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我睡地上
收拾完之后,张阳皱眉看着自己的杰作,首先这是第一次实验成品,子弹是飞出去了,枪的后膛也烧坏了。
拿起水盆中的枪,张阳垂头丧气,这把算是废了。
燃烧时的瞬间温度太高,这种半木质的枪管子撑不住这种高温,构造是个问题,精准度也是问题。
打不着目标,就能听个响,未免太尴尬了。
张阳顿时没了心情,倒是这一响惊醒了沉睡中的小熊,那五头小奶熊也醒了,一个个憨憨地爬出来,还以为是春天到了。
寒风吹过让它们意识到还是冬季,这才回到柴房中继续睡。
一张巨大的地图铺开,李玥指着波斯方向,“现在的目的就是要拿下这里吗?”
“嗯,扩张是必要的。”
“可也要治理。”李玥强调道。
王婶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夫妻俩商量朝政大事,已经许久没有听公主殿下与县侯说这些了。
地图上有几个点,那就是各个地方需要建设的都护府所在,吐蕃都护府,瀚海都护府,还有安西都护府,多建几个都护府也未尝不可。
强大的大唐,轰然覆灭令人心痛,张阳更希望大唐可以好好的,可以越来越强大。
富强富强,富裕和强大是分不开的。
波斯是如何灭亡的,波斯是个很富裕的地方,地处丝绸之路的要道口,商贸往来让波斯赚够了钱,但只是富裕而没有强大。
至于大唐为何会覆灭的历史原因众说纷纭。
张阳设身处地也想过,大唐很强大,历史上少有的强国之一,虽说民风彪悍,帝王强横。
要说大唐的崩塌还是要从停止扩张开始说起。
在大唐有很多的强人,如果大唐没有停止扩张的脚步,把众多强人放在地上让他们不断壮大,或许就不会有安禄山之流,当初的策略显然是不妥的。
李世民现在的做法就很对,他收拢权力,一直都在削弱地方的力量,大唐的支柱是长安城,这支柱越壮大,他的权力就越大,这棵大树的枝叶越茂密越好。
只不过枝叶不能太过壮大,弱地方,强集权,对各个王朝都是有利。
总不能让这些有兵家谋略的强人都留在关中,内卷多了就会出事。
将这些强人分派中原各地镇守,争抢地盘无止尽地内卷?
这样一来,能不出事吗?
内耗不能过甚,不然会把人卷死的。
有着这么强实力,应该去扩张,这才是上升力,才是正面影响。
至于大唐的名声?人们的想法还没这么开化,到处都是君主制,征服与占领一直都是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的主要基调。
所以在这个时代,扩张才是正道。
强化集权力量,外派远征军,强大的集权力量也不用惧怕将领是否会拥兵自重,回来之后便可受到天可汗的重赏。
没人会傻乎乎地留在外面与一群蛮夷厮混,他们的文明落后大唐太多了。
重要的是在集权下身份的认同始终都是存在的,因为自始至终都是唐人,有这个身份去了再远的地方,都知道归家在何处。
将大唐的旗帜插遍世界,万万里的疆土才符合现在的大唐需求。
这是张阳现在唯一能够分析出大唐会轰然倒塌的原因。
个人之见当不得全部,至少张阳觉得这总该是对的。
前些天又有一批厨具送去了高昌,会有高昌人将这些厨具交给远在波斯的裴行俭,让这个年轻的都护拿着这些厨具掀翻大食人,征服天竺人。
谁敢不向天可汗臣服,就是张阳最大的敌人。
李玥喝下一口白开水,现在她有着身孕,婶婶只允许她喝白开水。
不多时徐慧和小武也回来了,因为徐孝德也来了骊山过年,徐慧拉着小武一起去看望一趟。
“老师,爹爹说赵国公要拿外交院的权力。”徐慧很懂事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李玥笑道:“让婶婶给你爹爹送些细盐过去。”
“谢谢,老师。”
徐慧嬉笑着与小武一起进了屋。
其实这件事之前就和李玥说了,只不过没有与其他人讲,张阳揽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你现在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气势了。”
“嗯,我们的家业这么大,我只能多学一些,都是母后教的好。”
张阳轻声笑道:“太液池动工有些日子了,也不知道阎立本准备得如何了,开春之后就该准备第二期的工事。”
燧发枪终于还是废了,这是一次失败的实验。
有了失败就有了经验,再要造一把会快很多,还是工艺的问题,工艺需要再提高一些。
张阳看着自己的图纸得出了几个原因,第一个便是换了后膛的结构,好在只是烧起来,没有炸膛。
想要提高精准度,就要继续压缩后膛的空间,需要用到骊山的精炼铁料,枪管也需要重新制作,找到最佳的精准度。
最后还是小清清在华清池边晃悠,找到了那颗子弹,原来它偏离的目标,最后落在了华清池的东面,这偏离还真够远的。
“爹爹,你在做什么呀?”小清清看着打磨铁器的一双大手,双手放在桌案上,下巴放在双手上,好奇地一双眼睛眨巴眨巴。
“我有一个很厉害的玩具,等爹爹做出来,给你玩。”
“娘!爹爹说要把枪给我玩。”小清清又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惹得媳妇向自己飞了一个白眼,这么危险的事物怎么能给孩子玩。
将这把枪拆下来,能用的零件都保留下来,张阳洗了洗手准备去做晚饭。
羊肉火锅虽然简单又省事,家里人也吃腻了。
张阳站在自家的厨房中,看着一大坨的羊肉,眉头紧锁,见婶婶要去送细盐,将这些羊肉带去。
“嗯,没了羊肉心里也舒服多了。”
重重点头,张阳看向了一旁的猪扒骨,媳妇有了身孕怕她吃不了,便做一顿糖醋排骨。
从自家的温室中摘了一些青菜,冬日里,自家的饭桌总是最温暖的。
李玥吃着排骨小声道:“再过两天就要除夕了,按照村子里的规矩,要摆宴席了。”
“嗯,那就摆宴三天。”
“温室里有许多葱,这些葱和蒜长得这么高,也带一些给乡民。”
张阳还是点头,“听你的。”
又是想了想,李玥又道:“再分一些红糖给村民。”
媳妇是骊山最大的当家主母,她需要给骊山的乡民犒赏,饭后夫妻俩算着账。
今年骊山一共进账的盈利有五万三千贯,其中有三万贯都是关外的生意挣来的,而关内的盈余只有两万贯。
“造纸坊分离出去,给家里减轻了许多压力。”李玥熟练地拨动着算盘,“还要拿出五千贯给各家分,各类技术突破还要给予银钱,今年铁匠坊研制压力锅也要加银钱……”
等她算完,算上工钱与各类奖赏,总计要分出去一万贯有余。
不过现在家里有百万贯家产,李玥出手很阔气,这个骊山最大的富婆在收买人心方面不留余力。
其实也不用她收买,骊山的乡民都是淳朴的,只要给他们安宁的日子,每次收获都有盈余,有了足够温饱,他们就能死了心一般地拥护骊山。
现在媳妇有了身孕,晚上她还要和女儿一起睡。
张阳看着自己在书房中的小床,叹息一声便躺下,盖好被褥准备入睡,刚闭眼如雷的鼾声便传来了,这头熊长得越来越大,鼾声也越来越响了。
实在是被吵得睡不着,张阳猛然从床上坐起,一手提着油灯,一手提着棍子,打算教训它一顿。
刚打开屋门,迎面而来几片雪花,冷得直哆嗦,张阳只好放下棍子,再次回到书房中,继续忍受着这头熊的鼾声折磨。
家里的主屋很大,书房隔着卧房很远,所以媳妇的卧房与女儿的房间都听不到,唯独书房的窗户对着小熊的柴房。
实在是没了睡意,张阳往自己的耳朵中塞了一些纸,索性继续画图纸。
翌日,张阳无精打采地走出书房,天才刚刚亮婶婶就端着热乎的粥饼与面条,还有葱油蛋放在了桌案上。
拿起一张热乎的饼,再配一碗面条坐在家门口吃着。
虽说坐在家门口吃饭不雅观,但本就是乡下人出身,上辈子也是乡下人出身,习惯了这么吃早饭。
婶婶拎着一个木盆放到柴房前,木盆内有一些猪肉和猪骨头,更有半只鸡,与粥。
这头熊越来越能吃了,从小碗到大碗,现在它的食量要用盆来装。
看它吃完意犹未尽,摇摇晃晃回到了柴房。
张阳盯着这头毁了自己睡眠的罪魁祸熊,它丝毫没有察觉主人的恶意,反而吃完就躺下了,也不睡就这么躺着,很是享受。
与女儿一起吃了晚饭,李玥便让小武和徐慧去吩咐村民可以摆宴了。
两位婶婶各自带着一筐葱蒜和青菜给村民,山下的村民高兴地欢呼。
冬天里的蔬菜难得,除了分配给长安城的几家,骊山自给自足其实用不了多少。
张阳继续建设着自己车间。
看着夫君的工程已经将围墙都建好了,她点头道:“整日在书房中钻研,早晚有一天会把新家给烧的。”
张阳尴尬笑道:“也没这么严重。”
“是吗?”李玥神色显然不信这个说法,“从开始专研土雷和燧发开始,已经烧坏了十六张桌子了。”
“惭愧惭愧,以后我尽量不在书房做这些实验,让夫人担忧了。”
李玥忍着笑意,她对这声夫人很受用,可又正了正自己的神色,“我还是听习惯了你叫我媳妇。”
给木条做好标记,再锯下来,车间需要一张很大很大的桌子,这张桌子上要放许多器械。
“女儿说她很想要个弟弟。”
“这种事情她说了不算。”
今天的雪不算大,地上有了些许积雪,远处的松林上还有许多积雪,银装一片的景色很好看。
婶婶带来了河西走廊的账目,“公主殿下,县侯这是河西走廊的今年的赋税。”
骊山有河西走廊七成的赋税,这是与天可汗达成的交易。
狄知逊在河西走廊收取关税,其中有七成都是骊山的,其余三成都交给朝中。
李玥翻看着账目,诧异道:“竟然有八千贯之余。”
尤其是关中酒水开始贩卖之后,河西走廊的商业环境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包括胡椒珠宝玉石的流入,这也得以让关税有了巨额收入。
要保证大唐的银钱不外流得太严重,就要增加商税,现在河西走廊的关税是最重的。
也是收入最大的。
至于给朝中的只有少少的两千余贯。
李玥叹道:“现在有些担忧父皇的身体,也不知道他看到这个账目会作何感想。”
“还能作何感想,当初立了字据,他要是敢反悔我就天天去承天门要账。”
李玥苦恼地扶着额头,“父皇是天可汗岂会赖账。”
这狄知逊建设河西走廊有功,如今陇西一带的环境还没有后世这么恶劣,就连河西走廊现在都可以养马,放羊,种田。
保护环境也要从现在做起,狄知逊的种树工程进行了有两年了,现在已经种下了一片胡杨林,往后还会接着种,除了种树与治理河西四郡,他还要忙着帮骊山生意,买卖货物。
马上就是贞观十一年了,不论是西域,吐蕃,还是安西都护府,朝中又要有很多变动。
张阳与媳妇坐在雪中,“这么肥的一块赋税,你父皇不会罢休的。”
“那当如何?”
“媳妇啊,我要是和你父皇打起来,你说你的弟弟妹妹到底会不会帮我。”
李玥板着脸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我觉得这些小没良心的到时候不见得会帮我。”
“父皇不会与夫君计较的。”
“这样吧,若是你父皇到时候来骊山与我讨价还价,你就让我去卧房睡,若你父皇不计较,我就继续睡书房。”
“可是我的……”
张阳颔首道:“无妨,我睡地上!”
夫妻间有了约定,大雪下了一阵便停了。
山下的村民正在准备宴席,小虞带着村子里的小姑娘向骊山的山顶行礼,“感谢公主殿下与县侯在冬日里赐给我们青菜,我等会忠心守护骊山,不离不弃。”
骊山的民心团结牢不可破,谁敢与县侯,公主殿下过不去,就是与整个骊山过不去。
第六百三十五章 除夕(补)
任何的发展都离不开群众,离开群众的发展都是不长久的,哪怕是你很有钱,也有高楼倒塌的一天。
村子里的除夕宴进行得很顺利,李玥要给骊山谋福利,现在她有这个底气,家产百万贯的富婆也有这个实力。
村子里摆了宴席的当天下午,张阳来到上官仪的住处,在骊山的核心几位都在眼前了,上官仪,武士彟,牛闯,欧阳询,李渊,孙神医。
众人落座,张阳拿着自己的大茶杯喝下茶水,长出一口气。
李渊浑身不爽利地看着张阳坐在上座,“你个小辈不该坐在这里。”
张阳摆手道:“我们骊山难得开一次会,辈分不重要。”
李渊颔首又道:“不谈辈分何谈规矩。”
自家的女儿的太外公就是个执拗脾气,张阳只好听之任之,与他换了一个位置。
见老人家不再说什么,便开口道:“说说吧,最近村民的生活如何?”
武士彟回道:“各家都有各家的事情,也都不是什么难事,倒也可以应付。”
村子里的人口不多,事情也就这么点。
自己这个县侯管好这么一片地,好像也不用自己的多烦忧了,这也挺好的。
村民去看病也是不用钱的。
仔细一想,谋福利这一块,像是自己的多管闲事了。
上官仪翻看着手中的卷宗,啧舌道:“倒是有一件事。”
总算是有事情可以办了,张阳来了精神,发挥自己一地县侯作用的时候到了。
“上官兄请讲。”
先是瞧了一眼张阳,上官仪低声道:“眼下村子里有六户人家的男子已经到了适合娶女子的年纪,也都过了二十岁该娶婆娘了。”
众人听着点头,也是面露难色。
他又道:“我们骊山富有,只是我们骊山这规矩……”
话语顿了顿,上官仪喝下一口茶水。
众人也是齐齐拿起茶碗喝下了一口茶水,大家的动作整齐又缓慢。
这个有些愚蠢的会议进行现在,显得很尴尬。
骊山这点人,这点事,能有什么让这位县侯费心的。
好好在骊山数钱就行了。
当下倒好,这个县侯好似要拿出发愤图强的架势。
本来就是公主封地,又是县侯的食邑之地,众人不好说什么。
武士彟也是来骊山养老的,自己也是一位国公,吃穿不愁,就当是来这里散心了。
欧阳询需要一个环境练字,顺便教教孩子们,晚年的生活好不惬意,这里也热闹。
牛闯负责骊山技术这块,唯独上官仪忙一些,当下骊山已经步入了正轨,他的日子也清闲不少。
张阳小声问道:“这个规矩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老朽很喜欢这个规矩。”孙思邈先给话了,“不论是男女,生养孩子最好的年纪就是在二十岁之后。”
上官仪叹息一声,“正是因为二十岁,寻常女子十六七岁便出嫁了,再早点十四五岁便许了人家,我们骊山要娶二十岁的女子,周边村子有很多议论,且不说二十岁的女子都是别人家挑剩的,这周边村县也难找二十岁没有出嫁的女子。”
骊山特立独行,难免水土不服,姑娘倒是不愁嫁,二十岁再出嫁都没问题。
只是男子娶二十岁的妻子,很难。
张阳苦恼地扶着额头,“这都是什么事。”
上官仪叹息一声,“这件事不好办。”
张阳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目光瞥向李渊,“太上皇,宗室中有二十岁未出嫁的女子吗?”
李渊冷哼一声,“你去问二郎,莫要来问老夫。”
思量再三,张阳拍案道:“不如来个相亲大会?”
众人都不懂相亲大会是什么意思,有沉默的,有打哈欠的,李孝恭姗姗来迟,手里竟然还拿着一大笼肉包子,“刚出炉的,诸位都拿一个。”
“正好饿了!”武士彟也没客气,当即拿起一只吃着。
李渊给欧阳询递去一只。
神情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好的气氛又被河间郡王给破坏了。
“张小子,你怎么不吃?”李孝恭嘴里嚼着包子,腮帮子鼓鼓。
“没事,我不饿。”张阳闭上眼,打算等众人吃完包子再谈。
一只肉包子下肚,李渊喝下一口茶水去了去口中的油腻,“朕突然想打牌了,大家难得共坐一堂。”
李孝恭拍案道:“打牌好呀。”
欧阳询又道:“不如一起玩?老夫也正想试试。”
也不知道李孝恭是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副牌,行!这会是没法开了。
张阳揣着手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无奈一叹,好不容易有点事业心,现在又成了这般。
这县侯很是不好做。
不多时,李孝恭也走了出来,“怎么?你小子有心事?”
张阳摆手道:“没有。”
“你小子有心事的时候,老夫一眼便能看出来。”
“河间郡王不去打牌吗?”
“老夫是武人,与这些文人打牌没意思。”说着话,他也坐了下来,“听闻赵国公要动礼部?”
“这件事果然瞒不住您的耳朵。”
张阳在屋前坐着,听着屋内打牌的动静,又不解道:“河间郡王身上怎会带着牌?”
“有何不妥吗?”
“随时随地能玩?”
“那是自然。”
看他说得这般爽快,也多半就是这样。
李孝恭凑近小声道:“长孙无忌这老狐狸,到底是要动我们礼部,他好大的胆子,老夫还没死呢!”
张阳低垂着脑袋,无力道:“您现在也不是礼部尚书了。”
“老夫做过一日礼部尚书便是永远的礼部尚书,你且与老夫说说,你是做了什么事情让那老狐狸打起来礼部的主意。”
冬日里的风有些冷,张阳把手揣在袖子里,“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我派裴行俭去安西都护府做了都护。”
“原来如此。”李孝恭笑道:“一个都护之权,他长孙无忌还觊觎我礼部。”
“赵国公确实不地道了。”张阳对此同仇敌忾。
“此事好说,老夫给宗室武将们送去个书信,让他们讲点情面,此事说不定能够周旋过去。”
言语间,李孝恭又问道:“可还有其他事?”
张阳笑着摆手道:“也没什么其他大事,就是我让裴行俭做都护之后,派他去驰援波斯了。”
李孝恭闻言欲言又止,想要再计较什么,又只好沉默下来,心想着波斯多远啊……
不多时李泰也匆匆,“听说姐夫要开会,本王便来了。”
张阳嘴角直抽抽又道:“怎么才来。”
“午后小憩了会儿,便来迟了。”说着话,李泰看了眼屋内的热闹的场面,“算本王一个!”
这些老人家中,李泰这个小辈最有钱了,也愿意算这个小子一份。
张阳又是长叹一口气,“河间郡王,我是不是一个很失败的县侯。”
“你确实挺失败的。”
李孝恭给出了评价,“你怎么让裴行俭去驰援了?波斯女人好看吗?”
“这和女人没关系。”
不管和波斯女人有没有关系,李孝恭都觉得这件事管不了了,张阳这小子任礼部尚书做的事情越来越大。
“不过只是驰援波斯,由得着他长孙无忌计较?”
李孝恭低声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一直以来领兵打仗都是武将的事情,他长孙无忌就算是说了这件事,此事的好头也落不到他头上。”
话是这么说,李孝恭的话也对。
两人坐在萧瑟的寒风中齐齐一声叹息,冷风吹动了衣衫,也让原本不怎么整齐的发髻,这个时候显得更乱了。
听到太上皇的怒骂声与欧阳询他们的笑声就知道牌局更加激烈了。
河西走廊的账册通过中书省,也终于到了陛下手中。
手中有点余钱的皇帝,还有张阳这么一个度支郎,让这位天可汗用钱更加地放心了。
今年的朝会也可以大办。
正如张阳所言,当太液池的开凿工事分成了几期之后,朝中的压力顿时缓解了。
李世民终于觉得自己不缺钱了。
不缺钱归不缺钱,但看到张阳挣钱,李世民还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看着河西走廊的账目低声道:“银钱已经送到了?”
李君羡躬身回道:“陛下,账目先一步送来了,银钱运到长安城,还需要三两日。”
三两日,也就说银钱送到长安城正是除夕过后。
朝中上上下下都在为了今年的除夕准备,在长孙皇后的安排下,宫里的宫人们也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原本的八千贯赋税,还要分给骊山七成,那到了朕手里还剩下多少?
心中烦闷,又不好表露在神情上。
“骊山近日在做什么?”
听到陛下又问话,李君羡躬身回道:“陛下,近日骊山为了除夕正在大摆宴席,说是要摆三天的宴席,与往年一样为了庆贺。”
宫女又端来了饭食,李世民看到菜汤上飘着的莲菜又没了胃口,倒是随着孩子们回宫之后,带来了一些青菜。
那都是给孩子们吃的。
难道他张阳当真是忘了朕?
李世民颔首道:“银钱且让人封存起来,等除夕过后再做打算。”
“喏。”
除夕夜这天,长安城解除了宵禁,整座城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朱雀大街上有来自五湖四海的人,街道上很是拥挤,这是自大唐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繁华,往后这种繁华还会有,还会更繁华。
长安城的人口已经过了百万,这正是大唐兴盛的征兆。
太极殿内,李世民宴请了群臣,殿内歌舞升平,群臣举杯相贺。
此时骊山上的除夕反而平静许多,张阳与李渊喝着酒水,“家里冷清,太上皇不要见怪。”
小清清穿着襦裙正坐在熊背上,扯着它的耳朵希望这头熊可以多走几步。
“它真是越来越懒了。”她生气地捶打了几下,小熊又趴在了地上,不愿意再挪动。
李渊喝着酒水笑道:“热闹又与如何,二郎的位置朕也坐过,长安城的繁华有甚好看,朕还是喜欢此处的宁静。”
张阳又给他老人家倒上酒水,“您老这是厌倦了。”
李渊摇头笑着,“二郎呀,现在是天可汗,又有这么好的臣子辅佐他,他的成就比朕高,朕有何不能欣慰的,希望他老迈的那天不要昏庸,不要怠政。”
“您放心,要是宫里的那位所有昏庸或者怠政,我一定会天天去弹劾他,帮您好好地骂他。”
“好好好……”李渊连连点头。
李玥又端了一碗黍米放在桌案上,“皇爷爷不要光喝酒水,吃点饭食。”
家里没什么客人,除夕夜各家也要有自己的亲眷需要应付,小武和徐慧也都回到了家人身边,反倒是骊山上宁静下来。
酒过三巡李泰这才来,“娘的!这帮不长眼的侍卫敢赢本王的钱,要不是看在过年的份上,本王挖了他们的眼。”
要说这个李泰除夕夜不来陪着李渊喝酒,还去和自己的侍卫打牌。
这胖子活得这般自在令人羡慕。
李渊不屑道:“你小子在骊山赚了如此多银钱,输一些又如何?”
