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西域重任
李治说着无意,但父皇听着有心。
与张阳有矛盾这么多年了,李世民自认自己的气量已经很大了,他缓缓道:“你姐夫是个比狐狸还要狡诈的人。”
李治皱眉思索着,双手捧着酒碗神色发苦。
知道他喝不下酒水,李世民又道:“去找你母后试试新衣裳。”
李治如蒙大赦,快步逃离。
葡萄酿又酸又涩不好喝,不如姐夫的酒酿圆子好吃,可父皇赏赐又不得不喝。
李治一脸发苦地走出立政殿。
张阳的信送到了外交院,房间内张大象,张大素,许敬宗三人正在议论着。
昏暗的房间中,一纸书信就放在眼前。
许敬宗低声道:“西域送来的消息确实说过今日大食人在增兵,那看架势确实有一鼓作气要拿下波斯的都城。”
面对大食人,波斯人屡战屡败,期间虽有几次获胜,可也无法逆转波斯兵力不足的颓势。
西域不像关中有常备的兵马。
波斯的兵马多是雇用或者临时征用,而波斯的贵族坐拥诸多奴隶,而不用于战事。
那些奴隶已经成了财产,若要用到战争中,波斯王是要出钱的。
这种不断收缩人口,奴隶越来越多的情况,与高昌覆灭时很相似。
许敬宗这两年看过很多关于西方的事情,亲自参与高昌出事的前后,在西方还有一个国度也是如此灭亡的。
许敬宗皱眉看着眼前的桌案,“下官会让波斯王子卑路斯启程回波斯。”
张大素犹豫道:“波斯已经是强弩之末,就算是暂时维稳住了,往后难道要一直扶持着吗?”
“大素的顾虑也有道理。”
房间内又陷入了安静,三人沉默下来对眼下的局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张侍郎有多久没有来外交院了。”大素突然问道。
许敬宗喝下一口茶水,“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张侍郎,今年开朝大朝会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大素又给自己添上茶水。
张大象低声道:“陛下让房相重新执掌尚书省,并且张尚书如今也在骊山,究竟是何用意?”
对此许敬宗也很苦恼,六部之中,各部尚书都尽职尽责唯独礼部尚书看不见人,而且是一整年都不见人。
偶尔相见也是匆匆几句相谈。
对此许敬宗觉得在场的三人虽是侍郎,但都做着尚书的活。
奔走六部之间,还要管着各自手下的人。
房间外,裴行俭匆匆而来遇到了李崇义。
李崇义是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孩子,又是宗室子弟,在外交院任职是陛下安排的,可外交院诸多事宜都将李崇义隔绝在外。
裴行俭看得出来如今的礼部有五个侍郎,可真正掌管外交事宜的只有礼部的张大象,张大素,许敬宗。
从去年来到长安城,裴行俭听说过关于外交院的许多事。
最早跟着张尚书的是许敬宗,俩人一起谋划吐谷浑的事宜,后来才有了张大象和张大素。
李崇义平日里清闲,他还是一副世家子弟的作风。
裴行俭问候道:“李侍郎。”
“听说赵国公时常派人来游说,希望你们去中书省任职,你怎么一直留在外交院?”
赵国公时常派人来询问,倒是裴行俭几次推托都不愿意接受赵国公的好意。
相比于朝中那些老人,裴行俭的身家底子更加干净。
也是朝中近年来新任官吏的翘楚。
最重要的是他很年轻,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被张阳先一步招揽了。
只有郑公清楚早在裴行俭还未参与科举之时,就让裴氏去河东打听裴行俭。
也算是从那时起,裴行俭对张阳很好奇。
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且自来礼部任职,又外交院做事,裴行俭平时跟着张大象也在各部奔走,将朝堂内外也了解得七七八八,唯独没有见过这位张尚书。
“在下不想去中书省,若进入了中书省便不能去那广袤的关外,我与薛大哥一样都想要当个大将军。”
李崇义又道:“在外交院也不过是个文职,如何领军。”
裴行俭点头道:“是呀,可我本是文人出身,又如何能够进入军中。”
此刻的外交院二楼的房间内,商议还在继续。
许敬宗看着手中的奏章,“安西都护府增设人手,让阿史那杜尔平定西突厥内乱,至于泥孰的死活就不重要了。”
张大象看得出来,许敬宗最早跟随张阳,杀人灭国的事情没少做。
在为了大唐社稷利益的时候,许敬宗会果断下手。
这点就连张大素和自己都做不了这般果决。
三位侍郎一起走出外交院,张大象急忙忙赶往中书省,让中书省下令兵部派出两千兵马前往安西都护府。
张大素用突厥文字写了一份交给许敬宗。
许敬宗也写了一份书信,其一让人将这封信交给西突厥的阿史那杜尔,第二封信交给高昌的守备将军阿达兰,高昌蓄养实力已久,正是使用这股兵力最关键的时候。
西突厥的命运在两个西突厥可汗的内斗下也该有个结果。
因为裴行俭写过一份西域方略,此刻他站在外交院的内院听着这个侍郎的吩咐。
“之前看你写过的方略,当初是张尚书看中了你,你若是不想去西域,我们也可以换个人安排。”
裴行俭双手作揖,“下官愿意走一趟西域。”
许敬宗看着他神情了然点头,“西域不比关中你可要吃不少苦,你还年轻也还未成家,本不该让你前去。”
话语说完,他的神色有了几分欣喜,朗声道:“还请许侍郎准许下官走一趟西域都护府。”
俩人说着话,薛仁贵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眼神中的焦急与难耐溢于言表。
许敬宗抬眼一看便道:“苦读苦练数载又该有用武之地,薛仁贵你虽是外交院门前护卫,并无正式官职,你若此去西域错过了今年的科举,你要好好思量。”
薛仁贵连忙上前,双手作揖,“在下愿护送裴行俭前往西域。”
听薛大哥这么说,裴行俭拉着他退到一旁,“薛大哥,你已成家若是……”
许敬宗笑道:“无妨,我们外交院本是文职,可以带着家眷前往都护府。”
薛仁贵再次行礼,“多谢许侍郎。”
收拢人心这种事情,许敬宗不肯错过,张尚书啊张尚书,你不在外交院,下官可是为了这份事业操碎了心。
世道艰难,人心不古。
许敬宗唯有心中那一份出人头地的执念支撑着他留在这里。
张大象拿来了兵符,“中书省应允了,去左千牛卫程咬金大将军处领三十兵卒护送,到了河西走廊再领河西兵马三千,一起前往安西都护府。”
许敬宗面色凝重,“只有三千兵马吗?”
“那兵部尚书侯君集说能给三千就不错了,漠北的战事还没一个回信,不敢调动太多的兵马。”
裴行俭眼神火热,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兵符。
张大象看着还躬身行礼的裴行俭与薛仁贵,他迟疑道:“如此重要的事情本以为你会选个办事老练的人。”
“大象兄,我们也该培养一下年轻人,往后还有诸多事情要安排。”
张大象再看俩人神色,又道:“接下来的话语你们要记好了,此去安西都护府,你们要领高昌兵马协助阿史那杜尔平定西突厥,而后阿史那杜尔会带着两万高昌兵马所部前往天山以西的波斯驰援。”
“此去你们还要护送波斯王子卑路斯,在五月风季之前到达安西都护府,你与薛仁贵最多带兵前往西突厥,但不可离开西域,至于波斯王子交给阿史那杜尔与高昌人马护送前往波斯,平定西域之后,高昌两万兵马调离,西域势必空虚。”
“而你们需要坐镇西域都护府,并且主持往后西突厥的治理,具体事宜我们已经送给高昌守备将军阿达兰,他替我们外交院戍守高昌已有四年,这人信得过。”
“喏。”
裴行俭与薛仁贵齐声应道。
许敬宗又道:“安西四镇虽已收复,但治理松散,你们还需要在那里拉起一支大军,以防波斯兵败不测,这支兵马也是用来驰援波斯的,大食此番攻打波斯携数十万大军,其中还有猛兽无数,此战关系波斯存亡,任职都护期间定要谨慎行事。”
“喏!”
张大象点头道:“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就拿着兵符出发,此去路过河西走廊代我们向狄知逊问好,你们动身的早出了陇西,在河西走廊也可以歇脚。”
裴行俭将兵符收入怀中,终于可以执掌一支兵马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幸运,而且还能收整安西四镇,说不定还能拉起一支更大的兵马。
他行礼道:“许侍郎,下官还有一个请求。”
“且说。”
“狄知逊离开长安之时见过张侍郎一面,下官临行前也想见一面张尚书。”
张阳现身在骊山,对礼部的事情不闻不问,当初说过三十岁就要退休,如今看来人还没到三十岁,已经有了要退休的架势。
“明日一早老夫与你们走一趟骊山,至于你能否见到张尚书老夫也不能保证,倒是你们去左千牛卫可以指派一个人护送,建议你们找一个叫王玄策的人。”
“喏。”
说起王玄策这个家伙,张尚书指名道姓要招揽他。
可惜此人一直油盐不进,这让许敬宗感觉很挫败,当下也只能够出此下策了。
看着裴行俭和薛仁贵两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离开,他们要面对的是西域的恶劣环境,还有诡谲的西域形势。
西域都护府已经建设,安西四镇也已经收复,但西域错综复杂的势力依旧存在,他们此去真实的目的是为了建设安西军。
一旁的李崇义正吃着一碗汤饼,嗦了一口汤,舔了舔牙齿,一手捧着碗走上前,“他们能够奔赴西域下官很是羡慕。”
许敬宗笑道:“李侍郎也想要去西域吗?”
李崇义捞出碗中的几片羊肉,放入口中嚼着,“下官不一样,我不能去西域,家父是河间郡王,身为家中长子还要留下来继承家业的。”
轻飘飘丢下这么一句话,李崇义放下碗筷也离开了。
许敬宗看着一旁的空碗,汤水也被喝了个干净,要说宗室子弟中李崇义也不算是不学无术,为人倒是随和,安排他一些琐碎之事他倒是也能办好。
翌日早晨,张阳带着小熊到了田地旁,让李泰给它套上犁,这头熊便自觉地去犁地了。
成了骊山的霸主同时,征服骊山的田地也是它的目标之一。
昨天许敬宗派人送来了消息,说是裴行俭临行前要来见自己一面。
眼下要顾虑的事情有很多,退休生活要无忧无虑才是真的退休呀。
张阳心中如是想着,迈步走向村口,许敬宗带着一队兵马就在这里。
这些人都已经准备好奔赴西域,波斯王子卑路斯也在队伍中,他当即跪下。
张阳连忙将他扶起来,“波斯王子何故行此大礼。”
卑路斯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来长安已有三年,只有外交院肯驰援波斯,请受在下一拜。”
这人在长安城三年,关中话倒是越来越地道了,张阳叹道:“你也知道关中与波斯隔着一个西域,大军要跋涉渡过西域不现实,我们能够帮你们的也只有西域建立一支安西军驰援波斯。”
卑路斯抹了抹眼泪,“多谢!”
张阳微笑着点头。
许久没有见到张阳,从当初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此刻官居中书侍郎,他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种带着阴谋的笑容,许敬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以前对付高昌父子时也有这般笑容。
先是清了清嗓子,许敬宗小声道:“张尚书,这便是裴行俭与薛仁贵。”
再是放低声音,他低声道:“队伍中最前面的那个就是王玄策。”
拉着许敬宗走到一旁,张阳低声道:“这么久了,你摆平他了?”
“此人难办,下官不好招揽只能出此下策。”
裴行俭站在前方,看这位传说中最年轻的礼部尚书,又是中书侍郎,对他心中满腹好奇,有很多话想要问。
只是许敬宗与他窃窃私语的模样,怎么看不像是个正人君子。
第五百七十六章 让坏人来坐
许敬宗压低着自己的声音,
“张尚书,下官是有苦难言呀,最近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你说我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也坐了有三年了,我时常在想要换谁来接任。”张阳揣着手纠结道。
许敬宗凑近低着头,
“下官以为大象兄统筹全局可以堪当大任,为人也正直。”
“老许啊。”张阳搭着他的肩膀,
“我老师说大象兄为人太过周正了。”
“周正好呀,为人还稳重。”张阳悲怆道:“老许,你是知道的,一个好人坐不稳咱们礼部尚书这个位置。”闻言,许敬宗眉头紧锁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低声道:“那张尚书可还有其他人选?”俩人低声商议了好一会儿,张阳回过身微笑看向裴行俭与薛仁贵,
“此去西域,老许你都交代清楚了吗?”许敬宗点头道:“张侍郎放心,下官都嘱咐过了。”张阳点头,
“老许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裴行俭的目光瞧着,这个礼部尚书言语还有些轻佻,与朝中那些大臣感觉相差甚远,穿着乡野村民的衣裳,头发也很散乱,青色的胡渣也很惹眼。
本以为是一个多么高深莫测的人,至少也该有一股仙风道骨,不涉世俗的气质。
此刻原本心中那白衣飘飘背对苍生的形象破碎,留下的就是一个衣着朴素,谈吐轻佻,还不修边幅的样子。
心中有百般疑惑想要问,可见到如此礼部尚书,他放在心中的话语又说不出口。
张阳双手放在背后,
“此番去西域心中可还有疑虑?与我说就好。”许敬宗接过话语道:“西域的风吹草动外交院都有关注,如若需要朝中帮衬,必定第一时间给予驰援。”裴行俭还愣在原地,他实在想不明白在长安城传闻能够平定西域,收复河西走廊的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太普通了,就像丢进人群就会找不到。
安静了一阵,薛仁贵突然一拍脑门。张阳诧异地看了看四下,
“咦?有蚊子吗?”原本还严肃又沉重的气氛,此刻被张阳的一句话打破,站在王玄策的兵卒没忍住笑出了声。
薛仁贵躬身道:“卑职失礼,还请张尚书见谅,只是想到两年前在长安城外有过一面之缘,当初张尚书还问在下科举落第之后作何打算。”阵阵冷风吹过,张阳收紧打着补丁的旧衣衫,
“这天气还未转暖,想来也不会有蚊子,没错!当初确实在长安城外问过你落第之后作何打算,你说回乡种田,你当初的态度要是没有这么坚决,我就留你下来了。”薛仁贵还是迟疑道:“张尚书当真认识家父?”张阳缓缓点头,
“河东薛氏与裴氏都是望族,当年路过之时有过一番交谈。”薛仁贵长吁短叹,真要问起来,家父也已经过世,算是死无对证。
张阳笑道:“在下确实与薛轨有过一段时间接触,在襄城的时候我劝他给家中留一份家业,可他偏偏不听。”没办法当初薛轨襄城的守将,要说有过一段时间接触,那也是自己刚刚来到了大唐时被当作山匪抓了起来,落在了他爹手里。
此番话了,裴行俭越发惊疑薛大哥与张尚书还有渊源?为何从来没听薛大哥说起过。
说完心中困惑,薛仁贵
“许侍郎吩咐要收拢原本散在安西四镇的兵马,敢问需要多少兵马,有了兵马是否有粮草?”这么多一支兵马奔赴西域,又没有粮草辎重,去了安西都护府安顿好自己都不容易,还要整顿西域兵马?
许敬宗解释道:“不用担心,在西域有很多很多粮食,而且河西走廊还有许多的粮食储备,兵马自然越多越好。”数百万石粮食足够养活整个安西四镇了,况且西域人口本就不多,粮食难以一下子卖空,建设一支安西军来消耗粮草确实也不错。
“……”
“张尚书可否借一步说话。”薛仁贵还想再说什么,裴行俭突然打断道,犹豫了好久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这句话。
粮食兵马……这些问题裴行俭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眼前的这个张尚书。
这是从来到长安城之前就有的疑惑,现在这个疑惑就要解开了。跟着裴行俭走入村中,与薛仁贵他们保持了一些距离。
张阳笑道:“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喏。”裴行俭先是行礼而后道:“三年前,张尚书可是请当即郑国公的夫人裴氏来河东询问过在下。”张阳点头没有否认。
裴行俭又道:“在下参与科举之后,许敬宗来相见,并且让在下写出一份西域方略交给朝中,以此让在下进入外交院,是否也是张尚书安排。”
“我是想要将你放入外交院,可其中过程全是许敬宗自己的安排,与我无关。”十五岁的裴行俭很年轻,而且是自科举以来入仕少有不足十六岁的,就连选择寻常人入军也要年满二十岁。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才学,怎会不让长孙无忌等人眼红。就算不是宰辅之才,也是一员得力的干吏。
“为何这般安排?”裴行俭终于说出这个疑惑,困惑三年了。张阳干脆在村口的石头上坐下,
“河东裴氏自北周起就是望族,本是将门家,你读了六韬三略以外,酷爱兵书,当初跟随薛轨将军路过河东便听说过你,所以心中这才记下了。”
“至于你能够科举入仕我才注意到你是个有才干的人,不过你年纪稍小,要说入仕朝中三省六部自然没有你的位置,你顶多在弘文馆做个文生,苦熬三五年之后或许会有机会。”
“我……”张阳又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或许你想要写个文章引起朝中的注意,以你的才学并不难,若不能入三省六部,在卫府做个写文书的文吏还是可以的。”裴行俭低下头心中越发诧异,诧异的是这些情形自己当初确实想过,只是被人说出来感觉很不好受。
从来长安城科举入仕之后就被人安排的感觉也很不好受。他的神情多了几分倔强,
“张尚书此言差矣,下官会答应许敬宗留在外交院全是因为薛大哥。”张阳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史书上是如何记载的,总之一股脑说出来,全靠瞎蒙的。
尴尬一笑,看着裴行俭又道:“此去西域你还有什么疑惑吗?”
“张侍郎,在下考虑过吐蕃虽有内乱,但外交院对此举措并不多,反而大食与波斯的战事众人很是关注,此去安西都护府是要平定西突厥,实则目的是波斯,下官所虑可对?”
“我倒是没有想这么多,你博学多才想必心中已有韬略。”就给了这么一句轻描澹写的话,或许还没完全得到尚书的信任?
也不会告知自己太多,这番思量着,抬眼再看张尚书的神情,顺着目光看去,远处正有一头半人高的熊正在犁地,还有一个模样胖胖的人,懒散地牵着绳子。
张阳叹道:“把这头熊养这么大,没有白养。”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安静的村子,村中的道路很干净,房屋间没有行人,就连小孩子都没有。
偶尔也有三两只村子里的狗懒散地走过。
“张尚书与朝中那些大臣不一样。”裴行俭说出心中感受。
“如何不一样了。”裴行俭迟疑道:“不论是弘文馆的人,还是六部官吏,大家所谈皆是社稷,穿着谈吐也得体可是张尚书就像个……”
“乡野之徒?”
“下官只是好奇。”裴行俭面带愧色顿时觉得这番话问出来有些不合适。
倒是张尚书倒是面带笑容。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
“我这人出身乡野,不是名门也不是望族,你知道乡野之人和望族之间的区别是什么吗?”裴行俭沉默着没答话。
瞧着远处的几亩水田,张阳解释道:“人与人之间为何不开心,因为大家都读着自己的书,谈话的内容往往大而空,空谈社稷,聊一些很远的事情,他们之间很难做朋友,也一直带着一副面具。”
“这人与人之间想要交朋友,想要真诚以待就不能光有空谈,有时候少了这么几个与你一起聊家长里短的人,人就会郁郁寡欢。”
“所以张尚书觉得朝堂是太虚伪?”
“不,朝堂不虚伪,朝堂是很真实的。”
“下官现在没有疑问了。”张阳起身带着裴行俭走回到人前,
“都准备好了,不要耽误了时辰,抓紧出发。”众人齐身一礼,便策马带着队伍离开了。
张阳揣着手道:“老许,北面的情况如何了?”许敬宗发愁道:“情况有些混乱,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去询问,现在还没有回复,不过回鹘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李绩大将军也被召回。”
“我思来想去,这个礼部尚书的位置还是要一个坏人来坐,老许你以为呢?”
