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不可擅自做主
听到女儿的笑声,李玥这才醒来,她慵懒地坐起身舒服地深吸一口气。
夫君正与女儿搭着积木玩,一个用积木做成的大院子就在桌案上,就这么一个成果,小清清能够欣赏,能开心许久,只要不让她学着写字,除了写字,这世上的其他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美好的。
小清清摘了一朵小花,放在她亲自搭建的院子中。
关中入秋的日子,总让人觉得舒服和惬意,骊山上的绿化一直很好,在不砍伐树木的基础上,张阳还栽种了一些杨柳树,这让骊山的景色在这个落叶地季节中多一些绿色。
等其他地方的景色都入秋后,一片枯黄,骊山还是郁郁葱葱的。
在骊山田地里种着的水稻正是丰收的时候,这也是骊山的奇景之一。
这里与其他村县不同,除了夏收麦子秋后还要收稻米。
这也就有了传闻,说是骊山的人都很能吃,吃得很胖。
这些天李泰都在忙着酿酒场的事,也没有再来铁匠坊。
在村子里的人看来,铁匠坊的炉子熄火已经有些日子,从今年夏天停工到现在也没有再烧起来过。
原本在这里劳作的铁匠也都被分配到了酿酒场。
江师傅带着三两个工匠也能应付得过来。
“这些琉璃你带着给魏王也不知道够不够用。”江师傅用布盖着箩筐,生怕被铁匠坊内的其他人看见,他总是趁着没人的烧起炉子,一个人烧制这些琉璃。
张阳掀开黑布的一角,看着罗框内一块块巴掌大小的琉璃,当然不能像后世那般干净,能够透光就很不错了。
“江师傅,魏王殿下最近挺忙的,能得空得闲之后,我会带着魏王来与江师傅说明。”
“你去吧。”
江师傅的态度比之前冷淡了不少,背起这筐琉璃,走之前还看了看江师傅的神情。
他老人家一脸的忧愁,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担心,之后找个机会再与他明说。
背着一大筐的琉璃来到骊山山顶上,温室四周的木架子还未撤去。
张阳脱去自己厚实的外衣,准备给温室这个大笼子上方一个个空缺的洞口铺上琉璃。
拿着梯子放在拱顶的下方,先用玻璃放在木架的下方,底部再用木片撑着,拿着小木槌将细钉子打入固定,木条之间夹着琉璃,这样就显得牢靠很多。
温室的建设准备了半年,这才开始正式进入了收尾的阶段。
在温室中已经长出了些杂草,加上温泉提供的温暖,换了土之后,这些杂草长势不错。
也说明了这地已经养好,可以种菜了。
李玥迈着步子走入温室,温室很大,与华清池一样大,温泉水从温室两边流到中间,将这里的地方方正正分割成一个个小块。
伏下身,看着箩筐中的一块块琉璃,她好奇道:“这些琉璃的品质看起来就很好,可惜只能给夫君用来修建温室。”
装好了几片琉璃,张阳走下梯子再抬眼往上看,“你看,如此一来光照也能透过这些琉璃,照入温室中。”
闻言,李玥也抬眼看去,那五块琉璃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晶莹剔透了。
“很漂亮。”她给出了一个评价。
“给我们家的窗户也装上如何?”
“要是这片拱顶都是用这种琉璃盖着,那该是怎样的景观。”
李玥平时穿着很朴素也很简单,乍一看好像她又回到了以前在长安城那个小家时的模样。
她的固执依旧还在,还是不愿意用这种琉璃来装点家里,当即避开了这个话题。
媳妇要慢慢劝,对此张阳并不是很着急。
温彦博老先生病重之后,半月后他的家人前来看望,以他的病情现在已经不能离开骊山了,在骊山还有孙神医专人照顾。
今天,张阳和李玥带着女儿远远看着,老先生被自己的家人围着,这些亲眷的情绪都不是太好。
“夫君不出面去与他们说说吗?”
张阳颔首道:“孙神医会与他们说的,不用我去了。”
现在温彦博每天只有这么三两个时辰是清醒的,也就在清晨的那段时间,过了午后当他心力不支之时,又会陷入浑浑噩噩的状态。
按照孙神医说的这种清醒的状态只会越来越短。
这种病情不可逆,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况恶化。
老先生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交代自己的后事,之后她会将自己的儿子认作当年的故友,将自己的孙子认作敌人恶狠狠地怒骂。
等这些家眷离开之后,李世民亲自来看望他。
夫妻俩远远瞧着陛下与温老先生低声相谈,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老先生会与陛下说一些什么。
过了午时之后,老先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只能怒骂着天可汗。
李世民作罢离开,见到李玥与张阳眼神这才柔和,“当真如孙神医所言,老先生的病情无法治愈了?”
张阳驻足原地,点头道:“确实如此,已是这个年纪,孙神医倒有手段能够让老先生的神志短暂地清醒,但这种强行的清醒只会让他的病情更严重,这些天偶尔还有清醒的时候,已经很不错了。”
看皇帝眼神中多有不满,张阳摇着手中的扇子,“陛下,这世上有太多事意难平。”
“这朝堂不是朕一个人说了算,这世上有太多出师未捷身已老,壮志难酬,朕又何尝没有彻夜难眠的时候。”
张阳笑道:“陛下可不能彻夜不眠,这社稷还需要陛下。”
顺着夫君的话,李玥稍稍行礼,“父皇也要多注意身体。”
李世民看着夫妻俩人,长叹一声,“张阳,你说朕该如何做个明君圣君?”
“臣不知道。”
张阳回答得很快,这种问题没法回答。
“还有人想让朕登泰山封禅,朕常常在想,有何脸面。”
张阳看向村口房相,“陛下,老先生经营朔方多年,当初郑公与他老人家争辩突厥治理之法,臣以为现在是时候了。”
“温彦博当初让朕效仿汉武帝,安置突厥诸部,朕也答应他了,你这话是何意?”
张阳颔首道:“陛下,今时不同往日,有些时候郑公的话语是没错的,他的方略也没错,只不过当时的国力,陛下更愿意选择成本更低的方法,担心在同化突厥人的过程中,再使突厥生变。”
“可当下漠北已平定,突厥唯一能够号令兵马,在兵事上能够与大唐一战的人只有当初留下来的阿史那杜尔,他如今身在波斯,鞭长莫及,突厥小可汗还在我们外交院的控制之中。”
“这小可汗没有雄才大略,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这个时候才是同化他们的好时候,派出官吏施行县治,推行儒法,归入大唐户籍。”
李世民低声道:“这件事朕会让朝中众臣商议的。”
张阳笑道:“那就有劳陛下了。”
秋风吹过,李世民突然又问,“是不是朝中就算是不同意,你也会让外交院这么做?”
“陛下说笑了,臣怎敢。”
总觉得这小子的笑容不对劲,李世民狐疑又问,“老先生病重前与你有过一次长谈,他都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人生志向,说了他老人家的意难平。”
“他也与你说了辽东之事?”
“他老人家从未提及过。”
李世民嘱咐道:“前有杨广三征高句丽,导致民怨四起,坊间乡民十不存一,朕有心想取高句丽,可眼下时机未到,你也不可擅作主张。”
“臣明白了。”
送别了父皇,李玥看夫君脸上满是笑容,“夫君一定会擅作主张的。”
“所以我这个礼部尚书做不了多久的。”
“距离夫君三十岁还远呢?”
“也就剩三年了。”张阳牵着她的手一路往家走去。
“父皇与夫君一样,想的事情太多了,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就怕晚年成了老先生这般。”
听她话语里带着担忧,还有些警告的意思,张阳咧嘴笑道:“我不一样,我修炼浩然正气,尘世间的琐事影响不到我。”
“再说了等我再用两年造出蒸汽机,再用三年让骊山制造闻名世界,再将我们的孩子培养好,我们两人每天数钱度日,那才是我们的理想。”
“小时候夫君给我治病,若是将来年纪大了,夫君也重病缠身,换我来照顾,直到我们白发苍苍。”
“好呀,等年纪大了你养我。”
夫妻俩牵着手,李玥红着脸温柔地笑着,脸上尽是小高兴。
骊山的酿酒厂第一次送出了五百坛酒水,这些酒水由朝中官兵护送,李世民点了一名他信得过的将领。
等这些酒水出了关,便让狄知逊安排,要不就在互市贩卖,要不就交给安延偃让他去安排销路。
将这些粮食都酿造成酒水,张阳觉得自己的压力顿时大减,关中的酒水在关外是紧俏货,在关外诸多交易都还是以物易物,关中酒水不像青稞酒那般寡淡,也不像葡萄酿那般酸涩,便是关中酒水最大的竞争力所在。
一坛关中酒可以换取几两金沙,这便是最大的财富来源。
收割财富这种事情,骊山擅长,皇帝也喜欢做,当这件事通过朝中的商议,李世民就做好了躺着赚钱的准备,以至于赚钱的大头还在骊山,还清建设河西走廊欠着的债,对这位皇帝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了。
阎立本拿着册子走入甘露殿中,“陛下,臣才疏学浅未能明白其中学识,陛下恕罪。”
李世民拿过这本小册子又看了一看,上面写着各种复杂的图,还有许多标注与一些奇奇怪怪的公式。
别说阎立本了,就算拿到国子监去给那些老学究看,那些老人家也看不懂。
张阳在骊山所用的学识,无法用常理来理解。
现在的李治能够轻而易举解开九章数术中的题目,已是许多同龄人无法企及,不过在国子监就学,从一些认知与文章见解上,与老夫子又闹了很多矛盾。
好在朝中言官就算是要弹劾也不会弹劾这些孩子。
李世民拿出了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放下手中的册子,“朕会让骊山重新拟定,之后再计较吧。”
阎立本躬身告退。
是他亲口说只要看了这个册子就能制作那水轮风车,他是在糊弄朕?还是在讥讽朕愚蠢!
李丽质走入殿中,她拿着一个篮子,“母后让女儿将这些枇杷送来。”
李世民拿起枇杷咬下一口,汁水迸溅吃得凶狠。
看父皇的神情不太好,李丽质也不多言就想走。
“慢着。”
听到父皇的话,李丽质停下脚步回头看去,“父皇还有何吩咐?”
李世民递上从骊山带来的册子,“你看看。”
接过父皇递来的册子,李丽质皱眉翻看着,“这不是姐夫造水轮风车的册子吗?”
李世民稍稍点头,“张阳确实是这般与朕说的,只是阎立本说看不懂,也看不明白。”
“嗯,寻常人确实看不懂。”李丽质瞧着册子的内容,“这上面这些许多复杂的几何图与公式,若不是经过骊山数术的学习,不知道如何运算确实看不懂。”
李世民颔首道:“骊山的学问究竟如何高深?”
“其实这也不高深,只要明白其中道理就可以了。”李丽质收起册子,“父皇放心,女儿可以将其重新整理一番,届时阎大匠就可以看懂了。”
李世民点头准许。
带着小册子,李丽质又回到立政殿,弟弟妹妹又觉得在宫里很沉闷,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平时也都是低着头言听计从的。
就算是去了国子监听课,对弟弟妹妹来说她们不喜欢那些老夫子讲课时的样子,了无生趣。
不像姐夫讲课时生动好玩,还能明白道理。
小兕子和高阳坐在殿门前,情绪不高,就连最近吃东西也没什么胃口。
母后不在殿内,多半又去照看后宫那些事了。
李丽质叹息一声,她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圆润,当下神情凝重地拿起笔开始书写,将册子上的内容换个理解方式写下来。
宫里的其他孩子都是从骊山的学识开始打基础。
第六百零五章 温室建成
而李丽质则不同,她先是在国子监的夫子教导下念书,之后才去骊山,不论是骊山的学识,还是国子监的书卷典论她都能理解一二。
除了青雀,也就只有李丽质有这个水平。
很快她便将这册子的内容重新写了一遍,再拿出一旁的布袋子,布袋子用红线缝了三个字,文具袋。
文具袋下方写着名字,弟弟妹妹都有这样一个袋子,不论是写文章还是做题,文具随取随用。
李丽质拿出尺子与炭笔,重新画好图纸,按照平时养成的习惯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之后,交给一旁的宫女,“还请交给父皇。”
“喏。”
做完这些,李丽质看了眼天日,母后要主持后宫事宜,多半要很晚才能回来,先吩咐宫女去给弟弟妹妹准备饭食,再帮着收拾好立政殿。
此刻礼部府衙,许敬宗闲来无事总是与张大素一起翻看关外各地送来的情报。
“许侍郎,骊山送来的信件。”
有些时日没有收到张尚书的信件了,许敬宗提起精神拿过信件。
信件依旧是用密信的方式写的,问的是今天吃了什么,身体如何?
外人看起来或许只有这些意思,早就将密信译文背下来的许敬宗来说就是另外一回事。
辽东,增援,高句丽,王室,李义府……
将这几个词联系起来,许敬宗便知道要做什么了,匆匆走到张大象的房间,两人经过一番长谈,从外交院走出两队官兵,他们离开长安城匆匆朝着辽东方向而去。
河西走廊,嘉峪关还在建设,狄知逊带着儿子狄仁杰,指着远处一片种下的胡杨林,“怀英,你看这些树木去年种下之后,今年长得多好。”
狄仁杰满不在乎地讲道:“种出一片胡杨林需要十数年,但长出一串葡萄只需要三五月,种了胡杨没有任何收获,占着土地有何用处?”
孩子很聪明,狄知逊满意点头又道:“张尚书希望可以在这里种出一片防沙林,让关外的风沙不再侵袭嘉峪山与河西走廊。”
狄仁杰向自己的父亲拱手行礼,“爹,眼下种出了胡杨林,胡杨让土地更加结实肥沃,但如此一来就会有人觉得应该在这里种葡萄,如此一来他们也能有收获,随之而来便是树木被伐去,眼前所有的努力又会毁于一旦。”
狄知逊稍稍点头,“你说的不错,为父会写信给朝中,让他们加以管束。”
看儿子的眼神中多是猜疑,狄知逊又笑了,这孩子善于思辨,他心里所想做父亲的又如何会不知,他是笃定就算是朝中加以约束了,也拦不住这片胡杨林最后落到被砍去的结果。
狄仁杰低声道:“会有人为了自己的一时的利益,而不顾大局大势,这种事情古往今来就一直没有变过。”
听着儿子桀骜不驯的话语,狄知逊不想打断他的思考,也不想阻止他对人心的猜忌,人心是险恶的,明白其中道理对他也是有好处的。
嘉裕山下的互市越来越热闹,在这里关外人可以买到自己的想要的盐铁。
在寒冬之前来这里将牛羊卖了,换取可以过冬的粮食。
如此一来他们不用劫掠,也可以保证关内乡民的安宁。
狄知逊将这里的情况写下来,并且拟定了一个互市之策,安排人送入关中。
长安城以东的骊山,清晨时分这里静悄悄的,只有水车转动时候带起的水流声。
张阳坐在华清池边,看着外交院送来的奏章,辽东和河西走廊能够安定是一件好事,狄知逊又写了奏章希望朝中可以扩大互市之策。
现在的互市没有朝堂支持,关内与关外交易也都是当地人与关外人自发的。
互市若有了朝中支持,便可以得到更多的货物。
现在皇帝手中有许多细盐,掌握了吐蕃的盐湖,皇帝可以将这些细盐拿到关外去买。
李玥带着女儿在华清池洗漱。
入秋之后的小熊很有活力,它又一头钻进了山林中,去继续它称霸一方的大事业。
几头小奶熊倒是懂事很多,五个碗放下它们便整齐地趴成一排吃着饭食。
家里用了早饭,已经晌午。
张阳拆去了温室两边的木架,温室总算是完工了,提着锄头锄去正在疯长的野草。
李玥带着一些盆栽而来,别人家的盆栽种的都是花花草草,骊山不一样,夫妻俩总是种菜。
还要特意拿出一亩地用来栽葱。
李玥走到最中心的一块地,这里也是光照最好的场所,“夫君,这块地用来种牡丹如何?”
“种萝卜。”
“不行!我要种牡丹!”李玥的态度很坚决。
“上一次你想种菊花,还记得当初的结果吗?”
“不一样!”李玥颔首道:“上一次是因为没有在温室中,所以那些花枯萎了。”
女人嘛,果然都喜欢花。
张阳拿着铲子一边栽葱,再要种一些蒜,没有葱蒜冬天太艰苦了,嗯!再种一些韭菜。
将媳妇的话放在脑后的后果就是她会阻挠你正在做的事情。
手中的铲子被她夺走,张阳无奈起身,“种花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夫君请讲。”
“我要用琉璃装门窗。”
夫妻俩瞧着对方,对峙好一会儿,李玥这才妥协道:“好,我这就让婶婶去安排花苗。”
峰回路转终于有转机了,反正她要种牡丹,也会在温室中枯萎,用这个条件来换取用玻璃装门窗。
这个条件很划算,等她的花苗枯萎了,到时候还不是用来种菜。
心情正大好,杨婶匆匆而来,“县侯,郑公来了,就在山下。”
张阳放下铲子,“麻烦婶婶将这些葱和韭菜栽种好,我去见见郑公就来。”
杨婶点头便开始在温室中忙碌,温室的顶部是用琉璃装饰的,这里很漂亮,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
张阳整理一番自己,换下满是泥泞的靴子,叮嘱小武和小慧照看好小清清,便自己下了山。
郑公站在山下,正和李渊还有和张公瑾聊着。
太上皇和老师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记得当初李渊很看不起这位当初天策上将手中的谋士。
老师与太上皇一人一碗汤药,两人时常一起喝药,一起散心下棋,养老的日子好不惬意。
张公瑾与李渊将自己碗中的汤药喝下。
“老夫这安神稳气的还要喝多久。”李渊满腹的不痛快,转眼又问道:“你这是什么药?”
张公瑾喝下一碗药面色发苦,“说是养心力的。”
“嗯。”李渊了然点头看向魏征,“怎么?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郑公不住摆手。
老人家喝药喝魔怔了,一起喝药也能喝出莫逆的交情,真是难得……
李渊站起身索然道:“也不知道欧阳询今天喝的什么汤药。”
张公瑾点头道:“且去看看。”
这两位离开,张阳也走到了山下,许久未见郑公,这两年他老得很快,两鬓斑白。
以前是黑发夹杂白发,现在却是白发中夹杂着些许黑发。
张阳躬身行礼,“郑公。”
魏征坐在石阶上,低声道:“老夫去见过虞国公了。”
“嗯,虞国公年事已高,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壮志未酬,我希望他可以多活几年。”
张阳揣着手站着,心中暗道:只希望贼老天能够多给自己的几年时间,待那高句丽王的国玺送到虞国公面前,多给三五年就好,哪怕是两年。
“当年老夫与他在朝堂之上争辩,犹在眼前,政见与他不合,为此争吵了数年,不论是在太极殿还是陛下面前,老夫与他从争辩到叫骂,可惜他如今不能与老夫争辩了。”
魏征看向远处的医馆,再道:“当初温彦博不同意老夫的同化突厥人之策,老夫是为了百年后着想,而当时时局未定他与陛下说当稳住突厥人心,并且为了阻挠老夫亲自前往朔方,虽说是对方,但老夫尊敬他。”
“你向陛下进言,在突厥推行儒法,施行县治,收民入籍,老夫已知晓了,此事经过朝中商议,中书省评议之后决定施行,今日早朝有的结论,老夫此来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多谢郑公告知。”张阳拱手道。
“呵呵呵……”魏征抚须笑道:“那老匹夫想要推行汉武帝之策,事到如今终究是老夫赢了,时也势也,当年董仲舒天人三问还未教化世人,武帝只能出此下策,今时不同往日,岂能拿出来同日而语!”
郑公大声说出这些话,像是说给温彦博听的。
只是这位老先生人在医馆听不到,就算是他从浑浑噩噩中清醒了,也不知道郑公都说了什么。
见郑公犀利的目光又看向自己,张阳揣着手行礼道:“郑公,可还有事需要下官安排?”
