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一章 当年的摆钟
张阳抱着女儿,望向李泰对她道:“叫舅舅。”
她先是看了一眼李泰,而后扭头就走开了。
看他还很尴尬,张阳笑道:“孩子还小,我再慢慢教她认人。”
其实这丫头别看她只有一岁,却被教得很精明,只要皇爷爷给她一口好吃的,她也会乖巧地叫一声太外公,李泰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杂草,“也不知道蓝田县那边田亩开垦得如何了,我过去看看。”
今天是突厥和高昌送来银钱的日子,张阳走回家中拿着账本看着,在西域卖出了一万六千石粮食。
其中就有波斯的与天竺参与。
专业的事情就要找专业的人,在这个方向上没有错过。
安延偃这个混迹在西域的贩子有很多的生意人脉,这些人脉也就是资源,更是一种买卖渠道。
这人办事很得力,本就是他擅长的事情。
李玥皱眉道:“算上高昌人在河西走廊闲散贩卖的粮食,到目前为止,已经卖了三万五千石了。”
入账一共四千八百贯,算上骊山经营的五成,再算上赋税两成,入场三千五百贯,其中一千三百贯交给朝中。
百万石粮食才卖出了这些,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卖完,多么残酷的现实不能接受也要接受,张阳打算再去和皇帝商量酿酒去卖这件事。
李玥又拿出一份账册,递给一旁的王婶,“麻烦婶婶将这份账册交给朝中。”
“喏。”
“河西走廊的互市依旧很勉强。”张阳纠结思量着,丝绸之路稳定之后,越来越多的西域人进入关中,而如今西域平定这才两年。
需要提高河西走廊的影响,张阳想到了天可汗大道,天山到河西走廊的要道上,有驿馆不少。
这些驿馆是提高河西走廊知名度的最好宣传点。
找到了办法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布置下去了。
张阳写下一封书信递给正要离开的王婶,“麻烦婶婶顺利将这封信也交给外交院的张大象。”
“喏。”
李玥搁下笔,揉着疲惫的眼睛。
张阳也搁下笔,“媳妇辛苦了。”
小武和徐慧给小奶熊们洗了洗,将它们全部放在院子里嗮着。
在徐慧的认知中,女子当持家为重,但跟着老师学艺,女子该有的模样也变得不一样了。
老师时常帮助师父朝中的事情,更是经营着骊山,许多男子应该做的大事,老师也能做。
老师是师父的好帮手,夫妻俩便更能相得益彰。
李玥侧目看着女儿,她正搭着积木,将一个三角形木块放在积木房子的最顶上,还咧嘴地笑着,好像很得意。
“都是为了家里,没什么辛苦的。”
只要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心里的这份疲惫也就消解了。
“你父皇重新整顿了兵马,天下兵马六十万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都是青雀说的吗?”
张阳闻言点头道:“你父皇这次的旨意颁布,会震慑不少人,王珪老先生说洛阳形势紧张,有个叫做陈果仁的门阀将领拥兵三万,想要攻打洛阳,救出那些世家子弟。”
“看来父皇此举就是为了震慑这种人,就算是他们胆敢攻打洛阳,战火也会在朝夕间被扑灭。”李玥还是有些忧心,“父皇的天可汗之名,只会让世家门阀更不容。”
“长孙无忌还想要周旋,年关的这些天他一直在宴请宾客,就是游说各地前来的士绅。”
小武与徐慧坐在屋檐下,俩人正分着葡萄干吃,她们听着屋内老师与师父说着此刻的家国大事与朝中形势。
对她们俩人来说,老师与师父议论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与寻常夫妻不同,老师夫妻俩偶尔也会为了家里小事起争执,就像是前两天师父要再建设一个叫化粪池的地方,老师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商议国事比商议家事的次数更多。
两个弟子可以从老师与师父口中得知朝中的形势,已经明白现在朝中要做什么,甚至将来的规划是什么。
徐慧听爹爹说过,这些事情就连他这个御史都不清楚。
好几次都证明了,老师与师父对未来的估算是正确的,之前师父说夷男可汗会带薛延陀的煤矿送来大唐。
而现在薛延陀的煤矿确实在路上了。
徐慧手撑着下巴,瞧着蓝天中的太阳再次躲进云朵中,这一刻的风又更冷了一些。
“师妹,小清清好聪明呀。”小武目光看向屋内,小清清独自一个人就完成了用积木搭建小房子的事情。
徐慧双手环抱在胸前,“嗯,她的眉眼和师父的一模一样。”
小武郑重点头,“嗯,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
“对!”徐慧小声道:“师父总是嘴里吃着,筷子上夹着一块肉,目光还看着另外一盘菜。”
两个小丫头达成共识地轻笑着。
一旁正在扫着院子的杨婶轻轻咳嗽一声,两个丫头这才收回目光,刚刚悄悄话的声音有些大,偷偷议论老师被婶婶听见了。
俩人从小凳子上站起身,匆匆走回屋中,她们准备在屋里继续说悄悄话。
张阳将一捆木板扛在肩上,就这么走上了骊山,打算给新家的屋子里的地面都铺上地板。
新家的地板铺好,张阳又装好了窗户。
窗户只是木窗,等琉璃烧制好了再用琉璃做窗户,那样透光会更好一些。
媳妇一次次地反对这个方案,张阳决定现在先斩后奏,就算是失败了,以后再做打算。
简单的家具放在新家的主屋中,华清池一侧的两间偏房是给小武与徐慧准备。
两位婶婶住在主屋右侧的偏房中。
从改建水渠和排水,再到现在各类家具,从腊月时分一直忙到了现在。
等今年春雨到了,将新家淋一遍走过水看看情况,如果合适的话就能住下了。
张阳的目光扫了一眼围绕华清池的庭院,几只鸟站在山林的树梢间叫唤着。
还有许多的地方没有完善,先住下来,以后慢慢打算。
重新背起沉重的竹篓,张阳扛着一竹篓的工具下了山。
李渊闲来无事骑着小熊正好走到山脚下,小熊都这么大了,半人高的熊还关在长安城的小家养未免太委屈。
也就骊山这个村子,能够让他有足够的地盘撒野,顺便做这里的百兽之王。
山林里田地间,追狗逮鸡,称王称霸。
它像是刚刚耕地回来,脚掌上有不少泥。
每一次它耕地之后村民就会给它一根萝卜吃,它还挺热衷的。
张阳打量着熊,李渊打量着这个孙女婿的衣着,眼神中带着不满,“你这衣衫是怎么回事。”
“我这是围裙,做木工活用的。”
“那你袖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叫做袖套。”张阳晃了晃手上的棉手套,“这是手套,如此一来做活就不会伤了手,这些都在我们的工厂普及了,就当是工作服。”
李渊骑着熊,坐得端正,“那你头上戴着的是何物?”
张阳拿下帽子,原本盘在帽子的长发也下来了,“自己做的帽子,您要是喜欢我多做三两顶,也不费事。”
等他走到眼前,李渊看到了帽子上粘着的不少木屑,顿时也明白了,这些木屑要是黏在头发上,很难清洗。
他一个跨腿从熊背上下来又道:“听说你让稚奴给工部送去了一张图纸?”
张阳一路往家中走着,李渊脚步跟着。
这头熊耕了地累得够呛,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听说那个东西做起来很是复杂,工部上上下下绞尽脑汁,但这也只是孩童玩乐的器具,朝中已经有了不少弹劾的声音,说是青雀为了一时的玩乐动用朝中物力。”
张阳听着这些话停下脚步,“其实这都是为了学习。”
“朝中可不看是不是为了学习,动用的朝中物力势必会有人注意。”
看着李渊离开,张阳站在原地思量着,从朝中的角度来看所造的东西涉及了朝中物力,先不说这东西的价值有多高,先要检举皇子的这种行为,并且找出罪魁祸首。
真是累死教娃的,笑死旁观的……
张阳带着小熊回家,总不能将守恒定理塞进所有人的脑子里,任何超前的观念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可理解的。
提着家里的水桶,张阳给这头熊洗了毛发,拿出一把刷子,它很自觉地张开了嘴,等待着刷牙。
用粗盐揉在刷子上,张阳扒着它的嘴仔细刷着牙,“我是为了他们好,可他们却觉得我在祸害一个孩子。”
小熊没有反应,刷牙的时候它一动不动,至今听不懂太多的人话。
“这件事说不定就是徐孝德他们弹劾的。”张阳很苦恼给它刷牙的力道大了几分。
确认了牙齿的角落都刷干净,这才用清水给它冲洗。
刷了牙后,这头熊便舒坦躺在地上。
一群小奶熊走到了它的身边,咿唔叫唤着想要寻求这头大熊的安抚。
有一只小奶熊,想要爬上背又被它一脚踹开,然后小奶熊又执着地往上爬。
就这么重复了好几次,小熊又生无可恋地任由它们趴在自己的身上。
对它来说这些小奶熊都是来争抢美味的食物的。
尤其是用饭的时候,它们吃得不少。
甚至小武和小慧对这些小奶熊的宠爱胜过于它,才是其中不愉快的来源。
一家子熊应该和和睦睦才对,奈何小熊不怎么想。
饭后,张阳坐在家中还在画着图纸。
李玥好奇道:“这要是新的家具吗?”
“这是一个摆钟。”
“摆钟?”
“一种计时的工具。”张阳解释道:“我们既然已经掌握了十二时辰的算法,那就可以用这十二时辰的算法,来做一个对应的时钟。”
“时辰,时钟……”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区分白天和黑夜,将十二时辰分为二十四个小时,如此一来白天走一圈,晚上再走一圈,便是二十时辰,也就十二小时。”
李玥皱眉瞧着,“每过一个时辰便去拨动指针?”
所画的圆盘上确实有两根指针。
“我听你皇爷爷说朝中有人弹劾稚奴,就因为我让他研究磁力,我仔细想了想现在教给弟弟妹妹们的学识都太过超前了,人们对不能理解的事物总是会带有一些抵触,而这个时钟既能让他们理解,也能有用。”
“夫君是想用此堵住他们弹劾的话语。”
张阳搁下笔,揽着她的细腰,“我们应该庆贺大唐有摆钟了。”
“这种摆钟要如何使用?”
光是看图纸,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李玥好奇问着。
张阳低声道:“这个世上恒定不变的量是什么?”
“气压,重力……”
“对!重力。”张阳拿起一个沙袋,让它从手中落下,“单一物体的受到重力是守恒不变的,也就是说能够产生的力也是恒定不变的,从而产生的下降过程,叫势能。”
“我们可以将势能利用起来,从而传递给齿轮,并且用齿轮来驱动摆钟。”
过程描述有些复杂,学过部分物理的她此刻要理解很费劲。
数学是她擅长的,但物理学却是她的短板。
正常来说在理科一类中,数学的很多逻辑思考方式与物理基本相同。
媳妇的短板很奇怪,数学上有良好底子的她想要掌握物理就很吃力。
每个人在学习的过程中都会遇到短板,也会发现自己的长处。
这与长久的学习习惯有关,要补齐短板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精力与毅力,现在她经营着如此大的家业,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有精力,光是骊山的账目,就让她无暇顾及其它。
只要明白力学的关系,要做出摆钟也不难,正好给孩子们当作新年的新题目。
确定单摆每一次摆动的距离是一样的,就能够从中设定好时刻,并且重力的受力也是相同的。
张阳张嘴接过媳妇递来的一颗果干,低声道:“以前我老师教过我们单摆的计算公式,为了让我们更好地理解,他当着我们的面做出了一个手工的摆钟。”
“后来呢?”李玥好奇道。
“后来呀我们有了更好的时钟,那个摆钟坏了却没有人再去修它,我偷偷将它带回来家,想要将它修好,可是越修越坏,最后被父母当作柴火烧了,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承认班上的坏摆钟是我拿走的。”
张阳讲述着突然笑了。
“那时候夫君还很小吧。”
“那时我小学五年级,真要说还小也不小了,就是心里舍不得。”
张阳抱着坐在膝盖上的媳妇,言语中带着失落,“我想着此刻我重新再做一个,就当是弥补当年的事情,聊表心中慰藉,可惜我的那位老师再也看不到了。”
第五百六十二章 不想通的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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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夫君一定要将此物做出来。”
听着她打气一般的话语,张阳看着图纸皱眉,这个摆钟要实现运作,需要依靠重力的势能。
要在物体受重力的同时保持缓慢地下坠,并且驱动齿轮让钟摆来回摆动。
随着钟摆的晃动就可以驱动时钟。
张阳写下一个钟摆的公式,这种集数学与物理学的造物难度还挺高。
夜深了,媳妇抱着女儿早早睡去了。
张阳走到自家的院子中,抬眼看着星空许久不言语,脑海中正回想着自己记忆中仅存的知识。
要将早就忘记的定理与公式再重新捡起来。
这种感觉很痛苦,要是张衡在世就好了。
痛苦地挠了挠后脑勺,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小熊的鼾声。
洗漱了一番,张阳这才睡去。
清晨,张阳穿着外衣走出房门,见媳妇看着公式正出神。
她的目光瞧着单摆的公式,像是在思考,片刻之后又是摇头,像是放弃了。
“有眉目吗?”
“很难。”李玥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昨晚得出了一个结论。”
“什么结论?”
