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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是李世民全文阅读

作者:张围     我岳父是李世民txt下载     我岳父是李世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零九章 世间事太难

    已经有人往蒸汽机内送入煤石,燃烧煤石的过程中,烟囱处不断有黑烟冒出来。

    张阳皱眉看着缕缕黑烟,思索着环境问题。

    李世民虽说对蒸汽机好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此物用于生产,他又道:“朝中刚休沐,礼部与长孙无忌还在争吵,为了高句丽王的事情争执不休。”

    沉默良久,见张阳不答话,李世民不耐烦地气馁一叹,又道:“你有没有在听朕说话?”

    张阳咳了咳嗓子,又道:“听着呢。”

    想着接着说朝中的事情,又自觉无趣,李世民笑道:“你觉得朕应该封禅泰山吗?”

    “那都是陛下自己的事情,只要陛下有了这个意愿朝中一定会有支持,也一定会有人反对。”

    皇帝没话找话,还要别人搭理他,张阳一脸苦恼,揣着手继续看着工厂里的进度。

    李泰和牛闯带着一群工匠敲敲打打,将诸多连接的部件组装上。

    随后众人又遇到了问题,部分拉杆组装上之后,反而传动更吃力了。

    李泰与众人议论着。

    寒冬时节又下起了雪,李世民的脸上挂着凝重,又道:“朝中的事情你不关心,你更在意村子里的铸造?”

    张阳哀愁道:“我如今已经是太府寺卿,不该插手的事情,我不想多管。”

    “那许敬宗和长孙无忌的旧怨呢?”

    “陛下说笑了,他们的个人恩怨与我无关,我久居骊山,再者说就算是当年,我也从未因为他们两人的旧怨而左右过决定。”

    李世民低声道:“你依旧是中书省的侍郎,不仅仅只是太府寺卿。”

    皇帝总是对社稷充满信心,事业心爆棚的皇帝,总是希望自己的下属也有事业心。

    在李世民的只言片语中,张阳叹息一声,看着雪势越来越大,回道:“陛下,朝堂的事情太难了。”

    难得听他说出这种话,李世民就坐在雪中,抚须道:“朕以为你会说苦心人天不负,当年的豪言壮语去哪儿,这不是你会说出来的话。”

    蒸汽机与车床的连接因为传动杆的缘故,暂时只能搁置。

    张阳收回了目光,想起了轴承,轴承是机械设备中的一个重要零部件,两个钢圈中镶嵌着珠子的事物。

    现在才明白,在工业发展的道路上,离不开各种零部件,对张阳来说,每每要拿起当初的技术工艺,这就像是补课一样痛苦,还要将这条路重新走一遍。

    在工业发展的早期阶段,直线传动始终是有限的,在满足各个角度和传动效率上,人们对于铸造工艺的技术与机械设备有了更高的要求。

    从而更加精密的器械出现了。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没这么容易,也很难。

    面对李世民的问话,张阳惆怅道:“以前觉得那些事情都很简单,我现在才觉得太难了,朝堂越来越复杂,就像技术工艺的提高也越来越复杂,到头来我只能做点简单的事。”

    “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简单的?”

    君臣俩人一起坐在雪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李世民低声道:“历代一个男子的成就到了四十岁就不再上进了,过了今年朕也年满四十了。”

    四周很安静,只有远处的工厂传来一些议论声与金属敲击声。

    张阳笑道:“陛下觉得自己年满四十了,所以去泰山给自己庆生是吗?”

    “嗯。”

    李世民应了一声而后又沉默了下来。

    王公公站在雪中,看着眼前的君臣二人,陛下年至四十,帝王心思越发慎重,也越发有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

    从当年陛下在玄武门发动兵变,再到贞观初年顶着无数的骂名登上了皇位,再是贞观初年大旱,这一路走来陛下很不容易,隐忍突厥人的兵犯长安城。

    忍受着众多士族谩骂,却也要微笑面对这些人,一步步都要谨慎小心。

    在王公公看来陛下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寻常人登上了皇位有多少人能够严于律己。

    若换成那为人行事有个性又狂野的杨广,在隋炀帝那样的为人下,这天下怕是会死很多人。

    张阳琢磨着,或许李世民也觉得年过四十,他的皇帝生涯度过了最重要的一个阶段,想着这辈子或许再也不能泰山封禅,也过了想要封禅的热血年龄,如今只是远远看了眼泰山,没有登临,也没有封禅。

    “张阳,你觉得朕没有泰山封禅遗憾吗?”

    “陛下说笑了,我怎敢说遗憾。”

    李世民轻声笑着,“朕自认没有资格登泰山封禅,你张阳也没有入凌烟阁,你可有怨气?”

    “我没有怨气,登凌烟阁不过是个虚名而已,很多人将他当作毕生的荣耀,我觉得这种荣耀只会徒增负累。”

    这话让李世民神色严肃了几分,他很不喜欢张阳说这种话,能够登上凌烟阁的都是为国为社稷,对陛下绝对忠心的人。

    神色上的严肃转而成了几分猜忌,李世民侧目看了他一眼,这小子一日不向朕臣服,不向大唐献出所有,他就一日不得登上凌烟阁。

    在张阳看来凌烟阁不过是陛下为了帮助那些社稷之臣的手段而已。

    君臣俩人再一次相顾无言。

    陛下已经四十岁了,一个男子过了四十岁便是一步步走入暮年,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心气,也活得更加清醒。

    清醒的是李世民觉得他自己这辈子都不该去泰山封禅,一旦他去封禅,往后帝王指不定会怎么说他这个得位不正的皇帝。

    现在想来,当下李世民清醒地认识到泰山封禅并不重要。

    而是张阳手中的下一代翘楚,裴行俭,薛仁贵,王玄策等人,才重要。

    皇帝的心思从收复中原失地到开疆拓土,如今开始考虑该给后来人留下了一个什么样的社稷。

    而张阳便是下一代年轻人中最重要的一个。

    若能收服张阳,便觉得社稷江山可以更稳。

    就像他所言,这世上的事一件比一件难,太府寺为了让作物多样化,一年过去了,如今还不是举步维艰,并不是朝中一句话,各地乡县就会积极响应。

    仔细一想,他的话很有道理,道尽了君臣俩人这些年的明争暗斗,机关算尽。

    “张阳,你觉得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瞧了一眼李世民,张阳叹道:“陛下是个很现实的人。”

    “现实?”

    “没错,陛下不会对世事有很多的妄想,就像陛下不会觉得我会心甘情愿地交出高昌,所以用外交之权与我交换,我若能做好礼部尚书,陛下也能有所得,我若做不好,对陛下来说也没有任何的损失。”“所以我开了价三千万万贯,我知道我从陛下手中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所以让陛下写了借据,再用整座骊山作为抵押。”

    李世民点头,“如此,当年你漫天要价,真正想要的不是银钱,而是寻求一个安生立足之地?好到现在羽翼长成,与朕谈条件,与朕周旋?”

    “若不是朕将骊山交给你,到现在为止你还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说到这里,李世民的神色多了一些懊悔,“朕上当矣。”

    张阳会心一笑,“陛下还是要还钱的,贞观若还不清,往后代代相传,希望大唐万世永固,还完钱为止。”

    “你当真是个恶毒的人,又要大唐万世永固,又要整个大唐给你们还债。”

    张阳笑道:“骊山建设都是为了民生社稷,陛下放心。”

    “嗯。”李世民点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朕最放心的人就是你了。”

    ……

    多么虚伪的皇帝啊。

    张阳不住摇头,说反话都不带眨眼的。

    做皇帝的人心理扭曲,三观颠倒,其价值观与正常人都不同。

    随后,他起身又道:“朕从泰山回来还没去见过你的老师,他身体如何了?”

    眼看牛闯与李泰朝着自己走来,张阳回道:“孙神医带着三个大夫团队,共三十个大夫,每每都会论述病情,只是到了如今依旧不能去除老师的病灶。”

    “这就像是一个水桶,多了一个缺口,这个渠口一直在往外流水,如今流出去的水越来越大,缺口就越来越大,那个病灶就是缺口。”

    “早在三年前,孙神医就说过老师的病灶不除,药石无用,如今只能靠着汤药养着,这病灶对身体的负担日复一日地增加,到如今越发严重了。”

    “朕去看看他。”

    李世民叹息一声便带着人离开了。

    等李泰与牛闯走到了近前,李世民刚刚走远。

    李泰好奇道:“父皇这是去做什么了?”

    张阳回头看了一眼,“去看望邹国公了。”

    等牛闯递上图纸的时候,李泰立刻转过脸,现在他看到图纸就会犯吐。

    图纸上画着就是连接车床的种种零部件,和自己之前想的一样,缺少就是轴承这个重要的零部件。

    心中有了结论,张阳了然道:“你们先停一停,我想想办法。”

    带着图纸回到骊山上,就看到李玥正在与小慧小武低声说着什么。

    张阳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入自己的车间,路过时听到媳妇说到了江南望族,骊山有钱有势,能对付得了世家,何况几个江南望族?就交给媳妇与小慧去对付足矣。

    推开车间的门,张阳拿出一些铁料,开始琢磨轴承的铸造。

    挑了几块品质尚好的铁料,点燃一旁的油灯开始勾勒图纸。

    一把漂亮的燧发枪就挂在墙上,燧发枪的枪身是闪亮的银白色,枪口处还装了一个准星,枪柄的两侧镶着金。

    这把镶金的燧发枪处处透着土豪气,这是大唐的第一把燧发枪,就算是它显得土气一点,那也是大唐的一个大进步。

    正在车间忙碌着,就看到李玥端着一盆糕点来,“这是小慧的家人从江南带来,吃着很不错。”

    张阳放下手中的活,洗了洗手拿起一块热乎乎的糕点,咬下一口发现这是用糯米做的,炙烤得两面金黄,内部香软还有些黏牙,不由得讶异,“咦?这不是年糕吗?”

    想到年糕,张阳看向车间外的大雪,“不知不觉要过年了。”

    见夫君因为在车间忙碌,双手冻得通红,她心疼地皱眉:“都说秋收冬藏,哪有人在这冬季还如此忙碌的。”

    张阳感慨着:“李靖大将军要看火器,村子里的蒸汽机又出现问题了,还不是需要我这个技术大拿用智慧帮他们解决问题。”

    她捂嘴笑着,“夫君还是第一次自诩大拿。”

    张阳有些得意道:“我的手艺,对他们来说就是大拿,我对五金手艺铸造的理解水平领先他们几个境界。”

    夫妻俩安静地吃着年糕,又觉得有些不够味,李玥还拿了一小碟盐,将细盐撒在年糕上,如此吃起来更有滋味一些。

    张阳失望道:“你应该加点葱花的。”

    “温室里葱都没有长好,过两天再去摘一些,且先这么吃着,小慧家送来不少呢。”

    她嘴里嚼着年糕,眼神中尽是满足。

    如今青雀已经成婚,她的心事也了却了一桩,又道:“听说袁道长年事已高。”

    张阳好奇道:“他不是一直在钦天监吗?”

    李玥捂嘴轻笑一声,“想着今年之后把袁道长和李淳风道长请来,教授女儿数术与历法。”

    吃了年糕,张阳神色严峻地喝下一口茶水,“难不成让我们的女儿去修道?”

    “修道有何不好?”

    还真是什么都找最好的,教女儿的老师都是一等一的。

    其他的什么都好,唯独不能教女儿权谋,孩子就该天真无邪的,等她长大了是个率真的孩子也好。

    她胡闹也好,学不好也罢,孩子简单率真是最好的。

    “你说皇后收我们女儿为弟子,如果只是名义上的弟子会不会更好一些。”

    李玥点头,“嗯。”

    夫妻俩达成共识,宫里的生活太过阴暗了,不想以后自己的女儿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

    李渊也只是给她讲述以前的造反事业。

    女儿可以学数术,可以学兵法,也可以锻炼身手。

    或者跟着欧阳询老先生学好了写字,也可以做个书法大家。

    有偌大的骊山在,以后谁敢欺负女儿?

    学什么都不能让她学权谋。

    吃完了碗中的糕点,夫妻俩一起走出车间。

第七百一十章 县侯的退休生活

    关中的大雪下了三天,这天的天空阴沉沉的,家里多了三头熊猫。

    这头圆尾短生灵,小清清很喜欢。

    去听课之前她好好嘱咐了熊二熊三不能欺负新来的三只小熊猫。

    古人对这种生灵的叫法很多,诗经有言白罴,也不知道这白罴说的是不是就指它们。

    中原的典籍中有很多关于熊猫的记载,它们的踪迹横跨了整个中原各个朝代的更迭。

    它们不像家里的那几头棕熊能够吃得下汤饭,张阳用温室里的瓜果或者菜叶子喂,它们倒是吃得正香。

    关中也有竹子,骊山的南面有一片小竹林。

    女儿已经在熊背上踏实坐好了,张阳带着她走下山,“往后在骊山种一片竹林吧。”

    “给那三头新来的小熊吃竹子吗?”

    “嗯,也不能总是养在家中,要让它们适应环境。”

    小清清也学着爹爹的模样揣手,不知不觉她也有这种习惯了,有道是父母是什么样,孩子也是什么样。

    父女俩一起下山的模样很是有意思。

    小清清虽是这头熊带大的,但言行上越发像爹娘了。

    走下山,小清清在冷风中缩着脖子揣着手又道:“爹爹,我不想学医术。”

    “你学医术不需要多精通,学一些药用的常识就可以了。”

    “我也不喜孙神医。”

    女儿有些倔强。

    张阳耐心道:“最近孙神医很忙,没有清闲教你医术,这两天都不用学。”

    到了李靖家门口,小清清便懂事地去跟红拂女练习拳脚,她的小短腿跟着红拂女的动作练踢腿,红拂女让她将腿搁在木架上,用来拉开筋骨,有点像学芭蕾压腿的模样。

    天气冷了,李靖大将军也穿上了骊山特有的棉衣。

    他的目光也看着一大一小练着拳脚,说话的时候嘴里不断在冷空气中吐出白雾。

    “火器可铸造好了?”

    张阳听到大将军问话,后背靠着墙瞧着女儿回道:“还要些时日,大将军不用着急。”

    李靖也看着小清清动作,“这个小娃娃的天赋不错,不过女子其实也可不学武艺。”

    张阳笑道:“且让她学着吧,她娘给了她很多的期望,学得好将来可以用来打架,也可以用于防身,学不好就当是一项才艺了。”

    “嗯,你倒是对自己的孩子很宽容。”

    “她娘对她很严厉,我得多给她一些宽容。”

    在李靖大将军家坐了一个时辰,小清清在这里的课程也结束了。

    张阳让女儿向李靖夫妻告别,再带着她去欧阳询老先生家学习书法。

    “爹,我想吃烤肉。”

    “不行,这个月已经吃过了。”

    话音刚落,她一脸的不高兴,张阳低声道:“罢了,我让你的魏王舅舅送来。”

    “好!”

    “不要让你娘知道。”

    “嗯!”

    将女儿送到了欧阳询家,让她跟着这位书法大家学习书法,便让李泰的侍卫传话。

    不多时,李泰就给她的小侄女带来了两串羊肉。

    张阳先是将其中一串吃完,留下一串给女儿,“要是被你皇姐知晓,她会被责罚的。”

    李泰挠头苦恼道:“皇姐对小清清未免太苛刻了。”

    小清清从出生开始就深得太上皇的宠爱,再有家产万贯,有最好的照顾,有最宠爱的身份,她老师更是各个领域一等一的人物,这娃娃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张阳再看李泰的神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疏忽了,总觉得这胖子成婚以后,他的气色更好了。

    减肥效果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明显,口头上坚持减肥,行为上一如既往地贪吃。

    李泰小声道:“姐夫你听说了吗?”

    “嗯,听说什么?”

    “今年虞世南又上表辞官,父皇应允了。”

    “是吗?”张阳颔首道:“我记得这不是虞世南老先生第一次要辞官了吧。”

    李泰看了一眼四下又小声道:“只是最近朝中出现了一些别的声音。”

    “虞世南老先生都这把年纪了,他辞官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只是虞世南老先生要辞官,那也就罢了,只是因为这一次辞官前还发生了一件事,江南东道徐家大肆收购茶山已经有奏章送到了朝中。”

    “所以这一次也有人议论虞世南老先生辞官是不是与江南望族的茶叶之争有关。”

    虞世南老先生也是江南望族的一支,如果被有心人利用,还真是说不清。

    张阳看了一眼院内,小清清提着笔写字的模样,正学着欧阳询老先生的运笔方式,写着一笔一画。

    这是最好的书法老师了,不指望女儿能够学得如何好,她只要学得能写一手漂亮工整的字就行。

    张阳感觉到退休生活正在朝着自己的靠近,带着女儿上课,闲暇之余忙忙太府寺的事情。

    等女儿半个时辰的书法课结束了,也到了回家用午饭的时辰了,下午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女儿还小,不用给她太大的压力。

    张阳将手里的烤肉串递给她,“这是你的魏王舅舅送来的。”

    小清清欣喜地接过羊肉串,在嘴里嚼着。

    张阳低声道:“吃完再回山上。”

    小清清不住点头,三两口就将这串羊肉吃完。只给她留了一串,留些肚子回家用饭。

    她很机灵地将嘴擦拭干净,让小熊带着她上山。

    此刻山上,小武和小慧,还有李丽质还在练着骑射。

    听杨婶说到了她们拉弓时手臂没有这么大的力气,限制了准度与射程。

    张阳想到了大唐弓箭如今的构造,用罢午饭之后,打量着她们练习骑射之时的弓箭。

    尝试着将弓箭拉开之后,张阳稍稍点头,心中有改良的方向。

    除了带女儿上学,张阳这些天都在车间里忙活。

    今天是冬至,李玥坐在华清池边等着午时,午时一到便记录下日照角,再根据晚上的星象来推算历法。

    骊山上弟弟妹妹的学业也都交给了小慧与小武,夫妻俩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张阳用半个月时间做好了两个轴承,因为制造精度的关系,骊山的轴承样式是根据自己的改善而来。

    内部的滚动元件不是钢珠而是用精铁打磨出来的圆柱,再上一些桐油便可以用起来。

    三个尺寸不一的轴承就是连接蒸汽机与车床的关键。

    其实轴承的铸造并不难,难得飞轮圆环内部的滚动元件打磨出来的圆度。

    “这也是骊山生产的关键吗?”

    张阳点头道:“别看这东西不复杂,为了这元件我费了不少铁料。”

    张阳将这五个大小不一的轴承放在桌案上,看看图纸。

    从一定意义上李泰对传动装置的理解是不错的,但他用的多是直线转动,按照传动原理,随着杠杆的加长后端的受力也就更大。

    杠杆加长了两倍,后端的受力也就增加了两倍的运作效率,如果只是加长杠杆来提高运作效率,根据守恒定律,力不会无缘无故地增加,作用力到了后端车床,所用力的运作半径便减少了一半。

    这与现在自己所用的飞轮车床原理是一样的,每踩踏一次线圈转动一圈,但飞轮就只转了半圈,反复踩踏作用这才让飞轮也转得越快,从而在离心力的惯性下做功达到自己想要的速度,做一些切削打磨的工作。

    当冬至日的又一场大雪飘下的时候,工厂传来了一片欢呼声,蒸汽机连接了车床,整个工厂的半自动机械化迈进了一大步。

    而就在这天,李泰请了阎立本前来观摩。

    身为李泰的岳父,以后也是骊山潜在的合作伙伴,李泰向他解释着工厂用的许多原理。

    阎立本打量着眼前的流水线,人工先将棉线在车床排线上缠绕好,放入车床中,蒸汽机轰鸣着转动着连杆带动着车床转动。

    对这位老工匠来说,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复杂的流水线,各类铆钉,还有弹簧,更有新做出来的轴承都是他没见过的工艺。

    阎立本找到了这里最年迈的工匠。

    江师傅说道:“骊山的县侯是小张,早在七年前老夫第一次见到他的手艺就发现了端倪,或许其他人有了较高的手艺便会不求上进,小张却一心想要打造出这些。”

    相比听李泰的介绍,阎立本更愿意听这个江师傅的讲述,“这位长辈,恕本官直言,如此流水线造出来的布匹其做工都是一样,违背匠作的主旨。”

    江师傅笑道:“你们这些有才学的人不是常说道不同不相与谋吗?”

    “老头子我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民众所需,骊山要造的不过是布匹,这些布匹廉价但可以供给千家万户用,老头子还听说军中几次想要求购都被拒绝了,因为骊山的生产力不够。”

    “一人一针可以织出多少布匹?精益求精是匠作的理想,但光是在做工和织造上一味追求手艺高低,而不谋求变通当真是正确的吗?多少年了,自鲁班公输之后,世上难以再见机巧之物。”

    “如果有更多的人愿意购买骊山布,那也是活该张小子富裕,这是世人的选择,不是吗?骊山铸造不是为了取悦帝王,不是为了权贵一己之私,他将一切人力物力都用于骊山的生产,用于民众所需。”

    阎立本皱眉又看了一眼流水线,心中有了万般思绪,有种落寞和无奈。

    骊山的通过给蒸汽机喂煤石,通过蒸汽机运作就可以将这些丝线织成布匹,一卷卷平顺的羊毛布匹就这么做出来了,羊毛布很厚实也很粗糙,但用来取暖也合适。

    不比丝绸那样丝滑,也没有丝绸那样轻薄,厚实的布价格低廉,也能够保暖。

    李泰捧着一卷布笑道:“之前的姐夫设计的流水线就是按照现在的样子为基础改制的,等我们工厂更加宽敞了就可以造出更多的布。”

    面对自家岳父,李泰很热情地讲述着这里的一切,更讲到了自己这些天对电磁方面的感悟。

    阎立本听得一知半解,作为大唐最顶尖的匠作世家之一,但在骊山也有他看不懂,无法理解的事物。

    江师傅低声道:“据前人经验所学,匠作一道原地踏步多久了,若能接受骊山铸造经验,老头子以为那又是另外一片天地。”

    这些话语在阎立本的脑海中回荡,骊山的路是不是正途,阎立本心中还是带着质疑。

    跟着魏王见过女儿,问了许多事情他才放心地离开骊山,回长安继续监造太液池

    而在骊山的另一头,传来一声炸响。

    先前对这些小炮仗很是好奇,现在李靖玩着这些竹筒炮仗,看它们炸开,碎石炸得七零八落。

    这场面先前还觉得很惊奇,如今看多了又觉得索然无味。

    他看向正在点燃引线炸炮仗的张阳,又说起了在骊山问了无数遍的话语,低声道:“老夫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真正的火器。”

    张阳捂着耳朵,炮仗又一次炸响。

    红拂女与李玥就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小清清看着炮仗也没太多惊疑,她坐在熊背上捂着熊大的耳朵,熊大的背上还有三头熊猫。

    两家人就在骊山的竹林边散心,顺便带着李靖大将军熟悉骊山。

    李靖等火器已经等了两个月了,深秋进入骊山,再到现在的寒冬。

    “还请大将军再等些时日。”

    李靖点燃手中一截炮仗,丢到远处看着它炸开,“你做一个大一些炮仗岂不是更好?”