“这个老匹夫临终前赐予了仆射之位,也算是给他一个圆满,老夫衷心为他贺,既然他在你的骊山,你可要照顾好他。”
“郑公放心,谵妄之症可以让老先生无病无痛地度过晚年,只是情绪起伏不定,至少让他平平安安寿终。”
说起温彦博,其实还有一人,王珪去了终南山重游故地,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那老家伙每见陛下一面就要说起辽东之事,当初武德一朝也是这般,如今是贞观了,他又说起了这件事,听说他病重前与你有过一次长谈。”
张阳点头,“确有这件事。”
“东征辽东岂是轻巧之事,姑且说大唐立足中原这才寥寥二十余年,国力不充盈,人力不足生产,有杨广前车之鉴,耗尽前隋民力,最终不了了之,老夫看得出陛下也有东征之意。”
魏征唉声叹气,“可朝中不会答应的,时机不到,大唐还未到能够劳师远征的实力,需要蓄养,是老夫阻挠了陛下的东征之策,你也要明白天下人的难处。”
杨广东征高句丽虽说是败了。
在史册上记载,李世民东征高句丽,虽说取得胜利,斩首四万,拿下城池十余座,这是这件事就像是这位天可汗晚年的疯狂。
到了冬季辽东天寒地冻,这位天可汗只好草草收兵。
虽赢了,但赢得不全。
直到后来高宗时期,这才收复高句丽全境。
历经了杨广与李世民两代,到了高宗这才收复,不过当时也是大唐处在国力巅峰期。
贞观一朝就是这样,要说天时地利人和,总是在气运上差一截,像是老天都在和天可汗作对,贼老天不给时间。
张阳笑道:“郑公说的在理,如今大唐确实未到出征高句丽的时机,还需要时日做准备。”
魏征抚须点头,“连你都这么说老夫就放心了,温彦博都这样了,说来若不能收复辽东老夫也是心有愧疚,可既是东征,这件事就不能轻视小觑。”
郑公有说了一堆大道理才离开,张阳站在原地送别,先稳住朝中,辽东一战不能这么打,也不用劳师远征,兵马太多反而是负担。
高句丽根本没有这么多善战的将士,行军打仗的本领上根本比不过中原,渊盖苏文算一个,但也不是大威胁。
西边有个大食跃跃欲试,东面还有一个高句丽让人牵肠挂肚,中原还有世家未除,张阳带着复杂的心情重新走上骊山。
来到温室边,两位婶婶正在栽种着,李玥正在布置着她的花苗。
“种吧,到时候枯萎了还不都是我的肥料。”张阳低声呢喃着。
“夫君刚刚说什么?”李玥忽然道。
“我说这花苗真好看。”张阳匆忙换上笑脸,正咧嘴笑着。
“这花都还看不见,哪里好看呢?”李玥小心翼翼种下一朵,满眼都是期待。
牡丹的花季是在五月份,马上就是中秋了,植物开花除了温度,土壤,湿度,还需要光照周期。
秋冬的光照周期与五月根本不同。
专业知识不够就是这样,早晚会失败的。
张阳越看这些花苗越满意,是肥地的好东西。
夫妻俩和两位婶婶在温室里种地,小熊好奇也想进来,却被杨婶赶了出去,就怕它会吃了刚刚种下的葱和蒜。
小熊委屈地在温室外打转,直到它的注意力被三河马吸引,便要去和这匹马打架。
第六百零六章 沉重的骊山
现在的小熊身躯已经很大了,养了它五年,已经是一头成熊了。
它朝着那三河马冲去,扬起了自己的爪子。
三河马在华清池边喝了水,面对冲来的熊,它依旧抬着高傲的头,背过身的时候优雅朝后一踢,小熊便被踢入了池中,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三河马高傲着头,四蹄轻快地离开。
留下小熊狼狈不堪地爬上岸。
这一幕看得小清清咯咯直笑,小熊抖了抖身上皮毛的水滴,来到小主人身边,委屈地伊唔伊唔叫唤着。
小武递给它一块肉干,这才消停下来,小熊啃着肉干懂事地蹲在小主人身边。
用了两天之间,张阳检查了一番温室的屋顶,并不是整面屋顶都用琉璃盖着,而是空出来不少地方,也是为了让空气流通。
李玥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她期待着温室里种下的花盛开的那天。
再给朝中送来的奏章批复一番,要在突厥施行县治,户部和吏部都要出人出力,自然也要用到银钱。
张阳皱眉看着吏部送来的奏章,索要银钱两千贯,但却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只是说修建官邸与人员派遣的费用。
就这么简短的一个计划,张阳还是给否了,让村子里的人将这些奏章送了回去。
钱不能这么花,不能平白损耗。
经过两月的结余,与皇帝分了钱,朝中尚有余钱六千贯,花钱也要有计划,具体事项,具体落实。
带着这些愁思,张阳迈着步子走向医馆,骊山医馆在关中已是远近驰名,以孙神医为领头人,一直以来病人都是一样的,不论你是权贵还是寻常乡民,所有的待遇都相同。
这也是孙神医一直以来秉持的理念,治病救人就是治病救人,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
他老神仙要是贪慕功名,早就去投降天可汗了,哪儿能在骊山。
能留住这位老神医也是因为骊山医馆的开办符合他的为人主旨,也能给他一个编撰药经的环境。
医馆内很安静,张阳迈步走入,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地面上洁净得纤尘不染。
从医馆正门走入,后院的房间中有不少病人,这里的人说话声音很轻。
来到这里最后方的一个房间,温老先生就住在这里。
仆从正在给他擦着身子,老先生浑浑噩噩的模样,嘴里低声讲着话,好像又在讲以前的事情。
张阳拿过他的布巾,“我来吧。”
仆从点头站到一旁。
老先生很瘦,眼神恍忽,没了当初谈话时有精神气的样子,他的皮肤像是挂在骨架上,没有任何的弹性。
“老先生,我先是安抚朝中不去攻打高句丽,但之后的事情,我会按照之前的约定。”
也不知道老先生能不能听进去,张阳继续道:“您老争取多活几年,好见到高句丽四郡收复的那天,在这里修生养息,不用费心想其他的。”
给老先生擦好身子,再看看他的居住环境,家具倒是一应俱全。
张阳对一旁的仆从道:“有空让老先生坐在轮椅上,多推出去带他散散心。”
仆从不住点头,“老先生打我骂我都可以,只求老先生多活一段时日。”
拍了拍他的肩头,张阳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作出什么承诺。
日子还是要继续活,人离不开生老病死,老师的身体还能应付生活,身边的老人家越来越多,总觉得日子越发地沉重。
徐孝德离开了,这人也没有告别。
张阳去看了一眼他的住处,他走时将这里收拾得很干净,住进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离开的时候恢复原样,连杂物都没有留下。
傍晚时分,就已经可以看见月亮了。
自地球有生命以来,这颗月亮就一直陪伴着地球,它见证了人类的兴衰,也看到了人类从刀耕火种,冲出天际。
张阳看着月亮总有一种瘆得慌的感觉,也许是心虚吧。
深吸一口气,用唯物名言武装自己的思想,如此一来又觉得自己的心神清明不少。
回到骊山上,张阳继续专研火枪。
夜里,见夫君一直画着图纸,李玥好奇道:“夫君都画了几遍这种图纸了?”
张阳手里拿着画笔笑道:“我考虑过用木柄的,但为了更耐用,还是要用钢制的,不过木制的弹性更好,我现在也很矛盾,一直犹豫不决,所以打算用两种构造都做一把。”
拿起一旁的图纸,李玥皱眉看着,“这是握在手中用的吗?”
怀着对这种造物问世的期待,张阳的心情很不错,“我答应给女儿造一个,给她做玩具。”
那时夫君说这话的时候,女儿还在襁褓中,哪里会记得做爹的说过这种话。
不过看夫君如此疼爱女儿,李玥心里还是满满的幸福,“这个东西会伤人性命吗?”
张阳点头,“这是最厉害的暗器。”
缓缓放下手中的图纸,原本心中的幸福又消去了大半,夫君宠溺女儿要给她什么玩具,也由着他。
“既能伤人,是不是不该太早给孩子。”
“嗯,给女儿的自然是不同的,我打算给她做一把玩具枪,等她长大了能够克制自己的时候,再给她真家伙。”
这么一说李玥心中放心不少。
张阳搁下手中的笔,一把燧发枪的图纸跃然纸上,泡上一杯茶水,抬头看着浩瀚的星空。
“除了狂人日记还有其他的故事吗?”
“有啊。”张阳又道:“我给你说个孔乙己的故事吧。”
“嗯,好久没有听夫君讲这种故事。”
媳妇小时候喜欢听童话故事,也喜欢程门立雪。
现在不一样了,她喜欢狂人日记,喜欢聊斋。
平静的日子,总是很不错,骊山的生活也恢复了平澹,弟弟妹妹这些天一直都在宫中,因为避暑的时候孩子们总是在长安城,她们想要再来骊山,还要过一段时间。
正好趁着这个时候,李玥也能准备给弟弟妹妹下一阶段讲课的教材。
夫妻俩在骊山浑然不知,可弟弟妹妹在长安城的国子监叱吒风云,她们掌握的数术斗倒了一片成年学子,让夫子头疼不已,以李治为首的人甚至还带着几个跟随骊山学术派的人,一个个打着弘扬世间正气的旗号。
直到李世民下令将李治给禁足半月,这件事才得以消停。
最近房玄龄与魏征都挺惆怅的,长安城莫名刮起了一阵风,虽说这阵风弘扬正气是好事。
但这阵风吹得有些歪,让一众读了半辈子书的老先生们都不敢去教那些孩子了。
李世民听闻了这件事在长安城大发雷霆,“都是张阳干的,他在骊山将朕的孩子教成什么样了。”
王公公匆匆入殿,“陛下,岑侍郎来了。”
“让他进来。”
岑文本走入此时凌乱的甘露殿内,陛下刚刚发怒完,正当此时这里很混乱,各种物件摔在地上。
小心翼翼迈过摔碎成两半的砚台,岑文本躬身道:“陛下,官学开办还需要更多的书籍,年初又招揽了六十余个夫子,经过这半年以来的考校与挑拣,评定之后如今还剩下三十一位,不知骊山可否再拿出蒙学书卷。”
李世民颔首道:“你可亲自去骊山与张阳商量此事。”
得到陛下的准许,岑文本又道:“陛下,传言骊山有造纸术,可否去骊山取一些纸张,朝中官吏也可用竹简,但纸张依旧短缺。”
李世民还是点头准许。
最近李泰暂且放下了压力锅的事情,与姐夫下棋同样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
就算是折磨,每一局都会输,至少让人输得心服口服,不像与王叔下棋那般。
随着张阳的将自己的黑棋将死了,李泰言道:“王叔简直不是人。”
“咦?还以为魏王殿下会说我不是人。”
“呵,姐夫是人,但姐夫是妖人。”李泰重新整理好棋盘。
“朝中官吏为了社稷东奔西走,魏王殿下与张侍郎倒是清闲,真是羡煞旁人。”岑文本穿着朝服正迈步走来。
李泰连忙起身,“岑侍郎。”
“见过魏王殿下。”
张阳皱眉道:“文本兄,许久不见,你怎又来害我?”
“哈哈哈!”岑文本朗声笑道:“何出此言,下官这才与张侍郎刚见面,还未开口说什么,就说下官害人,实乃冤枉!”
“那你来做什么?”
“臣奉陛下旨意,来骊山拿书卷,支教事业已开展,秋收后朝中也收到了各地的回报,反响很是不错。”
岑文本倒也不客气,洒脱坐下,“敢问张侍郎,现在骊山可以拿出多少书卷?”
张阳侧目看向李泰。
骊山建设现在一直都是李泰在看管着,至于现在有多少书籍存活,张阳自己也不清楚。
酷暑天过后骊山的印刷坊这才开工没多久。
李泰拱手回话道:“已有三千余册,不知道朝中所用够不够?”
岑文本稍稍点头,“如此便够了,臣奉命来取书卷,除了书卷还有一事。”
“岑侍郎请讲。”
李泰非常懂礼数,在外人面前他还是那个懂事乖巧的皇子,说一句话,行礼一次。
不像在村子里大大咧咧,想当年他在村子里成了孩子王,在这个村子里没少吆五喝六,现在那些孩子们也都长大了,要不就是读了书之后,离开骊山,要不便是参加科举,还有的留了下来在村子里工厂劳作。
以前当初跟着李泰厮混的孩子都长大了,也都不跟着魏王了,大家都懂事了,知道了身份的差距,要与皇子保持距离。
现在村子里的孩童早就换了一批,那些孩子也没有之前跟着李泰的那帮熊娃这么大胆包天。
岑文本低声道:“如今朝中也有诸多官吏用竹简,当下纸张越发不够用,长安城的纸张又涨价了,下官以为骊山既然掌握造纸术,不妨给朝中一些纸张。”
闻言,李泰当即闭口不谈,这种事情只能姐夫做主。
张阳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下一口茶水,“倒也不是不可以,敢问朝中要多少?”
“自然是越多越好。”
看张阳有些咋舌犯难,也听说过此人爱财的秉性,岑文本又道:“朝中自然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来采买纸张,随着连年的科举,早些年进贡的宣纸与桑麻纸早已不够用了,官吏越来越多,所耗费的花用越来越多。”
“张侍郎身为度支郎,掌管朝中用度调配,且不说突厥要增设官邸所用银钱不少,张侍郎打回奏章他们重新商议也就罢了,但纸张捉襟见肘。”
张阳皱眉道:“依岑侍郎所言,骊山要是不给纸张,朝中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是吧?”
岑文本尴尬笑道:“何来巧妇,都是能臣干吏,至于价钱方面先有赵国公用赤铁矿换取骊山铁料,下官以为朝中也可用其他事物来换取纸张,张侍郎以为如何?”
张阳不假思索道:“我们骊山什么都不缺。”
“这……”岑文本一时语窒又道:“那骊山可缺少铁料?”
“现在存有的铁料可以足够我们用一年。”
“煤石?”
“煤石也够用,而且漠北的煤石还在送来。”
“这该如何还好。”
别说朝中出钱买纸张,自己都囊中羞涩。
张阳摆了摆衣袖道:“这样吧,朝中只要允许骊山的货物可以去河西走廊的互市贩卖,并且由骊山自己经营自己的买卖,如此一来,往年每月我给朝中三千尺纸张,如何?”
这些纸张倒是可以解决朝中燃眉之急。
岑文本还在思量,张阳又道:“若是朝中还想买纸张,也可以用赤铁矿来换,十石赤铁矿,换五石纸张,如何?”
“在下可以先去朝中告知中书省的房相与赵国公,陛下准许之后,再与张侍郎做决定?”
张阳点头道:“我会提前写好字据,若是朝中准许以后就这么安排。”
岑文本起身告退了,只是当天下午,长安城就送来的消息,陛下答应了这场交换。
骊山的货物不愁卖,但关中的市场早晚要有饱和的一天,为了拓宽销路自然是需要挣西域人的银钱。
第六百零七章 财力雄厚的对手
有了安延偃的销路,再一次刷新了大唐对西域的固有认知,那些西域旧势力很有钱,他们的购买力也很大。
一场买卖谈完,张阳拿到了李世民让岑文本带来的字据。
这位县侯行事向来如此,信奉空口无凭,一切看字据,很看不起人。
跟着李泰来到一处库房之前,打开库房,入眼的是如山一般堆叠在一起的纸张。
黄灿灿的纸张一叠叠,狭长的库房一眼看不到头。
李泰登上纸山,让人安排给长安城装货。
岑文本脚一软差点没站稳,“没想到骊山有这么多的纸张。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奇观。”
这五年以来,骊山一直都在造纸,也没有停下来过。
造纸不需要太多的人手,就是嗮纸和收纸麻烦一些。
有了这些库存,骊山的纸张完全可以论斤卖。
骊山就是最大的暴发户,也就一直藏着没有拿出来,骊山的生产力还在瓶颈期。
只要蒸汽机落成,骊山的生产力还能再上升一个台阶,再加以机械化,生产力便能腾飞。
张阳扶着他笑道:“文本兄,且站稳了,往后我们骊山还要生产更多的纸张,场面会更壮观的。”
岑文本抚着胸口,深呼吸几次,“早知骊山有如此多的纸张,朝中何必……”
话语说着,岑文本又是跺脚叹息,“没想到啊,到底这骊山还藏着什么,是下官不知道的?”
“文本兄,不该问的不要问,咱们陛下小心眼,你要是知道了陛下的秘密,小心人头落地。”
岑文本正了正神情,“那下官就不多问了。”
一驾驾的推车上,堆放满了许多一人高纸张。
张阳又道:“听说陛下罚了晋王殿下禁足?”
“是呀,因为晋王殿下在国子监闹事,陛下为了平息非议这才让晋王殿下禁足了。”
都是自家的弟弟妹妹怎能袖手旁观,张阳挥袖道:“魏王殿下,多给三千张。”
“好!”李泰朗声答应。
“那三千张就当是骊山送的,只不过还请岑文本劝谏陛下,让晋王殿下禁足早日结束,在下以后会多多劝导皇子公主们,让她们不再闹事。”
说着话,张阳拿出一个包袱又额外装了一些纸张,挂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侍郎这是何意?”
看对方神色紧张,张阳安抚道:“文本兄,我们也是相识一场,虽说不过命的交情,可大家都是为了社稷,这些纸张就送与文本兄,平时练字画或写文章都可以,这又不是什么银钱。”
岑文本很纠结,不过这些纸他确实很喜欢,骊山纸张的质量很好,好到让人不想拒绝。
对文人来说笔墨纸砚才是所爱。
“也罢,皇子不懂事需要好好教导,往后多加管束,眼下责罚未免太重了,下官会劝谏的。”
张阳满意点头,算上三千册蒙学读物,还有三千尺纸张,一卷卷一叠叠放在那些推车上。
与他写好契约,张阳确认着印信与画押的名字,笑道:“文本兄空手而来,此时是满载而归呀。”
岑文本也收好契约,“惭愧惭愧,下官就告辞了。”
“不留下用饭吗?”
“不留了。”
送别他,看他脚步匆匆像极了捡到了宝一般。
骊山的经营少不了媳妇,张阳将契约放在她面前。
李玥对这笔生意很满意,“真苦恼秋冬季节的肥皂要如何卖,就算是买了棉衣,寻常人家可以穿三两年,肥皂总不会一直泡在水里。”
市场总有饱和的一天,骊山需要新的销路,在关中火热一时的货物卖到关外,还能再掀起一阵肥皂与棉衣的热潮。
小清清数着婶婶给的三两铜钱很满意,一家人对将来又充满了希望。
李玥破天荒拿出了一壶酒水,“今夜夜色正好,不如与夫君共饮?”
“你不是戒酒了吗?”
“知道夫君酒量不好,少喝点。”
孩子也长成了,李玥的身体也养好了,自然可以饮酒。
一碗酒水,张阳浅尝辄止,“下一次戒酒,还能坚持吗?”
李玥喝着酒水笑道:“不是难事。”
与媳妇拼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原以为两年滴酒不沾,她酒量会变差。
三壶酒水下肚,她还是巍然不动意犹未尽的样子。
夜里的秋风有些冷,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酒水,张阳迷迷糊糊被李玥扶着躺下。
像是酒劲上来了,她好似也支撑不住身子,两人醉倒在床榻上。
看她脸上还有笑容,张阳又支撑着昏沉的身体,用热水擦了擦脸提神不少,给媳妇脱去外衣与布鞋,让她躺着舒坦一些。
生活就是这样,总会遇到困境,可每每解决一个困难,便会很高兴。
媳妇难得如此高兴,这是自有了孩子,第一次这么高兴地喝酒。
她的账本上记录着骊山的经营情况,从骊山开始建设工厂以来,骊山的买卖出奇地好,屡创新高。
新的事物总会被人们习惯,也会习以为常。
自去年开始其实骊山的经营与收入开始下滑,她一直没有说过这件事。
哪有什么常青树,哪有永远的挣钱买卖。
内销开始饱和,就要开始转出口。
等出口也饱和之后,提升技术做出更好的布料,拿出更好的技术,才能再提升骊山的经营。
这个大唐很穷,穷得不可理喻。
这种穷并不是人们吃不上粮食了,反而粮食充足,就是金钱的流动实在是少,寻常人家买两件厚实棉衣可以穿三五年,田地与粮食充足,乡民手里能够拿出手的银钱却很少,所以大唐很穷。
当骊山纸张进入长安城的第二天,早朝之后,李世民听着岑文本的话语。
岑文本是个诚实的人,他将骊山所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包括张阳收买他的事情。
“如此说来,朕收了他的纸张,也要还他一个人情?”
岑文本躬身低头,“陛下,臣也以为对晋王的管束太过严格了。”
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朕教自己的孩子还要他这个姐夫来插手?
失落懊恼与无奈的情绪,萦绕了皇帝的心头,高傲的天可汗低声道:“让稚奴不用再禁足了,就快中秋了,让骊山安排中秋宴。”
王公公点头去安排。
长安城很热闹,尤其是文人与权贵,他们议论骊山的声音更多。
骊山拿出了这么多的纸张,足足三千尺,甚至有人说装满了十余车的纸张哪里止三千尺。
之前骊山给朝中书籍的时候,坊间就有议论和非议。
现在这个非议坐实了,骊山是在昭告天下,他们不藏了,骊山有造纸术。
长安城的一处宅院中,年迈的虞世南哆哆嗦嗦拿着两张纸作比较,纸张成色虽有差别,但大差不差。
“就该是这样,老夫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虞世南痴痴道:“原来一直都在骊山,原来早在当初他就有了造纸术,那纸浆果真出自他手。”
当初的迷案困扰了虞世南六年了,这六年以来都快忘了这件事。
可再次回想起来,他老人家眼神激动,“老朽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除了骊山还能有谁。”
现在的虞世南几次上表要辞官,如今只等陛下点头了,这位老人家笑着又像是在哭,他握着笔的手在颤抖,已经无法像当年一样执笔书写。
掌握了造纸术就掌握了书籍,这是大唐人的认知,皇帝与骊山的关系不需要多想,很多人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也难怪骊山会被看守得这么严。
长孙无忌心中有数看破不说破。
按照岑文本的话语,骊山这一次送来的纸张不过是一部分,在他们的库房中还有很多的纸张。
而这种纸张除了骊山自己用,还提供给朝中。
长安城热闹,骊山宁静许多,狂人日记的风波也是来自骊山,这一次的风波刚刚平静不久,骊山就昭告世人,在骊山就有造纸术,从此朝堂不缺纸张了。
骊山印书倒也没什么,写满字的纸张不值钱,但能够书写的纸张大家都明白价值几何。
天可汗有了造纸术,只要皇帝想,他就可以培养朝堂想要的读书人,而且现在从朝中开始安排夫子开始,这位天可汗就已经在这么做了。
骊山,一队人马安静地前来,马车三驾,来人到了村口当即被魏王的侍卫拦下。
来人拿出一封信递交给侍卫,“还请将此信交给骊山县侯。”
那人递交信之后,便将马车留下,带着余下两个车夫与护卫离开了。
等魏王的侍卫去察看马车内的情形,掀开车帘看到的满满当当一马车的铜钱。
张阳还在自己的温室中除草,这些野草在温室中的生命力很强大,三五天它们就会冒头。
这位闲着无事做的县侯也会勤快地将那些杂草除去。
再看一眼媳妇的花苗,长势果然不好。
张阳对眼前的情况很满意。
婶婶带着一封书信而来,“县侯,村外拉了三驾马车而来,马车内装满了铜钱,还有一卷书信请县侯过目。”
张阳洗了洗手,打开这卷书信仔细看着,来信的人没有姓名,信中内容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写明了这些银钱送给骊山,并且希望自己这位县侯不要再著书,更希望往后骊山的纸张给了朝中,也能够给采买的商客。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这么几句话。
对方没有留下姓名,张阳走下骊山来到村口。
李泰正站在马车边好奇。
张阳仔细打量着这些来路不清不楚的银钱。
“姐夫,这些银钱我一文钱都没动过。”
这些钱李泰肯定不敢动,也不会去动,对方无缘无故送钱,将钱送在骊山村口便走了。
对方不是一个缺钱的人,而且出手很阔绰。
更看得出,有人想要买骊山的纸张,会安排商旅出面来买。
以现在骊山的生产力,一天最多晾晒五百尺的纸张。
生产力是有限的,只要有足够的钱,只要对方肯拿出来也是可以买空的。
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是什么身份,还如此地富有,充满敌意与对骊山的小觑。
张阳颔首道:“我以前觉得骊山已经很有钱,现在看来山外有山呐,骊山辛苦挣的钱,于对方来说九牛一毛。”
李泰走入拿出一袋铜钱,“这些钱中有不少是前隋的铜钱。”
拿起其中一枚果然是开皇五铢,这是当年隋文帝时期铸造的铜钱,这些铜钱当然也能用,只要向官府置换就可以了。
对方知道骊山与皇家的关系,骊山要处置这些前隋铜钱不难。
张阳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这些老旧的铜钱,“看来他们往后应该还能拿出更多,买下骊山所有的纸张都不在话下。”
李泰对一旁的侍卫吩咐着:“去查,查这些马车的来路。”
“喏。”
马车都是很普通很一般的马车,而且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号,从木工来看是新造的,也不会留下痕迹与来路。
张阳放下手中铜钱,“魏王殿下,这是我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
“姐夫是什么意思?”