“除非张衡他老人家在世,说不定能够算明白。”
到现在还没有将散落在中原各地的残卷收集齐,李泰说是请人去找了,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张衡他老人家一生的数术造诣与天文造诣极高,找到他的残卷若能传世是最好的,也很有收藏价值。
古往今来能够传世的智慧并不多,许多智慧结晶都失传了。
自从腊月休沐以来,到现在的新年,张阳又恢复了平时闲散的模样,穿着像个乡野村夫,言行又回到了当年。
不再像在长安城当官那时候一般地拘束有礼。
“该死的战乱!万恶的门阀世家。”张阳嘴里叫骂着,“你们只会故步自封,不为群众谋福利,活得像个神仙,不知人间疾苦。”
大早晨的师父又在指天叫骂了。
小武和徐慧刚睡醒,俩人坐在小凳子上洗漱着。
“不把智慧用于民生,却为眼前的地位谋取利益,你们才是真小人。”
古往今来想做神仙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尤其是那些已经活得像个神仙的世家老祖宗。
就算他们现在还在外逍遥,也要让他们不得好死,张阳凶狠地啃着肉包子,将目光继续放在公式上,目光都带着血丝苦思冥想。
想了半晌,再去做木工活。
时钟也算是家具,家里有了时钟才能多一些时间的流逝的感觉,至少能够知道自己几点睡,几点吃饭。
李玥看夫君近乎魔怔的状态,小声道:“家里的鸭蛋没有了。”
张阳放下手中的木锤,“我去村子里的鸭圈拿一些。”
“嗯。”
小武看到老师原本的紧张的神色放松了一些,“老师是担心师父会急火攻心?”
李玥点头没有否认。
徐慧也道:“嗯,思绪要是一直陷入其中,只会越发想不明白,老师是想师父出去散散心,其实家里有鸭蛋。”
两个弟子都很聪明,李玥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再帮她们将长发盘起来。
准备好之后,杨婶也拿来了木剑。
师徒三人便开始练剑。
张阳来到村子里的鸭圈,清晨大早上村子里还显得安静,就在这里见到了李泰。
他将一只拔了毛去了内脏的鸭子放在清水中洗净。
张阳眼瞅着好奇道:“魏王殿下,大早上是要准备吃鸭子吗?”
李泰抬头笑道:“要炭火烤制半日,午时再吃正好。”
这胖子对吃食的专研越发深入,做美食的花样也开始多了起来。
“姐夫,大早上来这里做什么?”
听他这么一问,张阳低着身子捡鸭蛋,“家里的鸭蛋吃完了。”
俩人各自带着心思,走到鸭圈外重新关好栅栏,坐在田埂边的石头上。
李泰将鸭子交给了自己的侍卫,沉声道:“洛阳那边又送来消息了,说是孙伏加关押了那些世家子弟一个月,写下了三十余条罪状。”
张阳感慨道:“好事呀。”
“可也有人说孙伏加关押了那些子弟一个月之久,寻常囚徒也不会被拷问一个月,想来是被屈打成招,这些罪名就算是世家子弟认了,也会有人出来反驳。”
张阳许久没有回话。
李泰一脸难受,犹如吃了一只虫子般的脸色,“他们为什么要颠倒是非,明明是黑的非要说成白的,姐夫!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朋友之间互相坑过,也算计过。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泰不知不觉也十六岁了,他正处于人生最关键的阶段,也是最容易叛逆的年纪。
这个年纪的孩子处于认识世间的一个过程中。
好在这胖子还知道什么事情是正确的,什么事情是错的。
张阳叹道:“魏王殿下能这么说,在下很欣慰。”
小熊一大早就懒散地走在村子里,朝着东面嗅嗅,又将摇着尾巴凑上来的小狗一爪子扒开。
对它这个骊山的霸王来说,这些小狗是不知死活的。
“魏王殿下,当那些读书人站出来开始反对世家的时候,就说明这个世道还是有正义,正义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会在人们心中传播,用来推翻一切的不公,如今他们缺少的只是力量而已。”
李泰的下巴已经有了发黑的软胡子,他咋舌道:“缺少什么样的力量?”
“这个力量有很多方面,比如说一个能够团结他们的人,就像当年陈胜吴广揭竿而起。”
看李泰神色不对,张阳又道:“魏王殿下不要害怕,我就是打个比方,起初我也劝说过你父皇要他站在群众这一边,但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可能你父皇心里也有顾虑。”
与李泰聊了半个时辰,又说了关于之后村子里的建设,白糖的秘方已经送到了宫中,骊山不可能再继续生产白糖。
等过了元宵,村子里就要正式开工,去年囤积的原材料,现在也能派上用处了。
走回家的时候王婶挑着扁担带着一石细盐来了。
她将细盐放在院子解释道:“这是皇后安排人送来的。”
李世民得到了吐蕃盐湖,他最不缺少的就是这种细盐,有了细盐他也不能将这种盐快速地放入市面上,来换取银钱。
一来要控制盐价,二来朝中需要有对盐价的控制权。
盐铁是国之重器,朝中始终是要拿在手里的。
张阳听着王婶从长安城带回来的消息,因为洛阳的事情,郑公又去面见了陛下,指着陛下大骂了一顿。
说陛下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魏征是一个很刚的老人家,是是非非在他的心里非常清楚。
若不是当初他劝说,李世民说不定真的将那位有了婚约的女子娶进宫中,从而又闹出笑话。
做皇帝的心苦,李世民这位天可汗心中也很苦。
别人家的臣子都是唯唯诺诺的,到了贞观这一朝,他天可汗但凡有一些言行不对,就会被臣子拿出来举一反三。
当今大唐吏治还算是清明,皇帝广开言路,积极纳谏。
再加上大唐的民风彪悍,武将豪迈,文人更是有舍得一身剐的气势。
洛阳的事情迟迟不发落,魏征向李世民重拳出击。
最后这位天可汗先口头上向魏征答应下来,一定严惩世家子弟,可严惩的旨意至今未发。
张阳在家中做了一个齿轮组,再从工具箱中找出一块铁锭,这就是骊山铁匠坊做出来的铁料。
分量很足,方正也匀称。
用麻绳绑好了铁钉,将其缠绕在齿轮组上,随着铁锭每下降一寸齿轮便转动一次。
直到铁锭落地,张阳记下重量。
再用更大的齿轮组,将其装在一个架子上,由于线头缠绕在齿轮组上,有了牵引这一次铁钉下坠的速度慢了不少。
最后半悬着停下了。
再一次记下铁轮转动的次数。
张阳在一旁的纸上写道,物体受到的重力与物体的重量和他的高度的乘积。
有了这个公式,反推一次,便可以算出相应的重量。
院子里很安静,小武与徐慧正在做题。
李玥看着女儿的小手正笨拙地去适应快子,好像手指都会打结。
她想要将讨厌的快子丢了,见到母亲带着严厉的目光又怂怂地低下头。
孩子要学会用快子要慢慢来,她也只有一岁。
最后还是用勺子费劲地挖着饭粒吃着。
李玥见到夫君不停地盘算着,走到一旁安静注视,眼神柔和,稍稍点头。
好像是在确认这种算法是否正确。
张阳又给铁锭上绑上了几克重的石子,这一次齿轮转动持续了好一会儿。
直到铁锭落下,张阳再次做好记录。
这一次用了十息之久才落地。
夫君将木条拼接在齿轮间,重新收紧麻绳子,随着铁锭受到重力下坠,齿轮转动,这根木条也开始摇摆起来。
“若让其摆动一天,这块铁锭也需要一天才能落地吗?”
张阳摇头道:“倒也不是,要是能够做出发条,倒是能够想办法,让它做上升下降的做功,只不过很复杂。”
话语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可以做三两个钟循环往复地持续运作,将齿轮多拼接几组就可以了,齿轮也是有损耗的,在传递的过程中需要增加重量。”
不擅长物理的李玥,也只是听着。
要跟上夫君的思维不容易。
经过几次试验,算好了比例,已知钟摆一秒钟摆动一次,确定摆长就能算出每一次摆动幅度的周期公式。
张阳最终确定了图纸,这是一个近三米高的大摆钟。
这是因为要得到物体受到重力下降到势能,就需要足够高的高度。
三米的高度足够让摆钟转动十二个小时。
这也只是看看十二个小时,以骊山现在的工艺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建造一个巨大的钟楼,这样全村人都能够感受到时间。
如若真要建造那将是十余米高,说不定会因此逾制,在大唐律中高塔可不是你随便能够建造的。
真是迂腐的制度。
张阳心中鄙夷了一番,先将这个计划搁置了。
做完了这些,张阳坐在摇椅上闭着眼睛放空自己的大脑。
这么复杂的运算,此刻感觉脑子里的脑浆已经成了浆湖。
原本还有十五天的休沐,用了十天时间去研究摆钟。
张阳给摆钟底部装好木轮,就从家里推了出来。
在李泰与李渊讶异的目光下,张阳抬头看了看阳光。
近三米高的摆钟一路推行着很显眼,四周的好奇的目光看来,纷纷落在这个高大的木质摆钟上。
摆钟的顶部是尖尖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一间怪异的房子。
还有这个怪异房子上沿的中间嵌着一个罗盘。
小武与徐慧正按照日晷的刻度,等着时辰。
等到了正午时分,张阳拔出插销,摆钟下半部分做了凋花镂空,可以清楚地看到长摆的摆动。
而随着长摆的摆动,分针也开始动了。
李玥拿着册子,目光在日晷与摆钟之间来回,当日晷指针的影子随着阳光动,钟摆的指针也在跟着动。
眼看到了午时一刻,李玥画下了分针和时钟所处的位置,翻过一页,等再过一刻继续做记录。
好在努力没有化为泡影,张阳欣喜道:“恭喜魏王殿下,恭喜太上皇,我们的大唐有时钟了,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李泰和李渊爷孙俩人皆是沉默不语。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东西,于民生,于社稷有什么好处。
又看他欣喜若狂,爷孙俩人眉头紧锁。
李泰远离正高兴得不知所以的姐夫,凑到自己皇爷爷的身边小声道:“姐夫最近是吃什么脏东西了吗?”
李渊也看向张阳,他揽着玥儿高兴地转圈圈,也低声道:“说来也是,你这姐夫是吃什么长大的。”
就像李孝恭常常挂在嘴边,这张阳到底是啥玩意儿变的。
要说这人有才吧,也能够写出红楼,聊斋这等足以传世的书籍。
要说这人古怪吧,造出这么一个不知道何用的摆钟,就高兴成这副模样。
人与人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张阳造出了摆钟这等事物,庆贺大唐有了时钟。
李泰一路走远摇头叹息,姐夫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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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 故人告别
摆钟持续了三个时辰就停下了,解决了技术难题调整摆钟的运作时间慢慢来就行。
无非就是调整齿轮比与绳子的长度。
张阳将摆钟的图纸交给了牛闯让他闲着无事去打造摆钟这种新物件。
身为骊山的技术头子,牛闯义不容辞,他现有的技术要跟上骊山的发展已经很吃力。
在技术上的追求上,他比谁都渴望。
有了时钟人们就有了很好的时间概念,也能够更好地分配自己的时间,比如说午休一个小时,再去劳作。
而不是模糊的概念,判断不好一天的时间。
要是在阴天,也只能根据自己的肚子是不是饿了,来判断此刻是什么时辰。
有了时与分的概念,对骊山来说同样是一件大好事。
村子里也可以按照时与分来安排工作与休息时间。
好点的时候人们可以根据一炷香燃烧的时间来判断时间流逝多久,但燃烧快慢与香的品质有关系。
甚至天气的潮湿或者风的大小,也能影响燃烧时间,通常误差很大。
一个时辰的时间跨度大约是两个小时。
倒也不用太过仔细。
时间是一直在流逝的,李玥回到家中低声道“看到分针拨动了一下,就觉得此生又过去了一分时间。”
张阳牵着她的手回到家中,“一生有好多个分钟。”
她莞尔一笑,牵着夫君的手没有多言。
接下来的日子,张阳又把精力放在了建设新家具上,在院子里打磨着一根木头的棱角,用棉布包着桌角和椅脚。
小武和徐慧在一旁帮着忙,因为小清清胡乱跑撞到了一次桌角之后,师父就决定给桌角都包上棉垫。
如此孩子就不会磕着。
新做出来的家具先放在山脚下的住处中,等今年下过春雨后,再决定搬进新家住。
一来讨个好兆头,二来看看新家走过一遍水,看看排水渠道的情况。
给桌椅都包上棉垫之后,张阳继续忙碌着做一个书架。
家里最多的便是书籍了。
媳妇的书籍更是多到需要一个另外建设一个库房才能放得下。
到时候全部搬到新家的藏书阁去。
许多书都是从崇文馆与藏库中带回家的。
多是古籍,都有一定的收藏价值,李世民也并不在意这些书籍的下落,就这么一直留在骊山,宫里不过问就一直没有还回去。
除了这些书籍,还有许多的账本,每年的账册都有厚厚一摞。
李玥和两位婶婶将家里的不少用具都整理了出来,先一步送到骊山的新家。
这天,张阳闲来在村子里溜着一群小奶熊,五头小奶熊都用绳子牵着。
它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不多时绳子就打结。
一手将小棕熊们提回来,张阳耐心地将打结的绳子解开。
本来这种活是小武和徐慧做的,不过她们俩人今天身体不舒服,媳妇正照顾着,两个小丫头比之前两年长高了不少。
张阳盘腿坐在地上,解着打结的绳子,好不容易要解开了,三两只熊在绳子间一钻,再次凌乱。
一个人溜五头熊果然很麻烦。
这些小奶熊不像寻常的家养狗这般听话,因为它们没有被溜的习惯,不会跟着主人走。
张阳凶狠地将绳子都拧在一起,这样就成了一根粗麻绳,这样这五头小奶熊便不能乱跑了。
干脆拽着它们一路走。
见上官仪正在与一人谈着话,那人说完话语之后便离开了。
“上官兄,为何面色犯难?”