    “这骊山上有很多小生灵在冬眠,打扰它们可不好。”

    李靖侧目看向那头熊,这头熊长得又壮又大,卧在地上都有半人高。

    张阳解释道:“我女儿不让这头熊冬眠,从家里硬拽出来的,它已经认命了。”

    李靖欲言又止,倒是坐下来喝着茶水,山上还有一些积雪,这里的景色很美。

    皇帝没来骊山过冬,让骊山在这个冬季过得很轻松。

    “老夫听说高句丽打下之后,朝中对治理之事争论颇多。”

    “还请大将军不要说朝中的事,我现在是太府寺卿,不过问这些大事,好好过我们的退休生活不好吗?”

    张阳将手中的炮仗放到李靖手里,兴奋道:“来!接着炸,多好玩呀。”

第七百一十一章 冬游的一家人

    李靖将炮仗随手一扔,已然没了太大的兴趣,“你做这么小的炮仗是为了防止老夫炸到人吗?”

    张阳点头道:“稳妥起见,安全第一。”

    李靖若有所思点头,随后长叹一口气,“也罢,老夫便等着你将火器拿出来。”

    放炮仗是冬天的乐趣,偶尔在雪地里炸一个小坑也是赏心悦目的。

    在山林里散心了片刻,张阳带着一家人回山上,伸着懒腰道:“回去睡个午觉,最近都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的。”

    再看李玥的神情,她表面很轻松,可这轻松的表情下隐藏的担忧与忧虑却能够一眼看到底。

    她还在为了江南的茶树田产忧虑,这件事是她和徐慧在安排。

    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阳依旧迈着清闲的步子。

    李玥皱眉颔首道:“夫君给李靖大将军铸造一个火器也不难吧。”

    “做个土雷对我来说很简单。”

    “那为何……”

    张阳咧嘴笑道:“因为你父皇是个小心眼的人,何况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别说旨意难违!”

    李玥还是一脸的疑惑,随后又道:“是因为那次在曲江池的约定。”

    张阳点头,随即沉下脸,“做皇帝的都是宁可他负天下的人种,他可以猜忌所有人,我也不相信他任何一句话。”

    很少见夫君有这种神情,显然是生气了。

    看来夫君与父皇之间的矛盾一如既往,没有变过。

    以夫君的心性,李靖大将军想要见到火器多半很难。

    “我推算了一下,今天的天气阴又多云,气温很低,如果今天夜里起风了多半要下大雪,雪后我们一家人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又游玩散心。”

    张阳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绪,又道:“我看你最近总是有很多愁思。”

    闻言,李玥正了正神色,“骊山有太多需要担忧的事。”

    张阳会心一笑,“是呀,有太多事情要担忧了。”

    看夫君又恢复了明媚轻松的神情,李玥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张阳顺路砍了一些竹子回去,骊山的竹子并不多,只在东南这一片小竹林。

    正是冬季竹子并不好,张阳扛了几节还算是鲜嫩的竹子回家。

    这三头熊猫如今还不亲近人,婶婶给它们又做了一个熊窝倒是可以保暖,不过熊猫本来就是一种很能御寒的动物,将竹子丢给它们,这三头熊猫便自顾自吃着。

    到了夜里,李玥教着女儿数术,她问道:“甲有十卷书,乙有六卷书,甲给乙多少卷之后,两个人的书卷一样多?”

    小清清眨巴着眼,抬眼盘算着……

    良久之后,李玥着急道:“算出来了吗?”

    “甲给乙……”

    面对她娘严厉的神情,小清清委屈地抿着嘴,都要哭出来哪里还能算。

    李玥痛苦地捂着额头,深吸一口气耐心道:“甲有十卷,给了乙一卷,现在乙有多少卷?”

    小清清还在盘算着,好一会儿道:“七卷。”

    闻言,李玥点头道:“如此一来甲再给乙多少卷可以一样多?”

    小清清扒拉着自己的小手,低声道:“三卷?”

    说完话,这小丫头看到母亲瞪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道:“四卷?”

    李玥一拍桌案起身就走回了房间。

    儿子小心安还坐在摇篮中笑着,好像这一幕对他来说很有趣。

    小清清还委屈地坐在桌案边,当母亲的恼怒,女儿委屈,做爹的无奈,儿子还在笑。

    这个家还真是有意思……

    女儿就算是过了今年也才四岁,对媳妇来说对女儿的教导一直都很重要,甚至给请了这么多高人教导。

    只是教导归教导,这孩子小时候还挺聪明的,现在反倒是学得很慢。

    媳妇这个做母亲的心太过急切了。

    张阳拿出几根竹签,坐在了女儿面前,低声道:“你看左边有十根竹签,右边有六根,你先将左边的移动一根,放到右边。”

    小清清闻言照做。

    “现在是左边是多少?”

    “左边还剩下九根。”

    张阳又道:“那就再移动一根!”

    小清清依言照做,猛然惊觉,又道:“爹!一样多了。”

    张阳点头笑着,“那你总共移动了几根竹签?”

    “两根!”

    “去和你娘说。”

    “娘!女儿知道了!”小清清欢快地跑进屋子里,“只要给乙两卷!”

    这种普通的加减法她就会,只不过转一个思路,拐一个弯就想不明白了。

    思维上还是不够敏捷。

    李玥看着女儿乖巧的样子,不好再责罚,低声道:“可以去休息了。”

    “那女儿先去休息了。”小清清乖巧地跑开。

    走出屋门,见夫君还在收拾着一堆图纸,李玥打开屋门面色忧愁,拿着茶杯看着漫天的雪花落下,正如夫君推测的那样,夜里一起风就会下雪。

    不多时,小慧拿着书信快步走来了,她低声讲着现在江南那边的形势。

    李玥皱眉回应着她的话。

    张阳坐在屋内,风声淹没了俩人的谈话,只是多了一眼媳妇与小慧忧愁的模样,继续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这场大雪下了两天,天地间一片银装,骊山远看像是个被雪包裹住的大雪团。

    清晨时分,杨婶准备了三驾马车,一同冬游的还有一群弟弟妹妹。家里的几头熊也参与这场冬游,只不过家里的那几头熊猫留在家里让王婶照顾,它们刚刚来骊山不久,需要熟悉环境。

    车驾缓缓驶动,张阳坐在车辕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看着沿途的风景做着记录。

    记录气候对关中各地的影响也是太府寺的重要工作,比如说哪里的地势雪厚,哪里的地势雪较少,田地里雪有多厚,河床的冻结情况。

    这些都要做好记录,大唐从武德开始建立,那时候的朝中的卷宗都残缺不全,很多卷宗都遗失了。

    太府寺掌耕种,不指望李世民会建立一个气象部门,这些事情只能自己来。

    “夫君在写什么?”李玥侧目看来。

    “写今年下雪的情况,这一场雪很大,覆盖面也挺广的,出来散心之余,正好给我做个参考。”

    只是稍稍一看,看到夫君记录的沿途的地名与雪的厚度就能明白个大概。

    李玥小声道:“其实以前也有几场大雪,只不过那时候人们只是赏雪景没有人记录过这些。”

    沿途官道上,马车不少,这些车驾都是权贵人家出来赏雪的。

    他们久居长安城,就被关在四方闭塞的城中,在这个清闲的冬季能够出现看雪散心是最好不过的。

    张阳低声道:“我以后想在太府寺名下建设一个气象院,专门用来记录中原各地每年每季的气候变化。”

    一边设想着,继续讲道:“比如说旱年的时候长安各个河道的水位下降多少,再者说雨季的时候河道上升多少,顺便再关心一下水质。”

    张阳放下书卷靠着马车的车门,一条腿就这么在车辕边上晃着,“各地的气候与水土都不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种地要说简单也简单,要说复杂也很复杂,要会看气候变化,也要注意水土。”

    对其他人来说种地或许只是往肥沃的土地中撒种子就可以了。

    对张阳来说没有这么简单,气候的变化会直接影响作物,趁关中水土环境没有这么恶劣,要好好养护才行,再者说现在的河西走廊还是水草丰沛的养马场,后世的恶劣环境还没到来。

    也就皇帝将太府寺丢在一旁不去理会,也不会具体地给太府寺或者司农太大的权力与话语权。

    皇帝只看结果是不好的,历代皇帝都是这样,他们只看当下的粮食丰收,却不知道水土关系,关中的土地经历过秦汉两代这种过度地开垦已经对水土造成了很严重的破坏。

    更不要说大西北的风沙一直都在侵袭关中。

    光是这么想,太府寺卿这个位置很难坐。

    “媳妇啊,这世道只有你夫君我在真正地为国为民了。”

    闻言,李玥笑道:“那你还想用琉璃来做窗户。”

    张阳解释道:“生活所需与为国为民是两回事,生活质量有提升的必要性,就像是我们家的马桶,牙刷和淋浴,再有肥皂这都是需要的。”

    当初任职礼部尚书,帮大唐夺回了河西走廊,整顿了安西四镇,夫君在朝中任职总是很尽心尽责。

    再者说之后去了尚书省,帮助朝中缓解银钱的问题,还让军中有所改变,这些变化都是看在眼里的。

    现在夫君又成了太府寺卿,很多人都说太府寺就是一个清闲门户,有时候朝中的老臣从关键的位置上退下来都会去朝中的五监九寺养老。

    又或是礼部,以前的礼部也是一个清闲地方。

    高句丽放在当年也是众多将士与名仕意难平之所在,现在还不是被礼部收复。

    李玥看着夫君的神情,她的三五缕细长黑发飘在额前,随着风而动,低声道:“很多事情在夫君手里总能迎刃而解,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张阳笑道:“你说笑了,我也不是万能的,目前为止我依旧治不好老师的病。”

    小清清骑在熊背上,这么大的一头牲口横行荒野,自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有沿途的行人指指点点。

    只是这头熊面对这些指点打了一个哈欠,呼出一口热气,脚步缓慢也并不在意。

    从骊山不知不觉走到了渭南,一家人在河滩边用饭,不远处还有一座桥跨在渭水河之上,过了这座桥再走一段距离就是高陵了。

    张阳打算路过高陵,再去龙首原看看,想看看是不是真如阎立本所言,李世民打算在龙首原开辟一个宫殿。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唐除了长安城的太极宫,还建设了大明宫与兴庆宫。

    耗费的民力也不少,更不要说是大明宫在李世民的晚年开始动工。

    相传在秦国,从长安县樊川秦岭飞出一条黑龙,这条黑龙腾云驾雾一路朝着北面而去,就为了去一趟渭河饮水,而它经过的渭水北面形成了一座山,这座山就被称为了龙首原。

    当然也有传言说,龙首原就是由这条黑龙所化,不论传闻是什么样的,总之渭水北面的那片地方由此得名。

    当然了这种坊间传说是不可考的,谁也没有见过黑龙。

    当年在龙首原附近建设过大秦的阿房宫,大汉的未央宫,到现在李世民想要建设大明宫。

    李世民这个皇帝已经被尊为了天可汗,可他的事业心一直强迫着他,他想要比肩秦汉两代,如此便要修凿汉时的太液池,也想要在龙首原建设宫殿。

    毕竟秦汉两代的那几位帝王,一直都是后世皇帝的偶像。

    李世民终究没有去泰山封禅,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去了,只是对这泰山远远祭拜,如此也能记载史册。

    这也许会成为,这位天可汗一辈子的遗憾。

    既然有了遗憾就要弥补,李世民想要在追随强秦盛汉的道路上,继续奋进。

    做以前皇帝做过的事,拿回中原的失地,开疆拓土,励精图治。

    路边有几个老农看到了成群的孩子,他们痴痴地笑着。

    当公主与皇子不再那么地高高在上,他们与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也就在大家正在用着饭食的时候,一个老人家走了过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许国公高士廉。

    高士廉笑道:“公主皇子在这里何其快活,到底是你这位骊山县侯快意快活。”

    张阳起身稍稍行礼,“许国公说笑了,既然在这郊外恰逢,不如一起用饭?”

    高士廉点头,“老夫正有此意。”

    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竟然还活着,已经有些年没有听说他了。

    当初他帮李世民编修氏族志,识人善用,在贞观初期帮李世民站稳了脚跟。

    与这位老人家说不上熟,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张阳不喜欢他的目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人的目光还是这么地锐利。

    对这位老先生也没什么好感,他一句话就让李百药在礼部一待就是数年之久。

    当权者能够轻易摆弄他人的命运,就像是这位许国公摆弄李百药的命运是一样的。

第七百一十二章 龙首原

    两人相对而坐,打开从骊山带来的食盒,食盒中是一只煮好的鸡。

    高士廉也不客气,扯下一只鸡腿咬下一口唇齿皆是油星子,甚至有不少油水流在了胡须上。

    一人一张饼,两人共食一只鸡,其余的食物都是孩子们的。

    张阳啃着饼,看老人家黑黑的指甲与那没有洗过的双手抓着鸡肉,顿时没了胃口。

    高士廉又道:“朝中因为教化蛮夷之策争论许久,自从张大安与李义府回来之后,这两人屡屡在朝堂上与长孙无忌辩驳。”

    张阳依旧自顾自啃着饼。

    高士廉也拿起饼啃着,试图盖住口中的油腻,接着道:“张大安与李义府一回长安城,就能够给礼部如此大的助力,老夫看过当年裴行俭的策论,等裴行俭回来,礼部会更厉害,年轻一辈的锋芒如此之大,长孙无忌多半是有对手了。”

    听这个老人家絮絮叨叨讲着,张阳的思绪完全过滤了这些话,而是目不转睛看着河边发呆。

    高士廉又道:“老夫当初第一次见你,与你相谈便以为你是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现在看来是老夫看错了,这么多年了老夫很少有看错一个人。”

    “不!”高士廉又自我否定的道:“非是老夫看错,而是你藏得太深了,你还藏着什么?”

    “许国公,我光明磊落,我什么都没藏。”

    “嗯。”高士廉的神情多了几分赞赏之色,“少年英杰就该有这样的城府。”

    与坏人接触多了你也会变成坏人,高士廉就是一个坏人。

    换一种说法,高士廉是名仕中的坏人,只不过他的那些好名声盖住了他是一个坏人的本质,一个好人中的坏人,才是最可怕的。

    按照这位老人家的活法,活着太累了。

    像高士廉这样的人在朝堂上还有很多,不过绝大多数都没有高士廉这般的境界。

    张阳低声道:“所以我才会想着离开朝堂。”

    高士廉叹息道:“那你可曾想过,到了最后陛下为何又采纳了长孙无忌的方式来治理突厥蛮夷?”

    蛮夷?这是老一辈人对突厥人的称呼,在老一辈人眼里突厥人就是还没开化的人,就是蛮夷。

    张阳颔首道:“我已经不是礼部尚书了,陛下作出什么样的选择与我无关,礼部做了什么也和我没有关系,我离开朝堂已经三年了,这三年以来我很少过问这件事,就算是许国公与我说了,等您一走我就忘记了这些话。”

    高士廉抚须道:“这鸡肉不错,看你也不吃老夫就带走了。”

    老人家捧着还未吃完半只鸡离开了,张阳甚至怀疑这个老家伙就是为了拿走一整只,才用他那没有洗过的双手撕扯鸡肉。

    张阳闭上眼,长出一口气,将那只双手从自己的印象中抹去,哪怕是用筷子也好。

    只是睁开眼又发现这个老家伙站在自己的面前,张阳不解道:“许国公还有什么事吗?”

    高士廉抚须笑道:“老夫听说魏王殿下病了?”

    李泰现在在做什么?他多半窝在家里煮着茶叶蛋,吃着火锅。

    这胖子最近的日子很惬意。

    见张阳不答话,高士廉又自觉没趣便离开了。

    一家人在渭水河边用完了饭食,便就这么悠闲坐着,消消食之后,再去龙首原看看。

    孩子们的精力总是旺盛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小武与徐慧还有李丽质已经不带着这些弟弟妹妹们玩闹了。

    年龄过了一定阶段,玩闹的事物都不一样了。

    再加上认知上的差距,李丽质已经不会因为这种扑水和跳绳感兴趣了。

    李治抓着一条小鱼而来,“姐夫,我们将这条小鱼炸了吃吧。”

    张阳夺过他手里的鱼,在这小子一脸疑惑的目光下又丢入河中,“小鱼不能杀,要是将小鱼杀了,往后就没有鱼吃了。”

    “可是小清清说她想要吃炸鱼!就是脆脆的那种炸鱼。”

    他说的就是那种裹粉炸出来的鱼,之前给这些孩子做过一次,他们吃得很香便记住了。

    又难怪他们都是贪吃的年纪。

    张阳揣手道:“有些鱼长不大,有些鱼会长大,长不大的鱼可以吃了,能长大的小鱼就要养着,不然所有人都吃小鱼,这渭河就不会有鱼了。”

    “嗯。”

    李治重重点头表示明白这番话,言道:“淮南子有言:焚林而田,竭泽而渔,就是这般?”

    这小子已经开始看这种典籍了,想来也是他最近总是在藏书阁看书。

    在大唐没有这么多的童话书,没有太多的童话故事,这些孩子早早就开始接触圣人典籍。

    也就是因为没有童话故事,这世道少了很多美好,有人活得现实,有人活得悲观。

    现实的人比悲观的人要多,唐人绝大部分都是现实又悲观的。

    尤其是跟着李世民起家的那些人,他们经历过乱世,所以他们有着悲观的精神,以至于老师甚至觉得活下去太累了。

    就像是现在的李世民,人到了四十岁就会活得更加清醒。

    这皇帝到了四十岁也会有些糊涂的想法,比如说想要修建大明宫。

    车驾再次启程,小清清骑着熊大嚣张地开道,过路之人见到如此壮硕的牲口纷纷避让,也在好奇骑在熊背上的小丫头处之泰然。

    不少人就会为人这个小姑娘该是某位高人的弟子,能够收服这种猛兽的人物不是高人是什么。

    直到张阳坐在车辕上,赶着慢悠悠的马车,这个身影从人群中掠过,不少人都认为这是一个车夫。

    从穿着打扮上来看,这男子的穿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是比寻常的车夫要干净而已。

    尤其是他的头发,光是看着就会觉得很柔顺。

    车驾从人群中路过,过了桥之后,便没有这么多目光了,一路上张阳继续拿着册子记录着高陵一带的水土情况,这里的雪地没有骊山这么厚实,还有不少田亩没有被覆盖。

    张阳停下笔推算着风向,再看到远处的龙首原,此时候的龙首原上方的龙首高坡挡住了绝大部分的风雪。

    见状,张阳又记下了这里的地貌特征。

    只是车驾被几个县兵拉住了,对方大声呵斥道:“什么人过境高陵。”对方穿着一身甲胄,看起来是折冲府的人,小清清安抚着身下的熊大,奶声奶气回道:“我们是借道去龙首原!”

    “龙首原也是你们能去的?奉劝你们速速离开。”对方看着熊大退后几步,这种熊一旦扑来,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李玥没有从车驾中走出来,而是从车帘的缝隙中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

    现在小清清正在和这个士卒争辩着,高阳站在后方车驾的马车上,“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没见本公主在这里吗?”

    对方根本不认识高阳公主,只是狐疑地看了一眼。

    张阳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冲动,弟弟妹妹也愿意听姐夫的话。

    “你们是谁的兵马?”

    还未等对方回答,张阳思量着又道:“对了,自从卫府改制折冲府之后,这一带折冲府扩建后多半是领军卫的,我与李大亮将军有些交情,你且放我们过去,这件事就不与你计较了,如若不然我身后这群孩子足够毁了你的前途。”

    再是一想,张阳换了一个坐姿,盘腿坐在车辕上,见对方依旧无动于衷,又道:“我又想起一件事,五年前李孝义在领军卫任职,那时卫府还未改制折冲府,现在这小子被他兄长安排在军中,是宗室子弟给了一个兵曹的名头,他在军中任职,念他年纪还小也未满二十岁,所以留在军中却无兵曹之权,我说得可对?”

    “说起来我还想问一件事。”

    眼前这人的话语不断,好似对领军卫很了解,那看路的将领心中越发狐疑。

    张阳一拍脑门,“蜀王李恪还在这里吗?他现在在做什么?当初给他的练兵之法,他究竟学得如何而来?”

    只是说了几句话,那看路士卒心中摇摆不定,看对方的车架所用的马匹都是高大的骏马,而不是关中寻常卫府的阉马,一看来历就不简单。

    而且还有一个小姑娘自称是公主。

    小清清又道:“你再不让路我就让熊大咬你!我是郡主,我弟弟是关西侯!”

    “关西侯?郡主?哪位郡主?”这士卒又是挠头回头眼神示意让人去送消息。

    正当双方对峙不下,引来了四周乡民的围观,张阳越发不耐烦,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

    李恪脚步匆匆而来,“见过兄长,兄长这是出来游玩?”