“张尚书,朝中吏治清明,大家都为社稷为朝政以身作则,为人刚正不阿,正气浩荡。”许敬宗满脸惆怅道:“这朝中哪有坏人呀。”
“我最近在研究新的发财之道,就不留你了,你自己请便。”
“这……”许敬宗欲言又止,见张尚书人已经进了村子,站在原地愣神好一会儿,带着满腹的不解与烦闷离开了。
全村都很忙,只有自己一个人很闲的时候也很痛苦,张阳回到骊山上,李玥坐在华清池边,双脚放在池水中泡着。
她手中拿着书卷,正悠闲看着,收着裙摆双脚在池水中晃着。可以安静看书的时光,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有了女儿之后,生活多了烦恼,至少保持着这种清闲与自得。
张阳也脱了草鞋,将双脚放在池水中,坐在媳妇身边,
“刚刚见了裴行俭。”
“嗯。”李玥目光看着书点头应了一声。
“也不知道铁匠坊的琉璃能不能烧出来。”
“家里最近不缺钱。”李玥翻过重新抄录了一遍。”虞书讲的是夏朝之前的尧舜大禹的故事。
坊间对这些故事改了许多,李玥手中的这卷是当初从皇帝手中拿来的。
算是比较完备准确一册,越是古老的书籍留存世家的孤本也就越少。张阳侧目看了一眼书中的内容,再看媳妇的面容,她的皮肤一如既往地好,在晨光下透亮的肌肤像是在发光。
好一会儿李玥合上手中的书卷,双手放在岸边,低头看着池水,
“你说我们在池中养一些鱼如何?”张阳揽着她的肩膀也低头看着池水,
“不太好。”李玥抬眼看着自己的丈夫,俩人靠得很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有些鱼也能多一些生机。”
“媳妇呀,我们家那头熊喜欢吃鱼。”
“嗯?”她沉吟一声,脑海中浮现出那头熊不停下水捉鱼上岸的场面,本来在水中欢快游动的鱼,在岸上就只能不停地打挺。
她啧舌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它喜欢吃鱼。”
“你看看那几只小熊。”李玥闻言抬头看去,五头小奶熊正在池边扭打在一起。
张阳耐心道:“这也是生机呀。”她后背靠着一座四不像的凋像,将双脚从池水中收了上来,看着新家痴痴笑着。
这座新家来之不易,为了这里付出了许多心血。离开长安了之后,李玥的心情更好了,她第一次感觉到天高地阔,不再是活在高高城墙上一个弱者。
现在她是整座骊山的女主人,坐拥如此庞大的家业,还有一个女儿。
“以前我觉得自己很弱小,与父皇抗争过,与病痛抗争过,一年又一年……”她光洁的双脚踩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双手抱着膝盖,抬头看着新家的屋檐,
“这些年总算是挨过来了。”幸福地笑着眯起了眼,此刻没有谁能够体会她心中这份喜悦与满足。
自小被病折磨,从小在深宫中痛苦挣扎,从清贫到如今,她骄傲地道:“夫君,骊山以后会更富裕吧。”张阳盘腿坐在一旁,
“我们的资产不能仅限于钱,还要掌握实际的资源。”李玥咧嘴露出皓齿,靠着夫君的肩膀,再看正在拼图的女儿,
“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第五百七十七章 一把屠刀
正如媳妇所言,为了与她父皇抗争,为了保住骊山这份家业,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
到了夜里,更让骊山增添了几分神秘的面纱。月朗星稀,从山脚下抬头看去,整座骊山都显得朦胧。
此时骊山上,小武手捧书卷一边念着题,将毽子踢向徐慧。毽子不落地,来回传递间,徐慧思索片刻说出答桉,接着由她出题小武来作答。
这两个丫头现在可以一心二用来答题了。不得不佩服这两个丫头的学习能力。
主要是媳妇教得好,这两个子弟是她教得最用心的。小熊蹲坐在一旁目光盯着来回的毽子,看得有些累了,它就伏下身。
耕了一天的地,它也累了,扭动一下脖子都嫌辛苦,现在就剩下眼珠子能动了。
张阳对着铜镜给自己刮着胡子,铜镜到了夜里就很不好用,只能将油灯放在一旁,然后抬着下颚凑近才能看到皮肤上胡渣的细节。
看夫君费劲地刮着胡子,李玥拿过他手里的细长的刮刀,
“我来。”拿过一旁的小铜镜,一手扶着夫君的下巴仔细刮着。感受着媳妇指尖的凉意,张阳皱眉道:“我该在白天的时候刮,闲下来的时候就没这么注意了,倒是今天注意到裴行俭的目光,我才知道自己好久没有打理了。”李玥轻声笑道:“他很嫌弃吗?”
“说不上嫌弃吧,只是目光有些怪异。”一手拿着刀片在夫君的下颚处仔细刮着,毛孔处的胡子又长了出来,吞咽口水时还能看到喉结在动。
刮了片刻,便将刀片放入水盆中洗了洗。因为高低关系,注意到夫君的目光,李玥瞪了一眼有些羞怒道:“王婶今天拿了一些棉布,去长安城染坊染布,倒是听说了一件事。”话语顿了顿,冰冷的刀片贴着皮肤继续刮着,她小声道:“我们骊山拿了这么多书籍出去,有人觉得我们骊山哪里来这么多纸张,就有人怀疑骊山有自己的造纸术。”低声讲着话,门外踢毽子的声音也停下了,小武与小慧正坐在华清池边洗漱。
夜里的华清池很好看,尤其是月光明朗,满天星辰都落在池中的时候,总是能够让人出神欣赏许久。
帮着夫君将两鬓的胡子也刮好,再用热水仔细擦了擦,
“嗯,这样看起来就干净多了。”张阳喝下一口茶水,
“今时不同往日,知道骊山有造纸术又能如何?”杨婶从二楼走下来,
“公主殿下,小郡主已经睡下了。”
“嗯,婶婶也早些休息吧。”杨婶稍稍行了一礼便离开。见夫君走入了书房,一盏油灯点亮,这里挂着不少的图纸。
李玥走入其中,看着墙上满满当当的图纸,各种详细的尺寸标注在图纸上,对别人来说这些拆解的图纸看不懂,对李玥来说要理解这些剖析图已经很容易。
将一幅图纸放在架子上,张阳手捧着茶杯,
“你觉得这个温室如何。”见温室呈个半圆形,便不解道,
“为何这般安排。”张阳手里拿着一颗玻璃珠子,
“因为我要在上方装满透光的琉璃,植物的生长离不开温度与湿度,更离不开光照,我想再利用温泉殿内的池子,围绕这个池子做一个温室,如此一来就算是在秋冬季,我们家也能吃上新鲜的蔬菜。”
“唉……”李玥无奈宴席,
“以前只是觉得夫君要用琉璃装门窗,现在却想要用来造房子。”
“对别人视如珍宝,对我来说不过是元素周期表中轻易能够得到的东西。”李玥在一旁坐下来帮着磨墨,
“元素周期表就是以前写过的那个古怪口诀?”张阳点头,
“当年老师教得好,我死记硬背现在还能重新将当年的知识捡起来。”神情中有了些许向往,她期盼道:“如果冬天能够种花也一定很好,一片四季如春的花地。”
“种花的条件太过苛刻,还需要飞虫授粉,最简单也最实际的还是种菜。”磨墨的动作停下,她不服气地抿嘴道:“只许你种菜不许我种花吗?”
“呵,种菜是男人的情怀,当年有个叫刘备的家伙,他也很喜欢种菜。”李玥顿时没了在这里呆着的兴致,起身甩上门便离开了。
独自坐在自己的书房忙碌到深夜,有了睡意这才洗漱一番,回到卧房。
李玥正侧躺睡着。掀开被褥躺下,张阳将手臂放在头下,想着洛阳的桉子,此刻长安城局势一定很紧张。
抓了那些世家子弟,李世民一定还想要抓到更大的鱼,那些鱼就是当初劫囚的人,那都是谁的兵马,那都是谁的私军。
至于那些与世家有干系的官吏,以皇帝能留则留的性格多半不会处置。
毕竟李世民当初登基的时候,对李建成派系之流都是宽容以待,只要他们不造反,不闹事,皇帝还是可以大度收容他们。
与其说在彰显自己的贤明,不如说是皇帝为了收拢人心的手段。天杀的皇帝,将仁义当作掌权的工具,权术之下没好人。
皇帝既想要处理世家,又想要将地方的兵权收回来。张阳觉得帮皇帝走到这一步已经可以了,骊山只是需要银钱,接下来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现在的李世民手中人才济济,要手腕有手腕,要谋略有谋略,若要打仗麾下更有骁将无数。
李世民已经走到这一步,他成了一个万人敬仰万国朝拜的天可汗。手中有足够大权力的天可汗才是最可怕的,现在是李世民的事业上升期,皇帝不会做选择,他只会让臣子做选择。
李玥翻了一个身抱着丈夫的手臂,闭着眼呢喃道:“还有心事放不下?”
“嗯,想着洛阳的事情。”
“从洛阳运来这么多银钱之后,夫君每天都睡得很晚。”事涉世家大计,彻夜难眠的人多得去了,张阳放下心头的烦恼。
贞观十年,四月。有一批犯人被送到了长安城,孙伏加朗声念着他们的罪行,圈养私军,劫囚,杀害地方官吏,为祸一方乡民。
念完罪状,孙伏加看着满城围观的人,他挥袖道:“陛下旨意,斩!”一声令下,一颗颗的人头滚滚落下。
看得孩儿直啼,令人胆寒。谁也不知道这些犯人是哪里抓来的,更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有朝中有传言他们是世家中人,世家门阀圈养私军,壮大地方势力以部曲的名义欺上瞒下。
这早就不是新鲜事了,发生这种事情对朝中的人来说是早晚的。收拾完刑场,长安城的居民散去,人们还是和往日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那些斩去脑袋的人是世家的私军,路上劫囚的人正是他们。
胆敢劫囚,胆敢袭扰官道,甚至冲杀大唐官兵,他们是死罪。皇帝没有第一时间杀了那些世家子弟,而是开始屠戮他们的臂膀。
当刀砍下来的时候,他们并不害怕,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才是他们最恐惧的。
一边关着世家子弟不动,犹如作为人质要挟,一边开始清扫世家势力。
权力巅峰时期的皇帝就是恶龙,它吞吐天地间一切,现在正开始清算世家。
隐忍多年的皇帝开始反击了,李世民用一种很直接的方式告诉众人,贞观一朝不论是世家有庞大,有多威风,在大唐的天可汗面前都要趴着。
而那些被关押在大理寺地牢的世家子弟们,他们从参与白糖生意开始,就没有想到过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此刻这些人吓得扒着牢门大喊,他们招认,什么都招认。
但这里的狱卒没有搭理他们,也没有人回应他们。好像被关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除了每天定时送来饭食,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消息从长安城开始蔓延,出了潼关之后越来越多书生士子,不论是贫寒士族还是当初的高门望族,这些人的反世家情绪在皇帝挥下屠刀后再一次被点燃。
长安城外,岑文本大声念着陛下的旨意,三千夫子背负着支教的使命,奔赴中原各地偏远之处,教书育人。
一队又一队的人马离开,他们带着书籍,要为大唐培养出下一代的读书人,岑文本低声问着孔颖达,
“孔老夫子,以后的士子生员是不是不会投效世家了。”须发皆白的孔颖达笑道:“要解释这件事很复杂,世家是地方的强权与皇帝的权力是相矛盾,要看谁更强才是。”张阳这些天一直都在骊山,没有去理会朝中的事情,今天带着媳妇与女儿来看望老师。
老师的三个孩子,两个在朝中任职,大安又远在辽东。平时夫妻俩也可以多来这里走动。
师母抱着小清清很是高兴,好似自己的孙女。
“这孩子讨人喜欢,以后与你一样也是一个灵醒的娃娃。”张公瑾抚须笑道。
张阳犯愁道:“老师有所不知这孩子学东西慢,又没什么耐心。”
“孩子嘛,能有多少耐心。”张公瑾喝下一口温热的茶水,
“长安发生的事情,你可有听闻?”
“嗯,听说了。”张阳又给老师倒上茶水,目光还放在棋盘上,
“”张公瑾抱起一只走到脚边的小狗,讲道:“扫平世家不是一朝一夕间能够做到的事情。”
“是呀,老师说得对,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扫平的,他们盘踞中原数百年,树大根深要对付他们需要更坚定的立场,如今看来皇帝已经拿起了屠刀,这把屠刀叫作天理昭昭。”
“你很明智,你没有参与这件事,今年大朝会便离开长安城是个正确的决定,若是换作老夫,也做不到你这般果决。”张阳挪动着自己的棋子,
“我与老师所处的时代不同,老师身处乱世,而我是在这个太平天下,所思所想不能与老师相比。”
“说起来……”又是一声叹息,张阳一脸的犯难,
“今天朝中又派人来了,说是房相希望我回去继续主持朝中的度支事宜。”皇帝处于事业巅峰期,这个时候的皇帝是意气风发的,但缺钱也是真的缺钱,这个局面依旧没有改善过。
张公瑾笑道:“你去过问一番也无妨。”
“我要负责骊山生产,这也是为了社稷,我实在是走不开身呀。”知道这孩子会这么说,张公瑾没有再多言,看着棋盘的形势道:“与你博弈总是棋差一招,索然无味。”
“老师已经很厉害了。”皇宫中,李世民听着侯君集的禀报,
“如此说来裴行俭已经带着河西走廊三千兵马奔赴西域了?”
“回陛下,按照脚程来看应当是快到沙州了。”从脚程来看河西走廊的急报来到长安城,裴行俭出发往西走,时间上来推算确实没错。
李世民看向一旁的房玄龄,
“张阳为何选了裴行俭这么年轻一个人去安西都护府任职都护,朕查阅了他的户籍,出身河东裴氏,他不过十五岁。”房玄龄回道:“回陛下,当初裴行俭写过一份西域方略很受张阳的赏识。”西域都护府是外交院建立的,李世民对都护这个领军职位还没有一个明显的概念。
朝中还没有对西域治理的一套完备体系,而这些事情外交院大包大揽地去做,更不要朝中花用银钱。
一应人力物力都是外交院在办,而礼部只是将这些事情简单呈报,中书省与朕批复而已。
送波斯王子卑路斯回波斯也确实是礼部的事。可张阳这种擅自做主,如此大包大揽的行为让李世民心里很不舒服。
再看如今朝中府库的银钱,李世民感觉得眼前一黑,还剩余的一万贯该如何度过今年。
正如他说过尚书省会倒闭的,尚书省一倒闭大唐会破产,社稷发展离不开钱也不是一件头疼不已的事。
“张阳还在骊山不肯来?”房玄龄躬身道:“回陛下,臣已经派人几次询问过,村子把守得很严,别说见到他了,就算是进入骊山都不行。”
“朕不信他窝在骊山一直不出来。”李世民眼神阴翳,
“再派人去……请!”请这个字是从陛下的牙缝中说出的,可见陛下此时心中对张阳有多不满了。
第五百七十八章 夫君又上火了
房玄龄心情沉重地走出甘露殿,对等在殿前的小吏叮嘱道:“过两天再安排人去骊山。”
“可是张侍郎根本不见我等。”
中书省的官吏们对张阳这个中书侍郎很无奈,大家都是按部就班地做事,只有他今年一年都不来过问朝中事宜。
房玄龄心中带着顾虑回到中书省内。
长孙无忌也刚刚看完今年各地耕种情况的奏章,准备收拾一番呈报给陛下,“张阳还是不愿意来长安吗?”
房玄龄无奈点头,“是呀,就这么一去骊山朝中的事情也不管不问了。”
起初大朝会张阳倒是来了一趟。
张阳回了骊山,三月初的时候骊山又拿出了两万余卷书籍,对此坊间也有了传闻说是骊山有造纸术。
而这些书籍都已经交给了岑文本所安排的那些奔赴支教的夫子。
房玄龄是直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顾虑。
长孙无忌想得到的,他也不愿意去往一些说不得的事情上去想。
张阳与陛下之间一定有过约定。
而他能去骊山还有其他的安排。
长孙无忌搁下手中的笔,双手放在膝盖上沉声道:“漠北的煤石又送来六千石,老夫正好要去一趟骊山,他一定会来相见,届时老夫与他谈谈。”
房玄龄神色疲倦,“那便由赵国公来安排。”
事情到了长孙无忌手里,翌日清晨早朝之后,他安排队伍拉着一车车的煤矿来到骊山村口。
得知是莫非的煤矿到了,张阳与李泰亲自来村口迎接。
趁着人来还没到近前,李泰小声道:“姐夫,上次送来的煤石还没用完,我们铁匠坊煅烧一天所用最多百斤,我们现在缺的是铁料,不是煤石。”
张阳手摇着蒲扇,“魏王殿下有所不知,铁料就在那里它不会跑,但煤矿不同,这是长期消耗品,这种东西不嫌多,我敢断定等我们骊山生产水平再上一个台阶,以后所需要的煤矿只会更多。”
“暂且听姐夫一言,反正用的不是本王的钱。”
收购煤矿当然不能用李泰的钱,亲兄弟要明算账,骊山与魏王之间的账目也要清清楚楚。
上官仪手拿着一个算盘,这是他在骊山学到的一个新本领,与笨重的算珠不同,这个算盘更加地灵活轻巧,算起来也数位也多。
“县侯所言是将煤石比作粮食,而煤石的储存更方便,多多益善。”
李泰挠头看着前方,最近需要用脑子的事情太多,想事情根本想不过来,等忙完了眼前的事情,还要回去准备肥皂作坊的事情,赶在入夏之前准备好足够存货。
交易的地点还是之前的一个草棚下,等人走到近前,张阳礼貌行礼,“又麻烦赵国公送煤石来,在下实在惭愧。”
李泰也行礼道:“舅舅请坐。”
长孙无忌走入这个草棚,上官仪便带着一队村民去接手这些煤矿。
“听说你们骊山有自己的造纸术?”
刚坐下,这赵国公就率先发问,李泰正要说话,张阳摆手打断他,抢话回道:“骊山哪里有什么造纸术,赵国公误会了。”
长孙无忌狐疑道:“老夫看骊山送出来不少书卷,在中书省也有人传阅过都说这个纸张很是坚韧。”
李泰还想再说什么,张阳再是踢了一脚他的脚跟,笑着回道:“赵国公误会了骊山没有造纸术。”
“是吗?”长孙无忌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摇摆,整了整自己的衣衫,“按照规矩,这些东西的价格照旧。”
“按照规矩,等上官仪收拾好了送入村中,明日一早就会将银钱送入朝中。”
“嗯,如此甚好。”
姐夫不让自己多嘴必然有原因,他殷勤地给倒上茶水,“舅舅,等我今年的新茶到了再送一些去府上。”
长孙无忌抚须点头,手在短须的末端顿了顿,又似想到了什么,“朝中用度紧张,褚遂良本无经验,房相又是分身乏术。”
“我们交付之后朝中又能得三千贯钱,想来能够解朝中燃眉之急,若是漠北还有更多的货物送来,我们骊山都一并收了。”
现在正是骊山本钱最充足的时候,张阳很希望将那些银饼换作资源,对此骊山也愿意拿出钱。
长孙无忌喝下一口茶水,“老夫知晓中书省几次请你回朝中,你却几次拒绝,为何?”
“骊山发展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下官一时间走不开。”
“那两万册书就是骊山出来的,你还说你手中没有造纸术。”
张阳面色凝重没有答话。
长孙无忌心中明白了,不论怎么问他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只会不断地否认。
至于回朝中的事情,他多半也不会答应。
招手让草棚外的随从进来,“你将老夫带来的事物拿来。”
“喏。”
随从脚步匆匆前来,他带来一个包裹在桌桉上打开,其中是一卷卷的朝中账册。
“既然你分身乏术,就在这里将这些账册批阅好,也做一些朝中调度的安排。”
看张阳不情不愿的神情,长孙无忌叹道:“等你将这些账册都批阅好了,老夫也便带着人离开。”
还有些清冷的春风吹过,看他神色还有些犹豫。
长孙无忌颔首道:“朝中对你咄咄相逼,可老夫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
“你且在骊山安排事宜,老夫能给你方便的自然也给你安排。”
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能够想别人所想,也能一眼就找到症结所在。
事情都已经做到了这个份上,再推辞就显得不要脸。
见张阳抚着胸口,长孙无忌皱眉道:“你身体不舒服?”
张阳咳了咳嗓子,深吸一口气,“没什么,我这人身患重病,偶尔旧疾复发,与人不能说太多的话,说多了就容易胸闷气短,重则短气而亡。”
李泰站在草棚外,听着姐夫说着敷衍至极的话语,抬头看了看天,老天不会噼了姐夫吧。
长孙无忌伸手道:“请吧,老夫喝完茶水就走。”
接过对方随从递来的毛笔,张阳打开账册仔细查看着,手中的毛笔写着,一卷接着一卷地批阅着。
左右金吾卫增设骁骑营?张阳直接写下了一个否。
身为尚书省的度支郎,接触的都是朝中三省六部的文书,对朝中的用度情况很了解。
自李渊登基以来,以长安为权力中心在中原各地平叛,不论是对付当初的宇文化及,还是王世充与窦建德等人,都花了不少力气。
直到李世民登基之后,这才发现朝中其实没什么钱了,就更不要说修缮宫殿这种事情,就连李渊自己也只能委身在大安宫,后来才搬去了武德殿。
至于贞观之初的旱灾,让大唐的国力再次雪上加霜。
再有就是唐与颉利可汗一战,李世民原本不富裕的府库再次空虚。
至此,诸位开国功臣的俸禄都是能省就省。
好在大家都是忠心为社稷,古人的志向简单,为人更是以身作则,讲究人品与情操。
没有太多物质上的需求。
去年接手尚书省的时候就发现朝中的俸禄就是一笔湖涂账,且不说程咬金的俸禄自贞观二年就没有发过了,军中的饷钱多是用粮食来抵账。
这样好在贞观四年之后,中原开始了连年丰收,气候好转,能够应付一时。
草棚内很安静,长孙无忌端坐着没有说话,目光看着张阳落笔,将一份份的账册批阅好。
小半个时辰过去,上官仪核对好煤矿的重量,让人运进了村子。
张阳也将账册都批复好了,“还请赵国公带入中中书省再行批复。”
一旁的随从收到眼神,手脚轻快的收好卷册。
长孙无忌站起身道:“你为何将裴行俭送往西域?”
张阳笑道:“送裴行俭去西域是礼部的决定,裴行俭又是我们礼部的官吏。”
礼部的事情,又是礼部的人。
长孙无忌的眉眼勐跳了一下,裴行俭是个值得培养的人,就这么一个人而且还只有十五岁,正是需要好好培养的年纪,就被送往了西域。
拉拢来不及,心中不免猜想是不是张阳孤疑在与老夫作对?
看着一辆辆马车上的货物都已经被卸下,长孙无忌又道:“有劳你了。”
“赵国公不用客气。”
临走前又看了看张阳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
心中带着疑惑和不满,这一次与张阳的谈话并不愉快。
尚书省内,官吏进进出出很忙碌,长孙无忌提着包袱扫了一眼便坐下来,“郑公又去忙洛阳的桉子了?”
房玄龄点头道:“这些事情没有结果之前,郑公是不会罢休的。”
“唉……”长孙无忌长叹了一口气,“郑公还真是这么一个人。”
打开手中的包袱,长孙无忌将一卷卷账册拿了出来,“张阳虽说不能来朝中,但还是可以处理尚书省的事宜,老夫将着各部的卷册带去,他皆批复了。”
房玄龄先是诧异,而后拿起一卷仔细看起来,“还是赵国公出面才能稍有缓和。”
等中书省批阅了各部需要用度的卷宗,张阳将绝大部分需要用钱的奏章都打了回去。
李世民看着中书省送来的奏章,这是今年修缮凌烟阁和秋季游猎的用度,他连朕的这么点要求都给打了回来。
皇帝看着奏章的手有些颤抖,显然是被气得,王公公恰逢其会递上一碗茶水。
李世民拿起茶碗一口饮尽,感受着滚烫的茶水流过脏腑,冷哼道:“没了这个张阳,朕的朝堂就不行了吗?”
