熊大那样可以喜欢吃饭食。

    熊猫习惯吃竹子,这两头每每溜进山林就找不着了,只有在夜里的时候才会回来睡觉。

    李孝恭低声道:“老夫听闻那长孙无忌时常与许敬宗争执?”

    张阳闻言点头,“怎么,您老现在关心这件事了?”

    李孝恭摇头道:“倒不是关心,就是听个热闹。”

    河间郡王在骊山住着也有好处,俩人的交情先不说,至少他是宗室的领头人,能够在骊山号令宗室给予太府寺帮助。

    李泰若有所思道:“今年除夕之后,宗室就有人说起要不要来骊山再吃喝一顿。”

    “要是太府寺的耕种之事能够顺利展开,收获之际也可以庆祝。”

    李孝恭现在想着来年的夏天能够快点到来,他那些田地都要用来种葡萄。

    这些葡萄对太府寺来说很重要,水果蔬菜都要好好培育。

    李孝恭嫌弃道:“这许敬宗真不是东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羽翼,早晚会栽倒在别人手中,老夫怎么看重他了。”

    张阳仰头惆怅,感慨道:“河间郡王当初放了一把火就离开了礼部,可您不知道我为了离开礼部,足足用了五年时间。”

    李孝恭重重一拍李泰的肩膀。

    惹得李泰眼角直抽抽,还挺疼,“皇叔,你与姐夫说话,拍我做甚?”

    “张阳子任职礼部尚书,可没少和陛下翻脸,哈哈哈!笑煞某家,也亏得你小子有种,你小子命大,他许敬宗就没你这般有种。”

    张阳哀声道:“命不大,当初为时局考虑罢了。”

    叔侄俩人的谈话又聊到了婚后生活,张阳不想和李泰谈这些,便自顾自离开,回到了骊山继续造火器。

    李世民想要给诸国使者看看火器的强大,来彰显他的天可汗之威。

    张阳打算给他造一个火药筒的大家伙,这个家伙的模样与大号的烟花差不多,可以扛在肩上,也可以一次点火发射多次,就是稳定性不太好,想要量产还需要解决很多技术难题。

    用来给李世民这个皇帝演示最好不过。

    除夕过去之后,关中和长安城以及骊山都迎来了平静的沉淀期。

    一个月过去,骊山的蒸汽机久违地响起一声嘹亮的汽笛声。

    倒春寒又一波席卷关中,骊山在今天正式开工了,蒸汽机开始运作,工厂内的流水线开始运作起来。

    一卷卷棉布从蒸汽机内出来,小慧和小武盘算了一番,棉布出产的速度比之前的效率,提高了三倍不止,而且节省了大量的人力。

    李泰开展回收纸张的二次利用,他用做肥皂的碱水去除纸张的墨水,将旧的纸张重新泡成纸浆之后,将旧纸浆与新的纸浆按照比例混合。

    由于骊山的蒸汽机做工太过粗糙,牛闯带着自己的技术团队开始重新规划和精巧化,将蒸汽机做得更加精巧,以此蒸汽的利用更有效率地传输,体积越小转换的效率就越高。本着这个方向,骊山自去年打开了生产力的瓶颈,准备骊山生产力第二次腾飞。

    李世民对骊山民众齐心生产的场面很满意,他走过一个又一个工厂,尤其是那吃着煤石吞吐黑烟的大怪物,这个蒸汽机不用人力,就可以拉动流水线的车床,并且很多机械活不再使用人力。

    十来个人在工厂内忙活,就能完成数十人的工作,这如何不让人咋舌。

    张阳前两年一直不计代价囤积煤石,李世民一想到他用如此便宜的价格拿下了数万石煤石,捡到大便宜。

    骊山的一切就是果实,李世民看着这些果实的目光火热,只要将张阳吊死在承天门前,这些果实就是他的了。

    当然了现在这些果实还是骊山的。

    今年已经到了二月,上官仪早早就离开了村子,前往长安周边各地与之前宗室的约定,开始安排蔬菜种植。

    李靖住在骊山有五个月了,这五个月他见过张阳用过一次炸药。

    直到今天,张阳扛着五个粗大的竹筒下山。

    李靖和李世民一起站在山下看着这一幕。

    卫国公李靖能够来骊山是李世民授意的,也是为了专研火器对于军中适用如何。

    这件事交给别人不放心,李世民更相信李靖的能力。

    李世民近日的心情很不错,他摆了摆衣袖,抬首看着拖着竹筒下山的张阳,低声问道:“药师在骊山也有半年了?”

    张阳距离走到山下还有一段路,李靖回话道:“回陛下,末将在骊山已是第六个月,前五个月……”

    李世民一脸的笑容,“那五个月你有何收获吗?”

    李靖不住摇头,“为了等张阳造出火器,足足放了五个月的炮仗。”

    “……”

    “很是无趣。”

    闻言,李世民低头看去,李靖手中就有三两个小炮仗,就是这些小炮仗,让这位名震中原内外的大将军玩了五个月。

    终于张阳拖着这些竹筒下来了。

    这个五个竹筒立起来足足有三尺高,一个成年人正好可以扛在肩上。

    李靖和李世民好奇瞧着。

    张阳介绍道:“陛下要不要试试?”

    事物越大其威力应该也越大,不论是攻城器械,还是战争兵器,武器越大杀伤力往往越大,这是当年作为天策上将得来的经验。

    这五个长又粗的竹筒从村子运到村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李孝恭和李泰第一时间来凑热闹。

    看到远处有个草垛,张阳便找到了目标,三百步开外的草垛正合适。

    张阳扫视一眼众人,“不知道哪位愿意第一个开火?”

    开火?开火是什么意思,住在骊山的李渊和欧阳询也来了,众人都在议论着。

    张阳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过不了多久便会下雨,便招手让李孝恭来尝试。

    竹筒表面很光滑,但在两侧装了可以着力的把手,李孝恭将这比大腿还粗的竹筒扛在肩上。

    张阳嘱咐道:“河间郡王单膝跪地,看到上面的准心对准远处的草垛。”

    李孝恭依言照做,屏息准备好了。

    张阳点燃了火药筒后方的引线,引线烧入竹筒内,白烟从竹筒的后方升腾而起。

    众人也都屏息看着,只听竹筒后方一声炸响,一团火焰射出朝着远处而去。

    当那团火焰接触草垛的一瞬间便炸开,在那个草垛前炸开个大豁口。

    李孝恭还举着火药筒深吸一口气,神情木然地说了一句,“娘的。”

    眼前硝烟很浓重很刺鼻,众人许久没有回过神,只觉得这东西要是打向人群会有多少人被烧死。

    安静片刻,那草垛也烧了起来,原本打出去的火球就是烧着的,连带草垛也烧起来

    张阳蹙眉问道:“陛下觉得此物如何?”

    闻言,这位皇帝这才回神,被硝烟呛得咳嗽了几声,“朕……咳咳!朕还是喜欢那炸开城墙的火器。”

    兵事见解还要问问李靖的意见,领兵打仗这种事情这位大将军的经验还是值得听取的。

    李世民沉声道:“药师以为如何?”

    李靖来回走了两步,考虑好一会儿回道:“此物……有不妥之处。”

    李世民点头,刚想说什么却见父皇走了出来。

    李渊在人前拿出了以前的威严,他走到两人中间,小动作有意地挤开了李世民,而后沉声道:“药师所言,当不会有错,朕愿闻其详”

    惹得李世民很是不满,明明是朕想要问的,却被父皇抢了话,当下有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计较,只能将想说的话咽下去。

    “陛下,此物看似声势很大,两军尚未冲阵尚且可用,但短兵相交,则反受其累。”

    李靖又道:“倒是此物可射三百步之远,比之弓箭更有效用了,两军交战之前,放在阵前更合适。”

    说罢,李靖转头看向张阳,“想来县侯还有诸多火器没有拿出来,是也不是?”

    张阳笑道:“在下一时创意,让陛下与诸位见笑了,嗯!胜在创新。”

    众人没有反应,他继续忽悠道:“不论做什么都要有创意,创意与发明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璀璨的宝贝。”

    说话间,见李孝恭还扛着那玩意儿,一脸绷着又浑身僵硬不敢放松。

    张阳咳了咳道:“河间郡王,您可以放下来了。”

    “是吗?你不早说!让老夫扛了这么久。”

    “以后放在军中使用的话,在炸出去之前,一定要大喊一声:开炮!”

    “为何?”

    “这是习俗。”

    李孝恭冷哼一声,“此物第一次出现在世间,何来的习俗,莫要晃点老夫,欺人太甚!”

第七百三十三章 社稷的图景

    李靖满脸狐疑,看那竹筒中还有不少白烟冒出。

    张阳惆怅一叹,解释道:“其实要这么喊一声是有原因的,因为在开炮之际就怕附近有自己人,需要告知自己人,就像是我有一颗手雷,在扔出去的时候也要大喊一声,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袍泽能够及时找地方躲避,这不仅仅是习俗,这是规矩,铁一般的规矩。”

    如此说完,众人这才安静下来,李孝恭爽朗一笑,“你早说是规矩,老夫就不会这般说笑。”

    李靖拿起地上的竹筒,等白烟散尽之后,他看着内部的情况,外表看着简单,原来内部也是有机括的。

    想来是内有乾坤。

    张阳解释道:“这都是智慧结晶,嗯!都是智慧。”

    李渊的目光看向另外三个竹筒,“不妨将这三个竹筒也点火?”

