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从不亏本的骊山
小清清骑在小熊的背上,她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瞧着田地里的作物,“爹爹,就是为了这些作物烦忧吗?”
王婶点头道:“县侯这是为了天下人。”
看她还是有些不理解,王婶又道:“这世上能为自己考虑的人多,但能为天下人考虑的却少之又少,难得可贵……县侯是这样的人。”
小清清瞧了眼正在与师公说话的爹爹,便拍了拍熊背,“熊大,去爹爹那儿。”
小熊这才迈开脚步。
来到屋前,小清清带着俏皮的笑容,“师公好。”
张公瑾微笑着点头,“孩子长这么大了。”
小清清盘腿坐在熊背上,“以后还会长高的。”
这女儿别看现在乖巧的模样,平时机灵着呢,她总是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讨好而已。
不过是想要多吃一两顿烤肉,在她师公面前乖巧。
张阳又道:“老师的教导我会记在心里的,不过老师也放心,用不了多久,我们骊山就有自保的能力了。”
虽然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张公瑾还是点头,既然他这么说,那便已经有所打算了。
又和老师交代了几句,张阳便领着她上山。
贞观十一年的五月,裴宣机从荆州又到了潼关,他在这里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慧旷和尚。
身边还有两个夫子,他们是官学派来去各地支教的,长安城一路到了潼关,还要远去范阳与太原。
裴宣机只是远远看着这个和尚从街道上走过。
玄奘没有回到长安城,这和尚心中念想的造纸术没有得到。
如今看他落魄的样子,裴宣机心里很高兴,他们过得越落魄就意味县侯的大计已经一步步开始了。
再看眼前两位夫子,裴宣机给他们倒上茶水,眼前两盘腊肉,说是宴请这两位夫子,菜色确实不怎么样,显得寒酸。
他笑道:“我们的生活依旧是艰苦的,希望两位夫子不要嫌弃。”
俩夫子笑着拱手道:“这已经很好了,朝中每月给的例钱也不多。”
裴宣机给他们倒上茶水,“这是下官找附近乡民要的茶叶,都是今年的新摘的好茶。”
看两位夫子喝下茶水了,裴宣机又道:“虽说没有门阀大族那般的财力,唯有一颗赤忱之心以报社稷,两位此番去贫寒之地支教,身负朝中支教事业,在下佩服,以茶代酒先敬两位。”
茶水入口,一位稍年长一些,约莫五十岁的夫子笑道:“如此,我等自然不负朝中重托,我们两人也是贫寒子弟,出了这潼关,便要分道扬镳,此番聚首往后再相见就难了。”
这两位夫子出了潼关之后一位要去范阳,还有一位要去太原。
裴宣机拿出两册书,“此乃狂人日记,在下平日里每每读之便会抄录,三五天抄一卷,越读越发了解世家对中原的荼毒。”
那位年纪看起来年轻点的夫子啧舌道:“听说这狂人日记一出现就掀起了不小的动静,士林之中一度禁止传阅。”
年长夫子又道:“不论是红楼,还是狂人日记,又或是梁祝都被士林中人说成败坏纲常之书,可就算是这样书生士子之间,传阅的也有不少。”
两人因为眼前两卷狂人日记开始了争论。
裴宣机笑道:“这册书在下就送给了两位,一人一册,还望两位闲暇之时可以翻阅。”
“多谢了。”他们拿过桌案上的书卷。
当然了,狂人日记此书在坊间的名声很响亮,好奇的人也想要一睹书中的内容。
裴宣机放低了声音,“两位既知道世家荼毒中原,可知原因?”
见他们两人不讲话,裴宣机叹息一声,将手中的茶碗放下,“是乃狂人日记讽刺的便是门阀与旧制度,旧制度下苦难的众生只能在这苦难的环境中艰苦求生,现如今朝中推行科举制,是为天下人着想。”
“禁止狂人日记传阅便是他们害怕的所在,他们害怕狂人日记中的内容会影响天下的读书人,可朝中除了一册红楼梦,从来没有说过要禁止传阅狂人日记。”
话语顿了顿,裴宣机又颔首道:“在下常常与骊山的县侯有书信往来,这狂人日记就是出自骊山县侯之手,他常与在下说,他们越是害怕的,我们越要坚持,越要进行下去。”
这番话令两位夫子心神一振,他们俩人还是收下了狂人日记,便匆匆离开了。
而裴宣机继续吃着桌案上的菜,他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自己这般坚定。
这两人看来就有些摇摆不定。
这世上坚定者少,摇摆不定者多。
裴宣机又喝下一口茶水,“等他们遇到了那些不公的事,或许就会坚定许多吧。”
“县侯呀。”裴宣机叹道:“在下可一直都按照你的要求在办事,推翻世家的大业太难了。”
也有可能给了两册狂人日记之后,他们就会抛之脑后。
裴宣机一直坚持广泛传播的方式,一直在各个寒门士子走动,结交各路有志之士。
世家如今虽说还庞大,但今时不同往日。
还有朝中要推行科举制这个重要的关口。
这是大好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不知道要再等多少年。
在酒肆里喝茶难免会引起不少人的目光,裴宣机注意到这些目光只好讪讪一笑,便匆匆离开了。
他回到自己所住的官驿,因身上有太府寺的关文,每每去一个地方都可以住在官驿。
裴宣机将今日的进展写下来,要将这书信送去骊山。
伙计端着一些饭食进入房间内,“客人,听说今天潼关有个游园大会,许多人都会去,还有一些和尚呢。”
裴宣机将自己写好的书信折起来放在一旁。
伙计还特意看了一眼,“这是骊山纸吧。”
在驿馆的伙计通常接待朝中官吏,接触的人不是勋贵就是官员,纸张笔墨这东西虽然名贵,他见过的也不少。
也就是每一次县侯回信的时候,总是会带来不少的纸张。
现在在一个盒子中还放着许多的空白纸张。
等着这个伙计离开之后,裴宣机才吃眼前的饭食,每一次送信都是让官驿的人送去。
而县侯的回信都是让那些卖红烧肉的人送来。
虽说不清楚县侯与这些卖红烧肉的人有什么关系,而且不论自己在何地,这些人总是可以找到自己。
裴宣机隐隐有一种感觉,倘若自己有一天会有性命之忧,只要找到卖红烧肉的人,就可以保护自己。
况且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若是被那几家大族知晓,说不定他们会痛下死手。
为保全自己裴宣机心中这般打算着。
翌日,裴宣机又去田地里记录作物的情况,潼关的县丞也都知晓了,朝中太府寺派人来了潼关来察看作物的生长情况。
这里的县丞对裴宣机很客气,裴宣机现在就算是没有正式官职,他们也不敢怠慢,太府寺卿是当今新晋的县侯,那个传闻中的张阳。
他们捧着裴宣机还来不及。
人在潼关查阅作物的耕种情况,记录各地的粮食与产量,这都是表面上的事。
这些县丞与地方官吏都不知道裴宣机还有另外一个目的。
关中正是春日,辽东还是一样寒冷。
张大安养起了小胡子,当初来辽东还是显得生嫩的脸,现在神情坚毅许多,他看着信件低声道:“兄长如今成了太府寺卿,还要管着作物的耕种,辽东也该出一份力才是。”
经过这三年以来的治理,辽东开垦田地,将农户重新入户,现在的辽东早已不是当初荒败的景象。
温挺听父亲温彦博的吩咐,来到辽东助张大安,完成大计。
去年冬天到了辽东,温挺走了辽东许多地方,而且也看了许多地方的进展。
张大安确实一直都在建设辽东,而且这三年以来已经有了不小的成果。
尤其是田地开垦,借着运河将多余的粮食运下去,如此竟能让辽东富裕不少。
父亲说得不错,那骊山的县侯可靠,至少有些事情他不是嘴上说的,而是切实在做。
如今张大安既是礼部的侍郎,又任辽东长史,在辽东郡守一直没有任命的情况下,他能够总揽辽东事宜。
温挺不懂太府寺的事情,他也不关心,只是言道:“张侍郎,家父此生心愿便是收复辽东,不知道张侍郎何时派兵拿下高句丽。”
张大安闻言笑道:“李义府作为使者一直在高句丽王室,你且放心,昨日来信说是渊盖苏文已经在召集人手了,高句丽的宫廷之变已是箭在弦上了。”
温挺收紧衣衫,从关中来一路到了辽东,还是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气候,都已经是四月了这里依旧很冷。
张大安看着外面的天空,厚重的云层遮住了落日,几阵信风吹来,让人不住一个哆嗦。
“今夜可能会下大雨,粮食这才种下不久,温兄与我一起去看看水渠疏通得如何了。”
温挺一直心系高句丽大事,听张大安又要去看水渠,便再问道:“看完了沟渠是否可以攻打高句丽了。”
张大安翻身上马,又道:“时候还早,我们贸然出兵朝中反而会将我等治罪。”
马儿慢悠悠走着,看温挺还一脸的焦急,张大安解释道:“出兵要有理由,其实兄长交代得不错,我们是去高句丽营救礼部的使者而不是去攻打高句丽,至于是否拿下高句丽的王城,那就要另说了,温挺兄以为呢?”
“你说得在理。”
心中再着急,事情也有轻重缓急,温挺明白贸然出兵不合适。
但他也没有心情陪着张大安去查看沟渠的情况,双手作揖道:“在下就看看练兵如何,就先告辞了。”
说完话,他便匆匆离开了。
张大安独自一人骑着马儿,沿着沟渠一路往北走,温挺是带着目的来到辽东。
他虽说是个信得过的人,但太急功近利。
有些事情不能光着急,也要看形势。
辽东的粮食刚刚种下,张大安可不敢想要是一场暴雨淹了作物,今年就会没有收成,他只有亲自去看过之后才会放心。
自乱阵脚的事张大安不会做,他觉得渊盖苏文夺权是必然的,曹操做过的事,他说不定也想做。
这种人迟早会输,这些年大唐越发强大。
听闻关中人口几度上升,一户人家有三个孩子都是常事。
只要中原更加强大,收复高句丽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是张大安读史书学来的经验,一直以来高句丽就是这样,中原强大他们就会附庸,当中原动荡,他们就会划地割据,甚至会北上。
张大安心里相信只要辽东足够富裕,朝中就会重视辽东,往后不论历朝历代,都会知晓辽东的重要性。
如此一来便是长治久安,张大安才会觉得此番来辽东三年,不算白费。
“禀长史,骊山的银钱到了,一共两千贯。”
“哈哈哈!”张大安朗声一笑,“将那八千石煤全部送去骊山。”
“喏!”
四位县丞脸上都带着笑容,辽东有很多的煤石,若是这些煤石都卖出去,可以带来多少银钱,他们在辽东呆了这么多年,这里苦寒贫瘠,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张大安又道:“走水路吧,轻便一些。”
“喏。”四位县丞齐声道。
“慢着。”见他们要离开,张大安又叮嘱道:“耕种之事还要继续盯着,光是卖煤石只会坐吃山空,长久之计还要重视耕种,不可怠慢了。”
“我等领命。”
见张大安没有其他的嘱咐,这四位县丞才快步离开。
经略辽东之后,张大安才知道,这里的煤铁矿之丰富,难怪兄长如此重视辽东,还为此给辽东送来了这么多银钱补助。
张大安想到来到辽东第一年与第二年,这辽东几度经营不下去,好在有骊山的支持。
如今想到辽东的财富,张大安便觉得骊山还真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骊山也能出钱帮助辽东,但需要辽东给予矿场,骊山不会白要,也会给钱,但价钱更低。
官衙经过修缮之后也好了不少,辽东没有郡守,长史统领这里的事务。
张大安又给骊山写了一份书信,交给了门外的壮士。
第六百六十五章 臣服后才是最重要的
这三个壮士就是当初护送自己到辽东的人,三年过去了他们依旧守在这里。
君子一诺重千金,大唐猛士亦如此。
张大安的叹息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等辽东之事平定,我就要回长安了。”
那壮士回道:“这里的乡民一定会欢送你的。”
大家都是看着张大安这个勤勤恳恳的年轻人一路走来,面对辽东的许多难事,他总会耐心解决。
并且建设城墙,修缮道路沟渠,整理户籍,将山野之人请下来,入户给予田地耕种。
这些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够办成的,可大安一如既往坚持,竟然真被他办好了。
也难得他有这等耐心与韧性。
张大安心有牵挂,“也不知道家父身体如何了,真想早点回去看看。”
收复高句丽之后,便是大安回长安的时候。
从去年年初到现在,张大安也一直都在大唐打听长安的情况,知道了兄长成为了太府寺卿,又知道朝中开始开辟都护府。
皇帝励精图治是好事,张大安迈步走出官衙。
一旁的壮士又道:“听说现在骊山县侯遭到了陛下冷遇。”
张大安笑道:“你想错了,兄长如今的冷遇只是暂时的,兄长还年轻往后还会有起复的机会,中书省的官职都还在兄长身上,社稷之功陛下不会忘记的,而且兄长的太府寺卿一定能够做得比历任更好。”
那壮士笑道:“大安兄弟这么说,想来是没错的。”
张大安点头道:“今夜多半要下大雨,与辽东四县十五村的里长县丞都告知一声,夜里不要睡太死了。”
“喏。”
天色入夜,过了子时,辽东果然下起了暴雨。
张大安决定彻夜不睡,随时准备应对好这场大雨。
有长史的命令,各个村县的县丞与里正也不敢多睡,熬夜度过了这场暴雨。
等到暴雨停歇,天色重新敞亮,张大安沿着沟渠再次往上走着,看着沟渠中水流很大,好在先前就修缮过,大水对田地的影响并不大。
未雨绸缪,辽东五月到九月是雨季,雨水短暂,雨势有大有小。
这也是大安要治理这里的难点。
在不小看每一阵雨的坚持上,努力将损失做到最小。
关中五月,春风拂面而过,小武与小慧,还有李丽质三人正在骑射。
她们一人骑着一匹马儿,张弓搭箭。
马儿跑动的同时,李丽质拉满手中的弓,一箭放出,箭矢堪堪只是落在靶子上。
三人的骑射本领还不熟练,就这么近的距离还射不准。
张阳给李世民倒上茶水,“陛下,今日怎么有空来骊山了。”
李世民喝着今年的新茶,“朕的儿女都在骊山,怎么不能来看看。”
“陛下每次来骊山都会带着烦恼而来。”
李世民再看小武与徐慧的骑射本领,“这是练有多少时日了?”
“四月底刚开始的,从最基础的射箭,到练习刀剑,直到现在骑射,已经有半月了。”
张阳拿起自己的茶杯,与陛下一人一张椅子,就这么坐在骊山下。
随着李丽质又是一箭射出,箭矢这一次都没有在靶子上。
三个丫头的结果都差不多。
婶婶叫住她们休息,看来是累了。
人的耐力都是有限的,她们已经练了半个时辰。
三个丫头各自擦着汗水,坐在山脚下,互相帮忙压腿,放松手臂。
平时这三个丫头都在养尊处优,现在一下子要练这么久,身体难免不适应。
所以骊山上的孩子们,往后随着年龄的增长,体育课要增加骑射这一项。
“丽质年岁还小,朕也不着急。”
张阳笑道:“练习一天就要休息三天,不然身体吃不消,她们还没适应这样的练习,一天练完,第二天不说腿脚酸痛不堪,手腕手臂都伸不开,哪有什么生来就会骑射。”
“大家都是肉体凡胎,都有自己的负荷极限所在,无非是筋骨适应的过程。”
这番话很中肯,李世民点头道:“朕当年为了练好骑射也没少吃苦头,军中将领谁不是奔袭千里,星夜兼程驰援一方,等一场战事结束累得只能让人搀扶下马。”
“还未休息片刻便要奔赴下一场,累到天旋地转,都不容易。”
看透表象,看本质,是一项本领。
张阳觉得可以用这种方式慢慢改变皇帝的想法,让李世民在成为一个明君的路上多一些开拓的野心。
“朕听闻吐蕃人在都护府建设上一直与礼部僵持不下,那禄东赞始终不肯答应礼部的选址。”
闻言,张阳犯愁道:“禄东赞心里对吐蕃还是有期望的,尤其是松赞干布来了长安城之后,他心中越发如此坚定,建议陛下杀了禄东赞以绝后患。”
李世民颔首道:“朕是天可汗,吐蕃如今已经向大唐臣服,既然如此禄东赞也是大唐的将领,朕如何杀他?”
一旁的王公公微笑着给君臣俩人续上茶水。
张阳放低自己的声音,“陛下有没有想过,短暂的臣服不是长久之计,收入我大唐的版图才是长久之计。”
“朕知道,让吐蕃学关中话,读中原的典籍,让吐蕃人从此也成为中原人,魏征与朕说过这件事。”
“那陛下觉得呢?”
“礼部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吗?你别以为朕不知晓吐蕃的内乱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吐蕃培养出来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吐蕃早晚会再生乱。”
张阳感慨道:“让陛下见笑,若是陛下能够来一道旨意,此事便可以事半功倍。”
“什么旨意?”
张阳端着茶碗,目光看着远处的田地,“凡在中原以外,不论突厥回鹘,还是吐蕃或者西域,但凡任命一地的统治都要学习关中话,学习关中文字,如今开始学习,往后凡有任命,必须是来长安城进学的过的关外子弟。”
“我大唐立足世间,有包容万象之心,吐蕃人,西域人,回鹘人都是我大唐的子民,他们都要学习大唐的语言文字,成为他们的官话,而不是只有臣服顺意,他们要改变,从根子上改变,我们大唐才是正统。”
“大唐的学问是至高无上的,大唐的典籍是他们毕生要研读的,我管这个叫做留学,如此一来教授他们儒家教义,教授他们关中的风土人情,再将这些带去给各方,西域人的统治还是西域人,但西域人所学所写,甚至说的话语都是关中话。”
“如此,才是真正的安人心,往后会有一代又一代这样的人,他们的传统会成为历史,而我大唐的传统将会一直流传,我唐人才是这个世上最庞大的群体。”
战争是需要成本的,自贞观四年李靖在阴山一战大胜之后,大唐国力并不强,在对付外敌的方式上,尤其是安置阴山以南的突厥人。
李世民也一直采用成本最低的做法。
如不用战争就可以平定一方,将西域彻底同化收入版图之中,这种做法确实比强按牛头去吃草好。
这片山脚正好可以嗮到太阳,要是这个时候没有横断中原南北的秦岭,那东南风不用被秦岭阻断,那吹在人身上一定很舒服。
温暖的又湿润的季风可以一直吹到西边,让长安城也多一些雨水,如此一来西北的黄沙也能够长出更多的大树。
当然了秦岭有存在的好处,秦岭也能挡住北方大部分的冷空气。
张阳换了一个坐姿,“陛下,战争之后就是臣服,臣服之后需要治理,臣服只是暂时的,一时的臣服早晚会叛变,盟约也早晚会撕毁,在他们臣服的时候,将他们的人心同化,才是最重要的,长治久安,就需要人心归附。”
“你以为朕看不到这点吗?谈何容易。”
三个丫头休息了一个时辰就要再次开始练习骑射。
李治和东阳,还有清河正在不远处放着纸鸢。
李世民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自己的儿女,好一会儿之后,他站起身,“这些孩子让你费心了。”
张阳咽下一口茶水,“家里不过多几双筷子,没什么的。”
“朕来骊山散散心,你说的旨意,朕会与房玄龄他们商议的,朝中还需要纸张,骊山现在有多少了?”
张阳啧舌道:“陛下可以去问问上官仪,我已经很久没有过问造纸坊的事。”
“朕去看看,拿了纸张就回去了。”
李治也跟着他父皇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这陛下来骊山果然是有所要求,就知道他无事不会来骊山。
到了午时用饭的时辰,张阳这才带着弟弟妹妹回去。
山上,李玥和王婶已经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
不过李玥总是帮忙洗菜,切菜。
正是怀着孩子最关键的阶段,婶婶是不会让她靠近灶台的。
用饭的时候,李治匆匆回来,张阳问了问,才知道他父皇又拿走了骊山两千尺的纸张。
顺路还过问了纸张回收的技术进展。
朝中还指望着造纸术能够收回一些本钱,这方面的事情李世民肯定关注。
等到午后,盘算着陛下回宫的时辰,朝中又送来了好几车旧纸张。
回收的纸张就这么存放着,也无妨。
这种回收技术不用着急,大不了将回收纸张多存放一会儿。
李玥扶着腰站在苗床边,她看着刚刚长出来的那些幼苗,目光从南瓜苗移向了苹果树。
“夫君,这棵果树好像是种活了。”
她的目光瞧着苹果树刚刚长出来的绿叶。
张阳笑道:“它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快死了,能半死不活到现在,算它命大,好在它的根系比较完整。”
说着话,又将原本的温暖地翻土。
等幼苗再长大一些,还要将这些作物移栽到田地中。
李玥眯眼笑道:“怎能说命大,只能说夫君栽培得好。”
“媳妇真会说话。”
夫妻俩相视一笑。
眼下最幸福的事就是期盼着孩子早日出生,期盼着这些幼苗也可以茁壮成长。
张阳牵着她的手低声道:“是不是着急孩子出生了?”
“做母亲的有不着急的吗?”
李玥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又道:“有人说历朝历代都有很多的含恨不如意。”
“是呀。”张阳牵着她的手,走在新开辟的田地间,“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含恨不如意。”
女子都容易比男子来得多愁善感。
现在她从自家的处境,想到了历朝历代发生的那些含恨不如意之事。
张阳低声道:“现在正是骊山最美好的时候。”
她温柔一笑,“嗯,那往后呢?”