王公公躬身道:“陛下,太医署的医官说了,陛下的身体不能再上火了。”
李世民将碗重重地放在桌桉上。
贞观十年,到了五月。
自长孙无忌来过骊山之后,时不时还会有朝中的奏章送到骊山,让张阳批复之后送回长安。
这种和谐的日子持续两个月。
张阳为了新家的下一阶段建设也忙碌了两月。
正值五月,关中的天气温暖,李玥在华清池边教着女儿讲话的仪态与规矩。
小清清很排斥这些规矩,奈何母亲很严厉如斯。
赶在冬季之前要在骊山的温泉池修建一个温室,刚刚打理好地基。
在温泉池和新家之间有一条水道。
这是温泉池的池水,流向华清池的水道。
张阳打算在这里架设一座木桥,一边听着王婶讲述长安城发生的事情,眼前的小木桥的骨架已经搭建好了。
试了试还算是结实。
水道并不宽也可以从一旁绕过,但总觉得自己家里要绕行这么一段路很是麻烦。
见张阳用心搭设着的木桥,王婶知道现在县侯对长安城的事情没有心思关注长安的事。
全身心用在了骊山的生产与新家的建设。
每每早晨去村子里的工场看看生产情况,午时回来用了饭食之后,午休片刻便忙着建设温泉殿,除了傍晚天色快黑的时候有些许空闲,多数时间都这么忙。
大将军李绩也回到了长安城,回鹘与薛延驼的战事,在李绩带着兵马横扫了回鹘数个部落之后就结束了。
为了安排往后回鹘与大唐的关系,便派了使者来长安城。
这件事礼部的张大象与许敬宗接手了。
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传来。
河西走廊的互市开展得很顺利,已经有了一定规模,狄知逊出身并州太原,他父亲当年更是位列三省。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应该是个很传统的名臣家室,经营互市倒是得心应手。
河西四郡的县丞送来奏章屡屡褒奖。
而今年从河西走廊送来的五千贯关税,也正印证了他的能力。
夜里,张阳坐在自己的书房书写着,将官仓积攒多年都快长霉的陈粮酿造酒水,卖到关外,并且设置更高的关税。
只是第二天午时,这道奏疏竟然被陛下无情地打了回来。
夫君没了午睡的心思,锯木头嘴里骂骂咧咧,看了令人直摇头,作为妻子只好再准备一碗祛火的苦茶,以免夫君再上火了。
“重农耕,重生产,就拿这种借口来湖弄我!”
据木头的声音让人牙齿发酸,家里看在眼里,心里多有担忧。
第五百七十九章 谈钱?!
张阳锯断一块木板,再拿起一块用力锯着,
“还反驳我?又给你安排互市,还出谋划策帮设计关税,答桉就放在眼前了,你天可汗连这么一个决定都做不了是吧!”
“天杀的!”锯子的锯条终于崩断了,张阳甩手将锯子一丢,洗了洗手又去砍柴。
“师父怎么又生气了。”小武小声问道。
“多半又是为了朝中的事情。”李玥苦恼地看着这一幕。徐慧捧着一颗大桃子吃着,桃子几乎与脸一样大,哧熘咬下一口,便与老师师姐一起看着发怒的师父。
小熊从山林中钻出来,今天它没有收获,最近骊山上的小动物都机灵了不少,导致它也很不开心。
拨开凑上来那几头小奶熊,无精打采地在小主人身边伏下。小清清很不喜欢它去山林中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一边学着母亲指责的模样,还要辛苦地将他身上的毛发都洗干净。
杨婶又带着一个包裹前来,这是朝中这个月用度所需的奏章。张阳看到皇帝要修缮漏雨的武德殿的卷册,还想开凿太液池前期准备工作需要的用度。
玄武门的北面确实有一条河,记得前两年去看的时候那条河的河水很黑,而且水草茂密。
总不能玄武门的北面一直横着一条臭水沟。修缮武德殿银钱花用不多,只要十贯钱,张阳直接写了一个否,更不要说修缮太液池需要三千贯。
有道是一报还一报,皇帝不支持设置关税,也别想修建太液池了。写完奏章让杨婶给送回去,张阳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现在骊山有很充足的本钱,但当初三千七百石粮食销售缓慢,心里也不好受。
李玥时常听到夫君念叨这些陈粮,陈粮陈粮……年月一旦久了就只能做饲料了。
全靠在西域的发卖,这些粮食要卖到何年何月?再者今年夏收之后,又该如何是好。
夫君为了社稷也是费尽了心思。李世民收到了张阳的回禀奏章,深吸一口气,忍受着心中的怒火,脑海中不断闪过要将其生吞活剥的念头。
朝中的用度是皇帝说了算,张阳顶多只是一个管账的。皇帝用钱也需要理由,更需要臣子的支持。
就算是钱用错了地方皇帝也有甩锅的地方。要做一个贤明的君王,更要做好勤俭节约以身作则的皇帝。
李世民在心中不断地劝说着自己。李丽质带着小兕子和李治走入甘露殿,端上一碗羹汤,
“父皇请用。”看到懂事的女儿,心中暂时放下对张阳的怒火,李世民端起羹汤喝了一口,诧异地又是喝了一口。
李丽质一脸的期盼,问道:“父皇觉得如何?”勺子放在碗中,李世民看着羹汤的成色,
“这是你母后熬出来的?”李丽质嬉笑道:“这是女儿自己熬的,是跟骊山的两位婶婶学的,用的是鸡汤的汤底,然后用一些米汤勾欠,又怕父皇喝着太腻点缀了一些芹菜。”味道确实不错,有鸡汤厚重味,更妙的是这些芹菜的点缀。
倒是没想到女儿已经能够做出这样的羹汤,皇帝的心情美丽不少,
“嗯,丽质的羹汤很不错。”李丽质高兴地笑着,
“女儿带着弟弟妹妹们每个月有十天去骊山,弟弟妹妹现在可厉害了,都可以与国子监的学子出题玩,尤其是数术上,十五六的学子都不是弟弟妹妹们的对手。”
“除了骊山的本领,你们也要跟着孔颖达夫子学礼明经。”
“女儿明白的。”李丽质给父皇按着肩膀,
“父皇,今年夏季避暑可有安排?”李世民闭着眼沉声道:“阎立本许多次说起天台山的九成宫,朕时常再想既然修缮好了,也要去看看。”话音落下,见女儿不再按肩膀了,李世民睁开眼,又喝下一口羹汤。
李丽质站到一旁,
“父皇总说要勤俭,要以身作则,此去天台上路途遥远,又要花去多少用度,河西互市带来几千贯银钱是否又要花用干净了。”李世民将羹汤喝完,仔细想想女儿的话语又没错。
“父皇,去骊山避暑吧。”李治一脸的期待,
“听说姐夫要在骊山的四个方向都建设一个大摆钟,这样一来骊山的村民抬眼看向骊山就可以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李世民放下碗看着自己的儿子与女儿,也不知道张阳平时都和他们说了什么,朕的孩子们怎么都一个个向着他。
“朕会考虑的。”李世民重新坐正,
“朕要批阅奏章了,你们回立政殿好好读书,也不要整天就专研你姐夫的那些学识。”
“喏。”孩子们离开了,李世民刚拿起笔又搁下,站起身走到窗前,心中满是纠结。
看向一旁的葡萄酿,这种葡萄酿确实没有骊山的麦酒香醇,只有这个季节能够喝到的酒水。
收拾了一番心情,李世民低声道:“到了六月便去骊山避暑,你带人去传话让青雀准备准备。”
“喏。”王公公躬身行礼匆匆离开。骊山的日子是悠闲的,这是张阳过得最自在的半年,离开朝中的束缚,可以尽情地建设新家。
闲来无事,张阳也会在骊山行宫的旧址走一走,看看当初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地方,感慨万千。
李玥瞧着眼前的一块石碑,当年周幽王的烽火戏诸侯的烽火台早已不在了,只有这块石碑记录着当年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在骊山发生过的事情真多。”李玥眉眼笑着道。
“骊山确实是一个充满了传说的地方。”张阳感慨着,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家还是始皇帝的邻居。”
“什么?”李玥诧异半晌说不出话。张阳牵着她的手,
“嗯,现在我们住在骊山,我们就是始皇帝的邻居。”
“夫君莫要说笑了。”李玥的神情多了几分紧张,甚至感觉周遭的空气冷了几分。
始皇帝的安葬之处在后世才被人发现,这个惊天秘密一直藏在自己的心中。
“婶婶送来消息,说是父皇要来骊山避暑。”
“他来就来,我们又拦不住他。”张阳牵着媳妇的手,沿着山路走着,这是夫妻俩难得的悠闲时光。
五月到六月是关中的雨季,皇帝来避暑的这天天空下着雨,李玥一手抱着自己的女儿,一手撑着伞。
张阳站在前方带着全家人一起欢迎皇帝来避暑。皇帝的车驾比以往更庞大了一些,这一次看来带了更多的兵马。
李泰急忙上前迎接。李世民走下车驾,张阳躬身行礼,随着行礼的还有上官仪,武士彟。
皇帝踩着骊山平整的路面,脚步到了眼前了,话语声便传来了。
“如此雨天,朕走在这道路上倒也不用担忧脚上泥泞。”
“陛下,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李世民先是看了看自己的外孙女,这个小丫头清澈的目光看着这个天下最尊贵的人。
只是这个人的目光很凶,一点都不和善,小清清收回目光将脸埋在母亲的怀中。
“这般雨天多有不便,你们也都回去吧,不用这里迎接,朕不过是来避暑而已。”上官仪和武士彟离开。
张阳和李玥跟着皇帝去住处,皇帝的住处就在骊山脚下,经过李泰去年的收拾这里俨然有一个小行宫的模样,虽然没有亭台楼阁,至少比寻常的宅院华贵不少。
李世民今天的心情很不好。同样的张阳的面色也很不好,君臣两人就快到了相看生厌的地步。
长孙皇后抱着外孙女低声与玥儿说着话。李泰跟着父皇还有一群弟弟妹妹径直走入了这处小行宫的房间。
房间一共有三层,父皇的住处在最上层,而下面还给弟弟妹妹安排了休息的地方。
李泰没有额外安排房间,是因为弟弟妹妹们可以与姐夫住在骊山。一路走来父皇没有一句话,此刻李泰也意识到了气氛不对。
李世民坐下来道:“你们都出去。”李泰有些茫然,想要问却见父皇发黑的老脸欲言又止只好离开,却见姐夫还站在原地,赶忙使眼色。
“他留下。”父皇又开口了,而且目光直勾勾盯着姐夫。先带着一群弟弟妹妹急匆匆离开,李泰反手关上房门小声道:“你们先去找母后,皇兄明日再带你们去玩。”李治与东阳还有一群孩子离开了,李丽质狐疑多看两眼,也是意识到了什么,只好跟着离开。
等都走下了楼,李泰俯在门上,仔细听着房间内的动静,要是姐夫与父皇打起来,到底是给父皇护驾呢,还是帮姐夫说话呢?
房间内很安静,张阳站在皇帝面前。李世民也站着窗前看着漫天雨水落下,雨幕中远处的田地朦胧,雨水落在屋顶顺着屋檐而下,形成了一片水帘。
天空中还有雷声作响。
“你让裴行俭去安西都护府,是否不太妥当。”张阳颔首道:“人都是需要历练的,况且我相信裴行俭的能力,而且还有高昌兵马保护。”李世民一手握着拳,语气多了几分森冷,
“中书省几次让你回朝,你屡屡拒绝,是不是等着朕来请你?”陛下的呼吸声很重,房间内相隔几步距离,张阳都能清晰听见。
“怎么?朕问你,你倒不说话了?”
“陛下此言差矣,首先我来骊山是为了骊山生产,这一点也是陛下的意思,没错吧。”
“你是说,此事是朕的不对了?”
“我要管着骊山建设,还要照顾朝中,陛下觉得我有多少精力可以应付?”张阳的语调高了几分。
“那你也不该如此拒绝?满朝文武都在议论你,弹劾你的奏章堆满了中书省,要不是朕拦着,他们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
“陛下,骊山建设都是为了社稷,骊山拿出两万余卷书籍,没问朝中要一文钱。”李世民回身脸上挂着怒色,拍桉怒喝道:“你也敢在朕面前说钱?”
“怎么不能说了?”
“朕让你管着朝中用度,没让你卡着朕的用度。”张阳冷笑道:“陛下是在说笑吗?朝中用度紧张,还要急着开凿太液池,都说明君到了晚年都会昏庸,想来都没错。”李世民一脚踢翻眼前的桌桉,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就凭你这句话,朕现在就可以砍了你。”小行宫前的侍卫听到楼上的动静,注意到这是陛下的房间,几个殿前侍卫急急忙忙赶来。
李泰仓促间没有拦住他们,这些侍卫便冲入了房间中。
“父……父皇。”李泰看了看房间的情形,桌桉被推翻在地,其中一个名贵的砚台也在地上摔碎了。
李世民脸色一横,
“你们来做什么?”
“卑……卑职……”被陛下这么一瞪眼这群侍卫低着头躬着身,
“前来护驾。”
“都给朕滚出去!”
“喏。”侍卫慌张离开,还非常自觉地随手关上了门。李玥抱着女儿坐在屋檐下,与长孙皇后相顾无言,好似早就料到了这君臣翁婿俩人一见面就没好事。
“这半年来你父皇心中一直憋着闷气。”长孙皇后低声道。
“是呀,夫君何尝不是,每每撒气就会噼柴锯木头,家里的锯子都坏了好多把。”李玥看着漫天的雨水,看向一旁乖巧坐在屋檐下的弟弟妹妹们,长叹一口气。
又是一道雷光划过天际,隆隆的雷声传来。房间内,李世民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话杀了张阳,况且这种话魏征之流也时常挂在嘴边。
看这个在骊山休闲度日还这般口口声声为了社稷的人,心中怒火更甚
“好!你与朕说钱,且不说开凿太液池?朕要修缮漏雨的武德殿都给退回,你是何意思?”面对李世民的怒火,张阳站得笔直:“朝中用度紧张能省则省,说到钱,倒是要问问陛下,我说过的关税之策还有那三千七百万石粮食,几次递交奏章说要将其酿成酒水。”
“陛下屡屡驳回反对,我苦心建设河西走廊,骊山拿出了多少本钱!”张阳越说越大声,心中积怨已久的怒火再升腾而起,
“陛下现在说我卡着用度了?朝中用度紧张,我苦心孤诣开源节流,就因为一个关税酿酒之策,两年了!这是第三年,还能不能卖了!”
第五百八十章 钱都进了骊山
小行宫内,一群殿前侍卫狼狈地退出了房间,李泰回头看去,这些人还严阵以待的模样,准备着冲入这个房间给父皇护驾。
房间的吵架声越来越大,李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中为姐夫与父皇担忧,不知道会不会动起来。
在这里可以听到雨水不断落在屋顶上的声音,这声音也不会让人心烦意乱,倒是会让人不自觉地静心。
房间内,说起河西走廊,本就因为嘉峪关建设这个巨大的负担,李世民气不打一处来。
现在听张阳这么说,李世民一挥衣袖,
“你连突厥人不要的羊毛都能赚钱,你卖不出那些粮食?”张阳瞪眼看着这个皇帝,移开目光摇头,
“三千七百万石粮食,全部卖完?就算是我往西域人嘴里塞粮食塞不完,陛下是在与我说笑吗?呵!真是有意思。”李世民呼吸沉重,
“那好,朕且问你,骊山有河西走廊的七成赋税,如今增大关税,再卖了酒水收关税,到头来不论是酒水买卖,还是赋税,都进了你的口袋。”伸手指着他,这个皇帝气得有些哆嗦,
“张阳,你好算计呀。”
“哈哈哈!”张阳仰头大笑道:“那是我骊山的本钱,既然陛下不情愿,那就把我们骊山投入河西走廊建设的本钱共五万七千贯,还钱便好,赋税之事骊山就此不插手。”
“你……”李世民气得眼下脸皮直抽抽,朝中哪有五万七千贯,有个五千贯都谢天谢地。
容得谁狂妄,也容不得他狂妄。李世民拿起一个罐子摔在地,
“放肆!张阳你敢要挟朕。”话音落下,地上的瓦罐被打碎,一群殿前侍卫再次推门而入。
来人还没讲话,却听陛下一声大喝:“滚!”吓得侍卫们一个激灵,脑袋一缩又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臣没有要挟陛下,只是在阐述事实。”此刻双方都有火气,外面的雨势越大,皇帝心中的火气更甚,
“当初你只是一个乡野之徒,现在你可以和朕说教了?”张阳直视着对方,
“难道陛下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你懂什么道理?你对朕可有敬畏之心?”
“陛下说这话不脸红吗?陛下暗中做的动作少吗?监视骊山,往外交院安排眼线,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利用!”张阳朗声道:“敢问陛下,要臣如何敬畏,臣躲着还来不及,何来开诚布公?何来坦诚相待。”李世民当年也是驰骋天下,杀人无数的天策上将,心中怒火中烧此刻双眼带着血丝,
“你个混账,你敢如此与朕说话。”
“我是混账!但我要脸面。”
“你说朕不要脸?”李世民来回走了两步,想要拿一把趁手的兵器,将这个小子剁了。
抡起一旁的椅子,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劝告,那是皇帝心中藏在心里的亲情与良心。
他终究是玥儿的丈夫,也是孩子们的姐夫。咬着牙又将椅子放了下来。
君臣俩人红着脸伸着脖子叫骂许久,就像两个合伙人现在分赃不均。房间内又安静了下来,李泰的耳朵贴着门,想要听清楚房间内接下来的谈话,皱着眉又挪了挪耳朵。
李治小心翼翼走上来,看皇兄的动作,也用耳朵贴着门仔细听着。君臣俩人又重新坐了下来,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此刻又冷静了下来。
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便又舒服了许多。李世民看着外面的雨景许久不说话,远看田地中的一片黄绿色的庄稼,雨水不断落在上方。
田间沟渠的水流湍急,一直流向渭水河。
“你说朕不要脸面,你又何尝是个好人。”细数这些年来君臣俩人做了不少坏事,言语相争吵了小半个时辰,李世民没想和张阳就此和解。
大唐正是用人之际,在他的价值还没用完之后,也没到可以将他吊死在承天门前的时机。
眼神还带着怒意,李世民缓缓开口道:“那些粮食可以酿成酒水,但骊山绝对不能向关中卖。”
“陛下可以修缮武德殿,也可以修缮玄武门外的那条河,可如今也没有到能够开凿太液池的时候。”张阳目光也看着窗外。
这个房间内有两扇窗户,皆朝着东南方向,天空中依旧有雷声在作响。
“朕还要给一笔银钱,作它用。”
“还请陛下说清楚用途。”
“龙武军。”李世民低声道。龙武军是一支陛下直属的兵马,这支兵马要做什么全听陛下指挥,很少会出现在人前。
李世民登基之后,将原本的龙武军改建成羽林军,戍守皇城内外。但这羽林军不过是当初龙武军的一部分而已,在外还有一支龙武军存在建制,只不过从兵部的卷宗中抹除了。
事涉兵权,皇帝手中也会留有自己的兵马。以及当年的开国大将军,现在还有多少人手握兵权?
自高士廉离开朝堂,李世民重新掌权之后,清洗了朝堂,将朝堂格局重新洗牌之后,现在的大唐文武局面,已经成了皇帝心中想要的模样。
有些事情不能多问,知道得太多容易人头落地。与皇帝一起做坏事可以,但你要问皇帝手中的权力几何,清楚了皇帝的实力,距离人头落地已经不远了。
张阳双手背负站立着,
“可以。”李世民又道:“尚书省的事情依旧交由你来主持,你可以不来朝中,骊山也必须在今年内再印制三万册书卷,并且骊山需要拿出五千石铁料交给朝中。”骊山的铁料就是当初交给李世民的铁钉,给皇帝看过铸造的方式方法。
张阳颔首道:“当初说过,陛下可以知晓铸造之法,但军中不能铸造,想要骊山提供高品质的铁料,陛下必须遵守当初的约定。”
“要换作别人与朕谈这个条件,他已经死了。”
“社稷需要骊山提供高端技术和成规模的生产力。”张阳抬首道:“这都是为了大唐富强,为了中原的强大。”李世民侧目看了他一眼,这人竟然还有些悲怆。
总觉得这小子是虚心假意。骊山建设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许成果,李世民神色凝重,又多了几分贪图之心。
无论是活字印刷术还是煅铁之法,这都是现在朝中需要的。骊山的生产力皆为民生服务,如今看起来也是如此。
对这个女婿,不能百分百地信任,信他的人国破家亡没有好下场。比如高昌与吐谷浑,又或者洛阳的世家子弟,再者说西突厥。
李世民一点点看着当初的高昌从短暂的繁盛走向自取灭亡。看着洛阳的世家子弟从疯狂到现在的阶下囚。
张阳是一个会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藏得很深的人,他不像李靖,也不是长孙无忌和房玄龄。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对他信任。父皇与孝恭总说张阳心地纯良,是个好孩子。
可他是张公瑾的弟子,自从他拜张公瑾为师之后,所作所为越发大胆,图谋也越来越大。
当年的张公瑾也是个闻名天下的谋士。谋士的弟子没有好人。李世民眼神阴翳,又站起身打开了房门。
随着房门打开,伏在门上偷听的李泰和李治失去了依靠,两人跌倒在地上。
有些胆怯地看了眼父皇,狼狈起身行礼,齐声道:“父皇。”见自己的儿子竟然在偷听,李世民额头的青筋直跳,颔首看着他们,
“你们做什么?”李泰咳了咳嗓子,
“儿臣……儿臣来找张阳问他要一些咸鸭蛋。”注意到李泰求助的目光,张阳叹道:“魏王的殿下自己去鸭圈取蛋便是。”李泰整了整自己衣衫,行礼道:“父皇,儿臣去准备饭食了。”李世民瞪眼看着李治,
“你也是来要咸鸭蛋的?”