“对方财大气粗,而且不缺钱,多半是一方门阀,他们手中说不定也拿着造纸术,看这些人的举动也不在意我们会开出什么样的价格,是铁了心要买下我们的造纸术。”
骊山不缺钱,可看到对方的做派,还是让李泰紧张了起来。
张阳将信递给他,“他们还说了,希望我不要再著书。”
李泰拿着信仔细看着内容,“从笔迹中难以分辨对方是何人,说不定只是让人代写的。”
“不过这些人行事还是不周到。”张阳感慨道:“若换成我来收买人,我不会这般大鸣大放地送钱,我会送一架空马车,将马车的轮毂换成金子铸造的,将马车的内壁贴满铜钱,再将马车的顶部用银饰来装点。”
“一来可以让别人知道我送了一架马车,而不是送钱,马车的价值多少与银钱无关,如此钻空子才是合适的手段,要如何收买官吏,我该好好给他们上一堂课。”
听得李泰悚然一惊,“姐夫不会真要这么做吧?”
张阳揣着手,“若我要收买,我宁可收买皇帝。”
第六百零八章 河东裴氏的脸面
李泰一脸凝重地点头,“姐夫说得在理,换作是本王也会去收买父皇。”
刚说完这话,话语一过脑子,他连忙又改口道:“我不能去收买父皇,这是不对的。”
张阳自嘲一下,“想收买你父皇可没这么容易,一个皇帝想要的太多了,岂是常人能满足,皇帝的胃口就像是深渊,永远都填不满,也不会知足的。”
李泰不敢想姐夫口中的皇帝是什么样,也不敢想现在的父皇作为天可汗又有怎样的胃口,眼下减肥已经很艰难了。
“这些银钱,我们是收还是不收?”
张阳颔首道:“先运入村子,我们要是不把这些钱运进去,他们怕是不会派人来村子里采买纸张。”
“姐夫真要将纸张卖给他们吗?”
“当然不是了,我就是想知道谁家这么有钱。”
“原来如此。”
李泰安排人将这些钱运入了骊山,接下来就等着人上门采买纸张了。
骊山也收到了宫里传来的旨意,陛下要来骊山赴中秋宴席。
张阳狐疑道:“你父皇带多少人来?”
难得今天晴朗,李玥晾晒着书卷回道:“说是父皇母后带着弟弟妹妹们前来。”
一卷卷书整齐地嗮在阳光下,她想了想又道:“要说宫里的其他亲眷,她们要来骊山也挺生份,寻常这种事情都是避开的,来骊山之前宫里还有一场中秋宴,那才是给宗室亲眷们庆贺的。”
张阳了然点头,“你父皇是带着弟弟妹妹们来骊山,顺便吃个饭?而且还要吃中秋宴?赶时赶巧又顺便,还真会挑时候。”
闻言,李玥捂嘴轻笑,“就是吃饭食,也吃不穷我们家。”
张阳犯难地坐在华清池边,“这陛下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顿中秋宴是不是要给算在魏王头上?”
这既是翁婿,又是君臣,矛盾也不是闹了一年两年,夫君和父皇不对付也习以为常了。
李玥自动过滤了这句话,心情美美地继续收拾家里。
骊山收了这些银钱,但没有动其一文一钱,李泰又开始埋头专研压力锅了,放下一段时间沉淀过后,他又有了新的感悟。
也就每天用饭的时候可以抽出时间,来在村口守着看看是不是真有商客来买纸。
不收了这些银钱,很难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以对方的态度来看,这些三驾马车的铜钱像是丢了一般,就这么放在骊山,也不来过问。
盘腿坐在村口,李泰目视前方,神情木然地吃着菜叶子,他嘴里一边嚼着对身边的侍卫道:“你们也多吃点,等到了深秋就没这些菜叶子吃了。”
“嗯嗯……”
一群侍卫不住点头,飞快地吞咽碗中的菜叶子,魏王殿下又开始减肥了,吃了两年菜叶子魏王是习惯了,但一群侍卫就要跟着受罪,他们已经有些天没有吃荤腥了,打算抽个空背着魏王殿下偷偷去杀一只鸡来解解口中寡淡。
闲来无事,每天这个时候都来村口看看,几天下来没有收获,今天总算有三两个商贩前来询问纸张贩卖之事。
让自己的侍卫与他们交谈,李泰看他们眼神多有畏惧,一脸纠结又不敢得罪的模样,很快就没了兴致。
收回目光的时候,李泰又瞧见了不远处渭水河边有个戴着斗笠穿着布衣钓鱼的人。
手里拿着筷子,李泰便问道:“那人什么时候来钓鱼的?”
侍卫低声回道:“早上便在了。”
闻言点头,李泰放下手中的碗筷,放声道:“将此人拿下。”
“喏!”
那钓鱼之人,正悠闲地坐在岸边打瞌睡,浑然不知身后已出现了数个壮汉。
一拳打来他还未回神,只觉脸上一阵剧痛,整个人因对方力道栽倒在地,他捂着被打的脸,神色惶恐看着眼前几个壮汉,“你们是什么人?”
也不顾这中年人的质问,一伙壮汉便将他绑了起来。
李泰鼻孔朝天,冷哼着走来,“说,为何在骊山边上鬼鬼祟祟。”
“这位小兄弟,老夫如何鬼祟了,不过在此钓鱼。”那人鼻青脸肿,满脸的不服。
“哈哈哈!”李泰放声笑道:“你且去打听打听这周边十县三十村,谁家会闲着没事来钓鱼,都是下河抓鱼捕鱼!”
那人挣扎着却被对方的手与粗麻绳束缚着,他咬牙道:“我乃文人雅士也,怎不能钓鱼了?骊山就这般横行乡里吗?”
李泰瞧了眼鱼篓,“你这钓鱼也有一天了,一条鱼都没有钓起来?你还在这里坐这么久?”
“用不着你管,老夫要报官!你们完了,让你们看看欺辱名仕之后的下场。”
一听对方要报官,李泰又来了兴致,整了整衣衫,“那你说说你是哪位名仕之后。”
“家父安邑县公裴矩!”
听到裴矩这个名字,李泰脑海中搜刮着当初的父皇与朝臣的议论,一番思量倒吸一口凉气。
他咳了咳嗓子缓解了尴尬,李泰突然一叹,“还真是名仕之后呐。”
“你又是何人,好叫老夫报官拿你!”
李泰深吸一口气站得笔直,“魏王李泰!”
“谁?!”
裴宣机那八字胡都翘了起来,语调高好几分,“当面是谁!”
李泰惆怅道:“你想报官拿的人就是本王,你且去,本王认罚!”
这回轮到裴宣机用咳嗽缓解尴尬,咳得很剧烈,上气不接下气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气道:“原来是魏王当面,失礼失礼。”
李泰让手下的人松绑,“原来是名仕之后,是本王唐突了。”
“哪里哪里,魏王殿下再唐突一些老夫都不会计较的。”裴宣机人到中年带着一副谄媚的笑容,让人看着很是别扭。
要说这河东裴氏人才辈出呢,早在从前隋科举制有了结果之后,河东裴氏才开始冒头。
与五姓七望相比,河东裴氏的起步算比较晚的。
而且眼前这个人是裴矩的儿子,裴宣机。
要说裴矩吧,此人一生也挺坎坷的,本来要是前隋好好的,他这人的才能做个宰相没有问题。
只是时运不济,谁叫他遇到了杨广。
而此人的命运与高句丽也有联系,早年前,还是杨广在位的大业七年,高句丽派使者来见杨广,裴矩便进言高句丽自汉以来便是中原领土,望隋炀帝收回领土。
这一说倒好,人家高句丽王本来想要出国来见杨广,听了裴矩这么一句话,人家缩在自己的高句丽据守一方,不肯入朝。
再之后,这个裴矩便明里暗里给杨广吹风高句丽的事情,要说杨广会东征高句丽,和这人多半有很多的关系。
谁叫这人又固执又可爱呢?
后来呀,江都兵变天下大乱了,隋炀帝想要再起用裴矩,可他称病不起。
之后宇文化及造反了,裴矩落在宇文化及手中,封了他一个国公。
只不过宇文化及并不是一个中用的人,打了败战而逃后被杀,这裴矩又落在了窦建德手中。
这裴矩是个能臣,帮助窦建德做了不少事。
只不过后来虎牢关一战,这个窦建德被那时还是秦王的李世民给擒住了,再之后这个裴矩就在李建成手下做事。
到了贞观元年过世,八十岁也是高龄了。
眼下这个鬼祟的中年男子便是那裴矩的儿子,裴宣机。
只不过这个裴宣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英雄好汉。
李泰与他一番推心置腹地交谈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个表面看起来谄媚,其实是个口风很紧的人。
想要从他嘴里问出一星半点的线索,他总是能够借着一股糊涂劲糊弄过去。
李泰又道:“当初裴公也是一代豪杰,怎么你……”
裴宣机拱手道:“老夫乃名仕之后。”
“行了,你也就名仕之后能够招摇撞骗了。”
“老夫本是名仕之后,何须招摇撞骗?”
李泰仰天道:“裴公若是知晓你这般德行,会在九泉之下气成什么样。”
裴宣机笑道:“魏王殿下不用担忧,家父在世之时时常鞭打老夫,他老人家常说打够了打不动了,便不会再动气了。”
“呵,你还挺骄傲的?”
“人生在世,就剩这点骄傲了。”
“本王再给最后一个机会,你到底来做什么?”
裴宣机低头看着渭水,“老夫真是来钓鱼的。”
李泰脸色一黑挥手道:“丢河里喂鱼。”
侍卫神色凌然,“喏!”
“慢着!”裴宣机举手大声一喊,“老夫确实是来盯着骊山此次纸张买卖的。”
李泰再问,“谁派你来的?”
“老夫只知道那人讲话时是河北口音,对方只是说来这里看看骊山的动向,来看看骊山是否真的会将纸张卖出去。”
裴宣机的目光看向那几个空手而归的商贩,“老夫已得到结果了。”
这人说着话,晃晃悠悠就要离开,李泰的侍卫又将这人拦住,他要换个方向离开,便再拦住,他要再换一个方向,又被拦住。
再转头,只剩下跳河一个方向。
裴宣机长叹一口气,“魏王殿下到底想要老夫如何做,难道真要跳河喂鱼吗?”
“裴兄,你若是能与本王说实话,也可以放你离开。”
“……”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河边,再看他懊悔又纠结的神情,李泰又道:“怎么?到现在你也不愿意说实话吗?”
裴宣机躬身行礼,“老夫便实话实说了,会在骊山也是因为时常念红楼那卷书如痴如醉,十分仰慕骊山县侯的才学,生平之志想与县侯共谋一醉。”
正慷慨陈词,他全然不顾李泰鄙夷的神情。
仰天长叹为何名仕之后,是这般这样子。
河东裴氏的脸面都要被这人丢尽了。
裴宣机还一脸严肃,正声道:“不知道魏王殿下能否引荐?”
李泰扶着额头背过身不去见他,“替裴公给本王揍他一顿。”
“喏!”
裴宣机步步后退,看眼前众人神色多了一些畏惧,直到对方的拳脚真落在自己的身上,他抱着头大声道:“说!老夫什么都说?”
“停手!”李泰提了提裤腰带,蹲下身看着狼狈的此人,“现在就说!”
裴宣机委屈地擦去不住流下的鼻血,“下官想要找县侯谋一份前途。”
李泰摇头一叹,“丢进河里喂鱼。”
“慢着!”裴宣机连忙又道:“是骊山造纸术!那人说要买下骊山造纸术,若此事能成,老夫也可娶个五姓女光耀门楣。”
李泰指着他气得笑了,“裴公一心为社稷,你的志向竟然只是为了娶个五姓女?”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有何不可?”
“滚!告诉那人,要买下骊山的造纸术,他们要拿出更多的银钱。”
“不知十万贯钱可够!”
李泰没答应只是说了句,“不够!”
“那……”
“赶紧给本王丢到官道上去。”
“喏!”
裴宣机被一群侍卫架着离开,他嘴里还说着,“魏王殿下二十万贯也不是不可以……”
“三十万贯……”
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
姐夫最近一直都在山上,整天种菜。
一个一身本事还未施展的人埋头种菜,有名仕之后却只想娶五姓女。
这世道天理不容的事情真是越来越多了。
李泰走到姐夫的面前,“抓到了一个人。”
“……”
“本王又给放了。”
“……”
依旧是沉默以对,李泰跺脚道:“姐夫!你倒是说句话!”
张阳依旧锄着地,打算将这里的菜苗送到骊山的温室去。
“有个叫裴宣机的家伙,他是裴矩的后人,他口口声声说仰慕姐夫的才华,痴迷于红楼的故事,可言语中多有躲闪,他知道一定还有更多他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李泰是个聪明的人,让他应付这些事情正好。
张阳提着一篮子菜苗,“这件事就交给魏王来办。”
李泰又道:“他们打算买骊山的造纸术。”
张阳笑着与他进行了一番长谈,一个似诈非诈的计划缓缓展开。
说完这些俩人坐在田埂边,张阳双手揣在袖子里,“你说这个裴矩的儿子,怎么落得这副德行。”
“姐夫,勋贵之后放浪形骸的人太多了,又何止他一个。”
“说来也是。”
俩人达成了共识,裴矩的功勋很多,足够他的儿子挥霍一辈子了,当一个人不愁温饱,又挤不进朝堂,他的目标就会转移,从而人生追求便是五姓女了。
这是一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结果,除了替裴公觉得丢人,没太多的感想,嗯,多么丢人的志向,怒其不争!
第六百零九章 望而兴叹的价格
李泰说着河东裴氏一脉的种种事迹,“当初裴矩身陷乱世,可还有一个人也在前隋时期在河东裴氏中也有不小的名望,那人叫裴世清。”
“这裴世清与裴矩算是堂亲,当年裴世清任前隋鸿胪寺卿,传闻是为了看看当初汉光武帝赐给倭王的倭奴国王印。”
张阳揣着手安静听着,秋分萧瑟在听一段很久远的往事。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有一个自己的国号,以至于到现在从名义上来说还是倭奴。
想要摆脱倭奴的名声,他们一边臣服中原,一边还要拿个新国号。
只可惜杨广还没来得及他们国号,十八路反王就揭竿而起,这件事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当他从倭奴国回来,人家的国王还把女儿送给裴世清,还带来了两个和尚。
李泰讲着这段隐秘,“不过自春秋战国之后,始皇帝一统中原,自那时起之后君臣之分,鲜有独立一国,若不是鞭长莫及岂能令其自立?”
自有帝王制的两千多年,裂土封国一直都是禁忌,可以封王侯但不能有独立之国,有了战国七雄的前例在,历史上的经验告戒着一代代君王。
做皇帝嘛,要不你臣服于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要不就是直接把你给灭了。
倭僧渡海来中原求学,是从那个时候兴起的?
一条小狗沿着田埂跑来,李泰拎起它抱着又道:“这个河东裴氏人才辈出,怎么就出了裴宣机这么个人。”
话题说着说着又说回来了,张阳扛着扛着锄头重新站起身,迟疑道:“要买纸张更要买我们骊山的造纸术,所以这个裴宣机背后是有人在指使,对吧?”
李泰点头,“此人可疑。”
正说着侍卫匆匆跑来禀报道:“禀魏王殿下,我们跟着那姓裴的进了长安城,跟……跟丢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泰的神色倒是镇定许多,缓缓道:“如何跟丢了?”
“那人有所察觉,在街巷中将我们甩了。”
李泰叹息一声,“看来也不是简单之辈。”
正要问问作何感想,侧目一看姐夫已经提着一篮子菜苗走远了,只好跑两步跟上,“姐夫,此人不简单呐。”
“嗯,不简单,这件事就交给魏王殿下了。”
“啊?”
李泰愣在原地,许久接不上话,只能看着姐夫他一步步走上骊山。
索性与自己的侍卫商议接下来的安排。
第二天,那裴宣机又来了,这一次他带了两个随从,大鸣大放地来到骊山村口,身后还跟着一架马车。
李泰上前道:“昨日真该把你打死的。”
裴宣机拱手行礼道:“魏王殿下派人跟踪,难道不是查出明后主使?一两顿打没什么,魏王是不会杀老夫。”
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被这种家伙看穿,李泰又想揍他的,碍于姐夫交代的大事,只有先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去。
那人笑道:“其实昨日老夫所言都是真的,魏王殿下信与不信不重要,老夫是真喜红楼。”
“那不是被士族列为**了吗?”
“虽是**,可在士林中流传很广,这种惊艳绝伦的故事是挡不住世人争先传阅的,我等士人皆是一边看一边骂。”
裴宣机自信笑着,“这一次前来,老夫还是为了造纸术,不知道魏王殿下可否想过价钱?”
李泰颔首道:“你们开出的是何价?”
裴宣机回道:“两百万贯,如何?”
听到这个价格,就连一旁的侍卫都眉头直跳,大家都活了这么大,哪里听说过这么多的数目。
都说骊山有钱,现在的骊山也拿不出这么多银钱吧。
李泰来回踱步思量,半晌才停下脚步,“当真两百万贯?”
裴宣机点头,“正是此价。”
且不说,裴宣机人到中年,还是名仕之后的败类,就是他背后之人财力雄厚得令人发指。
李泰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依本王来看,放眼中原能够一次拿出一百万贯的人有,可能拿出两百万贯的人并不多,你背后应该不是只有一个人,也不是只有一家人,这是好几家一起凑出来的价。”
话语顿了顿,李泰颔首笑道:“裴兄,没错吧。”
裴宣机笑着点头,“早听说魏王殿下自小聪慧,现在看来传言不错,此等机敏老夫佩服,骊山果然是个好地方。”
李泰看向后方的马车,“马车中放着的也是银钱?”
裴宣机一挥手,身后的随从便掀开车帘,马车内确实没有坐人,而是放着满满当当的银饼。
李泰迈步走到马车边,拿起一块银锭,“出手真是阔绰。”
裴宣机又道:“这些银饼作价五万贯,可作定金,只要骊山将造纸术交给他们,另外的两百万贯也会送来。”
见魏王犹豫了,裴宣机小声道:“魏王殿下,老夫可否见一见那骊山县侯?”
“姐夫这段时间不想见外人。”李泰轻描澹写地回道。
“不知道这些定金可否满意?”
将银饼丢入马车中,李泰擦了擦手,笑道:“价确实很高,你也知道造纸术有多重要,我们骊山不缺钱,这些定金还不够入姐夫的眼,就只是些定金交给骊山,就想骊山将造纸术卖给他们,是不是不太合适?”
“还请魏王殿下开价?”
“这些银钱我们就收下了,至于定金的交给骊山不好开价,还请你们重新再送一笔定钱来。”
“老夫会如实禀报的。”
“有劳了。”
这一次的谈话比上一次顺利很多,看对方把银饼要搬出来,李泰又道:“将马车也留下吧,你们如此有钱不会心疼一架马车吧?”
那裴宣机咬牙道:“好!一并送给骊山了。”
别人家有钱,裴宣机没钱,这马车可是自己掏钱买的,心疼之余多看一眼。
侍卫小声道:“魏王殿下,卑职这就派人去跟着他。”
李泰摆手道:“不用了,上一次就被甩了,这一次再让人去跟着未免落了下乘。”
打听消息,派人盯梢,自己的侍卫并不擅长。
这个裴宣机身后有高人,李泰心说本王就没有认识几个高人吗?
外交院的许敬宗就是干这种破事的。
此人尤善此道。
李泰低声道:“传本王的消息,让许敬宗去查查这个人,以及这个人在长安城的一切行状,若可以的话查出幕后之人。”
“喏。”
姐夫是何许人也,在这个长安城中,想要打探消息,还不是轻而易举,更不要说处默手里还有帮派中人。
三个铁哥们,李泰帮忙调度骊山,处默的人手在外布置,而姐夫坐镇骊山。
都不用明说,各自心里都有默契。
处默绝不插手骊山的事宜。
李泰也不会去过问处默的帮派事宜。
就是这李泰也不愿意在酒肆落座,而是在酒肆外站了片刻,程处默领会意思,交代了酒家女几句。
那酒家女身手了得,将处默揍了一顿,便让他离开了。
李泰摇头叹息,“这个处默小时候被爹揍,以后要是娶了她,还要被夫人揍,这光景真是令人扼腕痛惜,这人的八字怎得如此邪门?”
一旁的侍卫回道:“卑职也是如此以为,处默兄弟实在是太惨了。”
不过这家伙长得壮实,皮糙肉厚,挨一两顿毒打也没什么,从小到大没怎么练身手,这挨打的本事那是举世数一数二的。
等人走到近前,李泰端详着他,处默如今二十有四了,一般男子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成婚,也就他死性子还未娶妻。
现在的程处默也蓄起了胡子,李泰蹲下身揣着手,像姐夫一般的作态,便道:“处默,你还是将胡子刮了好些。”
程处默嘴里嚼着饼,“文人也就罢了,武人怎能刮胡子?”