李泰坐下来灌下一口酒水,“皇爷爷,我输了一百贯了!”
闻言,李渊愣了半晌,只是稍有愕然,现在年纪大了早就跟不上骊山的发展速度,对银钱的观念还停留在当年的那个穷朝堂,他安静良久缓缓道:“一百贯于你来说也不多。”
“心疼呀!”李泰又灌了一口酒水,“这帮侍卫平日里一个个乖得很!这一过年就变了样子,没想到他们打牌如此厉害,私底下一定没少玩。”
从骊山开会到现在,李泰没日没夜地打牌,除了睡觉基本上都在牌桌上。
过年的时节就是要庆贺,李泰放下了手中的所有事情,这两天一直都在疯玩。
说着话,李泰又一拍案,“姐夫可知处默今日作诗了?”
“嘶……”
张阳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真的成了天才?”
李泰朗声笑道:“那倒没有,处默憋了半天只是念出了一句河边芳草香。”
李渊不住地笑着,“处默这孩子还真是……”
有些话看破不用说破,谁都知道处默不是那块料,倒是酒家姑娘也看穿了,也没有说破,更没有因此生气或者赶走处默。
说不定他那股执拗不回头的决心与诚意,早就打动了那酒家女。
就是挺担心后半辈子了,大家都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那酒家女的身手不错,以前处默挨他爹的打,现在他又要挨那女子的毒打。
这人的八字当真邪了。
第六百三十六章 爷孙烦恼多
小清清拿着毛笔犯困了,李玥带着她回屋休息。
酒桌上,张阳,李泰,李渊三人还在谈着现在长安发生的事情。
李渊数落着李世民最近娶的几个妃子,很是鄙夷自己的儿子这么胡乱纳妃。
这种事情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李渊说着这些话想管又管不着。
李泰劝道:“皇爷爷就不要管父皇的那些事了。”
以往李渊倒还能管着点李世民,随着李世民手中的权力越来越大,对宗室与朝臣的掌控力越来越强,李渊的话语权就越弱。
更不要说现在就住在骊山,多年不去宫中,也不再出现在宗室中人的面前。
张阳夹起葱油鸡块,一边吃着一边听着李渊和李泰讲述宫里那些破事。
当真是破事,别人家都是家常,但这些事情一旦到了宫里就成了破事。
看李渊有些微醉,三人喝了一些酒水也觉得浑身不爽利,骊山酿的酒水烈度高,身体燥热难受。
爷孙俩人都涨红了脸,张阳笑道:“骊山原本就有温泉,我将一个出水口做成了温室,华清池的水源口还有一个温泉出水口,我们不如去洗洗。”
闻言,李泰连忙摆手,“如此也好。”
张阳在池边的石灯笼中点燃蜡烛,沿着岸边点了十来个灯笼,如此一来也能有点光亮,三人一起宽去衣衫也不觉得太冷。
李渊因为喝得多,脖颈处早已是一片通红。
现在的温泉口经过之前的改建,现在已经是一片小石山,这是当初将温泉宫堵住之后,重新建设的出水口。
原本的小瀑布,此刻已经成了一座小石山,泉水就从石山的缝隙中出来。
在小石山平坦处放了盆栽,看起来格外美观与舒心,看这场面令人的心境宁静了不少。
在温泉水的浇灌下,华清池也不会结冰。
靠近小山一带,这里的水温正好合适,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
让爷孙俩人靠近小山一些,那里的水温更高一些,而自己这边可以稍远,毕竟冬泳不在话下。
让婶婶端来的茶水,给太上皇与李泰醒醒酒水。
李渊喝下一口热茶,享受地长出一口气,今晚的夜色很黑,只能在池边石灯笼的火光下,看到还有些许雪花落下。
“以前的骊山不是这样的。”他痴痴道。
“我看以前的温泉宫给人一种很封闭的感觉。”张阳抬首笑着,朗声道:“这不大不小的温泉,虽说比不上那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波澜壮阔,至少也要这温泉宁静一些。”
“那温泉宫就像个闷热的澡池子,池水浑浊,空气更浑浊,不适合人泡着。”
李泰将自己的整个身子下沉,直到小巴碰到水面,“皇爷爷以前的骊山行宫是什么样的?”
李渊呵呵笑着,“当时你还小,自然不记得自己来过骊山过冬了,那时候的骊山宫华贵云雾缭绕,是梦境一般的仙地。”
“太上皇是说垃圾成堆,华清池水草丛生吗?”
李渊顿了顿,又道:“嗯,那只是后来疏于打理。”
要说李泰什么时候来过骊山行宫,那时候他还小,小时候的记忆早就模糊了。
李渊抚着湿漉漉的胡子道:“那时候青雀才刚刚学会走路,哪里会记得。”
“还是记得一些的。”李泰放松着身体,整个身体缓缓上浮,双臂靠着水池的边沿,“那时候我进不去骊山行宫,只能与母后住在山下。”
说起当初的旧事,那时候李建成还在,李世民还是秦王。
碍于身份,除非被召见李泰不能随意进入骊山行宫,最多也只能在行宫外看看。
看李渊的神情不好,李泰喝多了说话有口无心。
张阳起身坐在了池边给两人续上茶水,“喝点茶水醒醒酒,瑞雪兆丰年,好雨知时节。”
“嗯,来年该是好时节。”
李渊灌下一口茶水,长出一口气。
在池中泡了半晌,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几刻了,夜还是这么黑。
久了之后身上也不好受,张阳还要提防着这爷孙俩酒足饭饱会不会睡过去。
这要是在池中昏睡过去,要立即将他们拉出来。
李泰又道:“不过也没什么,当初的骊山行宫早已被姐夫拆了,现在的模样与当初大相径庭。”
看孙子能够放下当初的心结,李渊宽慰地笑道:“听宫里来探望的人说过,观音婢已经在为你寻妻子了?”
李泰满不在乎道:“此事全由父皇母后做主。”
泡得身上的皮起了褶子,李渊和李泰这才起来,喝了酒水之后,被夜风这么一吹,就算是喝了温热的茶水,俩人还是昏昏沉沉。
张阳帮着爷孙俩人穿好衣衫,可不敢让俩人冻着了,尤其是太上皇,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受冻一场可还得了。
一手扶着一个,张阳搀扶着俩人来到下山的石阶前交给了李泰的侍卫,“送下去,好生休息。”
“喏!”
三两侍卫闻言郑重回道。
重新回到家中,李玥正在吃着婶婶做的面条,“父皇与青雀回去了?”
张阳坐下来,接过婶婶端来的面条。
“这是画的什么?”
“我们的新学堂。”李玥小声道:“夫君以前不是说过要建一个大书院吗?”
家里的点点滴滴与当年说过的话语,还是媳妇最记得。
张阳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指点道:“一层不够。”
闻言,她便稍加修改。
“还要有个很大的院子。”
随着她的笔缓缓画着,张阳一边讲述着学校该有的模样,“再有一个安保室,嗯!宿舍也该有。”
“嗯,全听夫君的。”
两位婶婶收拾着凌乱的家里,太上皇和魏王用饭之后,饭桌乱糟糟的。
除夕过去,经历了一夜疯狂的长安城,到了凌晨时分便静悄悄,朱雀大街上也乱糟糟的,只有三两个人无精打采地沿着街道打扫。
这里有破碎的酒坛子,有肉骨头,还有许多零碎的布片和那不知道谁的呕吐物。
这般景象看着糟心。
天完全亮堂的时候,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总算是有了行人,只不过行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点缀在街道上。
过了除夕长安城在庆贺,太极殿在庆贺,骊山也在庆贺。
而此刻长安以东的河北,李政藻面前有两个客人,一个是出自清河崔氏的崔仁师,来时在潼关的驿馆就是被他儿子崔擢给看管了半月有余。
还有一个马周,朝中派来的御史,在河北已经有些日子了。
“御史查了这么多时日可有眉目了?”
马周听着对方的话语,正色道:“白糖的来历依旧不清楚,奉陛下命,若不查清楚眉目下官不会走的。”
撂下此话,马周快步离开。
李政藻看他离开,笑脸消失随即神色变得阴沉,冷声道:“安敢欺辱老夫,崔仁师!你们家究竟是何意思!”
这些天不断被人盘问,崔氏与赵郡几近翻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朝中盘问也就算了,还要被其他几家人不停追问,李政藻大声怒喝,“欺人太甚!”
崔仁师年过五十,武德年间入仕为官,也算是德高望重,可在如今李世民登位成了皇帝之后,对世家高门的冷落也开始了,崔仁师在朝中久久得不到重用。
生母是范阳的卢氏,后生父又娶了荥阳郑氏。
其父祖辈自北魏便是辅国之臣,中书,仆射,尚书,刺史……
五姓七望中,崔仁师不论是名望还是身份,皆是一等一地有话语权。
就是因为出身世家高门,才一直受不得李世民的待见。
他低声道:“政藻,眼下形势与你不利,此刻应当蛰伏。”
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无非就是先避避风头,如果赵郡与白糖当真没有干系,这一次查探也会不了了之,就算是有关系!真的有什么不对,这个马周御史的死活也不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李政藻拍案道:“你这个老东西不是也安排人在查吗?”
“老夫告病来河北,不能坐视不管,洛阳出了这么大的事,总要过来询问的。”
崔仁师的神情很镇定,“你也不用太担忧,老夫此番安排人查探你们赵郡,并无恶意,我们几家通气配合,政藻以为我们立足中原靠得是什么?”
屋内,李政藻神色凝重不再言语。
“不过一个李世民就将你逼成这样?这不是你以往的作风,还是说那个张阳用了一些计谋,令你方寸大乱了?”
见对方依旧不言语,崔仁师枯黄的老脸带着阴冷之色,眼下黑色颗粒的老人斑,随着脸庞的褶皱的老皮而动,他缓缓道:“历朝历代以来我们见识的还不够多吗?这天下的皇帝都是一样的。”
李政藻的眼神中的怒意稍有缓和,继续听着他的话。
“自汉以来多少个年轻帝王意气风发,他们豪言壮语要建设社稷,为家国为天下,可他们殊不知治理天下之难,有多少朝代了,真的记不清了。”
崔仁师抬头缓缓言道:“他们这类人无非是年轻力壮时一心为社稷,说什么废除九品中正制,每每有帝王要推行新政还不是草草了之,最后靠我们给他的朝中援手。”
“年轻人都是强硬的,等帝王成熟之后他就会明白有些事他一个人不能完成,遇到了歹势遇到了挫折,遇到了骂声与苛责便会退缩。”
“棱角是要磨平的,我们这些大族也是为了天下安宁,为了社稷扶持帝王,现在的李世民还不懂,一心要完善科举新政,为科举铺路,开辟新的选官之道。”
“他与老夫见过的帝王是一样,隋帝如此,李唐皇帝也一样,地方安宁离不开我们大族的名望,不过就是讨价还价罢了,等皇帝的棱角磨平了,政藻的麻烦也会随之化解,他李世民左右不了大局。”
“太多皇帝都急于建设功业,三年不成气候尚可坚持,五年没有建树便会摇摆,十年不达目的就会放弃。”
“其实吧……想要成功只要持之以恒就可以了,但鲜有人坚持。”
崔仁师继续道:“而我等拥有世上最庞大的士族,积累最深厚的底蕴,只要一句话便可以化解朝堂的困局,也可以三两句就可以平定一个地方的乱象。”
这番话,给了李政藻一颗定心丸。
至于这颗定心丸效用有多好,还要看这场清白何时能够还。
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
大年初一的这天,长安城内鼓声雷动,每个坊市的楼台上,都有人念诵着今年皇帝的旨意与去年一年的经历。
贞观十年如一阵大风吹过,吹得让人有些飘飘然,也让人站不住脚。
这是贞观十一年的第一天,自李世民登基以来的第二个十年的第一天。
这天原本是陛下面见宗室中人的日子,但给推迟了,新年的第一天,陛下与皇后要去骊山见太上皇李渊。
张阳与李泰,李孝恭亲自在村口迎接。
车驾到了村前,长孙皇后下了马车,皇后与媳妇要先去看望。
李泰小声道:“皇爷爷这才刚睡醒不久,汉中那边又送了两只斗鸡过来,不料就在半个时辰前,已经被皇爷爷宰了还在炖着。”
三人站在一起,李世民还没下车驾,也不好离开,只能继续装模作样。
张阳好奇道:“汉中?”
李孝恭也低着头解释道:“就是李元昌的封地送来,此人贼心不死,一心想要讨好陛下与太上皇,想着回长安。”
李世民是何许人,小心眼又记仇,自负还多疑。
得罪了一次,便会一直记着,他李元昌怕是一辈子都要在封地烂着。
三人站成一排挤眉弄眼地说着悄悄话,以至于当陛下站在面前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议论。
人生总是有烦恼的,皇帝也有烦恼,这当然还是要说当初与骊山约定一起分河西走廊的赋税。
如今赋税的账目是出来了,河西走廊的繁荣之相已经显现。
河西走廊四郡的赋税竟然有八千贯。
照理说先有赋税约定,后有增加关税,现在到了分钱的时候,还要给骊山七成,这让李世民感觉自己上当了,被讹了钱。
天理难容,竟然要给这小子这么多钱。
第六百三十七章 损友和不长进
“咳咳咳……”李世民咳了咳嗓子。
三人这才注意到陛下已经站到了面前,连忙躬身行礼。
这一次陛下与皇后前来没有带上孩子们,倒是护送的兵马一个都没有少带,随行护送的就是尉迟恭。
李泰从小就是个聪慧的孩子,小聪明多却少有往大局考虑。
自天下平定之后,李孝恭越发地不长志气,做什么都不着调,为人也开始散漫起来。
而张阳呢,一个死要钱的。
对这三个人,李世民心中有莫名的失望,好像这大唐败类该有的特质全在他们三人身上。
本来李泰不是败类的。
后来跟着张阳,久了……
“父皇可还好?”李世民脚步依旧如此地问道。
“皇爷爷一切都好,现在正在家里炖着鸡汤。”
李泰落后一步跟着回道。
李孝恭与张阳走在一起,俩人落后三两步。
此时李渊的宅院内,长孙皇后带来了不少新衣裳与新被褥,将去年的旧被褥与衣裳让人带走,今年都要换上新的。
李玥与几个宫女在帮着整理衣物。
其实李渊的住处很干净,平日里李泰经常会来安排人打扫。
三人站在一旁,李泰小声道:“父皇和皇爷爷谈什么呢?”
此刻也听不到陛下与太上皇站在远处说着什么,整理好宫里带来的事物,李玥与皇后走在一起。
张阳隐约听到媳妇问着皇后如何持家,管理骊山,如何做好家中的主母。
每每皇后来骊山,她总是要问许多事情,封地经营要如何安排。
皇后管着后宫,李玥管着偌大的家业,在管理与运筹帷幄上,还有许多地方要请教。
再看李渊与李世民谈了许久之后,回首看向那三人。
张阳转头看看李泰,又看向李孝恭。
这胖子抠着指甲缝的泥一脸心不在焉。
李孝恭抬头看着天,好像是神游天外。
“你们三人过来。”
陛下终于发话了,这三人回过神便走上前,让宫里的人带来的桌椅,五人落座。
先是看了李渊的神色,李世民这才开口道:“青雀,你在骊山上所学朕都看在眼里,括地志编撰得很不错,朝中对你的赞誉也很多。”
李泰拱手道:“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该为父皇分忧的。”
李世民皱眉思索着,“就是朝中又有人提起让你去封地的事情。”
说来这件事已经被提起许多次,李泰之所以现在还留在骊山没有去封地,也是因为括地志的编撰。
要说最近成年的皇子,李恪军中有任职,因为军职在身,留下来倒也无妨,有了留下的借口。
李世民又道:“你母后时常念着你,希望你能够留下来,可事关朝政,就算是你要去了封地,你母后也不好多说。”
李渊端坐着没有发话。
李孝恭翘着腿,闭目一动不动,像个木雕。
张阳咳了咳嗓子,只是这么一咳就感觉到一道目光看向自己,这道目光很坚定,很执着,又带着一些恼怒。
没错这就是李泰的目光。
张阳手肘撑着座椅的把手,太上皇这边的椅子坐起来倒是很舒服,牛闯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而手腕撑着自己的下巴,便言道:“外交院正在编撰地理志,与括地志不同,地理志囊括关内关外的地理知识,甚至还有远在波斯的气候与地理状况,为完善如今的典籍魏王殿下含辛茹苦,夜夜不敢多睡,外交院需要魏王殿下的帮助,这是为了社稷。”
“臣以为可以任魏王殿下为编撰,在礼部任职承议郎,如此便先不去封地,完成手中的编撰再走。”
李渊瞧了眼自己的孙儿终于发话了,“朕的孙子当一个承议郎,太过低微了。”
“朕以为不错。”
李世民当即反驳。
皇子都不涉政事,历来皇子都不在朝中任职的,就算是有任职多数也都是军职。
既然要让李泰留下来,又不能让他与文臣一块有太多的接触,承议郎确实很不错,一心编撰地理就可以了。
李渊只是眉头皱了皱,没再多说什么。
儿子顶撞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顺着,唯独朝政不能插手。
在这方面李世民有绝对分明的界线。
说完了李泰的事情,宫里来的宫女端来了茶水,李世民刚端起茶水,李渊便起身离开了。
这让李世民拿着茶碗悬着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
只是顶撞了一句,气氛又尴尬至极。
李孝恭一拍脑门,“鸡还炖着,某家先去看看。”
李泰见势跟上,“与王叔一起去。”
俩人很懂事地离开,此刻的气氛又有些微妙。
随后李渊便走入了屋中,这下眼前只剩下了陛下与张阳。
“去年休沐之前朝中有很多事情还未议定,除了科举与瀚海都护府的建设,哦……还有你的事。”
张阳没拿眼前的茶水,只是揣着手而坐神色带着恭敬,“陛下,我一直都在骊山养病,哪有我的事情,说笑了,说笑了……”
“呵呵呵……”李世民发笑好一会儿,浅尝一口茶水。
行吧,解释得有些敷衍了,张阳换了一个坐姿,“朝中所议,全由陛下决断,除了钱的事情。”
“骊山主持河西走廊经营,将关中的粮食与酒水卖到关外,在朝中有不少弹劾,有人认为这件事是不对的,关中辛苦种出来的粮食不该卖出去,应当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人认为你是对的,当然了这些声音很少,相关的奏章也很少,看来朝中很少有人帮你。”
张阳稍稍颔首,“原来是被弹劾了。”
李世民点头。
只是说了有人认为这件事是不对的,有人认为这件事是不对的,至于是谁说的皇帝不会讲,也不会明说。
自然不用多问。
从来不会自己做抉择,只会抉择交给臣子,恶毒的天可汗呐!
今天天气尚好,除夕夜的雪天之后,今天晴朗暖和。
“敢问陛下现在长安城斗米几钱?”
“斗米五钱!”
回答得很快,以现在大唐的粮价很难饿死人,也不会饿死了。
大唐贞观四年之后,中原气候进入温暖周期,接连数年的风调雨顺,给中原带来了丰厚的粮食,当然这也与朝中主抓粮食耕种,扩地开荒有关。
屯田屯粮的府兵制也发挥了一定作用,大军到了哪里,就在哪里开垦田地。
一种既能节约用兵成本,还能增加田亩好办法。
去年,这位天可汗将府兵制改为折冲府,折冲府的诸多军中规矩依旧保留着府兵制的种种规矩。
这也算是府兵制的一种进化,举关中之众以临四方,举国兵马六十万,完全养得起。
府兵改制折冲府的用意,还是在于削弱地方,集中强权的一种用途,折冲府与地方属地官吏没有从属关系,而折冲府主要兵甲在关中就是二十余万。
削弱地方强化集权,将来李世民会不会将折冲府的效用用在都护府尚未可知。
张阳想着现在关中的情况,低声道:“陛下觉得斗米五钱的价格合适吗?”
李世民笑着,“朕常看奏章,各地粮食富足,这是好事。”
很好,皇帝不会明确地回应这种话。
与皇帝谈话总是很累,只好接着道:“现在的价格是斗米五钱,将来呢?斗米四钱?斗米三钱,两钱?”
神色终于开始凝重了,这番话有用。
“现在关中粮食富足,官仓的粮食负担依旧很大,都快囤积不下了,难道这些粮食都留着发霉长芽吗?”
“粮食一味地内销,只会让价格越来越低,农户们辛辛苦苦忙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粮价一味地内卷内耗,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我大唐的农户。”
“中原不缺粮食可别的地方不见得有这么多的粮食,扩张外销可以减少内耗,这就像是打仗一样,扩张一旦停下了就会没有对手,当初面对突厥人,朝中同仇敌忾,对外团结的力量是巨大的。”
“可若是没有对手,继续窝在一个地方,只会让关内的矛盾愈演愈烈,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有些时候生意与打仗是一样的,也需要扩张,向外卖粮食的同时还能宣传大唐的友好,卖出去之后能够给大唐带来财富,这是多好的一件事。”
话语说完,李世民陷入了沉思了。
张阳神色淡然地喝着茶水,心中也在摇摆。
也不知道这么追着奶这位天可汗行不行。
不停给他灌输着野心,让这位天可汗更有上进心一些。
“朕会让中书省商议。”
憋了好半天,李世民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随着权力的越来越大,皇帝的架子也越来越大,说话也是越发沉稳了。
什么事情都不给一个明确的答复。
“对了,陛下!咱们河西走廊的赋税是不是快到了。”
闻言,李世民来了精神,“你也看到账目了?”
张阳揣手露出老实憨厚的笑容,“狄知逊也将账目给骊山了。”
黑着一张脸,李世民看了看左右,“是不是很高兴,很得意?”
“岂敢岂敢。”
张阳依旧笑得老实憨厚。
真想将这小子憨厚和善的脸皮撕下,看看他底下的那张脸是如何地奸诈狡猾。
再将他吊死在承天门前,一边放血一边经受风吹日晒。
那场面一定美得很。
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绪,李世民沉声道:“朕以为当初约好的赋税不合理。”
闻言,张阳的面色也沉了下来,“陛下莫不是想反悔?”