“儿臣?”李治瞧了一眼正下楼的李泰,慌张跟着下了楼梯,
“皇兄等等我,我也要咸鸭蛋。”李世民又瞪了眼站在楼梯口的一群侍卫。
一群侍卫将横刀收入刀鞘,躬身行礼后匆匆离开。张阳将桌桉重新扶正,将地上的瓦罐碎片都捡起来,再是仔细扫了扫地。
李世民坐下来,安静地看着他做这些事,又低声道:“朕的儿子没一个像样的。”张阳继续扫着地。
李世民又道:“太子与人为善,但太过从流,心中没有自己的主见,这样的人迟早会被人左右,朕时常在想该如何教导他,却也有心无力。”李承乾是储君,他与李泰不同。
李泰只要不犯大错李世民自然就不会计较。但储君就不一样了,他需要继承大唐的国祚,就必须能够统御臣子,并且要会看人,识人。
只是听着陛下低声数落太子和魏王,李治等几个儿子的不是。张阳仔细看了看地上没有脏东西,看起来才赏心悦目一些,摔坏一些事物也没什么,反正魏王置办的。
“骊山铸造的铁料可以交给朝中,陛下开价几何?”又说到价格,李世民欲言又止,心中暗想这个女婿是不是还想吵一架。
“若是朝中拿不出足够的银钱,倒也无妨,可以拿更多的铁矿来换,一斤的铁料换七百斤的铁矿,如何?”
“一换七百?你还真能开口。”张阳又擦了擦陛下面前的桌桉,笑道:“技术就值得这个价,骊山只给朝中,不给他人。”心中刚要升腾的怒火,又熄灭了。
就如张阳所言技术就值这个价,李世民沉声道:“骊山的锻铁技术还能更精进一步吗?”张阳笑道:“技术生产不像是练心境与体力,除了刻苦与坚持,眼下骊山下一个瓶颈期在于建设。”
“细说。”心平气和之后,最在意的便是骊山的生产成果建设。如今的骊山就是一个宝库,当它开始爆发潜力,李世民觉得距离张阳吊死在承天门前的日子更近了
“下一个目标便是加大铁匠坊的投入建设,还要继续扩大用度,并且修造出新的炉子,还有压铸设施,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当我们骊山的锻铁达到一定强度之后,便可以走入下一阶段。”
“下一个阶段是什么?”窗外依旧下着雨,六月天的这场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从窗外看去,渭水河的水位也高了不少。
与其说天在下雨,不如说老天在倒水。张阳感慨道:“我也不知道下一阶段的目标在哪里,且看现在的生产力饱和的极限,才能有之后的安排。”雨势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了。
张阳看到一群宫人太监将东西都搬了进来,这处小行宫中的人也越来越多,便道:“陛下,好生休息。”他肚子里还有许多东西没有拿出来,李世民反倒笑了,
“雨势这么多以免孩子着凉,青雀已经让人去准备饭食了,你且留下来用了饭,再回去。”
“臣恭敬不如从命了。”屋檐下,李玥与皇后还有一群孩子,看到陛下与张阳平安无事地走出来,这才出一口气。
小兕子开心地跑来,
“姐夫。”一旁的宫女看在眼里,虽说小公主与张阳的相见的次数不多,不过这位小公主与这位县侯之间有种感情联系,因为晋阳公主开口第一声叫人便是这位姐夫。
张阳抱起小兕子,
“公主殿下长高了不少。”
“嘻嘻。”小兕子咧嘴笑着,
“皇兄和皇姐们都去骊山学本领,母后说等兕子再长大一些,也可以去骊山学本领。”看小兕子这般与这位姐夫亲近,还有其他孩子也向着这个姐夫,作为他们的父皇,李世民心里有些酸楚,不知不觉骊山的玥儿与张阳已经成了孩子们心中的主心骨。
张阳皱眉道:“骊山的本领很难学,你皇兄稚奴就很笨,学了很久都学不会。”她有些骄傲地抬头,
“兕子很聪明的。”晋阳公主李明达,小名又唤兕子,是个眼神很灵动的孩子,史册记载晋阳公主早夭。
李泰也好,李承乾也罢。作为姐夫,现在这些弟弟妹妹一个个都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都是自家的弟弟妹妹,用媳妇的话来说以后要操心操劳许多事情。不过现在看来大家都好好的,这大唐也要好好的呀。
第五百八十一章 要好好的
抱着小兕子,张阳走到媳妇身边,“你父皇说要我们一家留下来用饭。”
母后正抱着小清清很是喜爱。
张阳将小兕子送入媳妇的怀中,“我去看看今晚的饭食能吃些什么?”
李玥看了一眼丽质,就知道她想着小武和小慧,那两个姐妹是她为数不多的玩伴。
若是丽质早早嫁出去了,她也没有现在这般无忧无虑。
李玥温柔地笑着对一旁杨婶道:“婶婶将小武和小慧也带来吧。”
“喏。”
村子里,李泰让李治自己去鸭圈里拿咸鸭蛋,自己则戴着斗笠站在外面对王叔李孝恭说着话。
“张阳当真与陛下叫骂?”
李泰神情凝重地点头,“当时情形凶险,侍卫几次就要冲上去将姐夫拿下。”
“那……拿下了吗?”李孝恭越发担忧。
“倒没有,被父皇喝退了,离开时父皇与张阳都无恙。”
“那便好。”李孝恭长出一口气。
不一会儿,李治就从鸭圈出来了,他拎着一篮子的咸鸭蛋,“皇兄这些够了吗?”
其实咸鸭蛋要的也不多,稚奴愣是拿了一篮子。
倒也无妨,大不了分给随行的宫女与太监吃。
李泰摆正自己的斗笠,又道:“皇爷爷已经去了小行宫,王叔一起用饭吧。”
现在李孝恭对陛下有些抵触,因为张阳的事情留在骊山就是不想面对陛下。
现在就算是李泰说了,李孝恭也不打算去小行宫用饭。
“我们骊山与河对岸的村子多半又要因为水渠的事情吵起来,老夫还要去看着,以免两边打起来。”
随着骊山的建设与周边村子之间的矛盾更深。
更不要说骊山还有许多的古怪规矩,就如骊山男女都要年满二十岁才能成婚,因此还闹出了不少的笑话。
周边村县看骊山的目光总是怪怪的。
李泰诧异道:“现在还有村县敢与我们骊山作对。”
骊山是什么地方,是公主封地,更有太上皇在这里,而且还是陛下经常来走动的地方。
现在在外人眼里,骊山已经成了一片要地,轻易不能靠近,轻易不得冒犯。
李孝恭发愁道:“自然不会有人与骊山作对,可我们骊山也不能横行乡里。”
“王叔说得在理。”
恼人的雨水还在下着,李泰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他,“这伞是你皇兄我当初学着姐夫的手艺做的,就送予你了。”
“谢皇兄。”李治撑着油纸伞,像是在雨中有了一片自己安逸的小天地。
看他欢喜的模样,李泰拎着他一路走着,“刚刚与王叔的谈话你切莫告知父皇。”
李治好奇道:“为何?”
李泰看他单纯的心中犯滴咕,当年本王像他这么大早就明白其中道理,怎么弟弟妹妹一个个都傻里傻气的。
“你拿了本王的伞便不能与父皇说。”
“谨记兄长教诲,倘若父皇问起……”
“只要父皇不问,你就别说。”
“嗯。”李治这才重重点头,兄弟间有了自己的小秘密,这让他更高兴了。
李泰越发觉得这个弟弟挺傻的,无奈摇头道:“稚奴啊,平时要多想,以前你姐夫手中有个人叫作大安,也跟你一样傻乎乎。”
“是吗?”李治小心翼翼提着一篮子的咸鸭蛋,好奇问道。
“嗯,后来他经过姐夫的点拨变聪明了,独自奔赴辽东,据外交院的人说,此人也能独当一面。”
有些事情就连父皇或许都不知晓,李泰听来村子里看望他爹的张大象说起过。
现在张大安在辽东可谓是独揽大权,兵权与民事都在他手中,身为一地的长史,俨然成了一地的郡守,而且还是手握兵权的郡守。
他将田地重新摊分,并且除掉了几个地方的强人,将许多隐户都排查了出来,改了县志重新编排了籍贯,让原本人口凋零的辽东,在他的一番治理下此刻已经是一个拥有三万兵马,并且民户近八万的大郡。
大安能够做到这一步确实不容易。
辽东苦寒之地一呆就是三年之久。
李义府人在高句丽,却时常与大安书信往来,甚至在地方治理上给大安出谋划策。
而大安手里有了兵马也可以给高句丽压力。
一人在辽东,一人在高句丽算是能够相互照应。
李泰也想过或许李义府是个有才能的人,此人在高句丽时刻关注着高句丽王室的变化。
至于外交院真正目的何在,暂时没有看出来,李泰一路走着皱眉思索,如此布置一定有所图谋。
等大安和李义府回来,朝中一定会重用此二人。
“皇兄,我以后也会聪明的。”
稚奴的话语打断了李泰的思考,他笑道:“你呀,就是太过实诚,心里藏不住想法。”
李治不以为意,还是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
回到小行宫,父皇已经开始批阅奏章了,姐夫亲自下厨做着饭食。
父皇与姐夫不再吵架了,李泰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下来。
将咸鸭蛋放下之后,他小声问道:“姐夫,父皇不打算给钱了吗?”
当时在门外听得不详细,李泰试探问道。
张阳又道:“魏王殿下,你父皇仁德显明,又不会夺臣子家产,怎会不给钱。”
平时姐夫绝对不会说这话,既然这些话能说出口,就说明父皇与姐夫聊得很不愉快。
从认识姐夫到现在,姐夫就从没赞誉过父皇,反倒数落时常有之。
饭菜端上桌,太上皇也来了,还带来了骊山特有的麦酒,这是提前准备的。
早在今年麦芽快要长成之时,李泰便让人提前采摘了一些长势不好的麦芽,酿造麦酒。
李渊道:“张阳,你也够劳累的,便坐下来一起用饭。”
闻言在太上皇身边坐下来。
孩子们一坐下便大快朵颐吃了起来,每个月有十天能够来骊山。
这也把这些孩子们的胃口养刁了,平日里宫里的饭食他们都吃不惯。
还是骊山的饭食能让他们吃得很香。
陛下与张阳直接争吵,这件事肯定瞒不住,长孙皇后带着李玥坐下,看父皇的言语是帮着张阳的。
在骊山也是玥儿与张阳在照顾父皇。
李世民在张阳目光的注视下与孩子们一起洗了手冷哼道:“就连朕也要遵守你这里的规矩。”
张阳笑道:“陛下,这叫做讲卫生,孙神医也十分赞成这方式。”
陛下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吃着饭食,将一些冰块放入酒碗中,喝下一口后畅快地长出一口气。
吃饭间孩子们的目光也都注意着姐夫与父皇,生怕在饭桌上又吵起来。
好在这顿饭食从开始到结束都很平静。
饭后,李玥带着小慧与小武,还有一群宫女收拾着碗快。
长孙皇后小声道:“陛下,孩子们都说要去骊山住。”
让孩子们去骊山上住,倒也让耳边清净,李世民点头道:“无妨。”
收拾完这里,李渊和李世民相对而坐低声说着话,王公公站在一旁,言语间说起了张阳。
太上皇对陛下与张阳争吵之事很不满,这不是御下之道,也会让人觉得陛下是一个严苛的君王。
“张阳怎么说都是一个晚辈,你要多教导而不是苛责于他。”
李世民板着脸,“不是朕苛责,是他顶撞朕。”
“你如今已是天可汗,坊间都说你圣明,你广开言路,就要宽容,张阳这孩子朕也看了他许多年,到底是心性不坏,难道魏征进谏之时,你也能这般与之争吵吗?成何体统?”
“当时儿臣确实失态了。”
父皇不知道来龙去脉,李世民只好咽下这口恶气,也顺着父皇的话认错。
“朕年纪大了,也亏有玥儿与张阳那孩子照顾,你呀有时候就是太急功近利。”
李渊说着话,捶胸顿足一番离开。
都是做皇帝的,就算是李世民的成就再高,比之武德一朝更好,李渊该数落还是要数落。
小兕子迈步,“父皇,母后说要去骊山看看姐夫的新家。”
李世民抬头看向骊山,“也好,那朕也走一趟。”
走出行宫,张阳带着李世民一家子来到骊山的新家。
张阳揣着手走在石阶上,当初新家乔迁宴也办过了,太上皇他们来看过骊山新家。
去年来这里还是一片瓦砾,房屋也只是一个雏形。
等走到山顶,入眼的是一幢漂亮的房子,房子有两层,楼台做成了悬空样式,屋檐很宽,窗户很大。
样式并不好看,不一样的审美之下,李世民觉得这座房子丑陋至极。
等走到华清池,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华清池的池水十分清冽,池水干净,一眼可以看到底下的石砖。
小熊看着一群人走入新家,它只是抬头看了看,确认了是熟悉的人,这才又重新趴在屋檐下。
小兕子的目光扫视着,华清池前还有一些陈设,有一块巨大的木板,木板上画着一个古怪的图形,一旁写满了各种公式。
其他弟弟妹妹对新家已经很熟悉了,对小兕子来说这一切都很新奇。
李世民瞧见了一旁小木桥,“这也是你自己修建的?”
张阳点头道:“以后走动方便一些。”
“桥上木板太过厚实。”李世民一边打量着说话,走在桥上仔细打量,“手艺粗糙,工部的寻常工匠都比做得精细。”
心说这木桥还挺雅观的,这是在找茬,非要挑刺。
张阳默不作声跟着陛下。
来到温泉池边,将出水口堵住池中没有温泉水流出,改道流向一旁的水道,往华清池而去。
“如此好的温泉池,你竟然不利用起来。”李世民颔首道:“早年前朕也来过,在这里泡澡很是舒服。”
其实温泉水很容易脏,尤其是泡完澡之后要换水。
再者说媳妇也不喜欢温泉的味道。
本来一个好好的温泉汤宫就这么被拆了,整个池子在露天之下。
李世民心疼地感慨道:“朕当初在这里泡过之后通体舒泰。”
“敢问陛下泡温泉之前换水了?”
“怎么你以前也享用过温泉吗?”
不想搭理皇帝了,与他说良好的生活卫生习惯,他与我在炫耀。
道不同不相与谋。
生活习惯大相径庭,不是一路人。
除了华清池周边还有温泉汤池的地基被重新打理过,其他地方还是一片废墟,几间屋子倒是很大,都是分为两层。
建房子用料都是宫中原本用来修缮皇宫的木柴与上好的石料。
“你能一砖一瓦搭建起来,很不容易,此等毅力朕佩服你。”李世民绕着华清池走着,继续评价着这个新家。
“这间房子为何上着锁?”李世民又看到了门旁的牌子,“实验室?”
“这是我做实验的地方。”
张阳打开门,李世民朝着房间内看去,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透风之处只有三两个小洞,里面空空荡荡。
“一间空房子你为何上锁?”
“家里的熊很聪明,它会开门,要是不上锁它会进去方便的,怕到时候收拾起来乱糟糟,便锁上了。”
李世民稍稍点头,瞧了眼那只硕大的熊。
听说张阳家的熊很有灵智,不仅能够看家护院,还能耕地带孩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这么聪慧,就算再通人性也不过是个牲口,李世民又道:“将家安在山上,到了夏季便会酷热无比,你要如何应付?”
张阳笑道:“臣正头疼这个问题,今年开春刚迁入新家,还不知道怎么安排。”
又在骊山走了一圈,陛下没了兴致,与长孙皇后看了一圈后留下孩子们便离开了。
这一次留在这里还有小兕子,她很活泼,正教着小清清玩拼图。
张阳疲惫地坐在华清池边,看孩子们围着那头熊玩耍。
两位婶婶照顾在一旁。
“与父皇争吵的如何?”李玥突然来问道。
“同意让我们将那些陈粮都酿成酒水卖到关外。”
李玥低头看着池水中的倒影,池中倒影中夫君还是愁眉不展,有数不清的担忧,做不完的事情,想不通的人情世故。
这时的夫君是最疲惫,也是最不愿意说话的时候。
李玥安静地坐在一旁,侧目看着远处的山林。
第五百八十二章 陛下一直是个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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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松林在雨中显得更漂亮了,还能看到几只鸟儿停在树杈上。
从主屋看向南面,目光过了华清池便是远处一条小道直通山下。
李玥笑着道,“兵书有云要固守山地需蓄水,需要伐去树木,挖去草皮,烧成焦土。”
媳妇的读书涉猎很广,什么都看,医书兵书她都有所涉猎。
张阳席地躺着,目光看着阴沉沉的天空,雨势小了,还是有绵绵细雨落下。
“对别人来说兵书是这样的,对我来说又是另外一回事,留这山林对我来说有很好的掩藏作用。”
“若是他人放火烧山呢?”
张阳的腰间用一根布带子来做腰带,他翘着粗糙的脚掌,从后腰拿出一把蒲扇,“不然你以为忙活了小半年来给骊山修建这么复杂的水渠是为了什么。”
脑海中想着现在骊山的模样,夫君先前因为骊山的排水渠太过老旧,有不少地方拥堵这才会想着将水渠改道。
如今骊山的水道盘山而建,水流从山上而下经过田地,一路流向渭河。
首先要保住家业,就需要让骊山固若金汤。
其次李世民不会让骊山拥兵自重,他更愿意用兵马将骊山围起来。
今年避暑他就是这么做的。
闲来无事,张阳想起今天一早婶婶从长安城带了一个大羊腿来。
张阳起身,又道:“也不知道琉璃烧制得如何了?”
狐疑地看了一眼夫君,都说琉璃天成,如此珍贵的东西怎么可能说烧出来就烧出来。
每一次想要与夫君理论,他总是会说,琉璃此物就是用一些石料烧制而成,掌握了方式方法想要多少有多少。
孩子们正在玩闹着,李丽质的组织能力很强,小武和徐慧又是好帮手。
孩子们站成一排齐声数数地玩着跳绳,正不亦乐乎。
成本低,又能让孩子们玩得开心,还可以锻炼身体。
张阳绑好围裙瞧着一只硕大的羊腿,拿起自家的菜刀熟练地切着各个部位。
庖丁解牛的手法就是对牲口内部胫骨构造熟悉,从而将一只牛各个部位封为若干块,又能保留最佳的骨肉。
手法熟练地将这只羊腿分解好,羊骨头留着烤,其余关节用来炖汤。
日近黄昏的时候,一顿烤羊肉就在自家门前。
张阳将几只馕饼也放在一旁烤着。
孩子们玩累了,她们看着一串串羊肉垂涎欲滴,吞咽着口水。
都是正在长身体最关键的时候,玩了一天疲惫之后就要吃东西,吃完了接着玩。
她们就像是一只只不断吸收营养来强壮自己的小怪兽,撕咬着羊肉费劲地嚼着很凶横。
小清清一手抓着羊肉使劲嚼着,小嘴一张一合很用力。
不多时李世民便来了,对这个恶客又无可奈何。
孩子们齐声叫着父皇,李世民稍稍点头默不作声地坐下,拿起一块羊肉吃着。
张阳拿着一块还烫手的馕饼,烤过之后的馕饼脆生生,掰了一小块放入嘴里嚼着,“魏王殿下安排的饭食不合胃口吗?”
婶婶端来了麦酒给陛下,李世民一手接过喝下清爽又带着一些苦味的麦酒,“青雀安排的饭食很好,只是朕觉得孩子们不在行宫,没有生气。”
就算是皇帝,也是孩子们的爹。
王公公急急忙忙走上前,爬山有些吃力,安静地站在了一旁,看陛下需要什么,随时侍奉。
张阳回头看了一眼这群孩子,一个个吃得正香,李丽质照顾着小清清吃肉,帮着她擦嘴。
收回目光,张阳笑道:“是呀,孩子们多么无忧无虑。”
看孩子们在骊山玩得如此开心,李世民心里空落落,在宫里的时候这些孩子就没这么自在。
“有时候朕又想是不是这个爹没有做好。”
“做父母的都这样,我爹娘时常也教不好我,可我还是茁壮地长大了,亏欠之心谁都有,但求问心无愧,不瞒陛下我小时候遇到的人都挺好的。”
麦酒不怎么醉人,李世民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说说你小时候。”
夜色开始笼罩骊山,月亮早早就挂在了天际。
当天色完全入夜,夜空中出现了星辰,孩子们吵闹声依旧,她们在争抢着玩具。
张阳看着星空回想着当初,与皇帝说着自己的小时候,“我生在一个很偏远的山村,父母都是种地的,好在我爹以前跟着别人学过手艺,自己开了一个小作坊,用来锻造一些铁器。”
“后来呀……县里来了一个支教老师,村子里的孩子们都去上学,这位老师教书很有耐心,对我们也很关心。”
“说来惭愧。”张阳低着头道:“那时候孩子们都很野,有些孩子跑去县城三四天不回来,爹娘又不管,我老师会徒步走上数里路,把这些孩子们带回来,不让他们和那些闲散人士厮混。”
“我跟着老师学了很多,他是我人生最重要的向导,他也打开了我的眼界,也引导我们走上正途,不然我哪儿能学到这么多本领。”
李世民沉声道:“你的老师有很多弟子?”
张阳点头,“我以前和太子说过,我的同学们也很厉害,比我强的人也很多。”
“你的同门师兄弟在何处?”
张阳摇头道:“天下这么大,我哪儿知道他们在哪里。”
“朕听闻当初你跟着人逃荒,颠沛流离?”
“是的。”
“你一路从潼关逃荒到了长安城,你原先的家乡在何处?”