李泰叹道:“干净一些,人家姑娘看着也舒服一些。”
“是吗?”话语过了脑子,程处默纠结着。
“你知道平康芳的女子喜欢文人不喜欢武人?”
“某家自然清楚。”程处默撩起自己的袖子抚须道:“文人去了平康芳吟诗撰写文章好应付,而武人没有情操,就算是没钱付账也是文人好欺负。”
“错了。”李泰索然摇头,“那是因为文人更能让女人开心,除却钱财,唯有文人更懂人心。”
程处默不解道:“平康芳那点事,付了银钱不都一样吗?”
“你个杀才!”有理与他也说不明白,李泰抬起一脚踹去,愣是没有踹动,自己一个粗咧摔倒在地。
“那某家回去便刮了胡子去,就像张阳那般满是发青的胡渣,女孩子就喜欢吗?”
“本王怎知?”
李泰心中懊悔早知不来找这杀才帮忙,不过这方面他确实没经验,在他眼里这种经验没什么用,对骊山的发展也没有益处。
咳了咳嗓子,李泰看了看四下,小声道:“处默,有件事要你帮忙?”
“是那裴宣机吗?”
“咦?你怎么知道?”
程处默吃了饼又扣了扣鼻子,“此人来酒肆喝过酒,说过与魏王殿下的事情,还问了某家如何收买魏王。”
“啊?”
这两天的震惊太多了,李泰感觉身心疲惫,等压力锅造好之后,再也不问这些琐碎之事了。
按照父皇母后的安排,娶个王妃安度余生。
怎知那个裴宣机如此大胆,竟然还想收买本王。
李泰好奇道:“那你说了吗?”
程处默点头,“他给了一块银饼某家便说了。”
忽地站起身,李泰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就因为这件事你就把本王出卖了?”
“你不就是喜欢吃茶叶蛋,某家有什么好说的,酒肆经营困难,这钱能挣则挣。”
闻言,处默确实说的是实话。
茶叶蛋自己确实喜爱,每天都要吃上三两个便是一件美事,也不能贪多,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俩人重新坐好,李泰与他说了裴宣机的动机与野心,并且让他去查。
处默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李泰点头谢过,回了村子。
当天夜里,程处默独自一人来到渭水河边,在这里点燃火堆,火光在夜里很明亮,在村子里就可以看到。
上官仪有了一个儿子,在骊山的这些年也度过了人生最重要的阶段,成了一个父亲。
在父亲上官弘的灵位前上香,他从窗外看去就见到了远处渭水河边的火光,便穿好外衣出了门。
这是两人见面接头的方式,洛阳的事情结束之后,俩人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按照张阳的安排,除了帮着经营工厂,还要处理帮派中的各类安排,如今帮派规矩都已经稳定了,如无必要两人是不见面的。
上官仪走到河边,看着处默那张在火光照映下的大脸。
程处默则看着渭水,“魏王殿下让某家派人去查裴宣机。”
“听说过这个人,对方来历不简单,看似只是一个名仕之后,背后另有其人。”
上官仪回忆当初,“当年在下还是个孩童,家父就与裴矩在朝**事,且不说裴宣机此人如何,就说他的生父裴矩当年受隋文帝杨坚与隋炀帝杨广的信任,足可见此人才能。”
“而裴矩当年结交诸多名仕望族,杨广之后那些故人依旧,裴宣机身后的势力与洛阳那帮子弟不同,洛阳子弟是世家中人,而裴宣机背后的人很有可能是前隋留下来的旧势力,旧门阀。”
程处默没有想这么多,中原太复杂了,复杂到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光是要梳理清楚,就让人觉得头疼。
李渊登基之后一直以安抚为重,李世民即位之后也都是善待前隋旧人。
天可汗善待他们,可隋朝覆灭,李渊得位这是事实。
就算是李建成一脉尽数被清算了,当年的前隋旧人依旧还在中原。
当年中原战乱,能够留下来门第哪个不是一方望族。
就算是裴矩过世了,他的那些世交也都会照顾裴宣机。
程处默捞起一捧河水,洗了洗脸来给自己提神,“听魏王殿下说过对方是河北来路。”
上官仪摇头,“光是河北那几家拿不出两百万贯。”
第六百一十章 让天可汗当个“恶人”
程处默盘腿而坐,“那会是谁?”
“河北那几家不够,另有其人,要查不能只查长安城,他们能够携带的银钱都是有限的,魏王殿下开口索要更多,就是希望他们露出马脚。”
“派人盯着潼关与洛阳的银钱往来,自然可以查出端倪。”
听着上官仪讲话的样子,处默很不喜欢他的自信,可他又分析得很有道理。
程处默拿起火饼炙烤过的饼,“吃个饼。”
上官仪接过还有些烫手的馕饼,用袖子垫着,“在下告辞了。”
程处默拱手道:“有劳。”
手里拿着热乎乎的饼,上官仪一路吃着走入村子,见欧阳询老先生的屋子还点着灯,便敲门拜访。
院中下人打开门,上官仪问道:“老先生可歇了?”
那下人看了看屋内的身影,“现在正在看书。”
“上官仪来了?进屋入座。”
住在骊山大家都是邻居,平时也经常走动,大家都相熟。
欧阳询放下手中的书卷,“这聊斋当真有意思,老夫已看了五遍。”
上官仪将饼分了一半给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吃了一口,“嗯,还是热的,很香。”
“刚去河边见有人生火便去看了,那程处默就在河边烤饼吃,下官去要了一张饼。”
解释完来由,上官仪小声问,“敢问老先生,现在的赵郡一地,赵郡的李家可还是第一高门?”
“要说这个第一高门,赵郡李氏不认第一,谁敢称第一?”
上官仪离开欧阳询的住处,心中有了想到了一些端倪,但又不确定,只能等处默的人手盘查。
中秋到了,骊山上,张阳提着米面来到李泰的住处,打算与这个胖子一起做月饼。
李玥和两位婶婶先去打扫小行宫了,按照之前的旨意天可汗要来骊山用中秋宴。
李泰让侍卫扛着一大袋肉菜,两人一起走向小行宫。
“姐夫,我已经让处默他们去查探了,过些日子就会有结果的。”
张阳点着头,神情态度对这件事漠不关心。
朝中银钱一度紧张告急,地方豪强藏富,为了造纸术他们可以拿出两百万贯之巨。
令人啧舌,令人不敢瞻仰。
将米面和肉菜交给两位婶婶,李玥和小武,徐慧收拾着小行宫。
而两人还要去村前迎接陛下。
看来是骊山索要的定金不够,对方还需要准备,准备在长安城的银钱肯定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带着两百万贯在外面晃荡。
裴宣机离开之后,这两天都没有再见他来骊山,足以见得。
对方也需要商榷,也需要事先准备。
看他们一掷千金的样子,不会轻易放弃骊山的造纸术。
这些人的商业活动还在道德的框架内,对张阳这种有身份有权势的人来说,他们会给自己一个很高的道德标准。
骊山也有资格和他们要价。
而在这种道德的框架内,买卖都是带着诚意与良心的。
可张阳是什么人,他见识过商业活动中最残酷的弱肉强食与丛林法则,太多有着很好的前景的产业,被猎人盯上之后,就会被蚕食干净。
更不要说对抗了,也不要说能够自谋一条出路。
面对这种对手,张阳并不会希望自己的良心出来作祟,商业行为的险恶他们还没有见过。
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表面阳光和善的伪装下,藏着的是一头什么样的怪物。
等天可汗的车驾到了眼前,李玥带着小武和徐慧也来了。
皇家的车驾中最先下马车的就是弟弟妹妹,她们一个个蜂拥地跑向李玥和张阳。
接着下车的是陛下与长孙皇后。
李承乾又被留在了长安城监理朝政,平时太子做的事情就挺多的,皇帝出来散心游玩,辛苦的还是太子,太子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了。
李世民走到眼前,澹澹道:“钱呢?”
李泰躬身站着不吱声。
张阳笑着回道:“陛下随我来。”
让李玥带着皇后与弟弟妹妹们先离开,张阳与李泰俩人带着这位天可汗走向村子的另外一头。
这里有两个人看管,四驾马车就在这里,车内放满了银钱。
见父皇打量着,李泰躬身道:“父皇,这些银钱儿臣与姐夫都未碰过分毫。”
李世民看着这些银钱呼吸沉重,眼神都是杀气,好像现在就要带兵去收拾那些豪强,当个皇帝不如当个土匪,皇帝成了土匪天下人会揭竿而起的。
土匪不能执天子旗帜号令中原,这是身份归属的问题。
皇帝为天下主,受天下人爱戴,你就要成为一个值得爱戴的人,当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喊出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这个天下就有了布衣造反的风潮。
从此皇帝位成了一个可以争夺的对象,你若是个昏君,就要面对他们名正言顺地造反
所以皇帝不能做土匪,李世民也不能做个强取豪夺的人。
皇帝不做土匪,臣子可以做土匪,臣子做了土匪之后,对皇帝来说杀了土匪,更有效力,更能服众
至于银钱的归属是谁的,那就要看这位皇帝的良心有多少。
李世民就不是个憨厚的人,在世人眼里这位皇帝狠起来连亲兄弟都不放过,除了心中暗叹是个狠人。
余下的叫嚣两句,真敢将脖子伸向皇帝的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贞观一朝,魏征算是个例外……
“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银钱。”安静许久的李世民终于开口了,有人赶着给朕的女婿送钱,怎么没人赶着给朕送钱。
李世民不担心张阳会将造纸术卖出去,这个比狐狸还狐狸的小子不会这么做。
除非他想吊死在承天门前,然后剖开肚子,看看他到底有几颗心,很有研究价值。
张阳一脸犯难,“这不是等着陛下发落。”
李世民背过身不去看这些银钱,“你打算讹他们多少钱?”
“陛下,臣不想讹钱。”、
“那你是真的打算卖了?”
“也不想卖。”
皇帝的面色发黑又发青,他的血压此刻应该很高。
张阳俯首一叹,“陛下,其实讹他们银钱的人不是我,是魏王。”
秋风吹过,李泰衣袖随风而动,“儿臣……是帮姐夫讹诈。”
李世民瞪眼看了眼两人,挥袖道:“没出息的!”
谁没出息了!李泰很委屈,我也是为了挣钱,你看李承乾修建一个坊市花用有大几百贯了吧,他往外花钱不说,还没给宫里朝中送过一文钱。
这个光搞建设,不搞营收的太子,早晚赔光,看看李承乾在长安城崇德坊干的那些事,什么文学馆,校尉府,还要建书舍?全是只有投入,没有回报建设。
还不如修建几座酒肆来得好。
心里气急,李泰不停地使着眼神,眼神再说再不帮本王说话,现在就和你割袍断义。
张阳收到眼神,解释道:“臣盘算过,陛下也可以买下造纸术的。”
李世民再是瞪眼一看,“你给朕作何价格?”
“那些人花多少钱,我愿意给陛下一半,他们给得越多,陛下所得也越多,届时陛下得了钱,也能得到造纸术,臣为陛下贺。”
“白送?送钱又送造纸术?”李世民一脸的震惊,不可思议,匪夷所思,这是他说出来的话?
难道他又多长了一颗心,那颗心是良心?
张阳又道:“造纸术如今在骊山,陛下可以与对方竞价,他们开出了两百万贯,我只要一咬定陛下也要拿出两百万贯买骊山造纸术,他们一定会拿出更多的银钱。”
李世民低声道:“当初回鹘人向大唐赔罪,送了牛,羊,战马数千,许敬宗不惧弹劾一人回拒了他们的道歉,并且让朕增兵漠北,入秋前,回鹘人不仅仅将那些牲口留下了,还送了一石金子,与两千斤的银饼,你觉得接下来当如何?朕还没给他们回信。”
“回鹘人只是吐出了他们在劫掠中的所得,这些本就是他们该给的,而不是他们自己的,这不算道歉的诚意,陛下只需要命夷男可汗为节制漠北兵马,回鹘人还会拿出更多,不仅仅会道歉,还会称臣。”
“嗯,辅机也是这么说的。”李世民的目光盯着这个女婿。
“赵国公运筹帷幄,臣陋见让陛下见笑了。”
“辅机希望回鹘人称臣,你希望吃光回鹘人的家底。”
“天下的财富本就是陛下的,臣不想吃干,吃下来的都是陛下的。”
“你想让朕做恶人?”
张阳揣手而立,叹道:“陛下是仁德圣明的天可汗,举世皆知天可汗之名,没有人会说陛下是恶人,至于回鹘人服不服气,周边诸国都会看着他们的。”
“朕拿不出两百万贯!”
张阳颔首道:“陛下不用拿出来。”
李世民冷声道:“朕也不想写借据。”
“陛下不用写,只要给我辽东一地的地产便可以,那便可以抵百万贯。”
李世民咬牙切齿,“只要这些?”
“就当是封地。”
皇帝没有当即答应,但在造纸术面前,由不得他这位天可汗不答应。
若是骊山将造纸术卖给别人,李世民再想用骊山造纸术,便会有个谋夺臣民家产的罪名,那些人会安排数不尽的喉舌去弹劾李世民。
大唐需要造纸术,李世民对此势在必得。
只要骊山将造纸术卖给了天可汗,那就是天可汗的家产,想要多少纸就有多少纸,这更是一把刀,一把刺向世家门阀最锋利的刀。
那些人宁可买下骊山造纸术,而后毁了它,从此让骊山纸不再出现,他们的权益还会受到保障,从长远的眼光来看,银钱花出去总会再回来。
可造纸术一旦传播开来,那才是真正的覆水难收。
孰轻孰重,他们比谁都清楚。
这场中秋宴席很平静,只有弟弟妹妹最欢乐,十五的月亮十六才是最圆的。
李世民吃着豆沙馅的月饼,没心思赏月,而是眼神空洞地看着黑夜。
张阳与李泰站在一旁,聊着接下来的计划。
这些计划皇帝听在耳中,在思索也在盘算。
皇帝来的时候很热闹,走的时候很安静,留下了一群弟弟妹妹。
能够诈出多少钱,全看李泰了,胖子的压力很大,李世民自然希望银钱越来越多。
皇帝没有当面答应。
张阳也没有说具体要辽东的什么地,几块地。
君臣俩人本就是不信任的,各自都藏着心思,而对骊山来说,卖家决定了交易的金额,决定了造纸术归谁。
中秋过得很平静,当这位天可汗后知后觉听说了骊山上有个琉璃顶做的温室,便在甘露殿大发雷霆!
这件事是陪着皇子公主的宫女送来的消息。
陛下发怒的时候,王公公清退了殿前的侍卫与宫女,太监。
只留下自己一个人陪着怒火中烧的陛下。
李世民打砸着眼前的东西,“张阳!你都能用琉璃做屋顶,你却还要朕给你封地,还要分你一半的钱,你贪得无厌,朕会让你不得好死。”
李世民手执长剑,站在凌乱不堪的甘露殿内,言语森冷,“传朕旨意,命人将承天门洗干净,往后每天都要洗!”
“喏!”
发了脾气之后,李世民潇洒地将手里的长剑丢在地上,留下满地狼藉便离开了。
其实不仅仅是要用琉璃做屋顶,张阳还想用琉璃做门窗。
皇帝并不知道琉璃是骊山烧制出来的,也不知道这位天可汗知道之后会不会疯了。
骊山上,张阳正在重新设计门窗,门窗中都要嵌入琉璃,家里这么多窗户呢,是个大工程,“麻烦晋王殿下帮我把木料上的标注做好。”
“喏。”
“清河公主,麻烦帮我将尺子拿来。”
“好!”清河乖巧递上尺子。
“东阳公主,茶水好了没有?”
东阳倒上一碗热茶,弟弟妹妹陪在左右,端茶送水又打下手,看得随行宫女们,两眼一黑,几近昏厥。
陛下要是知道了,会带着兵马来骊山将这位县侯砍了的吧,这人为什么还能活着?
这些皇子公主会这么听话,是因为她们在等着奖励,奖励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琉璃球。
这不过是当时给温室盖顶时留下的余量,打磨一番便可以给孩子们当玻璃球玩。
骊山下,这是李泰与裴宣机的第三次会面。
第六百一十一章 玄奘的朋友
与之前的谈话不同,这一次裴宣机是孤身前来,更没有带银钱。
李泰坐在村边,身边放着炉子,炉子上的锅煮着茶叶蛋,手里还拿着一颗正剥着。
裴宣机瞧着李泰的神情颔首道:“魏王殿下,老夫已经在你面前站了许久。”
李泰吃下一口茶叶蛋点着头,“本王看到了。”
俩人相顾无言,又是沉默片刻,裴宣机再言道:“魏王殿下好似不欢迎老夫。”
“你今天来没有带钱。”
闻言,裴宣机欲言又止,如鲠在喉,心说前两次带钱来的时候,魏王殿下还客客气气的。
此番态度变得当真是快,令人咋舌不已。
干脆,裴宣机也坐在一旁不言语了,只要魏王殿下不搭理自己,他也不再说话了。
魏王不过是刚戴冠成年,自己却已人到中年,没必要为一个孩子计较。
思量这些,他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既然魏王殿下如此,老夫也不用这般迎合。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多时侍卫带来的一只腌制好的鸭子,李泰吃了手中这颗茶叶蛋,便开始烤鸭子。
鸭子杀了之后,还腌制了半日。
炙烤之后,油水都流了出来,当油水滴落在燃烧的木材,能够听到滋啦声。
香味传来,让裴宣机咽了咽口水,他这才想起来已经是午时了。
侧目看去,却见魏王将胡椒碾碎,与盐混合在一起撒在那只烤鸭的表面。
大唐有了胡椒盐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虽说胡椒很贵,但有了胡椒盐便可以让食材多一种调味,吃得好,吃得健康一直是一件大好事。
裴宣机感受着自己腹中空空荡荡,再看李泰已经开始给自己的侍卫分食那只鸭子。
见到对方窘迫的模样,李泰撕下一只鸭翅膀,让侍卫去递给裴宣机。
“哈哈!多谢魏王殿下。”他接过鸭翅膀,便啃了起来。
这一啃越发不得了,这烤鸭味道确实美味,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鸭肉。
对文人来说炙烤过后的食物,并不算好事,裴宣机更喜欢炖得软烂的炖肉。
吃习惯了炖肉,那种炖得烂糊的肉撒一些盐,吃起来也就那般这样。
可这个鸭翅膀,是裴宣机活了近四十年以来,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他用力嘬了嘬鸭骨头,便走上前看魏王殿下捧着那只烤鸭满嘴肥油的模样。
李泰再将一只鸭腿分给自己的侍卫,“你看着本王作甚?”
裴宣机颔首道:“老夫平生最痛恨浪费吃食的人,若魏王殿下吃不完,老夫也可以分担。”
李泰身边的几个侍卫啃着鸭肉,最近他们的日子太苦了,难得吃上一顿荤的。
这边狼吞虎咽吃着,一只鸭子被吃了个干净,连鸭架上的肉也被吃了干净。
看得裴宣机心头酸楚,此时更饿了。
不多时又有几个侍卫带来了一碗菜叶子,李泰接过碗又开始吃菜叶子。
这菜叶子是李泰每天都要吃的。
今天菜叶子煮过之后,用一些肉末搅和过的,这些菜叶子泛着油光。
吃着菜叶子,李泰又道:“你出门不带干粮的吗?”
裴宣机一脸悲怆,“老夫本以为,骊山会懂待客之道,至少给一口饭食吃,不料这骊山不闻不问,老夫半辈子读书,读得都是圣贤典籍,却被这乡野之地如此欺凌。”
在他眼里,他已经把自己当作骊山的客人了。
李泰嚼着嘴里的菜叶子,“裴兄,今日为何不带钱?”
裴宣机感慨道:“老夫此来是看看骊山的山风如何?还听说骊山县侯要自立山门,老夫慕名前来,不料这骊山竟这般慢待,且等老夫回去,必要写一篇文章,痛斥骊山行径。”
李泰站起身,转身就要回到村子。
裴宣机又上前一步,“可否请魏王殿下带老夫进村,与那骊山县侯好好谈谈待客之道。”
李泰擦去嘴边的油腻,“下次来可以带着银钱,之前的定金不够,怎么一直没见你多带些来?”
“银钱筹备还需要一些日子,老夫也在等着他们的消息。”
“是呀,这么多银钱,光是运送就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财力。”李泰的神色犯难,“昨日中秋,父皇来骊山用中秋宴,也说起了造纸术,如今并不是你们一家要买,还望裴兄告知那些人。”
裴宣机站在原地,神情越发纠结,想要再往前走一步,却又被侍卫给拦了下来。
这骊山就是一个禁地,寻常人想要进去很难。
“魏王殿下,敢问陛下开价几何?”
李泰脚步停下,回头看向他,“自然比你们高。”
裴宣机反倒显得很镇定,他满不在乎,“敢问朝中当真可以拿出如此多的银钱吗?”
李泰颔首道:“裴兄,买造纸术不只是用银钱就可以,父皇能够给予能够作价几何?土地?封侯?哪怕是朝中的地位,有什么不可以?”
“不过眼下姐夫还未答应这件事,世人皆知骊山县侯为人处世重利,却不在乎名声,父皇回宫之后便大发雷霆了,父皇与姐夫谈得并不愉快。”
“若你们能够拿出更多的银钱,姐夫说不定才会有所动摇,还请你回去之后,给那些人送去消息。”
李泰笑着拱手行礼。
裴宣机再问,“魏王殿下帮骊山县侯能够得到何种好处。”
李泰转过身,不再回答他。
地方门阀胆敢与皇帝争利吗?
这个回答是肯定的,他们敢,而且为了造纸术,甚至不惜和皇帝翻脸。
一个掌握了造纸术的皇帝对他们来说威胁太大了。
自洛阳的事情之后,李世民已然拿出了自己最坚定的立场,甚至开始挟持那些落狱的世家子弟,强取豪夺。
李世民已经做出了此番行径,他若是得到了造纸术,只会越加猖狂。
裴宣机没有再停留,他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中秋的第二天夜里,徐孝德今天才来骊山,原以为中秋那天他会来,又因为朝中的事情耽搁了。
张阳知道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尤其是徐孝德这种事业心很重的臣子。
徐慧知道爹娘来到骊山,她很是高兴,帮着自己的爹娘收拾着住处。
朝中给了中秋的休沐,她们一家人也可以短暂的团聚几日。
徐慧这两年的变化很大,时常在汝南公主身边做事,谈吐与气质更好了,落落大方,又有礼数,只是经过这两年的培养,徐慧的数术水平与理解事物能力,早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
也就是这样,她身上又多一份清冷,令人难以接近的气质。
徐慧的母亲给她整理着发髻,“过两年就笄礼了,公主殿下有何打算吗?”