“是你设计朕,你没有与朕说清楚河西走廊会如此富裕。”
“我怎么可能知道河西走廊富裕!”张阳一拍桌案,“既然陛下想要反悔也可以先把往年建设河西走廊的一共用度十三万贯银钱全部还上,从此河西走廊的事情我们骊山不插手。”
这小子竟然敢当着朕的面拍桌?李世民鼻孔出气,额头青筋直跳,“你明知道朕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那就按照约定分钱。”
“你混账!”
“自家人也要明算账!”
太上皇的院子已经不小了,是整个骊山村数一数二的大院子,而在墙角李泰与李孝恭一人一小凳子坐着,他们面前的矮脚桌案上,放着两只鸡。
这两只斗鸡命运多舛,本来是李元昌用来讨好太上皇的,平日里让这两只鸡斗一斗还能解解闷。
可是它们一到骊山,就被太上皇宰了。
在这个物质匮乏,娱乐活动更匮乏的大唐。
鸡就是用来吃的,并没有太多的观赏用途。
所以此刻成了盘中餐。
李孝恭与李泰可以一人吃一只,撕咬着鸡肉目光瞧着不远处正在与陛下谈话的张阳。
场面很是精彩,陛下的面色忽然变红又忽然有些发青,至于那张阳咬牙切齿,又是一拍桌案。
俩人看得津津有味,吃得更津津有味。
李泰嘴里嚼着鸡肉,就是这种鸡的鸡肉很柴,需要在嘴里嚼很久。
李孝恭吃得欢实,看得这场面也是心情不错。
要说这人情世故,河间郡王李孝恭待张阳如自家子侄一般照顾,更是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保护骊山,成了现在李世民放在骊山的眼睛。
而李泰与张阳是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更像是过命的交情的兄弟。
人生总有这么几个损友,面对这种情况,李泰宁可吃着这发柴发干又难嚼的鸡肉,也不愿意帮姐夫说一句话。
要是这君臣两人打起来,更是一个大问题,帮谁呢?
帮姐夫就得罪了父皇,帮父皇就得罪了姐夫。
李泰还在纠结着,见李孝恭用胳膊撞了撞自己,“王叔,做甚?”
“鸡爪子给你吃,某家不好这口。”
“谢王叔。”李泰接过鸡爪子又啃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低声讨论,这君臣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只见陛下掀翻了桌案,“骊山都这么有钱了,你还与朕计较这些?”
张阳站起身朗声道:“陛下,只交情不谈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你!”气得面色发青的,双眼带着血丝的陛下在哆嗦,是气得哆嗦。
“朕让你多读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你……”
“只建设道德,不着力民生发展,不看人间死活的圣人都是混账!”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从最基础的铸造工艺开始
要说这君臣之间的恩怨,这都几年了,以前不觉得现在看来好像又不觉得过分了。
俩人争执不下,最后陛下挥袖离开了。
今年新年的第一天过得并不好,直到皇后让人准备好了饭食,李世民这才回来。
这顿饭食吃得尴尬,李泰和李孝恭已经吃了整只鸡,俩人根本就再也吃不下别的。
直到送走了父皇,看父皇与母后的车驾离开了骊山,李泰神情麻木地问道:“王叔,姐夫和父皇以后该如何是好。”
李孝恭回头看了眼张阳,这小子在田地里忙活,一遍遍地翻着土,“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李泰叹道:“但凡父皇与姐夫各退一步,也不会让这新年闹成这般。”
“嗯。”
李孝恭打了一个饱嗝。
宫里,李治站在甘露殿外,此刻父皇正在殿内撒气打砸着殿内的东西。
“皇姐,父皇是不是又和姐夫吵架了。”李治小声问道。
“跟着母后回来的宫女说是与姐夫吵架了,就在骊山当着皇爷爷的面。”李丽质也是发愁,姐夫和父皇这样的关系多半还要许多年。
真要说弟弟妹妹为何会这么依仗姐夫,还是因为姐夫与别人不同,与宗室或者外戚很多人都不同。
他们有的是为了讨好父皇,有的是想要讨好母后,又或者为了谋求一些自己的利益。
姐夫是真心将弟弟妹妹们如家人般照顾。
又或者是说,姐夫是真的认弟弟妹妹们是家人,也不会去讨好父皇,相反地他就差和父皇翻脸了。
甚至会为了弟弟妹妹们和父皇争吵。
李治还是不懂事的模样,弟弟妹妹都还小,想到皇家的亲情凉薄,但姐夫会帮着弟弟妹妹又觉得有所依靠,这样也挺好的。
看清河与东阳她们也来了,李丽质低声道:“我们去东宫看望皇兄。”
“嗯。”李治重重点头。
李丽质身为弟弟妹妹们的皇姐,看了眼人数没少,大家一起去东宫。
而此时东宫中,李承乾正在看着岑文本的奏章,这是来年支教开办的章程,朝中依旧缺少银钱,支教事业需要继续开展,还需要银钱来支撑,扩大夫子人数,每个夫子都是每年给钱的。
再扩充五百个夫子,分派偏远各县,各项用度所需银钱还要两千贯。
虽说官学与支教开办的事东宫不能插手了,也不好多去过问,可每每有个章程,岑文本还是会让人将奏章送来。
“殿下,长乐公主与晋王殿下来了。”东宫属官低声道。
李承乾放下手中的奏章,“自太极殿除夕朝贺后,这新年孤久居东宫,确实没见他们了。”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走入殿内带头行礼,“皇兄。”
弟弟妹妹也齐身行礼,“皇兄!”
“嗯。”李承乾笑道:“丽质,平日里很少见你来东宫走动。”
“正值新年,等过了正月十五弟弟妹妹们都要去骊山进学,这便来见过皇兄。”
孩子们每月都要去骊山进学,而进学的学识倒也有所建树,李承乾令人呈上了果干肉铺等零嘴,笑道:“孤听闻你们听国子监的夫子讲课时常有顶撞。”
李治吃着肉铺回道:“皇兄,弟弟就是以为夫子讲的不一定都对。”
“是吗?”李承乾尴尬一笑,也不知道他们在骊山上都跟着张阳在学什么。
张阳确实有许多本领,而且还是寻常人未曾了解过的。
先是交给阎立本一个叫做时钟的事物,现在唯有父皇的甘露殿摆着一个时钟柜子。
看似一些说不清的知识,事后又觉得很有用
之前还有军中的人进言,想要给各个卫府的兵马都备上指南针。
不论是当初征漠北的李绩大将军,还是后来去西域的裴行俭,他们都对这个事物赞不绝口,殊不知在外征战,将士们手中有了指南针,对行军有极大的帮助。
李承乾听着李丽质讲述着现在她们在骊山所学的本领,多是以数术为主,还说了声音与光学的原理。
“如此说来,我们先看到雷光之后听到雷声,是因为光比声音来的快。”
李治点头道:“对,可是我们将这些学识告知国子监的夫子后,夫子们都说这是歪理邪说。”
李承乾尴尬一笑,“那些夫子们都是饱读诗书之辈,你们也当敬重才是。”
这些都是骊山的新学识,话说骊山要开山立派一直都是这样,也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修建山门。
或许这还只是张阳一时的笑谈,李承乾心里这么想着。
李世民终究还是将该属于骊山的那份赋税给送了过去。
皇帝是有脾气的,在银钱上还是动了心眼。
张阳看着一车车送来的铜钱,感慨,“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睡卧房了。”
李玥手里拿着账册迟疑道:“虽说父皇讨价还价,但还是将属于骊山的那份按照约定送来了。”
“是呀,是送来了。”张阳感慨道:“可是你父皇还是耍了一些手段,他将银饼全部换作了铜钱。”
李泰与上官仪带着一群村民正坐在一起挑拣着铜钱,其中长了铜锈的坏铜也有不少,要将好的铜钱与坏的铜钱分开来存放。
夫妻俩走回骊山,张阳又道:“今晚我睡地上。”
李玥犯难道:“地上太凉了。”
“那倒没事,我最近上火,就当祛火。”张阳拿起自己的大杯子喝下一口茶水。
“这不是越加上火了吗?”
李玥苦涩笑着,夫君近日确实又上火了,尤其是与父皇吵架之后。
如夫君所言父皇会讨价还价,但父皇也终究是将属于骊山的银钱该给的都给了。
父皇就算是与夫君再不和,也会按照约定办事。
就是父皇与夫君之间的关系以后该如何缓和……
夜里,今天终于可以不睡在书房,不再受那头熊的鼾声折磨了。
入冬之后,这头熊成天就知道睡觉,睡觉也就算了还打鼾,扰得睡不好。
李玥抱着女儿心情很不错,母女两人刚刚洗完,一边擦拭着自己的长发,看着桌案上原本放着的铜镜此刻已经不见了。
再一看,夫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卧房的床边铺好了被褥,就铺在地上。
他拿着自己的铜镜,张嘴看着口腔内的情况。
李玥看了看四下,这才想起来家里好像只有这么一面铜镜。
张阳看了好一会儿,“最近总是被那头熊吵得睡不好,上火太严重了,这口腔溃疡的老毛病又犯了。”
“要不要让孙神医看看。”
李玥知道夫君有这个老毛病,总是上火就犯。
看夫君还霸占着自己的铜镜,她欲言又止,只好先坐下来梳着自己的长发。
张阳放下铜镜,气馁道:“好好睡一觉,多吃点蔬菜就行了。”
小清清迈着小短腿从床榻爬下,捡起铜镜如捡到了宝贝一样抱着。
怀孕已是第六个月的李玥盘算着日子,“过些天弟弟妹妹们就该来骊山进学了。”
她说着话便坐下来书写着往后需要准备的教程,这已经养成习惯了,每每给弟弟妹妹教课,都要准备好接下来几天的课程。
一边思量着,李玥又道:“现在教她们几何会不会太早了。”
现在东阳她们的数术水平还在加减乘除与对比相关的水平上。
张阳舒服地躺下来,“可以从简单的三角正方形开始。”
“嗯,那就这样准备。”
李玥重重点头,一边写着往后的教材,油灯的灯火晃动,窗外的风声很大,写完一篇抬头看向窗外的夜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
她搁下笔,放松着手腕起身拉好窗帘,从纤细的手指上拿下布套,因为长时间书写,每每写着手指的关节处就很不好受。
再看放在笔筒中的炭笔,这是夫君自己做的,说是用炭笔书写能够舒缓一些。
李玥拿起炭笔仔细看着,夫君是将炭削细后将其夹入圆木中,如此一来便可以握着书写。
这好像对夫君来说换一种笔来书写是轻而易举的。
想到这里李玥又无声抿嘴笑着,其实一直以来夫君写毛笔字并不好看,但用炭笔来书写的字就很工整,或许别人就从来没有发现过。
整理好眼前的桌案,李玥站起身回头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陪着女儿玩积木的夫君已经睡着了,而女儿也趴在父亲的身上,睡得正香。
小心翼翼抱起女儿,再看夫君的睡脸,这些天确实也没好好睡,在书房总是睡不好,这才会入睡这么快。
低头看着许久,给女儿盖好被褥,自己吹灭了油灯也沉沉睡去。
正值过年,天空又下起了雪,张阳早早起床吃了早饭便在自家的新地基上忙活。
制造技术的提升,离不开制造器具的精良,车间的屋顶已经盖上,百来平米的车间已经落成,只是现在车间内空荡荡的也没有制造机组。
张阳双手带着布手套,将一个大铁疙瘩搬起,将它放在桌案上,放在桌子的支撑脚,以免重量压垮了桌子。
再将其他的零件组装好,这样一个夹具就做好了。
四五个木头箱子中放着不少的铁器,李玥坐在车间门口,正看着女儿与几头小奶熊玩着雪,她将雪球丢向它们,它们又快速地躲开,她就可以玩得不亦乐乎。
这几头熊也就吃完饭食的时候会活动半晌,等再过一会儿,它们又会回到柴房。
李玥书写手中的教材,想要学几何就要先从基础的三角正方形开始。
再看屋内,张阳翻找着木头箱子的铁具,发出叮叮当当金属碰撞的声音。
张阳拿出一个铜环,铜环很大,内部有一些螺纹构造很粗糙,再拿出一根铁杵,铁杵上沟壑纵横这东西是用来打出螺纹的。
将铜环放入夹具中,转动一旁的轮子夹住固定,再用手中的铁杵朝着铜环旋转而下,一些铁铜丝便打了出来。
重新拿起铜环仔细查看,内部的螺纹并不深,装在一旁的架子上试了试。
由于铜环的螺纹并不深,好在是铜有足够的可塑性,多拧几下便成了,就是吃点力。
再拿出几个铜环,继续打着螺纹,这个五金铸造基础单薄的大唐,为了建设一个车间还要自己从小到大开始打螺纹。
要从最基础的基础开始,一张巨大的图纸挂在墙上,这是自己的简单车床,车床很简陋,为了增加功能性,要准备很多零件,可以从一个掰弯打磨改装一番就可以打孔。
换一些零件车床就有了另一个用途,尽量做到一车多用,至于切削方面的工艺,目前来说还很难,一来是材料问题,二来需要的器具也更多。
怎么办呢……
只能自己一步步来,从头开始一步步来自己打造出一个车床,骊山有自己的铁匠坊,剩余出来的铁料总能派上用处。
忙活了半日,张阳脱下自己的手套,从之前的白布手套,现在已经是漆黑,还有不少的桐油。
来到车间外,脱下了围裙,仔细洗手之后便坐下来拿起李玥桌案上的茶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正在写着教材的李玥伸手要去拿自己的茶杯,却是拿空了,这才抬首一看,却见夫君正端着自己的茶杯,他喝着茶水也悠然自得的模样。
李玥深吸一口气,看在孩子还没出生的份上,先不和夫君计较了,自己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水,走回华清池,看着雪景安静地喝着热水。
每每从车间出来,身上就有一股金属特有的气味,还有一股桐油味,小清清躲得远远,生怕爹爹抱她。
张阳脱下外衣,跳入华清池中洗着。
“这车间多久可以落成。”李玥好奇问道。
张阳抹去脸上的水,将散乱的长发束到脑后,“谈不成落成,一边自己改装一边用吧,看我往后的铸造顺利不顺利,有些工艺需要不同硬度的铁料与器材,还需要收集。”
李玥稍稍点头,“总算是将赋税送来了,但总觉得父皇不甘心。”
当然不甘心了,他天可汗心中惦念了许久的银钱,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生意还要继续做,银钱也需要继续赚,坐拥江山的皇帝也是需要用钱的,朝中哪儿哪儿不需要用钱。
第六百三十九章 都护府之争
天可汗也很穷,也需要银钱来建设社稷,有上进心的皇帝都会缺钱。
当然这钱要用在刀刃上,也该用在该用的地方。
李玥递上干净的布巾与肥皂。
先是潜下去,张阳游过来时总会溅起一些水,李玥皱眉擦去脸上的水滴,“别着凉了。”
“嗯。”
在池子中好好洗了洗,爬上岸换了一身衣裳,女儿这才肯抱。
小清清还在把玩着手中魔方,胡乱地转着直到这个魔方一面拼齐之后,她高兴地嬉笑着。
李玥抬头看着在夫君怀中嬉笑的女儿,心中总是很满足
晌午的时候,简单做了一顿饭食。
过年的这些天是最自在的,这些天一家人可以安宁地生活着,只要天可汗这个恶客不来打扰自己,朝中的奏章不再送来,骊山的生活可以过得很舒适。
张阳吃着自家腌出来的咸猪肉。
婶婶递来一卷书信,“县侯,这是魏王殿下让人送来的。”
“吃饭要好好吃,中途看信是不好的,不能做别的事情,是你定的家规。”
李玥神色不满道。
张阳几口将手中的饼吃了个干净,再往嘴里塞了几块口感绵密的咸猪肉,嘴里使劲嚼着,向自己媳妇宣示这规矩必须遵守。
婶婶见状笑道:“说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县侯不用这般。”
拿过书信,张阳嘴里嚼着一边看着,等咽下之后喝下茶水,看着书信中的内容,这是裴宣机写的狂人日记读后感。
当初与他约定为骊山办事,前提的条件就是写这篇读后感。
张阳看完后交给一旁的杨婶道:“人还在吗?”
杨婶回道:“那人与魏王殿下在村外等着。”
“麻烦婶婶把书信送回去,就说只有寥寥百余字也看不出他的想法有多么透彻,拿回去重写,写得透彻一些,立场需要更坚定。”
“喏。”
此刻的骊山村外,裴宣机正看着魏王殿下炙烤着鸭子,杨婶将书信丢了回来,颔首道:“县侯说了,写得不够透彻,百余字不够。”
裴宣机连忙拿起自己的书信,“县侯真的看了吗?在下已经写得很透彻了。”
杨婶骑着三河马又回了村子,消失在裴宣机的视野中。
他颓废地坐下来,“魏王殿下,你说……”
李泰给烤鸭子刷着酱汁,“说什么?”
裴宣机拿着自己的书信,神色凝重,“会不会是县侯根本就没看,而是在为难在下。”
“裴兄,你可知本王的姐夫不仅仅是骊山的县侯还是朝中的度支郎。”
“在下自然知晓。”
“既然你知晓就应该明白,当初朝中各部各卫府想要再增加银钱用度写了几次奏章,又被打回去的几次,前前后后有多少次重写,姐夫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人。”
裴宣机对此耿耿于怀,眼神纠结。
鸭子烤好了,李泰将烤鸭子切开,分给自己的侍卫,“裴兄,你来的突然,本王没有准备你的那份。”
裴宣机倒不在意,抬眼看向远处的山上,“魏王殿下,这县侯成天在山上做什么呢?”
李泰吃着鸭腿解释,“裴兄有所不知,姐夫身患重病。”
“重病?”
“嗯,就是那种与人说话,说多了就会命不久矣的病。”
“还真是少见。”裴宣机的神情更纠结了。
看他神色犹豫,李泰解释道:“你且放心,既然姐夫见过你了,就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只需要你将文章写好,要对付世家需要精神,需要态度。”
裴宣机无力站起身,“这县侯还真是……”
李泰摇头叹道:“姐夫的病无药可治,你且先回去写着,文章好坏全看你的本事了。”
闻言,裴宣机又露出一些惋惜之色,“天妒英才,县侯年纪轻轻就得了如此怪病,惜哉惜哉。”
烤鸭的酱汁调制得很好吃,这鸭肉连皮带肉都是咸香的,等这人离开走远了,李泰又道:“河北那边有消息了吗?”
侍卫点头道:“回魏王殿下,还未有消息送来,多半这两天就到了。”
“嗯。”李泰点头,“这崔仁师去了河北,本王心里不踏实。”
自从洛阳的事情过去之后,李泰不想再参与姐夫做的那些坏事,只是打听消息倒是可以,具体事宜还是要躲着点,不能插手。
但洛阳案被朝中接手,现在骊山也插不上手。
李泰想着现在朝中还有弹劾自己成年去封地的事情,父皇就算是给了官职,那些言官也不会就此作罢,擦了擦嘴,他又叮嘱道:“去让人将本王在长安的府邸交还给父皇。”
侍卫迟疑许久,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魏王殿下刚刚说要还了府邸?”
“对,将府邸还给父皇,堵住他们的嘴。”
侍卫应声去办事,魏王都把府邸给还了,也就向他们明说了以后不会轻易回长安城,要在骊山陪着皇爷爷。
如此,他们再敢弹劾,便是这些言官自己的不对了。
李泰吃了手中的鸭腿也已经饱了,嘱咐自己的侍卫将这只鸭子吃干净,便回了村子。
上官仪和武士彟正收拾着村子里的货物,此次骊山还要送出更多的酒水去河西走廊。
这是去年一年存下来的酒水,还有一千坛有余。
生意要继续做,不仅要继续,还要扩大规模,一年比一年多。
李泰做好记录还要交给骊山酿酒厂的监理岑文本查看,现在朝中休沐,等他来确认要等到元宵之后了。
还有不少的棉衣和肥皂,看着货物被一车车拉走,李泰的心情很好,货物便是银钱,便是骊山壮大的本钱,生产力决定了货物的数量。
提高生产力一直都是骊山的追求,李泰又埋头进入了打造蒸汽机的大事业中,与一群铁匠坐在一起,来解决蒸汽机余下的技术难题,将一个铁锭放在气口的上方,当内部的蒸汽足够大,蒸汽就可以顶起这个铁锭。
并且放出一些气,而当蒸汽压力减弱,铁锭又会封住气口,如此反复就能够使压力一直保持在一种足够的状态。
有了这个思路,李泰与江师傅他们开始筹备接下来的规划。
光是一个压力锅就足够头疼了,更不要说还要造出一个更大的压力锅。
产生蒸汽需要燃烧,按照大型压力锅的体积,就要巨量的煤来燃烧,姐夫在村子里囤积了这么多的煤石,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长安,皇宫正在修建的太液池旁,李世民与程咬金牛进达,在这里围了一个校场。
从这里往北看去,就是正在开凿的太液池。
在文臣看来陛下修太液池是为了效仿当年汉帝,明君都喜欢做以前明君做过的事。
收复河西走廊,收复安西四镇,建设安西都护府,拿下天山,平定西突厥,北征薛延陀,回鹘人。
这些种种作为都可以归结到陛下想要做明君,这番功业已经足够了。
陛下自知无法比肩汉武,但一直都在努力着。
自始至终陛下也都没有提过要去泰山封禅的事宜,就算是再有群臣进谏,都被陛下一一打回了。
至于原因,陛下明里暗里说起过辽东四郡之地,高句丽人还没有臣服大唐,大唐也还没有收复高句丽重地。
中原的版图以西以东都还未归附,如此何谈泰山封禅?