    张阳连忙道:“这都是给陛下演武用的,暂时不使用。”

    唯独在场的李世民神色狐疑,当年张阳说过骊山的铸造都是为了民生建设,现在惊觉骊山的铸造不仅仅用于民生,也可以用来杀人。

    眼见张阳和李靖还谈着话,李世民心里有了盘算。

    等围观的众人离开之后,李世民这才颔首道:“药师,张阳与朕来。”

    闻言,张阳与李靖皱眉相看一眼,只好跟上了陛下的脚步。

    来到李靖的住处,红拂女也在这里,现在这匹三河马与她非常亲近。

    三河马是养在天山下的,常有人说天山下的骏马才是千里马,这种战马难得也十分难驯服。

    也就是在家中,与弟弟妹妹也不算排斥,毕竟是养在骊山的。

    对外人这般亲近,对这匹马儿来说这是第一次。

    或许也只有红拂女与李靖身上久经沙场的肃杀气才能降服它。

    野兽都是简单的,它们会对强者服从。

    “往后火器铸造朕还要多依仗你和药师了。”

    这句话让张阳回了回神,笑道:“陛下,按照之前的约定骊山只有火器铸造权,没有火器使用权,这话没错吧。”

    李世民点头,“朕当初在曲江池确实是这般与你约定的。”

    张阳又道:“还请李靖大将军作证,这几个月我连一个炮仗都没有放过。”

    回想这几个月,除了第一次李靖受陛下之命要来骊山见识火器用过一次炸了工厂。

    只有这小子确实连一个炮仗都没有放过。

    李靖神色冷静,心中越发地狐疑,这张阳比自己所想的要谨慎得多。

    活了半辈子,李靖自然见过很多人,像他这样的人或许能够活很久,至少不会这么容易死。

    一个能够克制自己的人,往往能够成大事。

    张阳久居骊山,骊山上没有下人伺候生活起居,这也算是一种克制了。

    有弱点的人容易控制,像他这样的人更难控制。

    也难怪听说陛下与张阳之间早有怨气,时常因为一些事情吵架。

    李靖不动声色地喝下一口茶水,这般臣子很是难对付。

    就因为当初一个约定,张阳确实连个炮仗都没有放过,今日的演示也是由李孝恭代为使用,但凡他再大意半点,说不定陛下就有借口杀了他。

    如此人物,不得小看。

    如今朝中还有裴行俭与张大安这两个立下了奇功的年轻人,这世道的年轻一辈都长成什么样了。

    权贵子弟中没见有这么出色的年轻一辈。

    李靖心中有种要被年轻一辈卷死的感觉。

    尤其是张阳带出来的礼部,主内的有许敬宗与张大象,在外的还有裴行俭与张大安。

    年轻一辈如此,自然是让朝中的老将们放心,老将们心里的傲气多半也会被年轻一辈的功绩震得支离破碎。

    好似大世就要来了,年轻一代的奋进,让朝中老将们又是欣慰又是失落。

    李世民颔首道:“梁建方现在到哪儿了?”

    李靖回道:“从脚程来算,梁建方该是刚到安西都护府不久,多半在整顿兵马,准备驰援波斯。”

    见陛下看向自己,张阳叹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朕希望梁建方的兵马能够拥有火器。”

    闻言,张阳神色凝重,又是喝下一口茶水。

    李靖低声道:“若是梁建方能够使用火器,末将愿为陛下拟定一份兵略,配合火器使用。”

    张阳叹道:“陛下可知晓火器一旦面世,战争的残酷程度会上升数倍,人命如草芥不是戏言,大唐准备好接受这个东西了吗?”

    此番话语,让眼前这位大唐地位最好的将领,与当今天可汗都沉默了良久。

    红拂女骑着三河马出了宅院。

    冬日里的风依旧有些萧瑟,细雨再次落下。

    已是下午,村子里的工厂是下工的时辰,村民纷纷回家了,村子里又热闹了起来。

    在宅院内还能听到外面一群孩童嬉闹的声音。

    以后这群孩子要面对的是一个有火器的时代。

    宅院外,李孝恭和李泰都等着君臣三人的谈话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李孝恭揉着自己的肩膀,“不得不说,那小子造出来的杀器端是厉害,老夫的肩膀现在还有些作痛。”

    李泰帮忙按着他的肩膀,“皇叔要不要去找孙神医看看?”

    李孝恭活动了一番自己的肩膀,“先等陛下他们出来,老夫胳膊没大事。”

    别看火药筒开火的时候没什么,只有李孝恭自己感受到了炸出去时的那般力道,那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愣是李孝恭早年久经沙场,练成了这一身硬朗身子,也吃不消那火药筒的一炸,这要换成寻常人,姿势但凡有点没站好,说不定肩膀就废了。

    到现在李孝恭心中还是有些后怕,这就像是胳臂被铁锤砸了一般,又像是扛了一天一夜的木桩之后。

    当火药筒开火的时候,肩膀在那一刹间没了感觉,许久过后胳膊开始发麻,到现在已经抬不起手了。

    关中又下起了雨水,骊山上。

    李玥急忙将晾晒的衣服收回来。

    小兕子正在和小清清玩着五子棋,两个小丫头用她们为数不多的经验,正在棋盘上博弈着。

    杨婶举着被雨水打湿了衣服在炉子上烘干着。小兕子突然抬头问道:“这雨天好冷。”

    她说着挪了挪位置,避开从门外吹来的风。

    小清清解释道:“这叫倒春寒。”

    “倒春寒是什么?”

    小清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爹爹有一卷书,那卷书上写满了天地奥秘。”

    “天地奥秘?”

    小兕子也就是当今晋阳公主李明达,她好奇道:“父皇与袁道长说过天地奥秘不是凡人可以度量的。”

    小清清不服气,她抬着下巴讲道:“对我爹爹来说天地奥秘也不过如此。”

    李玥听着女儿与晋阳公主的对话,抿嘴笑着。

    家里很温暖,夫君拿了火器下山现在还没有回来,天色就快入夜了。

    李玥忧心地看向窗外,家里总是有很多事情要担忧。

    不多时,王婶回来了,一进屋便将门关上,这才不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

    “公主殿下,陛下与县侯,李靖大将军正在商谈。”

    “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还未结束。”

    事关大唐的将来,事关以后的兵事建设与社稷稳定,放在李世民与李靖面前是一个十分矛盾的问题。

    火器就是一个魔盒,打开这个魔盒将来的世道又会是什么样。

    以皇帝现在的能力能否把握住此等杀器?

    还有火器的图景下,社稷又会是什么样的模样,大唐是否已经准备好接受这个事物。

    若没有收拾好,往后又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这就是李世民和李靖这两位大唐最有分量的人物,他们的面前放着一个从未设想过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决定了大唐往后百年内社稷规划。

    李世民颔首道:“朕可以掐灭一切专研火器的苗头。”

    张阳低声道:“陛下,知识的发展并不是说掐灭就能掐灭的,而知识的发展也不是线性的。”

    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棵树,张阳继续道:“树木的底层肥料就是理论知识,而这些知识可以让大树开枝散叶,当它只是幼苗的时候想要掐灭很容易,连根拔起就可以。”

    “但要等它长成之后,再要拔起来就很难,假设土壤就是设稷,那么当树木拔起来的时候,会连带破坏土壤。”

    “理论知识越加厚实,知识的果实就会越来越多,从东面一颗,到西面一颗的果实,直到最后满树开花,陛下觉得拦得住吗?”

    李世民颔首陷入沉思。

    张阳躬身稍稍一礼,“陛下,骊山有一个条件,也是当初曲江池承诺之后的附带条件。”

    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几杯茶水了,李靖要倒茶水,这才发现水壶中的水已经空了。

    李世民沉声道:“你的条件在曲江池说过。”

    “那我现在再补充几条,首先军中要有一批单独的兵马才能使用火器,这队兵马由李靖大将军或者陛下直属都可以,二来这支兵马要绝对的忠诚,三!军中将领不能掌握火器。”

    “四!火器铸造只能由骊山进行,任何人不能参与制造,只有骊山才有制造权。”

    “五!一旦社稷有变动,骊山有足够的自保权,大唐历代君王都不能擅动骊山。”

    听到最后一条李世民的额头青筋直跳,沉声道:“你是何意思?”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张阳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微笑道:“陛下在宫中没少让人研制火器吧?”

    李世民冷哼道:“朕只不过是让人试做配方。”

    张阳丢了手中的木棒,“是呀,火器的秘方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知道该如何调配,这方面陛下没有与骊山讨教还价的条件。”

    李世民怒得双手握拳,没有当场发怒,“好,朕答应你!”

    张阳笑道:“谢陛下体谅。”

    在个人问题上,李世民几次想要将这个小子的肚子刨开,看看他的心肝都是怎么长的。

    在社稷问题上,李世民的理智一直在控制冲动,理智告诉这位皇帝,这小子不能杀了,一旦杀了大唐便得不到火器,甚至骊山都会玉石俱焚。

    如此一来,这位皇帝也冷静了。

    张阳继续道:“陛下,我在辽东那几片地的地契还未给骊山,什么时候可以交给骊山。”

    李世民沉声道:“玄菟郡?”

    玄菟郡在后世又称抚順自古以来就有煤都之称,是世界几大陆地板块中最大的煤矿产地之一,也是最大的露天煤矿。

    在魏武时期,中原动荡,三国动乱时期,那片地被高句丽夺去了。

    现在张大安已经拿下了高句丽的都城,这片辽东的东部的大矿场也该重新回到大唐。

    这是很早以前就和李世民说好的条件,收复高句丽之后,就要将那片土地交给骊山。

    李世民颔首道:“朕让人查探那片地,据传闻那里有乌金矿。”

    张阳揣着手,一脸轻松的笑道:“是不是有乌金存在我不清楚,我只看中那片地。”

    他的眼光从来都是毒辣的,一眼就看到了辽东地中煤矿最大的一片地。

    虽说那里很贫瘠种不出粮食,可光是那里的煤矿,足够让骊山有取之不竭的煤矿。

    这小子没了煤矿的制衡,以后的骊山又会是什么样子。

    李世民低声道:“你若是得了这片地,不论是收复高句丽之功,还是现在的火器之功,朕不会再给你任何的封赏了。”

    李靖打量着张阳,这个人很年轻,最初在礼部发迹,说是巧合也罢,他帮大唐争取了河西走廊,自此这小子在朝中的官途一路到了礼部尚书。

    可能是从高昌的鞠文泰父子惨死,张阳的恶名便被关中,西域,吐蕃,以及突厥人为之议论。

    也算是大唐第一位让四夷之人不敢得罪的礼部尚书。

    李靖自认善兵法,但少有接触政事。

    而张阳可以通过一系列的政事布局,收高昌再平安西四镇。

    在关内外,张阳就有了一个妖人的名号,他还写得一卷名叫聊斋的妖书。

    那卷书上的一个个故事,红拂看过也很喜欢。

    通常来说武将对外,文官对内,以往的谋士也会对外,那就明朗了,张阳与寻常的文官不同。

第七百三十四章 骊山山门学识

    张阳是张公瑾的弟子,也是谋士的弟子,如此说来他会趋于谋事这方面的能力倒也是正常。

    但这也是李靖最苦恼的一件事,张公瑾说过他这个弟子与大唐很多人都不同,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同。

    张公瑾说他从来没有刻意教过张阳什么,最多也是一些为人处世上的斧正而已。

    还听说他以前也有一位老师,那位说是秦岭的一位高人,从来没有见过其真面目,从未有人听闻。

    围绕在张阳身上的谜团很多,如此李靖越发想在骊山住下去了。

    听张阳说完这些话,李世民又道:“药师觉得如何?”