“老师还未有打算,只是骊山不论男女都要二十岁才能嫁娶,母亲不用着急。”
若是乡野人家十五六便出嫁的女子很多。
徐孝德一家本是东海的望族,就算是如今家道中落了,还留有望族该有的生活习惯。
徐慧的母亲又道:“二十岁出嫁也好。”
看徐孝德还在写着奏章,她不忿道:“你个老不修的,就不会为女儿多想想?”
徐孝德停住笔抚须道:“慧儿是公主殿下的弟子,公主殿下做主也无妨。”
徐慧看着母亲生气,对爹爹这种不管不问的态度很是着急,而自己就要成年行笄礼,爹娘吵架也时常有。
“娘,女儿不着急。”
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当娘的很是心疼。
徐孝德的神情多有担忧,只是现在的徐慧太过优秀了,女子中她的才学与本领是许多寻常女子能够比的。
这才是他的担心所在。
不过慧儿还小,考虑这些为时尚早,再过三五年去考虑也不迟。
徐慧挨着自己的娘,目光看着爹,“老师与师父说明日早晨就来看望。”
“嗯。”徐孝德点头。
来骊山做客更多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徐孝德想要与自家的亲眷保持距离,不想受他们太多的打扰。
一家人团聚很温馨,虽说徐家夫妻时常又会呛几句,又叫骂吵闹,也无碍这等场面温馨。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个规律鲜有变化,自古如此。
今夜月光洒落在骊山,笼罩在宁静月光下的村子很美丽。
张阳坐在山上,看着下方的村子,心情也平和了不少。
可在骊山的另一头,渭水河边又是另外一副景象,一伙人就要顺着渭水河游到对岸,游到河道中央他们发现眼前已经有了火把,一伙人正在等着他们。
那些人也不下水捉拿,场面尴尬了好一会儿,这些人正要游回去的时候,一张用麻绳编制而成的大网被投来,他们像是河中的鱼被这张大网折腾得好不狼狈。
将这些人捉拿上岸,李泰颔首道:“本王就知道这些人不会如此规矩的来买造纸术,没想到竟然要用这些卑劣的手段,好在骊山早有防备。”
“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送去见官,让官府处置。”
“喏!”
他们一边想要买下造纸术,一边又想要偷拿,当真令人烦恼。
牛闯带着人来了,李泰打着哈欠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牛大哥了。”
“喏!”
牛闯带着村民换防,通往骊山村子的各个要道口都有人把守,甚至还布置了平时捕猎用的陷阱。
那些人准备银钱要时间,处默和许敬宗打听消息也需要时间,李泰相信帮派的能力。
只要摸清楚银钱的来路就能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哪些人。
中秋过去了半月之后,朝中的休沐也结束了,张阳送别了徐孝德一家。
徐慧跟着一起送别自己的爹娘,然后便与小武一起嬉笑着去了骊山上。
造纸术的买卖暂且停下,因为对方要准备钱,要准备许多许多的银钱。
李泰走来不厌其烦的骂着那些想要偷摸进村的贼人,“怎么抓都抓不完!”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头,“吃了吗?”
李泰摇头,“正准备用饭。”
“外交院送信来说今天松赞干布要来见我,要与我说一件事,本来就要会客,魏王与我一起去村外迎客。”
“也好。”
“让你的侍卫去准备酒肉。”
“不是顺便一起用饭吗?”
“我事先没有准备。”张阳镇定自若。
顺便吃饭的意思是正巧可以坐下来用饭,可姐夫事先竟然不准备,为了压力锅,李泰暂时答应了,让自己的侍卫去准备酒肉。
俩人一起走到村口,松赞干布就站在这里,他一手拿着书卷,正在读周易。
张阳瞧了一眼,“周易晦涩难懂,赞普能看懂?”
松赞干布收起书卷,“眼下还看不懂。”
李泰让人收拾好草棚内的桌案,便坐下来等着自己的侍卫端来酒肉。
松赞干布坐下之后,递上一卷书信,“这是卓嘎让人从吐蕃送的书信,是关于玄奘和尚的事情。”
闻言,李泰也来了兴致,他对这个远走天竺的和尚很好奇。
张阳打开羊皮卷看着卷上的内容,倒是很惊奇,写得竟然是关中文字。
说起这卓嘎,张阳还有印象,那是自己作为唐人第一次与吐蕃人交手,那时是在曲江池,第二次就在太极殿,之后他就回去了。
现在看到一个吐蕃人用关中文字写信,倒不奇怪了。
信中的内容是这位卓嘎与唐玄奘的对话:
雪山终年不化,这里是一处雪山中的山谷,在圣山之下,有个人坐在湖边。
这个人身着褴褛,身上的衣服是用各种破旧的布料织成的,老人家眼前的大湖,便是吐蕃的天湖,也有人将这里当作是圣湖。
秋冬时节,这里冰天雪地。
每每有一阵风吹过,那帐篷便摇摇欲坠。
这老人从碗中挖出一些糌粑,放入口中又喝下一口茶水,他所喝的便是从东方关中带来的茶叶,这茶叶准备得并不多,他也只有这么小小一袋。
只有贵客要来拜访,他才会拿出来。
远处的有个身着僧袍的人,正朝着这里走来,那位老人站起身用吐蕃的人礼仪,一手放在胸前躬身道:“朋友,你回来了。”
玄奘走到近前,双掌合并躬身念了一声佛号,“许久不见了,朋友。”
这位吐蕃老人便是当初在太极殿出题智斗晋王殿下的人,卓嘎一脉到了他这一代,只留下了一个后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子创业
不多时湖中游上来一个孩子,这孩子手中抓着一把水草,他上岸后不着急穿上外衣,而是生火,将水草放在火上炙烤。
卓嘎老人对那孩子道:“噶尔,快来见客人。”
噶尔看了一眼那个中原和尚,又收回目光,继续烧着自己捞上来的水草。
“噶尔才五岁,就能在圣湖中便如鱼儿一般,将来必定可以是个有智慧的人。”卓嘎微笑着。
玄奘也在观察着这个孩子,“不惧严寒,不惧深水,他将来一定会名震四方的。”
玄奘和尚也说出了自己的说法。
卓嘎介绍道:“他是禄东赞的孩子,当年我从大唐回来,大相与赞普却要奔赴大唐,便将这个孩子交给了我抚养,等他十岁还要交给禄东赞。”
玄奘和尚又道:“有您这般有智慧的人抚养,这孩子将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智慧呐……”卓嘎老人抬头看着天,“在吐蕃,这天是如此的低,我曾登上过最高的雪山,想要聆听天音,想要接受上苍赐予的智慧,可那上苍没有理会我,在那雪山上枯坐一天一夜,只能下山。”
玄奘闭目呼吸着这里寒冷的空气,“但你依旧是吐蕃最有智慧的人。”
“以前我也这么觉得,可现在不觉得了,在中原还有一个有智慧的人,他能够解开我们解不开的谜题,生门死门一题至今还未解开。”
玄奘虽说人在天竺,但也时常听说中原的事情,在中原有个叫张阳的人,此人多智如妖,就连现在的天可汗也很倚重他,此人让吐谷浑亡了,让高昌王父子被活活嗮死,让西突厥人口近乎凋零而尽。
佛门在中原越发式微,玄奘觉得自己要更早回中原。
卓嘎老人递上一碗茶水,“这是中原人现在喜欢的炒茶,你也喝。”
玄奘郑重的接过碗,喝下一口茶水回味良久,“苦的。”
卓嘎老人点头道:“日子存放久了,本来想寻赞普要一些新的茶叶,可他去了关中。”
玄奘的僧袍猎猎作响,他问道:“赞普去了关中还会再回来吗?”
卓嘎笑道:“谁也不知道赞普此去还能不能回来,这两年吐蕃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再看眼前的玄奘,卓嘎老人坐下来捏了一把糌粑丢入湖中喂鱼,“玄奘你也是,你也变了很多。”
“贫僧去了天竺,拿到了经书,回去之后便要弘扬佛法,编撰经书。”
卓嘎不住点头,“你走了这么多路,是该有变化的,嗯,你的变化很多,与之前相比,你的心更平静了。”
带着唐玄奘从湖边离开,走到一处高坡,卓嘎老人指着远处一片吐蕃人的部族,“你变了,吐蕃也变了,西域也变了,现在的吐蕃有很多唐人。”
“贫僧明白,当贫僧在天竺时,天竺王得知消息,便让贫僧带着经书回去。”
卓嘎老人的神色平静,“他会让你回去是因为他害怕天可汗。”
玄奘回道:“错了,这是仁慈,为避免战乱,保住万千人的性命,才会让贫僧离开。”
卓嘎老人并不喜欢佛门,他是土生土长的吐蕃人,信奉雪山与上苍,“玄奘,你总是把自己与他人想得很高尚,你可以将自己的食物分给狼群,可以救起一条快渴死的鱼,因为你觉得你是高尚的。”
站在这处高坡上,感觉天更近,好像伸手就可以触及,但伸手的时候,却怎么都碰不到。
卓嘎老人的目光看着远处,“那位在关中的天竺高僧过世了。”
玄奘神情一凛,尽管他极力让自己保持镇静,眼神中更多了几分痛苦。
这种痛苦只是持续了一段时间,就消失了。
卓嘎老人笑道:“记得你说过,是那位天竺高僧与你说过在天竺有更多的经书,可以填补中原佛门的残缺与空白,你的经书何在?”
玄奘指了指山下,山下有一头牦牛,那牦牛驮着许多货物。
卓嘎老人释然一笑,“看来波颇也是个很有智慧的人,他给了你高尚,给你了慈悲,却没有人性,我们终究只是肉体凡胎,不该超脱凡人的。”
玄奘和尚又念了一声佛号。
卓嘎老人眼神多了几分失落,“而你想要超脱凡人,这是不对的。”
玄奘没有回答的他,而是淡淡言语道:“贫僧打算在布达拉宫念经,为了去见佛祖的波颇。”
“我一直反对佛门进入吐蕃,但这是吐蕃赞普的所作所为,我并不能拦着,那便如此吧。”
玄奘离开前问道:“你是你们这一脉最后一个人了。”
卓嘎老人牵着那个五岁孩子的手,笑着回道:“就算这一脉只剩下了我一人,也不会投入你的佛门。”
噶尔赤正赞卓大声喊道:“和尚!快回去吧。”
玄奘和尚目光深深地注视着这个孩子,再次行礼。
卓嘎老人笑道:“我崇尚智慧,我喜欢与有智慧的人做朋友,我不喜欢与你这样高尚的人做朋友。”
“贫僧入了佛门便不会再有这等情感。”
卓嘎老人言道:“所以你一直在想要抹去与生俱来的人性,我很讨厌这样的朋友,你没有智慧,你只是把自己装得很高尚。”
谈话很不愉快,玄奘和尚挥袖离开。
卓嘎老人大声喊道:“一旦你去了布达拉宫,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盯着的。”
玄奘没有再理会这个老人的话。
张阳看完了信中的内容,玄奘从天竺回来了,已经到了吐蕃地界,按照信中描述的位置应该是在吐蕃的纳木错附近。
松赞干布低声道:“当初外交院下令,吐蕃也同样派人去了天竺,天竺王便将玄奘赶出来了,现在他应该在布达拉宫为死去的那位天竺高僧念经。”
张阳放下了信,对这件事的兴趣不大,一个身负振兴佛门重任的和尚而已。
不多时酒水与肉都送了上来。
松赞干布喝下一口酒水,“张阳,你是吐蕃的对手,一直都是。”
张阳颔首道:“禄东赞的儿子啊,没想到已经五岁了。”
松赞干布点头,“禄东赞现在统领吐蕃事宜,他将自己的儿子交给了吐蕃最有智慧的人抚养,他会成为一个英勇的吐蕃勇士。”
好像他们都很看重这个孩子。
而张阳很想趁着这个孩子还未长大,将他掐死。
因为在历史上他确实成为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当然了这都是最坏的打算。
张阳没有喝酒,而是拿出自己挂在腰间的水杯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本着吐蕃与大唐友好相处原则,不论是赞普的孩子,还是禄东赞的孩子,你们吐蕃的第二代人,或许可以为大唐效力。”
松赞干布笑道:“如若大唐一直强大,那一定是这样。”
吐蕃是否一直臣服大唐,取决于大唐是否一直强大。
弱肉强食的法则从来没有变过,历史一次次反复地上演,让人很厌倦。
松赞干布喝了酒,吃了一碟猪耳朵肉,便离开了。
玄奘去天竺的时候,路途很遥远,那时西域还未平定,吐蕃与大唐正要开战,他要从吐谷浑过吐蕃,再去西域,过了西域之后再南下去天竺。
而从天竺回中原的路就顺利多了。
此时吐蕃已经平定,松赞干布身在关中,吐蕃已经臣服,在吐蕃有许多外交院的官吏。
而他离开大唐前往天竺走了近五万里,从天竺回来可以越过吐蕃的山脉,径直进入吐蕃地界。
在吐蕃已经臣服的情况下,玄奘可以少走三万里,进了西域便是大唐地界,进了吐蕃便能回家。
玄奘离开大唐,大唐也在发展与扩张,安西四镇早已归属大唐,玄奘的回家之路顺利很多。
李泰跟着姐夫走出草棚,“那玄奘自诩高尚,抛却了人性,这种活着有什么乐趣。”
张阳揣着手走着,“当他想要将更多的人也变得“高尚”也成为如他那般的人,他就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有乐趣。”
“太扭曲了。”李泰痛苦地扶着额头,“若是人人都成了这般,人还是人吗?这个世道还是能活吗?所有人都做着一样的事情,真想半道上杀了这个玄奘和尚。”
玄奘的理想是美好的,他想要佛门兴盛,这是他的理想。
倘若真是这样,那才是灾难,诗文才华会被佛经扼杀,人们的理想也会消失,家国也失去了上升的动力。
这种将自己的品德凌驾在人性之上的高尚,确实很可怕。
玄奘是个很可怕的人,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张阳揣着手停下脚步,“魏王殿下说得对,确实应该在半道上杀了这个和尚。”
李泰反倒是犹豫了,“无缘无故杀人是不对的。”
张阳稍稍点头,“还要从长计议。”
李泰还拿着松赞干布带来的书信看着,“这吐蕃人教化得真不错,他们都会写关中文字了。”
“那是一位在吐蕃的熟人所写,想要教化吐蕃还需要时日,大唐还要教化突厥,目前来说不能说毫无进展,只能说进展缓慢。”
张阳带着同样一脸愁容的李泰来到骊山上,弟弟妹妹正在上课。
坐在华清池边,张阳开始书写奏章,李泰也坐下来帮着姐夫整理奏章,磨墨。
写了一篇教化方略,要让突厥所有人都学关中话,写关中文字这显然不现实,最节约成本与高效的做法便是从娃娃开始入手,从突厥的孩子抓起。
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要开始学关中文字与关中话,并且往后大唐商客与突厥来往都要用关中文字,讲关中话。
让他们知道只有学了关中话,才能顺利地从关中得到利益,才能够更好地生存。
李泰打开一份奏章,入眼看过之后小声道:“姐夫,东宫又来要钱了。”
张阳放下自己的奏章搁在一旁。
将奏章摆放在姐夫面前,李泰的胖脸写满了理所当然,“本王早就说过,太子改建崇德坊早晚要赔光家底,建设卫府,县衙,还有文学馆,他甚至连个酒肆都没有想过。”
太子的笑话李泰很喜欢,不得不说不怕富二代败家,就怕富二代创业。
李承乾就是大唐最大的富二代。
本来朝中用度就紧张,现在宫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些余钱,这就要被太子给挥霍光了,还欠了一堆债。
许多工匠银钱没有支付。
还安排了端茶送水小厮,那些小厮的银钱去哪里要?
当然太子殿下创业失败了,也不要有要债的人去承天门喊冤,这个太子殿下偏偏是个厚道人,写了奏章求助尚书省度支郎,也就送到了骊山。
早前年太子殿下为了兴办官学没少花心思,一直以来他都希望可以让大唐有更多的人才,让科举大业更加兴盛。
出发点是好的,心也是好,可就是这个太子太过单纯,太过老实厚道。
李泰小声道:“姐夫,要不然让太子将崇德坊多改建几个酒肆与驿馆?”
只要你能在长安城开酒肆与驿馆,以现在长安城的人口稠密程度与繁华程度,基本上都不会亏本。
张阳摇头道:“再要改建岂不是又要拿出成本,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也简单,一点都不难。”
主要是这一两年姐夫很少显露人前,很少出手,都快忘了这种存在感。
张阳一边书写着耐心解释,“魏王殿下,其实大唐绝大多数人都是没钱的,但文人这个群体他们可以有钱,他们也可以没钱,身上有钱的人为了达成目的,摇身一变也能成为文人。”
“摇身一变?”李泰幻想着摇身一变是什么场景。
“要说文人,文人都是有崇拜人物的,比如说房相,郑公,赵国公,孔颖达老夫子,虞世南老先生,只要这些人每天去崇德坊坐一坐,或者去写一两个字,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就能吸引许多文人前往。”
李泰的神情像是没了气的皮球,以后但凡有东宫送来的奏章一律让人截住才行!
这胖子眼神带着杀意,气得一手握拳拿着笔,大拇指顶着笔尖在颤抖。
张阳又道:“光是这样还不行,还要布置一些茶水点心钱,再准备几个朝中官吏,去崇德坊讲解如今朝政举措,如此一来事半功倍!”
闻言,只听一声脆响,李泰这才发现手中的笔断了。
“咦?我的笔……”
“我赔!”李泰咬牙切齿。
第一百一十三章 西域的事业
太子殿下的崇德坊有救了,至少不会就此赔个底掉,也不用再付出多余的成本,能够产生一些盈余。
李泰走了,他走得很落寞,背影在秋风之中很萧瑟。
李玥刚给弟弟妹妹们讲完课,家里煮了黍米粥做点心,由于媳妇最近口味很重,家里的菜色都是偏咸口的。
张阳接过清河公主端来的黍米粥,上方还有些菜叶子。
处理完了眼前的奏章,张阳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看清河还站在身侧,这个小丫头小时候看起来也是营养不良的样子,经过骊山这两年的调养她的气色好了很多。
随之走来还有东阳公主,两个小丫头都面带愁色。
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道:“你们是有什么问题想不明白吗?”
平时东阳就是个很文静的孩子,平日里的话语也很少,倒是清河公主活泼一些。
张阳看着俩人一脸疑惑。
“父皇要将我们都嫁了!”
说出这话,清河公主像是拿出了全部的勇气。
张阳喝着碗中的粥,十来岁的孩子,还没到可以出嫁的时候。
清河和东阳也都十二岁了,相比兰陵与稚嫩这才七岁,算是弟弟妹妹中较为年长的。
可就算是十二岁,那也没到可以嫁出去的年纪,这太可汗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着急要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是养不起了?还是咋滴?
清河公主又道:“十岁的时候父皇就要将我嫁给程怀亮,就是程大将军的儿子。”
张阳瞧着两个小丫头,“你们还小,还没到可以嫁人的年纪,有姐夫帮你们,你们不用怕。”
“那父皇真要将我们嫁出去,怎么办?”
东阳终于开口了,话语声虽然不大。
看这两个丫头柔弱的样子,张阳笑道:“放心,只要姐夫在,就会帮你们。”
东阳与清河这才露出了笑容,开心地离开。
骊山上的学习氛围很好,张阳又走入温室中,看着这里的菜的长势情况。
李玥拿着书卷走来,见到长势不见好的花苗,温室中,菜地里的菜都长得很好,不论是萝卜还是荠菜,又或者是韭菜和葱姜。
唯独自己种下的花苗,长势很不好。
她皱眉看着自己的花苗地,低声道:“清河与东阳的婚事母后确实说起过,不过那时候母后没有答应,后来父皇又封了这么多的国公。”
李玥很担忧弟弟妹妹们,张阳揽着她的肩膀又道:“既然是我们骊山的弟子,就要按照骊山的规矩,年过二十才能出嫁。”
“嗯,我会与母后说的。”李玥沉声道:“以前不觉得我们有与父皇谈条件的力量,不过现在有了。”
现在骊山保有的铜钱越来越多,话语权也会越来越大。
李世民不想如此多数量的铜钱就这么流出去,更不希望大唐的铜钱价值受到影响。
经过这些年的积累,骊山的铜钱堆满了数个库房,因为每年交易多是以铜钱为交换方式,铜钱还在持续增长中。
李玥忧心着花园中花苗的长势,她低声道:“这些花苗长得好慢?”
“确实很慢,要不还是将它们铲了种菜?”