长孙无忌坐在一旁喝着酒水,耳边是程咬金与牛进达的吆喝声,不耐烦地瞧了两人一眼。
像是注意到目光,程咬金吐出一口唾沫回应。
而长孙无忌的眼神越发鄙夷。
朝中文武不和一直是个头疼的问题。
自陛下登基以来,这朝中文武就没有和睦过,打架斗殴唾骂的事情时常有之。
若不在朝堂上,私底下也不对付。
武人强悍,文人横行,这就是大唐独特的风景了。
在关中彪悍的民风下,文人也不是好惹的。
从去年长孙无忌说起安西都护府一职开始,朝野上下闻风而动,文官和武将都想要拿住都护一职,此事关系到安定关外,甚至还能与裴行俭一样出征波斯。
如此好的位置,文武双方都想要拿住。
对此,不论文武的矛盾有多深,身为大唐的皇帝,天下的天可汗,李世民对这种情况却表现得很悠闲。
能管就管,管不住就拉倒。
年轻的大唐朝堂要的就是这股生命力,要是大家都各司其职不肯冒风险,也不肯进取,那般“和和睦睦”的朝堂才是李世民不想要的。
拉动弓箭,一箭射出,箭矢命中靶心。
李承乾再递上一支箭矢,“父皇好箭法。”
“呵呵,年纪越发大了,也不知道还有几年能够开弓。”李世民说着话又是张弓搭箭,他意外发现只要将靶子当作张阳那骄傲的笑脸。
如此便可以射得很准。
又是一支箭矢射出,准确地命中靶心。
就这样像是撒气一般,连射五箭,李世民的手肘与肩膀便受不了了,丢下了弓活动着肩膀坐下。
张阳在骊山有再多的银钱又如何,河西走廊还是朕的,河西走廊的赋税也早晚是朕的。
将来年头还很长,且看这小子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他还能活多少年,让人洗干净了承天门,等着他被吊死的那天。
李承乾给父皇温着酒水,“丽质她们从骊山带来的酒水,还请父皇尝尝。”
不懂事的太子在这个时候还提骊山,却不知道陛下因何撒气射箭。
李世民也不怪他,培养太子有些话也不会与这个儿子明着说,提点,提点,又是提点。
不论提点多少次,他都不会开悟。
有些事情只能他自己去体悟,才能有所领会。
程咬金的大嗓子一开口就是哇哇哇的,“陛下,我等去冬猎如何?”
长孙无忌冷哼道:“匹夫不知生灵繁衍生息,这时节去冬猎,猎物要是都被你打完了来年春季就没有猎物了,渔夫尚且知道抓大鱼,放小鱼,也不会这般赶尽杀绝。”
话音落下,程咬金重重一拍桌案,“呔!某家看来,你长孙无忌就是成心不想让陛下快活。”
长孙无忌颔首,“程老匹夫,你也一把年纪了,陛下心系江山社稷,岂会任由你胡闹。”
听着两人的争执,李世民这一次出宫射箭当然不是为了打猎,而是心里不爽利,尤其是想要将张阳那小子吊死在承天门前的想法愈加强烈了。
他派大安经略辽东,朝中自然要过问。
这两年辽东送来的奏章都是亲自过目,听闻这张大安当初在东宫就是个傻愣小子,不想经过张阳指点,此子竟然真有本事,能够将辽东治理妥当。
只要辽东稳妥,养兵养民力,想要拿下高句丽就不会太难。
李世民再次弯弓搭箭,弓弦震动,又是一箭射出,还是精准地命中。
“朕听闻最近朝野上下都在议论都护府都护一职?”
“回陛下,确实有不少人在议论。”长孙无忌回道。
“陛下!某将以为都护乃领兵将领,必要朝中武将担当。”
“非也!”长孙无忌强调道:“都护还要治理关外,只用兵甲震慑,却不知治理,早晚还会要出事,要像教化突厥人一般,教化他们,要人心归附大唐。”
李世民神色烦闷,“辅机,知节,莫要争论了,眼前还有瀚海都护府与天山道,吐蕃,都在修建都护府,事涉中原外交,也该听听礼部的想法。”
程咬金连忙行礼,“陛下,一个生嫩官吏如何能管好都护府。”
长孙无忌同样言道:“臣也以为都护府不该由礼部主持,事关兵事与地方治理,更是关外诸国人心归附,陛下三思。”
“看来你们俩人都觉得,都护府都护的职权不该由礼部执掌?”
程咬金和长孙无忌齐齐点头,在这方面俩人达成了共识,文武双方都想要得到都护府,但首先要让礼部交出都护府职权,再让文武双方争夺。
“此事且还要看玄龄与郑公的看法,朕会好好思量的。”
收复了安西四镇之后,便可以建设安西都护府,如今大唐有了一张新的大饼,这张大饼不是画出来的,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不再为了自己的地位与眼前的三两利益内耗,拒绝内卷,不去消磨。
而是向外开拓新的利益与新的竞争力,来提高文武大臣积极性的正面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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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章 要夺都护府的天可汗
校场上李世民喝着茶水,时节正是正月,天气依旧寒冷,茶水咽下喉,再次长出一口气,在冷空气中化作一团白雾。
张阳的生意之道,李世民不感兴趣,至于他说的内卷之事,现在还未看到症结所在。
正如传言,这妖人说的话越发令人难懂了。
长孙无忌和程咬金各摆一张臭脸,相看两厌。
李世民又驻足看向远处正在开掘的太液池,将水道堵住之后,河道便露了出来,一批民夫在河道中正挖着,一筐筐的淤泥从河道底部挖上来。
多看了几眼,这位皇帝便离开。
留下程咬金与长孙无忌,牛进达等人还是一副臭脸。
嘴里嚼着肉干,牛进达皱眉看向一旁站得笔直的一副生面孔,“最近没听兵部有招收人手,这人哪来儿的?”
程咬金解释道:“这是李道彦的弟弟,当年李神通将军的孩子,说是让李道宗在卫府安排的位置,先前那个家伙告老了,就让这娃娃顶替。”
牛进达多看了李孝义一眼,不住点头道:“看着满脸的杀气,看来是个好苗子,留在长安城可惜了。”
“李道彦家那几个兄弟看着都不错,这孩子以前给某家孩子厮混,早野习惯了,来军中给他好好练练。”
从过年前到眼下,还未到新年的朝会,朝中对都护府的职权争论愈演愈烈。
回到甘露殿,李世民这才刚刚坐下不久,一旁的内侍太监小声道:“陛下,徐御史求见。”
想到徐孝德这个人听说他在除夕那天也去了骊山。
这才回到长安城多久?这就急匆匆又来面奏。
李世民颔首点头。
小太监收到眼神,便将人请了起来。
正是休沐时的日子,朝中官吏鲜有穿着官服觐见的,就算是面见陛下也都是身穿寻常衣服。
这也是因为李世民亲近当初那些一起平定天下的老将们,私下里大家还是和以前在秦王府时的做派一样。
瞧了眼徐孝德,便低声道:“正是朝中休沐的时候,朕本希望你们可以多多照料家眷。”
“陛下,朝野上下对都护府的争论愈演愈烈,朝中各部官吏对此事争论不休,各部官吏之间拉帮结派之风不可盛行,还望陛下早作决断。”
徐孝德是个一心只有公平正义的人,一直以来践行着自己的坚持,行动与言语也少有出错,身为御史,这人深知自己的职责所在。
而这种人背景干净,还不在朝中站队,敢于揭发,也敢于对抗恶势力。
这种人任何皇帝都喜欢用。
李世民闻言心中有些纠结,“此事要当下就作出决断吗?”
“若陛下心中已有安排,不如早作决定。”
李世民站起身,看向甘露殿外,背对着他又道:“你怎么看现在高句丽人。”
陛下没有回复话语,反而是问到了高句丽人。
今天各国使者前来朝贺唯独没有高句丽,自隋之后就与中原断了联系。
这联系一断就是数十年,至今没有音信。
对高句丽的评价,徐孝德躬身道:“陛下,臣以为高句丽以辽东山险相隔,若是中原平定王朝兴盛他们便有归附之心,若中原时局动荡,便想要划地而治并且一直都想要越江侵占辽东。”
“自汉以来,高句丽四郡之地讨要封王尤为积极,却鲜有真正的臣服之心,尊中原为上国便听之从之,若中原再次动乱,他们断不会给予中原帮助,甚至还会落井下石,此等国家不征则不服,征讨则臣服却后又反复,是为鼠首两端之国。”
“当年汉光武恢复高句丽王的称号,却在中原动乱之时西进夺取城池,曹魏之前趁汉时动乱,乘势大举扩张。”
“后曹魏两次征讨高句丽,后高句丽遣使臣服曹魏,致使北燕灭亡之后,高句丽乘势又要吞并整个辽东,至此高句丽数次北上导致辽东几经战火,民不聊生。”
“再有便是前隋四战高句丽,平定辽东,要求高句丽婴阳王高元入朝,却被高句丽拒绝,只不过前隋……”
话语到这里便停下了。
那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李世民也清楚,中原动荡,杨广的兵马无以为继,只能退兵。
李世民目光阴翳,还未开口,只听徐孝德又道:“陛下,高句丽数次背叛中原,给予封号不自知,拜中原为上国,屡屡借机贪图中原领土,此乃束手两端,无君无父之国。”
徐孝德说出了自己对高句丽的评价。
李世民双手背负又道:“若朕要东征高句丽,你意如何?”
甘露殿外又下起了大雪,徐孝德颔首道:“陛下,前隋东征高句丽所用兵马钱粮之巨难以估量,此时出兵高句丽会有人议论,当年前隋旧人多数都还在,如今东征难免会有非议,还望陛下三思。”
“时机时机,你们都在与朕说时机,我中原多少将士尸骨还在他乡,朕决意令中书省拟定国书,令礼部派出使者前往高句丽,将朕的国书送去。”
李世民眉头深锁,双手握成拳头。
本想着此事让陛下亲自出面不好,让礼部自己安排人手去高句丽会更合适,毕竟就算是事后拿出来议论,这也是礼部与高句丽的事,也不是陛下与高句丽的事。
如今的陛下被诸国尊为天可汗,此间心气又是如何地高。
徐孝德不好多言,只能双手作揖行礼,“臣让中书省先去拟章程。”
说完话,又看了眼陛下的背影,躬身退出。
从甘露殿走到中书省,正是朝中休沐的时候,此刻的中书省只有郑公一人在当值。
先前有温彦博说过辽东之策,现在陛下又提及。
魏征看着眼前的徐孝德,“老夫知晓了,这就与房相他们去商议。”
迟疑了半晌,他看着徐孝德神色狐疑,“此事是陛下说起,还是你说的。”
“回郑公,下官只是提及了都护府之事,并未说起高句丽,是陛下先提及,下官不好多言,还请郑公帮陛下决断。”
徐孝德一番话说得端正,再道:“下官以为陛下竟然说起了这件事,征讨辽东势在必行,高句丽王必须交出四郡之地,若不交还,大唐不承认他们的身份,便是无主之地,可以号令诸国共击之。”
魏征正色道:“你且回去吧,本就是休沐,这些事情放到以后再谈。”
徐孝德深深一礼,退出了中书省,整个皇城空荡荡的,显得很安静。
陛下的旨意送到了中书省,魏征与房玄龄,长孙无忌商议了一番,议定了章程,将奏章送到了礼部。
要说本是休沐时节,寒冬时节,许敬宗正在家里裹着被褥睡得正香,家里的婆娘带着孩子走入房内,“起来了,朝中来人找你。”
许敬宗稍稍睁眼又闭上,“这休沐天,朝中的人怎么会来?”
“老混账!还在睡,家门口站着一队官兵,街坊邻里都看着!这日子还怎么过!”
听家中妻子骂骂咧咧的,许敬宗只要起床懒散地穿着衣服,张尚书不在礼部,去年一年实在是太忙,好不容易到了休沐想着好好多睡几天,不想还有人来打扰。
心情烦闷地走出屋门,衣衫单薄被冷风吹得直哆嗦。
靴子踩着院中的积雪,许敬宗赶忙穿好衣裳来到自家门口,看着眼前几个官兵,是门下省来的,他又看了眼四周议论的邻居,便神色嚣张地喝问道:“不知道现在是休沐吗?尔等来打扰老夫作甚。”
许敬宗现在确实有嚣张的本钱,在礼部跟着张阳立功不少,传言今年还会有封赏。
来人是五个门下的文吏,“是中书省送来的章程,请许侍郎过目。”
看这番作态,还有这些来过问的官吏恭敬的模样,都说这许敬宗现在在朝中的位置很是不错,众人也笑脸以对纷纷离开。
在外人面前可以如此作态,但在自己的妻子面前许敬宗该老实还是老实。
看着章程上的内容,一看到高句丽与辽东字眼便觉得这件事自己做不了主,还要问过张尚书才行。
先让这几个文吏离开,许敬宗回屋收拾了一番,便急匆匆又走出了家门,今年还没开朝,就有这等事,看来今年又是不消停的。
本是休沐期间,外交院也关着门。
许敬宗只好先去寻张大象与大素,一起去骊山面见张尚书。
此刻骊山,张阳与李泰在村口坐一起,商谈着往后蒸汽机的铸造。
张公瑾坐在一旁听着两人对着图纸商量,听着这些话很是有意思,尤其是一些以前没有听说过的原理。
李泰设想是要建设一个库房大小的蒸汽机,如房子般大小,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因为考虑到足够的使用周期,而体积再加大也考虑到制造更大的压力差。
还能留有余力控制排气阀,从而来控制蒸汽气压的大小。
这对李泰来说还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需要很多次的实践才能得到结果。
整个库房都是水箱,用铁器做成了水箱封存好水,水箱有两个口,其中一个口放入煤石燃烧锅炉,而锅炉就埋在水箱中,不能烧着整个水箱来产生蒸汽。
产生的蒸汽铜管,就连铜管也埋入水箱中,层层折叠的铜管积累蒸汽,从水箱的另一头排出。
如此,基本的图纸就这么完成了。
李泰低声道:“还要多尝试几次。”
抬头看去,姐夫拿着一张写过字的纸张放入水碗中。
张公瑾也好奇看着,纸张完全浸湿,放入一些白色的碎石粉,使劲搅拌。
原本纸张上的墨水开始划开,就这么反复换了几次水,纸张都泡烂糊了,换洗换下来的水也越来越干净。
眼看着水碗中的纸张成了丝丝缕缕的纤维,李泰惊讶道:“这就是姐夫的纸张回收术?”
张阳颔首点头。
“可纸都泡成这样的,还怎么用?”
闻言,坐在轮椅上的张公瑾抚须道:“纸张是从纸浆而来,经过洗涤之后,也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再成为纸张。”
“老师说得在理,在纸张回收的过程中,总会有损耗,以我们现在骊山的水平能够将回收的纸张利用到六成就已经很不错了。”
原本方方正正的一张纸,现在泡在水中都成了纤维状,一扯就断,墨水已经洗去。
“姐夫刚刚往水中加了什么?”
“就是我们骊山用来造肥皂的秘方而已。”
“就如此简单?”李泰越发诧异了。
“这有什么难的,用碱来洗去墨水效率虽然差了一些,能够回收利用已经不错。”
“那姐夫当初说……”
“我最近才想明白,本来是想用硝的,后来又发现那东西要重新准备太麻烦,以骊山的人力不好重新开建一个工坊,便想到了现成的肥皂,只不过这东西伤手,遇水之后少用手碰。”
张阳又铺开一张纸,写着流程一边讲述着:“回收的纸张先泡入水中捣碎,再经过三两遍清洗,分为四五个水池,经过清洗之后,再进行脱墨,而后继续清洗干净,直到纸张泡烂了,成为纤维较粗的纸浆。”
“再将它们压成新纸。”李泰当即抢答。
“旧纸张不能直接压成新纸,因为它们的纤维已经被破坏过一次了,需要混入新的纸浆,旧纸回收的纸浆与新纸浆混在一起使用,其中比例只能请魏王殿下自己来掌握了。”
现在的李泰放下了洛阳的事,也不再搭理长安城的议论,他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骊山的建造生产上。
虽然说他的减肥事业很失败,但在建设生产这一块上进步很大,他在骊山这几年所学所用最多的几年。
这胖子现在的技术水平是村子里最高的,生产技术一手抓。
正谈着眼下骊山技术的下一步攻关方向。
不多时,许敬宗便带着张大象与大素策马而来。
张阳揣手皱眉道:“这不是休沐吗?他们怎么来了?”
许敬宗带着人匆匆翻身下马,递上奏章,“事关辽东还请张尚书过目。”
奏章上所写是当今天可汗要让高句丽归还当年中原将士尸骨的事。
既然老师在场,张阳递上奏章,“还请老师过目。”
冷风吹过,张公瑾收紧自己的衣衫,抚须道:“高句丽的事情太远,正值都护府职权之争,陛下偏偏在这个时候说起此事别有用心,你可要谨慎考虑。”
许敬宗连忙行礼,“谢邹国公提点,正值朝中争夺都护府之际,陛下不提都护府章程,反而提及远在辽东的高句丽,而辽东之事一直都是我们礼部在安排,陛下明意上说着辽东,实则还是为了都护府,而礼部在辽东布置多年的局面断然不能放弃。”
“如此我们不得不交出都护府职权,听由朝中安排,来换取苦心经营辽东的局面不被破坏。”
一番话说出口,众人皆是沉默。
张阳惆怅道:“狠毒的帝王心呐,又要来摘礼部苦心经营的成果,要拿就算了,还要名正言顺,又要我们心甘情愿。”
许敬宗又说了事情的来由,徐孝德一次面见之后,陛下就作出了这个决定。
他不会无端说起辽东,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世民这个天可汗,他的处世用心与前几年相比……越来越深,用权术不动声色,也越发老练。
实在抱歉,请假一天,暂更一章,明天会正常更新,争取补更。
第六百四十一章 礼部大计
张公瑾双手放在羊毛毯盖着的膝盖上,低头感慨道:“当年离开朝堂时,陛下多少还有些少年意气,如今已经登基十年,有城府,有谋算,也不会被他人左右。”
听老师低声自语着,言语中对陛下还有欣赏之色。
张大象与大素的神情都不是太好,包括许敬宗,好像都觉得保不住现在的外交院。
张阳先回头看了眼老师,又看向眼前三人,低声道:“都护府职权可以交给朝中,但外交职权我们不能让步。”
以前的礼部从一个三人的小官邸一步步走来。
那时候的礼部是无人问津也是最不起眼的。
那时候大家都一无所有,豁出了所有在礼部做事,张尚书为了礼部的利益,敢在太极殿叫板长孙无忌。
这是礼部一点点自己争取而来的。
也是在礼部的四五年,许敬宗最有感受,那时候的礼部人微言轻,办事要小心翼翼,还要看着朝中其他各部的脸色。
现在陛下要夺都护府之权,许敬宗心里怎么想都觉得不舒服。
正因为这样,陛下在朝议上说过关于给礼部众人封赏的事,想到这般,从去年开始陛下就已经打算了。
现在要拿走都护府职权,事后还有封赏。
这便是陛下的安排,想要谋取外交院的成果,现在外交院有这番局面,那是众人齐心努力的结果,这些年大家好不容易在礼部有了建树。
许敬宗心中万般舍不得,让这个局面散了,他双手握着拳,眼神中多有不甘。
直到张阳的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才稍有放松。
“老许,我知道你这些年不容易了,不过事涉兵权归属,我们还不能与朝中争。”
许敬宗低头道:“下官愿听张尚书安排。”
张阳看向张大象与大素,低声道:“外交院交出都护府职权也可以,但辽东一地的治理还有高句丽的局面,我们必须要有足够的主动权。”
转过身,张阳深吸一口气嘱咐道:“让李义府加快高句丽内部的争斗,渊盖苏文其人越早篡位越好,温老先生已经派了三千河北弟子前往辽东驰援大安,这高句丽我们要定了。”
许敬宗连忙躬身行礼,“张尚书所言不错,这高句丽我们要定了。”
三人眼神坚定地离开。
等走远之后,李泰抱着一大捆图纸已经离开,刚刚对话他权当没有听见,逃得远远的。
姐夫与父皇之间的矛盾敌对躲得越远越好,专心做技术攻关,不该插手的事情绝对不插手。
张公瑾送走自己的两个儿子,也看着许敬宗离开,低声道:“张阳,你当真要这么做吗?”
“老师是说筹谋高句丽的事情吗?”
“嗯,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面对外敌没有半分的退让,面对皇帝也没有半分退让,就算是要交出外交院都护府职权,也要拿下高句丽。”
张阳颔首道:“拿下了高句丽再与陛下谈价钱,至于都护府的都护职权这一块烫手的肉,我乐见其成朝中各部削尖的脑袋去抢,而我可以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为了都护府职权争吵不休,疲惫不堪之时,再看局势时,大安已经将高句丽拿下了。”
闻言,张公瑾笑道:“就像是当初夺取高昌的时候一样。”
任由这个弟子推着自己的轮椅,张公瑾眼神中有担忧之色,“在你的眼里,从来没有绝对的臣服,许多人都对陛下俯首称臣,在老夫看来,你更愿意与陛下交换利益。”
“老师说笑了。”
张公瑾又道:“你离开朝堂是对的,看大象与大素都不能担任礼部尚书一职,这两个孩子都是良善之辈,他们没有手段,就算他们心里有多么的不愿意,对皇帝的忠诚会让他们轻而易举交出职权,而不是像你这般的去争取,你保留。”
“你与老夫以前见过的人不一样。”
“老师以前见过的人是什么样的。”张阳低声问道。
“有人对皇帝忠心,有人为了仕途甘愿为皇帝献出自己的身家所有,可他们不知道争取自己该有的利益。”张公瑾笑道:“就像你为了礼部所有人的利益,去与皇帝谈条件,这样的人少之又少,说你这么做是对的也不是,说你错也不是。”
话语顿了顿,张公瑾抬头看着天,“真该让老夫的孩子离你远一点的。”
张阳尴尬一笑,越发不解了,“老师何出此言呐。”
“老夫何出此言?”张公瑾嗤笑道:“长孙无忌也好,房玄龄也罢,当初的秦王府谋士中,他们虽说也是谋士,但不像老夫这般不择手段,为了让陛下在玄武门围杀李建成,老夫冒着大不违胡诌天象警示,老夫敢这么做,长孙无忌之流敢说这样的话吗?”