他声声叹息,走回来道:“何必大哥离开长安城了。”
张阳用牵着绳子的手挠了挠头,那几只小奶熊也被提溜在半空中。
随着主人的手放下,几只小奶熊的脚掌终于落地了,漆黑的小眼珠子东张西望,好似受到了惊吓,一个个抱着主人的腿。
它们不会觉得刚刚悬在半空中的始作俑者就是这个主人,能给它们一些安全感与安慰的还是主人。
“当初他也是从过军的,照料同袍的遗孀与孩子,当初承诺过等孩子成年之后他就离开长安城,再也不回来了。”
张阳解释道。
上官仪感慨着,“何必大哥人脉很广,也是个办事好手,就这么离开了未免可惜,他跟着县侯赚了不少银钱,现在将这些银钱全部交给了人家,自己却孑然一身走了,还说愧对县侯照拂,无脸面当面来告别。”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我知道他会去何处,我去见见他吧。”
“若能相见当然更好。”
张阳牵着五头小奶熊回到家中,便急匆匆走出村子。
在村口的李泰见姐夫匆匆走过,便让自己的侍卫结束了角力的游戏,跟上前问道:“姐夫这是去做什么?”
“何必要走了,我去个地方。”
“何大哥不见得会见姐夫。”李泰一直跟着继续道:“姐夫难道不知道吗?像何大哥这类人是最看不惯为官之人,自从姐夫的官位越来越高,他很少在骊山走动了。”
何必本就是一个闲散人,这种人很难会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
他不像丁溜,可以成家落脚。
何必就是一个匹夫,要不是为了照顾同袍遗孀一家也不会留在长安城与自己开店。
张阳走到一家老旧的门店前,这里就是当初大家起步赚钱的地方。
也是自己的第一桶金的来源,没有这个店也没有现在的骊山。
自从生意不出意外地黄了之后,这家店也关了,闲置至今。
大铁锁已经被打开,李泰小声道:“是不是进了贼人。”
老旧的门发出倒牙的吱呀声,张阳推门而入,还能看到沉沉的灰尘在空气中漂浮。
李泰皱眉看向店内,就看到有人在里面收拾着炊具。
“呔!贼人休走!”这胖子一声大喝。
回应他的是三柄飞来的小刀,小刀锋利刺在木门上入木三分,吓得李泰登时摸了摸自己浑身上下,确认这些飞刀不是从自己身上刺入贯体而出。
张阳朗声道:“何大哥,你的飞刀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
人影从后厨走出来,何必一嘴的大胡子看不见了嘴,散乱的鬓发与大胡子盖住了大半的脸庞。
他用布袋子装着一些当年留下来的炊具,迈步走上前,“我走了。”
简短说了一句话,他走出门外又回首道:“为你办了这么多事,我拿点炊具也是应得的。”
李泰还在打量着三柄小飞刀,刀口锋利,刀身锃亮显然平时没少打磨。
“你要去哪里?”
“哈哈哈!”何必朗声道:“自然是与当年虬髯客一般,走遍中原。”
“缺银钱花用吗?”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钱。”何必拿出一个葫芦打开木塞子递上,“喝一口,我们当年的情谊还在。”
张阳接过葫芦,灌下一口大酒,咽下之后龇牙道:“好酒,是酒曲最底下的沉酒。”
“听说你自有了女儿之后便滴酒不沾。”
“那也要看与什么人喝酒。”张阳再将酒葫芦递给他。
何必也饮下一大口,痛快地长出一口气。
俩人当年一起合伙开店,也一起合伙坑了李元昌,好事坏事也都做过。
张阳低声道:“何大哥,此去再也不回来了吧。”
何必颔首道:“你做官了,我也不想再为你继续办事了,往后或许你能听到某家的威名,可能某家要去什么地方做个小王,你觉得某家有这等本事吗?”
“有的,若何大哥想要和虬髯客一般快活地过一生,若找不到方向,我可以给你指个地方。”
思量片刻,接着道:“去一趟南诏看看,此刻那里很混乱,若是何大哥去了,拉起一支兵马就能一统那片小疆域。”
看何必听得认真,张阳又道:“那个地方以南靠海,粮食很多,土地肥沃,诸多小部落还未成气候,是何大哥一展身手的好地方,也是个做昏君的好地方。”
何必不是一个喜欢屈居人下的好汉。
关中汉子是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
一身豪气,自带游侠气,没了拘束之后便再也拦不住他。
何必听完眼神多了几分警惕,“果然你们这些做官的天天都在算计人,老天不长眼……”
他又灌下一口酒水,“你怎么就成了一个文官。”
张阳笑道:“再过几年就退休了,往后我就是个骊山的闲散人。”
“嗯。”何必重新将葫芦用木塞子盖上,“好,我去一趟南诏,帮了你也好让我快活地活完半辈子,等我成了南诏的王势必要重新回到关中,去面见天可汗。”
“哈哈哈!”说着话何必又放声笑了,“到了那时你都要对某客客气气的,某家便可以与天可汗喝酒了。”
张阳从李泰的怀中搜出一块银饼,银饼巴掌大。
在这个胖子幽怨又气愤的目光下,张阳交给了何必,“这块银饼够你花用了,不要与我客气,来日我们还在此地痛饮。”
何必也不矫情,收了银饼道:“你送某如此一块,某以后送你一个南诏,打下的江山便宜你了,此生有缘分再见了,别死在了某前面,且听长安城有不少人说要取你狗命。”
张阳错愕笑了,“做官就是这样容易结仇家。”
李泰让自己的侍卫牵来一匹战马,“这是西域的大宛马,三岁口大,当初本王行冠礼时宗室将领送的,如今送给何大哥,日夜行三十里不在话下。”
何必将一布袋子的炊具挂在马背上,他翻身上马道:“习惯了自己做的吃食便吃不下别的东西,等某家打下了南诏,以后再来骊山,带着兵马拜山相见!”
李泰大声道:“何大哥慢走!”
何必一挥马鞭,大宛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便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人就这么走了,张阳目送着他,听到几声抽泣。
李泰猛然回头,“莫非还有贼人?”
丁溜被侍卫从屋后提溜出来,他擦着眼泪委屈道:“何大哥走了……”
李泰问道:“你怎么不出来告声别。”
丁溜低着头,“何大哥是武人,为人洒脱怎能让他见到在下这种扭捏的模样,坏了他的心情。”
自从成家之后,丁溜的妻子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家人在骊山的生活也还算殷实。
李泰拉着丁溜一路走一边说着,“姐夫是不是将蛋糕流心的秘方教给你了。”
“魏王殿下说笑了。”丁溜很勉强地解释着,“县侯从来没有教过。”
“那你怎么会做?”
“把握火候就好了。”
“教我!”李泰拉着他走向后厨。
不多时后厨就传来求饶的话语。
“魏王殿下不要为难小人了,经验之谈全看习惯,教小人如何教。”
张阳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一幕,迈步离开。
为了造出摆钟,耽误了自家的新家具制造进度。
而在长安城,经过上一次张阳的提议,李承乾打算将三年前倒塌的胜光寺取缔,修建成一个夫子行馆,用来给将来的支教事业再做一个官衙。
经过父皇同意之后,李承乾便委派工部的阎立本着手建设。
当初胜光寺为何会在雷雨中倒塌至今还是一桩悬案,坊间传闻是被雷给劈的。
说是这些和尚品行不端,佛门中有许多事情都是不清不楚的。
李承乾也清楚父皇对佛门中人没有好感,这才会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只要将此地改建,往后胜光寺就再也没有起伏的可能。
至于倒塌的原因,当年戴胄没有查出来,褚亮也没有查出来,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在这三年间连换三人。
时过境迁过了这么久,这桩悬案已经成了坊间的笑谈。
胜光寺乃是名僧波颇的居所,这位名僧还点拨唐玄奘让他去天竺取得梵文经书带回大唐。
如此一去就有八年,这八年可以零星听到唐玄奘此人在西域的一些异闻。
朝中改建胜光寺取缔成为官衙的之事,当即遭到了佛门不少人的反对。
尽管当年清查寺庙,朝中也主张有不少僧人还俗,提振大唐的生产力,可长安周边的僧人依旧不少,若不是今朝改建胜光寺,他们也会继续低调地躲着。
吃斋念佛的僧人不事生产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以至于朝中几度控制僧人势力的扩张,并且每年勒令关中寺庙让年轻的僧人还俗。
第五百六十四章 过世的天竺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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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山的新家的边上,接连几天的晴朗让关中的气候暖和不少,风吹过时候还是有些冷。
夫妻坐在华清池边,正下棋。
棋盘上楚河汉界两端厮杀惨烈,李玥满脸的愁容,“许久未与夫君下棋,没想到依旧不是对手。”
张阳移动自己的车,她的帅就将死了。
“虽败,但吃下了不少夫君的棋子。”她抬头眼神中带着些许骄傲。
“其实我是故意让你吃的,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输的?”
“……”
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了此时的得意与骄傲,心有挫败,李玥收拾好棋盘,“改日再战!”
王婶从新家的主屋走出,“县侯都安排好了。”
张阳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夫妻俩收拾了一番便往山下走去。
“小武和小慧最近的进步很大,接下来可以教她们更复杂的立体几何。”
公式就像是另一种语言,能够看懂的人自然能够领悟。
要是看不懂的人是在看天书。
过两天便是开朝,张阳提着一坛子咸鸭蛋来到李渊的住处。
床榻被搬了出来,李渊就在阳光下躺着嗮着太阳,“朕以前在武德殿可没有这么惬意的日子,宫里时常阴冷,朕常常命人点燃许多蜡烛。”
张阳将咸鸭蛋放入屋中,太上皇的住处总是挺凌乱的。
将这里简单收拾了一番,再看看缺少的东西,心中暗暗记下。
“朕虽年迈,但也拿得动东西,不用你收拾。”
听着他的话语,张阳拿起扫帚扫着地。
“这两天就要开朝了,长安城风风雨雨,二郎办事还是不够周到,因为胜光寺佛门又开始闹起来了。”
张阳扫了地,坐在门口低声道:“我看肥皂就快用完了,衣服也该换洗了,被褥也要重新换一床。”
安静了半晌,见李渊没有讲话,张阳回头看去,他的呼吸起伏稳定,已经睡着了。
老人家须发皆白,是媳妇的爷爷又是女儿的太外公,还是要照顾好。
张阳给他盖好被褥走出门的时候,对门口的侍卫嘱咐道:“等太上皇醒了,准备一些饭食,就算胃口不好也要吃一些。”
“喏。”
长安城的佛门与朝中的矛盾再次闹起来,又是一番难以收拾的局面。
从腊月到现在,要从这种闲散日子中走出来,张阳觉得再回到朝中那种忙碌的生活很不习惯。
都快忘了上朝要如何行礼了。
外交院的诸多事情也都交给了大象,大素,还有许敬宗三人也很靠得住,退休的道路稳固了许多。
听说现在许敬宗依旧没有摆平王玄策。
“姐夫!”李泰慌慌张张而来,“村外又来了几个和尚。”
张阳挠头苦恼道:“赶走便是。”
“来人还有一个叫做波颇的老和尚,说是与姐夫有一面之缘。”
“那我也不见。”
李泰跟上脚步又道:“此人说了若是见不到骊山县侯,就死在外面。”
“死了就报官,和我们骊山有什么关系。”
“可他说解开了生门死门的题。”
脚步停下,张阳迟疑了片刻又道:“那便去见见他。”
跟着姐夫又往村口走去,李泰又嘱咐:“这个和尚来头很大,姐夫与他相谈一定要言语谨慎,朝中要将以前的胜光寺改建成行馆,有不少佛门子弟都在闹事,切莫将火引到了骊山。”
波颇和尚原本是天竺人,武德年间来使长安,将天竺带来的部分经书带到了大唐,编译经书给各地的寺庙和尚。
而唐玄奘之所以会去天竺,也同样受了这个和尚的点拨。
波颇和尚又称光智和尚,此人游历西域,又在烂陀寺听过贤戒讲经,是长安城非常有知名度的和尚。
胜光寺出事之后,他便离开了长安城,去了中原其他地方,之后久居洛阳。
此时,洛阳出事了他也就回来了。
张阳走到村口,见到了这个老和尚,他瘦得皮包骨头,拄着拐杖,面容上的脸皮下坠,眼窝深陷。
长相很吓人,一身老化的皮肤像是挂在骨架上。
而且他的骨架很小,句偻着身体后背像是一只蜷缩的虾。
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他伸着脖子抬起头,“我们又见面了,县侯越发的有朝气了。”
张阳颔首看着他,“当初只是在东宫匆匆一面,没想到高僧还记得在下。”
“呵呵呵……”他发出渗人的笑容,“在去见佛祖之前,想要与你谈谈话,其实贫僧没有解开那道题,到死都解不开了。”
“你是为了见我才会这么说?”
“不然见不到县侯。”波颇沙哑的嗓音,讲话也很虚弱。
站在他身边的结果和尚神色都是担忧,生怕这位高僧就此咽气了。
“我以为你们出家人从来不打诳语。”
“贫僧此生已是功德无量,佛祖会原谅的。”他望向西方的天际脸上有了些许笑容,“县侯知道世间因果吗?知道报应吗?”