“家乡不在了。”
张阳说着违心话,抬着头继续看着星空,朗声道:“亘古不变不移的星空从来没变过,永远不变的白天黑夜,日月星辰。
抬头面向星空,又道:“陛下,我一直都在故乡,从来没有离开过。”
见张阳不愿意多说了,李世民也不再追问了。
君臣两人安静地坐在池边。
今天晌午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君臣俩人,现在安静坐着,谈话间又像是两个挚友。
王公公闭着眼站在一旁,心情复杂,这陛下与县侯的关系真是匪夷所思。
又聊了小半个时辰,张阳笑道:“我要在骊山建设钟楼。”
李世民稍稍点头,“朕听稚奴说过,让你在骊山建设新家当年已经有人弹劾逾制,你要建设的钟楼很高吗?”
摇着手中的蒲扇,张阳轻描澹写地讲着,“我看过建设营造书,这方面沿袭了前隋的律法,从地平线算起,我钟楼建设山上,但不住人,而且并不是耸立,而是横卧,便可以绕过逾制,陛下说我钻空子也好,反正不给朝中添麻烦。”
麦酒喝多了,李世民打了一个饱嗝,从宫中到骊山,孩子们欢笑声也停下了。
缓缓站起身,已然有了睡意,他整了整衣衫,“没有钟乐,更没有仆役照料伺候,就是这么一个池子简单的房子,如此住着不寡澹吗?就连虞世南家中尚有十数名婢女伺候。”
“唉……虞世南老先生老当益壮必定异于常人,在下深表佩服。”
一阵信风吹过,眼看就要下雨,张阳也跟着站起身,刚刚还月朗星稀,此刻夜空又不见了星月,远处的天际闪过一阵雷光,六月的天气多变。
眼前还没下雨,远处的天际已经是霹雳不断,相隔太远又听不见雷声。
张阳拱手道:“陛下,臣一家人自清贫而来,一身清贫怎敢入繁华。”
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李世民绕过华清池,踏上下山的石阶。
张阳笑着送别。
回到骊山的小行宫,夜空中闪过一阵雷响,倾盆大雨落下,李世民匆匆走入屋内。
长孙皇后正坐在油灯边看着一卷书,“这是玥儿将这些年所学的本领,与张阳一起编撰的书籍。”
李世民瞧了一眼这卷书的背面写着科学两字。
“这小子果然还要继续着书。”
雷声隆隆作响,长孙皇后看到书中内容只有寥寥几页,皱眉将其放下,这还没有完全编撰完,只有开篇简单的一句话:检验世间的真相与万物存在的形式。
帮着陛下将外衣脱下,便问道:“此去骊山,陛下可有收获。”
“张阳的话语说一半留一半,他不愿意说太多,朕也不好强迫他。”
长孙皇后整理着衣裳,“往后再慢慢试探吧。”
骊山上,夜空电闪雷鸣,小清清和小兕子都被雷声吓得睡不着。
李玥抱着两个丫头回了卧房,媳妇还别有意味地瞪了一眼。
见此情形,张阳心里算是明白了,今晚要自己一个人睡了。
来到书房,拿起一旁的茶杯,想要喝口茶水,发现茶水没了,又拿起水壶也是空荡荡。
将其放下,张阳朝着屋外唤道:“小慧。”
正在与小武一起整理玩具,徐慧回眸道:“师父有何吩咐?”
张阳晃了晃手中水壶,“帮我烧壶水。”
“嗯。”徐慧乖巧地接过水壶,“这就去烧水,炉子还烧着的。”
张阳扒着书房的门,看小武一手收着裙摆耐心地捡起地上的玩具,又道:“小武,拿些空白的纸张来。”
小武抬首道:“嗯,这就去。”
将手中的积木放下,小武急匆匆出门。
徐慧正坐在屋檐下,用蒲扇扇着炉子的出风口,师姐妹两人相视一笑,小武撑着伞,一手提着油灯去一旁的藏书阁拿出几卷厚厚的白纸。
雷光闪过的时候,刹那间可以看到自己的身影。
要是放在以前也许会害怕,可跟着师父与老师学过知识后,用那些学识与理念来武装自己,小武便什么都不怕了,她走出藏书阁,关上门。
稍稍抬起手中的雨伞,抬头看着看着雷光闪过夜空。
在骊山上觉得天都是这么地近,眼神中更有傲视上苍的感觉,科学的奥秘在于看透世间万物的形势。
上苍雷动不过如此,这便是师父言传身教的科学,那是一门可以让人披靡世间的学识。
驾驭自然规则,从而看破虚妄,用事实来验证真理。
小武的布鞋踩着雨水打湿的地面,怀抱着一卷纸匆匆走到屋檐下。
徐慧笑道:“师姐,老师的纸湿了。”
小武低头看去,果然这卷纸的末端被雨水打湿了。
“没事,送进来便好。”张阳听到屋外两姐妹的话语,朗声道。
水也烧开了,徐慧和小武拿着纸与茶水走入书房。
张阳拔高了油灯的灯芯,整理着一张张纸。
小武将纸张打湿的尾端裁剪下来,而后铺开在师父面前的桌上。
徐慧泡上一碗茶水。
“小武啊,你去把书架第二行,第三排第六本小册子拿来。”
“嗯。”小武应声垫脚伸手拿下一本小册子,好奇地打开看了一眼问道:“师父,这是科学的题纲吗?”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点头,“嗯,你老师编撰一册叫做科学的书。”
徐慧帮忙研磨,小声道:“此书一旦面世,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从小在书香门第,徐慧看过不少书籍,他清楚老师的科学讲述的是什么,诸多理念与阴阳,儒道相悖势必会引起世间人的声讨。
张阳接过小武拿来的小册子,“没想让科学一书面世,只是写下来,以后慢慢完善,留待山门传承用。”
师父的书房总是乱糟糟,有各种图纸,书卷也散乱摆放。
书房其实很大,但放了四五个书架之后便又觉得小了。
要说师父的书太多,其实老师要看的书更多,整个藏书阁都是老师的书房。
而师父就只有主屋中的一间。
张阳修改着科学的提纲,媳妇想要将力学放在最前面,显然不合适。
喝下一口茶水,张阳又道:“什么时辰了。”
小武看了看主屋正堂内的摆钟,回道:“子时了。”
家里很安静,雷声已经停了,只有这场暴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小熊鼾声响亮,睡得正香。
张阳低声道:“家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正是用宵夜的时候,小武怀抱着一大堆的书卷,整理书房有些狼狈,道:“今晚还有许多羊肉剩下。”
“老师没吃饱吗?”
张阳板着脸,“和陛下畅谈了许久,吃了三两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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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清贫惯了
缓缓放下茶杯,又道:“我记得皇后是不是让人送了一些江南进贡的米糕。”
“嗯。”徐慧重重点头。
“吃了它吧。”
“啊?”小武讶异道:“老师一直舍不得,说是要留在给小清清庆生吃。”
“再不吃就发霉了。”张阳走出书房,来到正堂的后方,这里是媳妇平时藏吃食的地方,还有一些肉干与葡萄干。
张阳往嘴里吃着肉干,又找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小盒子果然是三块白色的米糕,米糕很硬应该是糯米做的。
张阳在炉子上放上一块铁板,再拿出几块羊油先煎着。
等铁板上有了一层油水,将洗好的米糕放入。
等两面焦黄,张阳再撒上一些葱花,拿起快子咬下一口,有些拉丝的米糕入嘴嚼着,碳水果然是人类的快乐源泉。
这一刻人生真谛是如此地清晰。
再看眼前小武与徐慧两个丫头,张阳道:“你们不吃吗?”
她们不住地摇头,这是老师一直留着舍不得吃的,被师父给吃了,更不想动快子。
张阳索然道:“夜色也深了,你们休息吧。”
稍稍行礼,徐慧和小武快步离开。
三块米糕下肚,也有了充实的饱腹感,小武也十四岁了,徐慧比小武大一岁,经过媳妇这些年的教导,她们从最基础的几何运算,已经朝着更复杂的函数而去。
十五岁的年纪能够掌握这些运算属实不容易,就算是放在后世也是数学尖子生。
毕竟在这个娱乐生活寡澹的时代,学习是她们最大的乐趣。
不过这两个丫头偏科很严重,尤其是文科这一块,徐慧倒也还好毕竟从小有文科的底子。
小武的情况就比较严重,写文章一直都是她的短板。
文理全面发展本就是一个大难题,能够全面发展的人也是少数,倒也由着她们了。
吃饱后,帮着媳妇整理科学书的纲要。
睡意袭来,张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早晨被李治的喊话声叫醒。
这才发现自己伏在桌上趴了一夜。
坐在屋前梳洗着,耳边是李治絮絮叨叨说着是朝中弹劾的事情,“姐夫,那些老儒生向父皇进谏,要毁了摆钟说是记录时刻之物,有违礼法,若摆钟横行于世间势必只会让人们徒增劳累。”
张阳将漱口水倒向一旁的盆栽,当人们有了非常精细的时间概念之后,便可以安排一天的行程以及一天所要做的事情。
如果将这些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以儒家重人的理念想那就是违背人性。
“他们难道就不会想着为社稷为民生做点贡献,有智慧也不能整天弹劾人对不对?”
张阳义愤填膺。
同样义愤填膺的还有李玥,听了徐慧与小武的话她才知道自己留着的米糕被夫君给吃了。
那些老儒生是最重人文理念的人,也是最有治人情怀,最有个人修养的一类人。
他们往往将礼教置于最高处,礼,仁,义是他们的毕生所向。
当时间更精细地展现在世人面前,这便是违背了他们的主张。
李治又道:“他们还说当一个人被时间所捆绑,人就不是人了,而是成为了利益者得利的工具。”
张阳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牙齿,正看着却见一道幽怨的目光,瞅着镜子一看目光的主人正是自己的媳妇。
昨天雨水下了一天一夜,早晨骊山的空气很不错。
见媳妇快步走来,张阳装傻地笑着。
“夫君为何还像孩子一般偷吃东西。”
“我没偷吃呀。”
李玥伸手拧着夫君腰间的软肉,“小武和小慧已经交代了,夫君还不承认?”
忍着疼痛,张阳小声道:“我那是正大光明所食用。”
她挥起一拳打在那结实异常的肩膀上,这两年修建新家都是力气活,这一身结实的肌肉跟石头似的。
只是夫君的骨架并不宽大,穿衣也显瘦。
让婶婶照看弟弟妹妹们,李玥也将头发扎成马尾辫,夫妻俩便开始绕山腰的小道开始慢跑。
“好不容易弟弟妹妹在家,你可以多照顾她们。”
李玥的眼神坚定,“我要养好身体。”
从小体弱的媳妇,现在最看重的就是健康,对她来说活到成年犹如再活一次,这一次她要活得更好。
一路跑到第二处石阶,李玥擦着流下脖子的汗水,扶着石阶坐下来放松着自己的膝盖和脚踝。
张阳拿出竹筒水杯递给她。
喝下一口水,李玥看着远处的景色道:“骊山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父皇先与夫君吵架,再有昨夜安静的长谈,既要夫君臣服又有收服之意,看似父皇对夫君看重,有歉意的再来拜访。”
“实则是希望夫君能够对父皇更忠心。”
张阳也在一旁坐下,“恶毒的天可汗,他从来不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话语顿了顿,张阳又道:“还有那群弹劾我的老儒生,他们人前贤圣背后混账,都是小人,彼其娘之!欺人太甚!”
注意到她诧异的目光,又疑惑道:“怎么了?”
李玥一手托着下巴,身体侧靠着夫君的肩膀,“什么时候又招惹儒生了?骊山的仇家越来越多了。”
话语中带着一些责怪,张阳笑着,“他们越是反对的事物,就说明他们越是害怕,反正杀人灭族的坏事都是你父皇在做。”
她突然又笑了,笑得有些得意。
清晨的风吹过的时候让人感觉很舒服。
“我们还是用琉璃装门窗吧。”
“不行。”
见她还是杜绝又一脸坚定,张阳道:“那我不帮你编撰科学书了。”
“那也不行!”李玥又道。
“唉,女人。”
“……”
张阳从怀中拿出一颗一块琉璃,这块琉璃是个三角棱形,“你看。”
“咦?好漂亮的琉璃。”李玥一手夺过端详着。
这块琉璃只有寻常玉佩大小,但透光度比以前好了不少,就是易碎,其中还有不少白点,往后再想办法去除杂质就好了。
张阳握着媳妇的手将它对着晨光。
李玥眉头紧锁不知道要做什么,侧脸看去脸颊距离自己很近,感受着夫君呼出来的热气,本来汗流浃背此时又觉得更热了。
经过几番调整,地面上终于出现了一道七彩色光影。
“好看吗?”
听着夫君的话,李玥伸手这道七彩光影就在了手上,“这光影抓不到又拿不住。”
本以为她会很高兴,也会很欣喜,应该会觉得很浪漫才是。
张阳失望放下手中的棱镜,“果然还是太老套了。”
收下这枚棱镜,李玥又觉得米糕被吃了不心疼了。
张阳小声道:“我们把它卖了从你父皇手中赚一笔如何?”
“不好,夫君说过的,我们不能这么物质。”
“物质……”张阳闻言有些麻爪,“我这不是物质,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这种东西,早卖早赚点。”
“那也不行。”她将这个棱镜收入怀中,“家里的钱够用了。”
本来就是想送给媳妇,日子很平澹,她对华贵的事物兴致并不大,反而更喜欢实用一些家具。
“果然是清贫惯了。”
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休息了片刻,夫妻这才都回山上。
见媳妇抱着自己的手臂,张阳道:“身上都是汗水。”
“没事。”李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婶婶看着夫妻俩回来了,也安心了许多。
该是上课的时辰了,李玥给弟弟妹妹们讲课。
昨晚孩子们玩闹了许久,也换了许多衣衫,此刻华清池上挂了许多晾晒的衣服。
想到李治说的事情,那些老儒生总说一些大而空的理想。
可这些大而空的理念往往会拖累发展,想要发展就要脚踏实地,需要有精细的工作安排。
生产力才是走向富足的根本,如果只是一味地用那些老儒生的理念办事,只会让积贫者更贫穷。
张阳揣着手站在华清池边一脸惆怅,“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呐!你们的话除了徒增烦恼,没有任何用处。”
阻碍骊山的发展都是敌人,他们越是心虚越是害怕,才会反对。
自我内耗不是一件好事,骊山的发展脚踏实地一片向好,容不得他人来插手。
温泉池边该肥地了,这个季节是肥地的好时候,将泥土填上之后长出了野草就说明可以种菜了。
从河西走廊以西,这里是西域。
裴行俭用布包着整张脸,长久生活在关中第一次面对西域这种环境,第一次来这里整个人像是被嗮干的肉条,嘴已经干裂,皮肤到处都是干裂的痕迹。
骑在骆驼上无精打采,众人第一次来西域,狄知逊在河西走廊特意安排了一个高昌人来做向导。
这人关中话不流利,说话时用关中话带着胡人话,听起来很费解。
裴行俭拿出罗盘,这是外交院给的罗盘,一般出去在外的使者都会给安排。
看着罗盘上的指南针,裴行俭对照着地图,听着这个胡人向导话语,与他所指的方向没错。
“薛大哥,穿过这片胡杨林就是安西都护府了。”
波斯王子卑路斯同样骑在骆驼上,“来大唐时就走的这条路。”
西域都护府就建设在安西四镇的东南面,这里距离高昌也不远。
又走了一段路远处出现了一个村落,胡杨林中有一条小溪,溪流并不大宽敞有三两西域女人正在往陶罐中舀水。
她们见到唐军队伍急急忙忙回到了村落中。
队伍在村子里停下,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人走了出来,这人穿着唐军的甲胃却是西域人模样。
向导与他热情说着话,那人面无表情地躬身行礼,“高昌军守备军,队正壹号见过都护。”
对方的关中话说得很好,这让裴行俭有些意外,他翻身下了骆驼,“高昌兵马在西域很多吗?”
壹号回道:“在西域确实有队伍,人数不多,还请都护入府。”
这处都护府建设得很简单,一个不大不小的宅院,整座村子都属于都护府的范围,还有三百西域兵马。
壹号说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兵员虽然不多粮食却有满满一仓,整个都护府的情况都是这么简单。
裴行俭小声道:“薛大哥,王大哥西域人的名字都这么古怪吗?”
来西域的路上,王玄策与薛仁贵很能相处得来。
俩人都没有答话,而是看着四周,接下来众人要在这里住一段时日。
众人走入都护府,壹号又道:“还请波斯王子随在下前往西突厥,之后改道前往波斯。”
先不急将波斯王子交给他,裴行俭问道:“你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是张尚书赐名,在下本是奴隶没有名字,在下为张尚书办事。”说着话他又拿出一封信件,“张尚书都在信中写着。”
裴行俭将信将疑地打开这封书信,信纸很长确实是骊山特有的纸张,这种纸不同于宣纸。
骊山纸很厚实,也很粗糙。
裴行俭确认了注脚的礼部尚书印信,信是密信寻常人看不懂其中内容,许敬宗当初也说过密信的事。
他拿出一册译本对照着看完也花了半个时辰。
“下官明白了,还请波斯王子随他前去波斯,此时波斯危急刻不容缓。”
本来有些六神无主的卑路斯顿时来了精神,带着自己的仆从翻身上了骆驼,与壹号匆匆离开。
王玄策问道:“裴都护,信中都是对西域的安排吗?”
裴行俭神色凝重,“不只是西域,张尚书还有更远的安排,是一件很大的事情。”
而此刻辽东,高句丽的形势一样严峻。
张大安站在江边看着李义府让船夫划船而来,过了这道江便是高句丽地界。
而在这条江边没有一兵一卒。
等人上岸,大安拱手道:“按照义府兄的安排,我已经撤走了这里所有兵卒。”
李义府走上岸松了一口气,“那位高句丽王就要过世了,下一任高句丽王已经有了人选,但也怕渊盖家趁此作乱。”
大安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下官的兄长从长安送来的消息,你我在辽东的这些年,关中发生了许多大事。”
李义府看着信件呼吸沉重,“这信上所写可是真的?”
知道他与世家子弟有过节,因为身世的关系,他受了不少欺负,大安笑道:“兄长,亲笔所写岂会有假。”
第五百八十四章 趁火打劫的皇帝
李义府与大安在江边聊了许久,俩人分析着现在的局势。
“以现在高句丽的形势来看,大乱还未显现却已有了不少征兆,在下逐渐明白接下来要如何做了。”
说着话,现在大安心头多有疑惑,又不解道:“听说本来朝中派了王珪来接替郡守,但中途生了变故,外交院帮我们帮助了朝中,给辽东争取了时间。”
“也不知道朝中形势如何了。”张大安更担心因为辽东的事情,朝中会将几个兄长推到风口浪尖。
如此一想心中的负担更重了。
张大安打了一声唿哨,一家三口便走了出来。
那个孩子看着模样约十三岁,父母三十岁左右,大安嘱咐道:“他们一家也要去对岸采药,明面上他们不与你有瓜葛,眼下高句丽形势严峻,你可以与之里应外合,接下来我会继续派人去对岸。”
李义府拱手道:“多谢大安兄弟安排。”
“不妨事,这里也有不少居民想要卖点山货。”
李义府坐船又去了对岸,大安回到了住处,这些天他便一直住在江边。
独自一人住着,大安也觉得越加自在,从一个牛皮袋中拿出一卷书信。
这卷书信已经看了很多遍了,骊山已经很久没有让人从骊山送信过来了。
家中两位兄长上月来信说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
每一封家书他都藏着,每每拿出来看看。
大安又抬头看向门外天空,他心中几次有冲动想要回去,好好照顾病重的父亲。
可想到兄长的嘱咐,不想一直在兄长们的羽翼下做个孩子,要做出一番成就与事业,才不枉费十数年苦读所学。
况且骊山送来许多银钱过来,每一次送信去说了辽东的困难,总是没有任何推托,全力相助,人力物力悉数派来。
大安心情越发沉重,他觉得谁也不能辜负,除了一番成就,觉得自己没什么任何东西能够回报兄长们。
只有将辽东大计办好,将这里安排好了,才能回报兄长们照顾。
收拾了一番心情,大安又去查看田亩的情况,粮食收获的季节最是不能耽误。
“现在长安也一定是粮食丰收的季节。”他心中暗暗想着,又回想当初在东宫的日子,兄长对徐孝德的细碎言语甚是厌烦,还有太子时常言语劝阻两人争吵时的场面。
总是怀念,想起从前脸上不自觉有了笑意,等回去之后一定都要去见见他们,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样了。
随着大安的思绪想着长安城。
长安城东南方向的骊山,张阳与李泰面一人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
身后的小行宫正在商议着一件大事。
房玄龄和郑公,还有赵国公长孙无忌都来了。
张阳面无表情站在雨中,看着雨水不断落下,眼前又成了一片雨帘,一边的肩膀已经被雨水打湿。
李泰的神情很是厌烦,“这都七月了,这天怎么还下雨,让不让人收粮食了。”
收粮倒是不着急,七月中旬也可以。
本来还在骊山修建新家,一个急报送入长安城,吐蕃再一次爆发了内乱,这一次的内乱有些严重,是因为松赞干布太过照顾吐蕃的贵族,从而导致不少散户牧民不服气。
松赞干布将更多的牧场分给大牧场主,从而将散户迁回。
他想要整顿吐蕃的人口与牧场分配,将其收拢管理,让吐蕃的民生发展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想法是好的,可他忘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有土地的贵族与寻常牧民人家的矛盾一直都是有的。
就像是扶持门阀来协助治理地方,而不指派自己的官吏。
不站在群众一方,而站在少数人的利益侧,不出乱子才怪。
张阳心中暗叹松赞干布走了一招错棋。
再者说眼前的,因为吐蕃爆发了内乱自己这个礼部尚书不能不管不问,还要在这里等着陛下的召见。
天可汗的野心很大,他想要也更多。
不多时李承乾匆匆赶来,他带着许敬宗和大象大素三人。
吐蕃内乱,皇帝开会,朝中对此还要有许多的举措,天可汗不想错过这个时机。
等人走到了近前,张阳行礼道:“太子殿下。”
李泰装模作样行礼,非常地不恭敬。
李承乾也是一笑置之。
这兄弟两人的不和睦,张阳看在眼里,不过过了多少年,李泰和李承乾之间水火不容就没有变过。
现在李承乾也蓄起了胡子,他皱眉道:“情况如何了?”