    李靖颔首道:“若是特定兵马与特定的人手来管着火器自当是最好的。”

    君臣三人商谈许久,红拂女回来了。

    注意到红拂女看向自己的目光,张阳也是笑着回应,答应红拂女寻找虬髯客的消息需要动用现在处默的人手,以及辽东的人手。

    偌大的中原找不到虬髯客多半要去关外寻找,或者是海外。

    在海外想要找一个人就难了。

    李世民起身道:“朕还有事要和药师说,你就且先回去。”

    张阳点头离开,走出这处宅院的时候,抬眼就见到了李泰与李孝恭,三人一起相视一笑。

    只是这种气氛,并不讨喜。

    好像是终于出狱了,有兄弟叔伯来迎接一般。

    刚刚的谈话很沉重也很严肃,张阳发现自己一直绷着的弦此刻终于松开了。

    李孝恭一手扶着自己的胳膊走上前,“你小子事先不说,就让老夫用那家伙,现在胳膊酸疼得要废。”

    李泰重重点头,“皇叔确实已经疼了许久。”

    张阳让李孝恭解开外衣,卷起他的袖子看着,肩膀处果然青红一片。

    “以后我做个支架,就需要人力来支撑了。”张阳试了试确认河间郡王肩膀的骨头多半无碍,这才放心,拉着他去找孙神医看看。

    不多时李靖和李世民也走了出来,他们君臣俩人朝着骊山的村外走去,一路走出了村子。

    张阳回首多看一眼,君臣俩人步步走远,一直淹没在夜色的漆黑中。

    与李泰带着李孝恭一起来医馆,孙神医这些天对一些疑难杂症的了解更深几分,每每有经验所得,对这位老人家来说是特别满足的一件事。

    孙思邈打开一个罐子,便是酒精特有的味道。

    以前河间郡王还会与李泰偷喝酒精,经过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他们怎么都不肯碰酒精了。

    孙思邈须发皆白,双手却很稳,他将酒水倒在李孝恭的肩膀上,“老朽用一些活血化瘀的药水泡过这种酒精,用治跌打伤正好,看这青红深度多半是动了筋,往后要少活动了,明日便会鼓起包来,切勿戳破,只要等它自己消下去便好。”

    张阳不放心又给河间郡王上了夹板,如此一来他的肩膀缠满了纱布。

    李孝恭稍稍一活动手臂,便疼得直皱眉。

    孙思邈叮嘱道:“三两日好不了,十天之后来老朽这里再看看。”

    说着话,孙思邈的目光又看向李泰,“魏王殿下,还是要注意减肥。”

    李泰讪讪一笑,“本王近日一直都在吃素。”

    孙思邈收回目光,又道:“老朽就不给河间郡王调配汤药了,今晚会是最疼时,咬牙要挺过去,等疼痛过去了,休养几日便好。”

    李孝恭不住点头,“只要大唐万胜,受点苦不算什么。”

    孙思邈又挑选了一罐药酒让李孝恭带回去,每天两次用温热的布巾好好擦拭。

    张阳皱眉问道:“孙神医,我想做一副骨架。”

    孙思邈的动作稍稍停下,“需要什么样的骨架。”

    “人的骨架。”

    “这个呀……”孙思邈皱眉话语停顿了半晌,“去死人堆翻找总会凑齐的。”

    张阳很难想象自己跳进一个死人坑中,用一块块的骨头拼凑人的骨架,宁愿用石头去打磨出骨架,也不愿意跳进死人坑。

    李泰带着李孝恭先回去了,张阳独自一人走在宁静的村子小道上。

    穿过整个村子,走到骊山的山脚下,再顺着台阶往上走,细雨还在下着,雨水落在身上并不舒服。

    等走到了山上,再回头朝着山下看去,只能看到山下朦胧的灯火光,那是安宁村落的光。

    多看了一会儿,张阳移开脚步一步步走入屋中。

    屋内,李玥刚照顾着小兕子和女儿睡下。

    王婶收拾着家里低声道:“这小公主与小郡主玩得真好,往后也是能够相互帮扶的好友。”

    张阳站在门前,看了会儿女儿的睡相。

    “夫君,将外衣脱了当心着凉。”

    任由媳妇褪去外衣,张阳再将发冠取下,一头长发便落了下来,“与你父皇谈过了,朝中会准备地契,辽东那片地以后就是我们家的了。”

    李玥点头道:“如此也好,我们以后不用再为煤石不够烦忧。”

    本来村子里积攒的煤石就不少,就算是多增加几台蒸汽机,也够骊山用个三五年的。

    只不过夫君又提起这件事,或许煤石往后还要继续消耗,消耗的会更多。

    李玥笑道:“夫君很久没有给弟弟妹妹们讲课了,明天给她们讲一课如何?”

    张阳洗漱了一番,在华清池中洗了洗这才重新走入屋中,擦拭着自己的湿漉漉的头发。

    “上一次唯心论与唯物论就很不错,我也喜欢听。”李玥整理着烘干的衣衫。

    杨婶拿起这些衣衫又道:“这些衣衫只是烘干,湿气还在,婶婶明日拿去晾晒公主殿下再穿。”

    两位婶婶嘱咐了一句就离开了。

    李玥小声道:“下一次夫君打算讲什么课?”

    张阳关上屋门,走上前双手揽着她,小声道:“我很贵的。”

    闻言,李玥骄傲一笑,“我有钱,有我们家一辈子都花不完的家产。”夜里,夫妻俩人一起走入卧房。

    一夜风吹雨打过去。

    张阳早起的时候,呼吸一口山上的新鲜空气,神清气爽。

    弟弟妹妹好不容易在骊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去宫里住了几天,过了一个年又恢复了晚睡晚起的习惯。

    张阳一一拍打着门,将她们都叫醒。

    少顷,弟弟妹妹一个个无精打采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纷纷坐在华清池边洗漱。

    吃罢早饭,弟弟妹妹这才恢复了精神。

    张阳从藏书阁拿出一块木板,她们排排坐好准备听课。

    在木板上写下了方法论三个字。

    看着弟弟妹妹一张张稚嫩的脸,张阳又道:“看到方法两个字你们会想到什么?”

    在座的弟弟妹妹都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李治率先道:“姐夫,我知道,能够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方法。”

    李丽质,小慧,小武也在孩子们的后方坐下来,师父难得讲课一次,她们三人也要听,听取骊山山门学派的最精髓理论知识。

    现在老师所教的那些学识已经不能满足这三个弟子。

    她们到了这个水平,缺少的就是认知,当师父在木板上写下了方法论三个字,她们便来了精神。

    李玥一边给儿子喂着饭食,一边用心听着。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今天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几只鸟儿掠过华清池,飞向另一边的山林。

    张阳又在木板上写下了三个字:世界观。

    “看到这三个字,你们又想到了什么?”

    清河率先道:“姐夫,那就是天地人。”

    李治与清河的回答,张阳既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

    而是继续道:“在方法论上其实孔子他老人家早有见地,他说过学思很重要,所谓学思你们又知晓多少?”

    还是李治举手道:“姐夫,所谓学思便是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张阳点头,“不论别人说什么,都要思考,多思考是一种很好的习惯,思考与你说话之人的动机,他为什么说,所说这些目的有何在。”

    弟弟妹妹手头上各自有着小本本,开始奋笔疾书做笔记。

    “对学思的争论自古有之,我们不难发现,不论是战国还是先秦,人们对学思之论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反复也提了很多遍,与我之前与你们说过唯心辩证与唯物辩证便是同理。”

    张阳不断写着一个个词,一句句话,不到半刻时辰,这块木板上便写了不少字。

    每一个词都可以引出一个道理,一句话。

    张阳又道:“接下来就是世界观,世界观并不是只有天地人,我们要探寻的是世界发展规律中产生的现象,而这些现象都由其自身产生,发展,灭亡,在认识中还必须贯彻历史方法和逻辑。”

    孩子们尝试理解这些对她们来说还很生涩的知识。

    李丽质安静地听着……方法论是方法的自身,如有特指就必须有其规律。

    一堂课讲完了,李丽质还沉浸在讲述中。

    小武感觉这些知识很生硬,她低声问道:“小慧你听懂了吗?”

    小慧点头道:“有些听懂了,物质是构成世界的本质,而世界本身的发展,有它的一定逻辑,师父的意思是要我们理解其发展规律,并且从历史中汲取经验,质疑一切莫须有,留下的便是最真的逻辑,这是方法论,也就是从世界观中剖析出来的理论。”

    听小慧这么一说,小武努力记下这些话。

    三个弟子性格各不相同,小武在数术上有很好的造诣,理解能力上不如小慧,可她从来不会羞愧与失落,在学习过程中的挫折反倒是她的动力,她这种女孩子是越挫越勇的。

    而李丽质则互补一些,她有小武的强势也有小慧的才思敏捷,但要两样特长都拿出来,反倒是都不如小慧与小武。

    李丽质身为骊山的首徒,她叹息道:“我们骊山山门成立已有五年,而姐夫的学识是最难懂,也是最深奥的。”

    “明悟世界观,领悟方法论,秉持学思的原则才能够改变现状,所以我们骊山所学便是造福世人。”

    小武扶着额头,“弟子不能明悟,学之有愧,还请师姐细讲。”

    听完师父讲课,三位骊山的正式弟子开起了小会。

    给弟弟妹妹上了课,张阳还要继续忙太府寺的事情,只是清晨时分就有一支千余人的兵马来到了骊山村前。

    要是放在别的村县,被这么多的兵马堵在村口,早就生乱了。

    但这种场面对骊山人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骊山什么风浪没有经历过,太上皇都住在骊山,谁敢来冒犯?