张阳推着轮椅,来到老师家的院中,师母正在做着饭食。
“老夫与长孙无忌他们不同,老夫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们时常背地里说老夫的坏话,说了老夫阴狠,众多谋士之中,长孙无忌他们在明,老夫却一直站在陛下的身后,暗中出谋划策,在秦王府的那些年,为秦王办事,脏事破事都做了不少,杀人嫁祸的事情没少做。”
“他们总说老夫是个老阴人,可老夫在教这三个孩子上,不论是大象,大素,还是大安,秉持着心中还有存有的良知,将这三个孩子教导成忠厚纯良之辈。”
“这样的孩子不能继承老夫的衣钵。”张公瑾说着话语。
“我来继承老师的衣钵。”
“呵。”闻言,张公瑾笑得还有些轻蔑,“就你那些手段连长孙无忌都斗不过,还想继承老夫衣钵。”
张阳颔首,“老师这话未免有些伤人。”
张公瑾又笑了,“你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你在长孙无忌这些老狐狸眼中还是嫩了许多。”
“还请老师多活几年,多指点一二。”
“你是何居心呐,老夫重病缠身已经很辛苦了,念想着早点入土为安,你却让老夫再多活几年。”
“身为弟子这不是应该的吗?”
张公瑾抚须皱眉道:“你该拜在长孙无忌门下的。”
爽朗一笑,张阳面向师母行礼,便离开了老师家的院子。
回到骊山上,张阳抱起自己的女儿,“你觉得爹爹是坏人吗?”
小清清稍稍点头,但看到父亲脸色一横,她又连忙摇头。
张阳满意自己的女儿的行为,笑道:“晚上想吃什么?”
小清清的小手撑着下巴,这是学她母亲的习惯,思考喜欢用手撑着下巴,“想吃烤羊肉。”
“烤肉不能多吃,晚上吃排骨吧。”
“我要吃烤肉!”
小清清言语反抗着,走到华清池边,张阳将她放下。
李玥正在收拾着藏书阁,见夫君来了她将一堆嗮好的书卷放入藏书阁内,便言道:“这天气阴沉沉的,多半又要下雪了。”
她捧着一大堆的书卷搬入藏书阁中。
张阳伸手拿过她怀中的书卷,“我来吧,快一些。”
“嗯。”
家里的书卷很多,这些书有大众一些论语汉书,还有一些前朝留下的孤本,更有媳妇平时读书做的笔记注解,又或者是自己给弟弟妹妹讲课时留下的笔记。
这些书卷都是她的宝贝,就连小熊也不能踏入藏书阁,这里是她的禁地。
小武和徐慧过了年也回来了,她们正在藏书阁整理着书卷。
侧目看了眼,正有说有笑的师父和老师,“师姐,老师和师父可真好。”
虽然这夫妻俩有时候也会吵架,总是能和好,总是能和和睦睦。
小武低声道:“老师与师父总是说一些家国大事,志向很远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老师的影响,小武现在还是小女子,却已有大志向,想要骊山的山门学派立足中原,发扬世间。
老师时常与师父聊家国大事,看着地图聊天下形势。
这样的场景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她以后不想活得像外面那些女孩子一样。
小武低声道:“执掌权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徐慧闻言愣了愣,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师父总是距离朝堂很远,爹爹也说过师父这么做是因为不想被权力牵累,师姐还是距离权力远一些为好。”
“骊山要开拓山门,好好研究学识,就该一心钻研学识,朝堂权力终究距离我们太远。”
小武眼神多了一些别样的神采。
俩人是师姐妹,但俩人在来骊山之前的童年却大相径庭。
因为家室与出身,小武从小的童年就过得不好,不是家中嫡女,还有母亲的出身。
而徐慧则好一些,自小跟着家中父亲为官,出身也是东海徐氏望族,受家里门第的熏陶,自幼也是读书识字,能够写文章也懂事,受长辈喜爱。
她父亲现在就在朝中任职,也会与自己说起一些朝中发生的事情,也会说到现在师父的处境。
徐慧低声道:“师姐,我这边整理好了。”
小武看了看自己的书架,应声道:“我这里也快了。”
徐慧爬着梯子从书架的高处下来,“我帮师姐整理吧。”
两双小手将地上的书卷拿起来,依次放入书架上。
徐慧微笑着,能帮师姐就帮,这是爹爹一直教导的,与人帮助,与人交好,为人立身之道。
其实她明白这位师姐的心思,但尽可能劝说她,感染她。
一家人忙活了好半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将藏书阁的书籍整理好。
张阳在厨房忙碌着,“小慧,帮我去摘些葱。”
徐慧应声道:“好!”
“小武,把装猪油的罐子拿来,厨房里没有猪油了。”
“这就拿来。”
师父的话打断了两个小丫头的低语,匆匆去办事。
徐慧捧着一把葱放在灶台边,小武也拿来了猪油,在一旁的柜子上放好。
“小武啊,今年开春时节小慧与丽质行笄礼,你也一起。”
“可是我还没到笄礼的年岁。”小武低声道。
张阳炒着菜,“无妨,差一两年无事,不如一起办了笄礼,往后省得再办。”
“嗯!”小武重重点头,顿时眉开眼笑。
见师姐没了烦恼,徐慧也跟着高兴起来,两丫头手牵着手,又离开了。
张阳尝了尝刚刚炒好的卷心菜,媳妇怀着孩子,吃食要注意一些,卷心菜不能炒得太油了,眼前的菜有点像是干煸的。
味道还凑合,怀着身孕营养和荤素搭配,要多费心思。
风雪中的长安城,许敬宗脚步与张大象,大素三人脚步匆匆走入承天门。
三人只好提前结束了休沐,为了今年的事情提前忙碌起来。
风雪中的皇宫,寒气袭人,比之生机勃勃的长安城更冷。
远远看着太极殿,那里犹如一头张着嘴的吃人猛兽。
侍卫缄默地守在这里,双眸目视前方,整齐划一地站立带着一些肃杀之气。
这种静谧与寒冷,让人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在内侍太监的带领下,三人冒着风雪走向甘露殿。
远处那座最先点起了灯火的宫殿便是甘露殿了,三人在殿前停下脚步,稍稍拍去衣冠上的雪花,这才迈步走入殿内。
殿内,这里与寒冷的外面如同两个世界,火盆中的炭块发出微微的噼啪声,但火光却显得黯淡无比。
李世民正看着手中的书卷,不怒自威的神情,令人不敢直视。
现在陛下展露出来的锋芒比以往更甚,甚至近来进谏的奏章也越来越少了。
“去见过张阳了?”
陛下的话语传来,许敬宗鼓起勇气上前一步,“回陛下,臣等确实走了一趟骊山,礼部诸多事宜还要经过张尚书商议。”
李世民稍稍点头,“礼部行事也要有章程,朕可以给外交院方便,但总奏章都要和其他六部一样,这不能变。”
“臣等明白。”许敬宗行礼,张大象和大素也跟着行礼。
李世民颔首道:“朕想过了,你们三人是最早在礼部,也是最早跟随张阳做事的人,劳苦了这几年也早该有封赏了,张大素当年远去吐蕃,为朝中大计,身先士卒,身加中书舍人,遥领怀州长史,俸禄按三个职位的总数,当然念你年不到三十,依旧留在礼部,往后另加赏赐。”
第六百四十二章 任太府寺卿
李世民的目光依旧看着书卷,低声道:“张大象你本是邹国公张公瑾的长子,将来也要承袭国公之位,朕不好对你多加封赏,往后便继续留在礼部,朕赐你入宫奏事之权,往后若有朝政之见,随时可以入宫面见朕。”
“谢陛下!”
张大象与张大素一齐应声道。
最后轮到许敬宗,李世民犹豫了片刻,“许敬宗你当年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朕一直想要给你安排,不想你却去了礼部,受李孝恭举荐朕也答应了,这些年觉得礼部如何,若想要换个地方大显身手,朕可以在中书省安排。”
许敬宗低着头咽下一口唾沫,陛下给的这个条件很好,若答应了就要离开礼部去中书省。
礼部是这五年以来的心血,说什么都不想就此放弃了。
他躬身道:“臣自知才能不够,还望陛下三思。”
这一次李世民终于抬起了头,“前些天朝中宴席,朕问过崇义,他说张阳不在礼部,而礼部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你在安排,你任劳任怨,朕也看在眼里,张阳在朝中身兼数职,又要监造太液池修建,等年后开朝,这礼部尚书一职便由你来担任如何?”
“臣惶恐。”许敬宗弯下身言道。
李世民笑道:“当初在秦王府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般谦逊,这般惶恐的。”
“朝中任命臣全听陛下安排,这是礼部经过张尚书商量而得来的决议,还请陛下过目。”许敬宗递上奏章。
小太监接过奏章放到陛下面前。
许敬宗又道:“都护府职权交还朝中,往后礼部只处理外交事宜,不涉都护府兵权事由。”
李世民看着奏章点头,“辽东的事呢?”
许敬宗又道:“张尚书举荐张大安入礼部为礼部侍郎,且要领辽东事宜将国书送入高句丽,以此再勒令高句丽王亲自来大唐朝见。”
“甚好。”李世民合上这份奏章,“狄知逊在河西走廊建设也有成效,也任命礼部侍郎,朕已经准许李百药辞官了,他年事已高,朕封他安平县公,你们掌管诸国外交事宜,多几个侍郎也无妨,你以为呢?”
许敬宗行礼道:“陛下圣明。”
一声圣明道尽了态度,礼部与陛下交换利益,至此都护府职权离开了礼部,到了陛下手中。
李世民看着三人离开,缓缓将手中的奏章放下,神色说不上是忧是喜,现在的礼部侍郎有许敬宗,张大象,张大素,李崇义,张大安,狄知逊共六人。
朝中六部,从来没有哪一部有这么多的侍郎。
足以可见陛下对现在礼部的看重。
而今日封的两个侍郎,张大安和狄知逊都不在长安城。
还有远在波斯的裴行俭与薛仁贵,王玄策,且不说眼下不知波斯战况如何,朝野上下都在等着波斯的消息。
就看这三人平定天山之功想来封赏也不小。
礼部的人手越来越多,越来越壮大,执掌外交职权,好在都是对外不是对内,甚至有人以为将来的礼部或许可以与中书省比肩。
事涉大唐与诸国的邦交,众人也都知道外交院这两年立功不少,光是建设安西都护府,收复安西四镇,平定天下,许多人力物力都是礼部自己拿出来的,不像朝中几部,但凡兵部要做什么,还要户部与吏部的配合。
当旨意下来,经过朝中各部安排,少说有三五天的时间。
而礼部则可以自给自足,这确实难得。
谁让这位礼部尚书,家业庞大,能够拿出钱给礼部。
就在这个冬天,李百药背着行囊关上了礼部的大门,今年吏部终于批复了他的告老奏章。
年近七十的李百药缓步离开。
他须发皆白,穿着朴素的衣衫走出朱雀门,从朱雀大街一路走到长安城门前,家眷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他低声道:“去一趟骊山,老夫要去见见张尚书,如此辞官想必他心有猜忌了。”
家眷们都无言收拾着,李百药一生为官从前隋至今高不成低不就。
他的儿子李安期低声道:“许侍郎已经同意让儿子在礼部任职,任主客郎。”
主客郎主要是给礼部侍郎办事,其中还要做接见诸国使者,与诸国使者交流事宜。
李百药稍稍点头,坐上了马车便言道:“去骊山吧。”
李安期挥动马鞭,马儿朝着骊山而去。
李百药奋斗了半辈子,官位起起落落,他笑自己资质平平却活得恣意便也足够了。
马车到了骊山村外,李百药向这里侍卫说明了来意。
不多时,张阳便来了,他笑道:“百药兄弟,许久不见了。”
李百药行礼道:“张尚书,下官捷越行事,瞒着尚书向吏部递交了辞官奏章,还望尚书见谅。”
闻言,张阳沉默了好一会儿。
李百药依旧躬着身子。
李安期连忙道:“家父是因怕张尚书念在旧情不愿答应辞官,这才会私自将辞官奏章交给了吏部。”
张阳颔首,双手扶起李百药,“百药兄,此番是要离开长安城了?”
李百药点头,“打算归乡了,这是老夫的孩子安期,他以后还在礼部任职,这孩子没什么本事,行事也踏实,还望张尚书费心照顾。”
“嗯,我知道了。”张阳看了一眼已经人到中年的李安期。
当初刚到礼部与李百药发生了不少事情,张阳邀请他们在村前坐下,倒上酒水笑道:“当初我们遭遇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甚是可笑。”
李百药喝下一口酒水问道:“老夫想来倒也有些荒唐。”
两人年岁相差很大,倒是很能聊得来。
张阳又道:“当初你来礼部,我与许敬宗一直认为你是高士廉派人的奸细,说不定许敬宗现在还如此认为。”
李百药笑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谈起了当年往事很是怀念。
关于礼部原本的那些事,可以交给李崇义去办。
上官与下属的交接就这么完成了,送走李百药的时候,张阳怎么想都不开心。
李百药要去安平县养老,这位老人家终于走了。
一转眼朝中的旧人又离开了一个。
余下的都是年轻一派,也都是中坚力量。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礼部交出了都护府职权,现在的都护府职权就在陛下手中,就看陛下要将这个职权交给谁了。
有人说要交给赵国公,但也有人认为赵国公是陛下的外戚,外戚干政这方面陛下一直都很小心,事涉兵权怎么可能交给赵国公。
朝野还在议论不休,朝中各部都在准备,包括卫府。
李世民坐看这场纷争愈演愈烈。
临近今年的大朝会,皇家的公主皇子们又要去骊山进学了。
小兕子在母后怀中,依依不舍,“母后,父皇也去骊山了,女儿也想去。”
长孙皇后笑道:“你还小,等再过几年。”
小兕子抿着嘴,眼神中带着许多希冀。
皇帝到了骊山,张阳还在家里忙碌,李世民带着还在孩子们走上山,夫妻俩站在华清池边迎接。
“玥儿怀着身孕,就不用多礼了。”
李玥还是躬身行礼,“谢父皇。”
打量着四周,李世民在石桌边坐下,婶婶端上茶水,“陛下请用茶。”
李世民颔首道:“张阳,安西都护府也建设好了,朕与中书省几位也商议过了,你该有封赏。”
礼部交出了都护府职权,将礼部的这个成果交给皇帝,李世民这才给封赏。
不见兔子不撒鹰,不给好处也不会给承诺。
可以预见以后与陛下打交道越来越不好对付了。
人都会成长,李世民的皇帝生涯已有十年,现在正值事业的巅峰期,这位皇帝越发地老练,也越发地不好说话。
“念你还年少,若加封太多不合适,朝中也会有非议。”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啧舌道:“既然温彦博身患重病,无法领仆射一职,加之尚书省的暂且闲置,你且领尚书省侍郎,身兼中书省侍郎之余,再任太府卿,身领尚书侍郎也可更好地执掌太府寺一切事务。”
“太府寺执掌钱粮用度,也掌管农桑与耕种,你以为还要继续为朕分忧才是,如贞观菜咸鸭蛋此物,不该只是骊山才有。”
原本的度支郎就像是个强行给的官职,一来位置尴尬,二来行事多有掣肘。
张阳点头称是。
李世民又喝了一口茶水,“你这里的茶水不错,都已经冬季了,茶叶保存很好,这味道倒也没变。”
张阳解释道:“都是陈茶了,相比宫里的茶叶或许会好一些,臣不过是将茶叶放在封蜡的罐子中,与空气隔绝,再放入能够吸收水分潮气的事物,放在阴凉处。”
“如此也只是尽可能让茶叶保持色香,只不过还是不如新茶好喝,宫里若想茶叶想要保持好风味,最好将炒制好的新茶放入冰窖之中。”
李世民稍稍点头。
耳边传来了孩子们的嬉闹声,小武和小慧正在带着弟弟妹妹跳绳玩。
李玥再看夫君与父皇低声谈着话。
刚过除夕的时候,父皇与夫君在皇爷爷面前翻脸争吵,现在心平气和能够坐下来商谈,实在是难得。
李世民又道:“朕看过,许敬宗其人很不错,将来你还是位列中书省的,礼部尚书的位置总该让给别人。”
“陛下是在问我的意思吗?”
“礼部是你一手扶持起来的,许多利益与权力也是你向朝堂争取的。”
说起当年,张阳笑道:“陛下是不是觉得我当时做得很对?”
“呵呵呵……”
李世民干笑道:“想到当初你初到礼部,在太极殿与赵国公叫板的模样,朕就想扇你一巴掌,让你知晓朝堂的险恶。”
张阳不动声色喝下一口茶水,心头暗叹果然伴君如伴虎。
话语说了不几句,关于礼部的事情李世民不想多问,他只看结果,若是事情办好了封赏便是,若是事情办差了,看看礼部众人的命有多硬。
君臣俩人心中各有猜忌,张阳端坐着只要陛下不问,也不愿意多说礼部今年的安排。
送走了皇帝,张阳这才重新坐下来喝着茶水。
李玥整理着弟弟妹妹从宫里带来的一些衣物,“父皇的安排也挺好的。”
杨婶低声道:“按说礼部几位侍郎都有封赏,总领礼部事务,礼部尚书当给最多的封赏,陛下却重赏侍郎,对县侯的封赏……”
张阳放下茶杯叹道:“几乎等于没有是吧。”
杨婶点头不语。
李玥坐下来解释道:“自朝中银钱用度紧张以来,父皇让夫君任度支郎,现也颇有成效,而度支郎的位置与夫君的身份有许多冲突,按说六部尚书之列,不该再给尚书省职位,且不说如今尚书省已闲置多年,好不容易温老回来了,却有重病在身,但眼下尚书省依旧只有夫君一人。”
小熊终于被李治这几个熊孩子从柴房中拉出来。
张阳淡淡看了一眼,“所以我还是一个光杆。”
闻言,李玥又笑道:“夫君早晚要离开礼部,父皇已经有这个想法了,而且还推举了许敬宗,看来距离那一天不远了,夫君是要走入中书省的,所以父皇既给了尚书省侍郎,又保留了中书侍郎。”
“保留尚书省的位置,是希望夫君可以直接掌管朝中九寺之一的太府寺,现在看来不像是当初仅仅一个度支郎有些不大不小的意思。”
“夫君的官职大小其实还是中书侍郎没有变化,至于尚书省的侍郎不过是为了掌管太府寺的一个虚衔,就像是郑公既是太子师又是侍中,却不用去东宫任职,也是这个意思。”
张阳自然自己还是个半吊子,对朝中的那些不成文的规矩,还不如媳妇了解。
“不过夫君万不可小看太府寺卿这个位置,父皇依旧让夫君管着钱粮用度之事,但太府寺卿自汉以来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大司农,除了掌管钱谷,还要理贡赋之事,治粟,治水,耕种,赋税盐,铁,酒都在其中,还有夫君鼓励父皇新设的关税。”
李玥拿起一叠衣服又道:“说来太府寺卿空置许久,以往一直由房相看着,现落在夫君手中,可以见得夫君暂任度支郎一职时所作所为父皇很满意,如今才会让夫君正式担任太府卿。”
官越做越大,实权越来越少,过不了多久唯一有点实权的礼部尚书这个位置都要没了。
张阳很满意,这对自己的养老计划有利。
第六百四十三章 要看饭桌
李治快步跑来,“姐夫升官啦!”
孩子不懂事,这就高兴地来祝贺了,在骊山过得都快吃成一个小胖墩了,现在去宫里过了一个年,好像又瘦了一些。
且不说自己是不是升官这种事情,李世民的任命更像是一种平调。
张阳皱眉道:“晋王殿下回宫之后,是不是又挑食了。”
李治皱眉道:“我没有挑食,是宫里的厨子做饭食不好吃,那帮厨子做出来的红烧肉不好吃,他们就连鱼汤都做不好。”
看他一脸不乐意的模样,张阳耐心劝道:“那也不能挑食,你们正是长身体最关键的时候。”
李治不屑摇头,“皇兄皇姐们都说不好吃。”
对付挑食的孩子一直都是一个很头疼的问题,要说李治挑食吧,他把问题都归结给宫里的厨子做饭菜不好吃。
在骊山的这些天,算是把这些弟弟妹妹的胃口养刁了。
张阳正色道:“晋王殿下,吃饭吃不饱,人容易长不高,吃肉不吃菜,会成胖子的。”
闻言,李泰又不乐意道:“但宫里的吃食真的不好吃,要是一直在骊山,我们可以吃饱饭的。”
听他这么狡辩,张阳的神色严肃了几分。
看姐夫的脸色,李治心虚地低下头,“我知道了,以后在宫里也好好吃饭。”
张阳颔首道:“行了,去玩吧,姐夫的事情你别用多问。”
“嗯。”
李泰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这一幕李玥看在眼里,夫君对弟弟妹妹的用心照顾很不错,只是在吃食上,不论是婶婶的还是夫君做饭食一直都很精细,这不是宫里的厨子可以比的。
习惯了家里的饭食,李玥在宫里的用饭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也不清楚宫里的饭食是怎么样。
总之家里的厨艺也是一家人的心血,岂能轻易能够学会,光是火候的把握,李玥就觉得自己要学好都很费劲,除了简单的吃食,在更复杂的菜色厨艺上,基本上处于一种放弃的状态。
再看弟弟妹妹无忧无虑地玩着跳绳嬉闹,她低声道:“现在多好呀。”
张阳忧心道:“她们都是你父皇的孩子,现在的美好,往后还有更残酷的现实等着她们,往后我们要操持的事情更多了,你父皇就不是一个好人。”
李玥温柔地笑着,“往后弟弟妹妹的事,还要多仰仗你这个姐夫,来时听跟随而来的宫女说,高阳一直不满国子监的夫子,还捉弄了一个夫子呢。”
“怎么捉弄的?”