    见李恪出来了,张阳又重新坐好,“是我们打扰了驻守要地。”

    李恪躬身道:“兄长切勿这般说,是要去龙首原径直过去便是。”

    张阳这才让马儿继续前进,小清清不满地瞪了刚刚那士卒一眼。

    马车走过了李恪的面前,张阳拉了拉缰绳示意停下,“蜀王殿下长高了不少。”

    李恪脸上也养了胡子,“来年入春后便是弟弟的婚事,还请兄长前来赴宴。”

    “你的婚宴我就不去了,你在军中我是文臣。”

    李恪依旧绷着脸,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其中利害关系,张阳低声道:“我会让人送个贺礼的。”

    话语说完,张阳便驾着马车继续前进。

    与李恪不用说太多,杨妃虽有托付,但两家人不用走得太近,实乃是因为李恪身在军中。

    他在军中的身份是一条高压线,他的身份更是危险。

    眼看马车就要从眼前过去,李恪连忙道:“母妃说过只要兄长能够送来贺礼足矣……”

    看到兄长没有回话,眼前只能看到他摆动的手。

    李恪又大声道:“我要娶的是杨氏,华阴的杨氏。”

    车驾越来越远,李恪目送车驾离开,心情很是复杂。

    如此车驾从一处处驻守折冲府官兵面前顺利路过也没人再敢拦着的。

    按照那个士卒的言语,李世民如此看重龙首原,甚至让折冲府在此地驻守,看起来大明宫的建设已经在皇帝的心里打定了主意。

    马车内,李玥低声道:“华阴的杨氏在汉时有一位高人,据说有关西孔子之称。”

    张阳咧嘴笑道:“我儿子还是关西侯呢。”

    看夫君骄傲的样子,她伸手拧去,“父皇没有下旨,如今怎敢自称关西侯。”

    张阳笑道:“我可以争取一下。”

    马车上坡的路走得很慢,走上了龙首原的高坡,这里是一处平地。

    总算是见到了龙首原的全貌,都说龙首原山川秀丽,定鼎之基永固,无穷之业在斯,现在一看这就是一片荒芜高地。

    张阳再是一想就明白了,那关于龙首原的记述是在隋书之中,朝中掌文翰的虞世南辞官之后,隋书的编撰交给魏征。

    隋书是唐人写的,李世民为了建设大明宫,想要在隋书上怎么写都无所谓,更何况还是袁天罡愿意给他做背书。

    马车走得很慢,龙首原占地两百余亩,纵横达十数公里,汉书记载龙首山长六十里,头入渭水,尾达樊川。

    大唐的关中地界,龙首原占地比之后世要大。

    张阳只好让车驾朝着西南而下,在沿途回去时又途经高陵,宽敞的河道现在还有一些碎冰片浮在上方,这个时节看不到高陵河道交汇处泾渭分明的场面。

    只有到了秋季泾河水流大的时候,才可以看到此地泾渭分明的奇观。

    张阳带着一家人在冬游正在往归途而去。

    此刻的李世民眼前堆满了劝谏的奏章,这皇帝此刻怒声道:“真是一帮好臣子,朕只不过起意要修建大明宫,这帮臣子竟然将朕比作秦二世,说朕要效仿秦二世修建阿房宫!”

    皇帝在甘露殿暴跳如雷,最近好不容易积攒下了一些钱财,想要修建大明宫,满朝上下劝谏的奏章就多如雪片。

    王公公带着一个食盒而来,“陛下,这是魏王殿下让人送来的茶叶蛋。”

    “这小子眼里除了茶叶蛋就没有别的吗?整日就知道在骊山铸造那些奇巧之物!”

    王公公又道:“说来魏王殿下一看图纸就会吐,传闻已经不再参与骊山的铸造之事了。”

    “那他也不该整日就吃茶叶蛋!”

    李世民一边说着剥了一颗蛋便吃了起来。

第七百一十三章 高句丽落幕

    茶叶蛋吃多了肠胃不舒服,李世民吃了两颗不再多吃了,命宫人将余下的茶叶蛋送到立政殿和后宫各个妃子那里。

    朝中的奏章堆在眼前,一个小太监又递来一堆奏章,“陛下,这都是中书省送来的。”

    就算是朝臣再弹劾,李世民以为该批阅的奏章还是要批阅,该处理的政事,还是要接着处理。

    想到今日张阳出去冬游,还惊动了在龙首原的折冲府,如此一想李世民心里越发不痛快,朕在这里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过冬都不能出去,这小子竟然还这么悠闲。

    其实张阳带着一群孩子路过龙首原的时候,宫里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不过也只是一家子出来游玩,朝中也不计较了。

    想到张阳总归是个正常人,一直关在一个地方人会发疯的,出来游玩倒也是人之常情。

    折冲府的第一时间给放行了,事后才告知。

    李世民没有闲心去管这些琐事,眼前的奏章还未批阅完,现在又送来一批。

    想到给张阳一个太府寺卿,让他过着这么清闲的日子,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张阳这人过得越发惬意。

    李世民就觉得他这人年纪轻轻就过着如此惬意的生活是不可饶恕的。

    皇帝的日子过得不好,他也不想别人过得太舒服。

    尤其是皇帝要修个大明宫,被魏征为首的满朝言官痛骂,李世民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

    这个张阳凭什么过得比朕还要舒服,天理难容。

    陛下阴沉着脸批阅奏章,也不知道此刻的皇帝在想什么,王公公也低着头安静站着。

    一旁追求积极上进的小太监低声道:“陛下,中书省的人说了,刚送来的奏章有骊山县候的奏疏,说是有太府寺的事。”

    “呵,夏季时的本以为他这个太府寺卿会一直写奏章,没想到过了秋季没见他再送来奏章,倒是这个闲散的冬季将奏章送来了。”

    李世民翻找着眼前的一堆奏章,从中先拿出太府寺的奏章来看,太府寺送来的奏章算是一件稀罕事。

    别人做个太府寺卿都是循规蹈矩,而张阳这个太府寺卿却总是能够找出一些奇怪的问题。

    李世民打开奏章看着奏章上的问题,仔细一看是太府寺对气象的记述。

    张阳的字迹不算工整,看着也不好看,倒是能够辨别这上面写着的是什么,自汉以来,气候变迁多影响关中耕种,关中因气候与水土变化,导致可耕种田亩逐年减少。

    因近年气候尚好,适宜耕种,各地田亩可耕种田亩减少,但亩地收成上涨两成,且西北之地土地荒芜加剧,又有陇右风沙时有侵扰……

    请陛下准予太府寺建设气象官邸,以预测天时,以预防各地的旱涝。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还望陛下应允。

    李世民看完了这份奏章,低声道:“去叫岑文本来。”

    小太监见状欣喜,当即回道:“喏。”

    那小太监的神情,王公公都看在眼里,这些小太监为了引起陛下的注意,总会与官吏走动打听一些事。

    不过都是一时的心眼而已,陛下不会因为这些小太监的这种行为而分了注意力,不论这些太监再努力,他们也不会得到陛下的信任的。

    因为他们不知道,阉人和外戚一直都是朝堂的隐患,有汉一朝的始末就是外戚夺权的潜力,还有董卓之乱。

    这些小太监的冒进,陛下不会欣赏的,也不会放在眼里。

    不多时,岑文本匆匆而来躬身行礼道:“陛下。”

    李世民喝着碗中的茶水,“你且看看太府寺的奏章。”

    王公公将太府寺卿的奏章递上。

    岑文本双手接过看了起来,便回道:“陛下,这奏章是经过中书省的评议的,当初评议之时,以赵国公与唐善识等人为一派颇为反对。”

    “是吗?”李世民颔首又问。

    “赵国公的意思是说太府寺分内之事尚未做好,当初的果蔬种植之策至今有头没尾,如何令人取信太府寺。”

    李世民抚须道:“辅机所言,也是有道理的。”

    岑文本又道:“不过郑公等人在商议之时,也查阅过户部的卷宗,正如太府寺所言陇右可耕种的田地确实在逐年减少,但关中东南各地的粮食亩产确实有所提高,没有太府寺所言的两成之多,如今看来一成尚有。”

    王公公又给陛下续上一碗茶水,李世民颔首道:“如此看来,张阳对亩产提高,但田亩减少所说的忧虑是何意思?”

    岑文本低声道:“明日臣还要去骊山的酒场查问,届时可以询问张侍郎。”

    听他这么一说,李世民自己都快忘了张阳还是中书省侍郎这回事。

    不知不觉现在的张阳不仅仅是中书省侍郎,尚书省的侍郎官职依旧在他身上,还是太府寺卿。

    这小子身兼的官职也是越来越多。

    不多时,又有殿前的太监来报,“陛下礼部尚书许敬宗来了。”

    见状,岑文本躬身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李世民稍稍点头。

    等岑文本退出了甘露殿,便将太府寺的奏章放在一旁,没有批复也没有给太府寺一个准确的答复。

    许敬宗穿着官服站在甘露殿外,看着岑文本走出来,便笑道:“岑侍郎还是一如既往地勤勉。”

    岑文本的脚步稍停,“陛下勤政,我等也该当勤勉才是。”

    “岑侍郎所言不错,老夫也是如此认为。”

    岑文本皱眉看着许敬宗走入甘露殿,这人只用六年时间,就从礼部侍郎坐到了礼部尚书的位置。

    将来或许还会升迁,朝堂上的争斗愈演愈烈,礼部一直都在争斗的最中心。

    看了一眼寂静的甘露殿,有时光是站在这里就有一种压迫感。

    这里太安静了,就连侍卫与宫人的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岑文本转身朝着南面的承天门走去。

    许敬宗迈步走入甘露殿说着安东都护府建设的事宜,按照礼部之前的安排安东都护府就建设在高句丽,并且就在江边。

    等陛下问起做这件事的缘由,许敬宗躬身道:“陛下,张大安从高句丽回来之后,屡次说起高句丽与辽东的相隔的这条江,也向中书省几次递交策论,都被打了回来。”说起这件事,以及长孙无忌的针对,许敬宗愤愤不平,“陛下,张大安去了辽东三年,又去了征战过高句丽,如今朝中他是最了解高句丽的人,只有控制这条江,才是真正地控制了高句丽。”

    李世民笑道:“朕欣赏大安,也欣赏你这般的臣子,如此朕会让朝中复议的。”

    “安东都护府的论述都在奏章了,还请陛下过目。”

    李世民的目光还放在官学开办与支教方面的奏章,只是言语道:“朕会看的。”

    看来陛下无心过问这些事,许敬宗也自觉多问不好,便躬身告退。

    礼部与长孙无忌的斗争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以后还要接着斗。

    如有不满,再去相问,长孙无忌也会大声怒喝:老夫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唐社稷。

    他长孙无忌可以这么说难道我们礼部上下不也是为了社稷吗?

    想到陛下这种不冷不淡的态度,许敬宗一路走着又想到了当初的日子。

    那时候与河间郡王,魏王殿下,还有张阳一起在礼部煮茶叶蛋时的生活。

    那时候当真是洒脱又惬意。

    现在呢,李百药已经告老还乡了,张阳久居骊山不再过问政事,河间郡王也已经去了骊山。

    当年礼部几人,就剩下了自己。

    如果现在张尚书在朝中,想来也由不得他长孙无忌猖狂。

    正走着,恰巧遇见太子殿下,许敬宗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这是从崇德坊回来?”

    李承乾带着和善的笑容,“孤今日去听房相在崇德坊讲解策论了。”

    经过张阳的指点,如今的崇德坊充满了书生气与政事策论的氛围,在崇德坊聚集了许多中原各地而来的才学之士,这种氛围一度盖过了弘文馆。

    如此,李承乾对现在的改观很满意。

    许敬宗的脚步很快,只是问候一声便脚步匆匆离开了。

    从承天门走出,再离开朱雀门,从朱雀大街的东面走去,来到礼部的外交院。

    此刻李义府正在门前与一个朝中言官讲着话,“他赵国公事事针对我们礼部,礼部上下立功还少吗?赵国公口口声声为了社稷,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的权势,赵国公欺人太甚!”

    几个言官齐刷刷写着字,将李义府这番话语全部记下来,这些言官便会去弹劾赵国公。

    此刻礼部正堂内,张大安正在与褚遂良讲述着高句丽的文字的事,“现在的高句丽还在使用隶书来书写,中原各地使用楷书已经很久了,按说高句丽也该用楷书才是。”

    教化之策书同文开始,这种做法确实不错。

    褚遂良也有自己的担忧,“若是高句丽人已经习惯隶书,让他们再用楷书会不会太难?”

    张大安摇头,“不难,高句丽会写字的人很少很少,并不是说让他们改写楷书很难,而当下恰恰是让他们书同文的最好时机。”

    褚遂良见许敬宗回来了,又道:“今天下午就要处决渊盖苏文了,许尚书是否去看一眼?”

    “不去了。”许敬宗迈着大步从正堂走入外交院的内院。

    礼部上上下下都很忙,来来往往的人手众多,吐蕃又内乱,西域的几派旧贵族又打起来了,或者是回鹘人北征取得了胜利,再是回鹘人两年换了四个可汗,野蛮的回鹘人通过武力来决定谁来做可汗。

    以至于礼部一次次重新写着关于回鹘人历任可汗的记述。

    再者又是天山附近冻土数千里,冻死的马群羊群无数,希望天可汗给予他们一些帮助。

    这些事情都要经过礼部上报给朝中。

    许敬宗刚坐下就要和张大象一起解决这些繁杂的事务。

    此刻的房间内,一炉正在烧着水,张大像抚须道:“已经见过陛下了?”

    “嗯。”许敬宗点着头翻看着眼前的一份份卷宗,突然又问道“裴行俭在波斯有消息了吗?”

    张大象叹道:“夏季的时候派人过去的,秋季才回来,听说现在送信的人已经到了河西走廊,这两天多半可以将消息送来了。”

    裴行俭在波斯也不知形势如何,他的消息一断就是一年,有时候挺担心他的死活。

    关中的冬季很冷,朱雀大街上的行人没有这么多,街道上行人匆匆,迎面吹来的寒风直透人心,仿佛所有人都在赶时间,谁也不愿意在寒冬下逗留太久。

    而就在这天下午,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承天门前,一个官吏正在念诵着渊盖苏文的罪状,街道上的行人只是听了一耳朵便又脚步匆匆。

    人们不认识这个被押解上来的人是谁,此刻的渊盖苏文须发凌乱。

    从高句丽被押到长安的除了渊盖苏文,还有高句丽王。

    今天来看渊盖苏文被斩首的人,也只有高句丽王一个人,他一早便等在这里了,等着渊盖苏文去死的这一天。

    这个一直以来木讷不善言语的高句丽王看渊盖苏文狼狈的模样终于露出了笑容。

    原本的高句丽王才三十岁不到,可在长安城的这些天,这位高句丽王却多了许多白发。

    渊盖苏文用高句丽话,向高句丽王大声喝骂着。

    直到刀斧手的将刀挥下,渊盖苏文的人头落地。

    高句丽王向着朱雀门不断叩拜,大声呼喊感谢天可汗。

    没人会去同情这个高句丽王,也没有人会觉得渊盖苏文的死很可惜。

    刑场的不远处,礼部侍郎李崇义远远看着刑台上的人头被官员带走。

    李崇义算是在礼部最清闲的一个人,他是宗室子弟,他爹是河间郡王,礼部上下都是客气地对待他。

    松赞干布才得以有机会接近,不过李崇义虽说是礼部侍郎,他对礼部现在的种种举措也不是很清楚。

    现在李崇义看着高句丽王的举动眉头紧蹙。

    松赞干布便问道:“渊盖苏文一定要死吗?”

    年过二十的李崇义,恢复了一脸洒脱的笑容,他解释着:“渊盖苏文不死,往后大唐要如何治理高句丽,如何再论百济与新罗?他死后,他的人头要送去高句丽,给高句丽子民看看。”

    松赞干布的心里升起一阵悲凉,“大乱之后,总要有人去死。”

第七百一十四章 歪了的科技树

    高句丽之乱,乱起渊盖苏文,这个掌握兵权的将军祸害了高句丽王室,让高句丽王在心里对帮自己报仇的天可汗感激涕零,伏在地上感谢。

    礼部与赵国公为首的中书省官吏,两者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是否废除高句丽王,从此高句丽成为大唐的郡守。

    张阳离开礼部之后,现在礼部种种举措举步维艰,许敬宗与长孙无忌的仇怨进一步加深。

    对此直到这个冬季临近休沐了,秋季的许多事情,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论。

    李崇义听到松赞干布的话,笑道:“赞普这番话,在下深以为然,渊盖苏文不死,高句丽难以平定,大唐难以安定人心,如此他必须要死。”

    这位吐蕃的赞普心中还有些庆幸。

    至少吐蕃没有出现在渊盖苏文这种祸乱一地的人。

    与李崇义又交谈了一番,松赞干布来到长安城的东城门,也就是春明门,他与这里的官兵告知一番,便在这里的官兵的带领下,前往骊山。

    在骊山村外游荡,冬季原本是大家都休憩的时候,很多村县都在冬季停下了劳作。

    也就在冬季休息,到了来年春季就会有很多女子怀了孩子,到了来年秋季将孩子生出来。

    大体上,唐朝的人口增长周期都是这么来的,劳作了一年的人们在冬季积极响应朝中提振人口的政策。

    松赞干布到了骊山村口便在这里游荡,与这里的侍卫说了要见骊山县侯,又在村口晃着。

    处默正在与李泰交流着新婚生活,张阳麻木地在一旁听着。

    侍卫禀报道:“魏王殿下,县侯!松赞干布来了。”

    张阳齐声道:“我去见见他。”

    与其听处默与李泰分享新婚生活的经验,张阳更愿意去和松赞干布聊天。

    这个冬季很冷,即便是雪后有了些许阳光,可寒风阵阵,还是令人想缩紧脖子。

    与松赞干布许久不见了,别国的使者在长安城住久了就会穿上唐人的圆领衣袍,这个家伙则有些特别,到现在还穿着他们自己吐蕃人的衣服。

    松赞干布见人出来,便作揖行礼道:“恭喜礼部又做成了一件大事,渊盖苏文的人头落地了。”

    张阳揣着手又看了眼身后跟上来的李泰与程处默,无奈道:“赞普,我已经不是礼部尚书了,这些事情不是我安排。”

    松赞干布现在讲话也带着地道的关中口音,“但礼部的众人都是县侯一手带出来的,他们现在所用的种种举措,也都是县侯当初制定的,这当然要恭贺礼部,也要恭贺县侯。”

    张阳笑道:“所以我就不愿意和你这种多聊,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很复杂。”

    闻言,松赞干布笑着,“为何一直不让玄奘入关?”

    张阳揣着手一叹,又看了看天日,“时辰不早,还请赞普兄弟长话短说,我要带着女儿去上课了。”

    松赞干布回道:“礼部想要教化高句丽,并且征讨新罗百济,在下可有猜错?”

    “赞普说得对。”

    张阳点头。

    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李世民征讨了高句丽确实也去过新罗,那个新罗的女王天天惦记着太宗皇帝,甚至一度以为她自己是太宗皇帝的相好,就差每每写情书,送给在长安城的太宗皇帝。

    当然了这件事的真伪有待考证,张阳更希望将征服星罗和百济的事情交给朝中去办,这点小事还用不着天可汗出马。

    只要天可汗保持雄心壮志,坚持开疆拓土就好了,内卷是不好的,内卷容易把人卷死。

    大唐如此地强大,这么多强人卷在一起容易出事。

    松赞干布又道:“如此看来,突厥人的教化也开始了,终有一日突厥人就会忘记自己的祖先,张阳!你的手段很歹毒。”

    张阳摇头叹息,“这就是赞普的眼界不对了,其实我们都是一个祖先来着。”

    闻言,这位赞普只是冷笑一声。

    与他说话,说不到一起说,在他看来大唐该这样不该这样,松赞干布是一个自我感觉很良好的人。

    在他看来大唐的强大用在这些地方很是浪费。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阳盘算着时辰,就去山下接女儿上课。

    处默与李泰的新婚生活交流,从开始和谐到现在开始有了争执。

    张阳独自一人来到山下站定了片刻,远远看着通向山顶的小道,女儿骑着熊慢悠悠下来了。

    她盘腿坐在熊背上,双手揣在袖子里,“爹爹为何不午睡?”

    张阳带着她走着,解释道:“爹爹我有很多事情要忙。”

    “魏王舅舅今天烤肉了吗?”

    她崇敬地问道。

    “你魏王舅舅最近又要减肥了,这几天都没有烤肉吃。”

    “哦。”小清清失落地应声。

    来到老师家门口,张阳便让女儿听老师讲课,师母很喜欢小清清,尤其是她家三个儿子,就把小清清也当作自己的女儿。

    张阳坐在老师家门口,熊大也精神萎靡的卧在一旁。

    听到老师对女儿讲课的内容。

    除了书法,身手,和兵法,偶尔还要让女儿来听听老师讲一些谋略之道。

    媳妇一如既往贯彻她的目标,骊山有这么多一等一的人物,当然要让他们都给女儿做老师。

    张阳安静地听着院内的对话。

    张公瑾低声道:“如果有一伙盗匪拿走了你的十斤金沙,你想要找到盗匪,你该如何做?”

    小清清回道:“当然是报官了!杨奶奶和王奶奶都说过要是遇到盗匪就要报官。”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张公瑾又道:“那若是那盗匪一伙有数百人,官府也不敢得罪该如何?”

    小清清回道:“让折冲府去抓。”

    闻言,张公瑾还是点头,再言道:“倘若调动折冲府需要的文书繁多,一时间到不了,而那伙盗匪就要跑远了,你又该如何?”

    这一次小清清陷入了沉思。

    张公瑾瞧着这个三岁的小娃娃,她正苦思冥想着。

    小清清越长大,眉宇间越发长得像张阳,尤其是她蹙眉思量时,与张阳那时候一模一样。不过张阳现在很少有这种神情了,因为如今的骊山势力这么大,他的烦恼也越来越少。

    张公瑾笑呵呵解释道:“其实办法也是有的。”

    小清清行礼道:“还请师公指点。”

    张公瑾坐在轮椅上笑呵呵讲道:“你的眉眼与你爹长得一样,若是你爹一定有办法让他们自乱阵脚。”

    小清清朝着门外喊道:“爹!”

    张阳有气无力回道:“怎么了?”

    小清清大声道:“师公说爹爹有办法!”

    张阳揣手苦恼,这老师到底是在考我还是考校女儿,只能回道:“要说办法也无它,无非就是报官之时,原本丢失的十斤金沙,说成被盗匪抢了二十斤。”

    闻言,小清清又问向师公,“是这样吗?”

    张公瑾点头,“你该有你爹爹的智慧才是。”

    小清清不解道:“如此一来,能找回原本的十斤金沙?”

    带女儿上课是无趣的,接下来张公瑾与小清清讲述着这件事要如何解决,首先说成二十斤或者一百斤都无所谓,能够劫掠之人必定是一伙,而不是单独一个,如此一来他们在分赃之时便会互相猜忌。

    甚至引起他们相互之间的争斗,谁都想着是不是分赃不均。

    而将金沙的数目往大了说,也是为了引起官府注意,假如说你丢了十文钱,官府不会在意,但你要说丢了一万钱,地方官吏就会想尽办法帮你将钱拿回来。

    张公瑾继续向小清清解释着这个办法要如何施行,至于向官府谎报数目这就更简单了,盗匪的家底就是你的谎报数目,你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将多余的都献给官府,又或者造福乡里,如此一来官府就会将你提升为一地的望族。

    一来得了名声,二来官府会趁着盗匪互相猜忌,甚至因为分赃不均导致内乱,从而官府剿灭了盗匪,官府也得了好名声。

    一个一举多得的谋略就在小清清的脑海中成型,除了被吃干抹净的盗匪,乡民,官府和自己都得到了利益。

    接下来张公瑾对她讲述着这份谋略要完成时的细则。

    张阳依旧坐在门口,听着老师的讲述,不多时上官仪脚步匆匆而来,“县侯,牛闯他们打算再铸造一个蒸汽机,打算造得更为精良。”

    说着话,他拿出一份计划,骊山的技术团队做事都是需要提交计划的,这种章程也只有骊山才有。

    往后骊山就是一个技术中心,成为大唐利于民生建设的技术中心。

    搞技术就要花钱,这一次牛闯需要再铸造一个蒸汽机,所用的精铁和精铜费用高达五千贯。

    张阳接过笔,当即写下了一个准字,又嘱咐道:“告诉牛闯,这一次蒸汽机的体型要小一些。”

    上官仪点头,“这就去安排。”

    听了老师的课,小清清脑子晕乎乎的,一番谋略大计把她绕晕了。

    张阳领着她回家,“知道你娘为什么让你跟着师公学本领吗?”