“往后会更好的,我们就在骊山养老数钱。”
“夫君心里果然只有数钱与养老。”
“我是一个俗人,所以我的梦想比较俗气,我就不是一个高尚的人,高尚的人活得太累,真实的人才能活得自在。”
她捂嘴轻声笑着。
夫妻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对彼此早就已经很了解,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意思。
注意她的脚步放慢,张阳就注意到她走累了。
近来时常走动,闲来坐着看书,给弟弟妹妹上课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而弟弟妹妹这些天也是撒欢地玩闹。
这些李玥都记着,现在她们不过是一时的欢乐,等能够空闲之后她打算将落下的课业都给弟弟妹妹补上。
那时候才是她们的苦日子。
“熊二,熊三!我让你们坐着,你们怎么又偷偷跑走了。”小清清正在对着两头小奶熊发脾气。
且不说熊能不能听懂人话,熊大就坐在这个小主人的身边,那几头奶熊也只能老实地耷拉脑袋,乖乖被数落。
熊大是骊山体型最大的熊,也是最通人性,最听小主人话的人。
养了这么久,它早就成了家里的一份子。
小清清朗声道:“熊大,把藤球拿来。”
小熊扭动着肥硕的身体离开,不多时就将藤球放在了小主人的脚边。
熊大抬着下巴都不愿意去看那几头小奶熊,好似在嫌弃它们没有个熊样。
李玥对女儿数落熊这种事情,索然一叹。
小孩子总有想象力也会模仿大人。
张阳对此还是很满意,这丫头开始学大人了,学得还有模有样。
第六百六十六章 用也要慎用
孩子有学好的,也有学坏的,张阳更希望孩子可以学好。
小清清继续数落着熊二与熊三,等她数落完,张阳好奇道:“你是怎么分辨熊二和熊三的。”
她坐在板凳上有些得意,“熊二的眼睛比熊三小一些。”
张阳侧目一看,“嗯,还真是这样。”
屋内,李玥如今弯腰都困难,她只能坐在躺椅上歇息片刻,目光看向家门口,这父女俩正观察着家里的小熊。
只是看了片刻,她俏脸带着笑容,心中又期盼着孩子出生。
春雷在天空炸响,上官仪难得去长安城,他今天要去一趟门下省,拿今年两淮之地送来的耕种奏章。
只是这雨来得不是时候,上官仪从门下省带了一包袱卷宗眼看着漫天大雨落下,只好站在原地。
在骊山久了,上官仪很少会穿着官服在人前。
这身官服如今也就穿了一次,如今还是崭新的。
圆领的官服有些不合身,他不自觉又提了提领口。
正在众人驻足等着雨水停歇的时候,李承乾也匆匆来到门下省,先是看到上官仪有些讶异,便让一旁的侍从放下手中的伞,笑着问道:“难得见到太府寺的人来朝中。”
上官仪先是对李承乾行礼,“太子殿下。”
李承乾也看看眼前的大雨,“孤记得,父皇几次想要请你入朝为官,你都拒绝了,这是为何。”
如今的上官仪已经年近四十了,他笑道:“因下官本领尚浅,不敢受陛下赏识。”
“能将一个破落的村子,治理成如今这般,孤以为骊山能够富裕,有你的功劳,你也是清楚的。”李承乾颔首道:“张阳此人如何?他确实有远见,但要说治理他没有你这般的本事。”
雨势越来越大,有些许雨水落在身上,上官仪提了提肩膀上的一包袱的奏章,“太子殿下此言差矣。”
李承乾闻言先是愕然,便道:“还另有高见?”
上官仪抚须道:“太子殿下看张阳不能只看他的所作所为,骊山的诸多事宜下官确实是下官在主持,但骊山若换一个主家,难道只有下官一人就能富裕吗?”
听到他反问,李承乾欲言又止。
上官仪突然笑了,他抚须道:“张阳确实是个不善治理的人,可他知道如何治理才是最好的,经营调度,统筹把握他确实不如下官,但要说人心所向,团结乡里,下官没有张阳那般慷慨。”
“太子殿下,张阳他时常与下官说,要走入群众中去,走入他们的生活琐事中,知道他们的切实需要,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并且找到一个大致的脉络,打好群众基础,如此才能大展宏图。”
“这才是骊山的富裕之道,让太子殿下见笑了,下官对自己的本事很清楚,也很明白自己的能力所在,只要骊山的主家还是张阳,哪怕是下官不在骊山,但凡换个县官,骊山也能成为关中富裕之地。”
“所以呀……”上官仪叹道:“太子殿下将张阳看得太浅了,不是下官成就了骊山,是骊山成就了下官,所以下官不愿意接受陛下的好意,是因为要学得太多了,尤其是县侯一直以来秉持的群众所需理念。”
李承乾听得眉头紧锁。
“下官如今也还在琢磨,就说那骊山的一切建设都是用于民生,听张阳说过,他往后还要盖一个很大的书院,让技术的传承流传不息。”
“县侯一直主张促进骊山的技术发展,不论投入多少银钱都在所不惜,下官斗胆问太子殿下,官与民是什么样的。”
李承乾稍加思量便回道:“官吏治理一地乡民,让一地乡民有田地耕种,有安生之处。”
又是一阵风吹着雨水进入屋檐,门下省是个很忙碌的地方,偶尔还有三两官吏冒雨出入。
带着凉意的雨水落在身上,李承乾也不想寻个地方遮挡,继续听着。
“太子殿下,若是反过来呢?”
“反过来?”
这给李承乾闹疑惑了。
上官仪解释道:“很多人总是看到了骊山的富裕,却不知骊山治理的真正意义,官吏治理一地乡民,终究是束缚,束缚得越紧问题就会越大,倘若可以真正去考虑乡民们想要的,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一番话说完,上官仪重重点点,“嗯,走入群众中去。”
李承乾沉默了,被上官仪这番说教给驳得无言以对,从来不是上官仪造就了骊山,而是骊山造就了上官仪。
上官仪又道:“太子殿下,当初张阳在东宫为官,想来也该看明白才是。”
“他与孤说过,只是……”李承乾讪讪一笑,“还真是一个古怪的人。”
上官仪拱手道:“太子应当走入群众中,好好看看各地乡县的风光,会有感悟的。”
“孤明白了。”
在门下省的屋檐站了好一会儿,雨水便停下了,上官仪迈开脚步,“下官就先告辞了。”
李承乾连忙上前一步,“麻烦回了骊山告知张阳,说孤愿意走一趟骊山,与他相谈。”
上官仪躬身行礼,便离开了。
一场雨过后地面很湿,阴沉的乌云笼罩在长安城的上空,李承乾脚踩着湿漉漉的地面走回东宫。
至于太子身边的侍从也完全听不懂上官仪的话语。
此刻中书省内,陛下去了一趟骊山就带了话语,这些话交给了房玄龄之后,便在此地议论了起来。
魏征一直以来秉持教化方略,在他看来这是好事,无非就是多花费一些人力。
长孙无忌神色凝重,“用我们中原的圣儒典籍去教化他们当真合适吗?”
话语一出,中书省内就带着火气,本来众人都对都护府职权的旁落心有不满。
现在又说起教化之策,这必然又是都护府的事情,这下火气更大了
武将的人都是带着兵马镇守一方,但教化西域人的事情自然要落在文官的头上。
武将不会插足这件事,礼部主要掌握诸国之间的往来,也不会过问此事。
这件事就非中书省莫属。
赵国公的一番话,让众人安静下来。
早朝这才刚刚退下来,一场雨也才刚刚停歇,有人心中抱怨因为骊山县侯的一句话,多半又要吵起来了。
这朝堂还能不能消停了。
本以为这位县侯离开了朝堂,现在住在骊山可以不过问朝中的事情。
朝中也可以安静一些时日,眼下呢……他人在骊山还要给朝中出谋划策,偏偏这件事还挺有道理的。
陛下有了决意,此事就落在了众人的头上。
赵国公的话音落下,中书省内沉默一片,或许长孙无忌的话语多少带着一些抱怨,但众人都不敢应声。
于是许多的目光都放在了郑公身上。
长孙无忌又道:“若是地方佯装接受教化,地方文吏松懈,又当如何处置,老夫听说那张阳就是与陛下会说了一两句,就因为这一两句,让我们这么多人在此思量,岂有此理。”
说完话,赵国公拿起茶碗喝下一口茶水,又重重将自己的茶碗放下,以示自己的不满。
岑文本想说一两句,可见到长孙无忌与他身边那几个文臣都黑着脸,又只好将话语咽了下去。
房玄龄的目光一直看着手中的奏章,没有要讲话的意思。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魏征的身上。
说来有意思,这中书省众人的目光一直在朝中三位举足轻重的人身上打转。
安静半晌,魏征终于站起身,“老夫去见张阳问个清楚。”
闻言,岑文本连忙清了清嗓子,“郑公,下官正好也要去一趟骊山的酒场。”
如此岑文本便也一起离开了中书省。
长孙无忌又喝下一口茶水,其实摇头一叹也离开了。
在场的众人这才都长出一口气,随着郑公与赵国公的离开,中书省内的巨大压力终于是不见了。
大家也开始各自忙着自己的手头上的事情。
宫里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又多生事端,谁都喜欢事情少一些,简单一些。
可唯独总会有一些差池和意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端进来。
郑公与赵国公之间越发地不和,这种冷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若两人的立场都是一样的话,这贞观一朝的朝堂该是多么地美好,除了武将。
长孙无忌离开不久后,房玄龄也走出了中书省,他迈着脚步一路走向承天门。
一路上的宫里的侍卫纷纷行礼,对这位房相表达敬意。
他走入承天门,进了宫中便一路走向甘露殿。
李世民正在看着西域的奏报,心中要说不牵挂波斯的战事是假的。
天可汗如今比谁都想要知道裴行俭与王玄策到如今为止,战果如何了。
“陛下,房相来了。”王公公的话语声在殿前传来。
“进来。”
殿前安静了下来,不多时房玄龄迈步走入殿中,他面对当今陛下双手作揖躬身行礼。
李世民笑道:“这裴行俭当真是个人才,用一群西域散兵游勇打退了大食人。”
见他依旧躬着身子,李世民又笑道:“私下里,你不用如此多礼,且看看波斯送来的地形图。”
房玄龄这才收回手,重新站好,“敢问陛下,是否要重新重用张阳。”
好像早就知道房玄龄要来问这件事,李世民叹道:“朕不过是问他此事的轻重缓急,终究还是要看朝中的商议。”
看他还为难的神情,又道:“朕清楚,你对张阳一直以来都有成见,他是个古怪的年轻人,也是个行事果敢又有手段的人,如此人物你屡屡劝朕慎用。”
房玄龄颔首道:“陛下,张阳此人可用,但不能信任,陛下需提防,需有人看管他。”
“还有,若陛下真还要继续用他,不如将他请回长安,礼贤下士不是坏事,请回来之后需要有人看住他,让他受制于人才是。”
要请张阳再来长安吗?李世民不住摇头,“要让这小子来长安难,他就算是要来,也不会久留。”
张阳确是个人才,这样的人若能留在朝中为社稷所用是最好的,但事有例外。
别人不清楚,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的房玄龄难道不清楚吗?
陛下屡屡要磨去张阳的棱角,让他臣服,让他收归陛下所用。
但这小子屡教不逊,一直都没有诚心的臣服之意。
这样的人杀了可惜,就算是用他,也要一边用一边提防。
房玄龄再次行礼,“陛下,恕臣斗胆,若陛下不能收服他,便将他圈禁在骊山。”
李世民错愕一笑,“朕还以为你会进谏杀了他。”
房玄龄会心一笑,“杀了可惜。”
朝中都是聪明人,包括长孙无忌与魏征,大家都知道陛下的心意,大人物要对付张阳很简单,对他们来说很简单。
陛下可以让他登于高堂,他们说几句话也可以让陛下将张阳雪藏起来。
君臣之中,陛下最信任的就是房相与魏征,当初走得最近的长孙无忌早已疏远。
接下来,房相与陛下说着西域都护府的教化之策。
这件事罪魁祸首,张阳正与上官仪看着葡萄架子的建设情况,还有一些胡瓜的长势。
“葡萄可以长在架子上,这样一来可以节省我们的空间,若是能够种出来,我们还可以扩大种植,到时候村子里就有自家的葡萄吃了。”
张阳说着话,心里憧憬着。
太府寺的事业蒸蒸日上,嗯!多好的一件事。
正打量着抽芽的胡瓜,李泰脚步匆匆而来,他最近又胖了,跑起来脸上的肥肉还在抖动着,“姐夫,姐夫!郑公来了。”
“来就来,你慌什么。”
张阳言语随意地应付着,但转念一想,“你说谁?”
李泰平复了一番自己的呼吸,“郑公,还有岑文本。”
岑文本都快成为骊山的常客,隔三差五就来看看酿酒场的情况,朝中就指着这些酒水,就像是等着鸡下蛋,给朝中提供利润。
酒水卖到关外去,又因为关外新增货税的缘故,骊山也可以多挣一笔钱。
张阳揣着手与上官仪,李泰三人一起来到村口迎接。
郑公已经在岑文本的带领下进了村子,李泰的侍卫也不敢拦着。
三人确认了郑公所在的方向,便又齐齐从村口折返,来到村子北面的田地间。
忙了一天没有闭眼了,今天暂时先更一章请个假,欠着的更新会补上的。
嗯嗯!
第六百六十七章 遇文本没好事
魏征看着眼前的一片田地最后目光落在了远处的一处菜地上,菜地就在田埂边上,倒是不占用耕种田地。
直到张阳和李泰还有上官仪一起到了,魏征这才收回眼神,“骊山的菜地倒是经营得不错。”
“郑公说笑了,这些都是闲暇之余种的,我们还有一个苗床,有我们培植的作物。”
张阳说着话又道:“文本兄,你怎么也来了。”
岑文本尴尬一笑,“来核对骊山酿酒场与造纸坊的账目,只是魏王殿下什么时候可以用上纸张回收术,上个月的账目下官看了,朝中有亏损了六十贯,陛下因为这件事几次来过问。”
造纸坊本来就是亏损的,更不要说满足朝中的用纸需求,如此一来亏上加亏,一个月亏六十贯,还是生产规模不大的情况下,也好在如今规模不大,要是扩大规模只会亏损得更多。
李泰最近忙着蒸汽机的事情,根本顾不上其他。
张阳拍了拍这胖子的后背,示意他先不要讲话,便帮着解释道:“纸张回收术还有许多技术方面的事需要解决,况且魏王殿下还要看着整个骊山的建设进展,没有这么多闲心,等有空了我们会提上日程。”
看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张阳又道:“这造纸坊有三成利也是骊山的,当初与陛下交易的时候说得很明白,一些经营都让骊山在做主。”
既然经营交给了骊山,至于何时扭亏为盈也是骊山的事。
岑文本叹道:“下官会向陛下解释的。”
张阳笑道:“今年东海江南一带又送来的不少茶叶,还是徐御史让人送来的,都是今年的新茶叶。”
徐孝德本就是东海徐氏望族的人,在江南一带的亲眷也算是有人脉。
徐慧得知了炒茶叶已经风靡了关中,便让他父亲托人买了几片山地用来种植茶叶,这丫头得知江南的气候适合种茶叶之后,便劝说父亲去安排家乡的亲眷去办此事。
徐慧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说是在骊山做弟子,也会为家里着想,东海徐氏落寞了,早已不是当年,可她觉得可以通过茶叶生意,让东海徐氏再次富裕。
还能借骊山的商路卖往关外,她帮着李玥整理账目的时候,就发现了茶叶一出关外价格就翻了好几倍,三两炒茶叶在关中是一钱,到了关外价格可以卖到十钱,十五钱。
如果江南种出来的茶叶足够好,甚至可以卖到百钱。
当然了这些茶叶在江南的种植情况确实很好,在南方尤其是淮南与东南一片的气候都很适合种茶叶。
所以茶叶一度在南方都是廉价物,徐氏广种茶叶买下了不少的山地,在江南这些茶叶是不值钱,但是去了关外价格就可以翻几倍。
这丫头很敏锐地把握到了商机,种不出粮食的山地可以用来种茶树,如此一来徐氏从前两年开始就大力种植茶树,现在骊山绝大部分茶叶也都是徐孝德那边的人送来的。
将这些茶叶送到关外,也不过是骊山顺手为之,李玥很乐意帮这位得意弟子的忙,弟子越发优秀,她是越满意的。
一阵春风拂面而过,张阳将思绪收了回来,李泰的侍卫已经泡好了茶水。
张阳举着茶碗道:“有件事我在意许久了,朝中过问长乐公主的婚事,是不是也过了魏王的婚事。”
闻言,李泰的神态也有些扭捏,他拿出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又不愿意离开。
魏征喝下一口茶水,“朝中倒是有说起这件事,只不过你们骊山的规矩,男女当真都要二十岁才能嫁娶。”
张阳重重点头,“这是我们骊山的规矩,往后这个规矩还会一直在。”
魏征颔首没讲话。
骊山的孩子要健壮,要聪明,要更有活力。
坐在一旁的上官仪终于开口道:“郑公有所不知,县侯与公主殿下立下这个规矩已经有四年了,这四年间我们骊山有新出生的孩子十五个,而且少有难产,也没有早夭,孩子们都很健壮。”
魏征低声道:“健壮的生父母,孩子自然也是健壮的。”
上官仪又道:“但不足二十岁的女子所产孩子,往往都没有顺利,太府寺除了要照看田亩耕种事宜,也对照了各地的人口,十六岁以下的女子生产,早夭难产甚多,西域与突厥人更是野蛮。”
“下官以为不论男女二十岁再谈嫁娶才是我大唐素养的体现,有些……”
话语说到这里,上官仪又住口不言,在这个时代与人辩驳纲常之事是很愚蠢的,因为你根本打不破这种陋习。
就像是你在皇帝面前谈自由与平等,是一个很愚蠢的主意。
这些年上官仪的感受很多,他的变化也很多,是最适应骊山新制度的人,也是第一个在地方上践行骊山价值的人。
骊山的价值与主观与很多地方都不同。
魏征笑道:“好了,老夫此次来骊山是与张阳来谈西域人的教化之策。”
张阳拱手道:“郑公请讲。”
看这小子的态度还不错,魏征沉声道:“此事朝中也有顾虑,用圣贤书籍教化西域人是否合适,更不要说回鹘人,一旦他们生了动乱,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朝中办事也是有成本了,虽说现在的天可汗终于不像是当年这么穷,也是因为有了些家底。
虽说现在度支郎的事情一直到了房玄龄手中,可朝中拮据用钱的情况依旧没有解决,马上就要又一年的科举,现在长安城还在忙忙碌碌地准备。
科举,支教事业就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本来是不想要皇帝这么快就修凿太液池,天可汗刚有点钱了就想要大手大脚地花用,所以一开始修凿太液池张阳是抗拒的。
将造纸术卖出去之后,李世民得了二十万贯,这二十万贯给了这个天可汗很大的底气。
往后一段时间朝中都不会缺钱。
但流入的银钱除了赋税依旧很少,用皇帝的眼光来看他觉得一文钱到了骊山,骊山就可以将这一文钱用出三文钱的效果,乃至十文钱的作用。
殊不知这是用中原的造物去收割关外的成果,中原太穷了,唐人又都是蛮横的。
骊山已经不满足在购买力孱弱的中原乡民之间内卷,西域的贵族才是值得收割的好客户。
这样的客户又像是吐蕃人,回鹘人,或者突厥人。
这都是骊山能够给朝中创造的效益,所以当初设置关内关外货税的时候朝中没有太大的阻力。
只是争论了一段时间,这件事就办下去了。
投入有回报是好事。
支教和科举虽说短期没有收入,但科举让长安城产生了一种虹吸效应,吸收了整个中原所有的有志之士,有才学之人,通过科举这些人可以入朝为官。
这也是朝中能够继续维持科举的原因。
但眼下这个教化西域人之策,很明显是一件收益不稳定的事情。
岑文本低声道:“让西域人也参加科举,是否可以事半功倍,这是下官听朝中有人议论,说起了这事,这件事是唐善识说的。”
张阳摇头道:“西域人不直接参加科举,长安城再行开辟一个官邸,专门用来教化西域人,而什么人可以来学,朝中可以仔细挑选,这种人最好是吐蕃或者西域贵族子弟,这些子弟在关外的地位越高,影响力就越大。”
魏征闻言,稍稍颔首,“你的意思是教化之事与科举不同?”
“郑公说得没错,朝中挑选西域贵族子弟来长安进学,派出专人教学,让他们明白儒家典籍的要义,而且需要考教,学习成果满意之后,才能离开长安城回到故地担任族长或者首领。”
岑文本猜疑道:“若是他们不来呢?”
“文本兄多虑了,有我大唐的背书,有我们大唐的直接任命与保障,众所周知大唐的信誉是最好的,不用我们自己去挑,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而且对此我们可以收取很高的费用,西域贵族远比我们想得要更富有。”
魏征对西域的贵族没有概念,其实经过前隋或两朝的发展,西域的贵族早就积累出了一笔很大的财富。
张阳又道:“郑公可还记得当初的高昌王父子?”