    上官仪为了太府寺的事情,分发菜苗与种子,出去了半月才回到骊山,这些天他跑遍了长安城周边几个村县,因为宗室的田亩都不是聚在一起,而是分散各地的。

    分散各地也有好处,如此各地水土不同,也可以种不一样的蔬菜。

    身为太府寺少卿,整个太府寺也只有太府寺卿与少卿两人,所以在这些事情上,上官仪还是要亲力亲为,心中也能够更踏实一些。

    只是离开村子半月,再回来的时候就瞧见了村前的这队兵马,他们在村子前安营扎寨像是要在这里久住。

    上官仪从这队兵马边上路过,走入村子问向在村口啃着芹菜李泰,“魏王殿下,军中这是何意?”

    李泰嘴里嚼着芹菜一边回话道:“父皇说是来保护骊山的,以后会有轮换兵马来这里当值。”

    “是折冲府的兵马要常驻骊山?”

    “这些可不是折冲府的兵马。”

    是陛下安排的,又不是折冲府的兵马,上官仪顿时明白了这件事不能多问,抬眼看了一眼骊山满腹的疑惑不敢多问了。

    李世民坐在骊山山脚下的小行宫中,看着一份份奏章,这都是地方送来的,这两年对世家的举措没当初这么多了。

    这也让七宗五姓少了警惕,他们又开始做小动作了。

    现在李世民不觉得七宗五姓是庞然大物了,朝堂站稳了脚跟,只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很乐意抽他们一顿。

    至于怎么抽,抽完之后要如何,全看这位天可汗心情。

    当然了天可汗更愿意让人拿着火器,在七宗五姓的家门口好好炸一炸,炸个一年半载。

第七百三十五章 龟兔赛跑

    自贞观以来施行科举磕磕绊绊,可世家依旧是我行我素,科举施行的这几年,选官之时就会考虑到出身和家世,尽可能避免世家子弟。

    李世民喝下一口水,神色凝重地放下手中的卷宗。

    王公公端来一个陶锅,“陛下,这是魏王殿下准备的饭食。”

    忽然觉得有些饿了,想到之后还要和李靖商谈火器之事,李世民便收拾了一番心绪。

    再看眼前这个清澈的肉汤,不管是羊肉还是牛肉,只有在骊山才能熬制出这么清澈的汤水。

    李世民尝了一口疑惑道:“骊山哪里来的牛肉?”

    王公公解释道:“这肉不是耕地的黄牛,而是吐蕃苦寒之地的牦牛。”

    李世民了然点头,“吐蕃的牛?”

    “禀陛下,现在河西走廊互市往来很是热闹,有不少关内外的商客在河西走廊走动,听说有个吐蕃女子卖了三百头牦牛,只是那些牦牛出了苦寒之地后便活不了多久。”

    “与其看着它们因为水土不服死去,不如杀了给人吃,它们是不会耕地的。”

    李世民捞起一块筒骨,吸溜着骨髓。

    王公公继续道:“听说那吐蕃女子与当年西征之时的苏定方有些往来,那女子卖了牛之后就去了长安城寻苏定方将军,还说是特意感谢骊山,送了五头过来。”

    将领的私事李世民不想管,在松赞干布带着兵马与大唐周旋的时候,苏定方和李道彦也在那个时,拿下了松赞干布的大后方。

    期间收服了不少吐蕃人,功劳是功劳,将士的个人品行就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苏定方忠心于大唐,至于他与什么女子上了塌,李世民没有兴趣。

    吃罢陶锅中的牛肉,李世民擦了擦嘴,午后小憩片刻又走出了小行宫。

    还没到耕种的四月,骊山就开始忙碌了。

    皇帝迈着脚步,目光依旧打量着村子里的一切,他路过造纸坊的时候,就见到李泰带着人在欢呼。

    李世民走近一看,有几张深褐色的纸张刚刚烘干好。

    “父皇,这是朝中给的旧纸,我们用这些旧纸制成新纸了。”

    看李泰欣喜的神情,现在的他在骊山制造一途,渐行渐远。

    朕的儿子怎么会对这些事有如此天赋。

    李世民有几分欣慰,又觉得无奈,好像儿子长坏了,不!应该说是被张阳带坏了。

    青雀从十岁开始就跟着张阳厮混。

    好歹张阳从未带着李泰做过什么错事,也没有闯过祸,还能教导李泰一些学识,想来也就由着他了。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神情,李世民低声道:“这纸很好。”

    “父皇,骊山建设都是为了民生,不只是用于骊山,往后能够用于整个中原,让纸张更加廉价。”

    李世民拿起他手中的纸张,“颜色深了。”

    李泰笑道:“儿臣还可以再调配配方,会让纸张更加干净,一样样配方试用,总会成功。”

    “这种纸张所用旧纸几何,能够产出几何?”

    “回父皇,只用四成的旧纸泡成纸浆,再用六成的新纸浆混合。”

    在骊山有个规矩,每每在技术上有所突破所有参与的工匠都要大声欢呼。

    李泰满脸的笑容,“父皇,这是大唐的纸张,往后再也不愁没有纸张。”

    以往的纸张确实很贵,而且就算是骊山的纸张,不论是材料还是工序,都是很大的成本。

    现在有了旧纸回收之法,成本上便可以省去很多。

    这种技术对生产带来的改变,在骊山时有发生。

    “以后就叫贞观纸。”

    “谢父皇赐名。”

    李世民颔首点头,又迈着步子离开,他打算去看看上官仪。

    朝中才俊确实多,像上官仪这样的人正是李世民一心想要的,人才从来没有够的一天。

    如果全天下的人都能为社稷着想,大唐何愁不强大。

    如此李世民又瞪了一眼骊山山顶。

    这个村子经过三次改建,如今分成了田亩区,工业区,居住区,三个大块。

    张阳将封地分为三块,人们起居生活也在这三片地中。

    在骊山有个很奇怪的城楼,听说是当年玥儿和张阳一时兴起建设起来的。

    那时候的骊山还在初建起来,这个圆筒形的城楼建设好之后,夫妻俩就没有在其中住过。

    而现在,这里就成了村子里的办事处,上官仪和武士彟都在这里忙碌。

    李世民迈步走入这座城楼,从一个过道走入,再沿着石阶走上去,最顶层便是上官仪所在的房间。

    石阶盘旋而上,整个城楼都是用这种上好的石料铺设而成。

    李世民的心里对他的这种铺张浪费鄙夷了一番。

    顶层楼台的一处宽敞屋子,上官仪平日里都会在这里安排事宜。

    走入这间屋子,这间屋子南北两面各有窗户,还有冷风灌入这里。

    屋内很凌乱,摆放着很多的卷宗,还有各式各样奇怪的物件。

    李世民抬眼看到的是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上描绘的是以骊山为中心,圈起来好几片地。

    正在桌案上翻找着卷宗的上官仪见到陛下先是愣了愣,急忙行礼,“陛下。”

    李世民摆手道:“你不用多礼,这张图是骊山以后要做的事?”

    上官仪将怀中抱着的一堆卷宗放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解释道:“其实这是太府寺的事,这些圈起来的地方是今年我们准备耕种的田地。”

    “高陵那片地确实是李道宗的。”

    “宗室给了县侯一个情面,说是能够给予太府寺方便,就给了这些田亩,不过骊山只是帮忙种植,种出来的蔬菜是可以分得一部分收益。”

    “朕知道。”

    见陛下没有怪罪,上官仪心中踏实不少,又道:“下官去看过各地的水土,这些田亩所种的蔬菜各有不同,不同的水土种不同的蔬菜。”

    李世民从地图上收回目光,看向楼下走动忙碌的村民,“以你的才能,这小小的骊山留不住你的。”

    上官仪躬身道:“陛下,臣此生有两次收获最丰厚的时候,第一次是寒窗苦读之时,第二次便是现在。”

    “骊山并不大,臣一直看着它如何壮大,如何富裕,还有很多有意思的治理方略。”“如果只是一个小小骊山,你如何做出更大的成就。”李世民看着窗外,伸开双手朗声道:“这天下社稷之功,谁都在争!许敬宗可以争,哪怕是褚遂良,或者是岑文本,他们都是青年翘楚,你也可以争,与他们争,与张阳争。”

    上官仪低下头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陛下的邀请,更没有做好步入朝堂的准备。

    李世民颔首又道:“朕可以等着你的回复,时机不会等你,谁先捷足先登,谁就能得到最大的成就。”

    听罢这番话,上官仪低着头躬身行礼,用沉默再次婉拒了陛下。

    见到上官仪的态度,李世民便知道再多说什么也没用,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心意。

    上官仪独自站在房间中,目光向窗外看去,就见到了陛下离开的背影,看着这个背影走远心中的压力也就消散了。

    他又坐下来给自己泡上一杯茶水,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地图。

    少顷,他站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张阳就在田地里记录着作物成长的情况,而一旁小郡主骑在熊背上,乖巧地看着书卷。

    倒春寒的天气时常有阴雨,而在关中便是冻雨,这些天的天气一直都是阴沉沉的。

    “县侯,陛下来见过在下了。”

    “陛下说什么了?”

    张阳轻描淡写的态度也不知道该说是好还是坏,对他来说陛下不过是骊山的常客,一位客人而已。

    更不需要全村人的照顾,皇帝在不在骊山,这里都是一样的。

    将陛下说过的话语复述了一遍,上官仪忧愁道:“在下没有答应陛下。”

    张阳颔首道:“就像是陛下说的,有的人捷足先登,就有可能得到最大的成就,可谁的脚步先动并不说明他的脚步一直领先。”

    或许是因为个人经历导致的,上官仪并不认同陛下的这番话,人与人之间的成就高低,不是爬山,并不是说谁走在前头就一定能够最先到达顶峰。

    人生很漫长,上官仪觉得就算自己还在山脚下,也丝毫感受不到他人带来的压力。

    “上官仪,你一定会有一番大成就的。”

    “县侯,下官以为能够做好太府寺的事,便是此生最大的成就。”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放眼这关中平原,刚刚从寒冬中过来不久,这片大地的草木还未苏醒。

    张阳在田埂边走着,载着小清清的熊大也走着。

    上官仪跟上脚步,“还望县侯莫要将在下交给朝中。”

    “上官兄说笑了,是否留在骊山全看你自己的决断,当初让你教书的时候我们就约定好了,你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只要你还在骊山,我一直给你工钱。”

    张阳揣着手继续走着,“一开始所有人都在山下,当有人开始登山的时候,便会有人跟随而上,与你讲个龟兔赛跑的故事吧。”

    “下官愿闻其详。”

    龟兔赛跑的故事,小清清听了许多遍了,听爹爹还要给上官仪讲,好奇道:“爹爹,大人也要听故事吗?”