    小清清趴在熊背上摇头,“不知道。”

    张阳解释道:“如果你没有这些谋略,你就会被人左右,被人摆布,遇到困境找不到破解之法,所以这些本领也是你需要学的。”

    她低声道:“老师说爹爹很聪明,太上皇外祖父说爹爹以前是个坏人,所以坏人都是聪明的。”

    听女儿的理解,张阳慢条斯理解释着,“坏人不见得聪明,聪明的人也不一定是坏人,你爹爹我是好人,不是坏人。”

    见女儿还在消化着刚刚张公瑾与她讲述的谋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上。

    现在她又多了一门课,那就是要听张公瑾讲述谋略,李玥觉得孩子可以不用学权谋,但要足智多谋。

    张阳对此一直秉持着很开明的态度。

    小清清一天的课程就结束了,她可以帮忙照顾弟弟,也可以跟着她的舅舅姨姨一起玩耍。

    李丽质与小武正在试着新式的弓箭。

    自从小慧接手了骊山大部分的经营之后,一直跟在媳妇身边,很少与小武她们一起练身手了。

    小武在拉弓时就有了疑惑,“如此确实省力不少,骑射也更容易了。”

    这是张阳依照后世宋朝出现的神臂弓作出的改良,准确地来说它应该更像弩箭。

    整个弓身的长度三尺有六,弦长二尺。

    李丽质一箭射出之后,便开始丈量射程,最后得出了一个惊讶的结论,“竟有两百步。”

    小武也诧异地看向婶婶。

    杨婶回道:“唐弓寻常人能够使用的多用一石弓,一石弓过了百米就很难再杀伤敌人,与骑兵对战往往箭矢的杀伤对胜负的影响很大,若是加大一百米的杀伤射程,其得益是巨大的。”

    说罢,杨婶躬身行礼,“恭贺大唐又得此利器,大唐兵锋从此无往不利。”

    李丽质仔细观察着神臂弓,又看向姐夫。

    姐夫正在逗弄几头小熊,好似对姐夫来说这就是一件不起眼的事情。

    对张阳来说这确实是一件不起眼的事情,只是觉得这三个丫头练习骑射太过辛苦。

    每练一天就要休息三五天,不然身体的筋骨受不了。

    从小媳妇带着她们的时候,这几个丫头都是养尊处优的。

    看姐夫蹲着逗弄三头小熊猫,李丽质也在一旁蹲下来,小声道:“姐夫,此弓是否要献给朝中?”

    张阳抱起一头小熊挠着它的小腹回道:“献给朝中,让你父皇高兴一段时间也挺好。”

    李丽质重重点头,站起身又觉得不对,为何父皇只是高兴一段时间?

    有了火器之后,张阳对这种冷兵器从此没兴致了,他更愿意想办法增加燧发枪的射程,可以从加长枪管上做文章。

    冷兵器迟早有被淘汰的一天,包括这个神臂弓。

    大唐的科技树歪了就歪了,一个人的能力有限,张阳觉得已经无愧于心。

    一旦朝中得到了火器,天知道李世民的想象会有多丰富。

    李丽质小心翼翼拆开神臂弓,让照顾弟弟妹妹的宫女带去交给父皇。

    这个制造能力落后的大唐,想要强大就需要一个更好方向,皇帝和自己的眼界并不在一个水平上,指望谁都别指望皇帝。

    小清清委屈地跑来:“爹!娘让女儿将师公所教的都背下来。”

    生活总会有些波澜,女儿一委屈就知道找他爹诉说,说她这个当娘如何如何不是,李玥的不满终于快突破临界值了。

第七百一十五章 宁静的冬季

    看她委屈的模样,张阳不知道该如何劝,张公瑾所教的初衷是好的,让女儿有一定思考章程,至于这个问题会对她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全看她自己听了这个故事之后,能够了解其中多少意义。

    盗匪,个人,官府之间三方的周旋。

    如何在驱使官府的前提下,保护住自己的权益。

    人心之间的博弈对女儿来说还太早了。

    既不想女儿接受这种观念太早,也怕女儿不懂这些。

    小清清哭诉着,见爹爹不搭理自己,她委屈道:“我去找外祖父!”

    说罢,她就骑着熊大离开了。

    张阳回到自己的书房,列了一个图表,最底层的金属铸造往上便是蒸汽机。

    看着这个图表,犯起了愁。

    从金属铸造再到之后的弹簧,再是从车床,一跃到了蒸汽机,嗯!可喜可贺,大唐的工业水平提升曲线竟然是飞跃式。

    话说这个蒸汽机还是李泰费尽心思,用了三年时间愣是给他造出来了。

    骊山的工业底子单薄,正常来说科技树的发展应该是一环扣着一环的,但骊山的工业方向有些出奇地诡异。

    哪天一个奇思妙想鬼知道李泰又会造出什么东西。

    张阳自语道:“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呀。”

    刚刚走入书房的李玥好奇道:“造孽?夫君造孽了?”

    “嗯,我应该好好充实一下基础的。”

    看了看书房,李玥的目光看向桌案旁,平时女儿都是在这里玩拼图的,“孩子人呢?”

    “去找你皇爷爷了,熊大带着她。”

    李玥点头坐下,神色多了几分担忧,冷静下来之后低声道:“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

    “该严厉还是需要严厉的,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做严父或者是严母。”

    都是第一次为人父母,俩人一起看着眼前这个图表,陷入了沉思。

    李玥的想法很简单,让最好的老师教导女儿,在教育上给她最好的安排。

    无论是李靖还是张公瑾,又或者是欧阳询,那都是一等一的人物。

    张阳的目光还看着眼前的图,皱眉又道:“到了这一步,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是因为这蒸汽机吗?”

    张阳提起手中的笔画着图,一边解释道:“工业基础就像是一棵树,你看以我们的金属铸造为根基,是不是显得枝叶太过单薄了?”

    接过夫君的笔,李玥也在这张图上画着,“那就多增加几条支脉,如此一来不就更加茂密了?”

    杨婶拿着一份书信,这是宫里送来的消息,再看眼前夫妻俩坐在一起低声商议着什么,也不敢去打扰。

    盘腿坐久了,双腿有些发麻,李玥起身才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婶婶,“婶婶,怎么了?”

    杨婶递上书信,“这是宫里太子妃送来给公主殿下的。”

    当初为了太子的婚事,夫妻俩出了不少的心力,那时候苏氏和太子就欠下了骊山这个大人情。

    现在太子与苏氏已然成婚,苏氏也成了太子妃,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

    住进骊山之后,两家人就不来往了。

    这个时候太子妃送信过来倒是奇怪。

    媳妇拿着信正看着,张阳也侧目看了眼信中的内容,果然还是因为大明宫的事情。

    看完之后,李玥放下手中的书信,“父皇要在龙首原修建宫殿,朝中群臣都在弹劾,太子殿下时常因为这件事彻夜难眠,想问我们骊山是否有办法。”

    住在骊山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是否修建大明宫事关整个大唐的国力。

    谁也不知道李世民修建大明宫需要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

    李玥低声道:“说来小时候住在宫里,父皇和皇爷爷没少因为宫里的地势发愁,长安城的北端地势偏低,看到了夏季酷热无比,到了秋季又十分潮湿。”

    自李渊在长安登基之后,当时没有太多的心力修缮皇宫,绝大部分的人力财力都用在了中原平乱上。

    而在贞观初年,社稷又不稳定,在贞观四年之前,宫里的生活还是紧衣缩食的。

    现在日子好不容易舒坦点了,又想着修建宫殿,要不怎么说皇帝是一个存不住钱的。

    如今朝中这么多人劝谏陛下,李世民好像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张阳也不想蹚这趟浑水。

    “要不夫君也劝劝父皇?”

    “你父皇恨不得让我插手这件事,而后将劝谏的人全部杀了,我现在劝谏就等于将头送上去。”

    闻言,李玥偃旗息鼓,皱眉看着书信,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家里的事情已经够多了,皇家还有这么一摊子大事。

    媳妇的娘家太过庞大了,这么多的弟弟妹妹管不过来,还要照应太子。

    张阳铺开纸张,开始书写回信。

    言语推辞了一番,并且还送上了对太子与太子妃的关心,至于龙首原要修建皇宫的事情,李玥也告诫了太子妃,如无必要莫要参与。

    如无必要莫要干政,太子忧心国事理所当然,骊山终归也是皇家外戚,外戚干政实为大忌。

    写完上半段,李玥又觉得夫君的言辞太过严厉,便接过笔也在后方又写了几段话,表达骊山的慰问,并且嘱咐婶婶带一些红糖送去宫里。

    家里的红糖本就不多了,自从李泰停止制白糖之后,红糖的制造也停下了。

    如今家里用的也都是存货。

    半月之后,关中又开始下雪了,早晨天还未完全亮堂,弟弟妹妹都还睡着。

    屋前华清池边,只有自己的一个人,张阳深吸一口冷空气,看着这场大雪落下。

    伸手接住几片落下的雪花,片刻后从长安城采买家里所需的事物的杨婶回来了,她低声道:“今天朝中有不少官吏被罢免了,其中就有崔仁师。”

    之后杨婶讲述着崔仁师的出身,他本就是崔氏大族出身。

    张阳低下身,沉默地看着华清池池水倒影下的漫天厚重乌云。

    起初高士廉离开朝堂,李靖大胜而归,李世民也彻底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之后这位皇帝开始肃清朝堂。

    算起来这是自那次以来,李世民第三次肃清朝堂了。

    空气很冷也很安静,今天的风并不大,雪花也落得很平静。

    张阳苦涩一笑,讽刺的是皇帝完全可以利用他的荒唐想法来达成目的。

    李世民真的想要在这个关头修建大明宫吗?

    他当真四十岁了就开始昏庸了吗?

    这些都不见得,从一开始传出这些话时就觉得奇怪,以自己对这位天可汗了解,他不会无的放矢,也不会轻易说要修建大明宫。

    这就像是皇帝下了一个套,而这个套就是让某些有心之人钻进去。

    历史上的一场场戏,总是围绕着权力与利益。

    张阳亲身经历着这一幕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浩瀚辉煌的大明宫不是贞观年间落成的。

    李世民也从未踏足过大明宫,也从未在大明宫中停留过哪怕一天或几个时辰。

    讽刺的是,天可汗可以借用这件事来铲除朝中的老派势力,并且事后只要说朕一时糊涂,想要将崔仁师等人请回来。

    但崔仁师他们得知有此结果,他们还会回来吗?

    这些活得成了人精的老家伙,根本不会拉长着脸重新回到朝堂,走了就是走了。

    他们因为劝谏天可汗而离开朝堂还能得个好名声。

    当众人都在劝谏一件事的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当一些该入网的鱼进场,李世民就该收手了。

    皇帝也会犯错,李世民也会糊涂,事后皇帝承认错误听从了劝谏之后改回来就行了。

    至于那些因为劝谏而被剥去官衣的老臣,李世民也会放下身段派人请回来,就说是他一时太过恼怒。

    皇帝的一切错误都是情有可原的,何况只是修建大明宫这么小的一件事。

    还有一些武德朝的外戚与宗室中的王亲也被发放了出去,其中包括郐王李元裕,在这贞观十一年的最后几天,被发往了梁洲。

    道王李元庆被发往赵州。

    正值年关赶来朝贺的郑王李元懿,也被发往河中潞州。

    李道宗刚被封了江夏郡王不久,就因为这两天被告发贪赃,也就在这天被陛下叫去宗庙反省,至今还未有发落。

    ……

    如此一来李世民借此事不仅肃清了朝中一些老臣,还将宗室外戚也整顿了一番。

    张阳轻蔑一笑,这皇帝终究是皇帝,在集权与整顿外戚宗室这一块颇有手段。

    深吸一口气冷空气,以前的李世民多疑自负,现在年过四十的皇帝心思深重,越发地老练,越发会使用权术。

    皇帝与臣子的博弈向来是很有趣的。

    以至于这天的早朝上,长孙无忌都没有反驳礼部的意见。

    这一次以张大安为首,与李义府还有李崇义,张大素等人制定了治理高句丽的之策终于落定了章程。

    皇帝的这一番震慑,也惊住了长孙无忌。

    张阳喝下一口热茶,不由觉得好笑。

    小清清昨天夜里才回家,李玥领着睡眼惺忪的女儿从房间里出来,不满道:“皇爷爷就宠着你吧,早晚把你宠坏了。”

    李渊对自家的女儿太过疼爱,也难怪李渊年纪大了,很是疼爱这个曾外孙女。

    今天的天气乌云沉重,大雪就这么下着,夫妻俩围着骊山山腰的小道上跑步。

    除了弟弟妹妹要晨练,夫妻俩也要跑步。

    从小到大喝着汤药的媳妇,她对身体健康很是看重,锻炼是必不可少的。

    只是跑了一里地,她便跑不动了,扶着一棵树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听杨婶讲述了长安城发生了的事情,她平顺呼吸之后,言道:“如今说来朝中掌权宗室寥寥无几,就连河间郡王也不再参与政事,原本在宗室将领中的还掌握有兵权的江夏郡王李道宗,也会因此丧失兵权。”

    张阳递给她水,点头道:“这长安每年的年关与年初总会有热闹。”

    李玥喝下一口水深吸几下放缓呼吸,又道:“看来河间郡王就要为江夏郡王求情了。”

    都是当初的宗室四将,以李孝恭这重情重义的性子,多半要为李道宗求情。

    稍有回神,李玥又道:“朝中手中握有权力的外戚就剩下赵国公与夫君。”

    一边往家里走着,张阳笑道:“我能有什么权力?我一个小小的太府寺卿哪有权力。”

    李玥笑道:“那尚书省的官职不也还在?”

    闻言,张阳叹道:“那只是虚衔,没有实际的权力。”

    “那夫君还是中书省侍郎。”

    “那也是虚的,当不得真。”

    “哪有中书省侍郎都是虚衔,中书省乃朝中权力所在,能进入中书省位列侍郎那都是要争取踏足中书平章事的人。”

    张阳揣着手有些惆怅。

    不出媳妇所料,俩人晨跑回来就看到李孝恭已经坐在山门口。

    李玥示意自己先回去了,她还要给弟弟妹妹上课。

    看李孝恭盘腿坐着,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目光凝重地看着山下。

    “河间郡王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是有起床气吗?”

    李孝恭沉声道:“张阳,从当初结识你至今,你觉得老夫为人怎么样?”

    “河间郡王很仗义。”

    “老夫向来仗义,当年闻名天下的英雄好汉中谁不知老夫重情重义。”李孝恭又是犯愁一叹,“只是如今听闻李道宗被陛下拿入了宗庙,看来是要被问罪了。”

    张阳揣手站在一旁听着,今年的冬天特别地安静,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和李政藻讨价还价。

    今年冬季骊山无事,很是宁静,这样子就挺好,管他朝中风起云涌。

    李孝恭低声道:“家中送来了消息,说是李道宗这一次犯下的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陛下要重罚,他不被流放都算命大,当初老夫就劝过他,早点放弃兵权,就算是称病离开军中也好,他就是听不进劝。”

    张阳叹道:“不瞒河间郡王,宫里的那些事我家也要看着,您看家里这么多弟弟妹妹,太子出了点事我要看着,魏王殿下的减肥情况我也要注意,蜀王殿下就要成婚了,高阳公主每每回长安城就差把孔颖达老夫子的胡子点了,陛下这一大家子……”

    话语稍稍一顿,张阳摇头又道:“这一大家子,都不省心。”

第七百一十六章 宗室欠骊山的人情

    小的不省心也就算了,老的也不省心。

    张阳也坐下来,无奈道:“听说陛下还未发落?”

    李孝恭痛苦地捂着脸,“要等陛下发落了,劝谏说情还有什么用?”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面朝天空,悲怆道:“神通大哥你走得早呀,你看看我们几个兄弟,现在沦落成什么样了?宗室中人都活得提心吊胆呐。”

    他自言自语继续说着,“当年您说过让某照顾好兄弟几个,现在您走了,三弟道玄战死河北,四弟道宗如今又要被发落。”

    “大哥!某家对不起您呀!”

    说着话李孝恭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起身就要走。

    张阳连忙叫住他,“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李孝恭一把年纪了,甚至还吸了吸鼻子,“某家去看看房梁的那根绳,道宗要是有个好歹,某家也不活了,只能去见见地下的神通大哥。”

    大唐初期,宗室四将李神通已经走了,李道玄也战死在河北了,当年威风凛凛的宗室四将,就留下了这么两个。

    李孝恭和李道宗也是宗室的代表人物,除了李世民,他们俩在宗室的话语权最大。

    站在李孝恭的角度,玄武门的事情大家都已经无话可说了,你李世民要是有点良心,大不了收了李道宗的兵权,罚没田产,交出爵位,也不该贬为庶人,更不该流放李道宗。

    是非躲不过,这大唐要好好的……真不容易。

    张阳叹息一声便招手道:“麻烦河间郡王与在下说一说,李道宗将军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好。”李孝恭堆起满脸的笑容,三步并两步踩着石阶上来。

    说起了李道宗贪脏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被封为江夏郡王之后,宗室中人纷纷向李道宗道贺,而李道宗平日里为人低调,与人和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李道宗喝多了,有个军中将领的家眷送去银钱,希望可以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照顾。

    事后李道宗确实将钱收了,而且共计三贯钱。

    只是这件事最后不知道为何被人告发了,也就有了今日这遭。

    一个宗室将领会看得上三贯钱的蝇头小利?

    这件事怎么看都不正常,再者说张阳更愿意相信李道宗这是自污,以求自保。

    当年李孝恭也这么干过。

    这套路怎么看怎么熟悉?

    这大唐怎么竟是一些破事!

    说起来大唐一朝的兄弟们,大家当年都是策马驰骋疆场的好汉。

    在外面犯了错,如果能够关上门说话,大家还是好兄弟。

    张阳感觉和李孝恭说话,自己的智商会急速下降。

    多么简单的一件事,被河间郡王一番动之以情的话语,差点给整迷糊了。

    “河间郡王在这里稍等片刻。”

    “你要作甚?”

    “等着便好。”

    张阳说着话,脚步匆匆来到自家的书房,翻找着图纸找到了神臂弓的图解,出门就递给了河间郡王。

    李孝恭狐疑道:“这画着的是个甚?”

    “神臂弓图解,长乐公主已经让人将神臂弓送到了宫中,不过这个图解一直没有送去,有了此物,朝中想要打造多少神臂弓都可以。”

    “神臂弓?好厉害的名字。”

    “听着确实很厉害,用起来也很厉害。”

    李孝恭连连点头,“等他脱身之后,宗室欠你一个大人情,宗室中人来日必定厚报。”

    张阳刚想要说不用了,河间郡王早已不在原地,他的身影飞奔离开,像是一阵风,一晃眼便没了。

    身后传来了弟弟妹妹念书声,小慧正在教着她们读论语。

    温室内,菜苗长得不错,张阳皱眉看着南瓜的藤蔓,绿叶带着不少黄斑,这是光照不充足的体现。

    张阳执笔记录下作物的长势。

    唯独葱和蒜长得最好,菠菜也不错。

    记录完这些,张阳做好今日的统计表,这本薄薄的册子上每天都记录着作物的情况。

    再写下日期:腊月十一,天气:小雪转阴,地点:骊山温室。

    记录完这些翻过一页,走到山下。

    不仅仅是山上温室的作物统计,还要做山下的作物统计。

    村子里有五块菜地,其中最重要的两块菜地就在渭河河边的一处高地上,其他零散的也由着它们了,河间郡王也在自家后院种了一片菜地,太上皇也给他自己开垦了一片菜地。

    不知不觉现在村民都开始种菜了,这种带动效应还是很明显的,家家户户就算是不种菜也会种一些葱蒜。

    因为公主与县侯喜欢葱和蒜,大家也跟着喜欢起来了。

    上官仪戴着斗笠,就在菜地边站着仔细检查菜地的情况。

    见到张阳来了,他拿下斗笠笑道:“县侯,这卷心菜的耐寒性比预想的要好。”

    卷心菜的长势看着很是喜人,霜打过后这种卷心菜吃得更加爽口。

    张阳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白菜地,“嗯?这白菜的长势并不好。”

    上官仪拿出自己的卷宗,“不过渭南县也有几户人家种白菜的,说是长势很不错,前两天我去看过,比我们骊山的长势要好。”

    张阳摩挲着自己下巴的胡渣,“嗯?土壤的酸碱度应该不差,也是砂土,应该不会有问题。”

    再是一想,张阳抬头看了看天,“应该是湿度的缘故。”

    上官仪思量着:“是因为积雪让土壤太湿了?”

    “改天让人在这里搭建一个草芦,雪天的时候在草芦上铺上干草,等晴天再将这里的干草打开,让它们多嗮嗮。”

    上官仪点着头记下这些话语。

    俩人一起走在田地间,低声讲着现在的安排,上官仪接着讲道:“冬日里各家各户都缺少蔬菜,有不少乡县想要一些菜苗和种子,是否要给他们?”

    “之前怎么没有这么多人太?”

    “那些乡县原本就是口头答应的,当初在夏季的时候他们都盯着自家的粮食,哪里分心去种菜,这到了冬季才想着种一些蔬菜。”上官仪一路解释着,“不过以下官来看,就算他们现在得到了种子,等来年的开春,一样会想着种粮食的。”

    张阳停下脚步,看着雪越下越大,“河间郡王的那三百亩地如何?”