报应这个词说来有些超前了,此话出自经书,一般由佛门子弟念诵经书时才会说出。
张阳纠结道:“你是说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报应是吗?”
波颇接过僧人递来的胡凳,拄着拐杖让疲惫不堪的身体坐下来,低声道:“早在县侯成为礼部侍郎之时,这个因便种下了,而贫僧此番前来是为了一个果,便是因果循环。”
“可偏偏我是一个不信因果循环的人。”
“不!”他双手还扶着拐杖,如鹰隼的目光盯着张阳,“这世间是有因果的,只是县侯从来都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向来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县侯的因果还未走完而已。”
“我会尽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相信自己的实力,而不是你们所言的那些缥缈因果,都是虚妄罢了。”
这个老和尚突然又笑了,不得不说他笑起来很难看。
没了牙的嘴微微张着,脸皮都皱在了一起。
“县侯!”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是一个没有信奉的人,就算是面对天可汗,你的眼神依旧清明坚定,这样的人在世间是不会被人认同的,终其一生都将是孤独的。”
“朝臣为社稷,奉君王所命,仆人奉主人之命,寻常乡民皆是受乡长长辈所命,而君王受天命。”
张阳沉默了半晌,他的话听起来有道理。
加上他沙哑的嗓音,说着这些话语很容易让人对他充满崇拜感,或许他三言两语就可以让一个身强力壮的人跪下出家,进入佛门从此与古佛相伴。
只是这些话对自己没用,受过后世的普世价值教育,这些话语根本无法扇动自己,更不可能乱了自己的心神。
波颇的目光再次看向西方,“天竺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在那里人们不用受繁重的劳作,更不用受君王的压迫,而贫僧到了长安见到的是万物的衰败,孩童的哭泣,泾河边上都是尸体,兵士穿着残破不堪的甲胃奄奄一息。”
“你就是这样诓骗玄奘西行的?”
张阳忽然问道。
话语被打断,波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不过很快又恢复了慈眉善目的模样,“县侯不是坏人,因为你从来不会用眼角看人,而且玄奘原本姓陈,贫僧以前唤他陈玄奘,贫僧没有诓骗他,中原的佛门需要天竺来指引,需要更多的经书来编译补充,替换残缺,这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他稍稍抬起头又道:“玄奘此行西域,受大日戎国主的亲迎,各路贵族相助,石国的国王愿拜他为相国。”
波颇的语气又高了几分,“这些便是玄奘此人的功德所在,他能够让各地的人敬仰,他与野兽同寝,与毒蛇共行,有苍鹰相随,有狼群护卫,他的功德比之贫僧更高。”
说到玄奘这个老和尚的神情越发激动。
“只可惜……”他又低下头,“老和尚我再也见不到玄奘回来的那天了,我会在佛祖身前替他歌颂功德。”
说完话语,老和尚念了一声佛号闭目低下头。
还未到二月,西北风依旧很大,吹得这个老和尚的僧袍猎猎作响,安静片刻再去看他,好像这人已经死去了没有呼吸。
他又睁开眼,好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眼神中还有迷茫之色。
张阳缓缓道:“朝中要将胜光寺改建成行馆,我以为你是来向我求情,希望我进谏保留胜光寺的故址?”
“这中原是天可汗的,谁也不能左右天可汗已作出的决定,不能忤逆天可汗的意志,就像是佛门中人抵不过关内关外六十万大军。”
“你说玄奘在西域受人敬仰,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大唐的强大,等西域收入了大唐的版图,玄奘回家的路可以少走三万里,他到了西域就是到了家。玄奘是大唐人,西域诸国自然不敢怠慢他,又或者说讨好他是为了讨好天可汗。”
波颇点头道:“县侯说的有道理。”
张阳又道:“那你还觉得玄奘功德无量吗?”
“那是自然。”
“他的功德是对佛门来说,而不是对大唐万民与社稷,西域已经建设了都护府,已经编撰诸多地志了解关外的风貌与语言,这些事情已经不需要一个和尚来做了。”
波颇反驳道:“县侯狭隘了,朝臣是为了社稷,但在此之前没有人能拥有玄奘这般的勇气,孤身一人出走三万里。”
“那是被你点拨的,你是始作俑者。”
“呵呵呵……”他又发出渗人的笑声,“玄奘是因,县侯也是因,等他回长安了便可知道这个果是何模样的,县侯呀,你是个有智慧的人,贫僧向来钦佩这一类人。”
“你一个人在太极殿上驳斥了诸多名仕,诡辩之术令人叹服,但世家对外同气连枝,可对内一样残酷,他们并非牢不可破,洛阳出了这等事,那些门阀内部已经开始了残酷的斗争,瓜分着眼前的利益,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因为这等内斗,世家早晚会被天可汗扫平。”
“而县侯坐收渔翁之利,气定神闲,此为上策,临死前贫僧想问县侯一件事。”
张阳点头道:“你问吧。”
“寺庙是如何倒塌的?”
别看这和尚老得快死了,眼神倒是很尖锐,这种洞察人心的目光令人反感。
“我又如何知晓。”
波颇又道:“那天上的祥瑞又是如何做到的。”
张阳神色不悦,“你不是只问一件事吗?”
他摇头道:“县侯只要回答其中一个问题便可。”
“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祥瑞是怎么回事,我建议你死后面见佛祖,佛祖一定会回答你的,何必再来问我。”
张阳颔首看着他,居高临下俯视着。
波颇走了,带着失望走了。
此番长谈也被随行的僧人听到了。
既然他们信奉神秘的佛,那便用他们无法解释的力量来对付他们,这个力量便是科学。
当天夜里,张阳抱着女儿教她握快子,听到婶婶送来的消息,这个消息令人惊讶。
波颇将那些在长安城反抗朝中拆除胜光寺的和尚也召了回去。
并且将这些闹事的和尚都杀了。
兴善寺内数十具尸体陈列着,而波颇自己就躺在了佛前,睡着就睡着就离开了人世。
师父的心情很不好,不停地噼着木柴。
小武和徐慧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能让师父不高兴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受到弹劾,又或者被长安城朝臣算计,又是陛下的某一个决定?
也有时候看着书就会莫名地恼怒。
他杀了这些闹事和尚就是为了保住根基,只要这些和尚不再抗争,新的行馆可以顺利建设,李世民的怒火就不会牵连到佛门。
以退为进,让朝中也无话可说。
而他自己离开人世了,朝中不好再追究这些人命。
“狠毒的老和尚!数十条人命说杀就杀了,你算什么功德无量!”
张阳心头怒骂,用力噼开一块柴。
这么一个老和尚死了,死前还杀了这么多人,且不说一个垂死的老和尚是如何做到一晚上杀这么多人。
究其身份是一个天竺人,当然所有的和尚自认自己是出家人。
碍于大唐与天竺的关系,外交院还是拟写了奏章送入了朝中,等候天可汗的发落。
元宵节到了,村子里做了许多米面吃食,以庆贺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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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 搬入新家
村子里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玩耍着,正是中午,还有阵阵冷风吹过。
家里的摆钟还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回头一看它的指针已经定在了中午十二点。
因为那个天竺老和尚的狠毒举措,张阳气得一晚上没有睡好,而且口中的溃疡提醒他,又上火了。
“夫君,汤药好了。”
接过媳妇端来的药,张阳一口喝下,苦得眉头紧锁,又将碗递了回去。
李玥收着衣裙的裙摆在一旁坐下,“现在还痛吗?”
抿嘴半晌,张阳叹道:“这个病容易复发,等我的火气下去之后便会好很多。”
坐在夫君身边,李玥也看着村子里的热闹景象。
五头小奶熊整齐地蹲坐成一排,也跟着看主人正看的景色。
小武和徐慧经历过月事,这两天的气色又好了不少。
正值这个年纪,这两个丫头每年都会长高不少,一直以来跟着学知识的她们,十三四岁已经有了一米五出头的身高。
跟着李玥学习本领,用知识来充实她们的对世间的认知,与同龄的孩子相比,她们的气质也更好。
这就是知识对一个人精气神的改变,清明的眼神少,少有迷茫之色,这种自信也出自她们对知识的掌握。
远超同龄人的知识储备,让她们越发地自信更有一种俯瞰世人皆愚昧的感觉。
这两天又不犁地了,小熊整天无所事事,也趴在院子里睡着。
想要再犁地只能等春耕了,张阳思量着昨天与那个天竺老和尚的对话,心头越想越不舒服。
这个狠毒的和尚,为了佛门能够在中原扎根兴盛,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杀了那些闹事的和尚,是以退为进,要李世民的怒火无法牵连佛门,让朝中对佛门无计可施。
好给佛门再留下能够兴盛的根基。
并且他们都在等着玄奘回来,让他将佛门带到另一个巅峰,为此杀死几个愚钝的闹事和尚,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多么扭曲的三观。
张阳低声道:“这世上为何有这么多的疯子,为何有这么多扭曲的人。”
听着夫君的话语,李玥道:“若是郑公想来不会这般苦恼,他只会觉得那些和尚不过苟延残喘。”
“你说得有道理,他们不过是苟延残喘,我一身正气何惧他们。”张阳重重点头。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有时候媳妇的三两句话能够点醒人。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试图去除口中的苦味,“好个老和尚,他就是希望我陷入彷徨与不解,可他不知道我还有个好媳妇。”
李玥轻笑道:“算不上好媳妇,我还没学会如何做菜。”
“这不重要,慢慢学就是。”
“夫君不能再这般彻夜不眠了,既然口中溃疡容易复发,也该注意身体才是。”
张阳放松着自己的心神,“还不是被这个世间愚昧的世人给气得。”
有时候是被朝堂的老狐狸给气得,还有时候是被李世民给气得。
天竺的老和尚过世了,佛门中人为他送行。
即便是他杀了那些闹事的和尚,佛门中人也都认为那是他应该做的。
将他火化,念诵着经文像是一场告别。
张阳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妖魔,不论外界做了如何多的诛邪法事,他都在骊山活得好好的。
世间混沌需要佛门的真理来荡清。
他们的目光看着火焰燃烧着老和尚的尸体,杀了那些愚昧的闹事和尚是为了保住佛门的根基。
为了不让天可汗的怒火波及佛门。
他离开了人世间,也会走到佛祖的面前,来讲述他此生的功业。
阴沉的天空传来了几声闷雷,雨水哗啦啦地落下。
今年的春雨来得异常地早,张阳伸手接住一捧雨水,雨水带着丝丝凉意。
落在屋顶上,顺着屋檐落下,在眼前形成雨幕,还有一些雨水随风飘入屋中,落在身上感受着丝丝的清凉。
“寒冬总算是过去了。”李玥放下书卷,坐在屋檐下看着漫天的雨水。
小武给老师与师父倒上茶水。
徐慧从炉子边拿出烫手的核桃,用小木槌将它敲开,拿出其中的碎小的核桃仁喂给小清清吃。
“师父,这个核桃真的是补脑的吗?”
听到徐慧这么说,张阳懒散地看着手中书籍,“核桃可以补充人体缺少的微量元素,顶多只能算是补营养,从来没有能让人变聪明的食物。”
张阳也拿起一颗核桃将其扒开,“与其相信光是吃食物就能让人变聪明,不如期盼陆判给你换一颗心,嗯!要记住变得聪明与吃什么无关,与个人经历有关。”
李玥笑道:“那看来河间郡王会很失望。”
“此话怎讲?”张阳嘴里嚼着核桃仁疑惑道。
“河间郡王整日想着夫君是吃什么长大的,才能多智如妖孽。”
张阳咋舌点头,“你看这就是迂腐,这就是不讲科学事实的愚昧,想要强壮就要强身健体,想要聪明就要多学习,多思考,这就是事实。”
“如果光是吃什么东西就能让人变得聪明,某一样事物肯定会被吃到灭绝。”
小武和徐慧都笑了。
最近俩丫头的笑点很低,就连女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听着雨水落在屋顶上的声音,骊山雨中,山林中沙沙作响,偶尔一阵风吹过,雨幕也变得厚薄不均。
这场雨水意外耕种的时节要到了。
一家人坐在屋檐下,安静地听着雨声。
小武和徐慧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下巴,目光瞧着雨滴落在地上破碎。
这场春雨下了一天一夜,清晨时分,张阳披着厚实的外衣走出家门,急匆匆去看山上新家的情况。
顺着石阶往上走,就可以看到沿着山而下的排水渠中,流水还有不少。
一步步走上石阶,三河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山腰处。
它见到张阳迈着蹄子从山腰处走来,安静地跟着主人顺着石阶往山上走。
走到山顶,这里平坦一些,三河马打了一个响鼻,伏在一旁。
张阳抚着它身上的毛发低声道:“好像你很孤独。”
马儿低下头,闭上眼安静地睡去。
张阳梳理了一番它的毛发,便走向华清池。
一场春雨让池水的水位高了不少,再看新家的地面平整没有积水。
打开一间又一间的屋门,察看其中的情况,看看有没有漏水和积水的情况。
雨水又下了一阵,天空这才放晴。
看到屋后还有些积水,张阳拿着锄头又多挖了一条沟渠,疏通了水流之后,看着便舒心不少。
往后再将这条排水渠加宽便好。
回到家中,张阳脱下湿漉漉的外衣,看着媳妇收拾着衣物,她要将原本过冬的衣衫好好洗洗嗮嗮。
来年开春,要穿轻便一些的衣衫。
见夫君一直盯着自己看,李玥皱眉道:“如何了?”