“不,牡丹开花还需要一些时日,还要再等等。”
现在的铁匠坊又开工了,只要炉子烧着也能够顺便用石料来烧制琉璃,这段时间不用担心骊山的资源不够。
在中原的东北还有很多的煤矿,漠北一样有煤矿。
可开采技术落后,能够采地的煤矿并不多。
张阳打磨着手上的一个小零件,零件小巧,却是燧发枪最重要的一个部件,那是开火时扣动的机括。
一只藤球被踢入书房中,还因此掉落了一些书籍。
张阳继续打磨着手中的零件,要将它尺寸精细到毫厘,这种精细的零件眼下只能自己来造,想要批量制作,以现在这个技术条件显然不太可能。
除非骊山可以造出自己的打磨轮机,五金制造的器具更多一些。
放在眼下,想要达到后世的那种条件,还很难,更不要说达到后世的十分之一水准,这需要工业基础。
这种基础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不多时,小清清看看书房内,见爹爹还在忙着手中的事情,她快步跑进来,抱起藤球又快跑了出去,也不顾地上散落的书卷。
试了试将机扩组装进去,张阳这才擦去手中的油污,试了试扣动扳机,开合处传来一声脆响。
弹簧还可以再小一些,才能产生更大的撞击力,让内部产生更多的余量,这种力只能大不能小,从而可以减少遂石碰撞时产生的哑火。
眼前的遂发枪图纸是按照后世中世纪,欧洲的一种样式来制造的。
为此在它的基础上还做了一些改进,半机械半木质的枪寿命很短。
等技术上可以达成自己想要的效果之后再继续改进。
这是最笨的办法,也是最踏实的办法。
在骊山村口,有一批货物被运出了村子,这些货物要运到河西走廊贩卖,这是骊山下一阶段的发展方向。
不能眼看内需被满足,要趁着骊山还有尚好的底子的情况下,开辟新的商路,将骊山的货物送往关外,以此来增加骊山的收入,同时也能够增加出入关的税收。
在税收方面上,能够增收,天可汗是准许的,也是满意的。
自从漠北平定,夷男可汗恢复了汗位,而他那个篡位的儿子,多弥可汗,又被自己的亲爹给驱逐流放,听说他驱逐到了北方苦寒之地。
至于回鹘人,对天可汗来说他们必须臣服,并且成为大唐的一部分。
这是天可汗的野望,朝中又有人说泰山封禅的事情,这一次天空又没有答应。
今天,李世民下了早朝,定下了突厥教化事宜,这件事交给了魏征去主持。
路过三清殿,看着眼前的凌烟阁,迈步走入。
王公公一直陪在一旁,等候着这位天可汗的旨意。
走上凌烟阁的二楼,李世民看着一幅幅的画像,有长孙无忌,有房玄龄,杜如晦,还有尉迟恭,李孝恭,李靖……
细数这些功臣,李世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乱世,那个英雄好汉林立的年代。
这位天可汗坐了下来,他颔首道:“张阳的琉璃不是从外界采买的是吗?”
王公公点头道:“老奴去查探过,中原的琉璃本就不多,也有权贵人家拥有些许的琉璃造物,但没有如骊山这般拥有琉璃的薄片。”
李世民皱眉再问,“关外呢?”
王公公再回话,“今天骊山又运了一批货物去了关外,关内外货物流动关隘都是有记录的,并没有发现有人运送琉璃,若有发现也会被官府当场拿下。”
“如此说来张阳的这些琉璃来历不明?”
“回陛下,老奴也无从得知。”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不再追问这件事了,骊山的生活再奢靡,就算是他张阳再有钱,也是骊山的事情。
“承乾的坊市如何了?”
说起这件事,王公公神情上终于有了笑容,他回道:“东宫送去了奏章,请骊山县侯谋划,说是请了房相与赵国公去了崇德坊,崇德坊的文人士子们便汇聚在了崇德坊,如今崇德坊有不少人在议论政事。”
越来越多人为江山社稷出谋划策了,唯独这个张阳躲进了骊山,很少再过问政事。
凌烟阁内很安静,偶尔还有风吹入,吹得那些挂在墙上的画像晃动。
这些画像中多数人还在朝中,也在长安城。
有些人已经离开了人世,陛下每每看着这些画像来缅怀当年的时光。
李世民喝下一口酒水,“当年十八路反王,三十六路尘土,浩浩荡荡,乱世豪杰意气风发,朕与你们驰骋沙场,只可惜如今能够留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朕的功绩你们泉下有知,可曾听闻。”
这些话语天可汗说得很豪迈,他起身挥袖又走下了凌烟阁。
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赶来,他朗声道:“陛下!刘洎,张行成等诸多官吏请陛下择日前往泰山封禅。”
李世民沉声道:“朕自知功绩还未够,你告诉他们,往后不必再提这件事了。”
“喏!”
那小太监又匆匆离开。
收复安西四镇才多久,河西走廊也刚刚开始建设,薛仁贵和王玄策刚刚扫平了西突厥,天下失地还未收复,怎可言封禅之事。
李世民现在正值壮年,更是天可汗,天可汗大道从天山一路到了漠北瀚海。
就算是这样,陛下依旧不去泰山封禅,朝中不少人在议论。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站在一起,俩人低声说着话,“陛下将教化突厥的事情交给了魏征去办。”
房玄龄闻言点头,“当初教化突厥人本就是郑公的政见,陛下让他去办这件事也是情理之中。”
中书省内文官进入很忙碌,长孙无忌面色忧愁,“玄龄,陛下屡次拒绝泰山封禅,想来是还有更大的图谋。”
“或许吧。”房玄龄低声回道。
“今年那温彦博回来了,他又说起了收复高句丽四郡之地,那四郡之地。”
隋炀帝三征高句丽失败了,多少将士埋骨他乡。
要说陛下不想出征高句丽这种事情,房玄龄自己都不信,比肩汉武一直都是陛下的夙愿。
功绩不够如何封禅?
这才是陛下的心中的忧虑。
此刻的安西四镇,裴行俭任都护,坐镇安西都护府。
薛仁贵和他的妻子一起策马来到这里,不消片刻王玄策也到了。
几人落座之后,薛仁贵妻子柳氏是个豪迈的女子,她将戴着的铁盔取下重重放在桌上,言语道:“我夫君为朝中扫平了天山,朝中为何迟迟不给封赏,没个将军名号?”
裴行俭以前是个嫩生的小公子,来到西域之后,人被嗮得很黑,这半年以来,他的皮肤也越发粗糙,更像个汉子模样。
而薛仁贵显得更孔武高大。
倒是王玄策没有变化。
身为都护,大唐安西的第一任都护,裴行俭很年轻,也被外交院寄予厚望。
裴行俭坐在上座,“朝中军报与朝议任命都需要时日,就算是朝中不封赏,待我等回去,我也会亲自给薛大哥请功的。”
那柳氏又不言语了,便坐下来。
薛仁贵干笑道:“婆娘莫要粗野,朝中自有主张,不会忘了我等功劳。”
柳氏盘腿而坐,“如此,也该给我夫君一个将军名分。”
裴行俭劝道:“自然会给的。”
王玄策懒散地瘫坐在地上,“从天山一路赶来,真是累人,某家现在就想回长安城了。”
薛仁贵闻言一拍桌案,“某家可不像你,某家要立大功。”
“西突厥不过是些老弱病残,我们是乘人之危,赢得不爽利。”王玄策双腿搁在桌案上抖着,“裴都护要治理西域,我们眼下的事情,只剩下整顿安西军。”
波斯王子卑路斯前往波斯已经有些时日了,照理说他和阿史那杜尔已然到了波斯地界,大食人就要开战了,这一战关系着波斯的存亡。
裴行俭看过张阳的密信,他一拍案怒声道:“王将军!我们要做的可不只是整顿安西军。”
这裴都护这么一喝,别看这小子年轻,才识胆略都不缺。
这小子敢让薛仁贵带着三千兵马就能扫平天山,很果决也没有犹豫,确是个将才。
领兵之将要当机立断,换而言之,裴行俭有当一个大将的潜力。
还有薛仁贵,王玄策亲眼见过他们夫妻俩冲杀的样子。
柳氏别看她是个女子,她身手端是了得。
薛仁贵拍案道:“大食人将波斯首级送到了西域,那些大食人太过嚣张,还请都护下令,某家愿领一千兵马,灭了大食人。”
说是一千兵马就要灭了大食人,这是在说笑?
王玄策摇头道:“薛兄此言不妥,安西军还未建立,我们手中也只有五千兵马算上高昌兵马也不足两万人,如何与大食三十万兵马抗衡?”
话音落下,都护府内又陷入了安静。
大唐与大食的恩怨要从苏定方杀了一个大食贵族说起。
他们打下了波斯,就会派兵来攻打西域的。
唇亡齿寒的道理众人都明白。
第一百一十四章 李玥所求更高境界
几个西域仆人端来的黍米饭,还有一些肉干。
王玄策接过碗筷,便开始大快朵颐,出征在西突厥的这些日子,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黍米饭了。
还有用麦子做的饼,吃着很香。
关中最多的就是粮食,接连几年的丰收,还有现在河西走廊源源不断有粮食送来。
太多的粮食卖不出去,安西都护府积存了十万石。
这些让安西都护府所在的领地内,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繁华起来,因为西域人知道这里有粮食,有数万大军都吃不完的粮食。
现在这些粮食还在源源不断地送来,这场面西域人平生没见过。
王玄策将碗中的黍米吃得很干净,一粒都不剩下,吃完后手中的陶土碗干净如洗。
一顿饭饱,王玄策站起身道:“裴都护有何吩咐?”
裴行俭也放下了碗筷,深吸一口气,“王大哥派几个斥候借道吐蕃去查探天竺情况,并让吐蕃人将那玄奘和尚带来。”
王玄策得令高声道:“喏!”
声音中气十足,回应得很响亮。
只是回应完,王玄策又道:“去天竺做什么?不对付大食人吗?”
裴行俭犯难道:“某家怎知?这是张尚书安排的。”
又是灌下一口凉水,裴行俭又道:“现在是雪山冰雪消融的季节,张尚书说过吐蕃有一条古道可以直通天竺,先让人将路摸出来。”
关中来的人不论是兵马还是在场的几位,在西域都过得不好,一旦进入了荒漠,风吹过的时候就要吃沙子,只能与西域人一样蒙住口鼻。
裴行俭又道:“薛大哥走一趟安西四镇,继续操练兵马战阵,以防备大食人,派出斥候盯着大食人情况。”
“喏!”
薛仁贵大声回应。
薛仁贵夫妻俩人得令离开了。
王玄策还站在都护府内,他好奇道:“某家还是不明白,为何要去查探天竺。”
裴行俭低声道:“天竺可能要发生内乱了天竺四国中的中天竺王已经病重,命不久矣。”
“什么?这是哪来儿的消息?”
“外交院的人送来的消息,难道王将军不想开疆拓土吗?你也知道我们远道而来,可不只是为了平定西突厥,也不只是为了组建安西军。”
远道而来,大家都想要求一份功劳,也不忘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沙子。
王玄策又道:“末将得令!”
裴行俭站起身,继续整理安西都护府与安西四镇的情况。
要在这里组建兵马就要有足够的民力人力,在这里有做不完的事情。
裴行俭写了一份需要人手的奏章,让人送入外交院。
到现在裴行俭还是想不明白,那手中这支五千人的兵马如何与大食人打,还要盯着天竺的动静。
张尚书简直就是个疯子,他想要拿下波斯的国祚,想要将波斯彻底控制在外交院的手中。
更想要借此拿下天竺,将天竺与波斯都拿在手中,才能够抗衡大食,甚至打败大食人。
裴行俭读书十余年,从未见过这样的疯子,也没见过这般疯狂,图谋这般之大的人。
因此裴行俭也希望自己的野心可以大一些,开疆拓土的事情谁都可以做,身为臣子自然要争先。
这泼天大功就像是一张饼。
现在还不知道这张饼要怎么啃,要有一口什么样的牙才啃得动。
西域奏章送入关中,关中已经到了深秋,骊山上,李玥看着枯萎的牡丹花,她的心情很失落。
张阳正十分高兴地将这块地刨了,用来种菜。
这是第二次了,李玥撩起自己的裙摆,拿起地上的一朵花骨朵,“它们已经准备要盛开了,可惜时光过得太快,等不到它们开花。”
张阳奋力铲着土,“一年四季都有各自的光照规律,花朵盛开是需要光照时长的,夏天的光照时长最久,而冬日里的光照最短暂。”
“我只能改变温室内的温度,却不能改变太阳。”
李玥气馁地站起身,也不顾自己的布鞋沾上泥土,“人力无法改变四季,夫君能够种出菜已是很了不得。”
丢了手中的花骨朵,她神情上有失落但也有收获,擅长数理的她对农事还是没有经验。
不过她也有了些许收获,知道了光照与作物的关系,李玥抬着光洁的下巴,“往后我再也不会失败了,因为不会在冬天种花了。”
“嗯,很不错的领悟。”
闲暇之余,夫妻俩人时常下山看看如今的骊山建设。
秋日里的村子是工厂最忙碌的时候,村中的人都去工厂忙碌。
孙神医闲着无事便会坐在医馆门口嗮着太阳,他老人家见到来人笑道:“今日公主殿下与县侯怎么有闲情,来老朽这散心了。”
孙思邈在骊山的这些日子很悠闲,平日里专研药经,还偶尔看一些病症,医馆内的大夫团队越来越壮大。
在医馆,这位老人家平日里也很清闲,若有病人也可以交给手底下的大夫去办。
张阳笑道:“您老最近身体如何?”
孙思邈笑道:“这秋收后就要冬藏,贫道观县侯气色多有火气,饭食上少用盐才是。”
侧目看了看李玥,最近都是她在做饭食,家里的口味很重。
李玥点头道:“孙老神医说的是,在饭食上会看着夫君的。”
正想解释就是因为她做饭盐放得太多,正欲开口,却感到腰间柔软被她捏在手中,这用力一拧,张阳只好住口不谈。
李玥面带笑容,与孙神医告别。
“我没想拆穿是你做饭盐放太多的问题。”
“夫君,这孙神医只是一看就能知晓我们家饭食如何,他老人家还真是厉害。”
在这等神医面前,他需要看你脸色的情况,就只能对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会有这种犹如神探一般的本领,无它全凭经验。
经验老道的大夫可以通过你的气色与面容,便能知道你平日里是否经常熬夜,吃食油盐重不重,是否缺少锻炼,或者说睡眠情况如何,或者说看你的身形,再看你的四肢,便能够知道这个人是靠什么为生。
这也就是孙神医就在医馆名望很高,在村子里也鲜有好友的原因。
谁愿意将自己的作息与生活习惯被人一眼看穿。
这种被冒犯的感觉很不好受。
夫妻俩走到渭水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还有一条傻乎乎鱼游在浅水处。
李玥没有惊扰鱼儿,只是安静地看着。
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张阳享受着此刻的无忧无虑。
“过了今年小清清就两岁了。”李玥抬头又道,“孩子长得很快,婶婶说她与同龄的孩子不同,都是两岁大的孩子,她比其他孩子都要高,也更强壮。”
那是生孩子时候由母亲的年龄决定的,一个女子到了合适年纪再去考虑生孩子,才能让自己的孩子长得更强壮,也长得更好。
小清清学会走路比别的孩子要早三个月,也很聪明,当然她的聪慧不愿意用在母亲所教授的知识上。
生孩子是一件需要重视的事情,不像其他人家早早就将女儿嫁出去,这种不到年龄,又想要孩子,风险太大了,尤其孩子们母亲还未长成。
如此生孩子有很大的风险,且不说母亲还处在生长发育的重要的阶段,许多器官还未成熟,根本没到适龄的时候,就算是万幸生孩子出来,也有体弱多病,或者先天不全。
骊山规定男子女子二十岁才能成家,也是出于这个理由。
让骊山的孩子都能茁壮成长才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在适合的年纪才能成家成婚。
从立下这个规矩以来,骊山不论是嫁出去的女子,还是在骊山成家的女子,新生的孩子都很健康也很强壮。
从周边郡县对骊山这个举措开始议论,到现在周边村县开始来询问,是不是有生孩子的良药,药方?
其实根本没有这些,只要到了合适的年纪成婚便可,宁可晚一两年,也不能早。
骊山的一切改变,也影响着周边的村县。
李玥看到了小虞,这个当初她在骊山最初建设时收的一个小姑娘,五年过去了,现在的她也有二十岁,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出落得很漂亮,俨然成了村子女子领头人。
看她正在安排着工厂的劳作,村中妇女们都很愿意听她的安排。
见到公主殿下,她躬身行礼,“见过县侯,见过公主殿下。”
李玥低声问道:“可有婚事安排了?”
小虞摇头道:“家里还未有安排。”
也是,现在骊山女子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骊山女子不好嫁,骊山很富裕,找夫君也不愿意找穷的。
因为公主殿下这个前科,公主殿下在骊山有绝对的话语权,当初骊山的女子们都以公主殿下为榜样。
宁可找到与自己相爱的男子,也不会听从家中安排,就算是家中安排的婚事,她们该拒绝也会拒绝。
这颗种子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种下的,到现在已经深入人心,或许是梁祝改变了她们。
当年与小虞一起玩闹的姑娘,都成了她的手下了,也有几个嫁出去了,留下的也不少。
当有了更丰足的生活之后,便开始追求美好,这是人心使然,骊山很富裕,骊山的村民也都很富裕,他们通过劳作所挣的银钱,让他们有了足够的底气去追求这种美好。
再加上关中粮食丰沛,现在关中的粮食价格已经下降到五文钱一斗,这便是最大的底气。
夫妻俩绕着骊山走着,李玥闻到了酒香,不远处就是骊山的酒厂。
现在酒场内很忙碌,李泰坐镇这里,在这里吆喝着人手办事。
夫妻俩远远看了一眼便回到了山上。
西域的奏章送到了外交院,这份奏章除了要呈报给中书省,还要抄录一份送到骊山。
婶婶带着奏章而来,“县侯,这是西域的消息。”
裴行俭在安西都护府也有些日子了,张阳对他除了好奇之外,更想看清楚这个人能力。
目前的消息来看,他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比自己预想的要更强。
李玥与小武,还有小慧正在厨房中忙碌饭食。
弟弟妹妹干脆在骊山准备过冬了,既然宫里没有说要接她们回去的事情,便让她们一直留在这里。
孩子们都是纯真的,在骊山她们可以很欢乐,她们想回家的时候也随时都可以回宫。
张阳担忧地看了一眼厨房中忙碌的媳妇,便将心放下来,打开奏章看着,“麻烦婶婶带话给外交院,裴行俭索要的一切人力都拨给他。”
“县侯,许敬宗派来的人说,县侯是否书信一封与安西都护府说明。”
张阳放下书信,“我会安排的,让他们不要着急。”
“喏。”
婶婶又急匆匆离开。
李玥的饭食算不上好,弟弟妹妹也能勉强应付,饭后李丽质还要带着弟弟妹妹收拾碗筷。
玻璃珠子孩子们人手一颗,她们都当宝贝一般地藏着。
熟不知这东西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饭后的时光,是李玥专研数术的时候,她的数术境界从大衍求一术再到导数之后,开始求逆元。
所谓逆元是大衍求一术中一种算法。
大衍求一术云︰置奇右上,定居右下,立天元一于左上。
先以右上除右下,所得商数与左上一相生,入左下。
乃以右行上下,以少除多,递互除之,所得商数随即递互累乘,归左行上下。
须使右上末后奇一而止,乃验左上所得,以为乘率
很简短的一句话,却道尽了数学一门,古人为求更高境界的总结。
在后世的高数中,这不过是冰山一角,也就是数学中的剩余定理。
对此,张阳也觉得那是一个痛苦的境界,要有远超常人的毅力来坚持运算。
贞观十年,十月深秋,在波斯以西的泽拉天善河边,大食人拉起二十万兵马,向波斯发起了进攻。
而就在这时的中原,潼关一带,一队运送银钱的队伍停驻不前,当他们将银钱送到了这里之后,后方的主人家送来消息,让他们不要再将钱往西送,而是留在潼关不要轻举妄动。
会有这样的消息,也是因为后方出现了问题,在许敬宗的人手与红烧肉帮人手的监视。
对方惊觉有人盯住了这次交易,而且查得很深入,只能迅速叫停。
第六百一十五章 真正的买方
今天裴宣机匆匆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俩人,有一个年岁近六旬,须发黑白参半的人,还有一个十分年迈的和尚。
三人来到骊山村前,安静地站着。
直到李泰知晓这个裴宣机又来了,本不想去见,可听说他还带了两个人前来,无奈之下,只好前往迎接。
脚步匆匆从自己的住处走出,李泰又撞见了上官仪。
“魏王殿下,下官愿一同前去。”
李泰瞧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一起去也好,只是言语还需本王来谈。”
上官仪点头,“下官只是好奇,来者是何人。”
李泰的脚步很快,身后跟着侍卫。
一行人来到近前,见到了对方。
“今日听说你没有带钱来,本王本不愿意来见你,上官兄几次与本王讲了待客之道,碍于为人君子的份上,这才前来。”
听着李泰勉为其难的话语,裴宣机躬身让开解释道:“魏王殿下,这位是赵郡李氏南祖一脉,李政藻老先生。”
话语顿了顿他又道:“这位是国清寺高僧法号慧旷。”
知晓了眼前两个人的来路,李泰半晌说不上话来。
对方来头竟然这么大,赵郡李氏一脉位于河北,一直以来都是望族,而且还是东西南三大支之一的李政藻。
自汉魏一直盘踞于河北一地,李楷之后位于赵国故地,在世家中,士族门第颇高。
所谓各盛家风,世言高华说的便是赵郡李氏,这一脉出自当年战国李牧之后,一直以来都是抵御匈奴与东胡的存在。
战国之后,几经辗转,到了李楷一脉开始起复。
而自汉魏以来,他们的势力不断扩大,经历南北朝,前隋之后,到了如今他们是河北一地最大的望族。
也是十姓七家之中,最低调,势力最庞大的一支。
再看眼前的慧旷和尚,从国清寺来,国清寺的渊源更深,国清寺自隋朝开始建立,那时候有个叫智顗的和尚。
那是一位很传奇的和尚,写出了六妙法门,法华文句,现在佛门有法华经也少不了智顗和尚的编撰。
有人说他是四祖之一,那人功德高得离谱。
天竺高僧波颇已经过世了,但国清寺的存在就连波颇都不敢瞻仰,只能参拜。
见到魏王正看着自己,慧旷和尚躬身道:“魏王殿下,老僧从国清寺来,本是来长安城接玄奘,但受李先生所邀,这才来骊山相会骊山县侯。”
裴宣机又解释道:“魏王殿下,这位高僧曾在国清寺,受智顗大师灌顶佛法,如今也是佛门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少了一个波颇还少不了佛门的其他人物。
佛门中人一直都在等着那个玄奘和尚回来。
李泰便问道:“你们等玄奘做什么?”