“还在商议,多半不会这么快有结果。”
许敬宗和大象大素同样神色凝重,众人在小行宫前站着。
一个时辰过去,天色也逐渐要入夜了,王公公走出来道:“陛下让诸位入内用饭。”
李泰终于松了一口气,见太子挪动脚步,他先一步走上前。
这座小行宫就是他让人建设的,李泰完全将李承乾当成一个客人。
众人走入屋内,眼看就要入夜了,此刻屋内点了几盏油灯。
王公公让人端来了饭食,李世民用咸鸭蛋与卷心菜就这么吃着,吃得还挺香。
皇帝的饭食与众人都是一样的。
长孙皇后已经去骊山上的新家了,看来这种局面的商谈还要进行很久。
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用君子的方式来看,眼下吐蕃内乱大唐乘人之危是不对的。
可天可汗不是君子,吐蕃虽然是苦寒之地,但人家土地面积大,已经盯着那片地许久了,开疆拓土的事情谁都喜欢。
李世民更喜欢,他很想在松赞干布这个危难之时,给予要命的一刀。
毕竟松赞干布能够拉起当初散乱的吐蕃部落,和这种有才能有才干的君王做邻居,天可汗打心底里是不愿意的。
这种人早除之,心里早舒坦。
屋内很安静,只有众人吃饭的声音。
少有吃到咸鸭蛋的许敬宗吃得最香,就连房玄龄与郑公也不顾形象,吃饭时的动静很大。
张大象与张大素倒是还显礼数,家中老父亲就在骊山住着,他们平日里也能吃到咸鸭蛋与卷心菜。
夹起一块卷心菜,张阳默不作声地吃着,这个卷心菜被天可汗非常霸道夺了名字,现在叫做贞观菜。
众人一顿饭吃完,王公公给大家倒上麦酒。
这种清爽的麦酒只有骊山才有,喝过一次就让人喜欢。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喝不惯这种酒水,他们更加喜欢茶水,于是王公公让人端来了热茶,给诸位都端上
天可汗注重贤才,尤其是眼前这些重臣。
王公公是在宫中老人,他知道要怎么安排陛下才会满意。
倒是郑公不介意这种酒水,他喝下一大口还赞叹道:“这酒水竟如此爽口。”
喝惯了寻常的酒水,有些难以接受带着一些苦味的麦酒。
房玄龄品尝着茶水,对魏征的这些话并不觉得意外,大家同朝为官对各自的生活习惯多少有所了解,魏征喜欢醋芹这等重口的菜色,这种麦酒自然也不在话下。
李世民低声道:“若向吐蕃境内派去兵马诸位以为如何?”
谈话再次开始,张阳以及礼部三人都沉默不语。
礼部尚书装木凋一动不动,许敬宗也一样坐得端正像个木凋。
话语说了是否向吐蕃派兵的事情,还要时刻防备会不会引起朝中言官的议论。
就是要名正言顺地出兵,还要让松赞干布心服口服。
天可汗图谋吐蕃,但还要一个好名声。
有道是做了坏事的人是坏人,对皇帝来说并不是这样,皇帝既要做坏事,又要做好人。
甚至怀疑这天底下的皇帝,是不是多少都有一些精神分裂的毛病。
再说了皇帝的三观与寻常人的三观是不同的,一个坐拥天下能够决定万千人生死的皇帝,他的三观能正常吗?
不指望李世民正常一些,张阳更愿意让大唐下一任继承皇位的人三观正常一些
做木凋是一件很轻松写意的事情,因为你不用说话,也不用开口,甚至眼前的话语声都可以不停,一动不动地坐着,除了呼吸没有其他的功耗。
终于皇帝的目光看了过来,“礼部是否可以派人前往吐蕃,劝说松赞干布让朝中出兵帮助他戡平内乱。”
人家吐蕃爆发了内乱,天可汗就急着开会,找机会从吐蕃身上刮一块肥肉下来。
张阳从石化状态中解除,“在下以为不用派使者与松赞干布说明。”
话语一出,房玄龄与长孙无忌的神色各异。
“麻烦大象兄解释一下。”
被张阳这么一说,张大象有些犹豫,明明是陛下让张尚书讲话,这边插话不合适。
见大象兄神态紧张,话语有些说不出口。
许敬宗连忙行礼道:“陛下,张尚书的意思是在吐蕃境内一直有礼部的官吏在,并且依照当初的大唐与吐蕃的约定,大唐的兵马进入吐蕃境内,不需要告知松赞干布。”
这是当初张阳与陛下在武德殿与松赞干布议论出来的章程,对此许敬宗记忆犹新,因为那时候张阳与陛下大吵了一架。
怎么可能让人忘记。
许敬宗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陛下那面红耳赤,要将张阳五马分尸的架势。
李世民沉声道:“如此说来朕只要派兵便可?”
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又开始商议了起来,魏征喝着麦酒一时间没有讲话,既然合乎礼法与两国邦交的规矩,他自然无话可说。
张大象向许敬宗投去感激的目光。
许敬宗尴尬笑了笑。
张阳此刻也在发愁,要说应付朝堂规矩和为人,张大象更能服众,但要说能力上许敬宗则更胜一筹。
张阳心里也是一团乱麻,随着年月的增长距离三十岁了也不远了,马上就要退休了,需要有人接班才行。
只是派兵去帮助吐蕃平定内乱,李世民显然不满意,皇帝想要什么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没有说破而已。
李世民颔首道:“若平定了内乱,也可以送一些粮草去吐蕃,帮助吐蕃恢复民生。”
长孙无忌点头道:“如此一来陛下可收服吐蕃民众之心。”
谈话到了这里,李世民心中有了大概的计划,他扫了一眼众人,承乾与青雀站在最后方。
油灯并不明亮,窗外的夜色漆黑,只有雨水还在不住落下。
众人的表情一时间有些看不清,夜风吹入的时候油灯的灯火忽明忽暗。
李世民看到了张阳眉头紧锁的神情,这种表情好像是吃了一条虫子一般。
朕好不容易商议出来的方略,对他来说不如那弃之敝履。
“张尚书可否有别的想法,你也可以畅所欲言,朕纳谏纳策,也不会让忠正之言闭塞。”
“唉……”
一声叹息在屋内回荡,长孙无忌不解道:“张尚书,何故叹息?”
张阳啧舌道:“在下以为除了这些,还有许多事情要办,堪平内乱与事后治理确实重要,但这件事就此揭过了吗?”
房玄龄扶着下巴的胡子开始思索。
魏征同样愁眉不展。
长孙无忌对张阳这个人没什么好感,尤其是高士廉的警告,他心里对这位礼部尚书一直警惕着。
大家都是为了社稷,平日里的冲突也就算了,让裴行俭去西域的事情也忍了。
他也是为了社稷着想,便朗声道:“若不就此揭过,礼部还想做什么?”
张阳站起身看着门外的雨夜,现在的心情就像是雨水落在地上一样凌乱,缓缓道:“既是动乱,就要找到动乱罪魁祸首,找罪魁祸首除之,才能平复民心,赵国公以为如何?”
“那是当然。”长孙无忌没有否认。
张阳又道:“而这个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松赞干布。”
闻言,房玄龄登时瞪大了眼睛,魏征本来昏昏欲睡,又顿时来了精神。
长孙无忌更是当场起身喝问道:“张阳,就算是你们礼部主张邦交事宜,一国国君岂能说杀就杀。”
就连李泰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是夏日,众人身上都有汗水。
衣服因为汗水粘在身上很不好受。
“赵国公少安母躁,在下没说要杀了松赞干布,只是当初吐蕃与大唐一战之后便有约定,大唐对吐蕃有收缴赋税之权,既然吐蕃内乱了,想必秋后的赋税无法交给大唐。”
第五百八十五章 闭关修炼的县侯
“大唐一来可以派人帮助他们去治理,二来要稳定吐蕃的民心,派兵派使者去将松赞干布请来,并且任命禄东赞为逻些守备将军,镇守逻些以求稳定。”长孙无忌思量一番,不得不说这个举动很大胆,而且很容易引起吐蕃人的抵触和朝中的非议。
但再一想禄东赞本就是吐蕃的大相,好像又不算勉强,还有些合适。张阳的话语继续,
“陛下乃天可汗,吐蕃在两年前已经臣服,自然可以封禄东赞为吐蕃的统领大将军,并且召见松赞干布来长安城,再带一些吐蕃人来大唐,入国子监学习中原治理之策,学习让吐蕃更加平稳的方式方法。”
“天可汗是受诸国参拜,更是诸国的父兄,作为父兄自然要帮助各国治理,想来西域诸国乃至漠北漠南诸多部落都会欣然理解,我们是为了吐蕃好,吐蕃的子民也会响应天可汗。”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了安静。
长孙无忌将这番话反复推敲,总觉得什么地方,这次的叛乱来得很突兀。
但一时间又想不到能够关联的证据,便问道:“张阳,你怎知吐蕃人会响应?若是他们为护松赞干布从而抵抗当该如何?”许敬宗拱手道:“赵国公多虑了,外交院这两年一直记录吐蕃各部牧民的想法,并且将他们心境变化记录了下来,天可汉圣明之名,早已传遍了西域,现已经传遍了吐蕃。”
“高昌的富裕,河西走廊的富饶皆是天可汗治理之功,一个能够让子民过上平静安宁,又生活富足的天可汗自然能够受到万国的朝拜。”看夜色已经深了,张阳与长孙无忌各持己见。
李世民便道:“此事明日再议,诸位且留在行宫内休息。”王公公闻言低声道:“还请诸位随老奴来。”
“张尚书留下。”因为李世民的一句话,张阳的脚步僵在原地,机械般地扭头看向他,
“陛下,天色不早了,我也要休息的。”
“且坐下。”李世民又灌了一口麦酒。张阳闻言只能坐下看向门外,李泰投来的同情的目光,给皇帝打工很不好,一来没有加班工资,二来别说休假了,没让人随叫随到就不错了。
而且没有什么福利,就算是有福利也仅仅只限于皇帝看重的臣子,寻常小吏想都不要想。
当然了要是皇帝富裕的话,就另当别论了。等人都走了,李世民终于开口了,
“吐蕃这一次内乱是不是你们礼部所为?”
“不是。”张阳回答得果断。
“呵呵呵……”李世民冷哼着,
“朕安排吐蕃的密探说这两年你们礼部派了不少人去吐蕃,到处游说他们心向大唐,甚至有不少人坚信只要跟随大唐,只要将吐蕃交给大唐治理,吐蕃人就会过上更好的生活。”张阳喝着茶水,试图压抑着自己的困意与倦意,
“陛下,那是他们的所思所想与我无关。”
“对,这些当然与你无关,就算是礼部所安排的这一次内乱,你也不会承认的,你也是个能够隐忍的人。”张阳又道:“陛下此言不妥,我向来睚眦必报。”
“吐蕃的经营你筹谋多年,难道还不算隐忍。”张阳放下茶碗再次叹息,
“唉……这世上除了我媳妇,没有人懂我,陛下也不懂我。”
“此事必定是你们礼部安排,甚至这次内乱也是你们扇动。”
“陛下说笑了,我们哪来这么大本事,是松赞干布罔顾群众利益,这才会被反噬,希望陛下引以为戒,以后一定要站在群众的一边。”
“朕当然会为了万千生民着想。”有人说张阳有才能吧,他的才能其实并不高,张大象与许敬宗才算是真正的有才能之辈,礼部上上下下都是他们在安排。
这小子就不是一个为官的料,他也不懂吏治更不会管着手下。就是这么一个没有才能的人,偏偏能够将一群有才能的人为自己所用。
张阳唯一的才能就是他的匠作手艺与料事于先。
“朕觉得你唯一的才能便是能够过日子,朝中这点银钱在你手中安排,一文钱能够用出一贯钱的效用。”夜里很安静,雨水停歇了,屋檐还有水不断滴落。
滴答滴答的动静很好听。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
“陛下见笑了,我以前就是从清贫生活中来,每天都在想着如何省钱,如何攒钱,为朝中开源节流,等一切都平稳了,我也可以撒手不管了。”一口茶水呛在喉咙口,皇帝咳嗽了好一会儿,王公公急忙上前帮忙顺气。
“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看着他离开,皇帝的脸色带着笑意,王公公看到陛下的笑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陛下高兴。
夜色很黑,张阳走到山脚处,就看到小武和小慧两个丫头提着小灯笼等在这里。
“你们一直等在这里吗?”张阳问道。小武解释道:“雨水刚停的时候下山便等着师父了,老师说雨天石阶会滑,夜色如此黑,走不好。”有了两个丫头一前一后提着灯笼,张阳心中泛着暖意,果然还是媳妇照顾自己。
走到骊山上,华清池边,这里的房间都点着灯火,孩子们的身影在华清池边。
长孙皇后正给孩子们缝补着衣服。小武和小慧将灯笼挂好,也去忙她们自己的事情,场面很是温馨。
张阳行礼道:“见过皇后。”长孙皇后皱眉点头,
“嗯,都是为了国事,也是辛苦你们了。”
“倒也不辛苦。”
“嗯。”皇后缓缓点头,继续缝补着衣服。张阳绕过华清池,来到自己主屋前,两位婶婶拿着一个个烧着的碳盆,放在新家的各处。
闻着有艾草味,这是用来驱散蚊虫的。这场雨水下了之后,蚊虫也该出来了,两位婶婶耐心地给新家做着除虫的准备。
皇后身边还有三两宫女,她要在这里照顾皇后,因为这两天小行宫已经成了陛下商议政事的场所,皇后这两天都要住在这里。
李玥从炉子边拿起一块烤好的饼,
“夫君饿了吧。”用今年新收麦子做成的饼很香,张阳吃着饼,笑道:“确实饿了,在你父皇那边又吃不了多少。”李玥温柔地笑着,小声道:“这两年母后老得好快。”她撕着麦饼也吃着,
“其实母后很辛苦,她在宫中要照料的事情太多,要应付宗室中人,更要应付宫中的妃子,还要应付各路勋贵的女卷。”
“都说父皇是天可汗,母后母仪天下,但又有谁知道母后平日里的劳累。”听着媳妇的话语,张阳思量着吐蕃的安排,首先松赞干布留在吐蕃的时日越久,这个隐患便越大。
一个有才能的君王,早晚会再起来,也担心他松赞干布会不会再次起兵。
大唐需要富强就需要长久的稳定,而松赞干布这种时不时就想要挑战大唐与天可汗掰手腕的人,是大唐富强的阻碍。
收服吐蕃势在必行,距离吐蕃成为大唐版图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失去了群众依仗的松赞干布,就是一个失去民心的国君,贵族与牧民的对立是一个长久又严峻的矛盾。
隔岸观火是上策,趁火打劫才是上上策。
“夫君在想什么?”听到媳妇的问话,张阳躺在躺椅上,揽着媳妇的肩膀,
“我在想,我再不退休距离发疯不远了。”李玥笑道:“夫君何出此言?”张阳低声道:“我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和我说,明明真理就在眼前,明明你知道最强大武器是什么,你为何不用,群众永远是最强大的力量,皇帝不懂,你难道不懂吗?”说着话张阳扶着额头,将脸埋在媳妇的怀中,
“我觉得我会成为魔鬼。”李玥抚着夫君的发髻低声道:“夫君是太累了,想得太多,能做的事又太少,才会这样。”权力是个很古怪的东西,权力握在不同的人手中就会作出不同的决定。
安抚着夫君的情绪,夫妻俩相互依靠活到至今不容易。那时候自己身体虚弱,没有力量,更没有和父皇对峙的实力。
现在有了骊山,有了手中的力量,现在可以勇敢地呼吸,勇敢地面对困难,勇敢地为这片小天地谋求福祉。
而这些事情是小时候的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将来我们就在骊山,好好活着,生几个孩子好好教导。”李玥怀抱着结实的身躯,又觉得这具身体很沉重。
张阳重新抬起头,
“与你父皇走得越近,我越感觉扭曲,我打算闭关一段时间,重新练一练浩然正气,只有心中有足够坚定的理念,有足够清醒的认知我才能不被你父皇蛊惑。”把夫君扶正,让他坐好,夫妻俩就这么在家门口拥在一起,被弟弟妹妹们看着还是有些羞人。
李玥按着他的太阳穴,
“父皇如何蛊惑了?”闭着眼,感受着媳妇的力道,张阳将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椅子上,身体放松下来,呼吸也更顺畅了。
“你父皇用权力,用地位,用名望还有世袭的腐朽来迷惑我,他想要用这些蚕食我的意志,让我成为供他驱使的傀儡,让我为他的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
“有人言,男子该为社稷抛头颅洒热血这句话是没错,可为社稷是一回事,为皇帝做事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不是一个概念,若是这个概念混淆了,那就真的成为皇帝的傀儡。”张阳低声讲着,
“那种生活是无趣的,也是痛苦的。”相识相知,相处生活在一起,若不是夫妻不会知道彼此的想法。
李玥笑道:“今晚小兕子说要与母后睡。”见他突然来了精神,李玥打趣道:“夫君的意志这么快就蚕食了?”咧嘴一笑,张阳一脸正经道:“这不是蚕食的事情,这是生活,我宁愿被自己的生活蚕食,也不愿意被你父皇的蛊惑给蚕食。”说着话,张阳开始脱去外衣,
“我先去洗洗。”李玥又羞又气,夫君的立场也太不坚定了。夜晚宁静,孩子们都已经睡去,深夜,张阳从凌乱的床榻起身。
简单洗漱了一番,张阳便来到自己的书房,继续编写着科学的提纲。李玥换了一身衣裳,身体还显无力,迈着有些疲软虚浮的脚步,走入书房。
看夫君的神情,李玥将茶水放下,
“是怎么做到的?”张阳喝下茶水,将椅子转过来,
“什么如何做到?”
“先前推都推不开夫君,现在又能如此沉着地编写。”李玥皱眉道:“若是我此刻无法看写了。”
“将身心沉下来的时候,我便能冷静许多,不然我要如何排解?”俏目瞪了一眼,李玥抬眼看着堆放着的纸张,
“我帮夫君整理。”
“嗯,力学的那一卷提纲都写好了,你检查一下。”
“好。”烛火下,夫妻俩人的身影和睦又忙碌。翌日早朝,张阳盘腿坐在自家的华清池边,面对晨光吐气呼吸。
李丽质早起心情很不错,
“皇姐,早晨吃什么?”
“婶婶已经在做包子了。”
“好,我要吃腌菜包子。”
“我要吃肉包。”看孩子们一个个跑来,李玥点着头,
“都有的,都有的。”李治睡眼惺忪,穿着草鞋从偏房走出来,好奇道:“姐夫,你这是在做什么?”张阳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晋王殿下难道看不出我在修炼吗?”李治也学着盘腿坐下来,同样深吸一口气,
“嗯,很香是包子的味道。”
“晋王殿下若不能静心,就不要打扰我修炼。”
“敢问姐夫炼的是什么?”
“是心中的浩然正气,是坚定心神的意志力,是不被蛊惑让心神干净的正气。”说着话张阳又是深吸一口气,
“晋王殿下感受到了吗?”李治低声道:“感受到腹中饥肠辘辘。”
“那你还坐在这里做甚?”
“先去用饭了。”李治匆匆离开是因为他看到包子出炉了。张阳又是深吸一口气,
“浩然正气,永护我心。”
第五百八十六章 知识浩瀚如星海
骊山下的小行宫,一场会谈依旧在继续,经过昨晚的商议,这一次大家都有了具体的方向。
李泰站在行宫前,一脸的愁容。王公公站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就在行宫内商议,魏王殿下若担心局势也可以入内旁听。”
“那种场面看多了心里难受。”
“魏王殿下以前不是这样的。”吐蕃内乱了,父皇要趁火打劫,姐夫要闭关修炼。
明明是吐蕃的事情,搅和了骊山不安宁,李泰的心情很不好,见侍卫提着一只鸡腿而来,他便拿过来用力撕咬一口。
此刻骊山上,张阳盘腿坐了半日缓缓起身,放松着有些发麻的双腿。皇帝会用荣华富贵来腐蚀人的心志。
再是深吸一口气,张阳感觉自己的心境也平静了许多,平静得就像是眼前的华清池毫无波澜。
两位婶婶还在忙着给新家除虫,他们在自家墙角与墙边撒了不少硝石粉,并且用艾草,雄黄等物来驱赶虫蚁。
新家建设起来不容易,可不敢有虫蚁。婶婶仔细打理着新家,当晨光完全升起来的时候,淋了一月的雨的地面也开始泛白,渐渐地潮湿散去。
华清池的水位高了不少,水也清冽了不少。孩子们正在抢着包子吃,皇后笑看着这一幕,低声对李玥道:“孩子们在宫里时,哪有在骊山活泼。”李玥笑道:“母后见笑了,她们不过是现在对骊山更喜爱而已,其实骊山也就这么点大,一时间的喜欢比不上自己的从小到大的家,这是孩子们心中不会变的念想。”孩子们在骊山欢乐只是一时的新鲜感,到头来还是要回家去的。
长孙皇后赞同这番话,但看孩子们的笑容,她又道:“看看东阳与兰陵的笑脸,要说这里一片新天地,孩子们也是真心喜欢这里。”张阳收拾一番自己,准备好一些一筐筐的工具。
眼看到了午时,今天的天气晴朗,是去收麦子的好时节。孩子们上了课用了午饭,午觉后张阳便背着竹筐去田地里收麦子,身后的孩子们一起跟着姐夫下山割麦子,队伍很整齐,从高到矮长长一排宫十一个孩子。
以至于确认孩子是不是走丢了,还要听她们报数才行。三俩宫女护卫在一旁,走入田地中生怕公主皇子们会磕着绊着。
让孩子们收麦子也是一种锻炼,德智体美发展的一种。李孝恭也在田地里收麦子,他已经完全融入骊山的乡村生活,和这里的村民打成了一片,本来就是一个大咧咧的人,也没什么权贵谈吐,他融入得非常快。
甚至村民们都快忘了,他是河间郡王,是当今皇帝的堂兄弟。田地里还有些泥泞,今天好不容易天气晴朗,田地里还未完全嗮好,便急匆匆地赶来收麦子,要是雨水再来把田地里给淹了,麦子也都泡坏了。
渭水的河水一旦上涨,倒灌进田地,后果不堪设想。就在这个时候,发动了全村的村民来收麦子。
张阳瞧着李孝恭的模样,
“最近身体如何了?”李孝恭坐在田埂边放松着腰背,皱眉没讲话。知道他的腰背不好,年轻时带兵打仗,在马背上的时间比躺下睡觉的时候都要久。
从蜀地打到了江南,又从江南奔赴河北。宗室将领中李孝恭虽然参与的战事都不大,不像李世民征战王世充,打窦建德这样的河北河南的中原大仗。
相反的李孝恭则是奔波劳累最辛苦的一个。张阳撑起他的后背,将身体往后一仰,后背传来嵴骨的卡哒响动声。
李孝恭倒吸一口凉气,活动活动后背,
“嗯,舒坦多了,原来你小子还有这等手艺。”
“小时候没少给爹娘也这样放松后背。”两人在田埂边坐下来,张阳又道:“有空我做几个木枕,平时可以放在腰后与脖颈处,如此一来腰背要是劳累了便可以躺下来放松片刻。”
“平时可以抬抬脖子,肩颈这一块也要好些。”一边说着话,张阳帮他按着,
“肩颈这一块硬邦邦的,平时都不注意吗?”享受着张阳的力道,李孝恭一边倒吸一口凉气,
“你小子力道这么重做甚。”
“力道大效果也好一些。”好一会儿之后,张阳不再按捏,李孝恭动了动脖子,
“舒坦多了,从哪里学来的手艺?”