“老夫自然还记得。”
“高昌王夫子被他们奴役的奴隶活活折腾死之后,很多聚集在高昌的贵族也都离开了,后来高昌重新被接管,可高昌没有就此失去生命力。”
“它地处西域的咽喉,高昌换了人治理之后,原本的那些西域贵族又回来了,商贸也重新恢复,而高昌的赋税水平在很短的时间内又恢复到当年的水平。”
“外交院有很多记录都记载了许多贵族的来历,还记录贵族财富往来。”
岑文本沉默不语,一开始在朝中听到教化蛮夷,心中还没有底气。
听张阳这么一说总算是有了方向,他正色道:“可惜了,你怎么就在太府寺,你该来中书省的。”
魏征一脸赞同地点头,“确实可惜了,念你依旧身兼中书侍郎,往后有别的想法了,多写奏章给朝中,前两月还算是有奏章,怎么这两个月你又不写了。”
“陛下广纳谏言,臣子出言劝谏也是应该的,说来老夫一直不愿意看你就此离开礼部,事与愿违,老夫虽不知道你与陛下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老夫以为你若能让大唐强大,不能听之任之。”
魏征的话语换个意思就是,如果你现在所做的事情是对的,应该和当今陛下叫板,而不是现在顺从。
张阳笑道:“郑公,我从来没有放弃过礼部,礼部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许敬宗也是我的信得过的人。”
“好了,不说了这些。”魏征看着张阳的目光带了几分赏识,这种知进退的人,能够活很久,有手段的早晚也会重新回到朝堂,张阳太年轻了,至今还未到三十。
越年轻机会就越多,选择就越多。
对张阳的将来,魏征还是很有把握的。
就像他说的,许敬宗是个信得过的人,礼部的一切都没有变动,自己就算是不去礼部,外交院也能正常运作,也能够将事情办得很好。
魏征是个敢与皇帝叫板的人,是一个敢于与皇帝刚正面的人,人死不过是百来斤。
这些虚名算得了什么。
活个光明磊落,无愧于心,该说就说,该骂就骂。
在拒绝内耗,拒绝内卷上,魏征算是一个很不错的先河了。
也难怪朝中会有人议论,我张阳会成为第二个魏征。
众人喝着茶水,张阳与魏征说着教化蛮夷之策,这个方略其实很简单,首先招收学子,学子挑选上要选在西域地位显赫的人,并且要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年纪已经大了的人,他们的价值与观念已经僵化了。
能够教化,并且塑造的人,二十岁以下是最好的。
而西域的贵族子弟有声望,有人脉,再有大唐的学历背书,他们的地位会更高,影响也更大。
如此再利用这些人去教化其他蛮夷,中原的圣儒精神就可以在更广阔的天地间传播。
说完这些,张阳送别郑公,“孔夫子他老人家说过有教无类,若是能够用圣人典籍可以教化更多人,这也是一件大好事,我辈义不容辞。”
魏征此刻心情有些怆然而涕下的感觉,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心情是高兴,还是生气。
不多时,李泰也带着岑文本也走出了村子。
张阳笑道:“文本兄,在下算是发现了,每一次遇到你都好像没有好事。”
“张侍郎,这说得未免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很合适的。”张阳清了清嗓子,“每每见到文本兄,在下总会遇到一些麻烦事情,上一次的士族老先生的,还有官学的事情,光是那一次文本兄害了我不止三回。”
岑文本欲言又止,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再一想还是笑着道:“张侍郎说笑了,下官来相见都是为了朝政大事,哪里是害张侍郎。”
说罢,他爽朗一笑,便迈步走去,一路朝着长安方向,大步向前。
张阳与李泰发愁地看着他,“魏王殿下,此人怕是还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下次来要不将他赶走?”
第六百六十八章 徐慧的事业
这郑公对太府寺的作物培植没有兴趣,他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叫板皇帝要持之以恒,该争取的就要争取,不该放弃的也不能退让。
李泰小声道:“这文本兄还会继续给姐夫带来麻烦的。”
张阳琢磨着朝中的事情,科举又要进行,都护府的职权总算是落地,教化之策多半还是要郑公来主持。
与此同时郑公的地位应该会更好,朝中诸多事宜如今都是房相,赵国公,郑公三人主持。
先前郑公一直都在主持御史台的事,因此郑公在朝政权力上一直显得弱势。
若是郑公再掌管教化之权,想来他在朝中的权力会稳固许多,如此郑公在朝中的地位也能更好,掌握的事情也就更多。
至少相比于长孙无忌,能够制衡了。
李泰跟着姐夫的脚步,“郑公如今年近六十了吧。”
张阳叹道:“是呀,须发都白了大半了。”
魏征是个很固执的人,也是个直言无惧的人,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皇帝都拿他没办法。
当初魏征在李建成手中做事,玄武门事变后房玄龄向陛下引荐了他。
也是因为房相的苦心,房相或许觉得朝中需要魏征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可以是标杆,也可以是一面镜子。
朝中谄媚之人更少,如魏征这般刚直的人更多。
对朝堂有正面的影响,这或许就是房相当时的初衷。
相比于李世民的开明与广开言路,自然不能小看朝中那帮人。
张阳心中思量,有机会也挺想与房相好好聊聊,这个李世民手中的左膀右臂。
他与长孙无忌不一样,与魏征也不一样。
如果长孙无忌会随着权力越大势力也会随之越大,而房玄龄则相反,一个一心为社稷的人终究只会将自己的能力用于社稷。
长安城内的鼓声阵阵,当年天可汗也是天策上将,这样的皇帝办科举愣是多了一股武人彪悍之风。
李世民兴办的科举只是在长安城进行,各地开设官学教导学子,学子有了路引说明户籍和来历,有各地的县丞给的证明,便可以来长安科举。
如今大唐的科举规模并不大,一切也都是从简的。
搜罗人才这种事情,李世民是愿意做的,因此也希望在长安城有才学的人能够越来越多。
将中原的所有人才聚集在长安城。
贞观十一年五月过了中旬之后,天气便开始热起来。
骊山上,张阳还在车间中忙碌着,扣动燧发枪的扳机,枪膛内的火药燃烧,一声炸响,子弹应声而出。
一把燧发枪就这么固定在一个架子上,张阳伸手试了试枪膛上的温度,有些烫手,但也不至于烧坏了外壳。
重新将火药放入,张阳又试了一次,枪膛内清脆的炸响声,铁质的颗粒子弹应声而出。
子弹是圆的,因为激发装置的缘故,若是圆柱体的子弹在炸出去的时候,会翻滚而出。
圆球形的子弹相对来说更好用。
张阳看着墙面上的子弹,入墙不算深,百米内的杀伤力至少可以保证。
燧发枪的枪膛是铁制的,打磨的铁壳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是自己第一把相对来说比较成功的燧发枪。
双手提着枪,再次打出一发,后坐力还是还有的,枪口会在炸开的时候晃动,因为用的药量不多,好在是稳当,但威力也不算太大,子弹可以捡回来重复利用。
张阳继续在枪身上雕刻着,打算给自己第一把成功的燧发枪雕刻上一些花纹,可能过三两年它就会生锈,就会被更精良的枪械淘汰。
但至少让大唐有了第一把燧发枪,第一把能用的燧发枪最好漂亮一些,好看一些。
“嗯,真好,大唐终于有燧发枪了。”张阳自言自语道。
打开窗户,让车间内的硝烟散去,又收拾一番车床旁的零件。
张阳从耳朵上拿下炭笔,拿着自己的图纸来到书房,继续勾画着图纸。
李玥仔细闻了闻他身上的硝烟味,皱眉道:“夫君的枪做出来了?”
“是啊。”张阳回头看她紧皱的眉头,从小到大这媳妇很不喜欢造一些伤人的器具,一想到之前的袖箭,做出来之后便一直没有用过,现在还闲置家中。
李玥拿起放在桌案上的燧发枪,“很重。”
张阳搁下手中的笔笑道:“我用了很多精铁铸造的,握把处还是木柄,但枪膛内全是精铁铸成。”
她缓缓将这把枪放下,低声道:“夫君的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看夫君的手上的老茧都消去了不少,最近大拇指边又长出的新茧,经过前两年的休养,其实原本夫君手上的老茧都消去了不少。
但新茧又长了几个,好在并不大,这都是在车间磨出来的。
李玥瞧着新长出来的小茧,坐下来低声道:“这双手好不容易养得好一些,现在又有茧子了。”
张阳笑道:“这是劳动人的双手,这说明我们的日子还是一样艰苦,一样为了更好的明天而努力。”
纵然有一段时间不劳作,过三五月手上的老茧就可以脱落,会长出一些新皮,这双大手还是一样地粗糙。
这种粗糙永远都不会消去,李玥笑道:“清清小时候说她爹爹的手很扎脸。”
“有吗?”
“她从来没有与夫君说过吧。”
张阳仔细一想还真是,“别看女儿现在还小,人已经很机灵了,背着爹爹与娘说坏话,是谁教她的?”
“每每过节,我们去看望皇爷爷,也不知道皇爷爷抱着她都在说什么。”
感情是媳妇的皇爷爷教的,张阳心头思量,“你皇爷爷不要教她造反才好。”
闻言,李玥扶着腰轻声笑着。
怀着孕心情好也是一件好事。
倒是李渊,他是当年十八路诸侯反隋势力中最成功的一个,也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老人家嘛,都喜欢将当年的光辉事迹说出来。
但要是他老人家把造反经验说出来,怕是要对自己的女儿有影响。
万一呢,女儿听了之后也想去造反,毕竟这么刺激的事。
“爹,娘你们在说什么?”小清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入了书房,她抬着头好奇问着。
张阳抱起她,“你怎么来了?”
家中有规矩,尤其是女儿与弟弟妹妹不能随意进入书房,除非有重要的事情。
小清清指着门外道:“晋王舅舅和李明舅舅说要去蓝田县的养殖场抓小鸡小鸭来骊山养着。”
闻言,得知李治和李明要去抓小鸡小鸭,张阳苦恼地一拍额头,“让婶婶去一趟吧。”
李玥也是忧心点头,与门外的婶婶说了一两句。
杨婶闻言脚步匆匆离开。
张阳转而又一想,抱着小清清又道:“他们为什么要去抓小鸡小鸭?”
小清清低声解释道:“说是养了吃。”
童心是美好的,谁没有一个这样的童年。
等婶婶将两人带回来,小鸡和小鸭也还给了养殖场。
家里并不缺鸡鸭肉,张阳看着两个耷拉着脑袋的皇子,便问道:“为什么要去抓小鸡小鸭?”
李明低着头委屈回道:“想要养大,杀了吃。”
张阳颔首道:“当真?”
面对姐夫质问的语气,李治低着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其实就是想要自己烤肉吃,抓大的又吃完,还抓不住,就想抓小的。”
“我看不是抓不住,是你们两个打不过大的。”
李治越发委屈了。
“一人写一份检讨,最少一百字。”张阳漫不经心地讲着。
李治与李明听话地坐好,开始书写检讨。
处罚不算大,如果他们能够明白也好,有些事情得从小做规矩,不知道李世民是怎么教孩子,至少在骊山,有些事情能做不能做,要分清楚。
张阳又道:“写完检讨,罚你们将房间收拾一遍,不能有垃圾,被褥都要叠整齐,杨婶要是允许可以休息了,才能休息。”
李治哀号一声,家里的房子都是公主们一间,皇子们一间。
李治,李福,李明三人住一间,公主们自己一间。
李丽质在去年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房间,与小武和徐慧一样。
写完了检讨,他们才能用饭,张阳看着两人的检讨还有许多错字,看他们认错态度还可以,这便算了。
“如有下次再犯,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看姐夫的神情严肃,李治和李明愣愣点头,还有高阳与清河一起数落他们。
饭后,等弟弟妹妹都休息了,张阳洗漱完来到房中,铺好的地铺,夫妻俩与女儿就这么睡了四个月。
睡了四个月的地铺,也已经习惯了。
张阳躺下来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深吸一口气又道:“看这两个小子以后还会不会再犯,如有下次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
女儿趴在床榻上还在玩着拼图,各种各样的拼图可以让她玩很久,莲藕般的双腿一次次晃动着。
家里有了女儿,房间里也多了一些女孩子喜欢的装饰。
张阳看着自家的天花板,“我现在有点希望是儿子了。”
还在翻看着账本的李玥低声道:“我给了小慧三万贯。”
家里钱都是她在安排,媳妇掌握着整个骊山的财权,张阳好奇道:“给她这么多银钱?是要做什么?”
“我看了夫君书房中的太府寺卷宗,其中就有记载茶叶种植,淮南,岭南,乃至蜀地都有记载,不过也都是零散种植,却没有大规模。”
李玥收起账本又道:“小慧家中能够用的银钱并不多,前两年买了一些山地之后茶叶种了不少,如今想要更多的山地来种植茶叶便拿不出更多的银钱,这一切都是小慧的母亲在办,给了她银钱是希望她们可以买更多的山地,来种植茶叶。”
李玥又道:“要说弟子们的能力,除了数术与文章,她若是能够在经营上有更好的建树,我打算将家里的一部分生意交给她来安排。”
徐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会精打细算。
家里的弟子中,徐慧是最出色的一个。
丽质学得比较慢,但有恒心有毅力。
小武在数术上很有天赋,但在文章上有短板,文理偏科很严重。
相比之下徐慧的发展比较全面。
李玥又道:“这三万贯交给小慧,她可以随时去库房中拿银钱,直到三万贯用完,这钱不是平白给她的,若是能够成为江南的大茶商,骊山可以得到东海徐氏茶叶的四成份子,若是没有做好,这钱也就当是个失败的经验,也能让小慧成长。”
“所以不论小慧这一次的尝试失败成功与否,你都会将家里的一部分产业交给她。”
张阳想明白了媳妇的想法。
家里有钱了,李玥又是骊山的家主,她用三万贯来给小慧做个尝试倒也不是不可以。
翌日,早晨的骊山有些冷,风吹在身上倒是挺舒服的。
孩子们正在用着早饭,张阳吃着一张饼,目光看向媳妇与小慧,她们俩人正低声说着话,手里各自看着一卷书。
看这样子是在商量什么。
徐慧若真想谋求一份产业,有李玥的指点倒也是事半功倍。
不多时,见她走到自己的面前,张阳嘴里还嚼着饼,“与你老师谈得如何?”
徐慧怀抱着书卷道:“当初师父是如何安排棉花买卖的?”
“无非就是派人看着高昌,以高昌为据点先让他们发展,在西域足够立足的实力后,便有了保护自己的财产的能力,之后便雇用人手开始种棉花。”
话说到这里,见这丫头还看着自己,张阳将嘴里的饼吃完,又端起羊肉汤,羊肉汤上还有一些葱花,喝下一口后又道:“还有什么不懂的吗?”
“棉花是如何种植的?”
张阳一手端着碗坐在家门边上,又喝下一口肉汤,“当初高昌用了很多西突厥当地人来种。”
徐慧点头道:水土与天气如何,当地人最了解,要在当地种植作物需要当地人。”
“嗯,运用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汲取经验,统筹安排。”
她在自己的册子上记着这些话语,又点头道:“嗯,老师说得很简单。”
小慧竟然对这番话表现出一脸的不满,好似敷衍了她,张阳错愕一笑。
第六百六十九章 家室门第的矛盾
话说出来,徐慧一副被敷衍了的神情,她手里拿着书卷蹙眉不语。
张阳只好道:“太府寺近日在研究作物,茶叶一道可以借徐氏来培植,如此地方老农为官府效力,东海徐氏便是我们太府寺的联络人。”
朝中太府寺要培植茶叶种植,只要朝中肯批复,有了地方官府出面,再有东海徐氏来联络,由骊山配合。
如此一来徐氏便名正言顺可以收购山地,也可以为地方官府作出效益,一个几方共赢的局面就此形成了。
徐慧点头,“如此一来倒是方便许多。”
“东海徐氏以前就是高门望族,如果往后茶叶买卖做大了,往后家中子弟再也不能参与科举与仕途,这是对朝中的承诺,当然了徐氏不只是商人,更是茶农。”
徐慧干脆坐下来,将纸张在桌案上铺开,记下这些话。
她搁下笔又道:“师父这话是交给朝中的一个承诺?”
“那是自然,朝中自然明白茶叶的巨大收益,当今陛下也明白,若想要发展还有太府寺的支持,自然需要承诺,家中子弟不再参与仕途不再参与科举,这是一个保证,保证徐氏往后成为茶叶大户之后,不会成为世家。”
徐慧与小武不同。
小武已经被长孙皇后收为了义女,她自然不能再从商,可徐慧不同,相比来说徐慧的选择可以更自由一些。
还有骊山帮着她,徐慧在东海以南种植茶叶,应当会很顺利。
张阳走入自己书房,李玥正在收拾着这里,“夫君要找什么?”
“我之前的地图呢,我记得有几片地特别适合种茶叶来着。”
李玥侧目看了眼还在屋前端坐的徐慧,她小声道:“夫君打算帮慧儿了?”
在自己的书架上找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找到了一张图,这张图是自己所画的地图,比之现在官府所用的地图更细致,现在外交院所用的地图就是这一类。
张阳回话道:“既然她的事业也是咱们家事业的一部分,我自然要帮忙。”
李玥莞尔一笑,“有劳夫君了。”
“也没什么的,太府寺应该做的事情,再者说茶叶种植的工作也是作物多样性的重心之一,我总不能光期盼没有行动,对中原有好处的事就算是放在太府寺也是义不容辞。”
拿着地图,张阳重新坐下来,在地图上画下几个圈,“在苏南,江南东道,沿海岭南也有几块地,那些土地适合乔木、小乔木、灌木等各种类型的茶树种植,降雨量与土壤也很合适,虽说我不能圈出特定的几块地,不过你按图索骥,大致在这几片地寻找茶叶种植的所在会事半功倍。”
李玥端来的茶叶,便扶着腰站在一旁,也仔细听着。
徐慧好奇道:“这些也都是太府寺的卷宗记录的吗?”
闻言,张阳稍稍一愣,这些地方本就是高品质茶叶的高产地,总不能说自己上辈子知道的吧,咳了咳嗓子解释道:“对对对,这些都是太府寺的卷宗记录的,其实太府寺的卷宗很厉害,中原南北作物记录都很详细。”
有了师父的指点,徐慧记下了不少的话语,更是将师父画出的几块地记下。
“多谢师父指点。”
张阳摆手道:“不客气,你本是我们的弟子,该有的指点自然是不能少的,你大致写一个方案与相关事宜的筹备,与你老师再好好商谈一番。”
徐慧重重点头。
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媳妇与徐慧去谈,张阳匆匆写了一份奏章,郑公说的嘛要多写奏章,陛下广开言路,要多与皇帝交流,甚至还要与皇帝多叫板。
张公瑾是自己的老师,李孝恭是长辈,而郑公是一个值得自己学习的朝堂前辈。
确实是一个为人处世的好榜样,张阳写下一篇奏章,便让婶婶安排送去长安城。
太府寺的奏章到了门下省之后,很快就送到了中书省,朝中对太府寺培植茶叶的事没有太多的议论,太府寺的奏章也送到了陛下的面前。
李世民也希望自己的茶叶越多越好,今年的新茶还是骊山送来的,也亏得玥儿懂事,每年都会给送来足够一年喝的茶叶。
皇帝也会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让东海徐氏来培植茶叶是太府寺的策略。
这个策略又是张阳写的。
李世民想要拒绝都不太好意思,只好先写了准许,让人送回骊山,又召见了徐孝德。
等徐孝德听到这消息也是有些意外,早就听说慧儿说过要种植茶叶,没想到这件事还会联系到太府寺,甚至会到陛下面前。
本以为就是种点茶叶的小事而已,还能让太府寺写奏章?
徐孝德走入甘露殿,躬身道:“陛下,此事都是家中妻子在安排,臣也不甚清楚,待臣回去问个明白,来向陛下请罪。”
李世民颔首道:“请罪倒也不至于,太府寺要做好作物培植,现在张阳一直都在办此事,若是你们东海徐氏可以帮助太府寺也算是为社稷出力了。”
“为社稷,臣自当义不容辞。”
李世民又将奏章递给了他,“奏章说这是你们东海徐氏的承诺,朕想过你们徐家也是江南东道一片的望族,如此承诺也不知是不是你的想法。”
双手接过奏章,徐孝德疑惑着打开看着其中内容,随后便皱眉不解迟疑道:“这是……”
李世民颔首道:“这是张阳递来的奏章,朕想着如此大的事,你应当知晓。”
一家望族说以后族中子弟再也不入仕途,这种事情未免太大了。
女儿的主意越来越大,这哪里是自己会做出来的决定。
徐孝德连忙行礼,“陛下,待臣与家中亲眷商议之后……”
李世民笑道:“不着急,如此重大的事情你们家里确实该好好商议。”
且不说往后的事,就说家中子弟再也不入仕途,这种事几乎是断绝了东海徐氏往后的门第,如此还怎说自己是东海的望族。
更不要说有以后了,徐氏一脉已经落寞,当年慈源侯徐文整辛苦支撑起了徐家,到了徐孝德手里现在不过是一介御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起色,自然不想就此断绝了将来。
徐孝德心中百般猜想,不知其中缘由,也只能去问骊山。
既然奏章是太府寺的,也是张阳亲自写的,这便要去骊山问问。
宁静的骊山,在村口的北侧,有着一亩田地,这亩田地中种着不少的瓜果蔬菜,为的就是希望骊山培植作物能够让外人看见,这是一种很好的宣传。
太府寺要实行作物多样化,将各种瓜果都种在这里,如此一来便是太府寺的成果,可以让更多的附近的乡民看到。
从太府寺的角度来看,中原的粮食这几年丰足,如此一来也要扩大作物的多样性。
有的瓜果可以在旱地上种植,就算是到了干旱的时节,也有作物可以吃。
作物的多样性既能保证有丰富多样的口粮,可以提供人们所需要的营养,又是一种粮食储备安全的必需行为,作物越发单一则越发危险。
一旦遇到灾年单一的作物收成不好,会有很多的连锁反应,甚至会导致时局动荡。
这就是在气候尚好的这几年,骊山主张多种麦子的原因,而黍米骊山很少种植。
小麦的产量一样不低,而且更容易保存。
上官仪刚从外面回来,他又去了周边几个乡县查看作物的种植情况,有三个乡县响应得不错,另外几个颇有一种应付的架势。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问起来各家都有各家难处。
正来到骊山村口,上官仪就见到了等在这里的徐孝德,“徐御史,今日怎么有闲情来骊山了。”
徐孝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事情想来问问县侯,已经告知这里的侍卫。”
村里的侍卫都是魏王殿下的人,这些侍卫行事向来散漫,等他见到县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上官仪又道:“徐御史且随在下一起入村便好,不用在村口等着。”
“如此也好。”徐孝德这才走入村子,“其实这里的侍卫与老夫说了,说是慧儿就是县侯与公主殿下的弟子,可以随时入村,但老夫总归不是骊山的人。”
上官仪无奈摇头,“徐御史与在下入村,稍坐片刻说不定就能见到县侯。”
徐慧像是早就准备好了接受父亲的责问,得到家中家父来了骊山,便与师父一起相见。
来到村子里的一处田地边,上官仪正在忙着给葡萄整理支脉,如今的葡萄还没完全长开,今年的夏天说不定能有收获。
现在葡萄的苗木长得不错,也都长出了嫩芽,看着很是喜人。
张阳带着徐慧走到近前,此刻的徐慧穿着一身淡蓝色的衣裳,装束很简单,与李丽质一样喜欢束着马尾辫,发髻干净利落,看着很干净,也很精神。
笄礼之后,她很少再去穿襦裙,就像是小武与丽质一样,如今时常练习骑射,穿着更像男子。
先是看看站在张阳身侧的女儿,徐孝德拿着奏章低声道:“县侯,这是何意。”
徐慧连忙上前一步,“爹爹且听女儿解释。”
徐孝德在自己女儿面前不好发脾气,这个女儿很优秀,也很有能力,在才学甚至做父亲的都跟不上女儿的想法,只好沉下心听着。
徐慧笑道:“爹爹,自古以来名门望族皆以取仕为己任,振兴门楣,可爹爹不要忘了,如今天可汗主张科举,如今朝中选用官吏,一直都是经过科举进士及第,不论将来门第有多高也要经过科举才能入仕。”
徐孝德正色道:“老夫自然明白。”
徐慧点头又道:“女儿想过,借骊山可以使家中多一份产业,让家中子弟再无衣食之忧,而太府寺也正需要培植茶叶,如此一来江南东道培植茶叶与太府寺的作物培植不谋而合。”
徐孝德拿出陛下交给自己的奏章,“这么大的事情你该和家里商议的。”
闻言,徐慧低头索然一叹,眉宇多了一些忧愁,“爹爹,难道我们还要走世家的老路吗?一直以振兴门楣为己任,可如今陛下是如何对付世家的?”