张阳接过她手中的衣物,放入一个储物箱中,“我们可以搬去新家了。”
“当真?”
“嗯,搬家吧。”张阳思量片刻,“过两天我准备一场宴席,让河间郡王与你皇爷爷一起吃喝一顿。”
还没答应这事,李玥便忙朝着屋外喊道:“小武,小慧,搬去新家住了!”
这俩丫头闻言急急忙忙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们早就心心念念着新家了,因为在骊山的新家给她们都安排了独立的房间。
这俩姑娘也长大了,该有她们自己的房间。
张阳收拾着一些家具,“我还是觉得用琉璃来做窗户更好一些。”
“太奢靡了,要是传出去我们家会被非议的。”
一直以来勤俭的媳妇还是无法接受用琉璃做窗户这种事。
家里勤俭习惯了,用琉璃做窗户这种事情未免太过夸张。
眼下也不用着急,江师傅那边的琉璃还没开始烧制,还需要一些时日。
有了先前的准备,山上该有的家具也都有了,张阳将被褥叠起来,捆绑成四方形。
几床叠得高高的,张阳扛在背上,一手扶着后背吃力地往山上走着。
将被褥放在山上的新家主屋内,张阳又跑下山,来到山脚下,一些衣服也都收拾好了,箱子侧立起来有半人高。
咬了咬牙,张阳将其扛在肩膀上,快步往山上走去。
来来回回十余趟,等该搬的家具与细软都搬到山上,张阳疲惫地坐在华清池边。
两位婶婶收拾着主屋,小武与徐慧收拾自己的房间。
见夫君累得躺在池边,只剩下喘气的力气,李玥递上一碗茶水,“婶婶说寻常男子就受不住这般上下山。”
张阳坐起身喝下一口水,“这比我以前参加铁人三项还要累。”
“铁人三项是什么?”
“是一项运动。”
坐在池边,张阳说着从前,李玥安静地听着。
“原来夫君以前在铁人三项最后一名。”
“我咬着牙坚持了全程,等我到了终点人群也都散去了,最后一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孤零零回家。”张阳回想以前笑道:“后来我就养成了坚持运动,强身健体的习惯。”
搬入新家的过程很平静,平静到村民都没有注意到骊山最尊贵的一家人已经搬到了山上的新家。
新家很漂亮,李玥越看越喜欢,规整的新房子,清冽的曲江池。
地面平整干净,对这个新家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因为这里是夫君一砖一瓦自己动手建起来的,四年了才有现在这般。
很难得也很不容易。
这与宫中修砌好的宫殿不同,自己一砖一瓦建设出来的新家,与宫里工匠修建的宫殿相比,感觉就不一样。
看着新家更有一种满足与充实的感觉。
长安城内。
磁石罗盘的制作在朝中的弹劾声中只能作罢。
李治带着阎立本站在这个巨大的钟摆面前。
内部的钟摆可以无风自动,随着钟摆的摇晃,分针一点点地挪动着。
移动的频率稳定,象征着时间在流逝。
“父皇,姐夫送来的信说这是一个半成品,希望工部可以将其完善。”
李世民喝着茶水点头没有言语,目光盯着分时两根指针的挪动,感受着时间一点点地流淌而过。
阎立本打开这个钟摆,钟摆的内部是中空的,其内部还有一个很复杂的齿轮组,还有一块铁锭就这么绑在一根麻绳上。
每一次这个铁锭下落半分,齿轮也会跟着转动,紧跟着下方的单摆在来回晃动。
这是驱动分时两根指针跳动的原因所在。
“阎立本,你能看明白吗?”
陛下低沉的话语传来,阎立本躬身行礼,“回陛下,给臣一些时日,必定能够完善此物。”
李世民再次拿起张阳送来的给稚奴的信件。
骊山此刻的钟摆能够持续三个时辰不停,这只是一个半成品,而现在的骊山也在制造真正的成品。
这是骊山给孩子们布置的题目,也是今年最大的一道题,时钟。
时钟可以将一天的时辰细分,倒是新奇。
也不算是无用之物,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此时此刻是几时几刻。
皇帝要忧心的事情有很多,将这个钟摆交给工部之后,便继续忙着手头上的其他事。
一边批阅着奏章,李世民又道:“马上就要到元宵了,让宫里准备一些肥皂送给各路宗亲与朝中公卿。”
“喏。”
王公公闻言就去办事。
“慢着。”李世民看到手中的一份奏章,“薛延陀的煤矿已经到了,让赵国公带着五千石煤矿与骊山谈买卖。”
“老奴这就去安排。”
张阳在洛阳挣了五十万贯,这些银钱且放在骊山,不能让这个小子一个人独吃了。
正在坐在家中,准备来年早朝事宜的长孙无忌见到了宫里来的王公公。
听了陛下的安排,他低声道:“告诉陛下,臣需要一支兵马护送。”
王公公回宫又将话语带回宫,陛下让李道宗带着兵马一路将这些煤护送到了骊山。
一队兵马朝着骊山缓缓而来,队伍很长。
一架架马车上放着的是满满当当的煤。
官道上,这队寂静无声行进的兵马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李道宗骑在马背上,拉着缰绳问道:“张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长孙无忌看着远处的村子,“长安城诸多传闻,将军应该早有耳闻才是。”
“他当真有三张脸,两颗心?”
“坊间议论而已,哪有这么吓人。”长孙无忌笑着,“倒是这个小子确实有些本领,将军见了之后可以多与他交谈。”
第五百六十六章 老狐狸的不亏买卖
李道宗身为宗室将领之一,与李孝恭齐名。相比于人脉较好的李孝恭,李道宗的朋友并不多。
而且当年还与长孙无忌尉迟恭等人有过节。张阳听着李泰的讲述,一路走到村口,知晓是李道宗要来了,同为宗室将领,李孝恭自然不能缺席。
在村子里摆好了一场酒宴,李泰特意让人在这里搭了一个草棚,阴沉的天空随时都会下雨。
张阳揣手看着远处而来的兵马,皱眉道:“其实您也不用在场,本来就是谈一场生意而已,朝中大臣们都是厚道中人,他们不会欺负我的。”李孝恭哼哼一声,对这话满脸的不屑。
张阳又道:“您身体如何了?”李孝恭松了松膀子,
“还不错,吃得好,睡得好。”
“最近少饮酒,多吃蔬菜,多注意养生。”
“老夫此来是来见李道宗,许久没有见他了,老夫在一旁长孙无忌那只老狐狸多少会收敛几分。”李道宗与李孝恭同为宗室将领,又是同为当今陛下的堂兄弟,陛下登基之后李孝恭被封为河间郡王,同为郡王李道宗封在了江夏,两人都在长安城留任。
当年众人跟随李渊征战天下,不过在李世民登基之后,一直都在削减宗室的力量。
宗室,皇亲皆是外戚。历朝历代以来外戚与皇室嫡系之间的矛盾一直都有。
天可汗如今正值壮年,而嫡系皇嗣都还年幼。此时矛盾还未显现,李孝恭笑着迎接李道宗,现在看来总有一种破碎前美好的感觉。
外戚与皇室的夺权之残酷,不论在汉还是在前隋都是踩着别人的尸体上位的。
张阳正忧心,却见长孙无忌与李道宗翻身下马走到了近前,躬身行礼道:“见过赵国公,见过江夏郡王。”李泰也跟着行礼,
“王叔,舅舅。”长孙无忌对这声舅舅很受用,要是在外人场合当面要叫一声赵国公,在此地倒是可以唤一声舅舅。
上下打量李泰,他又道:“当初你行冠,当舅舅的未能见到你,这支金笔便送予你了。”李泰双手接过,
“谢舅舅。”注意到张阳看着这支金子铸成的笔,眼神火热,李泰迅速将此笔收入怀中,客气道:“王叔,舅舅快快入座。”
“也好。”长孙无忌道。
“听说兄长久居骊山养病?”李道宗低声道。李孝恭抚须,一脸的严肃,
“嗯,孙神医在骊山,骊山医馆的医术高明,便留了下来。”李孝恭比李道宗年长九岁,当年同为宗室将领,河间郡王早早就放下了兵权,转而成了礼部尚书,一把火烧了礼部府衙之后,便再无官职,在家中饮酒作乐。
皇帝对这个宗亲实在是看不过眼,干脆把他调任宗正寺卿,直到如今。
就算是担任宗正寺卿,李孝恭还是一个不管事的半吊子。本来就是一个武将,要做个文官也做不好,李世民也就由着他去了,只要这人不闯祸,这个宗正寺卿便让他一直当着,距今已有一年有余。
现在宗正寺李世民又让褚亮看着。贞观之初,李世民登基后为了控制兵权,就有了让宗室将领离开军中的想法,并且还将这个想法具体实施了。
李孝恭便是被安排的其中之一。还有李道宗,当初他就任职在了大理寺卿,从一个将领转到了文职。
因为突厥人袭扰凉州,关中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李世民又让李道宗重新掌握兵权,兵发凉州。
再者到了四年,在北征突厥一战中,李世民让李靖率领大军北征,李道宗便在其中。
北征突厥之后,官拜刑部尚书,从一个武将又成了文职。再后来因为吐谷浑的战事,李道宗又被调往西海道,与李大亮一起协防西北。
以至于到现在西北边患解除,他还领着部分凉州兵马。就这样来来回回调任,要用到他了,李世民将他安排在军中,不用的时候又塞给他一个文职。
皇帝是个矛盾的皇帝,兵权一事现在既要仰仗宗室的威望,李世民也不想宗室掌兵太久,战事一结束就要从军中职位上退下来。
相比之下,还是李孝恭活得更明白,虽然他家有个非常彪悍的夫人,可他在兵权与朝政之间拎得清。
活得混账,心里很明白,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当然他也有冲动的时候,比如说一把火烧了礼部。
做了这种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安享后半辈子,只能说咱们天可汗海量。
众人落座,张阳当场点燃一个火盆,从马上拿来几块煤石仔细打量着,从品相上来看很不错,颜色很正也没有什么污点,少有表面泛黄。
将其敲碎放入火盆中,仔细观察着火焰的变化,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煤石才被烧着,火焰更旺盛了,燃烧时间也挺久的。
“煤石的质量很不错。”张阳点头作出结论。李道宗坐在一旁不言语,他板着脸目光瞧着这个年轻人,似乎想要看出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
阴沉的天空又下起了细雨,长孙无忌喝下一口茶水,来驱散身上的寒意,
“老夫原本为了来年的事情忙碌,没想到陛下安排来骊山卖这些煤,商贾之事并不是老夫所擅长,张阳你自己来定。”李孝恭咳了咳嗓子,
“长孙老狐狸。”这一声老狐狸出口,长孙无忌的脸当即沉了下来。
“既然陛下安排的,总不能让这个小子自己做主,我们做长辈的多少也要提点一下才是。”话语又推给了长孙无忌。
本就是一场简单的交易,三两句话让气氛尴尬了不少。张阳笑道:“敢问赵国公,带了多少煤矿?”长孙无忌坐得很端正,而李孝恭坐没坐相,甚至还扣了扣鼻屎。
长孙无忌本就是一个文人,文人最讲究的就是礼仪,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而李孝恭虽说也是个文官,但他是文官中的败类。反正就是没有个坐相。
长孙无忌收拾着心情,像是在安抚自己的血压,低声道:“五千石,还有六千石正在从薛延陀运来。”张阳又问道:“若是长久交易,薛延陀的煤矿储量肯定不止这些吧。”
“那是当然,就像是你们外交院的地理志所编撰,在薛延陀的煤矿有许多,而薛延陀人并不善用这些东西,李绩大将军此刻屯兵薛延陀,让薛延陀的闲散族人挖掘煤矿。”薛延陀的位置就在漠北以北,那里也就是后世的外蒙地区。
有着优握的矿产资源,却也是个十分贫瘠又苦寒的地方。等到煤矿资源被广泛利用之后,薛延陀的环境也越发糟糕,过度地开采和过度放牧让风沙加剧。
在后世时常有薛延陀而来的风沙,席卷关中。环境治理是长久之计,西北那边已经让狄知逊安排人在戈壁上种植胡杨林,以此构筑一道防沙林。
这个年轻人一直揣着手站立,皱眉抬眼看着远方,好像是在思考。李道宗坐在李孝恭的右侧,也在仔细观察。
“我觉得专业的工作要落到实处,开诚布公是最好的,具体事宜具体分析,落实好将来十年内的计划,此次煤矿开采要和薛延陀继续推进合作,要从细节处着手,让大唐与薛延陀处在一个相对良好的发展环境基础上。”一番话说完,场面一时间很安静。
这套官话让在场的众人啧舌,愣是没有回过神。说得很多,细节,基础,落实,具体分析?
李道宗小声问道:“兄长,他平时说话也是这样的吗?”李孝恭摇头道:“平时倒是不这样。”李道宗凑近又问道:“听说这个张阳讲话高深莫测,就连太子也时常讨教?”