    上官仪回道:“种着一些菠菜和卷心菜,因为菜地开辟得晚,现在还没有起色,这寒冬腊月的不知道能否长成,若是腊月三十前可以长好,在春季前就可以全部卖出去。”

    现在上官仪但凡出门走动就算是在村子里也会背着一个书袋子,如此一来他随时随地就可以拿出卷宗和笔。

    有点像是后世单肩包的感觉。

    骊山的事情越来越多,也确实该安排一些方便的工作用具了。

    就当是福利了,张阳心中有了打算,回到山上之后就开始张罗,给骊山的骨干们谋求一些福利。

    随着可以书卷的书袋子,还有文具袋,再是工具袋,再多做一些手套帽子,围裙,靴子。

    这些都不难做,现在做好来年开工了就可以给大家用上。

    张阳坐在书房中写写画画,想着后世的书包和文具盒。

    “县侯,岑侍郎来骊山了,就在酒场,说还要见县侯问问田亩之策。”王婶脚步匆匆而来。

    “去问上官仪便好,我最近挺忙的。”

    “喏,这就去回话。”

    张阳画好了书袋子的模样,屋外是孩子们的嬉笑声,不多时一个小脑袋探了过来。

    儿子刚学会了走路,就知道来打扰爹爹工作了。

    张阳抱起他放在摇篮中,继续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两天后,李孝恭带着李道宗来骊山了,这两兄弟要好好吃一顿酒水。

    如今的李道宗神色憔悴,在宗庙一跪就是一天一夜。

    “说来这一次脱身,还要谢谢这骊山县侯。”李道宗端着酒碗。

    “老夫待他如自家子侄,他也是个懂事孩子,平时别人的情面他都不看,也就老夫出面,他才肯出手帮忙。”

    一碗酒水下肚,李孝恭又从火锅中捞出一颗菠菜放入口中,美美地吃着。

    不多时李泰也来了,他抖落身上的积雪,“皇叔说好等我的,怎么先吃上了。”

    李孝恭爽朗笑着,“好酒,好菜,好肉怎能等你?”

    李泰脱下了满是油污的手套,又是在工场忙碌了一天,蒸汽机边上站了几个时辰便是一身的汗水,一边洗着手讲道:“皇叔,在蒸汽机边上站着就很暖和,这个寒冬出点汗水更畅快了。”

    说罢,他也不客气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水,吃了起来。

    见李泰光吃着菜,不吃锅中的肉食,李道宗不解道:“青雀,不合你胃口吗?”

    嘴里还嚼着菜,李泰回道:“回皇叔的话,最近要减肥就没有吃肉了。”

    李道宗感慨道:“若无肉吃,人生何其无趣?”

    李泰摆手解释道:“偶尔也吃,就是吃得不多。”

    李道宗搁下手中的筷子,“若不是他的神臂弓,老夫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拿入地牢了。”

    很长时间了,李泰没有去长安城,也经常听到宫中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发笑,“好在皇叔没事,父皇要修大明宫,灵醒的人都知道不能轻易带头劝谏,也就这太子是个瓜怂,长了这么多岁越活越回去了。”

    李道宗苦笑一番,“大明宫的事情,陛下暂时放下了,以后也莫要再提。”

    李泰摊手道:“唯独那太子不晓事。”

    李道宗和李孝恭也是看着承乾与青雀长大了,这两兄弟向来不和。

    说起这件事,李道宗低声讲着,“说来倒也稀奇,太子一心要劝谏陛下,太子妃却一直在劝说太子不要参与朝臣的劝谏,事后皇后去了一趟东宫,对这位太子妃越发满意了。”

    李泰转着眼珠子,眼神中有几分疑惑。

    喝了酒水,李孝恭憨憨笑道:“道宗,你也不用找张阳道谢,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陛下当面试了那神臂弓,据说是骊山送来的,不想真射两百步开外。”

    李孝恭挠了挠头,“当时没想这么多,此物当真如此厉害?”

    李道宗神色凝重点头,“但陛下得到了神臂弓后,便让军中仿制了。”

    “是如此利器!当然要让军中仿制。”

    李道宗将碗中的酒水饮下,“某家欠张阳一个天大的人情,往后他若有吩咐某家定当义不容辞。”

    两位喝着酒水正畅快,李泰不好过多叨扰了,简单应付几口酒水便离开了。

    李世民等到了神臂弓的图解先是将李道宗放了回去,随后旨意就来了,李道宗的田产罚没,兵权也被拿走了,保留了爵位,往后也只能做个闲散的宗室江夏郡王。

    广结善缘是好事,但张阳不喜欢别人一直欠着人情,直到陛下的旨意下来,得知事情了了,就开始谋划皇家宗室在关中的田产。

    打算着哪里种萝卜,哪里种白菜,太府寺的工作可以更好地开展了,正当这时宫里又来人了,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宫里的老熟人王公公。

    如今的王公公气色比之以往好了不少,但已经是满头的白发了。

    张阳热情地请他在华清池边坐下。

    王公公心生暖意,这么多年了,这位县侯还是老样子,或许有人因为太监不给情面那些权贵或者宫里的王妃就会冷漠对待,甚至苛责都有。

    这种事情在宫中不少见,宫里的生活都是薄情寡义的。

    而县侯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咸鸭蛋和一篮子菜放在眼前,咸鸭蛋就放在蔬菜上,还有一小袋今年新收的麦子。

    王公公苦笑道:“县侯不用给老奴这么多。”

    张阳笑道:“王公公不用客气,这都是一些家常的东西,又不值几个钱,您这么久没来了,本来就是给您准备的。”

    “陛下有旨意说是要在腊月过去之后,能否在长安城周边再造一场夜空异象。”

    “可以是可以,但所需的人力物力也是要花钱的。”

    “要多少银钱,县侯直说便是。”

    张阳给他倒上茶水,“我会写下名目送入朝中,您顺路送去便好。”

    王公公尝了一口茶水又道:“今日听陛下与许敬宗交谈,说是波斯的战报送到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宗室风气

    裴行俭与王玄策,薛仁贵在波斯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他们一直在抵御大食人。

    王公公低声道:“听陛下与许敬宗说起,说是今年大食人鲜有动作,期间与波斯有过几次摩擦,倒也冲突不大,这两年裴行俭也一直都在厉兵秣马,许敬宗说考虑穆罕默德去世不久,大食内部的局势不稳,今年一整年都没有大规模的战事。”

    “朝中的军报老奴没有亲眼看过,只是听陛下与许敬宗说了这些,具体军报上写着什么,若是许敬宗能够交给县侯,县侯自然会知晓。”

    张阳又给他倒上茶水,“这些事情都不重要,您也要保重身体。”

    王公公的脸上堆着笑容,“县侯说笑了,老奴到了这般年纪已经是风烛残年,届时死了……”

    话语顿了顿,他释然一笑,“若能陪在帝陵,便是老奴的善终了。”

    谈到死亡,他眼里没有畏惧,也没有躲闪,而是非常地坦然。

    “对了,县侯或许还不知道,陛下与许敬宗谈论之时尉迟将军也在。”

    张阳颔首道:“我一直以为尉迟将军已经不参与对外战事了。”

    喝了一口茶水,王公公将茶碗放下,低声道:“尉迟将军确实不再参与对外战事了,不过陛下觉得裴行俭在波斯毕竟是独木难支,故而想让军中也派人驰援波斯,尉迟将军举荐了一个将领,那将领叫梁建方。”

    “这梁建方当年也是秦王府将领,当年随军征讨王世充,乃尉迟将军麾下的骁将,陛下也十分欣赏他,如此派梁建方前往安西都护府与段志玄父子整顿兵马,驰援波斯。”

    张阳神色凝重地喝下一口茶水。

    抬眼一看天色,王公公连忙站起身,“天色不早了,老奴就是来传个话,可不敢耽误,就先告辞了。”

    张阳起身送别。

    等这位王公公离开,张阳独坐在华清池边思考着,梁建方这个人物终究还是在大唐崭露头角了。

    至于波斯的战报,既然王公公只说了这些,多半也只有这些。

    事关波斯,许敬宗身为礼部尚书自然要向陛下禀报,但没必要向骊山禀报。

    当然了,只要骊山一句话,许敬宗就可以将军报送来。

    但现在以李世民的盘算也不能轻举妄动,老许这个人精比谁都想得明白。

    李道宗被撤去了兵权,这位天可汗给了宗室当头一棒,这一下将宗室彻底镇住了。

    就连长孙无忌也老实了不少,他许敬宗能不缩着脖子吗?

    有李世民在皇位上,这朝堂上不论是长孙无忌又或者是宗室,谁也不敢出来跳脚,因为脑袋伸出墙头的人都已经死了。

    在塑造人格魅力上,李世民对朝臣亲和,善待武将,接纳文臣的意见。

    在集权上,李世民又一手大棒一手甜枣,先将兵权几番轮转,收拢兵权之后,再整顿宗室。

    谁也不知道李世民下一次大棒会不会打向长孙无忌,说不定现在这赵国公整日吃不好睡不好。

    在治理上,李世民不计前嫌用人,鼓励人口提振与耕种生产,虽说现在大唐的钱粮用度情况还是一团乱麻,至少在房玄龄麾下一批中书省干吏的运作下能够维持。

    有了高士廉整合朝堂后,李世民接下来的就顺利了许多。

    张阳回忆着梁建方这个人,脑海中对此人的印象不深。

    说不定此刻的礼部又在因为波斯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坐久了,便有些乏了,张阳起身来到自己的书房,继续琢磨骊山的工业发展路线。

    李玥正在给儿子喂稀粥,这孩子适应米面已有一个月,看了眼思索的夫君便问:“看着这张图已琢磨许久,还是不够妥当吗?”

    这张图上有人力三轮车,还有两轮的自行车,更有铁路的铁轨,还有钢筋混凝土……

    一棵庞大的科技树就在眼前,张阳揣手瞧着,总觉得现在骊山的发展有些问题。

    这个问题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光是有提升,没有足够厚实的基础也不行。

    张阳无奈回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精益求精的路上弥补不足,这何尝不是一种进步。”

    关中又下起了冻雨,张阳还要忙着去山下看看情况,工业基础需要夯实,农作物的多样性发展也不能落下。

    听着冻雨落在山林中的沙沙声,张阳带着斗笠走到村子的菜地前,远远就瞧见了李孝恭正在菜地里忙活着,他将一颗颗白菜放在了篮子中。

    按照之前的安排,上官仪已经在菜地的上方搭起了草棚,这些草棚挡住了冻雨,让土壤尽量不被融化的积雪,或者是冻雨折腾得太湿。

    好一会儿,李孝恭收拾好了菜篮子,见张阳站在一旁,他抚须道:“道宗他安然无恙,现在已经回长安了。”

    张阳笑道:“河间郡王,有件事我考虑很久了。”

    李孝恭用沟渠的水洗了洗手,也不顾冰冷的沟渠水将手指冻得通红,在草棚下坐着好奇道:“什么事?”

    “这就是也不大,我就是看宗室在关中的田产也挺多的。”

    “怎么?你敢打田产的主意?”

    先是疑问?李孝恭忽又大呼道:“田产不能动,当真不能动,老夫房梁上的绳子还在,要是动了田产,老夫身上这颗人头都不够,更别说你身上这百来斤,万万动不得。”

    张阳揣手走入草棚,站在一旁小声道:“让宗室带头种菜种树不好吗?”

    闻言,李孝恭抚须又惊疑道:“什么?你不是要买田产吗?”

    “我要这么多田产做什么?骊山这么一大摊子我都照顾不过来。”

    “说来也是,你小子向来懂事,断不会犯那些大错的。”

    李孝恭不住点头,安抚着刚刚受了惊吓的心脏,“我们自己村子里种菜还不够吗?”

    张阳缓缓摇头,“太府寺的工作开展一直很困难,渭南县的蔬菜种植进展倒是不错,我打算在加深渭南县,蓝田县,以及骊山三方合作的基础上,建设一个书院,并且继续扩大影响。”

    闻言,沉默了半晌,李孝恭欲言又止,随后又是摇头,“没听懂。”

    “没关系。”张阳无奈一叹,“我就想让宗室起到带头作用种更多的蔬菜,这样一来让关中更多的村县也开始效仿,先前上官仪核对过关中的田册,抛去封地其实宗室在关中的田产也不少。”

    “其中高陵,华阴,郿县就有宗室田产五千余亩,其中还有水塘数顷,若是这些田亩可以起到带头作用,对我们的太府寺工作能有帮助。”

    李孝恭爽朗一笑,“无妨,老夫给个口信,宗室那帮兄弟姐妹就能响应。”

    见人说了话就要走,张阳气恼他的做事大咧咧的作态,又跟上脚步讲道:“河间郡王,这件事没这么简单,还要经过我们太府寺的安排。”“你们太府寺就剩两个人了,还如何安排?”

    听着冻雨落在斗笠上的声响,张阳低声道:“不如这样,先请宗室众人来骊山吃一顿酒,而后让上官仪与他们好好盘算了一番如何?”

    终于,提着菜篮子的李孝恭停下了脚步,他皱眉神色凝重,“你当真要如此做?”

    “嗯,再者说了我们骊山一直秉持着合作发展的初心,来建设关中的,免得有人说我们骊山匪类。”

    “骊山匪类?谁敢说骊山的不是?”

    “附近乡县的人已经有了不少这种话语,坏名声一直不少。”

    李孝恭思量片刻,又迈开脚步走到了家门口,“老夫可以请宗室中人来骊山,你且准备好酒肉饭食。”

    “多谢。”

    张阳微笑地看他走入山门,而后继续去记录作物的成长情况。

    如今温室的作用主要是培育菜苗,如此才能在春季有足够的菜苗种植。

    在考虑到育苗床不够的情况下,还要将温室好好改造一番。

    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张阳提着笔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着。

    骊山几座工厂已经停工,这天寒地冻,手脚被冻得不好活动,只有织布厂还有些许村子里的妇人在忙碌着,织制一些书袋子,之后分发给村子里的村民。

    张阳路过村子里的书舍时候,武士彟还在讲课,听课的不仅仅有孩子,还有许多大人。

    村子里的大人也要识字读文章的,骊山的基础就是技术,想要提升技术水准,识字是必要的。

    要是那些天杀的圣人可以推动中原的教书事业,现在也不用从最基础的识字,写文章句子开始学。

    好在这几年骊山的成果显著,村子里能够识字写文章的人越来越多。

    眼看冻雨越来越大,张阳还看到了李泰在铁匠坊里忙碌着。

    每当风吹过的时候,冻雨打在脸上生疼。

    回到山上,李玥连忙上前,帮着夫君摘下斗笠,脱下湿漉漉的外衣。

    张阳吸了吸鼻子,坐在炉子边取暖,小慧和小武,还有李丽质这三个丫头因为在这个天气也要练骑射,此刻被冻得鼻子耳朵通红,也收紧衣衫,双腿并拢坐在炉子边取暖。

    小慧看着手中的账册,低声道:“要是来年的东南气候好,我们一亩地可以产茶叶两百斤茶叶。”

    话语顿了顿,小慧又道:“这是算上春后的。”

    茶叶的事情都是小慧和李玥在安排,张阳连账目都没看过,完全放手交给小慧去办。

    至于徐慧的母家与江南望族的矛盾,是李玥当下的头等麻烦。

    按说小慧说的是好消息,但李玥的神色依旧不算高兴。

    也不知道媳妇和小慧的极限在哪里,张阳悠然自得地从边上拿起一张饼,放在炉子边烤着。

    再拿起水壶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小慧和李玥低声细语在账房说着话,张阳全当听不见,任由她们在生意场上施展拳脚,江南望族的难题从秋天开始至今没有化解。

    喝下一口茶水,看媳妇与小慧犯难的样子,张阳端着茶杯,生活轻松写意。

    李孝恭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他让人送话出去,第二天宗室中人就来到了骊山。

    这些人都是李世民的堂兄弟姐妹。

    要是李玥在场免不了要多叫几声叔伯姑姑,年纪大的像李孝恭人到中原四十岁左右,年纪轻的也与李泰的年纪差不多大。

    李道宗和李道彦也来了。

    这些人在李孝恭的宅院内吃吃喝喝,有李渊在场气氛就更好了。

    上官仪安排了酒肉饭食,张阳也不好走入门中,宗室内的事情还是让李孝恭自己去安排便好,以免宫里会传出闲话。

    如此,张阳只能站在墙外,揣手站着,听着院内的杂乱的话语声。

    甚至还能听到舞刀弄剑的声响,张阳心里孤疑,这帮人来骊山吃喝到底是来谈正事的,还是此刻在群魔乱舞呢?

    不多时,李泰从宅院内出来,等他解手后,张阳招手唤他过来,“胖子!”

    李泰扭头先是看了看四下,收起自己的裤腰带系好后,走上前,“姐夫?怎么了?”

    张阳皱眉道:“洗手了吗?”

    知道姐夫近乎魔怔一般的洁癖,他用院前的水桶洗了洗手,又小步走上来,“姐夫,为何不在院内一起吃酒?”

    张阳后背靠着不是太高的院墙,“他们吃喝有多久了?”

    李泰咧嘴笑道:“叔伯姑姑们吃得尽兴,已有一个时辰了。”

    要说大唐女子各个彪悍,李唐宗室的女子更是如此,李玥的这几个姑姑没一个是简单的,尤其是有了李秀宁这位起带头作用的公主,李唐一家的姑姑们,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们在家里能够相夫教子,出了家门就可以上马提着刀去杀敌,李世民的兄弟姐妹都带着一股彪悍气。

    蛮横大唐,蛮横的天可汗,关中风气处处弥漫着野蛮,男子不能太文弱,不然会被女人打。

    听李泰这么一说,张阳疑惑道:“都吃了一个时辰了?”

    李泰看了看天色,“有的。”

    张阳站得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来,“这一个时辰可有宗室带头种蔬菜的事?”

    李泰神色也凝重了几分,“只字未提。”

    “只字未提?”

    “对呀,叔伯姑姑们很尽兴,怎么能说扫心的事。”李泰咧嘴一笑,牙齿上还有些菜叶子,“姐夫不妨也去喝一顿?”

第七百一十八章 见梁建方

    又看到一些肉菜被送入院中,张阳心中不免发嘀咕,好奇问道:“吃多少了?太能吃了,难不成李世民让他们天天饿着肚子吗?”

    李泰笑着道:“姐夫随意,我还要入内看看叔伯姑姑们如何了。”

    这胖子又回到了院内,此刻院内又不知道怎么了,笑声此起彼伏。

    张阳看着远处的夕阳,从下午到现在送菜送肉已经有六七趟了。

    没想到李世民这帮兄弟姐妹们,如此海量,竟然能吃这么多。

    看来这场宴席不到夜里是结束不了。

    原来河间郡王先前的提醒是这么一回事,张阳觉得很扫兴,多半要明日才能让上官仪与他们说种蔬菜的事情。

    张阳揣着手一路走回家中。

    吃罢晚上的饭食,还要帮着媳妇给弟弟妹妹批改作业,李治连去括号运算都做不好,无奈又给打上几个叉。

    再看高阳的作业,看着她算式,连最被除数除商等于除数都还没吃透,更不要说交换乘数积不变的道理。

    甲乘乙等于甲……这丫头是怎么理解的。

    弟弟妹妹的作业错得一塌糊涂,张阳慢慢能够理解这些天媳妇的困难了。

    批改完作业,夫妻俩躺在床榻上。

    李玥手拿着徐慧母家从江南带来的书信,因徐慧要办茶叶与父家一系分家之后,江南望族间的声讨就一直没有停过。

    想要扩大茶叶种植也是举步维艰。

    当下要买下更多的茶山,又遇到了这些江南望族的阻拦。

    要不还是请夫君帮忙?

    说不定以夫君的人脉和地位,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

    正欲开口,却见夫君已经躺下睡着了。

    她气馁地将手中的书信放下,还是不能总让夫君出面解决困难。

    吹灭了一旁的油灯,李玥也躺下了,她坚信靠自己的能力可以办好这些事,到时候令夫君对自己刮目相看。

    刚躺下不久,却见夫君已经靠了过来,李玥惊疑竟然是装睡着。

    推搡间,只好有一人屈服。

    翌日,张阳神清气爽地醒来,看了一眼凌乱的床榻,心满意足。

    养成早起的习惯,天才刚亮堂的时候,一家人就已经醒来了。

    自从不用上早朝之后,也没有朝中的烦心事,最近也很久没有上火。

    简单应付了两口早饭,张阳匆匆下山。

    想要家里平安,以后打算做个富家翁,女儿是个败家姑娘,儿子是个败家儿,都由着他们了。

    家业要好,这大唐也要好好的。

    早晨的村子里很静谧,各家各户都起来得很早,上官仪一出家门就见到了张阳。

    “县侯,听闻宗室中人昨日已经到了。”

    张阳点头道:“我正想与你说这件事。”

    上官仪穿着朴素旧衣衫,衣衫上还有一些补丁,其实骊山给他的工钱一直很多,一个月五贯钱,还有每年的分红少说十几贯钱,如此他的日子还是这么地清贫。

    他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想着他成婚也有些年头了。

    两人走在村子里,上官仪皱眉道:“县侯打算如何安排这些宗室中人。”

    随着这两年的粮价的下跌,田亩的价值也会下降,将事情的安排与上官仪说了一遍,可以先从一部分富余的田地中种植蔬菜,关中已经是菜比肉还要贵的时候。

    坊间寻常人想要吃口菜,要不就是去外面找萝卜吃,要不就是挖一些野菜。

    现在需要大规模种植蔬菜,以此来弥补关中蔬菜不够的问题。

    还要在荒地上种植树木,退耕还林很难,但总要有人做,这大西北要好起来呀。

    将事情一步步说给上官仪,他一边记录着好奇道:“这些事情县侯可以与宗室中人当面说。”

    张阳停下脚步,“在宗室面前,我露面不太好。”

    外戚与宗室确实不能走动太多,再加上李道宗的事情在前,上官仪便明白了张阳的忧虑。

    他点头道:“县侯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带着他走到李孝恭家门前,当门打开,里面是一片狼藉,桌案上残羹肉菜都还放着,地上都是酒坛子。

    上官仪一时间竟找不到地方下脚。

    晌午的时候,疯狂了一天一夜的宗室中人才醒来。

    众人得知这位骊山县侯不亲自来谈,而是请了一个太府寺少卿前来与他们说话。

    当大家从昨日的酒醉中醒来,看向门外便是一个年轻人笔挺的背影。

    没错,张阳甚至没有给他们一张脸,而是留给宗室中人一个背影。

    这个背影显得萧条,但却立在门前,也象征着骊山巨大的财力。

    李道宗小声问向李道彦,“他平日里也是这样,以背影示人吗?”