把握一个时代的信息,把握这个时代最前沿的脉络,便是走在很多人的前面。
徐慧心里很清楚,如今天可汗一次次给世家施压,将来东海徐氏还要再起复,就不能与那些高门豪族那般继续取仕。
只有放弃了仕途才能让皇帝放心,不论后世皇帝是谁,一个手中只有银钱的种茶叶大户,谁都会喜欢,若是这个家族还能够社稷施以援手,更是能够得到皇帝的器重。
从大方向来说,这个想法是没错。
徐慧又道:“爹爹从入朝为官以来,十多年了有过颠沛流离,也有了如今的安定,若我们家还是继续要走仕途,将来还是会受制于朝堂。”
“难道我们家从此要做商人了吗?我们祖上乃是慈源侯,难道就要忘了祖宗了吗?”
徐慧解释道:“爹爹,祖宗之法不过是我们后人自己给自己的束缚,我东海徐氏只是种植茶叶,不会参与经商,只是茶农,不事茶商。”
徐孝德欲言又止,想要反驳,又觉得心中疲惫不已,正如女儿所言,自家是南陈勋旧,后为前隋的同州县丞,小时候寄人篱下,尝尽了人间冷暖。
后来天下大乱,徐孝德带着家眷,在河朔一带暂居,那时候的日子很是艰苦,等贞观二年才回到朝中,从一个县丞做到了太子东宫的长史,与张阳一起在东宫为官。
直到现在成了御史,徐孝德长出一口气,回想一路走来的种种,他抚须不言语。
这些年一路走来很难,当真很难。
现在再看慧儿,徐孝德又觉得自己已经不能为这个女儿做主,她很有自己的主见,将来也会与那些只会听从族中安排的望族女子不同。
张阳请着徐孝德坐下来,“徐御史,你我当初一起在东宫为官,你是个刚直之臣,此事暂且交给小慧的母家去办。”
看了一眼张阳,徐孝德点头道:“也好也好。”
他脸上难掩落寞之色,现在作为一个父亲,却已经没什么能够再教这个女儿了。
第六百七十章 太府寺的第一个成果
慧儿已经长大了,徐孝德年过四十,也不知道还能再教女儿什么,只想她平平安安的。
徐孝德再道:“有劳县侯照拂,老夫回去之后再与家中送去书信。”
徐慧上前一步,“爹爹,此事让女儿来办吧,爹爹还要应付朝中的事情,不便分心其他。”
她用一种很强势的态度告诉了自己的父亲,这件事她来办,不用父亲插手了。
她为家中分忧,完全可以一人当之。
徐慧又道:“家中齐聃与齐庄兄长向来没有主见的。”
说起了家中两个儿子,徐孝德没有反驳慧儿的看法,这两兄弟从小到大缺少主见,更多的是从流而为。
面对现在慧儿的强势与有主见,徐孝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也就当初自己任御史之后,江南东道的旧亲眷来投效,都已拒绝了。
徐孝德也明白家中的到了如今根本指望不上这两个儿子,也唯有这个一直在骊山学艺的女儿,有主见也有才略。
他又与徐慧嘱咐了一番,便又离开了。
一番长叹,终究还是先让慧儿的母家也就是她母亲的亲眷一家人去办这件事,之后再慢慢地带动以前的旧亲眷加入到这件事当中。
第二日,徐孝德便写信给了家中,书信过了半月才有回信。
只是回信来得很快,六月的时候,徐慧拿着家中送来的信件,言语中有叔伯一辈的苛责与质问。
对此徐慧只是轻描淡写说道:“他们不愿也就罢了,从此分家。”
小武低声道:“嗯,确实该如此,该舍弃当舍弃,如此决断不下的人,往后只会成为累赘。”
种植茶叶之事,徐慧只是带动了母家的人,父家人的反对很强烈。
徐孝德不是一个善于打圆场的人,与其让父亲两头为难,不如再自作主张一次,至此分家。
对徐慧的决绝,李丽质很吃惊。
三人是一起长大的,从小时候相伴至今,李丽质很讶异徐慧竟有此等决心。
李丽质刚练完弓回来,放松着肩膀又道:“这么一来,你就没有退路了。”
三个半大女孩坐在屋内,低声聊着。
小武劝道:“此事若不舍弃,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师妹做得不错。”
本来李丽质还想劝她,又突然笑道:“倒是有些羡慕你,可以说割舍就割舍。”
身在皇家,李丽质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又想到那些宗室,“我们就不一样了,小武的父亲是应国公,皇室那边宗室叔伯一大群,也只有你适合与老师那般可以来经营骊山。”
弟子们都是要继承衣钵的,徐慧的束缚是最少,也是最有机会继承老师衣钵的人,尤其是在经营一道上。
三人现在可以看骊山的账目,徐慧是最用心,能够帮着老师解决很多经营上的事情。
现在老师又怀着身孕,师父整日不是忙着匠作就是在耕地,骊山绝大部分的账务都交到了徐慧手中。
李丽质和小武都看得明白,这是迟早的。
小武鼓励道:“师妹将老师的家业经营好,我将老师的数术之道学好,将来要将骊山山门的发扬天下。”
这是小武的目标,而且小武是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
徐慧重重点头,“师姐一定可以办到的。”
李丽质是骊山的山门首徒,她脸上带着笑意。
“师姐的志向是什么?”
看两个师妹齐齐看向自己,李丽质避开目光,“我能有什么志向,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要照顾,皇家宗室这么多的事,哪能有我的立志的机会,又哪儿能轻易立志。”
小慧与小武立志很容易,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这对李丽质来说这件事很沉重,身为皇家子嗣,她对这个身份有很清楚的认知。
看着小武与小慧这般立下志向,她笑道:“今天师父说要烤肉吃,我们也帮着去准备一些饼。”
小武也点头,“师父近来喜欢吃饼。”
今晚家中吃烤肉,张阳用木签子将肉串起来,将肉放在铁架子上炙烤,小清清目光直勾勾看着肉串的肥肉的油水滴下,咽下口水。
眼看她距离炉子越靠越近,熊大看不下去,肥硕的身躯扭动着走来,叼起小主人的后襟,将她带离。
从小到大这一幕屡屡上演。
听着小清清对熊大的数落,婶婶捂嘴轻笑,熊都是喜温暖的,它小时候被炉子的火烧了一片毛,记得那时是冬季,从此它便不愿意靠近炉子。
而后它觉得炉子是个危险的地方,只要有明火的地方它都不会靠太近。
动物也有灵性,尤其是熊大还这么通人性,保护小主人是它的职责,它就要带小主人远离危险的地方。
关中到了六月,眼看就是一年的夏天,上官仪的葡萄架子有了巨大的成果,葡萄架子上结出了葡萄。
葡萄很小,比芝麻稍大一些。
上官仪摘下一颗尝了尝,脸上带着笑意。
他尝了一颗,又觉得不够甜多半是水土的缘故,这是西域送来的种子。
有了这一次的经验,他觉得可以改变土壤的肥力,来年换上更好的土壤,就能够种出更好的葡萄。
张阳带着李玥来到骊山的驿馆,今日要去看看身孕如何。
医馆内一如既往地安静,孙思邈诊脉片刻点头道:“脉象很不错,敢问公主殿下胎动如何?”
李玥扶着自己的后腰道:“每日都有,有些天三四次,有时候一动就是小半个时辰,这孩子比小清清更闹腾。”
孙思邈笑着点头,“脉象很好,公主殿下的气色也不错,胎动也正常,随时准备好临盆,多半在七月就要生了,快则半月,晚则一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李玥如释重负,“又是一年,等这个孩子出生,可是一番好等。”
排在屋外还有不少孕妇,这两年骊山也在大力增加人口。
本来骊山的人口是不多的,随着大家的生活好起来,这两年每年都有四五个孩子会出生。
现在最多的孩子就是孩子,刚长成四五岁大的孩子,很是玩闹。
这让骊山不论到了哪里都是闹哄哄的,家家户户都管不过来。
夫妻俩走出医馆,不敢多打扰孙神医,村子里还有几个正准备临盆的妇人。
李玥撑着后腰面色稍显轻松一些了,“往后家里又多添一个孩子,婶婶们已经准备好了衣服,还有不少是小清清以前穿过的,正好给这个孩子穿。”
其实村子里的孩子也是这般,一家有两个孩子的,总是大的那个穿不下的再留下来给小的穿。
要不就是隔壁人家刚生了孩子,就会送一些以前孩子穿过的衣服,家家户户就都这样传递着,互相帮着。
你家孩子出生了,我家孩子穿不下的衣服送给你们家,总能穿得上。
因为公主殿下与县侯是勤俭的。
骊山的主人是勤俭的,如此一来骊山的乡民也都勤俭了起来,随着旧衣服的传递,这种勤俭朴素的传统一直延续着。
也象征着邻里间的友好,也显示着骊山的团结。
夫妻俩走在村子里的小道上,这里的村民都投以恭敬的目光。
当有调皮的孩子们走上前,就会被他爹娘一个巴掌打在后脑勺上,然后孩子也恭恭敬敬向公主殿下与县侯行礼。
李玥向来不会打扰村民们的生活,要是这位骊山的女主人时常在人前走动,难免会让这里的乡民拘束。
家里的生活与乡民的生活互不干扰是最好的,村民们对骊山顶上的主人家敬重,他们时常告知孩子们,要记住公主殿下与县侯的大恩大德,心怀感激。
这样一来骊山上就成了一个很神圣的地方,村民们也会一起保护骊山。
如今五岁大的孩子,应该是懂事起就知道了骊山上住着的是公主。
辛勤的人们组成了家庭,这个家庭处处充满了家庭的温情,这便是最寻常的人家。
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家组成了中原大地上最辛勤的中原人。
自古以来这片土地的人们都是勤劳的。
这种天性也能在骊山的乡民身上看到。
三岁大的孩子没有体会过当年的辛苦日子,也全靠父母的言传身教。
村子里的书舍已经扩建了好几次,随着村子里的孩子们越来越多,武士彟与欧阳询让一些年长的孩子给年幼的孩子讲课,他们的压力也能小一些。
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
回到山上,张阳还要打算要扩建书院,至少先建设一个稍大的书院来给孩子们有个可以读书的地方。
徐慧想要分家的书信送去江南东道的族中之后,回信迟迟没有来。
只是几天之后,徐慧的母亲让人送来了书信,说是种茶叶的山地已经定好了几片。
这天徐孝德又来村子里,张阳给他倒着酒水,“想来你现在两头为难,要不朝中高告个假,在村子里住几天。”
徐孝德摇头道:“倒也不必,只是觉得不知不觉间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也有能力了。”
说完话他又笑了笑,“县侯也是做父亲的人,也会体会到的。”
张阳连忙给他敬酒,“那我以后要多向你讨教。”
上官仪和李泰两人嘴里吃着葡萄,也端了一碗,“这是我们太府寺自己种出来的葡萄。”
徐孝德吃了一颗便诧异道:“竟然不苦不涩?”
李泰笑着解释,“都说南橘北枳,也有人说关中种不好葡萄,实则不然,只是要挑选合适的时节,换了一番水土之后,便也能种出来。”
上官仪又道:“虽说没有西域的好,种出这点也是难得。”
徐孝德喝了就是痴痴笑着,嘴里吃着葡萄又道:“有点想念大安兄弟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辽东如何,老夫一直惦记着与他再相见,我们三人要在骊山共饮。”
一想到三人当初一起在东宫为官,徐孝德是个嘴碎的长史,大安又是一个殿前伴读,而自己又是掌事,三人当初在东宫一起陪着太子读书,一起应付郑公的画面。
还有吵嘴争执,太子打着圆场,这些场面如今想起来甚是怀念。
只是如今不一样了,当初的三人都离开了东宫。
大安这一去就去了辽东,在辽东任职已有三年。
徐孝德成了御史。
张阳再想到自己的处境,一声叹息,“礼部送来的消息说高句丽的渊盖苏文将高句丽王软禁了起来,如此王命出不来,其中高句丽的旧贵族与武将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眼看就要闹翻天了,那么大安距离回长安也不会太久了。”
徐孝德点头道:“甚好。”
徐慧提出要和父系家族的人分家这件事,徐孝德没有太大的抵触情绪,再者说当年徐孝德落寞的时候,只能住在河朔一带保全自己。
而那时候徐慧的父系一脉没有伸出援手帮助,更没有过问这件事,现在徐孝德在朝中站稳脚跟,父系一脉的堂兄弟反而要上门希望他给族中子弟一些帮助。
那时候徐孝德决然拒绝了,这件事也是当初亲口听他说过,骊山过年躲了一些时日。
已经有了排斥心理,现在徐慧提出要分家,徐孝德没有一句反对的话。
反而默许了徐慧的这种行为。
徐孝德本就是个不强势的人,他要是强势当初也不会躲到骊山。
看他喝得醉醺醺的,李泰只好让自己的侍卫带他回去。
张阳回到了骊山上,媳妇这些日子就要生产了,最近常常陪在一旁,就连车间也好几天没有去了。
等着这些天孩子出生了,再准备再造一把燧发枪。
太府寺的成果送到了陛下面前,一碗细小的葡萄,吃着倒还真是葡萄那味道。
葡萄这个东西可以追溯到汉武帝时期,当初西域的大宛国内发生政变,新的大宛王上台后,把自己的儿子送到汉朝,以表示臣服。
那时候大汉朝还有先秦战国遗留的风气,西域的王觉得送去儿子,给汉王朝的皇帝做质子,便可以换来安定,也带去了葡萄种子与种植技术。
当年汉武帝早就听张骞说过葡萄这个东西,只不过那时候葡萄成了只有王宫中才有的食物,寻常人根本吃不到,也没有得到广泛地种植。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第六百七十一章 葡萄与朝政
李世民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新鲜的葡萄吃着感觉很不错,他颔首道:“骊山种出来葡萄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王公公站在一旁回道:“那葡萄架子就在村口,想来骊山种出了葡萄这种事很多人都知晓了。”
见陛下沉默着不说话,王公公又道:“说是骊山还在种植其他的作物,还有不少瓜果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说完话,他微笑着低头,等着陛下的反应。
李世民皱眉看着碗中的一颗颗葡萄,沉默良久才沉声道:“告诉阎立本,让他抽调人手给太府寺兴建一个官邸。”
“喏。”
王公公躬身离开去传旨意。
皇帝是个有野心的人,很多事情到了天可汗面前就变得不一样了,原本葡萄只是葡萄而已。
太府寺的初衷是希望葡萄可以成为寻常百姓们都能吃得起的水果,不再是权贵和王侯才能吃得起的特例。
可天可汗见到了葡萄之后,当即召见了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商议。
与太府寺不同的是,皇帝看到了葡萄,这件事便和朝堂态度有了关系。
若是中原有了自己的葡萄酿与葡萄,西域的价值便会降低。
关中的水果不再受西域限制,西域的进贡的葡萄与葡萄酿的价值便没有这么大。
天可汗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西域与大唐的关系,往后的朝贡也该不一样了。
而身在骊山的张阳还不知道,因为葡萄这么一种水果,在朝中掀起了什么样的风波。
现在太府寺还在为了大唐的水果蔬菜自由而努力,为了中原作物的多样性奋斗。
对张阳来说,这是正差事做一辈子都不会觉得累。
让葡萄,胡瓜等作物成为寻常百姓都能吃得起的水果,人们所需的营养离不开水果,这就是现在上官仪与张阳共同的目标。
两人站在葡萄架下,上官仪抬头看着一颗颗小葡萄,“这些葡萄还是不够吃,应该多种一些才是。”
送给皇帝一碗葡萄,村子里的人都不忍吃,现在能够种出来的葡萄不多,再采摘一些就没多少了。
张阳拿着小刀,给葡萄做着嫁接,六月份左右给葡萄做嫁接是最好的,将嫁接的主干拿起来,检查砧木在较平的一边从中间切开,再插上三两个支穗,将其嫁接到比较粗壮的支脉上。
研究作物就要了解培植方式,嫁接法可以提高作物的收获率,到了八九月应该还能结出不少的葡萄。
这是张阳第一次尝试嫁接法,也不会能否成功,暂且试一试,避开雨季了,希望这些天都是晴朗天。
张阳将嫁接好的嫩枝用麻皮固定好,仔细打量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放心。
“现在我们做的这些都还只是尝试,往后等我们的培植的技术成熟了,就可以推广下去了。”
张阳走出葡萄架子,又嘱咐道:“那些干燥的骨头敲碎之后铺在地里,用泉水泥再盖上一层。”
上官仪点头,“这就去安排。”
葡萄不好种,主要是种葡萄太需要光照了,而且还需要土壤的肥力。
西突厥种出来的葡萄甜也是因为这个时节,在西突厥的光照充足中原都已经入夜了,西突厥西北一带还是白日,还有光照。
地理位置决定了西突厥种植水果的优势,纬度大,晴天多,日照强,给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在中原自然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只能培植上下功夫,培植出适合关中土壤种植的葡萄。
张阳拿着一碗葡萄回到山上,看着媳妇还在为了将要出生的孩子做着织着布鞋,将一碗葡萄放下。
然后一手夺过她手里缝到一半的鞋子,“等孩子出生了,要穿鞋子还没到时候,吃点葡萄。”
李玥俏目先是不满地瞪了一眼,纤细的手指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着,“新鲜的葡萄确实比葡萄干的滋味好。”
给他收拾着桌案上的针线,张阳耐心地道:“葡萄干更甜一些。”
“还是喜欢自己家种出来。”她吃着葡萄眯眼笑着,“往后我们中原要吃葡萄,都不用看西域人会不会送来了。”
张阳将线从针上取下来,低声问道:“现在看针线还费劲吗?”
李玥稍稍点头,“嗯,不好看清,还是东阳帮我的。”
“你这是看书久了。”
“那我不看书了,会不会好点?”
张阳看着她已经收起了笑容,一双眼眸眨了眨的,“我去做个视力测试表。”
“那是什么?”