    面对这个孩子,上官仪打心里很欣赏,这孩子如今也四岁了,她比寻常孩子聪慧许多。

    张阳本就是一个特别的人,他的孩子也很特别。

    龟兔赛跑的故事耐人寻味,讲的是一只骄傲的兔子和一只坚持不懈的乌龟之间的赛跑。

    起初所有人都觉得兔子会赢,就连兔子也觉得自己会赢。

    却没想到最后赢了赛跑的是那只乌龟。

    很是荒诞的故事,可放在人与人之间,却又是这般地讽刺。

    让兔子失败的,是它的骄傲自大。

    乌龟会赢是因为它坚持不懈。

    “我以前的老师说过,要当乌龟,不能当那只兔子,人人都可以是乌龟,人人也可以成为那只兔子,就算是再天赋异禀也可能因为骄傲,最后会一败涂地,泯然众人矣。”

    “就算是天资再差,也可以通过后来的努力,成就一番大事。”

    上官仪躬身道:“谢县侯指点。”

    张阳又道:“不过是一个故事而已,算不得指点,每个人对这个故事的看法都是不同的,其实这些道理你都懂,我说这些不过是多此一举,你也不要见怪。”

    说着话,张阳走上骊山,熊大也迈步往山上走着。

    最近这头熊神情很低落,小清清抚着它的头,低声道:“等到了开春之后,你就可以犁地了。”

    这头熊打了一个哈欠,它过了一个很无趣的冬天,除了它的熊窝多了两个品种不一样的熊猫。

    在这个冬天确实没有什么新鲜事。

    这头熊过了一个冬长得更大了,小清清的身形还小,现在爬上爬下很吃力。

    只有让这头熊伏在地上,她才能顺着皮毛滑下来。

    也不知道李靖和陛下谈得如何了,村口多了一支兵马,这支兵马多半是用来掌管火器的。

    这皇帝对火器的热忱很急切,他指望这火器一炸,大唐万胜。

    张阳在华清池边叹息,要让这个大唐好好的,还真是不容易。

    尤其是皇帝的种种行为,令张阳想发疯,想与皇帝一决高下,也分生死。

    想法是好的,事实总是事与愿违的。

    皇帝想要火器,他就势在必得。

    这不,王公公在傍晚时分又来了,光是那三个火药筒并不能满足皇帝。

    可能李世民发现了,这不过是个横着放的烟花,只不过在内部做了一些手脚而已。

    “陛下说了,往县侯可以在清明之前,作出一些像样的火器出来。”

    “像样的火器呀……”

    张阳苦恼地挠了挠头,“火炮他喜欢吗?”

    “县侯说的火炮是何物?”

    “也是一种杀伤利器,要铸造这火炮,需要很多银钱,五千贯。”

    闻言,王公公神色犯难,“县侯莫要为难老奴了,陛下只是想见一见火器,怎么要如此多的银钱。”

    张阳神色依旧淡然,“王公公,陛下想要一门火炮就需要拿出这个价钱。”

    今天暂更一章,请个假,补更先欠着……嗯!欠着

第七百三十六章 天可汗的讨价还价

    张阳瞅着华清池,又抬头看了看天,“这池子该放水好好洗洗了。”

    卷起衣袖,准备拦住上游的温泉池水源,张阳侧目看了眼,“咦?王公公你怎么还在这里?”

    “县侯,这五千贯实在是……”

    张阳走入柴房,这里既是柴房也是熊窝,每每整理好这些木材就会被家里的熊折腾得一团乱。

    又将这些木材一块块放整齐,犹如一堵加厚的墙,密密实实地看着就很舒心。

    再将熊窝打扫一遍,张阳扛着沙袋出来的时候,王公公已经不在这里了。

    将上游的入水口堵住之后,张阳打开下游的水阀,将整个华清池的水放出来,水顺着沟渠从山下往后,沿着水道分流在山腰各处。

    以前的华清池池水很浑浊,现在好歹到了清澈见底,张阳受不了池中那片一星半点的淤泥。

    华清池的池底铺着石砖,清理起来倒也方便。

    等水放完,张阳提着扫把在池底清扫着。

    李治,高阳,清河等孩子也都回来了,她们也一起下到池子底下一起打扫。

    一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扫地的模样很是舒心。

    李玥哼着歌谣,收拾着晾晒好的衣服,这是孩子们之前唱过的歌谣。

    骊山上的气氛轻松写意,小清清与小兕子正在玩着丢沙袋的游戏。

    直到天色入夜了,池子这才清理完一半。

    用罢晚上的饭食,孩子们都在藏书阁内写着今天布置的作业,简单的数术与论文解义。

    媳妇要与小慧她们准备账目,以应对来年的生产。

    藏书阁内很安静,弟弟妹妹每个人桌案边都放着油灯。

    等她们写好作业了,这才三三两两散去。

    张阳盘腿坐着,一手扶着桌案,看着手中这卷书,这是李淳风近日编撰的书籍,他将星象与人事结合,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大纲,便是门之所召,随类毕臻,应之所授,待感斯发。

    历史上占星者大多越学越玄乎,张阳觉得以李淳风的算学境界以及对天象星辰的理解,大可以不用朝着那些妖言惑众的方向走去。

    历史上大多数的占星者都被冠以谄媚的名声,李淳风的造诣不该这样才对。

    而袁天罡现在正在经纬度的测算上一往无前,他要重新定义世界的模样。

    不过这些李玥都已经掌握了,从她可以测算经纬度的那天起,她唯一的疑惑,就是世界的真面目。

    这个方向倒是和袁天罡的思路相同,让古人都为之着迷的谜题,天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模样。

    在这个科技无法探寻的年代,人们靠着自己的认知坚持探索。

    世界是个圆形的球,这个说法在诸多士族中流传,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辩论。

    张阳以为以后会出现更多的相关学说,如今不过是出现一个苗头,往后可能会有一场空前绝后的辩论。

    等媳妇捧着一碟饺子而来的时候,张阳这才回神,抬头扫视一眼藏书阁,孩子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

    夫妻俩相对而坐,一碟饺子放下,她递上一双筷子。

    “夫君,看什么书呢?”李玥好奇道。

    “李淳风道长想要编撰一卷占星书。”

    “是吗?”李玥夹起一只饺子放入口中吃着,叹道:“嗯!婶婶做的饺子皮很有韧性,好吃。”

    张阳沾了一些醋,往嘴里放入一颗,“我想纠正李淳风道长的想法。”

    “如何纠正?”

    “占星可知气候变化,或者是年月变化,为什么但凡有点道行的道士都要将星辰与旦夕祸福联系在一起。”

    李玥低声道:“人们对星空都是崇敬的,都是敬畏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夫君这般认为,星空就是星空,它没有任何的象征意义。”

    与媳妇讲话,总会在一些别的角度得到开解。

    她说得也不错,先入为主般地觉得星象没有象征意义很难说服人。

    古人也是讲究实事求是的,首先要举证,举证星象的变动与人为形势无关。

    夫妻俩吃完了一碟饺子,李玥再给泡上一杯茶水,“我听师母说过,当初老师给父皇占过一卦,才是父皇在玄武门发动了兵变,不过师母说,老师从来不看卦象一类的书卷,老师根本不懂这些,完全是当时形势所迫。”

    “可形势所迫,正是父皇需要的,历代帝王都是受命于天的,就算是夫君举证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李玥神色淡然,拿起李淳风编撰的这卷残缺不缺的星象卷,低声道:“乙巳占?嗯,很有意思的书卷名,夫君相信事在人为,可历朝历代的天子都是天命所归。”

    这就是认知上的冲突了。

    张阳笑道:“谢媳妇提醒。”

    李玥收起空碟又道:“此星象非彼星象,预知气候本质上是一门十分庞杂的学问,可对?”

    张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她的笑容很好看,尤其是她自信的时候,经过这几年的沉淀,张阳觉得她在事物的理解水平上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她慵懒地坐起身,“我去洗碗筷。”

    独坐藏书阁中,这个藏书阁中有很多书卷都是媳妇的读书成果。

    张阳又拿起李淳风这卷书看着,夜风吹来的时候让灯火有些摇晃。

    “如此看书当真是累。”张阳起身吹灭这里的油灯走出藏书阁。

    骊山的夜晚很寂静,寂静得只能听到风声。

    没了朝中琐事的苦恼,李世民一觉睡到天明。

    翌日,张阳用罢早饭,眼前就放着一碗汤药。

    因火器之事,李世民也早早就来到骊山,他知道张阳的生活习性,是一个不管多晚睡,都会早起的人。

    骊山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去年的时候,张阳建设了一个车间,今年没有再建设的打算。

    “你也要喝汤药?”

    张阳点头道:“这是养神的汤药,前两个月儿子很是吵闹,每每夜里睡不好,导致我现在睡眠也不好,现在孩子安定了,就要开始养神。”

    看李世民已经坐在自己的面前,张阳举着汤药碗道:“陛下要不要也喝点。”

    “也好。”

    将碗中的汤药匀了半碗,君臣俩人对饮汤药,一口气喝下。

    苦口的汤药入嘴,李世民皱眉看着他,这小子如此做派倒是有几分忧国忧民的样子。

    张阳放下手中的药碗,“这汤药早晚各一碗,孙神医调配的,若陛下的睡眠不好也可以试试。”

    以前李世民也睡不好觉,不过自阴山一战大胜之后便好多了,就算是在梦里也敢痛骂李建成,从此腰杆子也直了。汤药入嘴,张阳又用茶水漱口,好奇道:“这两天天气寒冷,这倒春寒多半要持续到四月,还请陛下多注意冷暖。”

    “你是如何知道的?”