    李道彦也压低声音回道:“这骊山县侯平日里倒不是这样,是个很随和的人。”

    李道宗稍稍点头,众人收拾了一番,这才开始听上官仪对蔬菜耕种之策的讲解。

    期间不少人回头看去,见那骊山县侯的背影依旧在门外。

    等众人敲定了田亩之事,上官仪本想着各家出一两亩地也就够了,在场宗室中人有李孝恭,李道宗,李元礼,李道明,再到小辈李道彦,姑姑辈从安阳公主到丹阳公主,甚至还未出嫁的衡阳公主。

    宗室中人足足有二十三位,每人出个几十亩就足够了,宗室的这些兄弟姐妹平时虽然各自有矛盾,但因为李道宗的事情,宗室中人对李世民都有所忌惮。

    大是大非面前,只要有李孝恭在,众人愿意同气连枝,说到底都是同族兄弟姐妹。

    李孝恭一辈更是当年的宗室四将,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二哥,在宗室内的地位举足轻重。

    现在骊山帮助李道宗脱罪,宗室大哥李神通过世了,现在宗室兄弟姐妹地位最高的也就是二哥李孝恭了。

    宗室中人确实欠骊山一个人情,再有李孝恭出面牵头,大家都很豪爽。

    宗室欠骊山的人情就此还清了。众人各自家中都有田产,多数都是李渊那时候赏赐的。

    各家各户能够拿出来的田产也不少,上官仪吃惊这些宗室中人,每人竟然可以拿出一两百亩地,而且都愿意画押写字据。

    又不是送田产,也不是买田产,只不过帮忙种一些蔬菜,这些事情就算是过了头,也不过是被朝中言官弹劾几句,大家被弹劾的还少吗?都已习惯。

    等有人回头看向门外,发现那个身影已经不在了。

    上官仪核算了一番,总计三千七百五十一亩六分地可以用来种菜。

    自任职太府寺以来,上官仪由衷感到高兴。

    李孝恭与李泰将这些人都送出了村子,至于宫里的人会如何问这些宗室为何会齐聚骊山,到时候就说是来面见太上皇的。

    张阳看着上官仪递来的一份份田契。

    李孝恭颔首道:“如此一来,宗室欠你的人情也就两清了。”

    看这小子还在为了这些田产欣喜,李孝恭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着急,“又不是将这些田产送给你。”

    “河间郡王有所不知,这是我们工作的重大突破。”

    “你……”李孝恭欲言又止,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很亏本,索然一叹又离开。

    李泰在一旁坐下,也是眉头紧锁,“姐夫,皇叔的意思是你不该用这些田产来还人情的。”

    张阳将田产契约交给上官仪,让他去安排接下来的事宜,张阳笑道:“马上就要入春了,不在今年将事敲定下来,来年如何开展工作。”

    “皇叔的意思是,宗室欠骊山人情该用在自己身上,而不是用在太府寺的事情上。”

    “胖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父皇一直都在限制宗室,将来宗室的话语权会更好吗?”

    李泰摇头,宗室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小,自汉以来便是如此,往后更是如此。

    如此与他们换田产,虽说与宗室的人情两清了,但心里更踏实了。

    宫里,李世民得知了这一次宗室中人齐聚骊山,要说是因为李道宗,宗室这么多人去骊山看望太上皇也无可厚非,过了这年关,来年他们要见李渊指不定要什么时候。

    皇帝觉得现在宗室还算是老实,这种事情也就当默许了,并且让宗正寺的人立下规矩,往后再去骊山需要宗正寺允许。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世民也知晓了这一次宗室齐聚骊山,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将部分的田产交给张阳,用来做太府寺来年的种植蔬菜,甚至还拿去了几片水塘。

    得知张阳这一年一直在为太府寺的事情发愁,此时李世民没有表态,反而有种将观其变的态度。

    李世民也不愿意宗室欠着张阳人情,如今两清了反而更好,只不过种一些菜而已,也是为了太府寺的事,都是为社稷没什么不好的。

    张阳的朋友越多,皇帝越不高兴,张阳越被孤立皇帝越放心。

    李世民叹道:“张公瑾教出了一个好弟子呐。”

    李君羡走入殿中,躬身禀报道:“陛下,太子一家去骊山,说是要去看望太上皇。”

    闻言,李世民看着奏章点了点头,“皇后安排的。”

    皇后对现在的太子妃很满意,尤其是在修建大明宫这件事上,是皇后让他们一家去骊山,向张阳与玥儿道谢。

    李君羡慕又道:“是梁建方护送太子一家前去的。”

    只是太子一家去,倒也没什么,梁建方凑什么热闹?李世民疑惑道:“今天不是梁建方奔赴安西都护府的日子吗?”

    “是昨日,梁建方去一趟礼部,见了许敬宗,昨日太子也在礼部,三人多半是见面有过商谈,才有今日去骊山。”

    李世民颔首道:“朕知道了,派人继续盯着骊山。”

    “喏。”

    此刻骊山,有了宗室的相助,张阳这两天的心情好很多,太子一家来到骊山都是自己去迎接的。

    李承乾介绍道:“这位就是右武卫的梁建方,乃是尉迟大将军帐下的一员骁勇的裨将。”

    “末将梁建方见过县侯。”

    张阳客气道:“将军不用多礼。”

    梁建方年岁在三十出头的模样,一脸的大胡子,鼻子往下就看到嘴和下巴了,长得壮实,一身的甲胄,腰间配着一把横刀。

    先是抬眼看了看这位在长安颇有传闻的县侯,梁建方依旧躬着身子,“末将受陛下之命与段志玄父子共同驰援波斯,昨日去见过礼部尚书许敬宗,不知县侯可有指点?”

    张阳揣手,神色多了几分严肃,“你知道吗?波斯人与大食人来往交易多用金币,波斯以西一直到大食地界的西面,有一处波斯的海湾,那里是一处非常富饶的地界所在,礼部驰援波斯并不只是为了救波斯。”

    说罢,张阳递给他一个罗盘,“这是我们骊山的指南针,你且带着。”

    “喏!”

    梁建方还站在原地。

    见他还有话想说,张阳颔首道:“有什么疑惑你直说。”

    梁建方深吸一口气,再问道:“敢问县侯,裴行俭手中有多少兵马?”

    “我在任礼部尚书之时,裴行俭手中有五千关中兵部兵马做人手,他们出了西突厥之后,到了波斯地界应该有三万兵马,其中多数是安西军与高昌兵马,还有不少突厥人,具体的情况你去波斯就知道了。”

    “对了。”张阳一拍脑门差点忘了,“阿史那杜尔也在那边。”

    梁建方朗声道:“此去波斯,陛下还有其他事宜交给末将,恕不能告知县侯,还请见谅。”

    张阳索然一叹,“我已不是礼部尚书,不过是个闲散的太府寺卿,西去波斯事关重大,自然不用告诉我,你且自己去办便好。”

    难得见到这么豁达的人,梁建方先有错愕,后又道:“末将先行告辞。”

    “慢着。”张阳又嘱咐:“等你到了安西都护府多半是来年的二三月份,在安西都护府留到夏季再去波斯,关外气候不比关中万事小心。”

    “末将谨记,定会扫平大食人,不忘县侯嘱咐拿下波斯人的海湾。”

    梁建方走了,走得很坚定。

    张阳发现自己与朝堂的距离越来越远,他没有说几时要到河西走廊,要带多少兵马去安西都护府,也不说与安西都护府的段志玄,段瓒父子会合之后能有多少兵马。

    李世民终究还是对波斯这块肥肉下嘴了。

    自张大安拿下了高句丽王都,带回来高句丽王与渊盖苏文。

    张阳心中庆幸,给这个皇帝灌输了这么多年的野心,这一次他没了辽东的后顾之忧,终于开始谋划西方。

第七百一十九章 师公授课

    梁建方离开了,这位将军给人一种很持重稳妥的感觉,张阳对这个他的印象还算不错。

    历史上的梁建方也是一个骁勇的将领,只不过他的战功如今来看说不高也不高,说低也是众多将领出类拔萃的。

    要说战功卓著,朝中的将领这么多,李绩,程咬金,秦琼,尉迟恭,李大亮……

    隋唐年间出了这么多的猛将,更不要说还有一个令四夷不敢冒犯,平定中原李靖大将军。

    当年的天下英雄好汉何其多,大唐一朝将星闪耀,传奇人物太多了。

    像梁建方这样的人只能被埋没,也好在李世民开始培养下一代的府兵将领,有了尉迟恭的举荐,梁建方也算是找到了机会。

    张阳揣手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默然不语。

    太子妃带着五岁大的儿子李象先去骊山,李承乾站在一旁讲道:“听说昨日,骊山请宗室众人吃酒宴?”

    “对,宗室的叔伯来看望太上皇,骊山便宴请了。”

    李承乾笑道:“孤听闻那些宗室中人对骊山赞誉有加。”

    “是吗?还以为他们会对骊山有意见。”

    “那倒不至于,只是宗室中人赞誉多来自骊山的大方,说是在骊山吃喝一天一夜,骊山的主人没有丝毫吝啬,甚至喝了这么多酒水没有半句怨言,以后若要再来骊山,打算多带一些家眷。”

    冬日里风很冷,尤其是站在骊山山脚下显得更冷了。

    怎么?宗室中人是看上骊山,打算以后也来骊山吃大户了?

    那一天一夜他们确实没有少吃,吃得多喝得更多……

    张阳带着太子往骊山走去,心中有些不解便问:“其实梁建方也不用来骊山,他受陛下旨意,令将印奔赴西域自领离开便好,何苦还要来走一趟?”

    上山的石阶并不宽敞,李承乾只好稍稍落后半步,笑着解释道:“你这位骊山的县侯军中时常有人议论,尤其是程大将军与牛进达将军对千牛卫的改制,在军中的效用不错,自然有许多人想要见你。”

    “再者说。”李承乾的话语顿了顿,爬山有些累,换了口气继续道:“当初波斯战事是你这位礼部尚书一手经营安排的,他要驰援波斯怎能不见你。”

    这说法有点像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意思,张阳自认一直以来跟武将走得不近,当初还要及时与苏定方保持距离。

    听李承乾这么一说,张阳越发惆怅了,仿佛可以看到皇帝的刀已经在自己的头上。

    走到家门口,李玥正在和太子妃低声讲着话,俩人都是面带笑容。

    李承乾成婚早,他与太子妃的儿子比小清清大两岁。

    张阳瞧着眼前两个孩子,这一幕很是有意思。

    小清清拍了拍熊大的脖子,它便自顾自扭着肥硕的身躯离开,在李象面前坐好,她问道:“为何让我叫你表兄?”

    李象木呐地摇头。

    再是上下打量李象又问道:“你爹爹是太子你一定很厉害吧。”

    李象又摇头。

    她再问道:“那你会写字吗?”

    李象稍稍低头又觉得不对,再是使劲摇头。

    如此,小清清脸上浮现骄傲,她朗声问道:“我问你,一家人吃饭,每人一只饭碗,两人用一只菜碗,三人用一个汤碗,共有十一个碗,一共有几人吃饭?”

    李象挠了挠头,目光求助地看向自己的爹,也就是当今太子。

    李承乾也在盘算,这问的究竟是什么?

    为排解当下的尴尬,张阳笑道:“太子殿下,最近崇德坊的事情如何?在下正想问。”

    李承乾恍然大悟,这才想到母后的交代,便又道:“孤也有话想要与你说。”

    俩人坐下之后,李承乾说起了当初劝谏大明宫修建的事情,他神色多了几分惭愧之色,啧舌道:“好在是你与玥儿写信来东宫,点醒了孤。”

    张阳讪讪笑着解释:“我久居骊山,忙着太府寺的事,朝中的事情我很少过问,大明宫的修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太子殿下能够劝阻是好的,也是应该的。”

    想到当初在太极殿的情形,李承乾扶着额头有些后怕,“当孤领着那些文臣劝谏的时候,父皇那时的神情孤想起来就后怕。”

    谁都可以劝谏,但是太子不行。

    不是说太子不能子昂朝中有羽翼,不能有支持的人,太子的能力归能力。

    但不能被人左右,成为别人的挡箭牌,手中刀。

    更何况是天家父子,更要小心谨慎。

    这太子还是太过实诚了,这么多言官都在劝谏,对他们来说没什么。

    可要是太子能够站出来,这些言官便会用太子来造势,裹挟陛下于朝堂,那才是李世民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所以呀,人不能太天真,这朝堂之上没好人。

    张阳更怀疑这大唐就剩下自己一个好人了。

    今日天清朗,人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也不像前些天大雪纷飞,满天都是厚重的乌云。

    李承乾又道:“母后说了,当初你也是东宫的掌事,更是孤的左右,虽说在东宫的时日不长,但往后还要多多仰仗你。”

    见太子要行礼,张阳连忙扶住,“太子殿下万万不可这么说。”

    “孤也以为,若是在关键时候能有一两人来提醒,孤也愿意悔改,愿听从教诲。”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当初在东宫你是孤的诤友,以后依旧是。”

    话说到这里了,张阳侧目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不看还好,这一看就觉得场面让他感觉头皮一紧。

    李象竟然开始给小清清端茶送水,甚至还给她搬来了椅子,又将椅子擦了擦让她坐下。

    收回目光,张阳苦恼地扶着额头,这是太子的儿子,也是李世民的皇孙。

    张阳继续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

    李承乾又道:“其实母后还嘱咐了另外一件事,说是希望今年除夕你们一家能够来宫里。”

    “会考虑的。”

    见张阳没有直接答应,李承乾也不好再多说了。

    等太子妃与李玥谈完,李承乾也准备离开了。

    夫妻俩送别了太子一家,站在原地许久,直到他们下了山,张阳颔首道:“皇后让我们在宫里过除夕。”

    “家里还有许多事。”

    “太府寺也要准备来年的耕种。”

    夫妻俩很快达成默契,等李承乾一家离开之后,小清清懂事地帮忙收拾茶碗与家里的椅子。

    她还很小,只能吃力地拖动椅子。“收拾收拾要去听师公讲课了。”李玥吩咐道。

    “女儿不想听师公讲课。”小清清执拗着。

    “不听师公讲课可以,每天多一个时辰去找欧阳询老先生练字。”

    话语一过脑子,小清清当即道:“那我还是去听师公讲课吧。”

    今天夫妻俩打算一起去看看老师和师母。

    张阳换了一身衣裳,再准备一些家里的咸鸭蛋与细盐,红糖便领着女儿出了门。

    今天夫妻俩一起去看望老师,并没有让女儿骑着熊大,显得重视一些礼节。

    熊大只是在小主人身边跟着。

    村民见到夫妻俩人纷纷行礼,虽说现在李玥已经很少出现在村民面前,但见到那头熊,这里的村民都明白。

    等这对夫妻俩走入张公瑾的宅院中,村民们这才继续忙碌手头上的事。

    张公瑾笑呵呵道:“小丫头,又来听老夫讲课了?”

    小清清扭捏道:“与其跟着欧阳老先生写字,不如来听师公讲课。”

    师母看着这个活泼又聪明的小丫头也着实高兴。

    李玥看看老师家里陈设,看看这里还缺少什么。

    师母拉着她的手温声道:“这里什么都不缺,都挺好的,村子里给我们老两口安排得很好。”

    即便师母这么说了,李玥还是仔细看了看周遭。

    张阳坐在老师家门口,安抚着卧在一旁的熊大,等女儿坐好之后,今天的课开始了。

    张公瑾低声道:“你知道权力是什么吗?”

    小清清摇头道:“不懂。”

    这孩子的反应一如既往,不懂就是不懂,她说话也不像其他孩子一样支支吾吾的,她的性格外向许多。

    “权力就是朝堂,朝堂就是人心。”

    听了这句话,小清清又是摇头。

    张公瑾抚须点头,“且听老夫慢慢说来,一个富人,一个皇帝,还有一个丞相,他们三人齐聚一堂正打量着眼前一个将军,而这三人都暗中下令,让这将军杀了另外俩人。”

    小清清皱眉不语。

    “接下来的话语,要听好了,富人,皇帝,丞相他们手里都没有刀,只有这位将军手中有刀,杀了富人和丞相活下来的就是皇帝,而杀了皇帝和富人,活下来的就是丞相。”

    小清清依旧眉头紧锁,好似脑海中已经浮现了一个将军面对三人的局面,小声道:“该杀谁?”

    张公瑾笑道:“杀了皇帝你就能得到皇位,杀了丞相你就能得到万千门生,杀了富人你就能得到取之不竭的财富,如此好好思量该要杀谁。”

    “皇帝!”她当即说出了答案。

    闻言,见师公又是一阵摇头,小清清不解道:“不能杀皇帝吗?”

    张公瑾叹道:“你看从这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服从了,这就是权力的妙用,不论是皇帝还是富人,或者是丞相,他们三人所代表的便是财富,地位,权势,拥有这三样只是得到了你想要的事物,这三样便是权力滋生的好处,而不是权力的本质。”

    听着老师的讲述,张阳坐在门槛上,后背靠着软乎温暖的熊背,一手抚着熊大的脑袋。

    “当初这些话还是你爹爹告诉老夫的。”

    小清清转头看自己的爹爹,又道:“那爹爹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

    张公瑾微笑道:“骊山的乡民能够团结一致,因为他们相信骊山县侯能够给他们很好的生活,所以他们服从了。”

    小清清低声道:“所以这就是权力吗?”

    “让别人服从你才有权力,而最高的权力可以给他们地位,财富,万千门客与势力……”

    “师公,我还是不明白。”

    小清清委屈地说着。

    和一个三岁的孩子说这么多她当然听不明白,张阳现在只能希望李象长大后的童年记忆没有这么清晰,让李世民的皇孙给自己的女儿端茶送水,这一幕怎么看都不太和谐。

    这女儿以后可还怎么管?张阳又是惆怅一叹。

    张公瑾又道:“当你拥有了财富,在灾年你将自己的粮食分给他人,这是好事吗?”

    小清清很是天真地点头,“当然是好事。”

    “非也,你是富人,你将自己的粮食分给灾民是收买人心,当权者就有权力捉拿你。”

    小清清拧巴着脸,使劲挠了挠头,越发不明白了。

    张公瑾讲话的声音多了几分嘶哑,“你要知道你给了这些灾民粮食,假以时日,他们有了甲胄和兵器,那么这些人就可以成为一支为你征战的兵马,在当权者看来你分粮食的举动是危险的。”

    “你觉得富人将自己的粮食分给灾民是他的权力?”

    小清清重重点头。

    “那你觉得当权者抓这个分了粮食的富人,也是这位当权者的权力,是也不是?”

    小清清还是摇头,但又摇头。

    这种问题很复杂,也很矛盾。

    张公瑾微笑着,“是啊,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权力是什么,权力是人心所向,它可以是谎言,谎言可以让你有名望和地位,它也可以是财富,更可以是你满腹的经纶,但这些都不是权力本身。”

    好像是说完了自己的想说的话语,张公瑾长出一口气,眯眼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体上的温暖,“有时候你要多想,多考虑,三思而后行是没错的。”

    小清清正在消化着这个十分矛盾的问题。

    张公瑾又和她讲了,尚书中的几篇学识,不过接下来的课,她已经开始打瞌睡了。

    三岁的孩子注意力能有多集中。

    “老夫活不了多久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给你讲几次课,有些道理,你现在明白不了,以后会懂的。”

    课讲完了,每每听师公讲课她总是混混沌沌,那些学识和道理很是难懂,就不像农夫与蛇这么简单。

    在她的认知里,蛇就是会咬人的。

    李玥牵着她从院子里走出来,低声问道:“师公与你讲的话要记好了。”

第七百二十章 小慧的手艺

    小清清点着头,便爬到了熊背上无精打采,好似她今天想的问题太多,思绪很是疲惫。

    张阳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老师与师母,夫妻俩老还能说着话。

    这院子里只有两老生活难免冷清了一些,老师的三个儿子都在长安城,忙着礼部的事情也多半没有闲心来骊山。

    等老师一家团聚也要等到今年的除夕。

    当临近年关的时候,就会将很多事情都安排在年后。

    李玥收拾着晾晒的衣服,“倒是少见夫君与青雀走动。”

    这些天确实没有见李泰和处默。

    主要是成婚之后,这两人的聊天内容越来越古怪。

    张阳实在受不了她们的言语,这些天都躲着他们,怕被这俩人抓到,然后问个没完没了。

    回到山上之后,小清清这才恢复了精神,她好奇的目光看着小慧的双手很是柔和的抚着一些黑色的黏土。

    “小慧姨姨的手真好看。”她咧嘴笑着道。

    “你今天听课如何?”小慧说着话,一边将这些黏土放在一个转盘上,双手抚着两边,踩着下方的踏板罗盘便能转起来了。

    纤细的手指扶着两端,拉起一个弧形。

    小清清看了看自己的粗短的手指,还有些胖乎乎的手掌,再对比小慧姨姨,那白皙的手掌,纤细的手指。

    她无地自容地将自己的手藏在背后,问道:“小慧姨姨,我的手也想要这么好看。”

    徐慧耐心道:“姨姨的手是书写与针织养出的,往后你也可以将手养得好看一些。”

    自小出身江南望族,又是书香门第,徐慧身上处处有着文墨气,谈吐举止也很有礼数。

    这些是小武与李丽质都没有的气质。

    “小慧姨姨这是在做什么?”