慧旷又道:“贫僧是为了那天竺的佛经才会等着玄奘,波颇过世之前来过骊山,听说此人与县侯有过一番长谈,可惜他已圆寂,现在贫僧想来见见他。”
李泰给了身后的侍卫一个眼神,让他们带话给姐夫。
上官仪的目光则是看着李政藻,心中越发确信当初的猜疑,是什么人能够有如此财力,赵郡李家肯定不够,就算是河北河南两家也不够。
但要算上佛门,这几家加起来,百万贯便足够了。
慧旷低声道:“老僧看过骊山所印书籍,书籍传阅一直以来有人抄录,或是雕版来印,但骊山的书卷却不同。”
说着话,这个和尚拿出一卷书,“骊山书卷字里行间很整齐,而且都是用的一种字体,乃是当世行书大家欧阳询的字体,可老僧有一件事不明白,骊山不可能每一卷书,每一页都刻有雕版。”
他低着头闭着眼,站在阴沉天空下,“骊山可有其中法门?”
世上的事情就这么有趣,一门造纸术惊动了如此庞大的团体,他们都是聪明人,也都是学识最渊博的一类人。
别人看不出来,难道这些人看不出来印刷术中的门道吗?
当然,骊山的印刷术与外面的雕版印刷不同,活字印刷这世上只有骊山独一家。
上官仪更明白这个李政藻是何人,当年生父上官弘在前隋为官,江都兵变时自己还年幼。
就见过这个李政藻,他比以前老了很多很多,但不妨碍认出这就是当年与生父同朝为官的人。
是名门望族,又与前隋有联系,还是能拿出如此多的银钱,先前的疑惑在这一刻全部打消了。
只要他们联合佛门,这点钱不在话下,为什么送来的银钱中有这么多前隋的铜钱,那是因为这些人早在前隋时就发家了。
这一切都是串联上,他们就是这一次买卖造纸术的幕后势力,他们与佛门就是这一次的买方。
上官仪不排除有别人,但只要有这两家,赵郡出人,佛门出钱,足够了。
“你就是上官弘的儿子吧。”李政藻颔首道。
上官仪双手握拳,眼神中带着怒意看着这个人。
李政藻继续言道:“听说江都兵变,上官弘死在了宇文化及的手里。”
闻言,上官仪怒色更甚。
李政藻的语气平静,“听说那一夜上官弘死了之后,就连你的胞弟上官谨也被杀了,只剩下了你一个人。”
“可怜呐,你颠沛流离活到至今,老夫听说你了,在一座寺庙中苟活,后来从扬州一路走到长安城。”
说起当初的伤疤,上官仪就要怒目冲上前,却被李泰的侍卫拦住。
上官仪怒喝道:“以为你死了!”
李政藻感慨道:“老夫归唐之后一直任宜州长史,至今。”
上官仪几度要冲上去,怒吼道:“家父罹难之时,你在何处!为何江都兵变死了这么多人,为何你就活着!”
话音落下,慧旷念了一声佛号,“如今再相见乃是因缘际会,还望施主莫被仇恨遮蔽了双目,罪魁祸首宇文化及的因果早在李神通与窦建德的屠刀下,结束了。”
隔着两代人的恩怨,上官仪这一刻怒从心中起,他再问道:“你是不是宇文化及串谋,你早就知道江都要出事,你早就逃了。”
李政藻低声道:“一直派人在打探你的消息,惜上官弘英年早逝,只是听说你入了弘文馆,再去了骊山,老夫便不好再多过问了。”
事涉当年的江都旧事,有些事情已经说不清了,当年相关的人死的死,逃的逃。
不过正如上官仪猜测的,当一切线索都串联起来的时候,便是中原的这两股势力。
有着强大的势力,与前隋有许多的渊源,有足够的家底,除了这两家再无他人。
也难怪上官仪如此在意这件事,他早就已经猜到了其中端倪。
上官仪再问道:“那你现在为何又来了?”
李政藻抚着自己的腰席地而坐,“我等一直让裴宣机与骊山相谈,银钱不够去取便是,但已有人摸到了河北道与江南国清寺。”
“如此说来是我等小看了骊山,也小看了骊山的势力,远比我等所想的要强大。”
慧旷和尚接过话语解释道:“与其说消息送到骊山被你们看穿,不如我等提早前来相认,也是为了展现我等的诚意,还望骊山能够将造纸术卖与我等。”
李泰好奇道:“我想不明白,你佛门中人寻求造纸术是为何?”
他念了一声佛号,回道:“自然是为了教化世人。”
“用你们的经书教化世人吗?”
“佛门一直都是平等而视天下人,不论是西域人,还是中原人,或者是天竺人,在佛的面前一切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李泰冷笑道:“错了,届时只有你们才是居高临下俯视所有,因为一切规矩都是你们定的。”
慧旷和尚再念一声佛号,开口道:“魏王殿下,似乎对我等有偏见。”
李政藻朗声道:“还请骊山开价。”
李泰颔首道:“两百万贯!”
价钱说出口,场面一片平静,慧旷再念一声佛号,“尚可。”
李政藻又道:“在潼关准备了十万贯定钱,不日便可以送到骊山,只是所需银钱众多,只能先付定钱,再将其余银钱送上。”
李泰冷笑道:“世人皆知佛门清贫,没想到你们这么有钱。”
“魏王殿下说笑了,佛门向来清贫,但有很多人愿意向佛门布施。”
一个很好的转移财产的方式,布施的银钱不需要经过赋税,而这些钱就在佛门,他们大可以说这不是佛门的钱。
而他们还可以继续名正言顺地收受他人,这是很高明的做法。
可李泰觉得这种做法很无耻。
李政藻又道:“骊山县侯为何还不来相见?”
“姐夫多半还在忙别的事情。”
慧旷行礼道:“老僧愿意等。”
让他们俩人在一张十万贯定金的字据上画押,李泰带着上官仪走入了村子。
一笔十万贯的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当然了,这张字据上没有写明具体的日期与交易的方式。
慧旷和李政藻在村口一直从白天等到了夜里也一直没有见到张阳。
李政藻先离开了,而慧旷还在等着,直到夜深了,这个老和尚才离开。
骊山上,张阳与李泰坐在山腰处吃着羊肉火锅。
李泰吃下一口烫嘴的羊肉,“姐夫,此事就这么定了?”
张阳口中吃着羊肉,享受着吹过的山风,“我们拿不到那完整的两百万贯的。”
“为何?”
“告诉你父皇,准备二十万定钱。”
李泰愣愣点头,一恍神又迟疑道:“父皇能拿出二十万贯吗?”
“当然不可能。”
“这……”
张阳啧舌道:“从我们骊山的钱库中拿出二十万贯,就放在村口,就说那是你父皇给的。”
“无耻,太无耻了,就这么诈他们的钱财。”
用羊骨头熬成的汤底很香,尤其是在这个深秋季节再撒上一些葱花。
李泰喝了一口汤,再吃下几片羊肉,“不过与他们相比,又没什么,无耻的人果然要无耻的人才能对付。”
“魏王殿下是想说恶人自有恶人磨,是吧?”
李泰笑着点头,“正是如此!恶人当然要由恶人来对付。”
“这一次就不与魏王殿下计较了。”
“今天他们答应这个价钱的时候,本王就觉得奇怪,为何他们能够这么快答应,原来他们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银钱,而是想着先把造纸术拿到手。”
李泰手中的碗放下,“这汤味道醇厚,本王的火锅汤底就要这么做。”
张阳再从火锅中捞出剩余的羊肉,都放在碗中,递给李泰,“骨头汤不能多喝,也要适可而止,再者说这种汤喝多了也腻得慌。”
临走前,张阳又叮嘱道:“让许敬宗和处默将人手都收回来。”
来买造纸术的有一个利益团体,这个利益团体是赵郡李氏与江南道的国清寺。
李玥拿着手中的账册惆怅道:“夫君可以将造纸术拿出来,但是他们得到的只是造纸术,而不是技术。”
“而父皇可以得到的将是骊山的整条生产线,以及整个流程?”
张阳躺下来,枕在她的腿上,“媳妇高见,我这个做夫君的很佩服。”
“在此之前,夫君还要诈他们的银钱,实在是狡诈。”
张阳舒服地蹭了蹭,闭着眼让她掏着耳朵,嘴上说着:“他们要想清楚自己在和什么人做买卖,买不到造纸术的技术,但他们也不是一无所获。”
“那他们能得到什么?”
“可以买到教训。”
看夫君闭着眼笑着,李玥一声叹息。
夜已经深了,小熊总是喜欢睡在女儿的房前,听到它的鼾声,张阳起身吹灭了油灯。
清晨时分,一觉睡醒,见媳妇一直看着自己,她明亮的眼神使劲眨着。
“怎么了?”
“我梦见家里要有儿子了。”
张阳狐疑看着她,“这还能梦见吗?”
李玥一脸认真点头,“还梦见我们的儿子把长安城给炸了。”
“嘶……”张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看天色还没完全亮,孩子们也没到睡醒的时候,张阳低声道:“那我们争取再有个儿子。”
直到朝阳完全照在骊山上,李玥羞愤地穿着衣裳,她对夫君这等行为很是抵触,以后要坚决反对。
第六百一十六章 男人的浪漫
婶婶已经做好了饭食,孩子们正吃着,李玥整理着自己如瀑一般的长发也坐下来。
小清清今天的胃口格外好,拿着小勺子,双手还显笨重地往嘴里送着饭食。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们吃得很安静。
只是尝了一口,李玥便皱起了眉头。
王婶小声道:“公主殿下,是不合胃口吗?”
李玥小声道:“家里的盐是不是不够用了?”
“是太寡淡了?”
她缓缓点头,神色凝重地看着这碗粥。
张阳哧溜哧溜吃得痛快,“咸淡正好呀。”
李丽质刚吃完放下筷子,“嗯,婶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皇姐这些天口味越来越重了。”张阳拿起一颗咸鸭蛋,剥了壳放入她的碗中,“搅和着咸鸭蛋吃。”
一口粥配着咸鸭蛋入口,李玥这才点头,“嗯,这样就好多了。”
与平静的骊山相比,深秋季节的长安城内,天才刚刚敞亮,朱雀大街上很热闹。
裴宣机来到长安城的一处宅院,宅院位于通善坊的一处街角,从热闹的朱雀大街穿过的时候,这里还显静。
在这里还有不少的佛门子弟,自从当初的胜光寺在一场雷雨中倒塌之后,不少僧人没了去处只能暂留街巷中。
心中厌烦地看了一眼这些和尚,裴宣机心中只想娶个五姓女,而后走入仕途,成为望族中的一员。
推门而入,就见到了李政藻正在院子里看着书卷,而那老和尚慧旷正坐在屋内打坐。
来此处,其目的就是聊一聊情况与当下的形势。
现状就是今日一早,骊山的村口有数驾马车,马车上放满了银钱,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才知晓,足足有二十万贯,这是天可汗要买下骊山造纸术的定钱。
“你且放心,想娶族中女子为妻,老夫一句话便可以了。”李政藻悠闲地说着。
至于所娶的女子是何样,又或者是不是带着孩子的女子,根本由不得裴宣机去选。
像他这样的人太多了,五姓女子不愁嫁。
“老先生,今日一早在下拜年派人去骊山打探情况,据说是天可汗给的订钱,他给的我等所出两倍。”
闻言,李政藻抚着自己的胸膛,只觉得心口隐隐作痛,二十万贯呐,这到底不是小数目。
裴宣机安静的站在一旁,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屋内的慧旷和尚开口道:“不过是二十万贯,按骊山的意思是只要谁的钱多,就给谁。”
又念了一声佛号,这个和尚接着道:“张阳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也会因为自己的贪念,而毁了自己,这世上人人都有弱点,他不会例外的。”
李政藻没了看书的心思,听着那老和尚说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老夫拿不出这么多银钱。”
慧旷和尚站起身,一脸虔诚闭目在念一声佛号,“银钱只要比天可汗多就可以。”
李政藻迟疑道:“潼关的十万贯已经是老夫的全部家底。”
“佛门可再出二十万贯,皆是为了世人,老僧让各地寺庙安排。”
裴宣机打量着俩人的神色,大家貌合神离,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也有各自的打算,谁也不服气谁。
就因为造纸术,李政藻与佛门一起联手,想要拿下骊山。
慧旷和尚走到宅院,外面的一群人僧便迅速站起身面露虔诚之色。
“为世间除恶本是我等的职责,要对付骊山没有这么难,尤其是张阳其人更好对付。”
老和尚说着话,声音越来越远。
裴宣机站在原地,小声道:“老先生为何一定要与这些人走在一起。”
李政藻颔首道:“难道你以为老夫看不出他们的用心的吗?”
“在下明白了,老先生是身不由己,身系家世重担,只能出此下策。”
李政藻颔首道:“老夫素来清贫,他们才是最贪婪的人!”
裴宣机稍稍点头。
骊山,这场买卖的核心人物,唯一可以决定将造纸术卖给谁的人,便是张阳。
而这个拥有绝对可以做主权力的人正在自家温室中忙碌着。
李玥帮忙种下萝卜的苗,夫君每种下一株菜苗,自己便用水壶浇水。
张阳的手艺一直很好,这个水壶做得别致,水壶有一个长长的壶嘴,壶嘴的出水处安了一个陶碗。
夫君将陶碗缝上,打出一些小孔,倒出来的水就是一条条细长的水流,很是漂亮。
拿着这种水壶用来浇灌菜苗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终于将原本的花苗地,改成了菜苗地,张阳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冬天的时候就有新鲜的菜吃了。”
闻言,李玥抬头看了看天日,“今年冬季来的晚,可以多种一些。”
夫妻俩站在偌大的温室中,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菜苗,很是满足。
“皇姐!姐夫!不好了。”李治匆匆跑来,“小清清要将姐夫书房的图纸都烧了。”
“什么?”李玥闻言快步离开。
夫妻俩来到自家的书房中,女儿的一双小张正在整理着一张张纸。
见是爹娘来了,她咧嘴笑道:“娘,女儿想烤鸭子吃。”
李玥伸手抱起她,“天天吃鸭子,你也会成鸭子的。”
女儿看着自己的一双小胖手,因为碰了纸张上的墨水,有些脏兮兮的,“娘小时候与爹天天有好吃的吃食,女儿也想吃。”
“让婶婶给你做。”李玥抱着她,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胖脸,“今天继续学握笔与写字,以后不许进你爹的书房。”
她恋恋不舍地看着书房,“这么多纸可以用来生火的。”
李玥又道:“家里不缺纸,书房中的纸张你不能动。”
给女儿洗着手,她的神色又严厉了几分,小清清耷拉着脸,只好认命地继续写字。
张阳走入自己的书房,打开自己桌案上的抽屉,拿出一些小零件。
燧发枪的开火装置还没做好,有许多细小的零件需要打磨,这种精细活只能自己来。
将之前的零件组装好,张阳拉开装置上方的一个拉环,拉动拉环之时也会压紧内部的弹簧,再是扣动扳机,松开了弹簧的扣子,上方的击铁会因为弹簧的作用力往下撞。
只听一声脆响,燧石撞在一起,打出一些火星子。
目前来说能做到这一步,燧发枪的框架基本上完成了,接下来就要调整火药的配比。
因为枪管内产生的爆炸力多少,决定了射程与精准度。
看来还要继续试验,调整配比。
枪管内部也要保持一定的密闭,更要能够承受住爆炸力,不然还会炸膛。
技术难题还有很多,光是从构思到画图纸就伤透了脑筋。
重新将零件放入抽屉中,能够决定先前的两个条件,涉及两个基础,一是火药的具体配比,二是枪管的构造。
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张阳骂娘道:“去你的圣人,你们就是技术基础发展的最大阻碍,都是被你们害的,老子还要从头开始造。”
圣人前贤都是害人精,同样有这个共识的就是人在骊山的李泰。
现在李泰还在为了压力锅的气管绞尽脑汁,煅烧出来的铜管要将它们掰弯,因为刚刚出炉的铜管还带着温度,这是将铜管塑性的最好时机。
年轻人喜好或许是汽车与引擎,可对于张阳来说却是另外一回事,从小经历过父母辈的五金手艺熏陶。
还记得父亲用残余的铁料与零件,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小型蒸汽机火车头。
那火车头很小,可以放在桌子上。
那是自懂事以来,父亲给自己做的第一件玩具,而且是轮子真真实实会动的火车头。
这都是父亲给予的熏陶,小时候没事做就喜欢看着那个小火车头跑动。
心中也养成了对那种更原始的动力的一种痴迷,像是老旧的火车,拖拉机,又或者是汽轮机。
有时候想想,许多男人人到中年都喜欢机械设备的原因,就像是家里的父亲退休之后,也会留下自己的小小车间,平日里做一些物件。
他对金属的熟悉度与掌握度,就算是现在的自己也没法超越,因为上辈子长大之后便读了更能够改变贫困生活的专业。
也很少去父亲的车间走动,回忆起那时候,很是可惜没有子承父业,一直以来父亲都很遗憾,喝多了就会絮叨。
以至于现在要从头捡起来当初的手艺,张阳觉得异常地吃力。
机械能够给男人带来力量感,与动手能力带来成就感,父亲退休之后,闲着无事在自己的车间中,一忙活就是一整天。
车间就是男人的浪漫。
这就是张阳上辈子的记忆。
此刻李泰终于掰好了几节铜管,掰弯处还有几处扁平,顾不上这些细节,先是将其接入了压力锅中。
不多时铜管不少地方开始漏气了,李泰气得跺脚,“怎么又这样!天杀的!”
气急败坏的李泰走向骊山,却见姐夫就坐在山腰处,看着铁匠坊。
“姐夫,那铜管总是漏气。”
张阳拿出一枚铜钱,“我发现一个一直以来疏漏的问题。”
用宽大的袖子打去石阶上的尘土,李泰懊恼道:“什么问题。”
张阳观察着手中的这枚铜钱,低语道:“不论是开皇五铢还是现在的通宝铜钱,他们在铸造铜钱的时候,为了更好地塑形,往往会加入一些其他的东西。”
“至于加入了什么,现在还没摸清楚,我们骊山也铸造钱币倒也不用在意这个。”
李泰的神色凝重,“姐夫的意思是,这些铜币本就是不纯的?”
张阳颔首点头,“一直以来没有解决的漏气问题,是因为铜钱内还有别的成分,金属的熔点不同,其中的杂质没有去除干净。”
听得李泰又是神色纠结,“这杂质要如何去除。”
张阳收起自己的铜钱,“铜是较软的金属,这种金属中被掺入杂质很难去除,因为它们是被压铸在一起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原本就已经成型的铜管上,会有如此多细小不可见的小孔。”
“用炉子烧时,要时刻关注铜钱的变化,看看能否析出其中的杂质,温度过高过低都不行,可以尝试一下掺入煤粉,若是可以的去找你父皇要些精铜有大用。”
李泰一一记下姐夫的嘱咐,经过这一年来的专研,魏王殿下都可以做个称职的铁匠的,对铁器的了解已经不比寻常的铁匠少。
江师傅站在铁匠坊外,看魏王殿下想铸造的事物又失败了,气馁摇头。
“老师傅,那不是张阳吗?”有铁匠指着山腰处。
江师傅看向远处的骊山的山腰处,魏王殿下正和一个男子低声说着话,仔细一看确实是他。
当初就嘱咐过他,要他离开魏王。
江师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忙着,上一次是琉璃,等这一次造出这个怪东西后,一定要让他离开魏王。
两人还在山腰处聊着,侍卫快步而来,“魏王殿下,那裴宣机又来了。”
李泰没什么兴致,直接甩手道:“不见。”
“他说是来与魏王殿下商谈定钱的价钱。”
李泰这才站起身,“不妨去见见。”
“劳烦魏王殿下了。”
听姐夫这么一说,李泰摇头叹息,“不妨事,等以后不要再让本王继续做坏事便好。”
一阵清冷的秋风吹来,张阳收紧自己的衣衫,一路往山上而走,看来就要入冬了。
又是一天过去,李泰与裴宣机聊得很愉快,对方答应出钱三十万贯,以支付造纸术的订钱。
这笔钱要来年开春才能,毕竟是数目如此巨大,不说凑齐,就算是运送也需要一些时日。
一场霜降之后,中原大地的风越发寒冷,温室内落了一些霜,但这不妨碍温泉提供地暖,让菜苗们茁壮地成长。
这次温室建造得很成功,从这里离开,张阳走入了藏书阁,一走入藏书阁,入眼的便是一个个巨大的书架。
现在还有许多书架是空的,但不用太久这里的书架上都会放满书。
张阳迈着脚步走上藏书阁的二楼,李玥就在这里的二楼,这里挂着三块大木板,木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
第六百一十七章 落后的回鹘人
她的数术水平从去年开始便遇到了瓶颈,自己也没什么能够教她的了。
现在她要进入大衍求一术的境界,要开始算逆元,这个概念是从她从张衡所著的《算罔论》中得来的。
想要数术的脚步更上一个台阶,她只能摸索着前人留下的脚步,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
张衡确实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媳妇想要与这样的人比肩还需要努力。
李玥执笔写着算式,手臂有些酸了便停下来放松片刻,“咦?夫君什么时候来的?”
张阳喝着茶水坐着,“有一会儿了。”
夫妻俩平时给弟弟妹妹们讲课,李玥讲解数术上的见解,而张阳给孩子们讲述科学上的小知识,偶尔还会讲一些故事。
夫妻俩用这种方式一直影响着孩子们。
张阳放松着,将身体的重量完全放在身后椅子的靠背上,目光盯着那木板上密密麻麻的算式,低声道:“你也不要太痴迷了,慢慢来不要着急。”
李玥稍稍点头,“嗯,今天有了些许想法,想要倒推算一遍,可是事与愿违。”
当进入了高数的境界,想要再寸进是很难的,数列,导数,线性代数。
如今她所在的领域就是导数。
张衡的《算罔论》能够给予她一些启发。
但碍于篇章限制,他老人家当年写的也不多,需要寻找散落在中原各地的其余残卷。
见夫君的神色凝重,李玥好奇道:“怎么了?”