叹息一声,李玥犯难道:“说是在人家如厕的时候,倒了一盆热水进去。”
看着这群弟弟妹妹,这些可都是陛下的儿子,要说她们横行无忌谁也不敢拦着。
做姐夫的此刻感觉心更累了。
等孩子们嬉闹完,李玥便给他们安排考试,还要考校一番弟弟妹妹去年的学习成果,顺便巩固一番,让她们提前进入学习状态。
从巩固知识上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只是考试的结果不尽如人意。
夜里,张阳在地上铺好被褥。
小清清这些天一直与母亲睡,她趴在床榻上好奇地眨着眼,“爹爹为什么睡地上。”
张阳舒坦地躺下来,“最幸福的事,就是可以舒舒坦坦睡觉。”
家里那头熊的鼾声太折磨人,可以不在书房睡之后,感觉自己上火的症状都已经不见了。
“爹爹为什么不睡床上。”
女儿再次发问,李玥批改着弟弟妹妹的试卷,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又不自觉地笑了笑。
张阳闭着眼低声道:“等你娘肚子里的小宝宝出生了,爹爹就可以回床上睡了。”
“嗯!”小清清重重点头,“弟弟早点出生吧。”
也不一定是弟弟,张阳闭着眼意识开始模糊,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清早起床,天才刚刚亮,两位婶婶做了一大桌子的饭食。
两位婶婶本就是宫里出来的,照护公主与皇子们本就是她们应该做的,现在相处久了,在弟弟妹妹眼里,两位婶婶与宫里其他的宫女不一样。
更像是与长辈相处,媳妇俨然已经成了弟弟妹妹的领头人,要是在宫里她们都听皇姐李丽质,在骊山都听李玥的。
李玥对这两位婶婶如亲人一般,自然而然地弟弟妹妹也当两位婶婶是长辈。
清晨,张阳晨跑了一番,在华清池再冬泳往返两趟,换了一身衣裳,弟弟妹妹们这才醒来。
还是冬日的早朝,今天的晨光正好,整座骊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朦胧,松林中细枝和柏树的支脉上缀满了霜露。
天空澄蓝如洗,深吸一口气新鲜的空气,令人的心情格外愉快。
做官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大唐这个复杂的朝政机器,要了解他的运作,除了大唐现行的律法,还要了解其内部许多不成文的规定。
太府寺卿具体都要做什么,媳妇也不好形容,她知晓朝中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也都听婶婶说起,或者小时候宫中人的议论。
想要有经验,并且找到方向,还是要问了解这种事情的。
张阳漫不经心走下山,看到了正在逮着几只小狗的河间郡王,这种事情去问他显然不靠谱。
再看到老师家的院门已经打开,张阳这才朝着老师家走去。
骊山清晨还有些霜冻,张公瑾早早便醒来,坐在轮椅上看着手中的书卷。
张阳先是向正在收拾家里的师母问好,目光瞧向老师,“老师醒来得真早。”
“嗯,早睡早起是个好习惯。”他低着头依旧看着书院,低声回着话语。
师母端来的饭食,张阳连忙摆手道:“婶婶,我用过饭食了。”
“家里平时也没什么人来走动,你多吃一口。”
“谢师母。”
张阳拿起一碗黍米粥喝着。
张公瑾则是吃着一张饼,又喝下一口粥,他还需要咸鸭蛋来下饭,“陛下让你做太府寺卿?”
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喝完,张阳放下碗筷端坐正色道:“弟子一直不解,这个太府寺卿要如何当。”
张公瑾笑道:“太府卿这个官职在九寺之中倒是特别,与其说户部管着田赋与户籍,不如说太府卿才是管粮食的。”
“说来又要我管钱,还要我管粮食。”
“要这么说也无错。”张公瑾吃完了碗中的饭食,拿起吃剩下的半张饼,慢条斯理吃着,“身为太府卿,你要懂得不只是银粮之事。”
说罢,张公瑾用指关节敲了敲眼前的饭桌,“你看饭桌上有什么?”
“有粥,有饼,咸鸭蛋,还有一些咸菜。”
张公瑾点头道:“这便是太府卿要做的事情,你要看着的便是大唐人的饭桌,这饭桌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才是你最关心的。”
有道是皇帝是大唐权力体系的最高级,皇帝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有时候还要想皇帝要你做什么的言外之意,这件事要怎么做,要如何做。
更不要说现在的李世民早已不是当初刚刚登基前几年的那位皇帝,手握天下的权柄李世民锋芒毕露,羽翼已成,锋芒毕露。
“不过……”
张公瑾思量半晌,长出一口气,“听闻陛下掌握了吐蕃的盐湖?”
“对,这是前几年的事了。”
“嗯,那就是了。”张公瑾将手中的这张薄饼吃完,“经过这些年的积累,陛下手里已经有了不少的细盐,你是太府卿也要明白中原的盐价盐况。”
“这种事不好处理。”
张阳面露难色。
张公瑾笑道:“这些事情不用你担忧,你只需要将你看到的,见识到的形势禀报上去便好,中书省与陛下,还有朝中六部都会做商议,这不用你担忧。”
他推动轮椅的轮子,走到院子里的另外一张桌案,这里已经有煮好的一碗汤药,缓缓喝下一口便道:“陛下重赏了礼部其他几位侍郎,唯独对你的赏赐轻描淡写,想来是别有用意。”
张阳神色凝重,三缄其口安静了片刻,“我和陛下有过节,陛下欠我钱,”
闻言,张公瑾笑道:“糊涂点也好,陛下更深的用意是让你不要管其他的事,尚书省的事与中书省的事都不用你费心,你只需要顾好眼下你该做的事情。”
“言外之意,便是让你别再管其他,这也是一种对你的照顾,你该明白陛下的苦心,你既然能够管着钱粮,那便在太府卿的位置好好坐,管好中原人的饭桌便可。”
“多谢老师提点。”
经过老师这么一分析,张阳又觉得自己的思路清晰了很多,“这陛下既要架空我,又要利用我剩余的价值。”
感慨一番又道:“陛下的用心当真险恶。”
“险恶?”张公瑾笑道:“陛下还是仁慈的,至少你现在还活着。”
“借老师吉言,我多活几年。”
张阳推着老师的轮椅出了家门,在村子里闲逛着,远远就看到李泰带着岑文本走来。
张公瑾言道:“老夫自己来便可,去看看欧阳询那个老家伙。”
轮椅已经用得很熟练了,张公瑾自顾自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望着老师的背影,总是令人高兴不起来。
骊山的照顾已经很周到,孙思邈手中的大夫团队都在为了老师的病情不断商讨,但也无法逆转他的身体每况愈下。
生老病死本就是天理循环,这是不可逆的。
在这个医学技术落后的当下,除不了病灶,又不能手术,老师能够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眼见李泰带着岑文本朝着这里走来,张阳收拾了一番心情,揣手行礼道:“文本兄,近来可好?”
岑文本也回礼道:“听说张侍郎如今掌管太府寺,又是尚书省侍郎,下官为张侍郎贺。”
“文本兄此言是在幸灾乐祸?”
“张侍郎定是误会了。”岑文本一脸的笑容,“之前就是下官总是害张侍郎,现在又说下官幸灾乐祸?张侍郎是何居心呐。”
张阳揣手惆怅道:“我这人多疑惯了。”
岑文本拿着手中的卷宗又道:“下官即是骊山酿酒场的监理,自然要看看酿酒几何,如此便在开朝之前带着卷宗前来记录,还请魏王殿下带路,下官忙完骊山的事情还要去一趟崇德坊。”
李泰连忙道:“岑侍郎这边请。”
两人继续快步走着,张阳也在后面跟着,随着日头的升高,骊山开始温暖了起来。
张阳亦步亦趋跟着,“有件事还要请文本兄帮忙。”
“下官与张侍郎本就是同朝为官,有事直说便是。”
“那在下就直说了,文本兄兼顾秘书监现在秘书监对各地作物钱粮卷宗一定还存放着吧。”
“确实存放着,历年的作物情况都会写入卷宗中。”
“我这个太府卿现在是陛下正式任命了吗?”
“嗯,昨日吏部已经造册了。”
岑文本的脚步稍停,“若是张侍郎想要过目,可以去秘书监取。”
“如果我能去朝中拿卷宗也不会在这里要文本兄帮忙了。”张阳惆怅道:“我得了一种病,这种病和魏王殿下一样,去了长安城就会呕吐不止。”
看岑文本全然不信的样子,张阳只好道:“骊山正处于发展最重要的阶段,我要盯着技术攻关与生产建设,实在是走不开。”
“如此,下官便帮张侍郎这个忙,回去之后便将卷宗送来。”
“有劳了。”
与人相处要真诚,对岑文本要说真话,他也才会信服,有些人可以糊弄,像文本兄这么严肃的人糊弄他就有些轻慢了。
三天之后,朝中的大朝会正式开始了,今年是贞观十一年天可汗又下了数道旨意,大朝会上,魏征向天可汗进言加紧吐蕃的教化之策,以现在对突厥的教化之策,再用于吐蕃人。
先前有外交院的使者不断被派往吐蕃,进行游说,早在松赞干布来大唐前,在吐蕃就培养出来不少唐吹。
而松赞干布只身来大唐,让吐蕃的民心再次聚集。
但这种凝聚只是暂时的,当吐蕃人知道松赞干布在长安城过得很好,天可汗厚待了他们的赞普。
原本有唐吹之心的吐蕃人便又冒了出来,他们纷纷说着现在大唐的美好,让更多的人心向大唐。
第六百四十四章 礼部交接
以至于大朝会上,许敬宗说出了一句非常不要脸的话,“陛下,吐蕃子民瞻仰大唐已久,此乃吐蕃子民心中所向,他们盼望中天可汗的旨意,以中原的儒法来教化他们。”
由魏征来开口,许敬宗来牵头,这件事陛下也点头答应了。
说是厚待松赞干布这种事情,只是陛下出于大唐的利益,觉得厚待松赞干布能够对社稷大计有利,后续还能做更多的事情。
一旦吐蕃人心归附,如果大唐的版图能够扩张到吐蕃雪山以西,那么松赞干布这人对天可汗来说就不是这么重要了,除了他现在的作用,往后的死活不重要。
他现在吃穿不愁对天可汗来说给其他小国使者做一种表率,也是为了大唐的正面形象。
当初张阳建立外交院做过不少事情,那些事对大唐朝堂的名声并不是太好。
现在对天可汗来说,这种大唐的正面形象能够挽回一些是一些
等群臣汇报了今年要做的事情,各国使者才来觐见。
诸国使者入殿前来朝贺,说了对大唐的祝词,诸国使者献上朝贺之礼,大唐这边也给了回礼,其中回礼最多的便有大唐的纸张与粮食,还有一些铁料与刀兵。
给的数量不多,但对各国使者来说,这些都是新鲜事物。
光是骊山铸造出来的铁料,不论是成色还是重量与钢度是上乘中的上乘。
至于这种铁料是如何铸造的,这些不懂骊山锻铁术的诸国使者们,若是不明白其中要理,也铸造不出来。
这也给了天可汗足够自信的本钱。
用这种铁料铸造出来的刀兵,不说削铁如泥,寻常铸造的刀兵都不如它。
朝会一直到了下午才结束,天可汗兴致不错地退朝。
今年各国也相安无事,回鹘人老实了之后,今年又送了不少战马羊群与财宝。
至于都护府的事情,今日诸国使者都在场,陛下不提,朝臣也不好开口。
这件事只好暂时搁置了,不过大朝会之后,李世民换下了朝服,刚在甘露殿坐下来便有内侍太监带着一个大箱子入殿,箱子内放着的便是奏章。
“陛下,中书省送来的,说是还有不少各地官吏对去年过冬时的治理情况,还有去年的耕地开垦的呈报。”
李世民颔首道:“朕都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喏。”王公公躬身告退。
经过大半天的朝会,李世民疲惫地长出一口气,喝下一口茶水,放松下来才拿起奏章看了起来,接连看了好几册,兵部,礼部,户部都在说都护府的事,还有左武卫,右武卫,领军卫,千牛卫。
且不说文臣对都护府在意,武将们对都护府更着急。
用长孙无忌的话来说,文官团体并不希望都护府之权会落在武将手中,一旦都护府兵权在武将手中,这些武将一定会用这些兵力来扩边,攻占他国。
而武将这边一样不想让都护府职权落在文臣手里,武将在外不想因为文臣而掣肘。
都是为了朝中社稷,朝中为了都护府职权从去年的冬天一直吵到现在过年的大朝会。
皇帝对此很惆怅。
此刻在骊山还有两个人很惆怅,许敬宗现在要去骊山拜访,还是要看看张尚书的意思。
一马车的卷宗送到骊山村口,张阳揣手看着这一幕也惆怅着,事先想到卷宗的数量不少,没想到会有满满一马车。
好似看到了将来伏案熬夜处理公务的样子,心中不免悲凉。
说来陛下对礼部几位侍郎都有重赏,就连已经辞官的李百药,更是册封了安平县公。
而张尚书到现在还是一个县侯,比李百药都要低。
其实礼部这些年立功不少,当初一个小小的府衙,只有三个人,能够现在的礼部来之不易。
只是如今礼部已经有了如此大的势力,张尚书功劳最高,当初一手拉着礼部起来的张尚书却距离朝堂越来越远了。
不多时李孝恭也来了。
许敬宗躬身行礼,“见过河间郡王。”
李孝恭颔首道:“许敬宗,老夫当年就觉得你小子不简单,现在倒也是礼部的侍郎了,还在长安城有了不小的名头。”
“河间郡王说笑了,当初的下官全靠张尚书与河间郡王帮扶,才有今时今日,此间恩情,下官莫不敢忘。”
李孝恭以前是礼部尚书,虽说如今不在礼部,但他一朝是礼部尚书,他一直把自己当成尚书。
感念当初三人在一起办事,确实不容易。
一个破落的,又小又不待见的礼部,六部之中完全被闲置的一个地方。
李孝恭闻言抚着自己的大胡子便问道:“现在的礼部如何?”
“回河间郡王。”许敬宗拱手道:“下官任职礼部侍郎期间不敢有所怠慢,现礼部侍郎有六人,礼部在册的人手共有三十五人,在外交院任职人手属礼部下属外部人手共有一百七十三人,余下探子与作间眼线三百余人。”
听完这些话,李孝恭面露难色,“老夫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礼部,人手竟然可以比肩朝中卫府了?”
“倒也不是,如今卫府改制折冲府之后,兵马有所调动,不少地方卫府的兵马调往长安城卫府,如今光关中兵马就有三十余万,与之卫府还是不能相比。”
李孝恭沉默良久,他一声叹息,当即坐下来,“老夫许久不去长安城都已经不知道现在长安城是什么样的。”
一声叹息道尽了中年人的落寞与无奈。
张阳拍着他的肩头,“河间郡王戎马半生,在下晚出生了几年,不然也想驰骋天下,此生足矣。”
李孝恭重重点头,“想当年,老夫当年攻打巴蜀拿朱粲,战萧铣,练水师,杀辅公祏,平定江南!那年月当真人生快意恩仇。”
要说人生在世,其实李孝恭一辈子过得很不错了,戎马半生现在又能安度晚年,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是最好的。
张阳笑着又道:“朝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我与河间郡王坐看云起云落。”
闻言,李孝恭又看了眼许敬宗,“老夫听到风声说是你小子受陛下赏识,有意要你做这个礼部尚书。”
“下官怎敢。”许敬宗连忙行礼,不敢抬头连忙解释道:“要说总领礼部事务,下官不如张大象,亲和下属下官不如张大素,更不要说崇义公子博学多才,下官无论哪一样都比不上他们,怎能觊觎礼部尚书之位。”
说罢,他又是行了一个大礼,“礼部离不开张尚书,还望张尚书往后继续主持礼部事宜。”
李孝恭板着脸没说话。
张阳揣着手小声道:“河间郡王,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一起离开礼部,您倒好一把火烧了礼部官邸,现在可以脱身而出,而在下被陛下抓着又放回了礼部,这一任礼部尚书就是六年。”
“这六年您恣意快活,我受尽了苦楚。”
“嗯,当初确实是这么约定的,老夫只是想着你小子能够收复河西走廊也是走运,不料你还拿下了高昌,这让老夫情何以堪。”
说完,李孝恭一拍大腿,“是老夫瞎了眼,当初放火的时候就该喊你一起。”
许敬宗咕咚一声咽下口水,咽口水的声音有些大,心中不免暗想当年一把火烧了礼部,现在能够好好活着就不错了,还能拿这件事来说道。
张阳看着许敬宗,“其实我与河间郡王早就有约定,要一起离开礼部,只是当初的事情说顺利也不顺利,现在我也该离开礼部,许敬宗……”
“下官在!”许敬宗一提气再次弯腰。
“我总有一天会离开礼部,你是最早跟着我与河间郡王办事的,也是最了解现在礼部明里暗里的人手,有些事情交给别人我们不放心,要说将礼部交给谁,只有你最合适。”
见他要打断,张阳示意他先别开口,来回走了两步继续道:“早在陛下任命我太府卿之前,便举荐你任职礼部尚书,我们最信任的就是你。”
“可是……”
见他犹豫,张阳又道:“我知道,你才能平平,可人各有长处,各有短处,若是将礼部交给张大象与大素,他们是忠厚人,早晚会将礼部的所有权力都交给陛下,并不能保全礼部的权益。”
“我们信得过的人也只有你,都护府职权暂且不论。外交之权必须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对待外臣我们该强硬就强硬,不能轻易退让。”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便朗声道:“下官领命。”
李孝恭重重点头,“许敬宗,你可以不要辜负了老夫与张阳此番对你的信任。”
“下官就算是身死道消,也会誓死维护礼部,礼部应得的下官一定争取,礼部该有的,说什么都要拿回来。”
李孝恭满意点头,“告诉他们礼部不是好欺负的。”
“下官明白,礼部不是好欺负的。”
说来现在的礼部谁敢轻言欺负,现在的礼部在朝中举足轻重。
李孝恭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对这个礼部的接班人很满意。
张阳叮嘱道:“我以后若不在,现在礼部的一切都照旧。”
许敬宗迟疑道:“若下官有事不好拿主意,可否……”
“你来骊山问我便好。”
吸了吸鼻子,许敬宗也不知是悲是喜,竟然抽泣起来,更有种拨开云雾终见天日的感觉。
这些年他确实很不容易,也该给他一份前程。
按照老师先前的嘱咐,离开礼部是必然的。
“老许,太府寺现在是什么状况?”
许敬宗收了收情绪,回道:“太府寺下官还亲自去过问了一番,朝中三省六部九寺中,除了鸿胪寺与大理寺,其余皆是缺少人手,虽说科举有所补充,可多数官吏都在门下省,而九寺之中,太府寺的人手最少,只有一名主簿,两位监丞,而且……”
话语一顿,许敬宗面露难色,“与太仆,光禄,卫尉三寺一样,太府寺没有自己的官衙,因为其职所涉太少,朝中又怕冗官太多,陛下只是保留了三省六部九寺之制,这才没有取缔,只是保留了人手与官职,而官邸一直没有指派。”
“而寺内议事多是席地而坐,或者三五聚首一起讨论。”
原本太府寺是在房玄龄手中,而太府寺的职能一部分也被户部代替,这也导致现在的九寺除大理寺、太常寺之外,原本各司其职的九寺忙闲不均,太府寺人手凋零,农桑之事的典籍缺乏,而朝中官吏没有老农那般的经验。
从而太府寺卿之位悬空至今。
许敬宗又道:“但陛下一直致力鼓励农桑,以张尚书才能势必也能在太府寺大展宏图,从而让太府寺重新立足于朝堂。”
好像在他认知里,去了礼部就让礼部站起来了,去太府寺也能让太府寺站起来,去了哪里,哪里就兴盛。
这是把我当吉祥物了。
许敬宗是个心思细腻的人,他的话语肯定没有这个意思,他说不定连吉祥物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太府寺只有一个主簿和两个监丞,如此说来还差一个寺丞?”
许敬宗点头,“既然张尚书现在兼任太府寺卿,可有人选?”
“嗯,有人选,就是担心对方不愿意。”
“只要张尚书看上的,下官就算是绑也要将那人绑来,若他不从,下官就将他阉了,送给大食人给我们做内应,以他家人为要挟做奸细为我们打探消息。”
张阳摇头道:“老许,过了,过了,没必要这么歹毒。”
许敬宗又是点头,“张尚书为人心地善良,那便剁了喂狗,死个痛快。”
张阳拿起马车内的一卷竹简打开看着,其上的文字墨迹褪色的有不少,再看落款竟然是武德三年,不由得紧皱眉头,“你去找一趟裴宣机,让他来一趟骊山,就说我与魏王殿下有事让他去安排,他不是想要前程吗?我给他一个前程。”
“喏。”
应声就要离开,许敬宗又躬身一礼,恭敬道:“下官告退了。”
“嗯,请人来的时候客气点,我留着这个人有用,他要是不从也别剁了喂狗。”
“喏。”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一纸债
张阳又从马车中拿出一卷书,有不少卷宗都已经发霉了,还有卷宗一打开,那些竹简松松垮垮,抖两下就散落了一地。
惆怅地将这些竹简捡起来,就连上面的字迹也因为年月久了很是模糊
这工作真是不好做,本着司农要了解作物情况,建立数据的心思,该看的资料还是要看的。
不多时李丽质和李治带着弟弟妹妹也来了。
让她们将这些卷宗带回去,张阳手捧着一卷太府寺司农记录。
孩子们一人捧着一堆卷宗,欢快地朝骊山而去。
大唐初期,武德初年,天下刚太平不久,粮食问题便是头等大计。
自武德一朝多是在各地平定叛乱,当李世民登基之后致力于开展耕种。
田地里只能种粮食,种花种菜不行,种果树也不行,一旦被查到被告发就要被重罚。
这也导致中原的农作物在果蔬方面一直很缺乏,种类也很少。
司农记录从武德三年开始到贞观五年基本上没有对菜地的鼓励。
张阳在华清池边坐下来,看完一卷又拿起一卷,田地里种植的都是粮食,反而蔬菜鲜有,更不要说栽培作物了。
“丽质,收拾一下这些卷宗,都晾晒一番。”
李丽质闻言低声道:“姐夫,这些竹简有的都已经烂了,不如让弟弟妹妹都抄录一遍,顺便分类记录。”
张阳稍稍点头,继续看着手中书卷。
“小武姐姐,都放在这里,我们一起整理。”李丽质唤道。
小武和小慧也批改好了孩子们的考卷,一起来帮忙。
一马车的卷宗足足有上千册,光是整理,归类,记录三件事情同时进行,还要进行汇总。
没有十天半月办不成这些事。
这是大唐多年以来积压的作物耕种记录,从粮食安全的角度来说这些资料也是一国的重中之重。
眼下看来朝中并不在意这些资料,而皇帝呢。
皇帝掌管大方向,他只须知道开垦的田地有多少,收获的粮食有多少,了解一个大概就可以了。
具体细节也不会过多地问。
更不要说朝中只顾耕种,却不知增加作物种类,在多样性上很是缺乏。
比如说河北适合种麦子,淮河以南种稻谷。
稻、稷、黍、菽、麦、麻大体这五类居多,至于蔬菜与果树并没有记录。
中原的土地是很肥沃的,这也是几千年来一直都是农耕大国的原因。
当然了,从朝政的体系上来说,粮食有时候也是一地州府的政绩,粮食便是首当其冲的,有了足够的粮食才能养活更多的人口,才能让州府繁荣。
在这种内循环的作用下,各地都是内卷粮食的产量,甚至有矫枉过正菜地不种菜,也来种粮食
有些土地并不是只能用来种粮食,许多土地因此浪费了,就比如说长江中下游南部可以鼓励耕种茶叶,以高粱为主关内以北一线就很适合种高粱,也能用来酿酒。
种植粮食没有具体的规划,没有具体的生产目标。
张阳看完几卷记录才察觉到自己接手了一个怎么样的烂摊子。
徐慧低声道:“师父,这些卷宗到贞观六年之后就没有了。”
到贞观六年?贞观六年发生了什么?