“一种测视力的方式,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李玥闭着眼仰头躺下来,放松着眼睛。
张阳又道:“你最近看书看账目,距离书卷就有点近了,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觉。”
一旁的王婶讲道,“朝中很多上了年纪的朝臣眼神都不是太好,有些老人家都认不清人。”
近视是一种不可逆的症状,更不要说在现在的大唐。
家里很安静,弟弟妹妹们正在午睡,小清清也躺在宽敞的熊背上睡着。
她已经将熊背当成了第二张床。
也都是被这头熊给惯。
安静的华清池边,将原本的温泉池改造成一个温泉瀑布,砌了一道石墙,石墙是斜着阶梯的向上的,水流从石缝中流出来,就成了一个小瀑布。
家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听着水声也是不错的。
婶婶的视力向来不错,张阳也觉得自己的视力最近越来越差了。
一个山字从上到下,从大到小依次往下写,以婶婶的视力做基准就能对照出媳妇的视力。
等李玥休息了片刻,见夫君已经画好了视力表,“这要如何使用。”
张阳指着图表上的小数道:“你看这个标注,自上到下从三点零到五点一。”
她又是端详了片刻,“如此一来就能知道我的近视程度了。”
指着远处的一条横线,张阳笑道:“你站在那儿,蒙住一只眼,来辨认图标上山字的方向。”
李玥闻言,按照这个方法看着辨认。
张阳拿起一根细竹竿,指着四点二那一列,“记住了,看不清就是看不清,不许瞎蒙。”
见媳妇点头,张阳指着一个字,“朝哪边。”
李玥伸手指了指右边。
看着公主殿下视力不好,本来不算是一件好事,但看夫妻俩这番试探,两位婶婶一边收拾家里满是笑意,这种游戏很是有意思。
反复试了一遍,李玥右眼确认在四点七这个范围,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张阳冷哼道:“竟然不说自己看不清,当真是瞎蒙,无妨我多试几遍也能猜出一个大概,接下来就是左眼。”
“夫君也试试。”
夫妻俩就这样互相测视力,一直到弟弟妹妹午睡醒来,孩子们也是有样学样,互相测试着。
夫妻俩的视力得出了结论,李玥的右眼在四点七,左眼在四点二。
“夫君的视力竟然还能保持这么好。”
张阳笑道:“因为你最近睡前总是看账目与看书。”
以夫妻俩现在的视力来说,影响日常生活倒是说不上,不过造眼镜需要提上日程了。
骊山如今的玻璃制造还停留在当初造琉璃顶的时候。
近视眼镜需要更高的透光度。
“姐夫,这个南瓜怎么还没长出来。”李治看了一眼苗床又走了回来。
弟弟妹妹刚睡醒都坐在华清池边,一个个无精打采。
这些天只能听课了,孩子们也自由了许多,因为李玥怀孕到了最关键的阶段,随时都会临盆。
“晋王殿下不要着急,说不定再过半月就会长出来。”
南瓜本来就种得晚,只能耐心等待。
等孩子们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张阳拍手对弟弟妹妹说,“今天我们练游泳。”
“姐夫我想学骑射。”高阳第一个开口。
这高阳在骊山都快成问题儿童了,张阳苦恼道:“等你们十五岁之后,才能练骑射。”
高阳掰着自己的手指数着,一年又一年,她距离学骑射还差五年,拉着一张小胖脸很不开心。
让宫女给弟弟妹妹换上了泳衣,泳衣是丝绸与棉布做的。
小清清也想去游泳,正要搁下手中的笔偷摸上前,却又被熊给叼了回去。
她满脸的委屈,双手无力地垂着,双脚无力晃荡。
先带着她们做游泳前的准备运动,热身完毕。
张阳打了一声呼啸,弟弟妹妹齐齐下水游着,她们一下水就精神了许多。
在池边放好一张椅子与一张桌案。
炉子点好,将一壶水搁在上方,煮着开水悠闲坐着,一边盯着弟弟妹妹游泳。
哪一个潜下去没有浮上来,张阳就要当即下水将孩子捞上来。
游水半个时辰,在骊山的教学中,游泳是一样必须要会的技能。
那头小熊也想去华清池游,小清清抓着它的耳朵拎了回去,她不能下水游泳,也不许这头熊下水。
以至于小熊只能趴在女主人的脚边幽怨着。
李玥习惯地将双脚搁在它的背上,闭目养神。
等孩子们的游泳结束之后,便是自由活动的时间,她们不是在踢藤球,就是在跳绳或者打羽毛球。
张阳挑拣着家中的玻璃,这都是当初用来盖琉璃顶的玻璃。
家里的灶台内还烧着,张阳推动几下风箱要让火烧得更大一些,火光通红。
汗水滴答滴答地流着,张阳将玻璃又烧了一遍,看着软化的玻璃,用两根铁棍拉长,拉薄之后便晾着。
玻璃冷却之后,有不少的沟壑,想要做出厚镜片是不可能了,做一些比较薄的镜片倒是可以,透光度尽可能好一些。
第二日早朝,张阳从地铺上坐起,舒坦地伸了一个懒腰,早早去看自己晾好的玻璃。
玻璃的透光依旧不好,看来光是反复煅烧来去除杂质,现实给了当头一棒,烧来烧去没有变化。
心中合计之下,打算用硼砂试试。
每天先去看看苗床中作物的长势,再是回家照顾弟弟妹妹,陪陪媳妇,便是自己一天的流程。
南瓜到了抽蔓期,张阳拿着刀裁去一些发软又长势不好的枝蔓。
将营养不好的枝蔓剪去,如此一来能够提高果实的收获率,还有坐果率。
再给南瓜施了肥,接下来就等着南瓜长出来了。
婶婶送来了朝中的消息,“县侯,朝中有消息说,阎大匠带着人要给太府寺修建一个官邸。”
张阳颔首揣着手叹道:“陛下会错意了呀。”
王婶不解道:“县侯,太府寺能够种出葡萄,得到了朝中很多的赞誉。”
婶婶今天去长安城采买一些物资,还带来了许多消息。
这些消息都有些片面,太府寺种出了葡萄,除了好的声音,一定还有不少的议论,坏影响也是有的。
比如说朝中的人担心西域人会多想,会让天可汗对西域人的态度变差,人家也不会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就怕因为葡萄引发战事,这该如何是好。
可就算是这样,谁也不能阻止太府寺发展作物。
李玥疑惑道:“为何说朝中会错意了?”
张阳解释道:“太府寺要在群众中生存,发展作物离不开的是乡野间的老农,反而与朝中没什么关系,太府寺的做事章程总不能一直坐在官邸中,而是要走进山间田头,多与群众交流沟通。”
“要是整日在官邸装装样子,还如何培植作物?”
见媳妇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张阳又道:“现在需要的就是田地分配的便利,各县为了自己的成果,在粮食上一直在内卷。”
“着力开垦田地,却不考虑民生,太府寺所需要的就是用作物,用蔬菜水果来改善民生,田地分配才是我们太府寺的需要,而不是一味追求粮食产量,从而将菜地,树林挖了去种粮食。”
现在中原的粮食已经到了一种饱和的地步,粮食多了,人口增长依旧缓慢,粮价一直在跌。
张阳皱眉道:“我估计今年夏收之后,关中的粮食多半要到四钱一斗,培植蔬菜与瓜果就显得很关键了,也能从一定情况上来缓解眼下的窘境。”
“多卖一些蔬菜水果,也能增加寻常人家的收入,而不会一直内卷去种粮食导致了越发内卷,有机会我想和你父皇聊聊这方面的事情”
第六百七十二章 儿子比爹大
李世民是一个行事作派蛮横的皇帝,在外面的名声中他是一个仁德圣明,万人敬仰的天可汗。
这毕竟是要树立好形象的。
因为皇位得来本就不正,李世民很注重自己的言行,算是严于律己了,如此好不容易换来一点好评价。
张阳觉得以自己对这个皇帝的了解,与他说清楚往后的局势除了惹恼皇帝,只不过是添堵,粮食大计上更不会有退让。
写了一份奏章说清楚了自己的担忧,便让婶婶交给了上官仪。
让上官仪再写一份送去朝中。
任职太府寺卿也算是自己最尽职的一段时日。
通往山下的小道上,杨婶正带着一篮子菜上山遇见了拿着奏章的王婶。
“这是县侯又写了奏章吗?”
王婶叹道:“当年任礼部尚书都没见县侯写过这么多奏章”
杨婶一声叹息,“这县侯呀,为陛下办事总是不上心的,看县侯如今为了关中作物的事,忙前忙后,事事亲为,还要时常写奏章。”
皇帝与县侯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
县侯就是这样一个人,要为皇帝办事他宁可放弃整个礼部,也不愿意听之任之,他一直有自己的主见与想法,认为是对的事情也不会与皇帝妥协。
杨婶笑道:“公主皇子们,整日喜欢吃肉,公主殿下嘱咐说要给孩子们吃点素菜,也不能总是吃肉。”
奏章送入朝中,过了三两日又没了回信。
看来这一次给陛下的建议不出所料地没有反应。
闲来无事,张阳翻看着近日送来的卷宗,到了今年八月各地的粮食可以收获了。
“去年的时候,太原产粮三百七十万石,范阳两百二十万石,其中最多的就是稷,麦,菽,南方多是稻米,河北多是麦。”
今年的气候来看只会比往年更多。
张阳苦恼地放下卷宗,看了眼又在织衣服的媳妇,“粮价又要跌了。”
李玥笑道:“既然已经知道粮食的价格会下跌,朝中也会知道吧。”
扫心一叹,张阳摇头道:“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叫不醒现在这个膨胀的皇帝。”
放下手中的针线,她好奇道:“如此说来只能坐看着粮价下跌?”
“给你父皇写了奏章,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在意,对朝堂来说只知道粮食越多越好,但这种压力也会压得种田的农户喘不过气来,豆子容易储存,麦子的价格大多不会下跌,黍米与稻米的价格肯定会下跌。”
相对来说豆子和麦子的价格反而是最稳定的。
张阳颔首道:“太府寺自然要看粮食的收成,也要关注粮食的价格,太府寺只有奏报之权,没有处置之权,我们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
太府寺能做的事情只有这些,接下来就要看朝中的举动了。
拿起桌案上的奏章,这是关中河道的建设卷宗,当年有个叫郑国的人修建了郑国渠,郑国渠西连泾河,连绵一直到了洛河,这条水道造福了关中。
造就了现在关中的富裕,也为始皇帝一统中原前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百余里水道沿线,让很多原本荒芜的土地,成了良田。
让更多的乡民得以回到关中耕种,增加了粮食产出,提振了人口。
泾水一石,其泥数斗,且溉且粪,长我禾黍,衣食京师,亿万之口。
这便是郑国渠的贡献。
这是世界第一处大规模开凿河渠灌溉田地的所在。
张阳瞧着卷宗上的记录,以及河道的记述,如今的郑国渠依旧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打开一幅地图,对照着关中地图,这八百里秦川腹地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小清清又在熊背上睡着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最近很爱睡觉。
“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总是不喜穿鞋,爱穿草鞋。”
说罢,李玥的目光瞪了眼夫君脚上的草鞋。
张阳讪讪一笑,“改天好好给她立规矩,让媳妇烦心了。”
李玥气馁地一抿嘴继续织衣服,看夫君瞧着手中的地图有一会儿了,好奇道:“这图有什么古怪吗?”
将地图铺平,入眼的是八百里秦川腹地的各个河道,张阳喝下一口茶水,“看着是不是觉得什么地方很奇怪。”
“这秦川腹地有什么古怪的?”
张阳还是摇头,“不应该呀,我记得从泾河到三原县应该还有一条水道来着。”
“郑国渠是在泾河以东,什么时候北上去三原了。”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张阳一拍脑门,“我糊涂了,泾惠渠还没开挖呢。”
这泾惠渠是后世才挖出来的,就是为了解决旱情。
有时候习惯久了,都快忘了这件事。
看着地图本能地以为这里就该有一条河,现在才觉得不对劲。
自宋以后,关中腹地的水位渐低,很快泾河也引不出水之后,关中屡屡遭旱,因此宋以后关西一片总是会闹出旱情。
如今来看泾河的水流还不错,内涝也时常有之。
也不知道现在李世民会不会答应修建泾惠渠来分流水道,让三原县以西一片的荒地也成为沃土。
一想到太府寺只有奏报之权,张阳就觉得头疼,束手束脚的感觉很不好受。
心中烦闷,只能将这地图放在书架上,本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可要是这个泾惠渠不修建,关中迟早也会因为泾河枯竭,导致干旱。
干旱不在当代也肯定在后世,会让关中人口锐减,也会让关中成为荒芜之地。
心烦意乱之下,张阳还是写了泾惠渠修建之事送入朝中,让天可汗看看。
前后两份奏章,进入朝中久久没有回响,张阳很想去朝中问问那个天可汗,你那忧国忧民要励精图治的心去哪儿了。
心里是这么打算的,媳妇这些天随时都要临盆,只能先搁着。
关中的六月是收麦子的季节,人们来来往往于田地间收麦子,当风吹向骊山的时候,甚至可以闻到粮食香味。
李玥与王婶走在池边,下腹一疼便再也站不住脚了。
听闻媳妇惊呼,张阳连忙跑上前抱起她,“是不是要生了?”
李玥面色泛白点头。
“县侯快将公主殿下送入房中。”王婶一边嘱咐着与杨婶一起走入主屋开始忙碌,拿起炉子上的热水便准备接生。
房门被重重关上,张阳只好在房间外等着。
见女儿眼巴巴看着自己,张阳也看着她。
小清清抬着头问道:“娘是不是要生娃娃了?”
张阳让自己神色尽可能轻松一些,点头应了一声。
不多时,弟弟妹妹也围了上来,纷纷等着屋内的情况。
屋内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张阳焦急地等在门外,实在耐不住心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婶婶们的动作很麻利,配合得也很好。
张阳坐在床边看着她泛白的脸。
只是这么一看,李玥突然一笑。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笑?”
“我觉得一定是儿子。”只是说完这句话,她的面色又是一阵泛白,冷汗不停地从额前流下,忍着剧痛。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婶婶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笑道:“恭喜县侯,恭喜公主殿下,我们有小侯爷了。”
“是……是吗?”李玥虚弱地接过孩子,满脸的幸福,也很虚弱。
王婶又道:“孩子生产很顺利,这就去请孙神医。”
杨婶熟练地收拾着屋内,将被褥也换下,拿去清洗,再是打开了门窗,通风好一会儿才端着水盆走出房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婶婶们的动作也是有条不紊。
房门打开这才让弟弟妹妹们进来。
孩子就躺在襁褓中,弟弟妹妹围在一起看着这个刚出生的孩子。
小清清爬上了床榻,看着自己的弟弟好奇道:“好小呀。”
李玥疲惫地讲道:“你小时候也这么小。”
“那我小时候一定比弟弟好看。”
李丽质起身道:“皇姐要休息,且去外面,不要打扰。”
见李治还想多看一眼,李丽质拎着他的耳朵离开,一路上李治还叫唤着疼。
小清清也跟着离开了。
李玥看着刚出生的儿子,它的鼻子正在用力吸气出气,“你看他的呼吸多么用力,给他取个名字。”
还在思索着名字,王婶已经带着太上皇与孙神医到了家门前。
孙思邈诊脉了一番,又看了看孩子,伸手抚在孩子的胸口,感受着心跳,点头道:“这孩子将来会很健壮,生产顺利,母子都安好,老朽准备一些补充气血的药材便可。”
张阳连忙道:“有劳孙神医了。”
孙思邈又道:“村子里还有几个妇人也要临盆,老朽先告辞了,赶去下一家看看,晚些会让人将药材送来。”
送走了孙神医,李渊正左思右想,“朕要给他封个什么呢?”
小清清一出生就是郡主,又被赠予武德印,女儿的殊荣可想而知。
眼下又得了一个外曾孙,让这位太上皇很是烦恼,最后他终于点头了,“朕封他为关西侯如何?”
“慢着。”张阳顿时不乐意了,“太上皇,我还只是一个骊山侯,我儿子是个关西侯,儿子的爵位比做爹的都要大,这不合适吧。”
李渊又陷入了沉思,或许也觉得不合适便问道:“这孩子有名字了吗?”
张阳也是惆怅着坐下,不知不觉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回道:“还没想好。”
一老一少坐在屋门口,各自陷入了沉思。
李泰和李孝恭匆匆而来,他一身狼狈,“姐夫,姐夫!皇姐生了?”
张阳缓缓点头,“是个儿子。”
李泰身上还有不少的油污,头发上还有些沙子,衣服脏兮兮的,看样子刚从铁匠坊出来,他拿出怀中的一块令牌,“这是魏王令牌,见它如见本王。”
伸手就接过令牌,张阳也不和这胖子客气。
李孝恭嘴里还嚼着羊肉,“就知道你家要得个小子,老夫猜得不错。”
说着话,他拿出一叠契约,“某家三百亩良田送给这孩子了。”
张阳诧异道:“三百亩良田?河间郡王您这是……”
李孝恭也在一旁坐下来,“这些田产就在泾河以北,你又是太府寺卿,需要田产来安排种作物,顺手的事情。”
“王叔想得好,如此一来让自家的田产先种出葡萄,两家都能得益。”
李孝恭爽朗一笑,“就种葡萄,三百亩的葡萄,哈哈哈!甚善。”
他爽朗地笑着,好似作出了一个很英明的决定。
这个做法是英明的,今年夏收之后,粮价必然下跌,这种下跌的形势在来年夏季之前都不会改变。
如此还不如种一些其他作物来保住田亩的价值,葡萄当然是最好的,第一个响应骊山,培植果蔬,也就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李孝恭这算盘打得不错。
注意到张阳与李泰的目光,李孝恭面色赫赫,“其实上官仪向老夫提议的,也就听了这么几句话。”
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有太府寺的第一手消息,再加上官仪审时度势,作出这种决定也不奇怪。
这么聪明的决定,李孝恭肯定想不出来,如今一说是上官仪建议的,又觉得不奇怪了。
李渊不耐道,“你小子还没想好名字吗?”
张阳抬眼看着李泰,李孝恭与李渊,揣着手惆怅一叹,“还请河间郡王,太上皇给个字。”
李渊抚须道:“玥儿从小到大都不容易,别看她小时候柔弱但其心坚韧,朕就给个心字。”
李孝恭思量片刻言道,“凡事都为求安,骊山为了求安,你张阳求安为骊山,便给一个安字。”
李泰最后念出声,“张心安。”
一家人四代同堂是最好的,李渊很高兴,豪爽道:“今晚朕要不醉不休。”
很好的一个名字,念着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名字。
有了这个名字就足以体现这个孩子的不凡,这名字中的两个字是当今太上皇与河间郡王所取。
长安城内,皇宫,李世民也听说了玥儿生了孩子这件事,他迟疑道:“张心安?”
王公公回道:“是太上皇与河间郡王取的字。”
李世民听得直摇头,“这父皇怎能随意给孩子取名。”
王公公又道:“太上皇还说了,要给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封关西侯。”
先前张清清的小郡主也就罢了,现在太子的儿子还没给赐封,怎么能先给了张阳的儿子一个关西侯,“父皇真是胡闹。”
第六百七十三章 心安啊心安
张心安这个名字怎么看都是一个很普通的名字,这夫妻俩对孩子们的名字都挺随意的,名字很简单,寓意也很简单。
李世民回到了立政殿,如今殿内只有小兕子一个孩子。
长孙皇后在殿内收拾着,宫女拿出一个盒子,“皇后,这里还有不少的红糖。”
红糖这东西就是骊山送的。
皇后无奈道:“将那些金叶子拿出来吧。”
听到要拿金叶子,宫女神情不舍地从柜子上拿下另外一个盒子,“宫里就剩这么一些了。”
当初宫里留下来的金叶子都赏赐给了其他功臣,现在留在宫里的只有这些。
长孙皇后嘱咐道:“将这些金叶子送到骊山,就说是父皇和母后赐给孩子的。”
宫女双手接过盒子,便躬身行礼。
李世民沉声道:“父皇封张阳的儿子关西侯。”
长孙皇后笑道:“父皇只是一时兴起。”
李渊的话语只是口头上的,没有旨意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这个关西侯怎能轻易给,这是需要绝对高的军功,汉武帝时期也就李敢当年跟随霍去病征讨左贤王,也堪堪只是得到一个品阶最低的关内侯。
列侯为汉代异姓臣子的最高封爵,要说关内侯也就是当年的卫青长平侯,食邑一万余户。
那都是功勋卓著的文臣武将才有的殊荣。
张阳女儿只是一个郡主也就罢了,张心安这才刚刚出生,万不可开这等先例。
李世民根本就没有颁发旨意的想法,而是淡淡言道:“带话给骊山,其子张心安八岁可入国子监就学。”
“喏。”
王公公躬身去传话。
骊山,张阳看了眼屋内,媳妇已经沉沉睡下了,婶婶就在一旁照顾着。
生下这个儿子,几乎是用尽了她全身气力,此刻正是需要静养休息的时候。
从屋内拿出两坛酒水,孩子出生了自然要庆祝,尽管张阳很想在这个时候陪着媳妇与孩子。
在村子里有这么多的长辈,总要应付的。
在华清池边准备好了酒菜,张公瑾与欧阳询都来了。
“老师,欧阳先生快快入座。”
欧阳询如今须发皆白,倒也神采奕奕,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老师是被李泰侍卫搀扶上山的,扶着老师坐下,众人也都坐好了,纷纷喝着酒水。
欧阳询疑惑地看向坐在上座的李渊,“太上皇要封那孩子关西侯?”
李渊点头沉声道:“那是自然。”
张公瑾也是无奈一笑,关内侯岂是这么容易可以封的,更何况也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见李泰啃着一只鸭腿,李渊又道:“青雀也年有十七了,该考虑成婚的事情了。”
东阳与高阳乖巧地给眼前的长辈倒上酒水,李丽质在一旁道:“皇爷爷,青雀如今才十七,骊山规矩但凡是骊山的孩子,或是骊山的弟子,都要到了二十岁才能嫁娶的。”
见李渊看向自己,张阳举杯道:“确实有这个规矩,这都是为了我们骊山的孩子更加健壮,也为了后代着想。”
看李渊的神色不悦,李孝恭又道:“张阳这孩子也是一片苦心,近两年我们骊山出生的孩子,都不曾见过难产或早夭的,也是亏得有这个规矩,看看骊山的孩子,那长得都比其他村县的还是要强壮。”
李渊这才颔首,不再多言语。
酒席上众人都很开心,话语说归说,李孝恭很爱拿李泰开玩笑,毕竟当初的男子现在就剩下李泰了。
若是每年都有喜事那是最好的,也是大家最开心的。
李丽质又道:“皇爷爷不能再饮酒了,还是喝茶吧。”
李渊啧舌道:“玥儿生了儿子,朕说过要不醉不归。”
闻言,李丽质正色道:“戒酒这么多年,让皇爷爷喝三碗已是最大的宽限了,孙神医交代过不能醉酒。”
看李渊沉下脸,李孝恭又拍案道:“孙女的孝心您老且受着,多活几年也要看着孙儿,孙女都成婚了才好。”
又这般劝说,李渊还想再喝酒又觉得不合适了,只能放下拿起茶碗喝着茶水。
宴席一直到了下午才散去,张阳送着诸位长辈到山下。
身边就剩下了李孝恭和李泰。
李泰好奇道:“皇叔,当真要种三百亩地的葡萄?”
李孝恭点头道:“那是自然,葡萄越多越好。”
就连他这个河间郡王每年也鲜有吃新鲜葡萄的机会,就算是有也是陛下赏赐的,能种出来自然是越多越好。
李泰小声道:“皇叔的田地能种葡萄吗?”