    “想做个茶壶。”徐慧的手很稳,做壶嘴之后再戳出几个出水口。

    瞧见这一幕,张阳这才想起来,女儿正是玩泥的年纪,果然自古以来的孩子都没有变过,都喜欢用泥捏小人或者动物玩。

    不过徐慧正在做着茶壶,手法很是娴熟。

    徐慧笑道:“姨姨的家乡叫作吴兴郡,那里的许多妇人都会做这种水壶,用来煮茶,用来喝梅酒。”

    一边讲着话,徐慧手把手教着小清清做水壶。

    虽然她的手还很笨,没有这么沉稳,徐慧海慧寺教得很有耐心。

    一个茶壶用了一个时辰便成型了,徐慧用盘子托着这个泥水壶,将它放入已经烧好的灶台下,耐心的等着水壶烧制而成。

    两个时辰之后,徐慧便将水壶从灶台内取了出来,取出来的过程她的神情很严肃,动作也很郑重。

    等烧制好之后,才发现这水壶用的正是上好的紫陶。

    徐慧用一块石头打磨着水壶,在小清清惊喜的目光下,一个朴素的水壶便做好了。

    打开水壶的盖子,看着这个棕红色的陶土水壶,再将盖子盖上前音很清脆,后音很长。

    水壶不大,与徐慧的手掌相当,她小声道:“师父喜欢喝茶,却一直没有一个好茶壶,将这个送给你爹爹去。”

    小清清接过这个水壶,如获至宝,她嬉笑道:“爹爹,这是小慧姨姨做的。”

    制作的流程都看到了,张阳看着这个水壶,没有任何的装点,也没有刻字与印记,看着很是干净。

    徐慧在华清池边洗着手,笑着道:“这是吴兴郡的手艺,陶土也是家里人从江南带来了,想着今年要结束,也不知道送点什么交给师父,聊表心意。”

    她仔细的挑去指甲缝中的陶泥,一双手又恢复了白皙,指甲也是白里透红的好看,纤细的手掌好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李玥的三个关门弟子中,徐慧是最懂事也是最放心的一个。

    张阳点着头,感受着水壶的质感,“你有心了,光是这陶土就价值不菲吧。”

    “吴兴郡当地就有不少这样的陶土,每年除了笔墨,水壶或者玉石,都会送往关中或是河北河东各地,江南望族就是靠着这些地产与得天独厚的水土起家的,如今江南望族几家都盘踞着最好的土地。”

    说起吴兴郡,也就是后世的湖洲。

    那里是典型的南方气候,雨热同期,四季分明。

    水系充沛,自古从战国开始便是富裕之地,更是丝绸,湖笔的重要产地。

    地处江南中心,也造就了它得天独厚的位置。

    张阳看着这个水壶,便觉得徐慧这是想家了。

    “小慧姨姨,我也想要一个。”

    “好,我们一起再做一个。”徐慧牵着她朝着之前的轮盘走去,一旁的篮子中还放着不少的陶土。

    张阳翻看着手中的卷宗,心中不免觉得徐慧太过宠溺这孩子,不仅仅是太上皇宠着她,家里还有徐慧和小武对她很是照顾。

    这孩子以后会养成什么性格,确实有些担忧。

    不过想来也好,女儿有手工课了。

    小清清与小慧正在做着陶器,小兕子也好奇凑上前看。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又看完了一册卷宗,这是太府寺根据宗室提供的田产记录。

    记录了土壤质地与附近水源的情况,以及土壤肥力和灌溉所需。

    这些都是上官仪在安排,其实他完全可以交给宗室中人。

    为了记录水土更加详细一些,这些事情也都是亲力亲为。

    高陵那片地适合种萝卜和白菜,这是上官仪最先得出来的结论,至于李孝恭那片地适不适合种葡萄,来年还要烧地重新养一养土。

    看完了卷宗,张阳松了松胳膊,皱眉正想要接着看,就看到李治匆匆跑了过来。

    这小子跑得如此慌张,张阳不解道:“晋王殿下,你们这是在玩赛跑吗?”

    弟弟妹妹在家里,闲暇时候她们都挺自在的,时不时要去山林里探险,要不就是去村子里当孩子王。

    他指着山门处大声道:“高阳皇姐要去蓝田县打人,说是蓝田县的大孩子说骊山的坏话。”

    “是吗?她带了多少人?”张阳问道。

    且听夫君的话语,先不说高阳这件事多少有些过分了,就问她带了多少人,实在是不合适,李玥不住摇头,就怕助纣为虐。

    李治又道:“小武姐姐和王婶也去了。”听到是小武与王婶也去了,张阳倒是放心了不少,不过一群孩子们吵架而已。

    童年嘛,少不了打架,不然这童年多么索然无味。

    但看李玥沉着脸,多半高阳她们回来要受罚了。

    果不其然,她从屋内拿出一卷卷纸张,放在桌案上,并且准备好了笔墨。

    是李丽质和小武带着弟弟妹妹回来的,看到皇姐已经坐在了华清池边。

    高阳抬眼一看,皇姐她严肃的神情,她委屈的低下头,后头的清河,高阳,李福,李明也纷纷低头委屈着。

    李丽质上前将事情说了一遍,说是蓝田县的孩子笑话骊山的男人娶不到媳妇,她们才会与之发生口角。

    张阳心中暗叹,李世民的儿子与女儿没一个是省心的,也难怪媳妇会说以后会更操劳。

    以前她们都很听话,现在长大两三岁越发能闹。

    婶婶准备了一大桶的饭食,家里的锅铲都大了好几号,还分小锅大锅,张阳暗自点头,嗯!也更能吃了。

    李玥沉声道:“为何要去欺负蓝田县的孩子?”

    高阳委屈道:“皇姐,我们没有去欺负他们,是他们先说骊山的坏话,我……”

    越说越委屈,声音越来越低。

    李治坐在一旁像是在看戏,倒是他没有去参与这场孩子吵架,第一个跑来告状。

    李玥闭眼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每个人将吾日三省吾身写十遍,写完吃饭,饭后再罚你们打扫车间去。”

    高阳委屈地点头,“明白了。”

    孩子们像是知道错了,尤其是东阳,她都愣是流了两滴眼泪。

    饭菜已经上桌了,高阳她们只能看着,等写完了十遍吾日三省吾身,才能去吃饭。

    李福,李明很快就写完了,抓紧上桌吃饭。

    高阳与清河对视一眼,两丫头心中有了算计,这两个先去饭桌的叛徒。

    反倒是平时怯弱的东阳很懂事,她已经写完了,也没有上交,而是坐着等大家一起写完。

    当兄弟姐妹齐心的时候,总会有一两个叛徒,稚奴这个告状的,李福,李明这两个吃里扒外的。

    张阳对媳妇给出的处罚很满意,收拾车间一直都是个大难题,太累人。

    高阳,清河,东阳三人也写完十遍,便在李玥这位皇姐的准许下,上桌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一手拿着一张饼,一手拿筷子往嘴里塞着肉菜。

    婶婶叮嘱道:“吃慢点,不要咽着。”

    弟弟妹妹正是长身体最关键的时候,平时最是玩闹,吃的也是最多。

    饭后休息一个时辰,她们就走入车间苦哈哈的去收拾。

    这些孩子身子板还瘦弱,张阳也只好搭把手,入夜的时候,车间内的地面打扫干净了,车间内的物件也都摆放整齐了,看着很舒心。

    高阳她们还不能冬泳,只能在宫人的陪同下用热水洗澡。

    张阳跳入华清池中冬泳洗澡,晚上的夜色还算是明亮,月亮的周围肉眼可见一些厚重的云朵。

    “今晚要起风了,明日不是雨就是雪。”

    听闻话语,张阳将身体靠在华清池的岸边,侧目一看是李丽质,诧异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李丽质在池边走了两步,双手背负抬眼看着夜空,“闲暇之余,帮皇姐收拾书房,就多看一眼姐夫的气象说。”

    那卷气象说确实是自己写的,本来想着用气象学这个名字,在大唐当下只能靠着风向与空气湿度,或者云层来推断来日天气。

    顶多只能算是一些经验之谈,与真正的气象学还差很远,便用了气象说这个名字做成了一个册子,现在还没补全,只写零星几页。

    李丽质在华清池坐下来,“姐夫的神臂弓在军中一时间成了宝贝,很多人都抢着要,只是军器监来不及打造,父皇命他们在春季之前打造三千神臂弩送去西域。”

    三千神臂弩?人手一把,也就是有三千个弓兵?

    按照大唐军中的常用战阵,三千弓兵至少需五千骑兵冲阵,平原作战还需三两万的步卒。

    考虑到波斯与西域的气候,以及水土不服,朝中在兵员安排上一定会减少人数。

    这就不好推断朝中为驰援波斯安排了多少兵马。

    “今天小武与蓝田县的一些半大孩子发生了口角,看她似乎不想罢休的样子,姐夫以为如何是好。”

    在三个弟子中,李丽质算是最持重的,小慧是最让人放心的,小武则是最刚直的。

    “以小武的心情,多半要那些孩子赔罪才会罢休。”

    张阳用冷水扑了扑脸,听着身后的话语声,也看不见李丽质的神情与目光,仰头看向夜空,皱眉道:“我会让武士彟去一趟蓝田县,本着两县友好合作的基础上,让那些孩子罚去种树。”

    “姐夫放心,我会劝着小武的。”

    说罢,听到她起身时衣衫的窸窣声,后方的屋子传来吱呀的关门声,知道她已经回屋了。

    张阳这才从池子中起身回到屋中,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还要准备写一些做烟花所需要的材料名目。

    屋子里温暖很多,儿子已经睡着了,李玥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所写的这些就是用来做烟花的。

    再看夫君写下了一千贯所需的银钱,她不解道:“夫君当初做烟花用钱了吗?”

    “一文钱没花。”

    那这一千贯钱……李玥顿时明白了,娇声道:“又要父皇出材料,还要父皇出钱。”

    张阳继续书写着,“你父皇花钱没个打算,骊山多要一些就能让父皇省一些,就当是我们保管,来日借给他。”

    “夫君盘算得当真聪明,如此一来不仅给钱给物,父皇还要感谢骊山?”

    李玥有些不满,若是父皇以后知道了这些事,怕不是还要吵架。

    “我还打算多要一些木料与石料,烧琉璃的岩砂就让你父皇提供,还要一些铜铁,这多好的事情,我当然能多要就多要。”

    这就是掌握技术的好处,在皇帝还没掌握关键技术之前,骊山可以漫天要价。

    “好久没吃饺子了。”

    听媳妇这么说才发觉夜色已深,正是用宵夜的时辰,张阳搁下手中的笔,“我去剁肉。”

    李玥幸福一笑,“我来包。”

第七百二十一章 骊山的技术护城河

    深夜里传来了剁肉声,猪肉在刀下被切成丁,而后被剁得细碎。

    杨婶闻声而来,笑道:“县侯,让婶婶来剁。”

    张阳熟练地剁着肉,笑道:“我来吧,女儿和媳妇都喜欢肉粒大一些,我自己剁肉分寸更好把握。”

    杨婶笑着点头,“也好。”

    两位婶婶便坐在李玥身边,帮着包饺子。

    猪肉事先用葱姜水和酒水去泡过,现在剁碎了可以直接包起来。

    生了儿子之后,媳妇的口一直挺重。

    夜里,又下起了冻雨,带着冰粒的雨水落在自家的屋顶上,落在了华清池边。

    一听能吃饺子,弟弟妹妹也不睡了。

    张阳剁了两大块猪肉,放松着胳膊,接下来的包饺子的事情就交给媳妇和弟弟妹妹们了。

    原本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应该睡了,可现在骊山上还是热闹一片。

    只有熊大依旧是鼾声如雷,那几头小熊与熊猫都酣睡着。

    深夜里确实寒冷,可看着孩子们排排坐包饺子的模样,家里就显得很温馨。

    课外活动也要有,张阳盘算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今年有好多事情要做。

    一大家子坐在屋檐下吃着饺子,口味淡了就自己多加一些细盐。

    小慧和小武坐在一起正低声商量着什么,李玥在一旁听着时而皱眉,时而询问。

    吃完了宵夜,娱乐生活匮乏的当下,张阳拿着筷子敲着碗教孩子们唱歌,哼唱的歌就是最简单的祝福歌。

    祝福你,在每一天里……

    虽然用如今关中话版本唱起来有些绕口,张阳用自己为数不多的语言天赋一句一句教着。

    很快孩子们便会自己唱了。

    歌曲中欢快又喜庆的气氛很有感染力。

    也不知道唱了多久,孩子们都累了,最后大家都睡下了,两位婶婶还在哼唱着刚刚的歌调,收拾眼前的碗筷。

    一晚上的欢乐过去,不论睡得有多晚,张阳总会按时在早晨的固定时辰起床。

    生活作息养成了习惯,也没了要晚睡的心气。

    人们的生活所需都是从白天开始的,一天或一年,清晨时分劳作,夜里生活。

    因为在当下朴素的生活中,到了夜里,就算是摸黑你也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张阳提着刀走到骊山的东南山麓,这里有一片竹林。

    找了几棵还算是结实的竹子砍下来,这些竹节都可以用来做竹筒。

    将砍下来的竹子都用麻绳捆起来。

    再扛起竹子的后头,这些竹子捆起来之后,后端如脚盆一般粗。

    张阳将捆着竹子的绳头绑在肩膀上,双手扶着脚步吃力地往山上走着。

    这种活很费力气,不过以前做多了苦力,现在来说也就没什么,就是胳膊遭点罪。

    等将这些竹子都拖到了自家车间前,张阳缓缓将其放下,松了松酸疼的肩膀。

    歇了片刻,再看弟弟妹妹的房间还锁着,这帮孩子多半还要睡。

    倒是李丽质,小武和小慧三人一早就跟着两位婶婶去练骑射。

    秋收冬藏归秋收冬藏,家里几头熊在冬天总是贪睡也就算了,这些孩子也这么贪睡。

    心中有了不满,张阳还是多看一眼忍了下来,拿起柴刀继续将竹节的叶子与枝脉全部砍去。

    不多时,李玥也醒了,带着儿子与女儿洗漱。

    张阳将这些竹子全部削好之后,开始将竹节锯下来,刚锯了两节心中越想越不爽利。

    放下手中的柴刀,这些弟弟妹妹也学着熊天天睡懒觉可不行,虽说这些天李玥暂时结束了他们的课业。

    张阳敲响房门,开门的是清河公主,她揉着眼打开门的一条缝,“姐夫?怎么了?”

    “起床帮我洗竹子。”

    “啊?”清河眨了眨眼,一脸的疑惑。

    “嗯,抓紧起来!”张阳大喊了一声,屋内顿时传来一阵阵埋怨。

    又径直走入了李治,李福,李明的房间,将他们三人拎了出来。

    被冷风一吹这三个小子顿时没了睡意,匆匆跑回去穿衣服。

    看着弟弟妹妹一个个都出来了,张阳这才满意许多,等她们吃完了早饭,便让她们帮忙清洗晾晒竹节。

    孩子们也需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动手能力也需要提高。

    弟弟妹妹从一开始没有精神,慢慢地恢复了叽叽喳喳吵闹样子。

    看着眼前六十多个竹筒,按照李世民的要求,这些竹子还是不够的。

    先让弟弟妹妹休息,张阳再去砍竹子。

    清河和东阳,还有李治还算是懂事,其余的孩子都去抱着熊玩闹了,要不就再去抢玩具。

    小清清自己吃着早上的饭食,还要顺便喂弟弟,她一边拿着小木勺喂弟弟不满道:“爹爹和娘都这么忙,只能我来喂你了。”

    见弟弟吃饭也不乖,小清清气得干脆自己将碗里的饭食吃完,这一下弟弟又哭了起来。

    晾晒好衣服的婶婶连忙来帮忙,两位婶婶是最心疼小清清与这位小侯爷的。

    李玥撕开黄历的一页,历法确认之后,骊山就可以做自己的黄历了,今天是腊月二十。

    这些天村子里越发热闹,当初李泰在村子里就是个孩子王,村子里的男孩子都成了李泰的“下属”

    不过现在大家都长大了,当初跟在李泰后头玩闹的孩子也都成了村子里的青壮年,他们有的听了魏王的安排去中原各地看看,有的离家出去历练或是游学。

    不过每一年就要临近除夕他们就会回来,带来了外界的见闻,一出一年再来村子里发生了许多变化。

    尤其是田地里种着的蔬菜,还有那台巨大的蒸汽机。当蒸汽机的汽笛响起的时候,就意味着新的一天开始了,村民们也都习惯了这种汽笛声。

    村子里除了这些村民,还住着欧阳询,武士彟,李孝恭。

    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就要到了,村子里来往的宾客不少,唯独李靖院子的门前最冷清。

    不过近来李靖在村子里发现了一个人,村子里铁匠是分技术等级的。

    现在铁匠坊的技术总领人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大爷,这位老大爷便是江师傅,按照骊山的说法,他是骊山的总工。

    骊山的铁匠坊只有这一处,而且所有的铁料都要经过这位老师傅的手。

    张阳对火器一直闭口不谈,李靖耿耿于怀,只能求问这位老师傅。

    而老师傅也是孤身一人独居,李靖与他攀谈,发现这个老先生在兵器铸造上很有造诣,能够将横刀,马槊,甚至弓箭与箭矢铸造讲述得很有见地。

    再问他,便可以知晓他原本就是军中的工匠,后来在长安城谋生,又被招去了军器监。

    如此这位老先生又被工部安排来了骊山,才有了今日。

    “张阳这孩子确实让老头铸造了很多古怪的事物,只是一直不知道那些东西作何用处。”

    说着话江师傅拿出了一叠老旧的图纸,放在桌案上。

    李靖拿起其中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的一个个图形看着令人一头雾水,而且还有各种密密麻麻勾勒的线条。

    以前在军中李靖时常看一些军械图纸,以前觉得投石车已经够复杂了,现在一看这些图纸,这位名震中原内外的大将军又觉得是自己当年见识浅薄了。

    “骊山以前也都是靠这些图纸来铸造物件的吗?”

    江师傅点头,图纸上写着用处,“比如这里写着蒸汽机上方支撑零部件,车床转动轴……嗯!”

    “平时铸造用的图纸都是有名目的,至于那些没有名目的图纸都是张阳这孩子带来的,有时候老头看了这些图纸也不知道作何用处,有些地方设计很是精细。”

    李靖翻看着一张张图纸,将没有名目的也就是张阳亲自交给铁匠坊铸造的图纸一一排列开来。

    “不知道其前后顺序,不知其部位,不知其用处,如何得知这些铸造之物用作何用。”

    “大将军如此说,老头倒是想起一些事,以前张阳这孩子就是这般,但凡做事都会给一手,留一手,是个谨慎又聪明的。”

    李靖颔首道:“如此说来,就算是得到了这些图纸也是无用的。”

    洋洋洒洒,三十余张图纸,图纸上的线条光是看着就令人眼睛发花。

    李靖从中观察着这些图纸的笔触,感慨道:“好复杂的画图方式。”

    “大将军,这些图纸说复杂也不复杂,只要理解了之后,铸造起来也就心里有个分寸了,”

    李靖苦涩一笑,“以前驰骋中原,自以为看尽了天下英雄,不想真是人外有人。”

    现在的李靖惊讶于骊山图纸设计,只要张阳稍稍做一些手脚,就算是得到了这些图纸,也造不出火器。

    若是自己拥有火器,一定会将铁匠坊列为村子里的禁地,现在骊山没有将铁匠坊圈起来,其实就是他心里明白图纸不重要,李靖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就算是得到了这些图纸,外人也造不出图纸上的东西?”

    这里的图纸已经超出了寻常工匠的认知。

    江师傅喝着茶水摇头,疑惑地看着大将军,“以为大将军能知晓一些铁匠之事。”

    “难道不是这样吗?”

    “大将军呀,老头也不瞒着你,敢问大将军能看得懂图纸?”

    “看不懂,但有经验的工匠说不定能看懂。”

    江师傅笑道:“就算是如今大唐军器监铸造军器有手艺最顶尖的工匠,但铸造这些零件多半也造不好。”

    李靖皱眉道:“军器监所聚工匠都是军中能手。”

    对此,江师傅没有否认,解释道:“他们确实是军中的能手,但铸造之事需要手艺。”

    李靖摇头不解道:“那自然需要手艺。”

    江师傅又道:“将军还是想错了,骊山的铸造工艺是个壁垒,我等为了达到张小子的要求费尽了心力。”

    “若这样说,只要朝中的军器监多费一些时日也能造出来。”

    江师傅抚须道:“倒也说不好,骊山的铸造能有今时今日的进步缺不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骊山尺。”

    说着话,他小心翼翼拿出尺子。

    李靖看着这个事物,此物外形像个扁平的锤子。

    “此物便是骊山铸造术的关键,可以测量深度,宽度,长度,厚度,而且可以精确到毫厘之间,张小子还有一个叫做车床的东西,只是如今铁匠坊还没有来年就可以带下山。”

    李靖打量着眼前这个骊山尺,注意到了刻度,可以抽动内部刻度来测量事物。

    “大将军或许看不懂,但学会用法之后便可以知道此物妙用无穷,此尺乃是骊山铸造核心物件,那些复杂的零件才能得以铸造,魏王殿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才将此物交给老头。”

    据老夫所知这骊山尺又叫游标卡尺,世上只有三把,一把在牛闯手中,一把在骊山侯手中,剩下的唯一一把尺子,就是大将军手里的这把。

    李靖将骊山尺交还,“谢老先生指点。”

    老师傅又道:“大将军来问老头,老头一定是知无不答,但有些铸造工艺上的事,就算是说出来了,要领悟……呵呵,谈何容易?”

    “张小子一直以来都在坚持在技术一道上,为了技术水平他与魏王不惜钱财无止尽地投入,数年来造就了如今骊山的光景,不出五年,等再有寸进,现在的骊山铸造工艺,放眼天下,没有比骊山更好的了。”

    工业的寸进,铸造技术的寸进能够带来的益处是巨大的。

    没有弹簧造不出现在的车床,也就是耗费两三年时间做出来的弹簧,才有现在的骊山的生产水平。

    别看一个小小物件,它可以改变很多,也能够成就骊山。‘’

    这便是魏王与张阳一直以来苦心孤诣,在技术一道上全力以赴的原因。

    骊山的弹簧如今越做越小,也就是放眼天下,只有骊山能够铸造出此物。

    每每想到这些,江师傅的脸上就有了笑容。

    李靖看着这些图纸陷入了沉思,而在骊山的另一边,李崇义带着自家的家人来看望李孝恭。

    自家亲爹久居骊山也就罢了,还在房梁上挂着一根绳子。

    听着自己的亲娘数落着亲爹。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都说你李孝恭就知道护着骊山,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家里的孩子。”

第七百二十二章 洗干净的承天门

    外界确实对这些事情有很多说法,河间郡王一直都护着骊山,久居骊山连家都不回了。

    李崇义长叹一口气,坐在一旁的李泰也叹息一声。

    “魏王殿下为何叹气?”

    “崇义哥,你说为何成婚之后,感觉没有以前自在了呢?”

    李崇义也年过二十了,他尴尬一笑,“我也没有成婚,如何知晓。”

    李泰再是惆怅一叹。

    院内的吵架声依旧,李孝恭拍案道:“崇义已经是礼部侍郎了,如此足矣,你个婆娘还想如何?”

    “老娘想如何?老娘还不是我们一家想好好的。”

    李崇义听着爹娘吵架,痛苦地捂住了脸。

    李泰拍了拍他的肩膀,“崇义哥很是为难吧。”

    用手捂着脸,李崇义点头道:“礼部多半近日还有不少事要忙,就先告辞了。”

    院内,李孝恭的妻子朗声道:“婆娘我今日开始也住在这里了。”

    夫妻俩吵个不休,说着话,她就要去找李渊诉苦,要李渊主持公道。

    李孝恭实在是受不住,只好将人留下。

    站在院外听着夫妻俩吵闹,李泰觉得这是一种成婚后的经验,以及皇叔面对妻子种种周旋的话语该好好听之,说不定将来可以用得上。

    说起皇叔为何会留在骊山,李泰想到了当时父皇与姐夫之间的争吵,当然是为了保住骊山,也是希望张阳和父皇之间能够和睦一些。

    这么多年过去了,细细数着这几年发生的种种事情,如今想起来很是有意思。

    李泰走回家中,低声道:“人生在世,总是有这么多的悲欢,他们的悲欢与本王有何关系呢?”