“小时候……”
“小时候你爹娘教的?”李孝恭抢过话。
“是呀。”张阳叹道:“我爹娘很辛苦,总是劳累,我这个儿子时常帮忙,帮着爹娘按按。”李孝恭沉默不语,自己的儿子崇义就没这般懂事。
看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也知晓他在乱世之后再也见不到爹娘,李孝恭拍着他的肩膀,
“你都是县侯了,这些粗活不用你来做,你竟然还拉着这些公主皇子一起收麦子,不像话。”
“那河间郡王为何下地收麦子。”李孝恭拿起一块饼,分给张阳一半。俩人就这么坐在田埂边吃着,又道:“他们都下田地收麦子,村子除了几条狗连个活人都没有,与他们一起下地劳作时还能说几句话。”
“嗯,这有点中年危机的感觉。”
“何谓中年危机?”
“就是一种年龄的状态,不用在意对河间郡王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张阳吃完了手中的饼,
“我就不一样了,带着公主皇子们来田地里收麦子,是为了他们知道麦子是如何收的,是如何种的,二来嘛……”话语顿了顿,想了片刻,接着言道:“种地非常锻炼人的心性,因为可以远离那些荣华富贵,让我的心智更加平静,这也是闭关修炼的一部分。”
“老夫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李孝恭眉头紧锁。
“我话里没有话。”
“是不是陛下……”李孝恭说到一半,言语停下,思量再三,
“最近老夫越来越听不懂你的话了。”
“可能在下圣贤书看多了吧,嗯!”张阳点头道:“不过我总是带着批判的目光去看那些圣贤书,圣贤之言无法左右我,我心中有一件无比坚硬的铠甲,只要好好修炼它,在下无惧世间任何迷惑人心的话语。”李孝恭只得长叹,
“以后若没事少与老夫讲话。”
“何出此言?”
“听着不像是人话,好似真如青雀与太子所言,你越来越不说人话了。”有道是男儿当自强不息,要坚韧不拔,为事业,为家国天下奋斗。
张阳哈哈大笑,
“魑魅魍魉休乱我心。”李泰就站在不远处,他目光满是不解地看着王叔与张阳的谈话,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王叔很不爽利地离开了。
一边啃着胡瓜,李泰低声道:“父皇那边的谈话结束了吗?”
“回魏王殿下,太子殿下带着郑公,房相与赵国公,还有诸多朝中官吏都回去了。”此时李泰的神情很萎靡,就感觉路边的被太阳晒得耷拉叶子的树苗都比自己有生命力。
再看村子里的孩子们,正在玩耍,就是这些孩子都比自己要更自在。只有在全身心投入骊山建设的时候,数着自己攒下的银钱才会觉得心中不迷茫。
“魏王殿下是要面见陛下吗?”
“不去了,父皇想必也忙。”李泰痛苦地捂着脸,
“本王觉得自己的人生快要废了。”每每这个时候去找找姐夫总能缓解一些心头的情绪。
张阳正弯腰收着麦子,这些麦子是骊山一年的粮食,虽说现在粮仓丰盈,但自古以来中原人对粮食都有一份很深的执念,这份执念与任何地方都不同。
在中原人眼中,就算是粮食富足,那也是要种田的,种田早就融入了这片大地中每个人的血液里。
听着李泰絮叨,张阳直起身松了松腰继续割麦子。一边说着话,李泰跟在后方捡着姐夫割下来的麦子,
“姐夫,我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张阳低声道:“人生嘛,总是有烦恼的,这样的人生才是有意思的。”
“听说最近太子殿下与父皇说,他也要为朝中开源节流,打算重建一个坊市。”有道是不怕富二代败家,就怕富二代创业。
你要说败家吧,只要皇帝他家家大业大,败家也没什么。但要说二代创业那就很危险的,听说过那个皇子祸祸家底,不着调到处花钱的。
可要换成创业,很可能会赔个底掉,更有可能危及祖业。当然了太子要创业这种事,与自己无关了。
张阳小声道:“魏王殿下,我最近在专研热力学。”
“与姐夫说的气压有关吗?”
“有关,我们都知道鸡蛋用火烤会裂开,倘若蒸汽全部聚积在一个内胆中,会产生什么样的反应?”李泰听得出神脚步跟着已经忘了捡麦子。
“若是内部的压力足够大,这种力量又可以用来做什么,效用又在何处?”
“本来人生苦恼找不到方向,听了姐夫这番话,他又觉得有了方向。”张阳拿出水囊,
“魏王殿下可以做个试验,在一个水囊中装满开水,水不用太满,木塞子是否会弹出来?”
“我这就去试试。”还想再说什么,等回头的时候却见李泰急匆匆地离开了。
李丽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姐夫刚刚都说了什么?”张阳笑道:“魏王殿下很迷茫,他迷茫得找不到方向,其实迷茫之处就在骊山,现在的骊山生产力趋向饱和,魏王殿下无事可做自然会迷茫。”
“当他发现了突破骊山的生产瓶颈的契机便有了冲劲与热血。”乖巧的东阳在一旁听着,歪着脑袋也在思索。
张阳笑道:“以前他做事总是很积极,亲自连夜盯着流水线的动向,亲自看着生产,亲自清点库存,当骊山稳定之后他就没了方向,所以才会迷茫。”其实李泰是个很聪明的人,当初与他厮混之时,他就是一个一点就通的人。
蒸汽机的概念先在他心中种下一颗种子,等这颗种子发芽可能需要三年,五年?
不知道他可以一蹴而就,张阳以为就算是自己来做,也会非常伤脑筋。
先让他慢慢钻研,骊山已经有了一批技术骨干,这批技术骨干以牛闯为首,如今掌握了部分力学知识,以及五金知识。
当骊山的铸造术提高,不该停滞不前,下一个便是发挥这个铸造术的极限。
要骊山拿出钢铁洪流的场面还需要年月,至少眼下可以从小规模做起,一步步踏实地来。
一直忙到了夜里,总算是把粮食收完了。张阳领着公主与皇子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
“母后回去了,说是要回去照顾父皇。”李玥收拾着孩子们用过的农具。
从下午到夜里,孩子们也累得够呛,她们洗手洗脸之后,便开始在饭桌边大快朵颐起来。
李玥在华清池边洗着夫君换下来的衣服,
“这件粗布短衣都穿了多久了,你看!又有破洞了。”
“多半是被镰子勾的。”张阳瞅着那个破洞道。今夜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孩子们吃完后,夫妻俩这才端着碗坐在池边吃着面。
家里多了这么多小伙伴,小清清很开心,她的笑声很是动听。李玥吃着面条,慢条斯理。
而张阳则吃得痛快得多,一碗面不够还要搭着一张饼,正吃得起劲又道:“我让魏王去专研蒸汽了。”
“夫君以前说过这个很难。”说着话李玥觉得自己吃不完这么多,又将碗中剩下的面放入夫君的碗中。
粮食不能浪费,一家人就是从清贫走出来的,绝不能忘了当初清贫时的节俭。
张阳艰难地咽下口中发干的饼,解释道:“以前有个人他做出了高压锅,而后他又发现高压锅的蒸汽跑出来时的奇特现象。”与媳妇说着蒸汽的利用,夫妻俩坐在星空下,话语声很轻。
王婶看在眼里,心中高兴,眼下的日子对公主殿下来说一定是神仙卷侣那般。
华清池边的话语依旧,李玥试图理解夫君所言的蒸汽原理,低声问道:“科学中力学一卷的题纲似乎没有这些。”
第五百八十七章 圣人都是天杀的
张阳否认道:“其实是有的,气压的提纲中就可以写上。”以前总觉得能够跟上夫君的学识了,尤其是在数术上。
如今继续听着,抬头仰望星空,她笑道:“夫君的老师好厉害。”吃了晚饭,夫妻俩将碗放在一旁,相依而坐。
张阳拦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我的老师确实很厉害,他总说自己是万千老师中很普通的一个,教书育人这份工作他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多好。”
“但夫君很厉害。”
“我在老师眼里也是一个差生。”李玥仰望星空,
“知识就如浩瀚的星海,学不完,一辈子都学不完。”深夜,孩子们都睡下了。
小熊正睡着,听到水声抬头看去,月光下是自家主人的声音,又低下头继续睡。
张阳在游到岸上,手中攥着一根绳子,拉动绳子,一旁的水阀便开了,华清池的水顺着沟渠流出去,等水流过了主渠,便会分开流向其他几处水道。
月光照映在池中,水中月很是美丽。松开这根绳子,那个阀门便会顺着水流自动关上很是方便。
夜里的山风有些冷,吹过时,让刚刚从水池中出来的张阳打了一个冷摆子,急匆匆回了屋。
翌日,长安城外一队队兵马整齐地站立,半个时辰后这支兵马才一路向西而去,他们是去吐蕃。
李世民派了五千兵马前往吐蕃,这支兵马中还有不少当初跟随李大亮他们征战吐蕃的老兵。
老兵带着新兵适应高原,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在小行宫商议之后,张阳便没有再去小行宫,这位主管外交事宜的礼部尚书不出面,而陛下没有召见,反倒是大包大揽指派人手来安排。
君臣俩人达成了一种默契,张阳将事情全部交给许敬宗和张大象来安排。
而陛下乐见其成,也无视了这位礼部尚书的怠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张阳已经很少出现在人前了,也很少参与朝政了。
除了时不时批复一下朝中的银钱分配,就没有再入长安城,也没有再进入朝堂。
有人在这个年纪奋进无前,却也有礼部尚书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撤离了那个权力的中心。
而就算是张阳不在朝堂,张大象和许敬宗为首的外交院依旧延续了那位礼部尚书的强硬作派。
直截了当拒绝了南诏求援的事宜。而且远在东面隔海相望的倭国,外交院更是拒绝了对方求取国号的请求。
以倭国太小,海岛之地何来国号为由拒绝。有些事情可以在人前,有些事情却在人后,除了这些许敬宗与张大象还筹谋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让藤原氏在倭国掀起叛乱,推翻苏我氏。
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也不能被外人知晓。要求国号是苏我氏的要求,来使的却是如今的倭国大臣藤原氏。
不派亲信来大唐,却派了这么大臣,见识过大唐的繁华与强大,这些使者回去之后岂能不造反。
这是张尚书三年前定下的计划,并且与辽东建设息息相关。事关整个东海的未来,那将是一场剧变。
长安城内,许敬宗带着张大象走到一处酒肆,忙里偷闲他们还能喝上一碗酒。
“张尚书距离朝堂越来越远了。”许敬宗点头,
“这一次去吐蕃陛下安插不少兵部与中书省的人,这是对我等的不信任,对张尚书的不信任。”
“我们还是先忙着把回鹘的事情办好。”起初张大象还对张阳这种不管不问的架势很不满,现在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没有这个尚书的存在。
对吐蕃现在的局面,别人不知道,许敬宗心中一清二楚,一直以来外交院都在培养吐蕃人,将那些人培养成亲近大唐的人,而目标绝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乃至孩童。
经过这三五年的安排,早已有了较好的成效,本不想吐蕃这么快发生内乱,谁让松赞干布这般急于求成,导致反噬。
要说他咎由自取吧,确实不关外交院的事,要说扇动内乱,那些心向大唐的吐蕃人,早就成了唐吹。
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到时候松赞干布会不会听张尚书解释。而那些成了唐吹的吐蕃人哪里会管这么多,外交院根本不能控制他们激进的言行。
在那些吐蕃年轻人心中,大唐已经成了人间福地,只有相信天可汗才能让吐蕃人有好日子。
至于松赞干布……只要他作出对吐蕃牧民不利的事,那么这种激愤便会愈演愈烈。
一场变革正在吐蕃上演着。骊山,有一批西域的银钱送到了骊山,这一次皇帝也亲自来看了。
他看着这些银钱眼神火热,好像已经看到了太液池的建成。再看张阳提着算盘分钱,三大箱子被送进了库房,留在面前只有这么小小一箱。
看张阳就要给库房上锁,李世民连忙道:“慢着!”
“陛下,怎么了?”
“为什么到朕手里的只有这么些?”看见那一箱箱金银,换作是谁都会眼红,更不要说当今天可汗了,他红着眼道:“这不对!朕的钱怎么这么少?”张阳拿出账目解释道:“陛下你看买卖粮食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说过我五五分账。”李世民点头……
“而且还有关税,其中河西走廊的七成关税是我们的,也就是说陛下其中的五成中需要扣去五成的赋税,再扣去其中二成,也就是这一千贯。”看陛下的脸色不好看,张阳又解释道:“陛下要是觉得钱少了,是因为现在西域不缺粮食了,不过等波斯开战之后,应该会很需要粮食,到时候我们狠狠地赚上一笔,钱就会更多了。”李世民抓着库房的门,
“不,赚得更多的是骊山,不是朕!分到朕手里的只有这么点。”先是退后一步,张阳眼神警惕,
“陛下当初可是画押写过字据的,莫不是要反悔,大丈夫讲话一口一个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世民呼吸沉重,最后放开了库房的门,坐在了属于自己的那箱子银钱上,
“你何时可以将粮食酿成酒水卖往关外。”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更不要说自己岳父。
那账目都要清清楚楚一笔归一笔。见张阳给库房上锁不答话,李世民再言道:“朕觉得高昌没这么值钱了。”张阳颔首道:“陛下何出此言呐,高昌是西域的要地,自汉以来得了高昌,才能平定安西四镇,怎么能说不值钱。”李世民想要反驳这番话,仔细一想不论是兵事经验上来看,还是历朝历代的记载上都是如此。
高昌的位置确实很重要,但被这小子拿着心里怎么都不舒服。还好只有高昌一地,李世民觉得他可以多活一段时间,不用这么快吊死在承天门前。
君臣俩人又坐下来,王公公微笑着倒上茶水。张阳的心情很好,陛下的心情很不好,他觉得这个女婿有钱得不像话。
一个乡野小子出身的人,有如此家业这是不对的,岂有此理,天理难容。
张阳放下茶碗问道:“多嘴问一句,陛下最近打算继续关着那些世家子弟吗?”李世民颔首道:“此事你不用多问,朕自会处置。”
“该不会想要做人质,不断地要挟世家,让他们一步步退让?”
“朕说了你不用多问。”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将茶碗重重放下。这陛下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大。
大家都很忙,忙到陛下避暑的这些天都不得清闲,还要忙着应付朝中各种事,岑文本派了支教的夫子去往偏远的各地,中书省还要给写好文书给各地的州府。
李世民坐在椅子上苦恼地扶着太阳穴,斜靠着闭眼道:“到了八月朕就要回去了。”
“这么早?”
“朝中还有诸多事情要安排。”
“我以为陛下要住在这里到九月。”过了午时骊山的工厂又要开工,李世民站起身,
“朕去看看工厂。”张阳抬首道:“还有一事希望陛下准许。”
“你说。”
“现在西域乃至漠北漠南诸国都要修建天可汗大道,我们外交院号令诸国抓拿那个叫唐玄奘的和尚。”
“不过一个和尚而已,不用与朕多说。”王公公跟着脚步,又对还站在原地的张阳抱歉地笑了笑。
揣着手坐下,张阳心中思量也不知道唐玄奘这个家伙人在哪里,也该从天竺回来了才是。
一个肥胖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李泰将一口形状怪异的锅放下,
“姐夫请看。”张阳目光木然,
“魏王殿下为何要将好好的锅,打造成一个盒子模样。”李泰的目光盯着这个锅,
“这是本王让人铸造出来的压力锅,姐夫说过的气压本王思量许久,便做出这个压力锅。”想要做蒸汽机就要从压力锅开始。
张阳重重点头,
“真好,我们大唐从此有压力锅了,可喜可贺,就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高原上的将士们用不上这口锅了。”张阳摇头叹息,
“它来得还是太晚了,美中不足让我很不舒服。”李泰先在锅中放入水,再将这口怪锅盖上,架在火上烤着。
又道有模有样的,盖上还有个气口。大概过了一刻,气口便有蒸汽出来,李泰神色凝重,
“就是这般吗?”
“魏王殿下,太过急于求成了。”李泰拱手道:“还请姐夫赐教。”张阳从他身边侍卫的腰间上夺过一个水囊,拔出木塞子,在镂出一个与气孔差不多大小的洞。
将这个洞盖在气孔上。随着锅内压力的增大,气孔的蒸汽不断出来,那木塞子一次次想要跳起来,又盖在上方。
就这样在气口上不停抖动,而蒸汽也从木塞子底部漏了出来。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
“现在魏王殿下想到了什么?”李泰思索着,
“如此一来,只要在上方装上一个轮子,那轮子便可以随着蒸汽转动?”
“正是如此,不需要人力,只要有足够的压力便可以达成,这将是我们骊山的一大步。”目光盯着那个木塞子,李泰又陷入了沉思。
需要继续加大压力锅的压力,那压力锅就不能只有这么小,而且需要的火也更大,燃烧得更久才行。
那些木柴烧完了,锅中的压力也随之减弱,那木塞子很快就不动了。张阳见状纠结道:“看来压力还是不够大,盖子的边沿有不少蒸汽漏出来,密封性也不好。”
“姐夫放心,本王已经有了许多明悟,且多给一些时日。”张阳叹道:“要是那些前贤不把智慧都用在揣摩人心上,多用于民生建设,光是张衡他老人家的智慧,就能造出浑天仪,这种不世出的伟人怎么就不能多几个,为什么到了后来全部都去写圣贤书,要在人前显圣呢?”
“嗯。”李泰重重点头,
“他们都是混账!全是天杀的。”张阳拍桉道:“说得好。”
“那些老儒生都该埋了。”
“恩……”李泰的语气又重了几分,
“世家祸国殃民!”张阳越发欣赏这个胖子了,他的理念与境界又高了几分,当初果然没有看错他,是个可造之才。
李泰走时,张阳还叮嘱道:“魏王殿下不要急于求成,慢慢来,安全第一。”奈何这个胖子的脚步越来越快。
造一个压力锅简单,造一个蒸汽机很难,造个汽轮机更难。生产制造永远是骊山的重点,没有生产就没有财富,解决了吃饭的问题,消灭贫困,消灭了贫困之后便是走向生产制造,奔向富裕。
骊山的铁匠坊,江师傅坐在铁匠坊前,看着当今陛下从一个工厂出来又进入另外一个工厂。
他低着头不敢言语,等陛下走到眼前,躬身弯腰行礼,心里想着张阳这个孩子许久没有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要是他现在来了,说不定能很走运地见到当今陛下。
这可是寻常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机会,想着江师傅更加着急。心中也担忧张阳在魏王殿下手底下办事会不会闯祸。
陛下看完了铁匠坊便离开了,言语间对这里的赤铁矿存量很不满意,竟然用得如此之快。
第五百八十八章 皇帝的权力
送走了陛下,江师傅很是忧心,也不知道张阳这孩子现在在做什么,他应该很不容易吧。
他走回铁匠坊,魏王殿下对大家一直都很好,看老头子我年事已高,也不用去打铁了,而是给安排了一个房间,安排平时事宜,看着这里便好。
走入这个小房间,房间内乱糟糟的,一旁的架子上放着各种的铁料的样本,还有一堆堆的图纸。
江师傅拿出平常放在腰间的骊山尺,仔细打量眼前这口锅的外沿与厚度,也不知道魏王殿下是如何想的,图纸上是一口像盒子一样的锅。
打铁一辈子,江师傅半辈子没见过的古怪图纸,在骊山短短三两年,都见识了。
他低身从桌桉底下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不少碎银,这是这两年在骊山做事攒下来的。
骊山给的银钱一直不少,半辈子空空寥寥,这些银钱留给张阳最合适。
心中念想着,这些钱也够他以后离开魏王,置办个谋生的经营。江师傅放下手中的贞观尺,他是个踏实的孩子,以后也一定好好生活。
魏王毕竟不是寻常人,不能一直在魏王手底下做事,以他的性情一定会离开的。
心里这般念想着,江师傅喝下一口麦酒有了不少想法。
“老师傅,小张来了。”江师傅豁然抬头,匆忙将盒子收到桌桉底下,走出房间,就见到了穿着粗布短衣张阳。
这孩子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江师傅!”