先是抬头看了看天,张阳双手揣在袖子里发愁道:“都要七月了,现在要种葡萄来不及,可以先种一些其他的作物来养养地,来年再考虑种葡萄。”
再是长叹一口气,拍着李孝恭的肩膀,“河间郡王,时节已经过了也没办法,关中光照充足的时节只有这么几个月,来年再种葡萄。”
李孝恭一脸的不在乎,“倒也无妨,老夫可以等,听上官仪说过今年的粮价又会跌是吗?”
“嗯,已经写了奏章给朝中,太府寺只有奏报之权,至于处置之权只能交给朝中。”
闻言,李泰诧异道:“会下跌多少?”
张阳在石阶上坐着,抬首看着晴朗的天空,“我预估了一番,多半会跌到四钱一斗,也有可能比我预想的更低,若是想要控制粮食的价格,只能改变粮食比例结构了。”
“往后最好是鼓励多种麦子,我看过太府寺往年的卷宗,其实麦子的收成很稳定,而且关中各地都适宜麦子,北方多种黄米,多以粥或饼为食,我觉得北方可以多种高粱,黄米的种植可以适当减少。”
“如此一来高粱也能酿酒,从而提高土地的价值。”
张阳在地上划了一块块的方格,“河间郡王请看,现在画的这些就是一块块的田地,如果黍米一斗四钱,那么一亩地能够最多产三百斤黍米,一斗四钱的基础上,一亩地能够产生的效益也就三石左右,敢问能有多少收益。”
李孝恭皱眉道:“可是黍米好种呀。”
河间郡王听不懂,李泰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要害,便言道:“皇叔有所不知,“当初的秦川之地,不如现在肥沃,种植黍米是确实能够有收获,可如今骊山都能种这么多的麦子,一亩地的麦子是黍米收成两倍左右,而麦子比之黍米更易储存。”
“土地有肥沃贫瘠之分,关中诸多地方选择了黍米,只要种下或多或少都有收获,可粮食一旦下跌,最后受苦的还是那些种黍米的人。”
李孝恭挠了挠头,“慢着!先住嘴。”
李泰说得太多了,李孝恭就有些消化不了了,他皱眉思索,“如此说来,只要种出葡萄就能发财,一亩地种黍米肯定是亏钱的,但若能够都用来种葡萄,一亩地绝对是赚钱的。”
一亩黍米或许只有一百钱左右,但种葡萄一亩地说不定可以赚到数贯钱,如此对比便明朗了。
说罢,李孝恭起身提了提自己的裤腰带,“此事就交给上官仪去办了。”
张阳与李泰看着他离开,李孝恭就是这么一个人,他不喜欢将事情复杂化,将事情简化到他能理解的程度,他就能接受了。
反正葡萄生意肯定是赚钱的,这对太府寺也有好处,要培植作物就需要试验田,眼下有了他的三百亩田地做试验田,太府寺就能大展拳脚了。
双方都能得益的事一拍即合,如今关中到处都在收割粮食,种了粮食的土地荒着也是荒着。
良久,李泰也站起身,“与长辈喝酒最是不爽利,本王找处默喝酒去。”
张阳叮嘱道:“还是要少喝点。”
“姐夫不用送了。”李泰摆手道:“那些长辈一个个劝本王早日成婚,处默还没成婚呢,怎么能着急本王的事。”
要说朋友之间的榜样,一个榜样不好,后面的也会不好。
处默的年岁比李泰要大,现在处默都还未成婚,李泰自然处之泰然。
当年的三人现在都长大了,一晃眼过去这么多年。
张阳回到家中,弟弟妹妹正在收拾碗筷,今天她们格外地懂事。
走入屋中,李玥这才睡醒,她虚弱地从床榻上坐起来,“皇爷爷他们都走了吗?”
张阳点头道:“嗯,都走了。”
“才睡了一会儿,就做了好多梦。”李玥看着刚刚出生的孩子,他呼吸的时候鼻子很用力。
“你就是太虚弱了,才会睡不好,静下心好好养着,等你的身体养好了,我们出去走走,沿着渭水河去看看别的地方,去看看我们在长安的小家。”
李玥温柔地笑着,“嗯,很久没有去过我们在长安的小家,还有曲江池。”
现在新家在骊山,但长安城的那个小家才是夫妻俩开始的地方,还有曲江池。
长安城终究是俩人相遇的地方,俩人相识的地方。
在那里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就像是人生经历过许多大事之后,总会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去看看。
王婶带来了药材,也带来了一个宫女。
这宫女是皇后派来的,她拿着一个盒子,“陛下与皇后得知公主殿下与县侯有了儿子,让奴婢送来了这些金叶子,还说过些天便来看望公主的殿下。”
李玥现在不好起身行礼,张阳接过了这个小盒子,“谢陛下,谢皇后。”
那宫女是皇后身边的,她很有礼数的行礼便离开了。
打开盒子,入眼的是一片片的金叶子,数量不少。
张阳放在桌案一旁,家里不缺银钱,先前小清清出生宫里送了夜明珠,现在儿子出生了又送给家里金叶子。
“你父皇也不算小气了。”
“这些金叶子是母后宫里的,多半是母后的意思。”
儿子成为关西侯的事情,不出意外的没有出意外,李世民若真是封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为关西侯,那才是真的意外。
这事终究只是在太上皇的口头上的封号而已。
贞观十年,李世民说了要修建凌烟阁,并且大封了开国功臣之后,便再也没有封过勋贵。
如此往后想要再得封赏就很难了。
张心安才刚出生,他要面对的时代或许会与现在有很大的不同。
“等我的儿子懂事了,他要面对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什么关西侯,我们家才不稀罕。”
李玥笑道:“也不知道他长大以后的世道是什么样的,平平安安就好,心安心安!”
她低声唤着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又在呼唤,“心安!心安……”
心安理得的心安,孩子有了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他往后会活成什么样。
骊山的孩子都是很显贵的,小清清如今才两岁出头,就已经精明得难以应付,更不要说这个孩子了。
李玥很不喜欢自己家的孩子受皇家的约束,当初父皇就有旨意,小清清五岁的时候,就要成为皇后的弟子。
而这儿子八岁就要去国子监就学。
皇家无时无刻不在打着这两个孩子的念头。
“孩子呀,以后也要平平安安的。”
张阳看出了她的心思,“你放心,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小清清坐在小板凳上,对着眼前的熊大,熊二,熊三嘱咐道:“我有弟弟了,你们往后也要保护弟弟,听到了没有。”
熊大坐得很端正,熊二和熊三没有一个坐样,更不要说熊四,熊五,熊六了,一个个就知道吃,吃了就睡。
小清清骑着熊大走入母亲的卧房,熊大细细闻了闻张心安的味道,而后伏在了地上,好似已经记住了他的味道。
这像是一种仪式,它又多了一个小主人。
有了弟弟这回事,小清清很愉快,她觉得终于有了能够让她管的人。
“弟弟什么时候长大呀。”她焦急道。
“他每天都在长大,过两年就能与小主一样了。”王婶微笑地站在一旁。
小清清又骑着这头熊走出了卧房,而后又传来了她数落那几头小熊的话语声。
王婶又道:“这孩子现在越来越贪吃了,不加以管束往后会吃胖的。”
李玥点头道:“麻烦婶婶多看管了。”
王婶扶着她坐起来,“公主殿下也是老身带大的,无妨多带一两个孩子而已。”
第六百七十四章 若可以
婶婶年事已高,如今都自称老身了。
李玥也从未将婶婶当作宫女来看待,两位婶婶都是家人,从小带着她长大的。
相比母后,她与两位婶婶更亲近。
杨婶正在屋外收拾着药材,她低声道:“公主殿下才刚刚生了孩子,孙神医嘱咐说要过些日子才能用药。”
李玥闻言稍稍点头,她不喜欢喝药,能晚几天最好。
田地里刚收完了粮食,天空又传来了雷声,阵阵雷鸣在骊山上炸响,雨水倾盆而下。
张阳将弟弟妹妹们收拾好的碗筷放入柜子中,天色已经入夜。
安静地坐在华清池边,将以前小清清用过的摇篮从库房中拿了出来,孩子长大之后这个摇篮就搁置了。
小清清还是喜欢穿着草鞋,和他爹一样,什么时候都喜欢穿着舒服的草鞋,不喜欢束脚的布鞋。
她坐在一旁看着爹爹的双手拆着这个摇篮,将一些老旧的木架换下。
“爹爹,以前女儿也是躺在这个摇篮中的吗?”
张阳点头道:“嗯,你小时候就躺在这个摇篮,只要你哭了摇一摇就会开心。”
她眉头紧蹙又道:“弟弟也会这样吗?”
“嗯,小孩子都是一样的。”
闻言,小清清就神色不悦了。
张阳将老旧的架子拆开,几根老旧的木架已经不能用了,要换上新的。
“爹,我想去长安城发财。”
小清清旧事重提,这件事她已经惦念很久了。
这李渊别的都还好,总是和她的曾孙女说起一些不好的事,比如说在长安城发财这种事情。
明明自己的家底不是从长安城开始积累的,李渊认为事情该是这样的,就一定是这样的。
这老人家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富裕是从长安城开始的。
明明就是卖红烧肉起家的,与长安城的关系并不大。
他还和这个曾孙女说着造反的事情。
老人家说起当年总是怀念,可见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难免会对孩子有影响。
万一他的曾孙女听了也想要造反该如何?
张阳觉得作为她爹,应该早点将发财的念头将其扼杀,以免这闺女发财了就想去造反了。
“你去帮婶婶整理药材。”
“嗯。”小清清这才起身,听话地离开。
张心安出生的第四天,他就可以睁开眼了,会发出咿呀的声音,婶婶还试了试他的听觉与视觉,确认没问题这才放心。
这些天,张阳总觉得心神不宁的,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就连看苗床的作物总是心里总是觉得不舒服。
这天又下起了雷雨,关中的秋雨还没来,夏季的雨水就如此频繁。
只不过今天村子里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医馆派人来说温彦博老先生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李玥还在休养,不能下地走路。
收到消息,张阳便急匆匆赶往驿馆,身边跟着李治。
温彦博老先生去年就得了谵妄,年迈的老人身体机能下降到一定程度,很容易得病。
老先生很不幸,他得了谵妄。
六十多岁高龄的老先生,得病已有半年,按照孙神医的说法,他能够多活半年已经很不容易。
驿馆旁的一处宅院内,老先生的家眷泣不成声。
孙思邈站在宅院外,叮嘱道:“老先生已在弥留之际,昨晚突然昏迷,好不容易才醒,现在他还清醒,此刻随时都会离开人世,你且去看看吧,有话交代给你。”
“人有回光返照,现在是他神志最清醒的时候,过了这片刻,随时会离开人世。”
上官仪与武士彟,还有欧阳询,李渊也都站在院内,众人神情黯然。
张阳带着李治走入院内,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温彦博。
见老先生看向自己,张阳连忙迈步走上前。
温彦博嗓音喑哑,她低声道:“张阳,你与老夫相见不过一两面,老夫自认不该将那些责任强加给你。”
张阳在他的床边跪着,伸手握住要指向自己的手,脸上带着微笑,“老先生,其实这半年我们相见很多次了,我有好几次来看望过老先生,我们有半年的交情,哪里是这一两面。”
“是吗……”温彦博的语气拉得很长,他已经记不清在这里疗养的日子,又讲道:“张阳,人这一辈子,是不是注定了有这么多的含恨不如意。”
张阳低下头,“老先生,没有人会说一生都是美好又璀璨的,这世上的人都有遗憾,含恨不如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是啊,老夫恐怕见不到辽东收复的一天,见不到辽东重振的那一日了。”
温彦博突然又咳嗽起来。
突然老人家又握紧了手,张阳感受着他手掌的力道,再看着他浑浊的眼神中带有的坚定。
“张阳,老夫这辈子走到头了自认不该将这个负担交给你,你与老夫无亲无故。”
“老先生,你放心,我虽说当不起英雄之名,我尽自己所能,让中原富强,让大唐富强,让孩子可以健壮,让老人可以善终。”
温彦博又笑了,“老天呐,你怎么不让老夫多活几年。”
随后,温彦博的目光又坚定许多,“张阳,这朝堂上没多少人可以托付,老夫此生的朋友都已经走了,他们也离开了朝堂,辽东与高句丽的大任就交给你了,老夫的子子孙孙都会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你若接受,他们往后任凭你驱使。”
“你若也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就当老夫没有说过这番话。”
张阳低着头跪在床榻边低声道:“在下一定尽力而为,老先生九泉之下且看好。”
温彦博闭着眼点头,松开了手缓缓放下,“老夫累了,且让老夫多睡片刻。”
看着老先生胸口还有起伏,还有呼吸,慢慢地他的胸膛起伏停下了,呼吸也不再了。
终于宅院内响起了嚎哭声,李渊不愿意去看这一幕走出了宅院。
孙思邈诊脉片刻,低声道:“人已经走了。”
院内的嚎哭之声更响了,张阳在这里守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朝中来了旨意,陛下赐了老先生谥号为恭,陪葬于昭陵。
温彦博老先生出身太原,后被封为幽州总管,总领辽东事务,此生对辽东有别样的执着。
后再封幽州长史,治理幽州数年,武德年间,李渊要任高句丽藩属之国,后温彦博一力谏言,阻止了李渊的这个决定,他说“辽东之地在周朝是箕子国,在汉朝又是玄菟郡,自汉以来便是中原疆域,不可以放弃。”
自古有志之士皆以收复失地为己任,怎能轻易赐予国名,又怎能认其正统。
后来,李渊这才作罢。
接下来数年,温彦博坚持己见,从不退让。
他时刻牵挂着何时收复,何时让中原领土再次回来。
之后他老人家经历了与突厥的太谷一战,被突厥人流放阴山,受尽了苦难,渭水之盟后才回来。
他这一生起起伏伏艰难困苦太多。
贞观一朝的老一辈有太多人都是从战乱中走过来的,贞观一朝继承了太多太多由乱世而来的意难平与不如意。
在老先生出殡的这天,张阳一路送别走到了骊山外的三里地。
当今太子李承乾也来为老先生送行。
余下的路就交给老先生自己与他的亲眷走下去。
张阳朝着老先生离去方向行礼,“这大唐有太多的长辈接纳了我,他们的照拂我都铭记在心,我不敢辜负,我也不敢忘记,老师也是,河间郡王也是,太上皇也是。”
李承乾低声道:“你身上有很多品质,值得孤敬佩,光是赡养这些长辈,孤也会敬重你。”
张阳一路走回骊山,“多谢太子殿下敬重。”
走了几步又苦笑,又道:“太子殿下,长辈们的信任与托付,我辈怎敢辜负,怎敢忘记。”
李承乾诧异道:“你当真要收复辽东丢失的汉四郡吗?”
“嗯,一定要拿回来。”
很简单,很短的回答,说得也很坚定。
“可是收复汉四郡,可不是你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
“太子殿下说的是,这件事肯定不是我一个人可以说得算的,但尽我所能,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在大唐白活一辈子。”
张阳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骊山,“很多人都在问,我的一身本领从何而来,我的故乡在何处,其实我没说的是,我的故乡一直都在我的脚下,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就算不是温老先生的临终托付,就算是为了这片故土我也不想这辈子白活了,太子殿下觉得我说得对吗?”
李承乾沉默不言。
“若可以,我希望大唐有万万里疆土,若可以我希望大唐能一直强大,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这辈子不敢辜负。”
李承乾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言语,这时候的张阳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与当初在东宫说笑时的感觉不同。
张阳低下头又道:“让太子见笑了。”
李承乾站在原地,恍惚回神道:“县侯如此言语,孤怎敢见笑。”
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张阳笑道:“太子殿下吃了吗?要不要来骊山用一顿便饭。”
李承乾摆手道:“孤在东宫还有要事,不便久留。”
“那在下就不耽误太子殿下了。”
说罢,张阳走向了骊山。
李承乾驻足许久,便转头走向了长安城。
温彦博去世了,李世民的情绪很低落,王珪也去了终南山,这一去也不知死活。
这些老人家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对朝中众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朝堂上,李世民重提了辽东之事,朝中依旧议论纷纷,迟迟没有一个决议。
这位天可汗又写了一封旨意,让高句丽归还当年前隋将士留下的尸骨,让礼部派人送去高句丽。
天可汗的旨意刚出长安城,此时的高句丽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渊盖苏文出身高句丽五部,他的父亲是当初高句丽的相国。
而现在的高句丽荣留王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这个渊盖家族出来的大将军的危险,他是宰相的儿子,他也有窃国之心。
荣留王与他们的大臣们商议,如何除掉这个威胁巨大的渊盖苏文。
只是在高句丽王还未行动的时候,渊盖苏文已经得知了消息。
这天渊盖苏文邀请了荣留王去视察大军。
而就在这天,一只鹰从高句丽的王都飞出,这是大安训练出来的海东青,这种鹰用来传信是最好的。
当天下午,张大安还在批阅辽东各地的作物收成呈报,海东青扑扇着翅膀,停在了屋前。
张大安丢去一块碎肉,它便飞入屋内。
如此海东青便温顺了许多,取下挂在它爪子上的信件。
打开字条是身在高句丽王都的礼部使者李义府所写的字。
今日兵变,渊盖苏文请高句丽王查阅大军。
得到消息,张大安收起字条朗声道:“来人!”
“张侍郎有何吩咐?”门前的侍卫当即上前。
张大安将信纸烧毁,“渡江战船都准备如何了?”
“回侍郎,已经准备了五百余艘。”
张大安颔首道:“下官自任礼部侍郎已有一年,礼部使者李义府受礼部尚书张阳之命,出使高句丽,命高句丽王归还昔日前隋将士尸骨,却久久未有回信,如今高句丽囚禁我大唐使者,我等且共赴高句丽,营救使者。”
众人齐声道:“喏!”
辽东与高句丽隔着一条江,张大安来到江边,温挺已经带着三千本部将士准备好渡江了。
海东青的消息来得很快,高句丽王离开王都的两个时辰就送到了江对岸。
若是在渊盖苏文夺了大权,收整了大军之后,想要再渡江就难了。
那渊盖苏文岂会不知道辽东这两年一直厉兵秣马,他一旦在今天夺下了大权,第二天就会在江边部署大军,防备辽东。
如此,对现在大安来说时间很紧张,傍晚动身,连夜渡江。
在渊盖苏文还未腾出手来,先一步进入高句丽地界。
温挺拱手道:“此事让我等武人去便可,还请侍郎坐镇辽东。”
张大安摆手道:“本就是礼部的事情,我非去不可,再者说已将秋收的事交给了各地的县丞。”
第六百七十五章 高句丽兵变
随着温挺点燃了高处的一个火盆,远处便驶来了船只。
船只不大,一艘船也能坐三五十人,船只划开水面顺着河道缓缓而来。
先头而来的船只靠了岸,来人是个渔夫,他踩着河边的木架,低声道:“禀张侍郎,对岸,只有三五人看守,与往日一样。”
张大安看了看天色,等船只集结齐了已经入夜。
船只无声地划来,整齐地停靠在岸边。
温挺低声道:“张侍郎,随时可以渡江。”
海东青还在夜空中盘旋,张大安嘱咐道:“将高句丽发生的事情急报送到长安城,我等先去救李义府。”
“喏。”一个文吏收到话语急匆匆离开。
岸边很安静,队伍整齐地列在岸边,只等一声令下渡江。
张大安拿出一幅地图,“这是李义府在高句丽期间探寻而来的地图以及高句丽王都附近的兵力部署。”
温挺皱眉道:“如此看来王都沿线的兵马不少。”
火光下,地图看得不真切,张大安神色凝重,“我们能用的只有三千甲士,轻易不能动用辽东各地的兵马,只能用这些人。”
温挺小声道:“明白张侍郎的难处,一旦动用辽东兵马就会有擅兵之嫌,将来也会落人话柄。”
能够被人理解,张大安便放心了不少,在礼部的兄长几次三番嘱咐过要拿下高句丽不能大动干戈。
其实高句丽人的兵马并不强大,他们连能用的战马都没多少,兵械更是差强人意。
张大安看向一旁的队伍,低声对他道:“高句丽王都沿线兵马确实不少,现在渊盖苏文正在肃清王都,明日一早他便会派重兵来那边,我们趁夜色渡江。”
温挺听着话语点头。
“我们只有三千人,要是去攻打王都沿线很吃亏,我们的一兵一卒都不能浪费,必须将这三千人都用在王都。”
闻言,温挺指着一条路线低声道:“绕个远路,需要多走两天,期间却可以避开众多沿途兵马,到了高句丽王都的北面,我们就可以直取之。”
俩人达成了共识,眼下的兵力不足,直接与沿途的兵马碰撞是不明智的做法。
想要打赢这一仗,就必须要将仅有的人手用在该用的地方。
突袭高句丽的王都才是最好的。
温挺又派人将辽东各地县衙的人手召集到岸边,给高句丽一个假象,让他知道辽东依旧在练兵,没有渡江。
在这里布置一个还在厉兵秣马的假象。
“张侍郎,据我们的探子来报,高句丽多是土村,城镇鲜有,唯独一座都城还算像模像样,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高句丽的将士与兵员素质比大唐差远了,更不要说排兵布阵了。
张大安压低自己的斗笠,低声道:“渡江。”
温挺挥了挥手中的火把,丢入了江中。
众人也都灭了手中的火把,开始上船渡江。
岸边的船只排开,士卒拿起船桨就是船夫,借着夜色一个个穿着甲胄的士卒用船桨滑动江水,船只缓缓朝着对岸而去。
高句丽的布置很有意思,他们在对岸布置了人手,但都盯着对岸的一面,只要耐心一些,船只多行进片刻,就可以在西面一处江滩登陆。
月光下,船只离岸已经很远了。
船只无声而动,悄无声息。
众人屏息尽量不发出声响。
船只在江中行进了半个时辰,这才到了一处江滩,岸边都是淤泥。
这个时候人不能下船,一旦下船人必然会陷入泥潭中,越陷越深被淤泥活活淹死。
要不说高句丽人治理江堤很不上心,其实这条江沿岸只要好好修缮,连通辽东之后,可以将其发展成一处很好的口岸,不论是渔民还是往来贸易,都能让彼此富裕起来。
可高句丽偏偏不用心,就是宁可一直让沿岸的渔民穷困潦倒,也不愿意让这里的乡民与对岸的辽东多接触。
张大安很反感这种划地而治的感觉,以至于有很多高句丽人只能偷摸渡江来辽东做买卖。
高句丽美其名曰不让他们财富外流,实则是防备越来越多的高句丽人逃到辽东落户,损失他们自己的人口。
经过这片河滩,终于有结实的土地可以踩踏了,张大安带着人走入一片芦苇地。
三千人一齐行进,芦苇丛一片片地倒下。
有村民看到了唐军渡江而来已经上岸了,正张皇失措要大喊,对方已经跑到了眼前,捂住了嘴押在地上。
张大安与温挺走出芦苇丛,士卒已经将这里的五户人家都控制住了。
一边要派人去盯梢周围,一边安顿士卒,在这里收拾好行装准备前往高句丽的王都。
众人这才佩戴好的横刀,准备好了弓矢。
张大安善待这些村民,用高句丽话与他们交谈,从这些乡民的口中了解到,这些人也很反感渊盖苏文,渊盖家本就是将相出身。
此人在坊间的名声很不好,他的恶劣行径很多。
名声在高句丽本就很差,他还要夺权。
温挺觉得渊盖苏文是个傻子,这人一定很好对付。
张大安将对岸带来的粮食分给了这里的村民,这些米面与肉他们很喜欢,因为在高句丽他们没吃过这么干净的食物。
以至于这里的乡民要送点鱼干给将士们,张大安闻到刺鼻的鱼腥味,几乎是当场吐了起来。
高句丽人很贫穷,他们住的是草屋,因为对面就是辽东,沿岸的将士们不允许他们造船,以至于只能在岸边撒网。
而这里人家要区分贫富,只能用谁家的鱼干多,谁家的鱼干少来分辨。
甚至一家一户嫁娶之间,鱼干都是聘礼。
当大安拿出铜钱给他们的时候,这些乡民当场就跪了下来。
照理说最靠近辽东江岸的人家应该是最富裕的,可在高句丽却是相反,这里的人反而越贫穷。
温挺不知道张大安与这些乡民有什么好谈的,竟然可以谈这么久。
温挺听不懂高句丽话,只能等张大安独处的时候,上前问道:“张侍郎,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进攻,而且天色就要亮了。”
东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眼看天就要亮了,张大安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作态,这让温挺很不满。
“刚刚和这里的乡民说了,说是从南面的亲戚前些天来过,高句丽南面的海中已经起风了,说是每年都会有大风过境,我们要在现在进军,风吹雨打,没有躲避的地方。”
张大安看了看温挺诧异的神情,又笑道:“等两天,等这场大风过了之后,再去最好,再者说这里的老者愿意给我们带路。”
温挺好奇道:“大安兄弟。”
见他越发惊疑地看着自己,张大安擦拭着手中的横刀笑着又道:“怎么了?”