    “太府寺除了忙耕种的事情,还要注意天象,什么时候下雨,今年早春的气候如何,都是我们要关注的,都快养成职业病了。”

    “职业病又是什么?”

    “没什么,陛下不用在意。”

    李世民狐疑道:“你小子年纪轻轻,怎么就一身病了?”

    张阳惆怅道:“眼看我也要年过三十了,年过三十就要养生了。”

    “三十正是年轻力壮。”

    “陛下说笑了。”

    “朕没有说笑,朕三十岁时就立下了誓言,这辈子和突厥人拼了!遥想当年若李靖败了,朕也与颉利拼了!”

    好汉不说当年勇,皇帝喜欢说当年勇,也没人拦着他。

    见张阳又摆好了茶碗,这小子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痛快。

    李世民拍案道:“一门火炮要五千贯?”

    张阳点头,“陛下,这是很实惠的价格。”

    清晨,精神正好,李世民怒火一好精神气头好上加好,他鼻孔出气,沉声道:“你干脆把朕的皇宫抢了。”

    “好呀,那陛下让在下抢吗?”

    “呵,光凭你骊山这点人手,连长安城都攻不进去,还想抢?”

    话音刚落,李世民看他一脸思索的模样,好似真的打算攻打长安城。

    只要这小子敢攻打长安城,他就死定了。

    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子的神情,当下想好了此人的死法,甚至还有很多花样。

    “陛下要是觉得价钱不合适,我给陛下的那些火药筒也能用,吓住那些使者绰绰有余。”

    “朕要火炮!朕要能炸开城墙的火器!”

    皇帝一拍桌案,他想要就要最好的。

    张阳一手拿着陶土小茶壶,皱眉道:“那陛下要给钱。”

    “五千贯太贵了,你因为朕是什么人,与你谈买卖吗?”

    “火炮也能轰开城墙,尤其是在对方据守城内的时候,那城门算得了什么,一炮之下形同虚设。”

    “形同虚设?”

    “嗯,火炮可以在百步之外,破除一切战阵,如果是高射的话,甚至可以在俩军交战之前,不费吹灰之力毁了对方的战争。”

    闻言,李世民神色越发凝重,转眼间,张阳的死法又多了一些。

    “陛下,想当初我们骊山为了一个弹簧,用了多少铁矿?那都是需要银钱的,当时为了造出弹簧,我们也用了两千贯的银钱。”

    “就为了弹簧?”

    “嗯。”

    “朕怎么记得余下的赤铁矿你都存下来了?”

    “嗯,技术的发展很消耗资源,余下的赤铁矿很快就不够用了,所以之后骊山又向朝中采买了不少铁矿,就说魏王殿下铸造的蒸汽机,光是采买精铜与铁矿,采买朝中的精铜花费五千贯有余,铁料七千贯,算上人力和各种消耗,三年间耗费就有两万贯,现在陛下还觉得这是小钱吗?”

    李世民沉默了,他实在想不明白张阳这笔账是怎么算的,骊山的银钱是怎么花的。

    总觉得骊山并没有花这么多银钱,又觉得张阳的话语好像也没错。

    真要给他五千贯,李世民心里百般不愿意。

    张阳继续道:“陛下也可以先付一部分的银钱,余下的银钱可以用资源来代替。”

    见银钱上有能够周旋的空间,李世民当即点头,“你且说,你需要什么,朕可以一应给你。”

    “十石赤铁矿,折价一百贯,具体折价多少按照铁矿的品质来看,陛下也别想着以次充好,我们骊山的铁匠手艺都是顶尖的,对铁矿的了解水平也是很高的。”

    李世民咬着牙,“十石赤铁矿,才折一百贯?你要朕五百石铁矿?”

    张阳笑道:“陛下要是拿不出五百石的赤铁矿,也可以直接给钱。”

    五百石的铁矿是概念,这都可以垒砌一座小山。

    李世民的呼吸沉重,“你不觉得价格很不合适吗?”

    “既然陛下心疼铁矿那就付银钱。”

    “那朕要不付呢?”

    “那就给银钱,对了!这还只是一门火炮的价钱,陛下完全可以多买几门。”

    明知道这小子肯定是在趁火打劫,李世民心里百般不能让他如意,也不想他得逞。

    终于,这一次的讨价还价很不愉快,买卖没有谈成,李世民挥袖离开了。

    与皇帝谈价格就是这样,皇帝总觉得天下都是他的,只要他看中的东西就要乖乖拿上来。

    张阳不想惯着皇帝这个毛病,皇帝来骊山度假也是要付钱的。

    在这里住也就算了,皇帝不想付钱,可以让皇帝的儿子魏王殿下来付,账上扣钱就行。

    等皇帝离开了,张阳这才走到厨房中,打开盖子便是扑面而来的牛肉香。

    酱牛肉做到现在已经成熟,现在就等着放凉之后吃。

    张阳夹起一片放入口中品尝着,牦牛做成的酱牛肉味道口感并不好。

    至少也算是牛肉,给家里增加一些菜色。

    骊山的五头牦牛除了当天拿出一头分给村子里的村民吃,其余的牛都成了酱牛肉,牛骨头在锅里熬着已经熬了两天两夜了。

    打开盖子,骊山上便是一股牛味。

    今天饭食,依旧有牛骨头汤,张阳捞出一根牛骨头丢给家里的几头小熊。

    至于大的筒骨给正在长身体的弟弟妹妹吃。

    对吐蕃人来说牦牛是很重要的,对吐蕃来说牦牛粪是一种很好的建材,也是一种上好的燃料。

    吐蕃人也不会轻易宰杀牦牛。

第七百三十七章 是皇帝想要的越来越多

    牦牛对吐蕃来说,既是家产也是身份的象征,掌握的牛群越多,在吐蕃的地位也就越高。

    牦牛也是一种很好的运输工具,是吐蕃人生产作业不可或缺的牲口。

    看着家里十多个坛子中都放满了酱牛肉,光是看着就很舒心。

    村子里的大人们很忙碌,小孩子也要上学。

    小郡主就成了村子里最清闲的人,整个骊山都是自己家的。

    小清清骑着熊大在村子里晃荡着,一起在巡视着领地。

    这孩子是熊大带大的,她与熊大心有灵犀,一人一熊最是亲近。

    这头熊也将这位小郡主当成自己的孩子。

    一边和熊大讲着话,“爹爹说要将骊山再规整一番,怎么还有这么多杂草。”

    熊大得懂人话,甚至在点头。

    村民都知道骊山这头熊快要成精了,他们从没见过牲口能如此通人性。

    走到皇帝的行宫前,熊大停下脚步,伏下身。

    小清清看着皇帝的住处,这皇帝来住骊山,住处也不怎么样。

    这头熊的体型很硕大,光是它走动的时候,就令这里的宫女纷纷脸色惊惧,它有半人高,这牲口要是直立起来扑倒一个壮汉也是轻而易举。

    虽说它现在很温顺,但也令人胆寒。

    “你来了?”长孙皇后笑着道。

    “嗯,娘让我来向皇后问安。”

    “嗯。”

    见皇后点头,小清清又道:“熊大,去外面等着。”

    这头熊闻言,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出宅院,然后就坐在了门口。

    长孙皇后瞧着这个小丫头,低声问道:“以后来长安城住好不好?”

    小清清跟着皇后进屋,她找了一张桌案坐了下来,看到桌前乱糟糟的,便开始收拾。

    等眼前的桌案都收拾干净,她这才舒心。

    这是个很爱干净的孩子,长孙皇后心里有了判断。

    “外孙女不喜欢长安城。”

    闻言,长孙皇后皱眉道:“为何?”

    小清清解释道:“去过长安城,长安城很乱,城门口很臭,而且有很多人,很挤又很乱。”

    “可是宫里没有这么多的人。”

    “宫里很大,但没有骊山这么自在,外孙女若是一直关在宫里会很不高兴的。”

    当初陛下下旨要收这个丫头做弟子。

    再看她的态度并不情愿。

    长孙皇后心有犹豫这到底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张阳与玥儿的看法。

    说来要收她做弟子,是陛下的意思。

    皇帝为了权力连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可以算计。

    张阳是个很聪明的人,他难道就看不出陛下的心思吗?

    若她不能成为子弟,皇后心里有些失落,在她身边坐下之后,皇后言语亲切问道:“你为何要将这桌案收拾这般。”

    “爹爹常说东西要整齐地摆放,不能乱糟糟的。”

    长孙皇后点头,这个孩子说话咬字清晰,谈吐也不错,面对大人也能这般从容。

    不像是太子的儿子李象,那孩子讲话吞吞吐吐,面对大人总是说不出话,要说懂事倒也知道礼数,只不过没有小青青这般机敏。

    “若是你爹爹让你来宫里,你又当如何?”皇后关爱着她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后怜爱地抚着这个外孙女的发髻,多么有灵气的小丫头,她眉眼像张阳,她的脸型与嘴更像玥儿。

    她出生在骊山,又有太上皇宠着,眼睛很明亮,又如此有活力。

    据说她自出生就没有生过病,与刚出生的外孙一样,她出生时也很强壮,而且还如此地聪慧。

    皇后握住她的小手,“你像你爹爹多一些。”

    小清清咧嘴嬉笑着,“爹爹有太多胡渣,我不喜。”

    闻言,皇后又笑了,眼神中多了一些心疼,骊山与陛下之间的关系如此复杂。

    往后这孩子要面对的就是陛下与骊山之间的矛盾。

    皇后只是觉得,这么可爱的孩子,不该夹在陛下与骊山的争斗之前。

    “你若不做本宫的弟子,那就不做了,但有个条件。”

    小清清皱眉道:“皇后也喜欢谈条件吗?”

    闻言,长孙皇后又笑了,“你爹爹也喜欢谈条件?”