“呵呵呵……”李孝恭干笑着,
“你恐怕没有仔细打听,这个小子当年行事张狂,陛下让他多读圣贤书,只不过读了多年之后,他讲话的方式越来越奇怪。”
“也没有说他说话有多么高深莫测,而且东宫传言是张阳读书越多,便越来越不讲人话。”李道宗了然点头。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李孝恭对此人又是一阵嫌弃,大家都是兄弟,宗室兄弟中大家说不上有多亲近,李道宗算是个老实人。
就是太老实了,当年跟随陛下打仗,只是听吩咐带兵,北征突厥也是听李靖的吩咐。
领兵治军倒是能独当一面,为人处世太过规矩,有时候也很爱面子。在军中得罪了尉迟恭,长孙无忌之辈,从此在军中朋友便更少了。
这也是陛下用他得心应手的原因。
“若有机会,兄长可否安排,弟弟想与他畅聊一番治军之法。”李孝恭闻言点头,
“且等他与老狐狸商议好。”
“喏。”宗室兄弟两人低声说着悄悄话。草棚中火盆还在燃烧着,谈话还在继续。
长孙无忌低声道:“朝中也有同样的想法,大唐自然是希望与薛延陀更好地相处。”话语到了这里,李泰算是听懂了姐夫和赵国公说的是什么了。
什么叫做更好地相处,良好的发展环境?这不就是要把薛延陀收了,成为大唐的州郡吗?
再一想,李泰又犯难,这现实吗?薛延陀处于漠北的北面,光是一个突厥已经很头疼了,更不要说遥远的薛延陀。
那片地方的民众都还未开化的。话语虽然没有明说,李泰感觉自己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骊山想要更多的煤矿就需要薛延陀长久供给,这个供给的基础上,就是大唐完完全全控制薛延陀。
推想了一番,李泰暗暗点头。张阳来回踱步,又是抬头想着,
“按照市价煤石在关中的价格是五百七十钱一石,骊山划个整数,五百钱一石如何?”长孙无忌叹道:“一石减少七十钱这里有五千石,要是都如此折价,朝中的亏损便太多了。”
“价格还是五百钱一石,毕竟以后骊山是朝中最大的客户,敢问朝中拥有这么多的煤矿,还能卖给谁,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若得不到报酬,岂不是亏损更大。”这些煤矿本就是从薛延陀白拿的,能够卖给骊山自然是更好,朝中也能多一笔收入。
长孙无忌又道:“你若坚持换个价格,不如再做个交换,骊山每年多拿出一成的赋税交给朝中。”张阳又道:“但煤石的价格还是五百钱一石。”长孙无忌思量片刻,
“如此也好,不过朝中还有一个条件,骊山所买的煤石不能卖给他人。”
“在下自然明白。”朝中给的价格合适,煤石的广泛应用要在宋朝之后。
而现在煤石的利用率并不高,价格也不高,但煤是一种能够长久储存的资源,它是黑色的金子。
随着利用率与需求越来越高,价格早晚会变动。老狐狸终究是老狐狸,他已经盘算好了,骊山所出货物都是需要上缴赋税的。
骊山赚得越多,朝中收到的赋税也就越多。与其说盯着眼前的百来钱一石的利益,不如直接动骊山的赋税。
不论往后煤石的价格如何变动,只要骊山获利朝中一样获利,就算骊山亏了,朝中还是获利的。
这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长孙无忌缓缓站起身,
“知道骊山谈买卖都是要立下字据的,老夫画押之后便拿回去复命了。”
“哈哈哈!”李孝恭朗声道:“长孙老匹夫,不如与我等用过饭食再回长安如何?字据要画押,这些煤石也要运入骊山仔细称量核对不是?”一口一个长孙老狐狸,又一口一句长孙老匹夫……这不读书的杀才!
李泰痛苦地扶着额头眼神示意让自己的侍卫去准备酒菜,李泰痛苦地挤出笑脸,
“几位叔伯难得一聚不如一起用饭食。”李道宗点头道:“如此甚好。”众人都笑呵呵的,李道宗还答应了,现在若要拒绝未免有些下不来台。
“朝中还有不少事情要忙,马上就要开朝了。”
“朝中这么多事,也耽误不了这一时半刻,老夫许久未试试你这个老匹夫的酒量,哈哈哈!”李孝恭又是放声大笑。
看河间郡王一边说着话,领着李道宗和长孙无忌往村子里走着,上官仪也带着人来卸货称量煤石核对。
雨水停歇了一阵子,此刻又开始飘落。张阳揣手道:“朝中文武素来不和睦。”
“姐夫放心,要是喝多了动起手来,会有本王的侍卫拦着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我有好多个舅舅
且不说朝中素来文武不和,长孙无忌会不会和李孝恭动起手来,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本来就不和睦的俩人非要坐在一起喝酒,而且还很高兴的样子,太虚伪了!
再看李道宗一样笑得很勉强,他还时不时回头朝着自己笑笑。这种诡异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
张阳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宴席就摆在村子里老人与孩子们打太极拳的地方,李泰已经让人准备好了一张圆桌,菜肴和酒水都放在桌桉上。
李孝恭拉着长孙无忌落座两人开始推杯换盏。见李道宗还站在一旁,张阳好奇道:“大将军不用饭吗?”
“军中将领当值期间不能饮酒。”李道宗板着脸道,扫了一眼四下道:“能否借一步说话。”先给了李泰一眼,让他看好河间郡王与长孙无忌,别让他们动手打起来。
张阳跟着走到一旁,拱手道:“不知道大将军想要与在下说是什么?”李道宗颔首道:“你在朝中也是身居六部尚书之列,听说经常怠慢政事?”张阳咧嘴笑道:“其实在下也有难言之隐。”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要是处理平时政务我不如张大象,要说安排调度我又不如许敬宗,更不要说礼部寻常事务的处理上,我更不如李百药,至于为什么我也想问问陛下。”又是一声叹息,李道宗见他的神情又多了几分沧桑之色。
张阳接着道:“我几次想要辞官,陛下都不准,还让我入了尚书省,主持朝中度支。”李道宗沉默了,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语要如何接。
“或许这两年向陛下辞官的人太多了,过几年陛下或许会答应吧。”
“……”
“也可能陛下觉得我是个可造之才,想让我继续为大唐江山发光发热,春蚕到死丝方尽……”
“……”沉默了半晌,话不知再从何处说起,春蚕到死丝方尽?好句子呀。
便又问道:“听说你三十岁会重病缠身?”张阳点头,
“是呀,我三十岁会重病缠身,多说一句话都会断气的那种,所以我现在尽可能少说话,争取让自己多活几年。”
“老夫观你气色甚好,这种话会有人信吗?”
“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何干,反正我三十岁肯定会重病缠身的。”
“你这人果然很古怪。”
“大将军过誉了。”李道宗盘腿坐下,脸上满是严肃,看来接下来要说正事了,
“青雀自小聪明,老夫听说他现在久居骊山整日厮混,可有此事?”身为宗室长辈,李道宗确实有资格说教李泰。
毕竟是他父皇的堂兄弟。张阳也坐下来,纠结道:“不知道是谁在散播谣言,说魏王殿下与在下厮混的?”李道宗抚须道:“自然是坊间之人。”
“大将军请看现在的魏王殿下。”李道宗闻言看去。
“不知道大将军见到魏王殿下有何变化?”
“老夫观之没有什么变化,不论是气度还是谈度。”
“所谓雾里看花各有见解。”张阳收了收自己宽大的袖口,
“难道大将军没有看出来吗?魏王殿下瘦了,小时候魏王殿下身宽体胖,时常气短虚汗,不瞒大将军魏王殿下来骊山是为了治病,治的便是这肥胖之病,何来厮混荒废一说。”
“坊间之人不明白,魏王殿下编撰括地志,地理志,并且整理归类关外风土,于社稷有好处,从建设安西都护府,到现在的李绩大将军出征漠北都有莫大的帮助。”李道宗看了一眼李泰,现在他正在给李孝恭与长孙无忌倒酒,
“你如此一说还真是……”
“对骊山不好的传言一直都有,抹黑骊山的人同样很多,在下本着井水不犯河水,而对于心胸狭隘之人,他们不过是坐井观天,看不到事情的全貌,是他们的愚昧让他们只有狭小的眼界,在下不会计较的。”李道宗沉声道:“有人说你三张脸,两颗心。”张阳黑着脸,
“传此谣言其心可诛,我希望朝中可以将抹黑我的人就地正法,还我一个公道。”也不知道这话最先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好像是聊斋面世之后,便有了这种说法。
至于是谁在议论,记得最先有传闻是从宫里来的。而坊间议论,三张脸,两颗心也是根据此子的种种行径来看待。
人一生的经历是有限的,能够学到的本领是有限的,何况他年岁不足三十。
张阳一身的本领从何而来?他师从何人未可知,甚至宫中还有传闻,张阳时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似有邪祟缠身。
总而言之,坊间的谈论中,张阳就不是一个正常人。李道宗又道:“此次前来,老夫还有一事相问。”
“大将军请讲。”
“老夫去看过领军卫与千牛卫整军的情形,观之成效甚大,还有蜀王殿下独自操练一支兵马,精气神远超其他卫府兵马。”李道宗就算是人脉再差,也是宗室中人至少也能听到一些别人听不到的消息。
就比如说李恪操练兵马的事情,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不多。
“若此等治军之法能够在军中流传,我大唐兵锋更甚往西,岂不更好。”李道宗越说神情越激动。
话语顿了顿,再看他的神色,就当是结个交情,本着送个人情,张阳笑道:“在下回去之后再去写一份军训之法,届时送到府上,其实这种练兵之法并不适合所有卫府,大唐兵马多是骑兵冲阵,或是陌刀队开路围杀,在下对兵法了解不多,大将军观之可以斟酌采纳。”
“如此甚好。”李道宗终于站起了身。文人武人不对付,李孝恭与长孙无忌喝不到一起去,小半个时辰宴席便散去了。
李泰带着人收拾着,张阳与李孝恭一起送别。看着李道宗护送着一辆马车离开,张阳揣手道:“河间郡王与赵国公相谈如何了?”
“有什么好谈的。”李孝恭板着脸,
“老狐狸说话遮遮掩掩,喝酒自然不爽利。”
“刚大将军问了我治军的事情,我答应下来写一份军训的办法给他。”见李孝恭瞪着铜铃大眼看着自己,张阳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河间郡王作何感想。”
“当年我们兄弟几个也是驰骋四方的英雄好汉,李道玄因为一时意气死在了战场上,李神通早早因病离开人世,当年我们四兄弟,现在就剩下老夫与道宗。”当年的宗室四将,此刻只留下了两位。
就算是李孝恭与李道宗再不和睦,那也是同族堂兄弟,现在李世民对宗室宽容,对众多老臣放心。
那以后还会是这样吗?李道宗手握兵权,而且这么多年了。宗室将领中,除了晚辈,其中只剩下李道宗还在军中任职。
张阳犯难道:“河间郡王是希望他能够离开卫府吧。”李孝恭转身走回村子,
“老夫年纪大了,往后都是你们年轻人建功立业,与老夫何干。”跟上他的脚步,张阳又道:“我的骊山新家已经建设好了,想要请您与太上皇,还有老师与魏王他们一起来新家用一顿家常饭,简单地做个乔迁宴。”
“你安排便是。”张阳站在原地,看着他走向一群孩子,与村子里一群半大的孩子玩闹在一起。
河间郡王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别看平时不着调,心里还是个讲义气讲情分的好汉子。
这一点从他每年都去祭拜李神通看得出来。当年的宗室将领中,李神通是打败仗最多,却是最受李渊看重的人,军中对那位将领的非议如此多,李孝恭还是每年锲而不舍地去祭拜。
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李神通就算是没有能力带兵打仗,也硬着头皮上了,没有退缩过。
谁让河间郡王重情义呢?要是李道宗再有什么意外,当年的宗室将领就剩下他独身一个了,他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正思量着,上官仪匆匆而来,
“县侯,煤石都已经称量好了,没有问题。”
“你说挑动宗室将领放弃兵权,会被陛下治罪吗?”本来就是忙着筹措骊山诸多工厂安排与民生事宜的上官仪,被这么一问反倒是被问住了。
陛下宗室的事情,自己可以胡乱说吗?上官仪又道:“下官……”张阳惆怅道:“算了不为难你,这种事情我觉得还是去问问郑公房相他们比较靠谱。”上官仪如释重负,
“下官安排人手去收拾收拾库房。”
“辛苦。”
“无妨,从腊月一直清闲到现在了。”送走上官仪,张阳脚踩着石阶一路往骊山上走着,小清清骑在熊背上,沿着华清池跑动,后方还跟着五只小奶熊。
两位婶婶护在一旁,生怕这个小郡主会摔入池中,做好了第一时间将她捞出来的准备。
现在这头熊的后背很宽阔,小清清甚至可以盘腿坐在上方。李玥缝补着女儿的衣服,
“孩子越来越玩闹,好好的丝绸新衣服又破了。”这孩子刚学会走路,就时不时跌倒,跌倒了便在地上爬着,如此一来衣裳便磨破了洞。
眼看小清清走到华清池边,小熊就叼起她,任由她抗拒地双手拍打着。
任何有危险的地方,它都会将小清清叼起来,放在安全的地方才放心。
一个女娃娃和一头熊相持许久,最后小清清放弃了,心情很不好地回到屋中。
给小熊也搭建了一个房子,可是它并不愿意住在里面,这五头小奶熊才愿意住在其中。
小熊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了小主人之后它便在夜里守在小主人的屋前。
张阳拿出画押的契约递给媳妇,
“五百钱一石,用来采买煤矿,往后骊山还要多交一成赋税,往后煤石价格不会有变动,一共两千五百贯,银钱可以过些日子再送去。”将契约放在一旁,李玥继续缝补着衣服,
“如此一来也好,往后我们骊山就不缺煤矿了。”
“解决眼前一时的难题而已,骊山要长远发展,还需要有许多资源,你父皇能够这么大方,赵国公能够这么好说话,也是想着用这些资源来控制骊山发展。”知道夫君从来不会将他人想得太好心。
尤其是面对朝堂,面对父皇时。警惕往往大过诚意。李玥又道:“我看新家的西面有一片空地,正好可以用来做一些花。”
“种花容易招蜂引蝶。”
“有花有蝶多好呀。”都是做母亲的人,还有一颗少女心,张阳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上,椅子的靠背是精心设计过的。
媳妇平时喜欢看书,用这种曲线靠背的座椅,可以缓解她的腰背压力。
还有徐慧与小武每天要花半日的时间来做题和上课。张阳将手放在脖子下,看着自家的屋檐,屋檐是很宽,屋檐的沿线很平整。
“还是自己搭建出来的房子好看。”
“只要夫君不再想着将茅房修在卧房边上,我们的新家住着也是很宜人的。”李玥剪断线,看了看缝合好的衣服唤道:“清儿,来试试衣裳。”小清清这才从屋中走出来,任由母亲给自己换好外衣。
李玥打量了一番,
“裙摆有些短了,就先这般穿着吧。”她的小手拉着母亲的衣角,
“娘,拼图做不好。”李玥将针线收入盒子中,笑道:“好,娘帮你。”张阳喝着茶水,瞧着还显空旷的华清池,两年种下的那棵橄榄树长势依旧不好,还真是水土不服,看来以后也长不高了。
屋内传来的媳妇与女儿的话语。
“娘,王奶奶与杨奶奶说我以后还会有弟弟妹妹?”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什么时候呀……”孩子的学习能力虽然差了些,这才一岁讲话也有些口齿不清,好在她很活泼,活泼的孩子以后都不会太笨。
她说的王奶奶与杨奶奶,就是王婶与杨婶。她叫徐慧与小武称姐姐。
“娘,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舅舅与姨姨呀。”
“你以后要懂事,总要学会礼数的。”孩子童言无忌,七个舅舅,十一个姨姨……要说哪来这么多亲戚,还要去问李世民才是,这么一大家子,往后有的麻烦有的费心了。
一个孩子七个舅舅,足以让自己的女儿在长安城横着走。
第五百六十八章 安静的乔迁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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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洛阳的世家子弟入狱,当罪名被记录下来之后,他们还要被押运到长安城,此刻已经在路上。
十四岁的李孝义提着一把横刀策马在一支队伍前头。
这里是潼关以东的一个官道上。
跟随在一起的还有许多长安来的壮汉。
为首的人提着一把柴刀,他打了一声唿哨,身后众人人手皆数散去藏匿在官道两侧。
那提着柴刀的壮汉带着李孝义走向另一头,“小将军说了让老夫看着你。”
“你怎么……”
来之前李孝义听程处默的吩咐,众人的身份都是保密的,也是不能问的。
那柴刀壮汉笑道:“某家是最早跟随程小将军的人,你且放心,这是第一次走远了特意交代某家带着你,人手散出去这才与你说。”
他看着四周低声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柴刀壮汉笑道:“护卫,出了潼关之后其他地方的兵马信不过,我们沿途都布置了人手,一定要将那些世家子弟正法。”
见李孝义的目光盯着官道,这小子做事倒是用心,话语也不多。
他又道:“听说当初程小将军一句话你就去军中待了近三年。”
依旧没有回答这个人的话语,李孝义的目光还是看着前方。
一队官兵拉着十多辆囚车正沿着官道而来,正当此时马蹄声由远而近。
眼看百余骑是要来劫囚,李孝义刚要冲上去就被柴刀壮汉拉住了。
他不解道:“有人来劫囚,我们就这么看着?”