“你到底与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如此帮我们。”
张大安收起横刀,解释道:“我们是唐人,他们自然不敢冒犯,我们不侵占他们的房屋,也不打扰他们的生活,给他们粮食与银钱,他们自然愿意帮助我们办事,而且我还承诺了,只要他们帮助我们在这里度过三两日,到时候救出了使者,便让他们在辽东落户。”
“这些人在高句丽生活是困苦的,但只要能够迁到辽东他们的生活就会富足起来,谁不愿意?”
温挺坐在屋檐下,看着天气放晴了,天空云层厚重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还以为这里乡民的老者说错了,可等到了下午便狂风大作,大雨倾盆。
好在听了这里乡民劝告,不然三千人要在雨中淋着多半要染上风寒,别说战斗了,在山林中穿行死人都不奇怪。
张大安坐在乡民家的屋檐下,远远看着江面因为雨水变得浑浊,江水很快就涨了上来。
江水就要漫到屋前,大安让手下的甲士修建了一个防水堤,以免江水淹了此地。
唐军不是土匪,不会劫掠乡民,反而素质很好,甚至会帮助乡民。
就算是高句丽军中的人,也时常会向这里的乡民抢夺吃食。
村子里的老者很有威望,他出去了一趟,晚上就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
高句丽的王都已经封城了,渊盖苏文杀了数十个大臣。
此番行径渊盖苏文确实得到了大权,但他的名声也差了,人人都会惧怕他,而不会拥戴他,就算是他一时得势,也早晚会倾覆的。
大雨还在下着,不出所料的是,今天一早渊盖苏文就派出了人手增援江岸,以防辽东的唐军渡江。
只是他不知道三千唐军已经抢先渡江,现在渊盖苏文防备的只是对岸了当的疑兵而已。
就这样让渊盖苏文继续将注意力放在对岸,从而不好察觉已经有唐军过岸。
一个狂妄,自负又擅权,不容异己的蠢人,这种人掌权不会太久的。
大唐使者李义府已经带着高句丽王出逃,好在现在的高句丽王还活着,渊盖苏文派了不少人去追查高句丽王与李义府的下落。
听着这些消息,张大安大致对眼下的情况清楚了。
首先可以知道渊盖苏文在辽东对岸布置了重兵防守,人数大约两千。
按照李义府先前送来的消息,高句丽王都内有兵马两万,其中能战的将士不足八千。
渊盖苏文还派出了不少人出去寻找高句丽的王的踪迹。
张大安打了一声唿哨,正在吃着雨中叼着鱼的海东青抬头,它便扇着翅膀到了眼前。
将一小节竹筒挂在它的爪子上,现在就连高句丽人自己都找不到李义府与高句丽王。
海东青有一个好处,它在高处可以寻找到自己熟悉的人。
放飞海东青的第二天,它依旧没有飞回来。
大雨也下了两天,地上很泥泞,屋前就是一片厚实的烂泥,踩上去很糟心。
第五天雨水才停,消息不断从高句丽的王都送来,当初安排在高句丽的探子也纷纷来到了身边。
张大安心里这才安定了许多,早年前,这些探子都是礼部安排的。
他们潜伏在高句丽有三年,这三年这里发生的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比如说渊盖苏文怎么一步步掌握兵权的,以及现在渊盖苏文的势力如何。
屋内,炭火烧着正冒出缕缕白烟,大雨过后还有些许雨水从屋顶落下。
士兵在修缮这里的房屋,起先这里的房屋很破落,如今正在修缮。
唐军对落脚的地方很不满意,更讨厌在台风天还要挤在一起躲雨。
因此大家动手建几间宽敞的大房子。
这片村落俨然成了唐军暂时驻扎的大本营。
不多时温挺急匆匆回来,他推开门大声道:“李义府带着高句丽的王回来了。”
张大安已经听到了屋外海东青的叫声。
众人闻言抬头看去,李义府的衣衫倒是很干净,这个高句丽王显得很狼狈。
“义府兄弟,足智多谋,在下佩服。”张大安拱手行礼。
众人也是纷纷行礼相对。
李义府坐下来吃着眼前的面食,“难难得吃到辽东的饭食,这些粮食哪来的?”
“对岸送来的。”
温挺解释道:“我们的人会在夜间渡江送粮食过来,今年辽东丰收,我们的后方有吃不完的粮食,高句丽人对这片地方盯防不严。”
李义府端坐着狼吞虎咽吃着食物,一旁的高句丽王躬着身子只能吞咽口水。
等李义府吃饱,递给他三两张饼,这位高句丽王才吃了起来。
他灌下一口茶水,开始解释这两天发生的事。
原来,高句丽王应渊盖苏文的邀请去视察大军,被李义府截下,带他先逃了出来。
好好的一个高句丽王被人劫了,渊盖苏文气急败坏杀了很多人。
而这个高句丽王知道只能依靠唐人来帮助他剿灭贼子,如此只能求助大唐在高句丽唯一的使者李义府。
逃出高句丽王都之后,李义府将这个高句丽王当下人使唤,让他拉车一路到了这里。
现在能活着,高句丽王还要感谢李义府的救命之恩。
一个高句丽王对唐人的使者卑躬屈膝,甚至甘愿做下人,用李义府的解释来说为了躲避追查,没有人会觉得一个拉着车的村夫会是高句丽王。
今天暂更一章,作者我今天早睡一晚哈,明天会正常更新的。
第六百七十六章 城破
怎么说也是高句丽王,在场的一群高句丽乡民对李义府的行为很是诧异。
解释说是为了掩藏身份,躲过渊盖苏文盘查的权宜之计。
张大安觉得这个借口可以糊弄过去没有在意,不过还是讲道:“义府兄弟,你来时把高句丽王当下人使唤,现在人到了,就没这个必要了。”
闻言,几个礼部派来的探子也纷纷点头,再怎么说也是高句丽王正统的王,没了这么王还怎么讨伐渊盖苏文,名义上是必须的,也必须善待。
至少对众人来说,这个高句丽王还有存在的价值。
李义府刚吃饱啧吧着嘴,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巧的印玺,“这是高句丽的王印。”
张大安拿起这个王印端详着,这一块方方正正的小玉石,玉石底下刻着几个隶书,说明了这个王印从汉时便留下来的,“当初汉光武帝第一次封高句丽王,便在那时候有了称号。”
只是那时候的高句丽是汉时的四郡之一,如今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看高句丽王脏兮兮的手不断往嘴里塞着食物,也顾不上形象,这两天从王都中逃难出来,确实很不容易,已经是又累又乏了。
吃完之后李义府便带着高句丽王面向这里的村民。
高句丽的乡民一个个孤疑地看着这个高句丽王。
见他扭捏不说话,李义府瞪了一眼,他才开口说出了自己在王都被渊盖苏文囚禁,并且如今安排计谋,诛杀朝中大臣的事情。
说完高句丽王又对李义府说了一句话。
意思就是这样子可以了吗?
高句丽王如今做什么都要过问一下李义府的意见。
这一幕看得张大安越加放心了。
倒是村民们得知了高句丽王的遭遇之后没有多大的反应,他们先是疑惑,眼神中也没有多少敬意,然后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不过经过高句丽王这么一说,村民们反倒是对唐军更有敬意了。
李义府先去带着高句丽王去洗一洗,至少让他像个王的样子,现在这衣衫褴褛,身上都是污泥,就连头发应该泥巴干结之后,头发也打结在了一起。
高句丽洗干净之后,吃饱之后又睡下了。
眼看雨水就要停了,天上的云厚重得成一块块,乌云间隙中可以看到阳光照射下来。
张大安开始准备接下来的计划,不过眼下的计划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拿下高句丽王都。
高句丽地界内没有坚城可以据守,只有一座高句丽的王城。
李义府从包袱中拿出不少图纸,还脱下靴子拿出一两张图,“这是高句丽的城防图,渊盖苏文虽说军权在握,可这人没办事不灵醒,好对付。”
张大安神色凝重,“既然高句丽王已经救出来了,我们已经渡江的消息肯定瞒不住,他们多半已经知道了,我们距离王城也就一天的脚程,如今城中情形如何?”
最了解如今王城内情形的人,也就只有李义府了,他将如今城中的情形说了一遍,渊盖苏文在城中准备了六万兵马,说是六万其实能真正作战的也只有两万左右,而这两万人又派出了五千人去防守江堤。
渊盖苏文手中有三个将领,其中一个被派去守江堤,防备辽东。
而城中还有两个将领,其中一个是倒是得力干将,还有一个只不过是渊盖苏文的酒肉朋友。
李义府又道:“还请大安兄弟示下。”
张大安思量半晌,“义府兄弟可还记得当年廉颇与赵括的典故吗?”
两人虽说都是在高句丽,可都是文人出身。
李义府这人说不上如何如何好,但也是进士及第的人,学识上还是足够的。
所谓廉颇与赵括的典故,说来是战国时期,秦国与赵国的战事。
当年廉颇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而赵括是个纸上谈兵的人。
秦人派人散播谣言,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子赵括为将耳。
如此最后赵国派出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为将,导致了长平一战四十万大军惨败。
渊盖苏文不是赵王,也不能用对付赵王的方式来对付他。
想要拿下王城就要先让王城内乱起来,并且大安觉得还要再加点料,比如说准备一些财物,埋入其中一个将领家的院子里。
渊盖苏文是个狠厉又自负的人,这种人一旦被惹恼了,便会失去分寸。
张大安起身道:“此地不能久留了,我们在此地布置一些疑兵。”
李义府赞同道:“此时渊盖苏文最想要的便是高句丽王,他一定会派人来攻打这里,分散他的兵力。”
吩咐完眼前的事情,众人收拾了一番便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安排了伏兵。
不出所料第二天,渊盖苏文就派人来了这处江岸,并且派人烧了这片村子。
这一幕也激怒了一起离开的村民,不过也无妨了,这种行为除了会给渊盖苏文引来更多的民愤,没有任何的好处。
等这支要放火的兵马就要离开,温挺的伏兵就把这队两千人的兵马给灭了。
如此渊盖苏文的兵马烧了村落引来了民愤,并且还又折损了两千兵马。
温挺带着人收拾箭矢,高句丽人的箭矢很差劲,唐军的箭矢要省着用,射出的箭矢要重新拔出来用。
他又看了看高句丽人穿着的皮甲,这种皮甲根本防不住横刀,也防不住箭矢。
经过这一次的交手,与李义府的讲述,众人对高句丽的兵力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众人重新来到村落中,火焰已经烧完了这里的草屋。
张大安命人将部分村民送去了对岸,从此他们在辽东定居,留下三两个向导,众人继续向高句丽王都进发。
礼部安排在高句丽的探子不少,这些探子还可以继续混入人群,潜入王城中布置接下来的离间计。
温挺觉得自己也可以带着人混入行人中,潜入城内去刺杀渊盖苏文。
张大安很快否定了温挺这个冒险的举动,解释道:“渊盖苏文现在为了找高句丽王正在着急,我们可以以逸待劳,不用冒这种风险。”
温挺重新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李义府也在忙着给这个高句丽王准备,他让高句丽王恢复了当初在王城的样子,穿着隆重的衣服在各处乡村中走动,号召村民反抗与渊盖苏文。
只是每一次高句丽王走过一个村子,第二天就会有渊盖苏文的兵马扑来。
而这些兵马每一次扑来,都会被温挺的伏兵突袭,有时候这些高句丽兵马狼狈退去,有时候全军覆没。
渊盖苏文估计双眼都急红了,得知高句丽王出现在何处,便派人去抓拿,只是派出去捉拿的兵马,常常狼狈而归。
这种火上浇油的举动,让李义府百试不爽,甚至想活生生把渊盖苏文气死。
张大安笑道:“气死多半不可能,他才年过三十。”
心中思量好半晌,李义府纠结道:“此番引他来攻打,如今已折损兵马有六千之余,渊盖苏文当真是个蠢材。”
对此温挺也是如此认为,渊盖苏文确实是个蠢材。
“其实他现在应该招兵买马,招揽人心,巩固自己的权力,而不是此刻不断分兵出来寻找我等。”
半个月的时间,渊盖苏文依旧是一无所获。
王城内,那支渡江而来的唐军在何处至今不知道。
渊盖苏文愤怒地打砸着眼前的东西,他觉得他身边的都是废物。
一群人跪在王都的大殿内,纷纷沉默不言。
现在的王城内所有人都绷着一根神经,此刻这根神经就要崩了。
就在怒火中烧的时候,渊盖苏文听到了一个消息,城中两个将领的打起来了。
阴谋的种子在高句丽王城中传开,甚至还在一处将军府中发现了唐军送来的财物。
第二天城中就发生了一场内乱,渊盖苏文为了平息内乱,只好重新安排兵事安排,杀了其中一个,城中只留下一个将领,如此才能平定内乱。
只不过渊盖苏文这么做恰恰就中了唐军的下怀,被杀的那位乃是渊盖苏文的得力干将,而那位留在城中主张防卫的正是那位酒肉朋友而已。
他因为是渊盖苏文的挚友,这次在王城内总揽兵权。
温挺的队伍从三千甲士又增加两千高句丽乡民,用来布置善后与粮草运输。
这些高句丽在军中可以吃这么好的粮食,他们宁可不要工钱,也愿意留在军中。
张大安本想着再从辽东调集一些粮草过来,没想到这一次辽东还送来了十余个铁盘子。
身侧护卫的壮汉,刚刚从辽东对岸渡江来到这里,他见四下无人,看大安还在观察着这个铁盒子,“这个是骊山送给大安兄弟的,县侯还有一份书信。”
张大安看着书信中的内容,这确实是兄长的笔迹,信中写了这种火器的使用方法。
“兄长怎么会知道高句丽会在这个时候发生兵变。”
再仔细一想,张大安注意到这壮汉的神色,又道:“我明白了,不是兄长料事于先,而是这东西就一直藏在辽东,连我都一直瞒着,时机到了才能交给我?”
那壮汉又道:“此信在下从未拆开看过。”
张大安颔首看着竹筒,从竹筒的封蜡上来看,确实没有被打开过,看这纸张上的内容也是用礼部的密信方式所写,一般人看不懂信上的内容。
张大安只好对照着礼部的译本,才能看懂信上说的什么。
片刻后,他将这封信烧毁,“这个高句丽的王城能破了。”
这让温挺诧异,惊疑不定地看着大安手中的铁圆盘。
到了夜里,温挺与张大安趁着夜色贴近高句丽的城墙之下,李义府带着五百兵马在后方一里外准备好接应。
张大安将五个铁圆盘全部放在城墙下,也就是城墙的最薄弱处,并且拔出中心的铁销。
此铁销一拔出便不可触碰这个铁圆盘,随后大安带着温挺等百余人纷纷贴着城墙移动走向另一处。
拿出一块石头砸向铁圆盘,石头触碰到圆盘发出一声脆响,没有发生任何事。
反而是引起了城头上守军的注意。
大安又扔出一颗,还是没有动静。
眼看城头上,人影攒动,似乎甚至已经有人扔火把下来了。
众人就要暴露在王城的守军之前,温挺实在是忍不了了,索性抱起脚边的一块大石头,朝着那些铁圆盘砸去。
大石头丢出去,温挺这个人失去了重心,摔在了地上。
因此也暴露在了高句丽守军的火把光火下。
城头上的守军一阵吆喝,甚至已经有人张弓搭箭,只是箭矢还未射出来,温挺也倒在地上还没起身,只听一声炸响。
吓得众人一个哆嗦,也就在这时城墙下硝烟弥漫,有砖石不断滚落的动静,紧接着是一声哀号与大叫声。
浓重的硝烟让人直咳嗽,大安带着人不住后退,不知道此时温挺情形如何。
等风吹散了硝烟,月光下看到一整面城墙倒塌了。
说起那时,温挺倒在地上恰好躲开了爆炸时飞起的碎石头,在硝烟弥漫之时就翻身滚到了远处,这才没有波及自己。
说时迟那时快,温挺此刻心有余悸,囫囵起身,看着眼前的一幕,只看整面城墙被炸出了一个豁口,整面墙都塌了。
城墙内火把不断传动,许多高句丽的守军都被埋在城下。
再看自己的脚边,还有不少碎石,若是自己刚刚滚不够远,说不定也被活埋了。
再一回神,温挺猛然惊觉,眼前自己与高句丽人之间没了城墙相隔。
对方的箭矢已经瞄准了自己。
“娘的!”温挺怒骂一声扭头就跑。
箭矢呼啸而过,此刻高句丽人也好不狼狈,温挺躲到一处下坡喘着粗气,等定神之后,大喊道:“大安兄弟!城破了!”
话音一出没有回应,他再是大喊道:“娘的!城破了!”
“某家看到了!别嚎了!”
一旁传来了大安的怒吼声。
“这娘的是什么东西!这辈子第一次见,邪了门了。”温挺索性拔出腰间的横刀。
城墙两侧的唐军还未冲进去,那李义府就在远处,用高句丽话大喊道,“诛杀逆贼渊盖苏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 伏诛渊盖苏文
早就憋屈久了的高句丽王也大吼了一声,群情激愤之下,那两千高句丽乡民拿着简陋的兵器甚至是农具冲入了高句丽王城。
这铁盘子的威力让温挺用家乡话不停骂着粗口,一口一个娘。
差点自己也被炸死。
说来这东西大家都是第一次用,谁有经验呀。
心有余悸之下,见高句丽的乡民冲了上去,大安看温挺跑了回来,连忙上下打量,到处拍了拍了,像是在确认了什么。
“别看了!没受伤!”
听着温挺不乐意的声音,还有些炸毛的感觉。
大安算是点头放心了,趁着城中现在还一片混乱,嘱咐道:“当初李义府送来的信件,你可还记得?”
“高句丽王朝的地图都记下了。”温挺重重点头。
又是看了眼城内的状况,张大安有些被炸懵了,缕了缕自己的舌头,总算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带两千我们的本部兵马去王城的王宫中,直取渊盖苏文。”
说完他将余下的铁盘子全部交给了温挺,嘱咐了几句用法,大声道:“就剩这么几个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楚,温挺只是重重点头,现在大家的耳中还有嗡嗡作响的余音。
温挺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又晃了晃脑袋,被炸得耳朵都快聋了,微张嘴瞪着眼珠子,许久讲不出话,须发凌乱,头上的铁盔早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张大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在他耳边讲道:“我来收拾城中的乱军,温兄切记不可莽撞借机行事。”
温挺打了一声唿哨,带着自己的一部分人马打头阵冲向混乱的村中。
见到地上还有一个铁圆盘没有炸,心说这东西也不是很灵。
便举起它朝着一群高句丽士卒中砸去,只见铁盘在空中飞过一个抛物线,在人群中炸开。
硝烟弥漫后就剩下了一群死人。
甚至高句丽人还在凑近观察丢过来的是什么东西时,就被炸死了。
“哈哈哈!”温挺神情似癫狂一般地怪笑着,大声道:“大唐万胜!”