    “嗯。”小清清重重点头,“爹爹常说,凡事都要谈条件,事事都要从条件得出结果。”

    说到条件,小清清急忙起身道:“时辰到了,外孙女还要去跟欧阳询老先生学行书,告辞了。”

    皇后的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点头,“嗯。”

    小清清急急忙忙出门,爬上熊背驱使道:“熊大,我们去欧阳询老先生家。”

    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着,有三两宫女追出来看,她们见到这丫头能够驱使如此大的牲口啧啧称奇,小声议论起来。

    小清清坐在熊背上哼着歌谣一路走着,刚下山的李世民与张阳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心情很不好,一边走着板着脸。

    与骑在熊背上的小清清相遇,她朝着皇帝咧嘴一笑。

    孩子天真的笑容看着很舒心,刚刚与张阳讨价还价后的烦闷也减轻了不少。

    “你在做什么?”李世民还是板着脸。

    小清清拍了拍熊背,它便停下脚步。

    她是熊带大的孩子,与这头熊相处得一直很好。

    若是张阳和玥儿不在,它也能很好地保护这个小主人。

    李世民打量着这牲口,却引起了熊大的警觉,它不会让陌生人去触碰它,更不要说去动它的小主人。

    见这头熊露出了凶相,李世民稍稍退后一步,低声道:“朕刚去见过你爹。”

    “外公与爹爹说了什么?”

    这位外公说陌生也不陌生,说很熟不算熟。

    “外公是不是与爹爹又吵架了?”

    李世民笑道:“你怎会觉得朕与你爹爹会吵架?”

    小清清盘腿坐在熊背上,双手抓着穿了草鞋的双脚,“晋王舅舅说爹爹经常与陛下吵架。”

    李世民想再解释什么,却听着这丫头呼喊一声。

    “熊大,快跑!时辰已经到了,欧阳老先生不喜我晚到。”

    这头熊像是能够体会到小主人焦急的情绪,便一路朝着村子跑去。

    熊跑的很快,还能听到这丫头笑声。李世民站在原地笑着,很少能见孩子与一头牲口也能过得这么开心。

    孩童的天真无邪,很能让人平静下来。

    对张阳那漫天要价的恼怒少了许多,李世民回到行宫中。

    长孙皇后上前帮着陛下脱去厚重的外衣,“那孩子说不愿意来长安。”

    李世民坐下来沉声道:“孩子还小不懂事。”

    “这孩子很聪明。”

    “嗯,确实很聪明,也是玥儿教得好。”

    陛下对张阳一直都有成见,皇后又是长叹一声,看来陛下也不会轻易地收回成命。

    而如今这孩子已经四岁了,这孩子会耐得住性子在宫里生活吗?

    李世民灌下一口茶水,低声道:“将阎立本唤来。”

    王公公点头应声就去安排。

    下午时分,阎立本便匆匆来到了骊山,下了马之后,脚步不停地走到行宫,面见陛下。

    李世民正神色凝重地来回走着,“现在朝中库房还有多少赤铁矿。”

    听陛下问起这个,阎立本先是愣神好一会儿,后回道:“各地徭役都有铁矿送来,眼下朝中还有铁矿六千余石,多数都是用来准备打造军械的。”

    李世民颔首道:“将这些赤铁矿都送到骊山。”

    “为……为何?”

    “骊山造物所需你送来便是。”

    “喏。”

    最终,皇帝在火器的面前拿出了银钱,六千石的赤铁矿与两千贯银钱,要十门火炮。

    赤铁矿一车车地运入骊山,看着很是喜人,武士彟统计数量与重量,江师傅带着人确认铁料的品质。

    张阳站在山上这一幕看着很是舒心,场面也很喜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帝掌握天下最优渥的资源,如果这些资源不利用起来,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李世民心疼自己的铁矿,这些铁料足够给几个折冲府打造军械。

    “你的胃口越来越大了,你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皇帝的话语很低沉,像是一头不怒自威的狮子。

    张阳揣着手道:“不是我想要的越多,而是陛下想要越多就要付出更多,不过是一场交易。”

    “也不是我想要的越来越多,而是陛下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与买卖是一样的。”

    李世民的神色越发铁青,“你是说朕越来越贪心了吗?”

    张阳神色凝重,身体靠着枫树的树干,“陛下,这笔买卖是绝对划算的。”

    “如果有人比朕出更高的价格,你会将火炮也卖给别人吗?”

    “陛下说笑了,骊山的制造都是用于生产和建设,若无陛下允许我们骊山怎敢私造火器。”

    皇帝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多时小清清提着一个保温杯而来,“爹爹,喝药了。”

    张阳点头拿过保温杯正想喝,又道:“陛下要喝点吗?”

    李世民挥袖道:“朕给你一个月。”

    丢下这句话,皇帝便离开了。

    张阳喝完了杯子中的汤药,将杯子系在腰间,抱起女儿问道:“是不是又去魏王舅舅那里吃烤羊肉了。”

    小清清坐在爹爹的怀中,摇头道:“魏王舅舅今天没有烤羊肉,女儿去吃了烤鸭。”

    张阳皱眉道:“你魏王舅舅要减肥,他怎么还吃?”

    “嘻嘻,魏王舅舅没有吃,他看着我吃的。”

    张阳无奈一笑,用自己的下巴的胡渣贴了贴女儿的脸。

    她的小手无力推搡着,好一会儿之后她委屈地揉着自己的胖脸。

    抱着女儿回到骊山,张阳先去了温室,虽说天气还在倒春寒,也不能耽误蔬菜的种植。

    王婶抱着一堆卷宗送来,“县侯这是上官仪让送到山上的。”

    张阳看了看温室内的苹果树与橄榄树,几株苹果树长得还算不错,橄榄树已经有半人高了。

    因为水土与气候的原因,橄榄树长得不好,叶子枯黄也没见果子。

    张阳挑拣了一些菜苗交给杨婶,“麻烦婶婶将这些菜苗都交给上官仪,他会带去种下的。”

    “喏。”

    再将温室中苗床上的一些幼苗移栽到温室的菜地里。

    张阳检查了一番,萝卜是最好种的,也是最先可以培育起来的。

    等倒春寒过去之后,这些菜苗都种下去,等到了暖春时节到来就可以先种南瓜,初夏时葡萄苗种下去。

    张阳回到书房,拿出几张图纸,让王婶带去给江师傅。

    这是火炮铸造的图纸,火炮铸造最大的难点就是炮管和炮身。

    回想起以前的土炮,那就是一个大炮管,把锅碗瓢盆全部丢入炮管中,或者一些碎片石头,要不就是碎木头,头盔,甚至是鞋子。

    将这些东西一并塞入再压实,点燃引线就可以将管道内的杂物全部炸出去。

    也有一定的杀伤力,制造也不难,唯一的难点就是铸造环节。

    还有一些用铁桶也能产生火炮的效果。

    很多乡村土火器,用起来也很方便,造起来也简单。

    不过这种土炮一炸就要卧倒,不然很容易炸到自己的人,天知道它炸出去的东西会飞向何方。

    底火装置只能自己来铸造,这东西是火炮的核心技术。

    造火炮当然用不着这么多赤铁矿,只不过是骊山以后的发展缺少资源,长久之计,眼下最急缺的就是各类物资。

    铁,煤,石,沙都是现在骊山最缺的。

    骊山如今还有八万石的煤石,加上这一次六千石的赤铁矿的补充,还有先前送来的岩砂,这些东西足够骊山用上一段时间了。

    长久之计,还是需自己掌握一片资源地。

    上官仪送来的卷宗都是田亩的规划情况,他根据土壤的土性和水源的远近,以及灌溉程度来判断种什么蔬菜比较合适。

    李玥走入书房,在一旁坐下,“听说夫君又要造火器。”

    张阳笑道:“嗯,答应你父皇了,造十门火炮。”

    “以前夫君说过要造火炮给我们女儿玩。”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

    女儿的玩具已经很多了,还要多造一门火炮给女儿玩。

    张阳牵着媳妇的手,思量道:“可以造一门小火炮,那火炮伤不了人就好。”

    “夫君小看自己的女儿了。”

    “是吗?”

    “别看她现在乖巧,但她心里的想法很多。”

第七百三十八章 倒春寒

    张阳回头瞧了眼正在和小兕子玩过家家的女儿,嗯……她看起来还是挺蠢萌的。

    夺过媳妇手中的糕点,张阳一边吃着,继续埋头忙眼前的事。

    等骊山的图纸送到了铁匠坊,江师傅瞧着图纸神色凝重,尤其是看到两寸厚的炮管,铸造需要的精铁又是几何?

    牛闯是村子里的技术骨干,从一开始的抽水马桶到后来疯狂补充基础知识,成为了魏王殿下的二把手,再到现在成了骊山的技术骨干。

    这几年,在相关的铸造上,就比如说模具这个东西,先前由县侯提供一个预想,由魏王殿下来带头攻关。

    牛闯的进步是最大的,如今也年过四十了。

    江师傅打量着图纸,心中有了些许思绪,“看来还需要打磨出模具才行,魏王殿下呢?”

    牛闯苦恼道:“魏王殿下一看图纸就会吐,近来忙着造纸坊的事。”

    “嗯,如此说来还是不要打扰魏王。”

    说着话,牛闯开始准备做模具的材料,江师傅也勾勒着所需模具的图纸。

    “县侯在图纸说了,具体毛刺边沿可以交给他来打磨,车床什么时候可以送下山?”

    “县侯倒是没有明说,多半还有不少地方需要完善,等时机成熟了就会送下山的。”

    牛闯也不好再多问,忙碌手头上的事。

    一个月的工期要造十个大炮管,铁匠坊得到的图纸也就是炮管。

    说紧张也紧张,现在铁匠坊的人手倒是够用,炮管长度有三尺,模具至少要五尺长。

    从现在动手,清明前倒是可以完工。

    经过除夕前的一次与张阳相认,坦白了身份之后,对骊山猜疑没了,心中没了顾虑,江师傅为这个铁匠坊愈加地尽心尽力。

    张阳越是说养老的事情,江师傅越不愿意铁匠坊的总工位置上退下来,总觉得该给这个孩子多做一些事。

    铁匠坊烧起了炉子,开始铸造。

    还未开始春耕,村子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照理说现在应该将人力用在来年的耕种上。

    骊山这种情况,让朝中的言官恨得牙痒痒,欺人太甚,骊山如此使用民力,竟然没有一个人抱怨,没有一个村民来长安城鸣冤。

    张阳妖人到底用了手段,让这些村民甘之如饴。

    今天,在敦煌道场的唐玄奘又来信了,信一到骊山还未送入村子,就被陛下的人截获。

    以至于,张阳看到的书信是陛下送来的,陛下对骊山的监控更强了。

    “朕没想到骊山与玄奘和尚还有书信往来?”