话音刚落只见官兵后方又冲出去一支兵马,这支兵马训练有素,大陌刀在月光中寒光阵阵。
李孝义诧异道:“卫府兵马?”
只见这支官兵,与前来劫囚的兵马冲在一起。
半个时辰过去,只是百余人的陌刀队就扫平了来劫囚的兵马,押送囚车的官兵简单收整了一番,继续前进。
柴刀壮汉小声道:“你小子要是当时冲上前,现在已经成了刀下的死尸了。”
李孝义暗暗心惊,当时若是真是冲上去确实会是这般。
“你以为朝中的人有多简单,难道他们想不到有这种事情,朝中早就安排了飞骑营的兵马护送,寻常劫匪根本劫不了囚,来多少人都是送死。”
李孝义看着囚车队伍从官道上而过,他伏下身子,眼神中有失落和懊恼,“既然有人护送,为何还让我们来这里。”
等队伍走远了,那柴刀壮汉才重新站起身,“一来确实是为了护送,不过接下来才是我们要干的活。”
他说完打了一声唿哨,三五个身手矫健的人到了近前。
他开口嘱咐道:“仔细看看,有没有活口,但凡有活口的抓起来好好盘问,他们是谁派来劫囚的。”
“喏。”
这是李孝义第一次跟着红烧肉帮做事,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与以往在街头小巷打架不同,就像是刚刚但凡自己冲上去,就可能丢了性命。
远处有不少的死尸在月光下,柴刀壮汉低声道:“你要是怕了现在回长安也不会拦着你。”
李孝义深吸一口气,“不回去,我继续跟着你们。”
很喜欢这小子骨子里的硬气,说来他是宗室子弟,本不该和大家一样做个亡命徒。
还是要按照程小将军吩咐的,该照顾要照顾,该磨炼也要磨炼他。
找到了活口,与预想的一样这些活口知道的事情也不多。
众人离开此地,去下一个地方寻找线索。
柴刀壮汉又道:“跟着我们做事也要放灵醒一些,你要是傻呵呵的只能成天去卖红烧肉,干不了太多事情。”
李孝义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他的心情很不好想和这个人打一架。
听着四周众人的笑声,他加快了脚步。
押送囚车的队伍出了潼关一路上就会顺畅很多。
马周和孙伏加在潼关的驿馆歇了两个时辰便继续赶路,眼下的头等大事就是将这些世家子弟平安送到长安城。
因此他们不敢多休息,就差睁着眼睛睡觉了。
一路上叫苦不迭,也要咬着牙继续赶路。
在骊山,新家正在准备饭菜,两位婶婶对新的厨房很满意,尤其是窗户口的一个轮子,转起来的时候油烟全部吸出了去,比长安城的小家好用许多。
铁锅和铲子用着也顺手,多了很多新的厨具,县侯专门做了一个烤箱,就放在灶台的火边。
婶婶的厨艺水平提升很快,张阳也能得闲看看洛阳送来的信件。
李泰正逗弄着那五头小奶熊,“河间郡王与邹国公说是过会儿便来。”
李渊笑道:“这个新家当真是你一个人建起来的?”
张阳将信件收起来,“花了不少心血,用了四年时间。”
“很不错。”李渊目光扫视四周,“要是有几个宫女来伺候便更好了。”
李玥端着茶水递上,“皇爷爷又说笑了,夫君就不喜生活起居被别人伺候。”
李渊喝下一口热茶感慨着,“这小子也真是,讲究起来比朕还要执拗。”
李玥笑道:“夫君的癖好向来古怪。”
说着话,李渊看了一眼张阳,“你现在还想着要将茅房建在卧房边上吗?”
“本来用来做厕所的小房间成了家里的衣帽间,就算是我现在还想这么做,也没有空间了。”
李渊抚须道:“可能你的家乡是这般,可这里是关中,还是要入乡随俗的。”
张阳点头道:“太上皇说得很对,确实要入乡随俗,既来之则安之。”
女儿用脚踩着拼图,她被这个拼图折磨了两天,她一直都拼不好。
正在用小脚踩着拼图发泄着。
这脾气随了她娘。
媳妇也希望女儿能够继承衣钵,早早地开始了学龄前辅导,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女儿,这才一岁就这般辅导未免也太早了。
张阳叹息一声,作为孩子的父亲也很无奈。
本来想着女儿要是继承不了她母亲的衣钵也就算了,简简单单过一辈子也挺好。
以前媳妇口口声声这么说,现在女儿一天天长大了,她反而成了最着急的一个。
女人心果然想不明白。
也劝过她,一时间也劝不住,夫妻俩没少闹矛盾。
“姐夫,信上怎么说的?”
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看着曲江池清冽的池水,“马周与孙伏加已经出了潼关,一路上遇到了三次伏击,两次夜袭,倒也是有惊无险。”
李泰咬牙切齿,“这帮人真是大胆!竟然还劫囚。”
张阳笑道:“无妨,现在他们劫囚,来日我们可以秋后算账,更容易要挟他们。”
“青雀,你姐夫有时说话做事不着调,秋收算账这话倒是没错,与其说当面算账,不如秋收算账能够得到的更多。”
“哈哈!”张阳出声笑道:“太上皇这话好像是在说我越活越通透了。”
“你这不是通透,是更加狡诈了。”
“就当您是夸我了。”
只有远离长安,李泰才觉得自己距离那些朝中暗斗与权谋更远一些。
朝中太复杂了,父皇越来越可怕了。
就让太子在长安痛苦,还能看个热闹,李泰很庆幸当初的决定。
不多时,张公瑾与李孝恭也到了。
看到满满一桌的饭菜,李孝恭朗声道:“你小子家中的便饭这么丰盛吗?”
李玥领着小清清行礼,“见过王叔,见过老师。”
小清清咬着手指,皱眉看着李孝恭。
“这便是你和张阳的女儿?”
李玥笑道:“正是。”
李孝恭蹲下身看着这个小娃娃。
小清清对这个满脸胡子的人很是害怕,她躲到母亲的脚后跟,“不好看。”
闻言,李孝恭笑道:“这孩子的眉眼与这小子长得一模一样,以后也是个眼尖不肯吃亏的人。”
这话李孝恭说得没错,从张阳刚刚进入朝堂开始,夫君便一直跟着王叔做事,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叔是最了解夫君的人。
“嗯。”李孝恭点头重新站起身。
李玥对小清清道:“还记得你爹说过的话吗?”
听到母亲严肃的话语,小清清委屈地撅着嘴唤道:“见过郡王爷爷,见过师公。”
这声爷爷让李孝恭开怀大笑,“好好好!但凡以后谁敢欺负你,老夫就去拆了他家的庙门。”
“那以后有人欺负我爹怎么办?”小清清又问道。
“有人欺负你爹……”
李孝恭犯难地挠了挠头,干脆不理会,“老夫饿了,张小子上酒。”
小武和徐慧已经拿来酒水。
张阳扶着老师坐下,肉菜端上桌。
“今日天气晴好,往后的天气也会更好的。”张公瑾面带笑意。
“这吃食倒是讲究,不算油腻又不会寡澹,看来是为了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考虑了。”李渊说着话。
李泰自顾自吃着没插话。
张阳勤快地给几位前辈倒酒。
饭后,两位婶婶收拾碗快。
小武和徐慧要带着小清清去午休,她的眼神又看了看李孝恭,“郡王爷爷,您还没说有人欺负我爹,要怎么办?”
李孝恭笑得很勉强,她又蹲下身用大手捏了捏这个小丫头的脸颊,“你还真是与你爹一样难对付。”
小清清被这么一捏,捂着自己的脸不开心地跑入屋中。
张阳拱手道:“孩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李孝恭感慨道:“这孩子才一岁出头就这般机警,平时是怎么教的?”
带着老师太上皇,李泰跟在一旁,要带他们参观新家,张阳对河间郡王解释道:“平时疏于管教了,我们夫妻俩都挺忙的,多数时候都是家里的熊带着孩子。”
李孝恭抬眼看向池边的那头笨熊,它正伏在树荫下睡着。
“它……它不是一头熊吗?”
“对呀,它是一头熊。”
“这……怎么带孩子?”
“河间郡王有所不知,我家这头熊很厉害的,它可以看家护院,又能下河抓鱼,还能去抓一些小动物给家里添一顿肉食,而且还能耕地呢,孩子刚刚才会下地爬的时候,它便一直照看着。”
李孝恭沉默不语,“当真?”
张阳点头。
“你的风水当真邪了。”
李渊和张公瑾走入藏书阁,这里的书架多数都是空着的,家里用不上的书籍也会放在这里。
眼前一个书架放满书籍,足足有上千卷。
张公瑾从下往上看,“这些书都是你们夫妻俩人都看过的?”
在这个精神生活不富足的当下,看书是个很好的消遣,当然对于一些典籍,张阳都是带着批判的目光去看,毕竟什么无为而治根本不适合自己。
受过后世的教育,对张阳来说自己的思维早就被更先进的理念武装起来了,根本不会被这些典籍的思考与想法左右。
“都看过了,有些书也看了几遍。”
“嗯,人若是离开了书籍能够省下的就只有酒池肉林了,那样不好。”张公瑾拿起一卷打开看着其中内容。
“这生涩难懂的虞书,也能看懂?”
“虞书五篇确实很难看懂其中意思,但我们搜集了不少注解,读起来便容易许多了。”
张公瑾点头又将书卷放回原位,抬眼看去书架很高,在这里足可以放下上万卷。
李孝恭对这些书没有兴致,他开口道:“你们夫妻俩人的学问也是了不得,还有你张阳一身本领也该后继有人,当着书留给后人研习。”
李渊抚须笑着,“孝恭这话不错,有道是本领一代代传承,你有这般家业,也应当后继有人。”
长辈为晚辈考虑能这么说是没错,张阳揣着犯难道:“陛下告戒过,我一身本领不能传给任何人,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行。”
“为何?”