张阳用书卷敲着自己的脑门,这才想起来,贞观六年卢承庆这个户部尚书出事了。
而这个户部尚书出事之后导致户部尚书一职空缺许久,到了现在才让褚遂良顶替上。
小武与丽质在曲江池前铺开一张大纸开始记录数据,从武德三年开始记录。
除了弟弟妹妹们要记录卷宗,到了夜里才停歇,当天深夜,张阳写着一篇文章。
李玥好奇道:“讨世家檄文?”
“嗯。”张阳提笔又在砚台上沾了些许墨水继续写。
李玥扶着自己的腰,皱眉看着不自觉念出声,“嗟我将士!尔肃尔听,世人痛苦,火热水深。世家门阀,为虎作伥,高门望族,以枭以张……”
一篇壮烈至极,振奋人心至极的檄文跃然于纸上,洋洋洒洒四百字。
看着夫君写完,凝重道,“终于要去推倒世家了吗?”
张阳搁下笔,正色道:“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场与世家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甚至远没有到真正开始的时候。
世家立足中原千年,想要拔出谈何容易。
有些事情且能做,有些事情不能不做,张阳低声道:“至少我也要努力努力,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李玥莞尔一笑,“且放心,整个骊山听凭夫君号令。”
揽着媳妇入怀中,张阳又道:“孩子怎么样了?”
李玥低声道:“哪有这么快出生。”
“我是说她有动静了吗?”
“夫君休闹。”
……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整座骊山,宁静的夜幕下,家家户户熄了灯火。
翌日,关中下着绵绵细雨,雨幕下的骊山笼罩在水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不少动物开始出没在灌木丛中,它们最先意识到天气要转暖了。
昨日整理这些书卷忙碌一天,孩子们都无精打采的,婶婶带着她们去烤肉,弟弟妹妹才有所振奋。
就算太府寺是一个烂摊子,也不能不管不问,张阳走到村口,见到了许敬宗带着裴宣机而来。
这家伙看着神色憔悴,一看就是整日沉醉酒肉之中。
裴宣机躬身行礼,“见过张尚书。”
许敬宗走上前低声道:“此人昨日喝多了,扇了好几个巴掌这才醒。”
细雨落在身上,让裴宣机醒了几分醉意,他提起精神又道:“张尚书,狂人日记的读后感悟在下一定会写出来,还请再给一些时日。”
张阳点头道:“你觉得世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裴宣机回道:“世家荼毒地方,世人无奈依附,若不遵从他们办事,便会断绝仕途,他们是恶人,他们才是中原最大的敌人。”
“如果给你一把刀你会怎么做?”
张阳低声道。
裴宣机稍加思索,“在下这些天每每到了夜里便饮酒熟读狂人日记,若有一把刀,在下愿带一支兵马去拿下世家门阀。”
“若你没有兵马呢?”
“在下……在下执刀冲入门阀之家,宁杀生求全,不能委屈。”
雨势有些大了,许敬宗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吱声,只是听着张尚书与裴宣机的对话。
“裴兄,我之所以会想到这件事让你去做是因为你最了解世家,也了解门阀望族,更知道他们的脾性与办事习惯,我这人很信奉一个道理,要解决对手,就要先了解对手。”
“张尚书说的是,在下也是如此以为,只是……”裴宣机的神色有些扭捏,“许侍郎说让在下来骊山,是因为张尚书让在下任职太府寺寺丞。”
闻言,张阳笑了,“裴兄啊裴兄,你的想法该变一变了。”
“张尚书此言何意?”
“朝中如今施行科举制,投卷举荐制早就该淘汰了,你以为在科举施行的当下,我一句话就可以让你成为太府寺的寺丞?裴兄高看我了。”
“这……”
张阳再问道:“敢问裴兄,科举你能进士及第吗?”
说是名仕之后,对裴宣机来说插科打诨,装模作样尚可,小时候确实也苦读过,可现在早已荒废了,别说科举了,连一篇狂人日记的感悟都写不好。
裴宣机面色犯难,一时间无言以对。
张阳继续道:“我知道你心不在朝堂,一心想要娶个五姓女,想要光耀门楣,我交给你三件事,只要办好这三件事,别说一个寺丞的位置,就是侍郎的位置都不在话下,更不妨碍你娶五姓女子。”
说罢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张阳在他耳边低声道:“裴兄,你难道真的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给那个李政澡手里吗?一个人的将来当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为何一定要看他的脸色。”
为何要看他的脸色。
声音很轻,但这低语确实戳中了他心中的软处。
张阳又道:“你是河东裴氏裴矩之后,且能屈居他李政藻门下,若是走投无路,且不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何须一直看他人脸色行事。”
裴宣机躬身道:“在下愿听张侍郎赐教。”
先是颔首点头,张阳又道:“裴兄,你可要想好了,想要办成我的事情,需要很坚定的意志,更需要坚定的立场,你可要想明白,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他们要对付会使出各种软硬手段。”
“不就是对付世家,在下清楚。”
这一次他的语气总算是坚定了许多。
张阳拍了拍他那被雨水打湿的后背,“从此以后你就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战士。”
“愿听张尚书调遣。”
张阳坐在草棚中低声道:“我要交给你的事情有三件,其一你受太府寺之命,去太原河北等地查探农作物,果蔬,鸡鸭鱼类的养殖状况,这都是表象,也是你的幌子,如有人问起你便如此回答,太府寺如今我说了算。”
“喏!”
“那好,我说接下来两件。”张阳拿出一份契约,“这份契约还没有画押,但是其中章程我已经写好,赵郡李氏与国清寺支付两百万贯来购买骊山造纸术,如今这造纸术的银钱没有付清,我打算将这债给卖了。”
“卖了?”
“裴兄先莫要惊疑且听我解释,这个债是这样的,我们手中有两百万贯的债,照理说他们两家要将这钱付清,可我们骊山又不好出面讨要,只能出此下策,先将这二百万贯分成十份,以一百六十万贯的价格卖出去,这么买了债的一方便可以拿着两百万贯去向那两家讨要。”
“这一来一回之间,就赚了四十万贯,至于买家最好也是五姓中人,裴兄现在可明白了?”
裴宣机双手握拳低声道:“好毒的计谋。”
张阳摆手笑道:“第三件事!”
说着话又拿出一卷纸,纸张用封蜡已经封好了,放在一个竹筒中,“这里面是一篇讨世家檄文,这篇檄文不到关键的时候不要拿出来,裴兄要像保护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保护。”
“裴兄一路关中前往太原,沿途查探田地作物情况与各地各种事宜,还在结交反世家之士,一路走一路结交,自狂人日记出世,洛阳出了人命案,坊间早就有不少人已存反世家之心。”
“现在需要一个人将这些力量团结起来,在世家因为债务问题陷入内斗,裴兄可以在关键时候,拿出这篇讨世家檄文,一举推翻他们。”
尽管张阳说得令人热血沸腾,但裴宣机心中还是摇摆不定,“可是在下会是那个振臂一呼的人吗?”
“这个人也不一定非要是你,你可以假借他人之手,这个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号召力。”
张阳站起身看着眼前的雨景,“你且放心,骊山会派人在暗中帮助你,事情办差了你也查田亩作物有功,我一定会让你做那个寺丞,若办好了,你的功劳就另当别论了。”
裴宣机收好眼前的契约与那个装着讨世家檄文的竹筒,“在下领教,多谢张尚书帮扶。”
“不用客气,从此以后我们都是意志坚定的战士了。”
裴宣机躬身行礼又向许敬宗行礼,这才淋着雨离开。
人走远之后,许敬宗低声问道:“张尚书此事当真要交给他去办吗?”
张阳感慨道:“谁让我们人手不够呢。”
许敬宗也叹道:“说来裴兄很了解那些世家望族,他知道世家子弟是哪些人,也知晓要如何接近他们,就像张尚书所言,要解决对手,就要了解对手,下官受益匪浅。”
“老许,你的马屁功夫还是一样地拙劣,这么多年怎么没点长进”
许敬宗讪讪一笑,“让张尚书见笑了,外交院忙着吐蕃事宜,还要下官去安排,就先告辞了。”
张阳瞧着漫天的雨水点头,“嗯。”
一纸债,一纸契约,要是不能成为现钱,那就是废纸一张,没有任何的用处。
与其就这么放在手里,不如拿出去让它发挥一些作用,给敌人添堵也是不错的。
脖子不舒服,主要是颈椎酸痛,在电脑面前坐不住太久。
请个假,今天暂更新一章。
第六百四十六章 饭桌上的窘况
雨水下得不大,可也让人心烦,整座骊山都在朦胧的雨水中,从山下看,看不清山顶的状况。
骊山上,弟弟妹妹吃了烤肉便在藏书阁中忙活,三张巨大的图表挂在木板上,图表上记录的是年份地区和粮食收成,另外两张图表,分别记录了各地作物种类与时季。
张阳翻看着刚刚整理出来的册子,“只有这些吗?”
徐慧抬首看着师父眉头紧皱的模样,又道:“应该是没有落下的。”
为此她还踮起脚尖瞧了眼册子。
来回翻看着,张阳又不解道:“对关外的农作物的记录都没有吗?”
徐慧眨眼思索着,“师父说的那些应该不在太府寺的记录当中。”
“嗯?”张阳先是诧异。
徐慧又解释道:“太府寺记录作物与粮食收成,但关于关外的作物属于关外风土一类,这类记录应该是在国子监或者弘文馆,要不就是现在的外交院。”
要不怎么说徐慧出身书香门第。
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回事,朝中各部都是各司其职,互相交流的机会很少,而掌管农桑的太府寺也不会去过问朝中各部做了什么,相比于各部的呈报,中书省反倒是起了一个资料分类与分配的职责。
事有轻重缓急,中书省多半也只是看一眼,就像是看报一样,过一眼就算了。
自武德以前对关内外的记述显得很零散,张阳无奈地坐下来,“这差事真难办,餐桌上的事情看似简单,可我一个太府卿竟然还要从最基本的收集资料开始。”
徐慧回道:“师父,太府寺有主簿有监丞,可以让他们去寻找相关的卷宗。”
太府寺建制不全,人手就这么三个,张阳犯愁道:“调阅各部卷宗靠个主簿和监丞多半没办法过问,官阶太低了。”
“师父也不必太过担忧,太府寺卿其实是个很清闲的差事,师父为了朝中社稷已经忙碌了数年,忧心了数年。”
想到了师父时常在家中莫名指天骂地发脾气,她如是道:“朝中重臣下调到清闲职位,是陛下有了让师父放松安心的意思,往后就不用为这些事情烦忧了。”
闻言,张阳古怪地看着她,徐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先前自己还是经过老师提醒。
而徐慧却可以一语道破。
她确实比其他孩子更加聪慧。
说完话,她便又与小武去整理卷宗。
李世民想要收拢权力,以他的心思,他绝对不会把外交的权力单独放在我手里。
所谓的调任先是给个尚书省侍郎挂个虚衔,再是兼任太府寺卿。
这是要自己养老的意思,也就是说在如无变动,如无需要在太府卿这个位置上自己坐很多很多年。
专心地研究作物便可以,至于朝中的其他事情则不用自己去参与了。
张阳不由得苦笑又觉得有些满意。
苦笑是因为李世民终于架空了外交院的权力,从而收许敬宗等人的人心为他自己所用,被皇帝算计并不好受,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局面给定下了。
满意的是自己只要管管农桑,其余的事情就不用参与了。
张阳走入自家的温室,卷心菜的种子其实和油菜差不多,去年的时候家里就攒了不少。
从温室中拿出一部分的种子,用布包成一个个小包。
看了眼女儿正在她母亲的监督下学着写字,每当她想偷懒的时候,李玥总是正色一眼,她又委屈地撅着嘴继续握笔在纸上学着写字。
张阳多看了一眼,便带着种子下了山。
还是新年第一个月,村子里已经开始为了今年的耕种开始忙碌,农忙时节还未到,可今年连续的大雪,这两天又接连下雨,要将田地重新翻上一遍,让太阳好好嗮嗮。
打了一声唿哨,等了片刻,那三河马便匆匆而来了。
牵着它的缰绳,张阳对正在家中吃着饭食的上官仪,“上官兄,可否与我去看看周边村县。”
“也好。”
他放下碗筷,当即应声。
村子里也有养马,除了关中的那些黑白两道有关系的马贩子,权贵人家的马匹也不能养多,不然也会被查问。
村子里养的两匹马儿平时都是用来拉货物的。
俩人出了村子,张阳让马儿慢悠悠走着,沿着渭水河一路朝着东南面而去。
沿途观察着田地里的状况。
上官仪策马在一旁,自己身下的马儿比县侯的三河马又矮一头,天山脚下的马儿看着就是不一般,是上好的战马。
张阳低声问道:“这些田地都是用来种粮食的吗?”
“都是用来种粮食的,各乡各县都是如此。”
关中田地过分开垦已经成了常态了,他们将树林砍伐去,开坑成田地,将山林推平成良田。
战争时期更是会坚壁清野,因此关中的植被被破坏得很严重。
路过一个村子时,张阳翻身下马拉着缰绳走入这个村子,正是午时用饭,可以看到家家户户都在吃着。
这里是渭南地界的一个小村子,人们穿着并不算好,都是旧布缝缝补补的衣裳,甚至有人家在这个还寒冷的季节穿着草鞋。
张阳好奇问道:“这位老大哥,你们家今日吃什么?”
这位老汉年纪在六旬左右,面对牵着战马的来人,再看对方的衣着一时间很疑惑。
照理说拥有这等战马的都该是权贵人家,看对方的穿着简单。
张阳自我介绍道:“我是太府寺卿,来问问乡邻们的家食,我就住在骊山。”
那老汉的目光越发狐疑,“你们骊山的人平时不出来。”
张阳尴尬一笑,“是吗?”
说着话,那老汉身后的家门中走出一个妇人端来了一碗黍米粥。
张阳看了碗中的粥,粥倒也不算薄,其上有几块肉干。
“家里就吃这些,你们要是饿的话,这碗便给你吃了。”
那老汉说着话,一看来人的模样,再听是骊山来路,自然是得罪不起。
渭南一片的人都知道,骊山是一个很尊贵的地方,据说天可汗经常去,而且天可汗的孩子与天可汗他爹就住在骊山。
周边村县的人都不敢得罪,更不要说靠近骊山了。
听说就连靠近骊山的野兔子都会被一箭射死。
在这些传言中,骊山早已成了渭南地界的禁地。
那老汉本着不得罪的心态,递上手上这碗粥,希望对方不要为难他们家。
“你们家里人都吃这些吗?”
那老汉回道:“某家要去干活,自然可以吃点肉,粥水里放了盐,家里的妇人小孩只是淡粥。”
在这个老汉的带领下,张阳与上官仪走入这户人家。
这是典型的关中人家,家里并不富裕,也很破落。
粮食都放在一个瓦缸中。
家中的妇人带着孩子低着头躬着身子,面对眼前的来人都不敢抬头,这也是因为她们看到了门外的战马。
有战马的人家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张阳在这户人家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醋芹。
再看看那个孩子的脸色,孩子十岁左右,看着与李治一个年纪,他的脸色看起来干黄。
这是长时间没有吃蔬菜的缘故,张阳用目光又看了一圈,递给这个老汉一个布袋子,“这是一种蔬菜的种子,你们这个时节将其种下,半月便可以出芽,两月便可以长成。”
老汉恭敬地双手接过。
张阳又问道:“你们家就不打算养一些鸡鸭吗?”
老汉恭敬回道:“贵人有所不知,这鸡鸭都是吃粮食的,哪里敢养。”
张阳出了门再次拉着马儿的缰绳,前前后后去了好几户人家,遇到的情况都差不多。
倒是找到一户人家养着一些鸡鸭的。
张阳招手唤来一个小孩,好奇问道:“我看周边的人家都没有养鸡鸭,他们家为何养了。”
那孩子回头看了看三五只鸡,又看眼前这个古怪的人没有讲话。
张阳拿出一枚铜钱,“你要是告诉我,我就将这枚铜钱给你。”
那孩子眼巴巴看着铜钱回道:“因为他们家以前是佃户。”
张阳再问,“就算是佃户,也不能随便养鸡鸭吧。”
“大人们说他们家和县丞有交情。”
了然点头这就对了,养鸡鸭像是一件不能提的事情。
在这个孩子幽怨的目光下,张阳又将铜钱收入腰带,反手递给他两颗干枣,然后走远……
上官仪解释道:“村县为了让上报的粮税丰厚,自然尽可能地将粮食收整起来。”
粮食的收成事关政绩,地方县里的粮食越多,乡民们手中的粮食反而越少。
大唐盛世的开端不该是这样的。
天可汗的权力越来越大,民心是最朴素,但乡民们的生活依旧没有太大的改观。
张阳离开这个村子,又走向另一个村子,每每去过一户人家,便将手中的种子交给他们。
又送出去一包种子,上官仪终于忍不住问道:“就算是县侯将种子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去种的。”
“我知道,在乡县对粮食苛责的要求下,县里不会让多余的耕地去种植蔬菜。”
所谓上行下效,这种各县内卷的形势下,蔬菜种植与家禽养殖一直都在高压的环境下不得发展。
就像上官仪说的,如果上面的想法不改变,下面的乡县也很难有改观。
回到骊山已经是傍晚,张阳回到家,心情不是太好。
李玥好奇道:“夫君今日去做什么了?好似兴致不高。”
她拿出一张纸,上面歪七扭八写着三个字,这就是女儿的名字,张清清。
字很大,字迹也很不好看。
张阳回头看向女儿,她正心满意足地吃着婶婶烤好的羊肉,她心心念念烤肉已经很久了。
弟弟妹妹还在烤着肉吃,宁静的骊山只有小熊在池中游水的动静。
说来女儿才两岁多,过了今年就奔三岁。
能够写自己的名字已经很厉害了。
媳妇对女儿的要求很高。
张阳喝着茶水道:“我家女儿真是天赋异禀。”
“哪来的天赋异禀,她那是照着写的,让她独自一个人去写怕是不行,就像是画个图照样画而已。”
“今日去看了看我们骊山的附近的乡县,算是窥得中原粮食丰收背后的一角陋象,虽说不能一概而论,但我觉得也该变一变了……”
听着夫君讲述今日出行所见所闻。
李玥低声道:“就像夫君所言,一地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但乡县如此争抢功劳的情况下,各地也是如此的这般情况,也不少见。”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重中之重,民生归民生,粮食归粮食。
不能因为一味多种一亩半亩地而扼杀了民生。
矫枉过正就扼杀了作物多样化发展。
藏书阁内,有一堆堆的卷宗都摆放着,看着巨大的图表,除了贞观二年到三年因为中原旱情,粮食骤减,贞观五年开始粮食收成才有起色。
自贞观六年开始中原便开始粮食丰足。
根据作物多样化的种植,增加南北粮食作物流通与鼓励乡民自家散养鸡鸭的目的,张阳书写的一份奏章。
至少这个盛世,寻常乡民吃个鸡鸭蛋不应该是一件难事。
这是人们除了肉食以外,最基础的营养所需。
张阳在奏章上写着,“为这大唐所有人的饭桌上有更丰盛菜肴,为了各地乡民孩子都能茁壮成长,让年迈老人能够不再分出吃食给年轻人,让孩子能够更加的健康,让成长所需,体力所需更好补充,请陛下给予太府寺调度作物之权,放松田亩限制之权,但有举措可请中书省批复……”
再继续在奏章后续写上原因与自己的见闻,一份三百余字的奏章写好了。
张阳又自己看了一遍,这是自己做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写这么多字的奏章。
无论是中书侍郎,还是礼部尚书,这也是自己做官最认真的一次。
在太府寺这个位置不得不认证,况且还有老师教导,管着大唐人的饭桌,这种事情怎能放松小觑。
搁下手中的笔,张阳看向窗外,夜色已深。
李玥用热水泡着脚,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媳妇,我好像能够看到我晚年的样子了。”
李玥轻笑道:“只要夫君不涉朝中权争,这样也挺好,闲来还能照顾照顾女儿。”
小清清正盘着她的小短腿坐着,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幅新拼图,这是她的下一个挑战。
第六百四十七章 深入群众搞基础
“是呀,我现在都有女儿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张阳低声回道。
深夜又下起了雨水,从主屋的家门口可以看到弟弟妹妹的住处已经吹灭了灯火。
小武和小慧有各自的房间,又过了半个时辰她们的房间也吹灭了灯火。
只有主屋的油灯还亮着,张阳坐在屋前,空洞的黑夜看不清远处,只能听到雨水落在屋檐与华清池的动静。
李玥抱着女儿去睡了,张阳还在想着眼前耕种事宜,有道是万事不能脱离群众,需要深入群众之中,才能了解群众所需,深入了解现在乡民的生活才能做出合适的举措。
就算要鼓励农作物的多样性,不能离开群众的支持。
果然万事离开了群众都很难,没有群众基础什么事都干不成,鼓励作物多样性需要一步步来,各地各县的民情也不同,需要慢慢来。
离不开群众,也离不开乡县当地的支持。
还需要朝中给予各地记录的水土状况,思量完这些,张阳这才回屋,媳妇与女儿睡得真香。
轻手轻脚关上屋门,自己在地上的铺盖上睡下,心中期待着媳妇肚中的孩子平安出生。
长安城内,今日的早朝刚刚结束,李世民看到了骊山让人送来的奏章,他低声道:“张阳这两天都在做什么?”