张阳皱眉道:“我在想封闭条件下,如何增加爆炸力。”
“看来夫君的烦忧还没化解。”李玥舒展着懒腰,过了年她就二十三岁了。
看她张开双手,伸懒腰时的神态,与小时候没有区别。
夫妻俩相知相互依靠生活这么多年了,彼此都很了解,她在一旁的躺椅上躺着,“河西走廊的互市很不错,骊山的酒水到了河西走廊就被贩卖一空,已经让婶婶们加紧对酿酒场的安排。”
“嗯,效果这么好,倒是让我意外,看来西域人还是很有钱的。”
藏书阁内有很多窗户,这些窗户成排开着,考虑这是在骊山上,等关中到了雨季之后会潮湿,这才装点了这么多的窗户。
想到当初要建成这个藏书阁,一家人没少受累,那时孩子还没出生。
“眼下新家已经落成,不知不觉已过去了两年。”
张阳点头道:“过了年安排一下吧,让你父皇来一趟骊山,有些事情要与他商量。”
生活是生活,事业还是要忙碌的,尤其是大唐的外交事业。
就算是对朝中的事情不闻不问,外交大业再不管不问也不行。
张阳忧心道:“大食又向波斯进攻了,裴行俭来信说出了他的忧虑。”
这两年李玥很少关心朝中的事情,毕竟村子里的经营也要顾着,光是这些都已经让她忙不过来,能够抽出时间研究数术,也是难得。
休息了片刻,夫妻俩一起走出藏书阁,到了秋冬季节,华清池的池水越加清冽。
只是清冽得连一条小鱼都没有,池边有一张石桌。
俩人久违地开始下棋,棋盘放好,棋子也摆放整齐,一群弟弟妹妹也围了上来。
棋局开始厮杀,下棋很快,双方的棋子都被吃了不少。
小清清虽然看不懂,可叔叔姨姨们都围了上来,她也要看。
李丽质只好抱着她,一起专心看着棋盘上的厮杀。
李玥的进步很快,棋路也比以前更成熟了。
但双方的厮杀得很凶,棋盘的棋子已经所剩无几了,直到李玥发现已经没有棋子能够过河了,叹息一声,“终究是输了。”
李丽质小声道:“其实皇姐只要在黑棋的马过河之后,拿下那三个卒子,便可以转败为胜。”
“嗯?”
听丽质这么一说,李玥的神情稍有振作,“看来依旧是棋差一招。”
张阳诧异地看向李丽质,这丫头的悟性真不错。
“公主殿下,饭食已经准备好了。”
李玥收拾着棋盘,“先用饭,午睡过后让姐夫给你们讲课。”
一大群孩子嬉笑着离开。
下午的课程,张阳给孩子们讲解着热胀冷缩的原理,只不过午后,李玥吃点心的时候,就有了作呕的反应。
婶婶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公主殿下,可有盘算过日子?”
李玥眉头紧锁,看向夫君。
张阳笑道:“你们都自己作题,我带你们皇姐去看看孙神医。”
孩子们很听话,在徐慧与小武安排下可以让她们继续解题。
杨婶开口道:“其实上个月开始公主殿下口味越来越重,便有所猜疑了。”
王婶也叮嘱道:“身体有恙,公主殿下,万万不能小觑。”
李玥不舍地看了眼那碟葱油煎蛋,只能任由夫君牵着自己的手,前往医馆。
一路走去她的神色也有紧张,等到了医馆,孙神医最近也很清闲,他的千金药方就要编撰完成,如今只剩下药理上的验证了。
目光打量夫妻俩人,孙神医诊脉片刻,了然点头,“公主殿下的脉象很平稳,身体养得不错,孕象已显。”
李玥低声道:“难怪会有那样的梦。”
孙思邈又道:“这倒是与梦境无关,只不过心有所想便有所忧虑,或许公主殿下早有察觉,却又不敢断定。”
被孙神医一眼看穿,李玥的脸颊红了几分,俏生生看了眼夫君,见他一脸不在意,甚至拿着一旁的医书正看着,挥起自己的拳头,撒气的往夫君身上锤了三两下。
张阳放下书卷,便问道:“如今起居上可要注意什么?”
孙思邈叹道:“先前已有一个女儿,这是公主殿下第二次有身孕,起居上自然要更注意,不过这两年公主殿下身体调理得很好,须再过段时间贫道才能再做打算,当下并无需要注意的。”
夫妻俩得了话语,便告别离开。
李玥抚着自己的小腹,“真不知道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来到医馆旁的一个小院子,张阳见到了正看着墙壁发呆的温彦博老先生。
带着媳妇一起向老先生躬身行礼。
一旁的仆从见状也急忙代老老先生施礼。
回到家中,李玥将身孕的事情告诉了婶婶,两位婶婶当即开始布置。
只有小清清还是很好奇,“我要有弟弟了吗?”
“还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夫君的话语打断了她的好奇心,让小清清委屈地撅着嘴,她不服气道:“一定是弟弟。”
李玥抱着自己的女儿,“对,一定是弟弟。”
两位婶婶又将家里收拾了一番。
“还要做一些新衣裳。”
“以前小清清穿不下的衣服可以给孩子穿。”
“嗯,能省就省。”
“还要再收拾个房间出来。”
“这间偏房就不错。”
……
婶婶们的话语声不断,她们很是上心。
以前女儿快出生的时候就是这样,她们现在还是这般。
朝中又送来了奏章,回鹘又派了使者来长安城,他们接受了大唐朝的管辖,并且愿意一起修建天可汗大道。
自汉以来回鹘人就是北方游牧人中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经过汉魏之后,到了隋朝时期,回鹘的势力已经扩大到了伊犁河流域。
这支在贝加尔湖以南的部落,在前隋时期迎来了巅峰,谁让他们现在遇到了天可汗。
回鹘往后每年都要向大唐朝贺,献上牛羊,在张大象和许敬宗安排下,他们按照每年回鹘人盈余的牧场每年收三成的牛羊作为朝贺。
正威风的天可汗手上没有多余的银钱给回礼,只是给盐与书卷回礼给回鹘人。
李世民给了吐迷度可汗的名号。
回鹘有了大唐承认的地位,在漠北也有了他们自己的地盘,从高昌,到现在西突厥,乃至东突厥,这些统领各地的各族子民的可汗,皆是天可汗的臣子,拜大唐为上国。
许敬宗与张大象派人修建瀚海都护府,自此大唐的管辖范围向北一直扩张到了贝加尔湖以南。
对回鹘人来说,盐是他们喜欢的,也是他们想要的。
但书卷就另当别论了,自汉以来,霍去病征服了匈奴之后,留下来的回鹘人也会用汉字。
文字这种东西对现在的回鹘人来说还是很遥远,他们并没有写书信与文章的习惯,文明的落后程度远不及现在的大唐。
所以张阳觉得李世民给他们书卷,是希望能够用中原的儒法来教化还显野蛮的回鹘人,这是教化突厥人开始的过程中,顺便尝试教化一些回鹘人。
在张阳看来回鹘人拿到了这些纸张书卷,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说不定会被回鹘人拿来擦屁股。
嗯,这是有可能的,因为回鹘的吐迷度可汗就是一个不识字的人。
当一个人在情急之下,会将眼前的一切事物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当回鹘人要解手之时,没有可用之物,他们就会想到纸张的用处,并且他们发现纸张的使用过程很舒适,会继续这么做。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这种事情天可汗也不会计较,已经送给了人家,哪有再追问的道理。
当年汉代的教化还没完成,中原在汉末陷入了战乱,与关外断绝了联系。
这种教化也在那时候断了延续,现在天可汗又要重新拿起这件事,殊不知没有强大的教育力量,想要教化这么一支蛮族,谈何容易。
出发点是好的,过程却是充满坎坷的。
张阳放下书卷,心中感慨这种支教事业还要继续,只有大唐越来越富强,大唐的外交力量也能越来越强大,这是相辅相成的。
再看波斯,大食人的进攻下,果然连连失守。
波斯王子卑路斯,几次想要向安西都护府的裴行俭求援。
就算是带着西突厥兵马的阿史那杜尔再骁勇,也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大食人。
张阳写下一份奏章,想要大唐驰援波斯的前提,就是波斯王子卑路斯必须登位成为波斯的国王,并且交出管辖权给大唐的天可汗。
这只是前提,莫名又觉得借着天可汗的威名,手拿外交权对关外诸国巧取豪夺又是一件很爽的事情。
忙完了眼前的事情,张阳疲惫地搁下笔,也不知道辽东的形势如何了。
李义府和大安,至今没有送来消息。
李玥踩着布鞋坐在边上,眼神带着求助,“婶婶都不让我穿草鞋了。”
“为何?”
“会着凉,可在家里还是穿着草鞋舒服。”
张阳拿起家门口的草鞋,拿入屋中打量了一番,媳妇的脚其实一点都不小,比寻常女子都要宽大。
拿出自己的工具箱,往草鞋的后跟处扎了几个洞,做了一个简易的后跟。
再将前段的鞋面用棉布盖上。
一个样式独特的鞋子就做好了。
“我管这个叫做拖鞋。”
李玥穿上试了试,眯着眼幸福地笑着,“嗯,穿着很舒服。”
等她穿着一双样式独特的拖鞋走出屋门,惹得王婶瞪眼看了许久。
“公主殿下莫动。”王婶低头仔细观察,甚至绕着前前后后看了一番,看这鞋子是用草鞋改的,倒是也能用于御寒保暖。
杨婶也过来看了看。
李玥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等候着婶婶的数落。
不过两位婶婶达成了共识,这鞋子穿着轻便也能御寒倒也没计较。
皇姐有了称脚的拖鞋,弟弟妹妹便也想要。
张阳经不住清河与东阳一人抓着一只臂膀,晃着手臂央求,也只好给弟弟妹妹也一人做一双。
不过这群小没良心的,天色入夜就去睡了……
张阳还在油灯下做着拖鞋,眼神酸了便闭目片刻,继续缝缝补补。
华清池边的一处小房间中,李丽质与清河还有东阳坐在一起。
房间内的油灯已经灭了,只有皎洁的月光照入。
东阳看了看主屋的灯火还亮着,便沿着大通铺爬来,其余的妹妹已睡着。
清河低声道:“皇姐,我也不想嫁人。”
面对两个妹妹,李丽质安慰着,“你们都放心,皇姐说过我们年满二十岁才能嫁人。”
“那要是父皇下旨了该如何?”东阳低声说出自己的担忧。
“当初,我也要被父皇下嫁,还是皇姐与姐夫帮着挡下来的。”
“嗯,姐夫和皇姐一定会帮我们的。”
屋内的几个小丫头眼神坚定。
第六百一十八章 立冬
李丽质看妹妹们都安然躺下了,她这才放心睡下。
这么多的弟弟妹妹,要照顾起来何其费心。
现在的皇姐和姐夫能够看着她们,将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费心。
深夜,张阳还在给弟弟妹妹织着拖鞋,天黑就睡,这帮小没良心的。
李玥织着衣服,“来年开春又要换新衣裳了,孩子长得真快。”
两位婶婶帮忙收拾着屋内的玩具,杨婶低声道:“听说关中的盐价又便宜了,一斗盐只要十文钱。”
李玥低声道:“这是好事呀。”
与吐蕃一战赢了之后,吐蕃的盐湖也到了天可汗手中,如果关中盐价有所波动,这一定和天可汗有关系。
总不能这些盐都皇帝一个人吃了吧,宫里人再多也吃不完。
距离朝堂越远,越能够看清现在的局势。
张阳将孩子们的夏天穿的草鞋改成了拖鞋,再将这些拖鞋从小到大依次放好成一排,颜色各异,成双摆放整齐。
“也不知道皇宫怎么养这些孩子的,她们的童年乐趣太少,深宫不适合养孩子。”
张阳叹息一声看着夜色沉思。
李玥将孩子的衣裳重新改了改,每当秋天入冬的季节也是她与两位婶婶最忙碌的时候。
要给这些孩子准备冬天的衣裳,还要准备来年的新衣裳。
宫里确实也会准备,但总觉得没有骊山做出来的衣裳穿着舒服,也更漂亮。
翌日。
为了孩子们的德智体美全美发展,除了平日里的学习,还有锻炼的课程。
一大早孩子们从高到矮,站在一排,张阳带着她们绕着华清池跑步,就这么跑完五圈,她们一个个早就累得不行。
平时在宫中都是养尊处优,哪里会有这种锻炼,强身健体也是必需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锻炼是不能缺少的。
看她们一个个都累倒在地上,就这么席地而坐,而今天还有一件事。
今天李治要和小熊进行一场游泳比赛。
趁着现在的华清池池水还不是冷得彻骨,若是过了霜降时节,到了立冬,便不能再下水了。
天气一旦寒冷,孩子们不再适合下水游泳。
小熊与李治各自在起点。
“做好准备运动了吗?”张阳看着他问道。
李治重重点头。
而小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它甚至打了一个哈欠。
张阳退后两步,吹响一声哨,小熊与李治一齐入水,一人一熊在水里扑腾着,朝着华清池的另外一边游去。
小熊的水性向来很好,它在华清池游着的样子不好看,应付李治也是闲庭散步一般。
那五头小奶熊也在池边,几次试探要下去,爪子只是碰了碰池水,又缩了回去。
“稚奴,快一些!”东阳与清河在一旁喊道。
李治手脚不停地划着。
或许是小熊也不耐烦了,它一钻下水中,再浮起来的时候已经领先了一大截。
李治咬着牙奋起游着,小熊却已经在另一头上岸了,它抖索身上的水,抬着头很是高傲。
张阳跟在一旁,就怕李治会出什么事情,但凡他在池中有不对劲的情况,就当即下水去把他带上来。
就算是已经知道落败了,他还坚持游着,毅力和决心是不错的,是个可以培养的孩子。
终于李治也游到了对岸,他喘着气,面色通红。
李丽质拿着布巾递给他,“稚奴,水里不冷吗?”
李治使劲擦了擦一把脸,“在水里的时候不冷。”
一阵风吹过,李治又被冻得一哆嗦。
在宫女心疼的目光下,晋王殿下去屋内换了一身衣裳才出来。
李治的游泳方式方法都是跟张阳所学,游起来确实不慢,动作也很标准,可要赢过这头熊还是差远。
也不知道这头熊这般短小的四肢,是如何游这么快的。
无奈落败的李治坐在小凳子上,眼神盯着那头悠闲的熊。
不过在清河,东阳,还有李福,李明这些孩子眼中,李治已经很厉害了。
至少在这个深秋,她们也敢下华清池中游泳。
新家还要继续建设,早晨在自己的书房中为了燧发枪的铸造忙活了半日,下午就来到骊山的另一头,温室的后方,这里同样是一片瓦砾,原本这里是骊山行宫的一处道观。
没有道祖像,只有一个大炉子,像是炼丹炉。
眼下这个炉子已经被丢到了山下,成了一个无用的摆设,就当是个老物件也好。
张阳按了按地面还算是平实平整,再拿出自己的图纸,前后用脚步试了试距离,这片地正好给自己做个车间,以后可以用来做一些物件。
从立冬开工,到了来年夏天就可以落成。
张阳叫来了李治,李福与李明三个男孩子,一起搬运石料与木材,先做准备。
立冬这天,有村中小童牵着牛在旷野放牛,喂牲口需要干草料,在初冬的时候给牛拉出去好好吃顿,再回来时,需要备足干草料。
田野乡间小道上,每隔几里地都可以看到一两头牛,还有大牛带着小牛的。
皇帝在立冬时节祭祖之后,便走在乡野,看到有人家在忙碌着准备过冬的准备。
反倒是骊山在这个立冬时节与众不同,他们正在嗮稻谷。
稻谷是在夏天八月时收了麦子之后种下的,现在正是骊山收获稻谷的时候。
李世民捧起一把嗮在地上的稻谷,端详着。
这里的村民倒也不介意这种情况,毕竟能够进村子里的外人都不是坏人。
他们不认识天可汗,但知晓这位人物经常与上官仪来看工厂,就连上官仪都要对他恭恭敬敬,村民便不会去计较。
李世民又放下手中的稻谷,“这稻米长得并不好,也难得这小子每年都种。”
陪在一旁的尉迟恭回道:“陛下,是否告知魏王殿下。”
说着话语,尉迟恭还背着一个包袱,这个包袱很重,因为包袱中就是烧出来精铜。
李世民抬眼看向骊山上,“朕听闻青雀近日沉迷锻铁,就不去打扰他了,与他说不如去找张阳。”
“喏!”
立冬时节要吃面,张阳给孩子做了羊肉葱油面,再熬了一锅鸡汤,将炖烂的鸡肉分给孩子们。
张阳往鸡汤上撒了一些葱花。
杨婶脚步匆匆而来,“县侯,陛下来了。”
端着手中的这碗鸡汤还没喝下口,便听到了屋外的话语声。
“朕听闻你往西域送了不少铁器过去,那些铁器做什么用的。”
一时间又没了心情喝鸡汤,孩子们从高到矮整齐坐在一排吸溜着碗中的葱油面,这是她们在骊山养成的好习惯,平时都要站得整齐,坐得整齐,上课跑步都一样。
看孩子们一个不少,整齐地喊着父皇,这让李世民心情大好。
再看他们的碗中那油亮的面条,这些孩子吃得香,顿时觉得自己也饿了。
张阳端着手中的鸡汤,皇帝就站在眼前,不知道此刻该如何下嘴,将碗递上,又啧舌道:“陛下,喝汤。”
这个问候方式应该还不错吧。
李世民低头看了眼,“骊山竟然还有葱?”
张阳回道:“自家温室种的。”
“这鸡汤朕就不喝了,敬德你喝。”
尉迟恭行礼道:“谢陛下。”
张阳将手中这碗鸡汤交给眼前的大将军,尉迟恭双手接过,一口将整碗鸡汤喝完。
尉迟恭擦了擦嘴,“嗯,爽快!”
张阳又给他倒了一碗浓茶,“鸡汤虽好,但也腻,喝一口浓茶解腻正好。”
“多谢。”
尉迟恭接过浓茶,一口喝完又道:“嗯,爽快!”
还是一样的话,这尉迟大将军喝汤喝茶喝酒都一个样,不愧是我大唐猛将,嗯,爽快!
李世民从锅中捞出一碗面条,将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地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本来锅里的面条剩的就不多,剩下的那些本来是留给自己的,看着皇帝将余下的全部吃完,张阳心中惆怅,恶毒的天可汗呐!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天可汗再次拿出他穷横的姿态,就这么大鸣大放地坐在别人家门口吃着饭食。
“你送去西域的东西那些铁器是什么?”
张阳一手摇着扇子,在山头望向远处,迟疑了好一会儿回道:“裴行俭他们在西域孤军深入,虽有朝中帮衬,他们在西域深处生活困苦,我只是希望可以改善一番他们生活,送去都是厨具罢了。”
李世民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在乎自己的人手。”
“我等皆是陛下的臣子,我只是让部下活得更好一些,让他们生活质量更好一些。”
“当真?”
“陛下不信就算了。”
君臣俩人彼此都不信任对方,这不妨碍君臣一起合谋与分赃。
“带朕去看看你的温室。”
将碗中的面条吃完,李世民抹了抹嘴,像是在回味还咽下一口唾沫,空碗放到了尉迟恭的手中。
天可汗来到温室旁,一个琉璃顶的温室就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打开门,见到其中郁郁葱葱的绿色,李世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朕一直以为,你自清贫而来不会自甘堕落,如今想来你也不过如此。”
言语中带着一些鄙夷,皇帝的目光满是嫉妒与羡慕,他走入温室中,伸手拂过一片葱,好似在确认,冬日里这般绿色是不是幻觉。
再抬头看时,李世民眼中多了几分纠结,“好好的一个琉璃顶,你为何要……”
张阳抬首道:“东缺一块,西少一片,像被狗啃过一样是吧。”
“嗯。”
李世民正色点头,对这个女婿的审美感到了担忧。
不过他本就是一个怪人,怪人有奇怪的癖好,还有奇怪的品位,这就不奇怪了。
在这个骊山的新家走了一圈,发现和去年夏天没变化。
“朕这一次在陇西祭祖,来时便让车驾先回去了,出来走一走看一看。”
张阳揣着手道:“陛下能够走入乡间,看看这水土与人情,实乃大唐一件幸事。”
“幸事?”
“没错,有道是我们从群众中来,陛下当年也是群众的一员,自然要回归群众,了解我们最质朴的大唐风情,了解最广大的群众需要,他们想要的,便是民心所向。”
“而且还要进一步与乡民,进行沟通深入交流,切实体会群众的需要,简而言之,多做实事,少说空话。”
做了十年的皇帝,李世民咋舌不已,“为何从未有人与朕说过这样的话?”
张阳笑道:“或许满朝文武大臣一直在说这样的话,只不过陛下没有在意而已。”
“是吗?”
来到温室后的一片空地,这里是要修建车间的地方,现在这片平地已经清扫出来,一旁放着不少的石料与木材。
尉迟恭一直在一旁跟着,耳边是陛下与张阳的对话,这些话语从他的一只耳朵进去,一只耳朵出来,过了片刻便忘了几个呼吸前陛下都说了什么。
自动过滤了他这个大将军不想去听懂的话语。
人到中年,早已不是年轻时候驰骋中原的年月。
君臣两人在一旁的石料堆上坐下来,又道:“朕时常想不明白,洛阳的事情你是如何办到的?”
张阳狐疑道:“陛下应该是清楚的。”
洛阳事件的起末李世民心里当然清楚,只是还未想明白其中症结所在,为什么那些世家子弟会对白糖如此疯狂,耿耿于怀。
这件事过去一年了,那些洛阳子弟至今都被关在大理寺的地牢之中。
张阳一手撑着下巴,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其实要了解这个很简单,无非就是买与卖。”
“正是如此。”
李世民中肯点头。
“陛下,当我要买肥皂的时候,一定会想不过是个洗澡的事物,这不重要,因为人们已经习惯了以前的洗澡方式,对他们来说肥皂不是必需的,但人与人之间是要交往的,一个人身上如果带着似有若无的香味便容易与别人亲近。”
“如此一来不就是有需求了?没有买卖就制造需求,哪怕是他们不需要的事物。”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那洛阳子弟的需求是什么?”
张阳笑道:“因为他们都在作一夜暴富的美梦。”
闻言,李世民笑了,这位天可汗茅塞顿开,忽然站起身,“韩非子说的不错,商人果然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