    李世民诧异又有些惊喜,惊喜地是又发现了一件瞒着朕的事。

    张阳瞧着信中的内容,解释着:“不过是单方面的联系,玄奘和尚觉得我和他有因果关系,便想要与我联系,骊山从来没有给他去过回信。”

    “朕不在乎你和这个和尚有联系。”

    “陛下说笑了,这天下的和尚都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吃。”

    “信中所言,朕已看过,这玄奘和尚言语颇有圣人风采,你以为呢?”

    张阳放下这卷羊皮书信,目光看向正在晾晒的华清池,华清池的水已经放空,经过两天打扫,再嗮一天,到了夜里就可以重新放水。

    三两只鸟儿停在空荡荡的水池中,张阳顿时皱眉,直到家里的小熊将鸟儿赶走了,池中又恢复了空旷,如此看着才舒心一些。

    听着陛下发问,张阳回道:“玄奘在信中说了时钟此物有违人性,将时间划为几分几刻是不对的,如此划分会让将来的人们更加疲惫,愈加疲于生活。”

    “玄奘要驳斥的不是时钟的道理,而是骊山对人力的使用,将时间划分为分钟时刻,与他此生所坚持的理念相悖,所以玄奘才会这么说。”

    李世民低声道:“你很了解玄奘?”

    张阳淡然一笑,回道:“说不上了解,只不过他几次来信都想要我皈依,我一直没给他回信罢了。”

    回味着刚刚这番话,李世民再问道:“你觉得玄奘的话是不对的?”

    张阳点头道:“就像玄奘说的,骊山造出了摆钟,将十二个时辰分成了小时,如此一来将时间更加细化,当时间的概念更清晰的时候,人们便会追赶时间,如果一天有五个小时的劳作时间,那他就要在这五个小时内做出更多的事。”

    “但和尚都觉得,人应该是自由的,和尚以人的一生为一个时间节点,他们相信有来生,所以他们觉得生命的刻度是宏大的,不只是存在于现实,用时钟来划分时间,来给生命刻度做标注是不对的。”

    “这就是玄奘在信中所要说明的想法,在他的言语里我造出了摆钟,我就是恶人,我就是那个荼毒世间的人。”

    李世民嘴里嚼着酱牛肉,没有回话。

    时间是一个很值得令人深思的问题。

    “当初你的摆钟送入了宫中,现在就在朕的甘露殿放着,朕时常观之很有益处,知道几时几刻要做什么,不过当时有不少儒生听闻过此物后,颇有言辞,他们也觉得不该有时钟此物,此物有违万物生息的规律。”

    说罢,李世民又夹起一块酱牛肉放入口中,嚼着继续道:“稚奴常说骊山山门的学识自成一系,来说说你们是如何看待时间的。”

    说话间,高阳与清河嬉笑着跑过,李福和李明争抢着玩具。

    见张阳迟迟不回话,李世民也沉默了,继续吃着酱牛肉,这种吃食难得,宫里的厨子至今没有想出这种爽口的酱牛肉配方如何。

    牛肉虽好吃,吃了上火又口渴。

    又喝下一口茶水,李世民搁下了筷子,打了一个饱嗝,罐子中的酱牛肉已经所剩无几,今天午膳可以省了。

    良久后,李世民站起身,“你还年轻,骊山根基也还浅,既然答不上来朕也不会为难你。”

    张阳清了清嗓子道:“陛下,玄奘和尚以为人的一生为一个刻度,他觉得人们不耕种,不劳作,不生产也是自由的,他的话语依旧是站在度化世人的角度,以此来揣度人生是不对的。”

    “嗯,原来你还有些芥蒂。”

    “若真如玄奘和尚所言,这世道也该亡了,有违家国社稷之言,这种和尚就该杀。”

    李世民颔首道:“坊间都说朕是圣明仁德之君,朕不能因为臣子一句话就杀了他,也不能因为玄奘的一卷书信而去诛杀他,没有罪名如何杀之?”

    张阳眼里多了几分恼怒,“栽赃他!”

    “当初他出关西游,当下朕已下旨不让他入关,在沙洲思过,如此足矣。”

    张阳看了一眼罐子中的所剩无几的酱牛肉,失落站在一旁。

    李世民心满意足地走了。片刻后,李治欢快地跑来他将小手伸入罐子中,将罐子内所剩不多的两片酱牛肉拿起来吃喝。

    吃得很满足,酱牛肉很薄很大,比他的脸稍大一些。

    李治吃完后还回味着……

    张阳小声道:“晋王殿下,好吃吗?”

    李治点头道:“姐夫做的酱牛肉一直很好吃。”

    注意到姐夫森然的目光,李治想着最近自己也没有闯祸,就算是皇姐闯祸了,还给姐夫和皇姐告状来着,哥哥姐姐中就自己最听话了。

    怎么姐夫的目光如此凶神恶煞。

    张阳幽幽道:“你父皇来一趟骊山就白吃白喝,吃光了我一罐酱牛肉。”

    “姐夫还有十六罐酱牛肉呢。”

    “今天与我一起收拾车间去。”

    “啊?”

    李治正讶异了一声,正要转身要跑,身后的衣襟却已经被姐夫的大手抓住,好似自己的命运也被抓在了姐夫手里。

    因为今年的倒春寒,骊山的棉布卖得更好了,李玥看着账目很是满意,棉布的库存就要消耗完了。

    也是因为这场倒春寒,这些天关中阴雨绵绵,眼看就要入三月,天气依旧寒冷,田地里劳作的人并不多。

    一份奏章送入了长安,李承乾看了奏章之后当即送到了骊山。

    这场倒春寒让九成宫所在的天台山爆发了一场山洪,不少殿宇都被埋了,好在没有人命伤亡,就是有不少田亩都遭了秧。

    这场山洪了毁了天台山三百余亩田地。

    李承乾与朝中商议,很快就作出了决策,下令迁民。

    有人说这场山洪是当年陛下修建九成宫对山神不敬,总之皇帝的九成宫就在天台山,就该怪皇帝。

    因为倒春寒导致的山洪,也让李世民这一次的度假多了一些烦恼。

    李世民就住在骊山脚下的行宫,公主皇子们也会时常离开看望。

    东阳公主正在和陛下讲述着这一次山洪的成因。

    “父皇,天台山本就是奇峰险地众多,所处之地乃秦岭北麓,多有涧溪,瀑布和潭池。”

    “加之连年砍伐,自当初还未改建成九成宫的仁寿宫开始,便时常有大水倒灌,宫殿所处之地一片汪洋,此乃水系导致,加之天时与人为开垦,才会导致了山洪,而不是因父皇要修缮九成宫,因此才会导致此次山洪。”

    闻言,李世民来了兴致。

    东阳公主继续道:“其实关中各地也常有山洪,往年山洪有郇州,岐山,汉中大部,陈仓,陇县。”

    李世民的目光落在地图上听着女儿耐心解释着。

    “在女儿看来山洪与地理和植被有关,与所谓的山神无关。”

    “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东阳面对父皇稍稍躬身一礼,言道:“回父皇,姐夫近日时常专研气象,当初姐夫就担心过关中会有山洪。”

    “关中有山洪是常事。”

    李世民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一旁的长孙皇后哭笑不已,陛下果然不会说张阳半句好话。

    东阳又道:“父皇,姐夫近日专研气象与田亩,女儿都是闲暇之余在太府寺的奏章上看到的。”

    李世民的眉头稍稍一皱,随后又道:“这都是你姐夫分内之事,只能说他也是个尽责的人。”

    与父皇说明了山洪的成因,东阳又道:“父皇,姐夫还时常讲退耕还林。”

    退耕?李世民吃着从核桃中剥出来的肉,板着脸道:“关中贫弱已久,开垦田地尚且不够,如何退耕!你们平时跟着姐夫也不要什么都听他的。”

    “父皇说得是,女儿告退。”

    临走前,长孙皇后让人给东阳带走了一些核桃,这丫头欣喜地离开了。

    屋内就剩下陛下与皇后两人。

    李世民还是自顾自剥着核桃,一旁的王公公拿着小木槌将核桃一敲,稍稍有些裂开之后就能交给陛下,陛下剥开就能吃。

    小木槌再次敲下,核桃一声脆响之后就裂开。

    李世民心满意足吃着核桃,“这都是冬日里剩下的核桃,观音婢也多吃一些。”

    长孙皇后气馁一叹,交给一旁的宫女,再看还有三五筐之多的核桃,“陛下是要将它们都吃了吗?”

    吃多了就有些口渴,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核桃难得,难道都要赏赐给骊山吗?朕慢慢吃。”

    这翁婿之间又怎么了?

    长孙皇后吃着核桃若有所思,陛下是说不得女婿的半点好,更不要说分给骊山核桃。

    其实太府寺哪有这么多事情,也都是张阳自发拟定卷宗,听玥儿说还要时常观天象,知气候。

    这都是有大功绩的作为,宗室里里外外这么多公主外戚,哪有人像张阳这般时常为宫里着想。

    陛下与皇后夫妻俩沉默着,又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而来,“陛下,听闻骊山这月又卖出了七千尺棉布。”

    “七千尺的棉布是多少银钱?”

    听陛下问道,小太监躬身回着,“如今外面的市价一尺棉布是六钱,如此算下来也有一千钱有余,再者有不少商客先付了三五千贯定钱,要骊山来年的棉布。”

    棉布不够卖,就连那些商客都要订好来年的棉布。

    李世民擦了擦嘴,再拍去衣服上的核桃壳碎屑,“这小子今天又赚了如此多银钱,一个月五六千贯银钱,他的家产多到花不完了。”

    说罢,李世民提了提腰带,便出了行宫要去骊山蹭饭。

    这小子有如此多的银钱,不吃他的吃谁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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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是李世民介绍:
张阳用上辈子学来的土味情话娶了一个小媳妇,家中虽清苦但日子也幸福。
只是有个不着调岳父,时不时要来吹个牛。
“贤婿,你上次那个茶叶还有没有。”
“没了。”
“贤婿,你说的兵法能不能给朕一份。”
“你想都别想!”
……我岳父是李世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岳父是李世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岳父是李世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