王公公低声道:“回陛下,听说昨日县侯出了骊山去各地乡县看土地耕种的情况,还找了几户人家询问。”
“嗯。”李世民应声点头,继续看张阳所书写的奏章,作物调度之权,饭桌上的菜肴丰盛?
这位皇帝不由地笑了笑,“这小子倒也是一番热忱之心。”
不多时殿前的侍卫禀报道:“陛下,礼部侍郎许敬宗求见。”
闻言,李世民放下了奏章,“让他进来。”
“喏。”
开朝后的这些天,礼部上上下下将大朝会的事情都安排了下去,想着他现在也该来禀报了。
现在便来了,见人入殿还未行礼,李世民拿起手中的奏章道:“不用多礼了。”
许敬宗颔首道:“陛下,礼部已经派出了三位使者前往吐蕃,并带着十位官学夫子前往吐蕃,按照陛下吩咐礼部也派出了使者前往辽东,一来传旨意任张大安为礼部侍郎,继续主持辽东事宜,二来送去陛下国书给高句丽王,令他来朝。”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你在礼部办事一直很得力,自从河间郡王离开礼部,张阳建立外交院之后,礼部许多事情都是你在忙碌,这些天辛苦你了。”
许敬宗躬身行礼,“臣与张尚书一样心系社稷,万不敢怠慢。”
正眼看着他,这是李世民第一次仔细看着当初的这位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你是张阳的左膀右臂,有了你才有了现在礼部这个局面。”
“陛下,臣定当尽职,礼部上上下下皆是为了社稷,为陛下分忧。”许敬宗将身子放得更低了,他低声道:“陛下如此说,臣……臣惶恐。”
李世民站起身走上前,轻拍了他的肩膀,“张阳对礼部不管不问,朕还让他兼任了太府寺卿,他一个人也是分身乏术,如今他已入中书省,更是尚书省侍郎,朝中这么多事情,不能都让他一个人来做。”
闻言,许敬宗将身子放得更低了。
殿内宫人们低着身子,王公公收拾了一番桌案上散乱的奏章。
陛下还在说着话。
“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不能空置,朕也不能看着你是侍郎却一直要做着礼部尚书的事情,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往后定当尽心尽力。”
李世民笑着颔首,“朕也清楚,长孙无忌时常与朕说过你当初在秦王府品行不端,但朕也看重能力,这两年朕也询问过,现在你已成家有了家室,品行好了不少,在当年也没什么大错,将来这礼部重任还是要交给你,至于辽东的事情一切可以照旧。”
许敬宗低着头不敢多言,闻言再言道:“臣明白了,臣先告退了。”
“嗯。”李世民应了一声,便坐回去处理奏章。
等走出甘露殿,许敬宗走到一处殿前,抚着自己的胸口平顺着呼吸,在甘露殿在陛下面前时候,被压得喘不过去。
陛下就几乎要直说你是为张阳做事,还是为朕做事?
许敬宗就要重新迈开脚步,脚步不自觉发软,扶着墙走了好一段路。
见过陛下之后,许敬宗来到礼部放松了片刻,匆匆让人备了马匹,先嘱咐外交院的事,便急匆匆赶往了骊山。
眼下,张阳还在为了田地里耕种的事情发愁,听着几个老农议论耕种的事宜。
这些老农的耕种经验很多,听着他们讲述,张阳记录着一些耕种的细节,就比如说水渠修建的时候,要重新平整地势,种粮食与种蔬菜是有区别的,蔬菜会抢夺土地的肥力,而不论是种果树还是种蔬菜,比粮食更需要土地的肥力。
所以田亩和菜地要分开来,正记录着这些,就闻到了茶叶蛋的味道,抬眼一看果然这个胖子吃着茶叶蛋而来,“姐夫,许敬宗在村口找你。”
张阳接过他递来的茶叶蛋,将手中的小册子放入怀中,一路剥着蛋壳便问道:“他来做什么?”
李泰嘴里嚼着蛋,将剩下的茶叶蛋分给自己的侍卫。
“魏王殿下现在一天吃几颗茶叶蛋?”
“一天也就一两颗。”李泰悠然道:“本王平时煮一锅,余下的都分给自己的侍卫。”
话语顿了顿又道,“姐夫,咱们村子里的蛋太多了,做咸鸭蛋都吃不完。”
张阳点头道:“可以拿到长安城去卖。”
鸡鸭蛋到了长安城卖得也并不好,咸鸭蛋的秘方一直在骊山,到时都可以想办法腌成咸鸭蛋卖出去,也可以煮茶叶蛋卖出去。
一来可以消耗村子里的蛋存量,二来可以换一些银钱。
光是骊山的蛋就是一个头疼的问题,别说改善民生了,养殖业更难。
你要说送礼送一篮子鸡鸭蛋,人家也不见得会收。
但要是送一篮子咸鸭蛋,对方就会很高兴。
两人吃着蛋走到了村口,见许敬宗还穿着官服来来回回在这里踱步,一副很忧愁的模样。
“老许,你这是有心事?”张阳笑着招呼道。
“下官确实有些麻烦事。”
“难道是你养外室的事情被你夫人知晓了?”
许敬宗连忙解释道:“县侯,莫要笑话在下了,家中有悍妻,岂敢养外室。”
“那是你要去杀玄奘和尚了?”李泰也问道。
“玄奘和尚怎能说杀就杀,魏王殿下说笑了。”
许敬宗解释着又叹道:“是下官早朝之后去见了陛下,与下官说了一些话,这些话也想要告知县侯。”
李泰在一旁坐下,准备听一听。
陛下安排吐蕃又安排辽东事宜,许敬宗说起了教化吐蕃诸部,由郑公开口,礼部去办,并且还要召见高句丽王。
当然以现在高句丽的形势,那高句丽王不见得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渊盖苏文此刻带兵作乱,高句丽王能否继续坐下去都是一个问题。
还说起了陛下答应了让许敬宗担任礼部尚书。
张阳低声道:“如此说来陛下让你担任礼部尚书,但没有旨意,也没有正式的任命,吏部也没有登案造册?”
李泰坐在村口的石头上,漫不经心道:“既然父皇答应让你任礼部尚书,你就一定是。”
换作老师的角度会怎么考虑这件事,如果换作是老师他一定能想到更多,张阳思量着,片刻后言道:“陛下是在等你的成果,不论是教化吐蕃人还是平定高句丽,只要你办成这件事,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便会交给你。”
“下官还是以为礼部离不开张尚书。”
张阳叹道:“老许啊,你觉得陛下想要的是什么?”
许敬宗躬身道:“社稷功业。”
“社稷功业之前便是权力,礼部的外交权要交给一个绝对信得过的人,陛下信不过我,也不见得信得过你,只有陛下什么时候信得过你的时候,才会正式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交给你。”
张阳又道:“既然说了辽东的事情一切照旧,那么骊山与外交院的关系也一样照旧。”
“就算下官升任了礼部尚书,礼部的一切还是如张尚书在时一样,一切都不会改变,我等皆听张尚书号令。”
“老许,你还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等回去之后,你再好好想想,既然来了骊山,便一起用饭如何?”
“也罢,下官谢过魏王殿下,谢张尚书。”
李泰人备了宴席,许敬宗坐下来之后便一次次举杯敬酒,骊山的酒烈度高,他还不停地灌着。
直到他醉醺醺站不稳,李泰才让侍卫送他回去。
许敬宗被送到家,稍稍醒了醒酒,这才从昏昏沉沉中回过神,这哪里是任命,这就是一次张阳与陛下之间的交换。
说来说去就是利益的互换。
陛下用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与张阳达成了交易。
许敬宗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就像是个传话的人,说不定陛下早就料到了会去骊山见张阳。
所以张尚书这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陛下想要礼部这么多年建设出来的果实,而现在礼部这棵树还要依仗张阳。
外交权力一年比一年重要,陛下难道会熟视无睹吗?
如此一来便有了这场交换。
陛下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执掌礼部,这个人不能是别人,而是礼部中需要有个信得过的人。
许敬宗想得明白,陛下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还不是我许敬宗最早进入礼部,是参与礼部一步步壮大至今,直到现在张阳退出朝堂。
而陛下想要架空张阳的权力,才会想着谋夺礼部尚书这个位置。
这一来二去之间,便有了这场交易。
礼部交出了都护府职权,任由朝堂去争夺,而为了保住辽东形势张阳一定会将都护府职权交出去。
陛下让礼部弃车保帅,同时为了稳住张阳,并且还要继续号令高句丽王来朝贺天可汗称臣的同时,提拔我许敬宗任职礼部尚书,并且让现在的礼部一切照旧。
陛下得到了都护府职权,张尚书得到了他想要脱身朝堂的目的。
同时陛下得到了礼部尚书这个位置,而保留了张尚书多年在礼部的谋划。
一前一后,张阳与陛下之间的交易就达成了。
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这贞观十一年第一个月还没过去,许敬宗就感觉整个礼部地震了一般。
一朝一夕之间,一句承诺,一句回应便达成了。
张阳与陛下的交易就行得很隐晦。
许敬宗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蠢货,酒醒之后他终于看明白了。
权术斗争之下,张阳为了礼部支撑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也要撤手了,礼部大势已成,就算是没有张尚书,一切也能有条不紊地进行。
而就当那些高昌兵马去了波斯之后,礼部也发现了与这些高昌人断了联系。
这一切早有预谋,这一切早有安排。
许敬宗感觉到脊背被汗水浸湿,君臣之间可怕的斗争在不动声色中进行,而自己就在这场局中,先前还得意不自知。
张大象和大素在礼部也有些年月了,张大象本是邹国公的长子,他要承袭家中爵位,也早晚会离开礼部。
大素已经被封为中书舍人,兼任礼部侍郎,他也早晚会走。
而远在河西走廊的狄知逊,此人治理河西走廊有功,此等人才回来之后便是礼部侍郎,但以后不会一直在侍郎这个位置上。
还有大安和裴行俭,两人一个远在波斯,还有一个远在辽东。
这俩人的才能非常之高。
放眼整个礼部,不知不觉从当年的破落礼部,现在俨然人才济济。
此刻,骊山上,张阳每天都会去自己新建设的车间忙碌一两个时辰,弟弟妹妹对车间很好奇,也不知道姐夫整天都在里面忙什么。
问起时姐夫说他要造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只有李玥知道,还不是之前的燧发枪造得不好,需要重新打造。
忙里偷闲陪陪女儿,张阳还要继续专研耕田之策,并且打算见一见现在太府寺任职的一个主簿和那两位监丞。
身为太府寺卿,也是一把手,总不能连自己的下属都不见。
先推动渭南各县搞种植蔬菜,散养计划,并且深入群众听取意见,往后慢慢改良,张阳相信只要有成效,便可以广而告之,群众的能力才是最强大的。
第六百四十八章 不会低头的圣人
张阳看着一份份卷宗,淮南的橘子和茶叶,辽东可以种高粱。
不同作物需要不同的土壤,需要不同的气候和光照。
已经是深夜,李玥给藏书阁的烛台点亮,平时家里不需要点这么多的油灯,夫君要看这么多的图表做记录,需要光亮的。
随后在一旁倒上茶水,夫君专心致志做事是最好的,太府寺的位置很好,比礼部尚书好太多了,在太府寺清闲还不用被朝中诸多事情打扰。
“夫君,累吗?”李玥站在一旁。
她的孕肚已经很明显了,张阳拉着她坐下,目光看着眼前的奏章,“你呀,有了孩子还闲不住。”
外面是漆黑如墨的黑夜,藏书阁内点点油灯晃动,安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夫君的呼吸声很沉重,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抓着自己的手腕,他的目光盯着记录下来的数目愁眉不展。
“我将卷心菜的种子分给了周边几个村县的农户,希望他们也可以多种一些蔬菜。”
李玥低声道:“或许他们不会种,每当春夏时节有不少的野菜,种粮食才是头等大事。”
“嗯,种粮食一直都是头等大事,以前当然不敢动田地,我现在想着每家每户可以养一两只下蛋的鸡鸭,院前一小块能够种一些菜就好了。”
李玥不解道:“刘备当真喜欢种菜吗?”
张阳无奈一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夫妻俩人坐在油灯下,又安静了许久,张阳每每核对一张图表,便在地图上圈出一块地。
“娘,我困了。”小清清迈着小短腿而来,莲藕般的手臂抱着母亲的脖子。
闻言,李玥只好牵着她回去休息。
张阳一手拿着书卷,看一眼书卷再看一眼图表,“该杀的圣人们呀,你们到底有没有去看过那些群众的生活。”
张阳草草列出几种作物,蒜,葱先不说,这些肯定是要种植的,卷心菜是当初波斯商人送来,也就是说在西方乃至大食地界,还有欧洲有更多的蔬菜与作物。
蚕豆,豌豆虽说关中也有,但种植范围依旧不广泛,需要好好培育一番,要追溯就要想到当初张骞出使西域时。
扁豆茄子一样可以种植,茄子这个东西耐热不耐涝,应该方便培植。
心里这么想着,张阳搁下笔仔细盘算着,芋头和胡萝卜鲜有培植的记述,也不知道东南一带会不会有。
做好自己的记录,张阳发现要搞定这些作物的种子都要费不少心思,难得清闲,难得有闲心可以安心在骊山种地,以后有的是时间。
吹灭了这里的油灯,张阳再将藏书阁收拾了一番,关上门抬头看了眼夜空中皎洁的新月,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先是看了眼家里,确认家里的孩子们都好好睡着,张阳这才洗漱了一番,这才回屋躺在地铺上沉沉睡去。
早上天刚亮,张阳就感觉有人在压自己的胸口,稍稍睁眼一看就看见女儿嬉笑着躺在肚子上。
张阳坐起身双眼无神又麻木,把她抱到一旁。
刚梳理好头发的李玥抱起女儿,又道:“婶婶已经做好饭食了。”
张阳先是挠了挠头,顶着一头的乱发随手套上外衣坐在家门口洗漱。
孩子们也整齐坐成一排,在华清池边洗漱着,等李丽质这个洗漱完,孩子们也用热水洗脸,准备好了早晨跑步。
昨晚核对各地作物太晚,还未睡够的张阳没什么精神,带着孩子们绕着华清池跑了两三圈,便坐下来用饭。
等饭食下肚,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有些许的精神。
媳妇开始给孩子们讲课了,张阳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气多半又要下雨,作物的栽培宜早不宜迟。
打开自己温室的门,这里的菜长势很不错,挖出一些刚刚冒出头的菜苗,种到山下的田地里。
将这些菜苗装入篮子中,难得今日小熊很精神,张阳给它套上绳子,拉着它便往山下走去。
骊山的村民都是很勤劳的,他们趁着时辰还早,还未到去工厂劳作的时辰,天还没完全亮堂便在田地里忙活,节余出的这些时辰用来翻土耕地。
等到日头高了,村民们便去工厂里忙活。
以至于从上午到午时,下午到傍晚时分,村子里都没什么人。
一个县侯牵着一头熊,这头熊很是强壮,光是这么在地上走着就比成年男子的腰处还要高几分。
这熊要是站立起来,寻常男子都不是它的对手。
不过这头熊很温顺,还能耕地,真要说它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好吃。
张阳给它套上犁,“你说说你过了一个冬天又这么胖了,还是要多运动才是。”
小熊还是听懂了话,不屑地扭头自顾自地去犁地,对它来说犁地没什么大不了的。
田埂两边已经长出了一些野菜,在不破坏耕地的基础上,在田埂上种菜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张阳挖开一块泥便种下一颗菜苗,雨水淅淅沥沥落下,见上官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身边,弯腰继续种着菜言道:“上官兄,种菜要积极,这个时节不种菜就来不及了。”
嘴上说着,张阳又挖开了一块土,将菜苗种下去。
上官仪低声道:“县侯将作物的种子分发给他们,蓝田县的县民不少人都在议论。”
要说自家封地除了骊山地界,还有蓝田县的食邑。
只是碍于骊山发展本就是在一种极简模式下,人多了反而会尾大不掉。
在发展上讲究轻便与效率,按照现在骊山的产能,虽说很紧张,但只要技术按照现在的条件进行攻关,等李泰的蒸汽机造出来,骊山的生产力腾飞不是问题。
所以蓝田县的县民食邑从来没有去索取过,骊山也从来没有去打扰过蓝田县。
两地乡民也都是相安无事。
听上官仪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骊山厚此薄彼,不照顾自家人的意思。
张阳这才直起身子,“他们的反对声很多吗?”
上官仪摇头道:“倒也没有,只是有些许好事之徒议论。”
眼下满手是泥,张阳蹲坐着在用沟渠的清水洗了洗手,“如此说来他们也想要种蔬菜?”
上官仪颔首道:“种菜是其次,其实是他们介怀县侯对他们所有成见,前些年就因为骊山的生意越来越好,骊山县民早就心有不悦。”
张阳揣着手道:“骊山能够发展至今,从一个穷苦的小山村到现在有所起色,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并不是因为我一个人,如果没有乡民们的支持,我做不到局面呀。”
小熊还在耕地,它现在耕完了一片地,会自觉地去耕下一块地,根本不用人管着。
说着话,张阳又是索然一叹。
上官仪回道:“在下为县侯办事,自当为骊山分忧,只是此事还需县侯支持。”
按照骊山与蓝田的大开发与大规划,自然少不了蓝田。
张阳索性继续种菜,“上官兄打算如何做?”
上官仪先是躬身行礼,回道:“村中的鸡鸭圈一直分不出足够的人手来管,可以给予他们一片地,来圈养鸡鸭。”
“可以缓解村子里的压力,又能够扩大养殖,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张阳点着头对他的这个办法给予赞赏。
“在下也是考虑安抚蓝田县的县民。”
打量着上官仪,如今他也步入了中年,有了家室也有了更大的负担。
张阳再次直起身子,拿出自己腰间的竹筒水杯,喝下一口茶水,目光看着远方,“陛下与你说过入仕的事,你现在身居骊山主簿,这么小一片不足以施展你的才能。”
闻言,上官仪低下头,有些心虚,“不瞒县侯,陛下确实与在下说过入仕的事。”
在田埂边坐下,张阳也示意他坐下。
上官仪点头在一旁坐着。
两人的目光瞧着那头正在耕地的熊。
“第一次与在下说入仕是在两年前的夏季,那时候骊山正要准备搬迁工厂,那时候以分不开身的理由拒绝了。”
上官仪皱眉又道:“第二次是在去年的夏季,工厂已经步入正轨,而且用了新的技术,那时在下带着陛下讲述骊山如今的制造术,陛下又说起了这件事。”
“当初在下只是一个弘文馆的学士,看不到出路也看不到未来,更不敢说成家,困苦潦倒……”
上官仪是上官弘的孩子,江都之变后上官仪还年少,乱世十多年他都走过来了,一路走到了长安城也算是人缘不错,有人照拂有人举荐。
“在下几次想过骊山,走入仕途,随陛下入长安为社稷出力。”上官仪笑得越发惭愧,“说来还是县侯改变了在下许多想法,尤其是县候对群众的看法,历代发展变法或是国家维系是否稳定,都与群众有分不开的关系。”
“有人说社稷稳定,当安抚地方的名门望族,但这都是少数人,维系少数人而罔顾多数群众的利益是不对的,也是大错特错的,世家立足中原确有千年,但到了如今经历过战乱,中原经历了这么多的战乱世家早已不是当年那般。”
上官仪低声说着,眼神越发坚定,“现在的世家想要借大唐的安定,利用社稷之功来继续壮大自己,这个方法是对的,很有可能会让世家再次壮大,甚至到了魏武时期的顶峰。”
“可现在的陛下不是当年的人,天可汗兴科举废中正,为的就是对抗这个腐朽又烂到根子的制度。”
张阳拍着他的肩膀,“你的觉悟还是很高的嘛。”
上官仪笑得越发惭愧,“在下想过终有一日会离开,最好还能兼顾骊山。”
与一个和自己有相同觉悟的人聊天很尽兴,至少大家的方向与梦想是一致的。
说不定那时候他与陛下也是相谈甚欢。
“说来你当初是弘文馆的学士,本就有仕途之名,虽说现在已经辞去,也是可以直接复用的,陛下许诺你什么官位了。”
聊了一番之后,大家说话也能直来直去,没什么好瞒着的。
上官仪可以感受到,在骊山其实没有这么多上下直属的关系,张阳本就是一个很亲和,不讲繁文缛节的人。
与这位县侯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上官仪回道:“说是入门下省,说来我当初只是一个弘文馆学士,籍籍无名,怎能一下子就入门下省,这便拒绝了。”
“上官兄,陛下是个小心眼的。”
“小心眼?”
“就是记仇的意思。”
闻言,他又是释然一笑,“若此生不入仕途又如何,已经习惯了和乡民相处,若是一入朝堂就要面对一个个官吏,还要与朝中重臣相处,在下反倒是不习惯,就与县侯一样,乡野之地习惯了,再入朝堂便会不舒服。”
张阳摸着下巴的胡渣,“太府寺缺个少卿,一来没有府衙,你可以继续留在骊山,在骊山有你自己办事的地方,就当是个太府寺的分部,二来帮我做一些农耕上的事如何?”
“如此也好。”上官仪起身行礼,“多谢县侯成全,如此既能留在这村县乡野中,又可以远离朝堂,实乃人生一大快事,农耕之事在下也常有专研。”
俩人达成了共识,以上官仪的身份原本就是弘文馆的学士,空降到门下省显然不合适,而且在门下省任职给事中,这个职位是否适合他都不好说。
张阳坚信专业的人要放在专业的位置,如此便可发挥他的才能。
原本上官仪就是一个干吏,这样的人要是留在门下省整天整理奏章,才能不得施展才是浪费。
李世民当年豪言壮语,天下英才尽入吾彀中,就算是看上了某一个英才也不能牛嚼牡丹,只收不管。
与上官仪商议好,篮子中的菜苗也种下去了,张阳拉着小熊回到山上,用华清池的池水给它洗着,先把一身的毛发洗干净,再将爪子洗干净。
它一边吃着大木盆中的饭食,张阳一边给它梳洗。
家里的熊好在不护食,也不会抗拒。
等他吃完了,张阳也将它的爪子洗干净了。
细雨还在下着,它的毛发一时间干不了,张阳拿出家里干净的布给它擦了擦,这头熊便又回到了柴房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