“哎!”老师傅点头答应,
“这些天你都去忙什么了?”
“一直都挺忙碌的,新家也要好好收拾收拾,改天请您去坐坐。”
“我一个老头子去做什么,你小子有本事才会被魏王殿下看重。”扫了一眼铁匠坊,巨大的压铸石一次次落下,动静很大。
炉子中煤石正在燃烧着,尤其是这个季节,稍稍走近几步热得就像是进了一个蒸笼,在场的工匠都不停地往嘴里倒着水。
眼看是傍晚了,炉子的火势小了许多,等炉子中的火焰烧完了,大家也都回家了。
跟着老师傅走到铁匠坊的后院,这里还有三四个铁匠人家的婶婶收拾着。
“你最近都在与魏王殿下做什么?”
“就是帮魏王殿下收集一些古籍还有匠作技术。”张阳清了清嗓子,来缓解自己的心虚转而又问道:“对了,这次魏王殿下是让我来看看压力锅的进展。”俩人来到房间中,一张张图纸放在眼前。
“这些都是魏王让人带来的。”李泰压力锅设计出了问题,自然要来瞧瞧,看着图纸上凌乱的线条就能看得出这是他亲手画的。
尺寸标注也不完整,三视图还有不少标错的地方,虚线实线部分,甚至没有写上比例。
也亏得江师傅能够画出来。张阳按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牛皮袋子,这个袋子是自己平时修新家所用的。
平时就一直挂在腰间,这上面有一把游标卡尺,还有自己做的炭笔,与小刀,还有一把小扳手。
当即坐了下来,张阳修改着图纸,李泰想要将压力锅做成一个盒子形状,但若真的只是这么做棱角太过分明反而会成为累赘。
内胆要尽可能地圆,也能够压力锅内壁受力均匀。江师傅看张阳画出一条条的线条,一个模样更完美的压力锅图纸跃然于纸张。
“你的手艺这么好,连画图都能画这么好。”张阳没抬头,继续画着,
“魏王殿下的图纸有问题,没有比例,虚线实线不分,内壁的厚度也注明,老师傅你们平时都是自己估算的吗?”听着张阳数落,江师傅挠着头笑呵呵,
“做这门手艺年月久了自然心中有尺子了。”再将压力锅的锅盖也改了一遍。
仔细打量一番,这就有了自己心中压力锅的模样,从论证到实际应用需要一个过程,从小小压力锅开始,再慢慢过渡,以前想要做出弹黄,吃过那时候的亏。
后来还不是从头改良锻铁开始,再也不想再经历那种从头推倒重来的过程,这个过程很痛苦,也很折磨人。
图纸画完,张阳点头道:“魏王殿下嘱咐的就这么做。”铁匠坊内的炉子已经没了热度,工匠们三三两两离开。
江师傅并不在意图纸,对他来说只要照着做就行了,他低声道
“你跟着魏王殿下做事多久了?”张阳颔首想着,
“有些年月。”江师傅的神色又多了几分担忧,
“你跟着魏王这么久,有没有想过以后怎么办?”这话问得人一时间有些懵。
江师傅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些碎银,
“这骊山给的银钱多,你先拿着,等以后离开魏王找个地方好好经营,以你的手艺,自立门户开个铁匠铺,也能养活一家人。”张阳连忙将盒子推了回去,
“江师傅,我家里的钱够用。”
“你拿着,我一个老头子要这么多银钱做什么?”再是退回去,张阳又道:“我也存了不少银钱,这些银钱够我花用了,我饿不着。”看他态度坚定,江师傅又将盒子收了起来,
“那老头子我先给你存着,以后多攒点交给你,这骊山管吃住,给了工钱也用不上,先留着。”说着话,江师傅又叮嘱道:“那是魏王,魏王是什么人,那是皇子。”他看了看四下,压低自己的嗓音小声道:“老头子听说呀,这魏王与太子向来不和。”李泰确实和李承乾不和,张阳揣着手盘腿而坐,也不知道谁给江师傅吹的风。
现在看李泰这个胖子根正苗红的,现在还能批判圣贤书,多好的孩子呀,就该好好地,踏踏实实地生产建设。
圣贤书读多了,人就容易疯了,这不是好事。建设生产脱贫致富才是真理,整天读圣贤书,不得把人读傻了。
对此,一味听之任之是不对的,要时刻警惕时刻带着批判的目光。看张阳陷入了沉思,江师傅点头,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一定也能明白其中利害。”
“师傅教诲我一定谨记。”老师傅满意点头。俩人在铁匠坊门口告别,媳妇正与两位婶婶在村子里走着,小清清满脸嫌弃地看着四周,她对村子里的建设很不喜欢。
张阳抱着她笑道:“是不是没我们的新家漂亮。”小清清指着道路边的黄土直摇头。
“这都是我们家的,你不能不喜欢。”她扭头很不情愿。李玥看着这一幕笑着。
扫视了一眼村子,如今的村子确实乱糟糟的,道路虽说平坦,但道路两边乱糟糟的,建设的不是很完整。
眼下村子里没有足够的人手来改善这种情况。如今的骊山就是以工厂与田地为主。
哄女儿要下血本。张阳抱着她心里盘算,以后要好好给村子里建设一番,尤其是景观方面。
“晚上想吃什么?”张阳抱着她问道。有了女儿就可以将烦恼抛到脑后,许多烦恼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平静的日子很短暂,李世民发出一道旨意,这旨意在长安城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封李绩英国公,并领并州长史,领太子左率卫。张阳坐在华清池边听着李泰的讲述,神色凝重。
“父皇封程大将军卢国公,实授食邑七百户,子孙世袭,遥领幽州兵事,封李大亮将军武阳县公,检校右卫大将军,封尉迟将军鄂国公,食邑八百户……”在皇帝避暑的这些日子里,封了一大堆的国公与县公。
李泰小声道:“父皇之前建设了凌烟阁,此刻就有不少国公画像被送入了凌烟阁。”虽说是被封了国公,但是不论是李绩还是程咬金,手头上都没了兵权。
李绩从漠北回来,就没了兵权,换来便是国公之位。诸多老将军都放开兵权,朝中的国公越多,皇帝手中的权力就越集中。
而且还是都给了世袭之位,就连各州府的兵马大权,但也只是一个虚职,根本不足以他们号令一方兵马。
皇帝将这些国公都留在长安城,给了开国老将军们国公之名,许诺的荣华富贵也已经给了。
而皇帝想要收束权力,这是陛下这些年一直都在做的事情,从高士廉离开朝堂开始便一直开始了。
到了现在,皇帝还在完善他的集权。
“魏王殿下接着说呀,你这么看我做甚。”注意到这个胖子的目光,张阳狐疑道。
李泰凑近小声道:“姐夫,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按说姐夫的功劳一样不少,诸位大臣武将小则县公,大则国公,为什么就没有姐夫的安排。”张阳苦涩笑道:“怎么?你父皇还能让我做国公不成?”李泰失落地低下头,
“姐夫真没志向,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一个县侯。”
“县侯怎么了?县侯多好呀。”李泰怎么看姐夫都觉得不爽利,
“不该呀,父皇不该这样的。”走下山的时候,李泰回到了小行宫前,压力锅的铸造一时半会儿还没有结果,此刻父皇又封了如此多国公。
偏偏就没有姐夫,当初姐夫收复了河西走廊,虽说手段不算好,但也总算是让河西走廊回来了。
再者说安西四镇与吐蕃。这些都是姐夫的成果,而且外交院都是姐夫一手建立的,更不要说造纸术与印刷术。
只是现在的姐夫还是一个县侯,这个县侯都多少年了。至少给个县公吧。
李泰心中盘算。
“混账!”小行宫内传来父皇的一声怒喝,
“将张阳给朕带来!”
“喏。”这是王公公的声音,李泰吃惊回首看去,此时心中顿时明白了,姐夫与父皇这等矛盾,怎么可能再给好处。
“慢着!”李世民又叫住了人,
“不用去召见张阳了,朕亲自去见他。”父皇为什么会生气?李泰走入行宫,看着父皇气冲冲离开,走入房间内,这里是平时父皇处理奏章的地方。
就算是在骊山避暑,朝中的事情也不能不管不问。李泰翻看着父皇的桌桉上的奏章,总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因为吐蕃的内乱,父皇已经派了兵马去平定吐蕃的内乱,可现在兵马还没到,松赞干布的国书就送来了。
他的国书所写的就是张阳派到吐蕃的外交院使者扇动的内乱。这国书一到朝中,那些言官知晓了便开始弹劾。
父皇的桌桉上放着一摞摞奏章,这些奏章都是弹劾姐夫的,甚至还有人说要取缔现在的外交院。
李泰忧心之余,还有些庆幸,幸好父皇没有再给姐夫封赏,不然会更难收拾的。
张阳正在给孩子们烤肉吃,在骊山吃的最多的就是肉了。甚至可以看到李治因为这些天一直吃肉,似乎都胖了一些。
见到是陛下来了,一旁的宫女急忙行礼。张阳招手道:“陛下也是来用饭的吗?”看孩子们在眼前,不好当面骂人,李世民沉声道:“你过来,朕有话与你说。”张阳点头,离开华清池跟着皇帝来到山腰处的石阶上。
拿出一份奏章递给他,李世民黑着脸,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张阳打开奏章看完后笑道:“这个松赞干布自己治理吐蕃不利,除了内乱不说,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朕的行宫有不少都是弹劾你的奏章。”张阳干脆在石阶上坐着,
“陛下应该与臣一样时常修炼浩然正气才是。”
“浩……浩然正气?”
“对,不被情绪左右,保持心神坚定,待人待事也能更稳妥一些。”张阳闭目深吸一口气,
“我最近觉得自己的精气神好了许多。”
“别人也就算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朕都清楚,你还有正气?那朕岂不是成了圣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见到这个小子如此澹然的神情,心中怒火更甚了,也是干脆坐了下来,
“朕觉得是时候杀了你,来缓和人心。”
“松赞干布,你害我不浅呐。”张阳仰天长叹。
“是你害松赞干布,你怎能喊冤。”心中有火气,李世民擦着额头的汗水,
“这天可真热。”张阳笑道:“我骊山有清热解暑之法,陛下可否要试试?”
“哦,是吗?”
第五百八十九章 夜半怪事
带着李世民重新走到华清池,张阳将一筐筐的装满了硝石的木桶放下。
硝石很快就与水产生了反应,李世民也学着张阳的模样脱去了外衣。君臣两人坐入华清池中,冰凉的池水顿时让人暑气全消。
宫女递来了一壶冰镇过的麦酒,李世民喝下一口麦酒,嗯!当下更美了。
盯着张阳的裤子,李世民狐疑道:“你这裤子……”张阳解释道:“这是我自己设计的裤子,长度刚好到膝盖,夏天穿着很凉快的。”李世民沉声道:“是丝绸做的?”
“嗯”张阳点摇头道:“丝绸更轻,穿着也没太多的负担。”
“哼!衣不遮体,不成体统。”李世民唾弃了一番,接过李治递来的肉串又道:“稚奴,这一点你可以不要学你的姐夫。”
“儿臣谨记。”李世民吃着肉串点头。山风吹过的时候怪凉快,再是喝下一口酒水,这种感受都快忘了朕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了。
先是清了清嗓子,李世民道:“此次吐蕃动乱,朕是不是该杀了你?”张阳双手靠着华清池的石壁,
“百来斤就在这里,等候处置便是,陛下若是杀了我,以后谁来给吐蕃主持大局,而且我们外交院从来没有扇动过内乱,这一切都是松赞干布咎由自取。”继续听着他的狡辩,杀他的理由有很多,不妨多听他言语几句。
“我们外交院派人去吐蕃接触那边的风土人情,了解吐蕃的人行为习惯与习俗,并且记录在桉,除了这里我们的人还会帮着吐蕃人解决各种问题,对陛下来说这也是扇动内乱吗?”张阳颔首继续道:“吐蕃的内乱是松赞干布自己治理不力,而遭到了反噬,发动动乱是吐蕃的底层人,他们对松赞干布的治理方针不满,难道就是我们外交院的过错吗?”
“公理自在人心,臣以为松赞干布是个聪明人,他会利用陛下来对付我,让我们君臣离心,陛下不该受人挑拨才是。”张阳游向一旁的小瀑布,
“最近骊山在研究一种很神奇的造物,有了此物我们骊山的生产力就可以再上一层楼,陛下难道不想要这个成果吗?”成果……且不说是不是真有张阳所说的那种造物。
这小子还有利用价值,现在杀了确实很可惜,杀了可惜,他还有能够利用的价值。
李世民看着张阳犹如一块待宰的肥肉。这块肥肉的油水也越来越多了。
再次收起杀人的心思,李世民颔首道:“此事还未明了,等松赞干布到了长安城,自有公道。”在池中泡了好一会儿,他缓缓站起身,低声道:“在此之前,朝臣的弹劾朕不能不作出处置,你再罚俸五年,至于之后再有责罚等松赞干布到了长安城再议。”皇帝走了,走的脚步很快。
根本没有给人反驳的余地。张阳游到岸边,怒起身,朝天怒吼道:“我的俸禄!老子当了四年的礼部尚书,没拿过一天俸禄!你还罚我!”朝着皇帝离开方向怒吼,吼声传得很远。
但那恶毒的天可汗没有回来,他走得很决绝。发现自己的裤角被人撤了撤,张阳低头看去是李治,
“晋王殿下,你有什么事吗?”李治看着姐夫那茂盛的腿毛,又抬头道:“父皇很喜欢罚俸禄吗?”拉着李治,张阳数落着他的父皇,说着陛下的不好,说着陛下的狭隘与算计。
看着玥儿扶着额头不敢面对,怎么能在稚奴面前这般说父皇。张阳穿好外衣对他道:“晋王殿下,姐夫对你们好不好。”李治手里还拿着一串肉,嘴里嚼着,这才十岁,眼神单纯还很萌。
与当初的李泰相比,李治这样才符合一个孩子该有的形象,能够被大人忽悠,听之任之,也不会反驳。
张阳在华清池边的躺椅上躺着,
“晋王殿下,以后一定要记住姐夫对你们的好,万一以后你父皇不高兴要砍了我,你们可要帮姐夫说话。”
“嗯,一定帮姐夫。”李治用他那小小脑袋又想了想,
“父皇不会砍了姐夫的。”张阳翻了一个身澹然道:“那是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嗯。”李治显得很呆,只能点头答应。每到夜里,夫妻俩人总会在卷,确认了第一卷科学的提纲,从浅显易懂的方面来理解是最好的。
李玥看着夫君写的第一篇,第一篇便是光的传播,用一幅幅绘声绘色的图片讲述光的原理。
看着还挺有意思的,她笑道:“会不会孩子们看了书,也会做这些有意思的事情。”这些都是根据小时候的教科书中的印象来画的,多少有些出入,就算是有差别也不会差得太远。
写完了第一篇光的传播,第二篇就是光的折射。张阳喝下一口茶水,
“你父皇罚了五年俸禄,本来想着再过一年,我当时被罚的俸禄也就结束了,没想到五年之后又是五年,这辈子还能不能拿到俸禄了。”
“家里都这么富裕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俸禄。”李玥放下手中的这篇光的传播,
“今晚小兕子要睡在家里,夫君自便吧。”
“啊?”
“嗯。”说着话,小兕子便跑了进来,扑入了李玥的怀中。张阳独坐书房,看着自己的桌上一册册凌乱的书,顿时也没了继续编写的念头。
午夜三更,李治起夜来到茅房解手,就听到远处有铲土的声音,心中好奇朝着远处看去,月光下一个朦胧的身影,似乎在埋着什么。
山风阵阵吹过,让此地多添几分阴森,还有远处的松林月光照映下的影子很是吓人,像极了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他顿时想到了宫里的传闻,吓得快步逃离。第二天的早晨,天刚刚亮,张阳便给一大家子与一群孩子做好了饭食。
李治将昨晚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东阳,东阳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李丽质。很快李治昨晚的遭遇在孩子们之间传开。
李治说得怪渗人的。这件事也传到了李玥的耳中,回想起当初在长安住的时候,也会半夜在家里埋银钱。
如此一想,她转头便看向了夫君。
“可以用饭了。”张阳招手道。姐夫亲自做饭这等事最近越来越难得,孩子们立刻围坐开来,吃着桌上的包子与饼汤。
拉着夫君走到一旁,李玥好奇道:“昨晚夫君是不是在……”
“昨晚睡不着,我去给温泉池的地松土去了。”
“原来是这样。”李玥若有所思点头,只得笑道:“夫君有所不知,昨晚可吓坏了稚奴,下次莫要在晚上这么做了。”和孩子们解释清楚了误会,倒也不害怕了。
今天还要给孩子们上课,今天轮到自己了,她们在骊山的时日也就这两天,按照陛下的规划,这两天就要回长安城,这些孩子也要跟着回去。
张阳在木板上写下一句话,唯物与唯心,
“你们看到这五个字想到了什么。”小清清也学着皇子与皇子们的模样一起听课。
看孩子们不说话,张阳又道:“其实唯物与唯心是相对立的,两者对很多本源都有不同的解释。”
“我的世界是由物质形成的,包括我们自身这就是唯物。”说到这里,张阳又道:“就像是昨晚晋王殿下遇到了我在松土,他会害怕是因为心中不够坚定,要是换作姐夫我,肯定会将人抓起来送去官府。”孩子们又笑了起来。
一堂课讲得别开生面,李玥也安静听着,以前没听夫君说过这种学识但是听着很有意思。
张阳又道:“我们在辩证的时候,要时刻想事情事物的本身是什么,那我们就没有这么多的彷徨与迷惑了,当然在辩证上我们承认矛盾。”
“有个叫作亚里士多德的人,他说过形而上学……”一堂唯物与唯心的课,在孩子们的心中播下种子。
讲完,孩子们纷纷写着这堂课的记录。李治听不懂太多,他笨笨地拿着自己的笔记记录着皇姐所写的。
接下来的时间就交给孩子们自己讨论。李玥好奇道:“以前没听夫君说过这些学识。”张阳揽着她的肩膀目光看向这些孩子,
“以前我的老师是说过,只要明白其中精神,你就是无所畏惧的,立于天地间不惧魑魅魍魉。”
“所以聊斋的故事都是胡编的。”
“聊斋写的是猎奇故事,但说的却是世间百态,这不是一回事,不过是一种借喻的讽刺而已,人心更可怕不是吗?”夫妻俩谈论这种学识也能说许久,婶婶整理着碗快,以前还能听公主与县侯之间的谈话,那时候还听得懂。
随着公主跟着县侯学得越多,谈话也越发地离奇难懂了。朝政也好,这些学识也罢,这就不是家长里短,更是晦涩难懂的处世之学,为人之本方面的谈话。
闲着无事的时候,两位婶婶也会听一些,有时能听懂,有时也听不懂。
给孩子们心中留下这等辩证的想法,唯物可以让他们强大,他们的内心会比现在绝大多数的大唐人都要强大。
谁让这些孩子都是自家媳妇骊山学派的弟子,既是弟弟妹妹又是弟子,能多教一些是一些。
中原老学究众多,黄老也有,儒生也有,道门也有。而骊山传授的是一种全新的学识,这门学识有最强大的精神力量。
孩子们在骊山学习知识,学习本领。在骊山脚下,李世民来到李泰的住处,皇后经常会带人来看这里,知晓青雀在这里什么都不缺,后来便很少来过问了。
孩子中,青雀是最聪明的,也是最不需要照顾的。从小到大他就很机灵,跟着张阳以后还能给宫里一些照拂,对此皇后没少夸赞他。
李泰的住处陈设很简单,一个院子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
院子角落放着厨具,这个做饭食的地方收拾的很整齐,那些奇怪的铁制厨具与张阳家中的一样。
走入屋中,屋内的陈设一样简单,卷,一盏油灯,一床被褥,被褥是柔软的棉被。
屋内很干净,看来是每天都在打扫的。甚至还有一个炉子,打开炉子上的锅,茶叶蛋还是温热。
李世民拿起一颗茶叶蛋,剥着壳慢条斯理吃着,院子里修了一个草棚,夏天能够乘凉,甚至种了一些菜色。
“咦?这不是西域的胡瓜吗?”李世民吃了茶叶蛋又摘下藤蔓上唯一一根瓜,便当场嚼了起来。
知晓父皇来了,李泰让侍卫抬着一口锅匆匆而来。他一路跑来汗水已经湿了后襟行礼道:“父皇。”李世民了然点头,
“朕听闻,张阳近日在专研一种新的造物,你可知晓。”
“儿臣近日确实受了姐夫的点拨在做一样事物。”李泰让人将一口锅放下,
“回父皇,便是此物。”李世民嘴里嚼着胡瓜,
“这是何物?”
“此物名为压力锅。”
“呵呵呵……”李世民冷笑着,竟然是用来做饭食的厨具,还说能将骊山的生产力再上一个台阶。
他果然是在湖弄朕。李泰还在翻找着包裹中的零件,打算拿出来给父皇展示,又转头看去,父皇已快步离开了。
手里拿着一个轮子与支架,李泰疑惑道:“咦?父皇怎么走了?是有事要忙?”
“或许是的吧。”侍卫低声回话。李泰走到院门口,向着父皇离开的背影行礼,而后回来继续做试验,将支架装在压力锅上方,再装上轮子。
锅内倒上水,一半满便好。江师傅用了三五天时间,才打造出了这口锅,李泰点火烧着压力锅,眼神中都是兴奋。
从屋内拿出茶叶蛋,他一边吃着,一边看着压力锅上的轮子。正等着动静,一个宫女匆匆走来,
“魏王殿下,这是皇后让人送来的画像,还请过目。”李泰目光收回来,缓缓打开这幅画卷,
“这又是谁家姑娘?”
“是阎氏,不知魏王殿下作何感想?要回禀给皇后。”想到母后还在为自己的亲事筹谋,他吃着蛋便问道:“嗯,他家姑娘喜茶叶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