    侍卫跟在一旁讲道:“魏王殿下说得在理。”

    李泰走到家门口,就看到自己的妻子阎氏正在收拾家里,与姐夫家一样,自己家里也没有下人。

    而身边的侍卫都是看管骊山,他们并不做下人的事。

    阎氏是阎立本的女儿,出身工匠世家,也是名门女子。

    她现在还能做着杂活,心里多少有些佩服她,她应当是娇贵的。

    “魏王殿下。”她行礼道。

    “你父亲除夕会来骊山吗?”

    “妾身已经派人去送口信了,家父这些天一直都在监造太液池。”

    李泰稍稍点头,帮着收拾屋子。

    新婚之后,阎氏的生活很不错,能够嫁给魏王对阎家也是有益处的。

    而且魏王殿下不像外界说的这般不堪。

    本来阎氏就很文静,在骊山也很少出门。

    此刻长安城,李世民皱眉看着骊山送来的信件,上面罗列了需要做烟花的一应所需。

    “其他的也就算了,三百尺丝绸也是用作烟花的吗?”

    李世民自言自语,眉头直跳,看到最后一千贯银钱,便感觉到图穷匕见的意思,“这小子就想借此事向朕狮子大开口!好个张阳,别以为朕会上你的恶当。”

    长孙皇后看着手中的书卷,侧目瞧了眼陛下的神情,低声道:“这孩子也真是……”

    “朕若将这一千贯给了他,这太液池还修不修。”

    见陛下恼怒,长孙皇后也是无话可说,这翁婿关系从来没有变过,她叹息道:“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呀。”

    皇帝不想放下身段,又要张阳为社稷立功,还要他臣服与效忠。

    张阳又是个硬骨头,软硬不吃,还非要拿着秘方漫天要价。

    坐在甘露殿内,长孙皇后又沉思,照理说陛下想要看那夜空中的绚丽景色,张阳应该照办。

    可如今张阳要求这么多。

    也觉得张阳有些过分了。

    长孙皇后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就算是张阳过分,陛下想要天空异象也不该什么都不给骊山。

    所以说翁婿俩人还真是同类人。

    有些惆怅又觉得无可奈何。

    长孙皇后低声道:“张阳是个很精明的孩子,他能够将一钱用出十钱的效用,当初为了帮朝中解决钱财的事,这孩子总是能从牙缝中挤出银钱,来给各部使用。”

    “当初听丽质说过张阳的方式,他将七月的银钱用在三月,而不去动四五月,等三月的钱用出去之后,再用这三个月的时间将钱回拢,如此周转,一个将账目与银钱算计到牙缝的人……如此人物陛下与他谈钱财多半不到好处。”

    皇后的话没错,与张阳谈钱,从来没有得到过好处,要这小子吃亏太难了。

    皇后又放下手中的书卷,“陛下不如将一应物料给他,朝中用度需要用到实处,先承诺事后给他一千贯。”

    “皇后所言甚善。”

    李世民挥袖让身边的太监去筹办这件事。

    等宫里的物料都送往骊山,李世民自己还留了一份,在眼前放着的有硫磺,硝石,木炭……

    一盒盒的石粉放在眼前,李世民用手捏起一些,“这小子就是用这些离开制火器的吗?”

    阎立本不解道:“陛下,这些石粉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李世民沉声道:“若是看得出特别,那小子就不会将这些交给朕了,他一定还留有别的配方没有交出来。”

    闻言,阎立本又道:“陛下,魏王殿下让人送来口信,臣除夕要走一趟骊山,届时可以帮助陛下查问。”

    无论是火器还是烟花,李世民都想要,还包括骊山的一切。

    至于张阳其人,将来将他吊死在承天门前就行。

    对李世民来说,这个女婿的本事造福社稷就可以了,他这个人的死活不重要。

    “逆子!都是有两个孩子的人了!行事作风还是和以前一样。”

    李世民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还不忘骂一句话。

    随后这位陛下端着茶水喝下一口,因为怒火上心头,脸色铁青,喝着茶水试图压低自己的火气。

    茶叶是好,红糖也好,就是张阳这小子不好。贼老天不开眼,将这些本事都给了一个混账。

    这种人应该将他活活吊死,在承天门随风晃荡,那场面对李世民来说也是很美丽的,嗯!就很美。

    李世民甚至觉得可以早点安排,又对一旁的太监道:“朕最近看承天门有点脏了,派人去洗洗。”

    “陛下,这冬日里寒冷,用水洗过之后到了夜里就会凝结成冰。”

    小太监本着好意提醒,见陛下瞪了一眼,便急匆匆去安排。

    朝中今日休沐了,官吏三五成群走出朱雀门,李义府放松着腰背,“以前记得朝中腊月初就休沐了,怎么如今要到年关?”

    许敬宗低声道:“陛下勤勉为社稷,我等怎能早早休沐。”

    目光看了看四下的官吏,许敬宗又道:“他们可以歇息了,我们礼部还不能歇下来,诸国使者的事要安排,大象大素大安三兄弟还在忙着。”

    这和原本想的不一样,不想礼部是个如此繁忙的官衙。

    朝中各部都歇息了,礼部还要为了今年的大朝会做准备。

    早两年的时候,礼部还有空闲,不过现在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漠北的瀚海都护府刚刚落成需要派官吏,吐蕃的都护府建设还要说服松赞干布。

    辽东要建设安东都护府,安西都护府又要增派兵马。

    天可汗大道的修缮事宜还要问过诸国使者。

    这一桩桩一样样的事情,都要在来年开朝之前办完。

    俩人正走着,就撞见了赵国公长孙无忌。

    见到赵国公拦在朱雀门前,李义府先是心中陡然一惊。

    先是开口道:“赵国公辽东之策当下已经有了定论,中书省复议过,陛下也已批复了。”

    听李义府讲话,长孙无忌颔首看向许敬宗。

    放在当年李义府面对赵国公是畏惧也是敬重的。

    可眼下,这一身官服是自己出走辽东,在高句丽苦熬三年换来的,没有欠谁的人情。

    长孙无忌蹙眉,神情多有怀疑,“许敬宗,听说那玄奘和尚屡屡骂你,你到底做什么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李义府心中多有不解,先是看了看赵国公,又看了看许尚书。

    玄奘和尚?玄奘是谁?

    李义府并不知道佛门与骊山的恩怨,当然也不知道玄奘和尚是谁,只是偶尔在平康坊喝酒时听人说起有个西行的和尚入不得关。

    许敬宗颔首,神色淡然道:“赵国公,下官并不认识玄奘和尚。”

    “嗯……老夫也是听他人随口一说,便过来问问。”

    话语说完,赵国公便离开了,朝中今日休沐,许多官吏陆陆续续离开。

    站在原地许久不动,安静半晌,许敬宗长叹一口气,“这世道总有人要害我们礼部。”

    李义府想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这个赵国公非常不合时宜地说了一件关于玄奘和尚的事。

    平日里善于猜人心思的李义府很迷茫,面对长孙无忌与许敬宗这两位比自己还狐狸的人,越发不明白了。

    回头看去就见几个宫里的太监,他们提着水桶在承天门泼水,随后又拿扫帚扫了一遍。

    再是几个太监手拿着布使劲擦拭着承天门前的地,再将门和门框也仔细擦了一番。

    在大冬天的也不怕地面的水迹结冰,踩了一滑?

    李义府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这皇城中的门就数承天门最干净了,干净得有些不正常。

    长安城近日妖风阵阵,随后承天门缓缓关上了,自此宣告着今年休沐开始。

    李义府也走出了朱雀门,既然许侍郎说了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忙,自己也落不得清闲。

    骊山,张阳看着宫里的物料很是满意,让上官仪安排人手卸货。

    “县侯,这一次陛下又发脾气了。”

    空气还是很冷,张阳双手揣在袖子里,“是吗?陛下为何生气?”

    王公公责难的看了一眼,“县侯明知故问,要了如此多物料,还要一千贯钱。”

    张阳咳了咳嗓子,“那我这人工费用陛下总要给的吧。”

    王公公又道:“当然的,陛下与皇后说了,只要骊山能够将事情办好,等除夕之后定会将一千贯送上。”

    闻言,张阳拿出自己的小册子,撕下一张纸写下字条,“这是一千贯的欠条,麻烦您回去的时候,让陛下画押,一共两份,我们各执一份。”

    拿过字条的王公公欲言又止,“县侯还真是……”

    张阳笑道:“一家人就要明算账,我这人向来实在,口头的承诺不行,还要有画押。”

    “县侯放心,老奴会交给陛下的。”

    王公公郑重其事地接过欠条,又顺手接过递来的两颗卷心菜,带着宫里的人离开了。

    县侯要这些石料当真是为了那夜空异象吗?

    绝对不是的,王公公心中断定,甚至还觉得骊山要一千贯钱还少了。

    县侯应该要更多才对。

    做烟花是很枯燥的一件事,张阳将几块布叠在一起,做了一副防尘的口罩,开始调配烟花。

    今天玄奘和尚又来信了,秋季的时候这和尚就来信说他在敦煌看见一片叶子落下有了觉悟,这寒冬时节又让人送来的书信,还有一卷佛经。

    也不知道这和尚安的是什么心,总是写信送到骊山,好似自己和他很熟一样,明明就没有见过面。

    带着批判与质疑的目光打开这卷信,张阳看着信中的内容,信上说着这位玄奘和尚问:为何现在没有人来打扰他了?为何当初的手段不继续使用了?

    之后又讲了他的心如何坚定,如何慈悲等等。

    还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骊山的手段是他的磨炼,如此一来只会让他的心境更加清明。

    言语姿态嚣张,像极了得胜之后跳脚挑衅!

    若尔等也觉得这些手段下作,应当多看典籍诗经,提高心境,送上涅槃经一卷,还望骊山县侯一观,若县侯也能如贫僧一般明悟,不妨也去天竺走一遭。

    这玄奘和尚劝人遁入空门之心不死。

    自从那天竺高僧波颇过世之前来过一次骊山,这玄奘和尚就觉得他的因果与骊山有关。

    张阳甚至都没有看涅槃经,直接放入了一旁的炉子中,任其燃烧。

    “去你的皈依!去你的因果!某家一身正气!你的漫天神佛全来我也不惧,玄奘和尚休得猖狂,早晚扫平天竺!再将你化成舍利!”

    张阳大声叫骂着,将这卷信撕了,丢入炉子中,让它的火焰烧得更旺一些。

第七百二十三章 坏人立足

    蛊惑人心是可恶的,就像是玄奘和尚觉得世人都是痛苦的,他觉得佛门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他觉得只有皈依才能解脱世人,并且于他来说这个世上所有人都应该如他这般,念经吃斋才能够活得幸福。

    张阳继续做着烟花,其实做烟花用不了多少材料,皇帝还算大方,三车硝石,五车炭,其余也都是一桶接着一桶数量十足,足够做上千个土雷了,有多的可以留存放着。

    家里夫妻俩都挺忙的,李玥还在与徐慧商量着生意大计,吴兴郡是个富裕的地方,按照她们的构想,想要开展产业的扩张,一种新的经营理念在她们的预想中描绘出来。

    以骊山为起点,有点像是控股江南的意思。

    在大唐这是一种很前卫的想法了,因为茶树生意与江南望族之间的矛盾从今年秋季就开始了。

    李玥自然不能看着徐慧好不容易有点苗头的茶山被人欺负,于是便想着控股江南望族。

    很前卫又大胆的想法,张阳从车间出来又走向实验室,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媳妇眉头紧锁,小慧也是神情凝重,张阳从她们俩人身边路过,径直走入了实验室。

    关上实验室的大门,这里就显得昏暗,整个屋子都是封闭的。

    起初的燧发枪和土雷的配方就是在这里实验出来的。

    张阳将烟花的发射药放入一个坑中,点燃之后听到内部的炸响,一块石头被炸起来,盘算着炸起来的高度心里就有数了。

    许久没有放烟花了,骊山也有两年没有见过烟花,觉得自己的手艺生疏,这才来检验一方配方。

    不同的材料,所用的配方比例也是不一样的。

    李世民所用的硝石没有自己之前用得好,所以在调配上要多用一些。

    这就像是各地的盐,质地是不同的,咸度是不同的,所用量也是不同的。

    阴沉沉的天空又下起了冻雨,沙沙的雨声听着很舒心。

    张阳拿着自己的实验记录从实验室出来,看到媳妇与小慧的谈话已经结束了。

    “刚刚看你们谈话时神色很凝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试探着问了一句,等着媳妇的反应。

    李玥看着手中的书卷回道:“就是江南望族的事。”

    张阳颔首道:“原来是这样。”

    说完便走开了,李玥的神色有些不悦。

    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张阳觉得从开始她与小慧私自使用太府寺卿官印开始,那么自己就应该摆出一副看戏的态度。

    媳妇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家里也不是当年了。

    夫妻之间的生活就是这样,简朴的生活同时,偶尔还带着一些博弈。

    难道她会求饶不成?

    张阳又换了调配的比例,拿着一个竹筒大炮仗从她的眼前走过,然后走入实验室试验这一次配方的威力如何。

    等再一次出来,李玥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目光如炬。

    张阳又一次熟视无睹地从她眼前走过。

    为了除夕夜的烟花,张阳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那两头熊猫啃着竹枝倒是享受得痛快。

    烟花这东西在家里没有存货,也不可能有存货。

    这东西的存放环境很重要,要是存放的环境不好,潮了容易哑火,管理不好还有可能把房子炸了。

    所以烟花这种东西最好能随造随用,就算是时刻存储,也只能存储原料。

    今年冬季的冻雨下了三两天,田地中也形成了冻土,每每关中冻雨不断的时候,就说明北方和西北方的牲畜就会冻死不少。

    这一年,李世民罢免了宗室将领六位,不论大小全部罢免。

    这一年,在卫府改制成折冲府之后,李世民将各地的统军将领进行调整,许多年老的将领也都被换下了。

    这一年,李世民的科举制度已经闻名中原,越来越多的人来到长安城。

    这一年,长安城的人口达到了两百万之众,原本老旧的长安城不堪重负,在李世民的授意下,太子李承乾与工部主持修缮了崇德坊。

    这一年,朝中的官吏一批接着一批地离开,随着坚持历年的科举朝中的新鲜血液越来越多,朝中年轻一派的臣子越来越多,以张大安,裴行俭,李义府等人闻名的诸多功绩为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奔赴朝堂。

    如今的朝中已经有了一副新的面孔,原本的秦王府与武德朝的新旧之争,慢慢有了新的局面,这是以许敬宗为首的年轻势力,与长孙无忌维持的权贵子弟一系的新斗争。

    这一年,李世民整顿宗室,震慑外戚,长孙无忌在这个关头退让了,以许敬宗和礼部众人牵头主张的高句丽治理之策,终究还是罢免了高句丽王的身份,高句丽最后一位王成为了庶民,从此家乡之事与他无关,久居长安城,从此高句丽再无王侯。

    这一年,来朝贺大安的使者多达六十余位,其中就有天竺人,大食人,还有新任波斯王派来的使者,更有贝加尔湖以北的边塞小国的使者,也就是中原有北海之称的北方。

    贞观一朝,历经十一年,现在的大唐以一种新的面貌宣告世人,这中原大地已经变天了。

    张阳忙碌做烟花之余,也会有人在造访。

    洗了洗手之后,拿下蒙着口鼻的面罩,再是拿去围裙,换了一身衣服,去见在村口等候的李义府与许敬宗。

    如今李义府俨然成了许敬宗的跟班,抱紧了礼部尚书的大腿,打算扶摇直上。

    也可能这条向上的路很难走,但总归是前进的。

    入中书省,修史册,进士及第是大唐这代士人的理想,也是很多人要为之奋斗的目标。

    这个目标有长期的也有短期的。张阳笑道:“许久不见了,你现在的气色好了很多。”

    许敬宗躬身道:“让县侯挂念了,下官近日时常服药,到了这个年纪当真是一身的病,往后礼部还要多多仰仗县侯指点,嗷!对了,义府兄弟也来了。”

    面对这位传说中的县侯,李义府始终低着头。

    这位一手建立外交院的县侯,是个高深莫测的人物,据说还帮陛下养着皇子,更是长安城最有名气的翘楚。

    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是李义府这一生的为人准则,他躬身道:“县侯,那弘文馆的主事当真是个小人,那日下官与许尚书打了他一顿不想他却巴结了赵国公,身边多了三两个部曲护卫。”

    话语说着,李义府神色逐渐义愤填膺又言道:“赵国公竟然庇护如此小人,下官看不过眼,已经准备好了奏章,等来年来朝必要弹劾他。”

    这上来就表忠心的态度,许敬宗很满意,这个义府兄弟当真是个人才。

    所谓队伍要站好,李义府很坚定地站在了礼部这边,站在了赵国公的对立面。

    张阳打量着眼前这个人猫,笑道:“赵国公乃是当年秦王府的旧人,要论资历你比不过他,要论能力现在的赵国公主持中书省,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心中当有敬重,不该有偏见的。”

    李义府连忙道:“县侯说得是,正是因为下官先前敬重赵国公,后来才知晓赵国公背地里竟然是这等人,才会如此懊恼,下官以为赵国公是正人君子,是国之柱石。”

    话语说到这里,李义府稍加思量又道:“下官会在弹劾奏章中写明,赵国公应当以国事为己任,而不是在朝中拉帮结派。”

    站在大义的角度上,连圣人都可以指责,他的态度也很明确,首先是期许,而后是指责。

    就连弹劾奏章都这么有水平,这李义府真是个奸佞呀。

    人猫的道行虽然还浅薄,但隐约已经有了大成的迹象。

    有这等人做对手,张阳挺担心长孙无忌的睡眠质量,当赵国公因为李义府横竖睡不着的时候,会不会暗中派人将这人猫掐死,从此大唐就少了一个佞臣。

    如此一想还算是好事一桩?

    此刻的李义府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县侯到底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个县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自己的命运会在县侯手里发展成什么模样。

    许敬宗微笑着:“起初是因为弘文馆的主事,抢了我们礼部的人手,这才会有冲突,不想原本就是弘文馆和礼部的事情,赵国公却也来参与。”

    可喜可贺,赵国公有克星了。

    冻雨停了,但天气依旧冷得刺骨,许敬宗和李义府的鞋子上还有从官道上走来时,粘连上的泥泞。

    见县候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脚,李义府连忙拿出一块丝绢,将自己鞋底的泥泞擦去。

    张阳摆手道:“义府兄弟不用这般。”

    李义府连连行礼,“县侯请放心,不论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在下不会将泥泞带到骊山,就如下官现在的脚底,来骊山之前一定把自己的脚底擦干净。”

    表忠心的话说完了,许敬宗开口道:“县侯,南诏使者又说起了那帮盗匪的事情,那群盗匪已经拿下了十余村寨,眼下已经有了千余名人手,甚至打出了南诏王暴君的旗号,一时间响应的人不少,如此下去怕是南诏王的位置就要换人了。”

    张阳盘算着现在的南诏才多大一点地方,那帮盗匪已经有了近千人?要说有一千人兵马再加上一些行军打仗的谋略,何大哥拿下南诏也是指日可待了?

    南诏王是暴君?传言不就是一个很闲散的人吗?整日不是逗弄大象就是娶几个美妾。

    你是不是暴君,你说了不算,别人说了才算,此计攻心,当真厉害。

    正思量着却见远处李靖大将军一直看着自己这边。

    张阳压低自己的声音,“有人证送来吗?”

    许敬宗点头,“有,年初的时候说起过这件事,今年南诏使者确实带了一个人证过来,不过并不是关中人,而是南诏人。”

    南诏的地理位置在苍山洱海之间,那里的物产很丰富,气候特征也造就了南诏是个粮食高产地。

    再加上矿产丰富,尤其是铜矿,乃是中原几座最大的铜矿之一。

    南诏坐拥着如此好的资源,就这么被一个南诏王拿在手中,张阳心里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舒服。

    “县侯,南诏使者一直等着回复。”

    张阳皱眉道:“别说帮南诏平乱了,更要途经蜀道,谈何容易。”

    “是呀,谈何容易。”

    许敬宗与张阳齐齐一声叹息,礼部不想管南诏的麻烦,图谋南诏还来不及,更不要说驰援了。

    一个是礼部的前尚书,一个是礼部的现任尚书,俩人一起盘算着南诏的家产,至于驰援根本没有想过。

    能当上礼部尚书的都不是好人,贞观一朝的两任礼部尚书做的坏事都不少。

    于是两人很有默契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许敬宗穿着官服,张阳穿着平日里的老旧衣衫。

    李义府则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听着两位礼部最重要的人的谋划。

    张阳揣手问道:“说来奇怪,这玄奘和尚怎么又来信了?”

    许敬宗啧舌道:“这玄奘和尚贼心不死,他让人送信来长安城,还造谣下官,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玄奘和尚哪里来的证据说是下官派人去蛊惑他的佛心。”

    其实这件事确实是许敬宗所为,不过许敬宗的老厚脸皮绝对不会承认。

    张阳又道:“玄奘和尚给骊山来信了,他很是嚣张,我让你安排的事情准备如何了?”

    “为了办好这件事,下官没少与家中夫人吵架,花了不少银钱去平康坊挑女子,那平康坊的女人一一挑选过,终于选出了较为合适的,下官许以重金那女子欣然接受了,为期两年,若能办成便给她一个良人身份。”

    许敬宗说起这件事,满脸的委屈,又是魏王殿下的嘱托,他哪里敢轻慢,委屈道:“每天让人教她洗衣做饭,并且还教给她耕地,还给她看经书,如此教养之下,她俨然已经成了作为玄奘情人的最佳模样。”

    “今年十月初的时候才送去,眼下应该刚到敦煌不久,她会在敦煌的道场外做事,若玄奘不是瞎子,他一定会被那女子吸引,从而乱了他的心。”

    许敬宗神色阴沉,又小声道:“等玄奘沦陷在那温柔乡之时,再将实话告诉他,县侯以为如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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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岳父是李世民介绍:
张阳用上辈子学来的土味情话娶了一个小媳妇,家中虽清苦但日子也幸福。
只是有个不着调岳父,时不时要来吹个牛。
“贤婿,你上次那个茶叶还有没有。”
“没了。”
“贤婿,你说的兵法能不能给朕一份。”
“你想都别想!”
……我岳父是李世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岳父是李世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岳父是李世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