“大唐万胜!”众人一声高呼,朝着高句丽的王宫进发。
张大安拿着手中的横刀也带着人冲入城中,眼看温挺带着人朝着王宫飞奔。
他的后方还有一群高句丽人在追,大安一咬牙朝着那伙人而去,帮温挺拦住了后方追击的人。
这一仗还怎么打,高句丽人早就在城破时已经吓破胆了,在城中乱冲乱撞。
温挺深知兵贵神速,错过了这个时机,下一次要杀渊盖苏文不知道什么时候。
“恁酿!”温挺怒吼着,提刀砍翻了一个高句丽王宫前的最后一个守卫,带着两千兵马直入王宫。
王宫内,守卫渊盖苏文的还有一帮精锐,就在宫墙内。
温挺说是还记得王宫内的路线,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被这么一炸谁还分得清东南西北,哪里还记得爹娘是谁?
将包袱挂在胸前,拿出三颗土雷,放在墙角,拔出铁销,开始找大石头。
找不到路,温挺决定一路炸过去。
总算找到了几块像样的东西,温挺嘴里言语道:“这东西好是好,麻烦了一些,要用石头砸。”
好东西在古怪的人手里都有奇怪的用法,土雷被温挺当作了定点爆破装置。
总算到了王宫的内部,渊盖苏文就在王宫的最中心的建筑中。
那里还有一批精锐,大概是三千余人的样子,整齐地陈列在宫门前,像是在听着谁的吩咐,准备出动平定城内的情况。
大安兄弟还在城中鏖战,怎么能让这些精锐出去,他们一出去这一仗没法打了。
温挺躲在暗处,看着余下最后六颗土雷,他想到了一个新的用法。
脱下身边一个士卒的衣服,将他的衣服撕成了布条,绑在土雷上。
这一刻,土雷这东西在温挺手中又成了一种投掷兵器。
他用布绑在铁销上,这样一来,将土雷甩出去的同时铁销也会因为布条的拉力滑出来,如此雷就可以在人群中引爆。
眼看他们已经转身就要出宫,平定混乱。
温挺一步步走向人前,终于出现在了月光下,也站在了这三千人面前。
他的样子很古怪,三根布带拿在手中,布袋的尾端绑着三颗土雷,随着身体的转动,布带子带着土雷也转了起来。
脱手而出,土雷便朝着不远处的那队精锐而去。
如果这个时候张阳看到了,说不定心中会发出一声感慨,大唐又多了一种投掷运动。
土雷落地便炸,让那批精锐一片混乱。
温挺又丢出了第四颗,第五颗,等唐军从硝烟中杀出。
高句丽人还在寻找方向,横刀便已到了眼前。
经过精铁锻造的横刀很锋利,高句丽人身上的皮甲与没穿是一样的,现在高句丽的铁刀根本不值一提。
横刀所向无敌,猛士提刀挥下,高句丽人手中的刀就有了缺口。
直到浓烟散去,眼前的狼藉一片,温挺与两千本部甲士,已经扫平了这批精锐。
月光下,横刀散发着森冷的刀光。
温挺用独特的方式,在仓促间就想到了热兵器与冷兵器配合用法。
先用热兵器开道,再用冷兵器杀去。
也就是手中的土雷不够,不然他就将所有土雷丢进去将王宫炸平。
唐军就像是从硝烟中走出来的魔鬼。
高句丽看着这些唐军犹如人间的恶魔,他们浑身是血。
不少高句丽没了继续打下去的勇气,只能丢了手中的兵械投降。
当第一个人因为投降没有被杀,这些所谓的高句丽的精锐一个接着一个投降。
这一仗没法打,就这么一炸身边的人一死一大片。
温挺一步步走向王宫,最后在眼前是一个提着一把圆环大刀的壮汉。
那壮汉提着刀不肯投降的样子。
见状,温挺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高句丽人,问道:“他是不是渊盖苏文?”
对方听不懂关中话,只能哆哆嗦嗦回应了一句。
这下可好,温挺也听不懂高句丽话,在辽东的这半年一直在练兵来着,哪里有空去学高句丽话。
现在他只想杀光这破王宫里的所有人,去帮大安兄弟。
“娘的!兄弟们,拿下他!”
单打独斗都是传言,温挺不打算搭理对方的装腔作势。
“喏!”众人大声回应便围了上去。
尽管提着圆环大刀的渊盖苏文力拔山兮,也抵不过这么多人的围攻。
只是片刻他便被三五人押在了地上。
“温将军!他有高句丽的令牌。”
此刻的硝烟味与血腥味令人很不舒服,温挺皱眉看着令牌上的隶书文字,放在火把旁瞪眼看了许久总算是看清了令牌上的字,扶余渊太祚。
问这里的高句丽人也不知道这些降兵咋咋呼呼在说些什么。
温挺破口骂道:“逆子!写关中字,不说关中话!”
收好这块令牌,温挺是个粗人,哪里懂这么多,也不知道令牌上意思,挠了挠头。
最后分出了三百人,将王宫中的所有人都抓出来,并且派出一千人驰援大安兄弟。
如此,直到天亮的时候,高句丽王都这座破城总算是拿下了。
张大安与李义府带着高句丽王一起走入了王宫中。
最关键的一战打得很离奇,也在意料之外。
本来是好好的。
谁知道这个土雷一炸,不论是高句丽人,还是唐人都被炸懵了。
本来想着拿下王都据守,现在城墙都炸塌了还怎么守。
等李义府见到了那个配有令牌的壮汉,他向温挺解释道:“这就是渊盖苏文,渊太祚是他的亲爹,他们家祖上就是扶余人。”
温挺不屑道:“逆子!他们要是都说关中话,某家用得着这么辛苦吗?”
李义府对此苦笑不已。
总算是拿下了王都,并且渊盖苏文已然拿下。
高句丽王正恶狠狠地骂着关在囚车中的渊盖苏文。
温挺今晚听够了这些高句丽的话,他对高句丽王怒骂道:“逆子!给我说关中话!”
对方这才住口不言语了,高句丽王借着唐人的威风骂渊盖苏文,不敢向唐人顶嘴,毕竟他们太神勇了。
张大安带着人整理城中的情况,让这里的余下的官吏去告知高句丽其他地方的渊盖苏文残余部众,只要他们重新向高句丽王臣服效忠,这些人当初投效渊盖苏文的事暂且先不计较了。
温挺终于拿下了高句丽王都,并且他现在已经有了归乡之心,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写关中字,不说关中话的逆子之国呆着,逆子之国的人也都是逆子。
这一仗打得唐突,武略方面,张大安也是个半吊子,一行人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拿下了高句丽的王都。
其实温挺冲入王宫的时候,张大安在外面也没怎么动手,城破了唐军一冲进来,高句丽人逃的逃,降的降,没几个想死战的。
温挺事后听了缘由吐出了一口唾沫,“呵忒!一群乌合之众。”
张大安要继续坐镇高句丽王都,修缮城墙也需要安民。
让李义府去收复各地的村子还有余下散落在外的兵马,这种事情他很乐意做。
高句丽很贫穷,张大安发现王宫中却很富裕。
温挺终于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味,重新穿好衣衫,“什么时候可以回辽东。”
张大安神色凝重,“等朝中来信再安排,不过我听说高句丽南下还有一个地方也写着关中字,不说关中话。”
“逆子!某家去扫平了他们。”
“慢着。”张大安劝说道:“高句丽南下是百济,可以安排原来的高句丽将领去征讨,不需要我们的人。”
“也罢。”
温挺盘腿坐了下来,“大安兄弟说什么,某家就做什么。”
张大安用一张布绢写下了这两日的情形,因救礼部使者拿下了高句丽王都,并且已将渊盖苏文关押……
写完陈述之后,盖上高句丽王的王印,再盖上自己的长史印,让人从辽东送向长安城。
高句丽的战事也算是有个终了,接下来只剩下治理高句丽,顺手尝试拿下百济。
王宫已经成了唐人暂时居所,出入这里的也都是唐人。
李义府也回来了,他看了一眼盘腿而坐呆若木鸡的高句丽王,喝下一口水言道:“渊盖苏文要送去关中,这高句丽王是不是也要送去关中?”
张大安看了眼高句丽王,他依旧是一副呆如木鸡的神情,看久了他只会朝你咧嘴笑了笑。
整个人像是傻了一般。
“入冬之后再送去,冬季启程到了关中正好来年新朝,再者说我们还要等着朝中的安排。”
几人眼下担心的就是朝中得知这件事后的反应。
从高句丽内乱,李义府被劫持,这份消息送入朝中。
途经了半月,这份急报就送到了礼部,礼部很快就呈给了陛下。
满朝文武对这次高句丽挟持礼部使者,是不是该出兵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
而就在朝中决定要派兵的十天之后,又一封军报送入长安城。
这份军报让李世民傻眼了……
张大安带着三千部众,已经拿下了高句丽王都,救出了李义府。
正值关中八月下旬,天气酷热。
一旁的内侍太监不停给陛下摇着扇子,可是陛下额前的汗水还不住流下来。
李世民咬碎了嘴里的冰块,“前有裴行俭打退了大食三十万兵马,现有张大安带着三千人拿下了高句丽,他礼部真是人才辈出呐。”
也不知道陛下说这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这话好像是咬牙从牙缝中蹦出来的。
吃下一颗骊山送来的冰镇葡萄,李世民又道:“张阳现在在何处?”
王公公回道:“今天一早送来的消息,县侯带着公主殿下与两个孩子,还有公主与皇子们在外面游玩呢,说是在龙首原附近。”
李世民缓缓站起身,“准备去骊山避暑。”
“喏。”
张大安原本在长安城是个不起眼的人物,最早可以知晓的是这个人当初在东宫太子身边任职伴驾。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去了辽东,这一去就是好多年。
如此战果收复高句丽之功,只要他一回来,那封赏一定不小。
以至于现在长安也有了新奇的传言,现在朝中翘楚有三层,最上层是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三人,中间则是岑文本,张阳,褚遂良三人。
而最下层便是后进的裴行俭,上官仪,张大安三人。
第六百七十八章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当人们闲下来之后,朝中的事情便成了谈资,总会在茶余饭后说上一两句。
三两文臣聚在一起商议着现在朝中的形势。
武将们端着酒碗看着眼下各地折冲府空缺的几个位置。
朝中又进行了一次科举,这一次入仕的年轻士子更多了,各部忙着安排着新晋的官吏。
今年的夏季很忙碌,大唐发展至今,不论是朝野上下,还是奔波于生活的人们都有做不完事。
大唐国力正处于最好的上升期,以至于寻常的粮价便宜了一钱两钱也没有太多的人关注。
如今关中的粮食价格从斗米六钱下降到了斗米四钱。
这两钱的变动就算是朝中有什么察觉,也是无可奈何。
当初太府寺就写过奏章呈报过这件事,粮食的价格已经成了一个很重的负担。
也就在这个粮价下跌的当口,越来越多囤积粮食的人开始放仓,这也导致了粮食的价格进一步下跌,到现在斗米四钱已经中书省一群能臣干吏处处周转粮食,调运统筹的结果。
也幸得李世民手中有房玄龄,长孙无忌这样的能人,堪堪稳住了粮价。
可众人都明白,这也仅仅只是一时。
当初张阳就警告过这件事,太府寺几次三番写过奏章,在夏收之前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大唐丰足的粮食难道是坏事吗?
当然是好事了,可大唐人口从武德初年,一直到现在还未恢复到当年前隋的五成,人口不足是个大问题。
武德历经九年,贞观到了第十一年头,大唐如今不过二十年。
这二十年,还有武德初三年都在平乱,后又三年收复辽东河北,平定岭南又是三年。
大唐的稳定期最多十三年,只是十三年的太平,人口这事情没办法,上个年代刚出生的孩子都还未成年。
为了稳定人口,朝中再一次重申各地折冲府,只能招收年满二十岁的青壮年。
如此入户在地的人口越多,各地的人口户籍才会越好看。
玄奘至今还留在敦煌,没有入关。
而褚遂良与岑文本俩人根据各地的寺庙情况写了奏章,其实中原还有很多人口没有释放出来。
尤其是寺庙,一座大庙有和尚近百余人,这么大规模的僧人没了户籍简直天理难容。
李世民一边掐着世家的脖子,将目光又放在了寺庙上。
皇帝的眼光是正确的,至少现在李世民在集权之后,一直都在强化权力,开始了大刀阔斧在这片社稷江山上动刀子。
夏日里的黄昏,一队车驾就停在龙首原边上。
今天的天气不算热,张阳与李玥便带着一群弟弟妹妹出来玩耍。
媳妇生了小心安休养了大半月,张阳便带着她出来散心。
站在龙首原的北面,从这里看去可以一眼看到远处太液池修建。
弟弟妹妹在这里放着纸鸢,嬉笑声不断。
就连那几头熊也活跃了起来。
李玥看着婴儿车中的孩子,“他现在可真会闹,还是女儿小时候乖。”
小心安在婴儿车中也安抚,双脚扑腾个不停,不搭理他,他就会哭。
两位婶婶也没少为他费心。
张阳听了王婶说着高句丽的消息,大安终究是拿下了高句丽。
有时历史是很有意思的,隋炀帝杨广带着几十万大军都没有拿下的高句丽,被张大安轻而易举拿下了。
张阳又一次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时代的信息很重要,合适的契机做合适的事更重要。
高句丽并不是什么强国,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地。
当中原要大规模讨伐高句丽,那么高句丽会举国反抗,借助地利与天时便抵抗住了中原的兵马。
“姐夫又办成了一件大事。”李治在一旁顺溜拍马。
“晋王殿下,要打败敌人并且付出最少的成本,首先要了结敌人,然后从内部分化敌人。”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此事在辽东的张大安办成的,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李治抬首又道:“若没有姐夫的事先安排,此事又怎能如此顺利。”
好好的礼部现在又有情报特质,又有一些外交作用。
张阳苦恼地笑着,回想起来有些无奈,自己到底做了一些什么。
又嬉闹了小半个时辰,李玥让孩子们收回了纸鸢,一大家子也回了骊山。
走之前张阳又看了眼,太液池开凿的二期工事情况,眼下二期到了收尾阶段。
李玥坐在马车中,手里捧着账册又道:“算上朝中用度,今年的科举结束之后,一旦太液池到了第三阶段,父皇又要缺钱了。”
在尚书省时夫妻俩了解朝中的银钱运作,现在的大唐花钱方式很简单,哪里要急用就先给谁。
而李世民又是办事大手大脚的人,去年的时候修缮崇德坊,今年开辟太府寺的官邸,加上嘉峪关与太液池。
至今为止,皇宫的西面一片还是荒败的景象,依旧没有修缮,与其说皇帝勤俭不铺张,其实还是手头紧。
这么多年过去了,朝中的用度紧张情况依旧没有改善。
当初拿回了河西走廊,现在要修建嘉峪关,没让朝中雪上加霜,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一大家子回到了骊山,精力充沛的弟弟妹妹便一窝蜂跑向了山顶,他们要去华清池游泳。
杨婶抱着小心安,王婶收拾着带出来的细软一手牵着小清清也回到了山上。
张阳带着李玥在村子里的菜地里挑选着今天要吃的菜色。
李渊嘴里啃着胡瓜,“这骊山地种出来的胡瓜不甜,还有些涩。”
媳妇手里提着菜篮子,摘着田地里的荠菜,豌豆与豇豆长得也很不错。
这些作物可以给家里增加不少菜色。
听着李渊的抱怨,张阳无奈道:“您嘴里吃着的胡瓜就没有长好,都没有成熟怎么会好吃。”
李渊嘴里又啃下一口,“朕以为你真有什么妙招,不想还要等。”
好像在李渊眼里,这些果蔬只需要长出来就能吃。
张阳苦恼一叹,“种地嘛,就是这样。”
李渊拿出一份奏章,“朕想起来,前些天吏部送来奏章,说是你们太府寺要不要几个文吏,今年的科举挺圆满的,吏部就让人将名册送来了。”
张阳直起身子将奏章推了回去,“我们太府寺需要的是专业性的人才,需要在种植上有具体能力与经验的人,在这方面我更倾向于有经验的老农,往后我会出个考校方式,只有通过考校才能入太府寺。”
闻言,李渊笑道:“你们一个小小的太府寺,这么小的一个官邸,倒是显得门第甚高。”
张阳摇头道:“您老想错了,我这人一直秉持着一个理念,虽然这个理念与朝中现行的原则背道而驰,我更倾向于将专业的人放在他们能够施展才能的地方,当然了讲资历,讲辈分这种在任何地方都会不可避免地发生。”
一番话倒是让人无力反驳,李渊当然很想拿出长辈该有的做派对他说教,最近他老人家发现不论是对坐在皇位上的二郎,还是眼前这个小子,这种说教越发力不从心了。
“在我的预想里,往后的太府寺最好能将这种陈规旧制的影响尽可能减弱,让太府寺成为一个能够时常拿出新事物,能有活力的地方,受制于各地水土气候不同,我还打算在各地分派官吏,因地制宜,发展作物多样化。”
李渊笑着,“年轻人总是有雄心大志,到头来还不是徒劳。”
“您老是想说最后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的吧。”
听到这话,李渊又是点头,“嗯,正是这个意思,与你谈话果然有收获。”
竹篮子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李渊又掌握了说教的新词,他觉得自己的说教本事又高了几分,越发对眼前的养老生活满意了。
远处又传来李泰的怒骂声,不出所料蒸汽机的实验又一次失败了。
这胖子锲而不舍的态度让人满意,至少他一直都在努力。
夫妻俩摘了一些蔬菜,先送去老师家。
朝中的消息还没到村子里,张大象和大素还在忙着都护府的事宜,消息也还未送来。
张阳看了看老师的气色,又嘱咐了几句。
夫妻俩看了看老师家里的生活所需,确认是否有缺少和不便的地方。
回到山上,看了看南瓜结出来的两个小果,心情很不错。
南瓜能够生根结果是一件大喜事,要不是媳妇现在身体不好,真想好好喝一顿酒。
先前张大安在辽东治理已经有了成果,朝中已经有了将其调回的意思,从李世民的集权手段来说,这样的臣子留在辽东与他的强干弱枝之策相悖。
能臣应该留在长安,不应该留任地方,地方越强则皇权越弱,大不了换个人去。
再者说现在大安还拿下了高句丽,也该回来了。
朝中几经证实这件事之后,就开始商讨让大安回来的事宜了。
眼下已经入夏了,大安还需要巩固高句丽的形势,短时间多半回不来,过了秋冬季回来正合适。
有些事情,别人不清楚,长孙无忌这只老狐狸已经看出来了,从远在辽东的张大安从一个地方长史再被任职为礼部侍郎,他便有所察觉。
只是当初还未确定,如今坚定了当初的猜想。
这老匹夫以看望太上皇为由要来骊山,张阳本来不打算见他,不过一听此人还要见自己的老师。
张阳只好下山,亲自去见他。
李泰的蒸汽机实验又失败了,他此刻坐在太上皇的院子里看着图纸发呆,嘴里吃着茶叶蛋也不搭理这个前来造访的舅舅。
而李渊见了一面长孙无忌,也是兴致寥寥,自顾自打着瞌睡。
本来夏天的午后大家都没什么精神,长孙无忌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来造访,当真不是时候。
随着李渊的年纪越来越大,如今须发皆白,皇帝为了自己亲爹的养老生活,还是安排了三个内侍太监照顾生活起居。
眼前放着桌案,与长孙无忌这样的谈话,总会有一种仪式感。
上一次还是与王珪老先生见面的时候。
这会让客人或主家知道,接下来的话语很正式。
长孙无忌倒上两碗茶水,“你们骊山的茶叶果然是最好的,一闻便能知晓。”
张阳接过茶碗,“让赵国公见笑了,骊山清贫惯了。”
“嗯,清贫一些也好,老夫也不喜太好的饭食。”
且看茶水清冽,长孙无忌饮下一口低声道:“老夫此来是恭贺你,又为朝中办成了一件大事。”
张阳尴尬笑道:“我只是一个太府寺卿,如今太府寺只是种出了葡萄而已,说不上什么大事。”
院子里很安静,长孙无忌低声道:“你知道老夫所言的大事不是种葡萄,是高句丽。”
“误会了,在下只是太府寺卿。”
长孙无忌颔首道:“在老夫面前,你不用这般拘束,一年前陛下封张大安为礼部侍郎,老夫就明白了,他在辽东并不是任职长史这么简单。”
“赵国公又误会了。”张阳双手揣在袖子里,盘腿坐着回道:“首先张大安任职礼部侍郎,是为了身在高句丽的礼部使者李义府,使者身在高句丽,需要一个侍郎为其说话。”
长孙无忌又喝下一口茶水,“很好,你继续解释。”
好似他听出来这只是狡辩。
张阳脸上依旧挂着波澜不惊的无辜,“其次呢,之所以是个礼部侍郎的官职,也是权宜之计,需要向高句丽讨要前隋将士的尸骨,需要有个足够的身份,向高句丽讨要,如此礼部侍郎的身份是最合适的,身份足够,情面也能到位。”
长孙无忌黑着脸,冷哼道:“那为何张大安手里有三千甲士。”
张阳又道:“赵国公还是误会了,这三千甲士其实是一群心有报国之志的壮士,他们有心也想要高句丽归还前隋将士的尸骨,便先依附于辽东的张大安,以此也算是一种群众对礼部侍郎的监督,从而让大安加紧事宜安排。”
“民风如此,壮士报国,我大唐如何不强大。”说着话,张阳一番慷慨陈词几乎是把眼前这个老狐狸感动了,便举杯而起,“赵国公与下官共饮此茶,以贺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