“一个骊山已经很让朝中头疼了,眼前已是木已成舟,陛下不好阻拦,但往后不希望再出乱子。”
李世民能这么说是洛阳闹出的动静太大了,皇帝有了忌惮就会这样。
李渊面带怒色,“二郎怎能如此?”
李孝恭看张阳反倒不恼,便劝道:“也不用生气,这小子肚子里有的是本事,他总会有办法的。”
“河间郡王此言不妥。”张阳做辑道:“我的本事都在脑子,不在肚子里。”
“老夫听说胸有成竹的,没听过脑有成竹的。”
张阳垂下眼神,今天庆贺乔迁之喜,河间郡王没文化,先不和他计较了。
张公瑾注意到一卷布匹,看着其上一条条罗列的字,“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的家规。”
李渊也瞅了一眼,足足十余条,“你们家规还真多呀,平时是拿来消遣夫妻生活,还是真有这般森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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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新年开朝
张阳面露难色解释道:“家规是一起书写的,相互制约的。”
李渊瞅了好一会儿,又放下道:“制约?”
别人家的家事本来外人不好打听,李渊和李孝恭都是长辈自然没事,再者说张公瑾还是自己的老师。
此刻三人都讶异于眼前的家规。
只有藏书阁外,李泰还在逗弄着两只小奶熊。
张阳揣手解释道:“其实这些家规就是来约束的,平时也没有太过严苛的家法,夫妻间相互劝告,相互监督。”
“嗯。”李渊赞同地点头。
张公瑾倒没什么意见,他对那几卷虞书很感兴趣,拿起另一卷仔细看着。
看完了藏书阁,张阳又带他们看了看新家南面的一片菜地,“这里土我都翻过了,等天气暖和的时候就可以用来种菜。”
“如此大的家业还自己种菜,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李渊抚须道:“朕记得当初你在长安城的那个小家也是一样,有一片菜地。”
“是呀,那时候媳妇想要种点秋菊,现在她还想种花,我们正在商量。”
老师的身体越来越差,走不了太久他就要坐下来歇一会儿。
骊山的新家在原本行宫的基础上改建的,这座行宫本来就不小,除了主屋与华清池这最大的一块地,其他地方还处于一片瓦砾中。
李泰扶着自己的皇爷爷走下山,张阳顺着石阶一路送别。
回到家中,女儿已经午睡了。
媳妇正收拾着她的玩具,张阳磨墨提笔还想写下军训的方法,想到李孝恭担忧的神色,又搁下笔。
“夫君是有什么心事吗?”李玥小声道。
新家很空旷,也很安静,只有一旁两位婶婶整理碗筷的些许动静。
三河马又走到了骊山的新家,它一到这里小熊便来了精神,来回走动警惕着这匹马儿。
一熊一马,对峙了许久。
最后小熊绕到它的后方,就要扑上去,被一脚踹开。
优雅的三河马抬首骄傲地走到华清池,安静喝着水。
小熊狼狈起身,再要跑去袭击,被灵巧的马蹄又一次踢开。
在三河马的后背上也留下了几道血痕。
后来这头熊妥协了,主要是这头马儿只吃草料,不和它抢食物就没有矛盾。
小熊大摇大摆走入屋内,宣示着这个家的地位。
三河马喝了水之后便跑向骊山的另一边,它好似不屑与这头熊去争。
张阳眉头紧锁地看完了这一幕发生的前因后果,无奈摇头又叹息。
这种静谧让人容易在午后犯困,李玥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衣领上口还有一些彩线点缀,她踩着布鞋脚步无声,放下一盏茶水,“夫君看似有心事。”
张阳喝下一口提神祛火的茶水,最近总是容易上火,只能喝一点祛火的花茶,“我在想要不要将军训之法交给李道宗。”
知道夫君疲惫的时候,眼神总是没什么神采。
李玥给他按着太阳穴,“明日的早朝我们一家顺便去见见母后。”
“也好,我把朝中的事情安排一下。”
张阳将军训的方法写在纸张上,又搁下笔,将纸张给烧了,还是不能将这个军训之法交给李道宗。
先不说这个方法合适不合适,就算是合适,李孝恭真的希望这个堂兄弟一直留在军中吗?
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宗室四将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对李孝恭来说让他离开军中都来不及,更不要说让他在军中再有建树。
有领军卫和蜀王殿下尝试这种军训之法也就够了。
若是军中觉得如此练兵受益许多,他们也会主动普及,不用多此一举。
李玥再次拿出棋盘,“夫君,我们来下棋。”
“嗯,也好。”
见夫君的神情放松下来,李玥整理好棋盘,总是因为一些小事自我计较许久,这种心情积蓄一段时间后就会发脾气。
这时候需要一件事来分开夫君的注意力,下棋是个好选择。
一盘棋下完,李玥皱眉啧舌,“夫君的棋路变化总是很多。”
张阳笑道:“小时候我就是与人下棋的次数多了,也看过许多棋谱,就有了如此多的棋路。”
象棋厮杀起来比之围棋更直接,也更明了。
往往杀招也更加简单。
一盘棋已经输了,她仔细看着残局还在仔细复盘。
再一回神,却见夫君已经光着膀子站在眼前,下身穿着半长的裤子。
“夫君这是做什么?”李玥眨了眨眼,虽说都是夫妻了都互相很了解了,还是不太能够接受当下夫君这种举动。
张阳一跃跳入曲江池子中,开始游泳,下潜一阵再次浮上来,“泳衣就放在一旁,你也试试?”
李玥深吸一口气,拿起这件小巧的泳衣心头犹豫,夫君哪来的古怪癖好,令人无法接受……
最后一手拎着泳衣的拳头加大了力道,而后将泳衣往身后一扬,就这么烧了。
张阳游在水中傻眼了好一阵,浮在水面上抬头看着那恒古不变的蓝天。
云层很漂亮,千百年了,云还是云,天空还是蔚蓝的。
在水里泡久了,皮肤起皱,张阳这才离开水池换好了衣裳。
“其实游泳也是一项很好的运动。”
听夫君讲着,李玥给他擦拭着长发,“洗澡就是洗澡,还说是运动?”
“这就是运动,嗯!”
张阳再次强调。
李玥叹道:“华清池也是自家的,夫君想要洗多少次都可以,就是万万不要着凉,听母后说过正是这个年纪男子,最容易上火。”
下午时分,小武和小慧也醒了
女儿坐在熊背上出了房间,她嘴里还津津有味嚼着肉干,一边吃着还给小熊分了一些。
那五头小奶熊也习惯了在骊山的日子,熊的适应环境能力确实很强,现在它们在这新家也能吃好睡好。
就是喜欢乱跑,小武和徐慧看少了一只,在新家仔细找着,最后在藏书阁的一处角落找到了这头熊。
当天夜里,一封书信送入骊山,婶婶拿着信而来,“县侯,这是一个叫何大王的人送来的信。”
“何大王?何必大哥的新名头还真是响亮。”张阳打开信件看着其中内容,何必去了汉中,召集一批闲散人手,杂役三名,壮力一百余人打算先去岭南看看,去了岭南之后再去打听南诏的情况。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到南诏。
不过这一次何必看起来是彻底地放飞自我了,信上也说了他打算打下南诏之后做个昏君,他对这个理想还是很满意的,至少可以找许多女人,给他生很多的孩子。
来日拿下南诏之后,再来找天可汗喝酒。
张阳看完信上的内容,他的字很难看,还有许多的错字,也不能再给他回信了。
他这种人写了这封信就说明,以后天高海阔任由他闯荡,就算是要回信也不知道他此刻在何方。
说不定他打算找个地方先落草,召集人手。
唐人都是彪悍的,像何必这种人也是一样,他不会接受内耗,有些事情一旦认定目标就不会放手,也不会轻易妥协。
就像他要去征服南诏,做个昏君。
如果他真的成功也算是名留史册了。
他要是失败了,就此死了此生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他也不会留有遗憾。
当年他的同袍托付,他都一一办好,在长安城一守就是十年。
这十年他履行了一个男人的承诺。
这便是关中好汉,重情义,重诺言。
见夫君突然笑了,李玥好奇道:“信上写着什么?”
张阳将信烧了,“没什么,就是何大哥说他已经决定要去攻打南诏,以后要在那里做个无道的昏君,祸祸了南诏之后,再将他打下的江山送给我。”
“那他自己呢?”
“谁知道他呢,何大哥会这么说也念着这几年与他的结交之情,当初因为李元昌的事情被抓拿入狱,他也没有将我招认出来,不过百来斤肉,死了就死了,他以前是这么说的。”
洒脱而活的人不多,何大哥就是这么一个人,人活着做一些不会后悔的事情,人死了不过百来斤的肉。
以现在这样的处境,张阳甚至有些庆幸何大哥的告别,真要是和众人厮混久了,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走上造反的路。
翌日,天色还灰蒙蒙,没完全地敞亮。
张阳走到华清池边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昨晚下了一些雨。
抬头看了看天色,东面的天空也是阴沉沉,多半还要下雨,正是冷暖空气频繁碰撞的时节。
媳妇睡在凌乱的床榻上,女儿睡在小床上,嘴角还流着口水,仔细给她擦了擦。
“嗯,果然坏毛病都是随了娘。”张阳瞧着女儿的睡相低声自语着。
在新家的库房翻找着,找了一些卷心菜,在皇帝的眼中这个是贞观菜。
恶霸天可汉,什么都是他的。
心中鄙夷,张阳又仔细找了一番,找了一些葡萄干与大枣,再准备一袋去年刚收的稻米。
一趟趟扛下山,放在马车中。
再回到山上,也不知道那匹马去哪里了,张阳推了推还在睡着的小熊。
这熊迷迷糊糊睁开眼,刚要支起身子,四肢发软又躺下了。
张阳干脆拿出一些薄荷叶,塞入它的鼻孔中,这一吸气终于来了精神。
爪子挠着地发泄心中不满,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看着像是要拼命。
张阳提溜着它指了指山下的马车,“去把马儿找来。”
小熊听懂了话,扭着肥硕的身躯离开了。
在准备早饭的时候,马蹄声传来,小熊驱赶着它总算到了新家。
马儿在这头熊的威胁下,扬起前蹄嘶鸣一声,给静谧的新家多了一些声色,小武和徐慧睡眼惺忪地从各自的房间中出来,还未睡醒的两人在屋门口发呆地坐着。
李玥穿着宽松的衣裳,梳理着发髻,顺便将女儿叫醒。
因为朝中休沐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了个清闲的冬天,现在全家人又要强行早起,天都还没亮大家都没有精神。
就连用早饭的时候,小武和徐慧的神情都是呆滞的,麻木地往口中送着饭食。
小清清捧着一个比脸还大的碗,小手笨拙地拿着勺子,往自己口中送着稀饭。
她不喜欢吃饭,更喜欢吃肉干。
每每要放下勺子,母亲就会投来严肃的目光,她只好低着头继续吃。
从骊山到长安城还要花一个时辰,一家人急急忙忙下山,李玥带着女儿与小武还有小慧上了马车。
张阳给三河马套上缰绳,马鞭轻轻挥下,它这才开始跑动。
也不知道这匹马平时都在骊山哪个地方,村子里也由着它驰骋了,反正也饿不着它。
新家也没有给它准备马厩。
倒是一物降一物,它还是惧怕家里那头熊。
王婶站在山顶看着一家人平安出了村子,直到看不见,她才回到家中,小熊也跟着走了回去。
华清池边的新家又陷入了安静,王婶的心情很不错,收拾碗筷,再给那五头小奶熊喂吃食。
以前小熊也是这么养大了,它们也要这般喂大。
赶到长安城的时候,城门刚刚打开,此刻的春明门前没太多的行人。
走入长安城中,这才感受到一片热闹的景象。
勤劳的人们早早就打开了家门开始为一天的生计忙碌。
早朝还未开始,此刻的朱雀门前只有三两官吏等着朱雀门开,张阳拿出一块玉牌递给门前的守卫。
这是陛下当初给的,可以随时入宫。
当然了这也是口头上的,要酌情来安排入宫的时间。
比早朝早一个时辰是可以的,要是深更半夜前去觐见,还是要通过禀报。
守卫一见玉牌便打开了朱雀门,接下来一路顺畅很多,走过皇城再走入承天门也不用经过盘问。
军中的将领对这一家子也很熟悉了。
骊山与皇家走得最近,明里暗里都会给一些额外的方便。
张阳抱着女儿低声道:“等会见到了你外公,可不要太客气了。”
小清清一手抓着父亲垂下来的头发,“母亲说要有礼数。”
她说话还是有些口齿不清,张阳又道:“有礼数是应该的,可你外公呀……他欠了我们家很多钱。”
李玥一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中放着的是要交给母后的香皂,听到夫君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孩子还这么小,这是她应该知道的吗?
难道夫君要让自家女儿去讨债不成?
第五百七十章 奇怪的人生感悟
走到立政殿前,张阳将女儿放下牵着她的手。
站在殿前王公公看到这一家人,笑呵呵道:“县侯,公主殿下,小郡主。”
“陛下呢?”张阳作揖行礼。
“进来!”
殿内传来了洪亮的声音,张阳又尴尬道:“咱们陛下大早上,也是中气十足呀。”
“皇姐!”李丽质快步跑来,到了近前看到小清清,欣喜就将她抱起来,“越来越重了,姨姨就要抱不动你了。”
去年的时候李丽质就在家里照顾过她,对李丽质并不陌生。
长孙皇后笑着迎出殿,还有一群孩子都围着自己的女儿转。
张阳走入殿中看着正在换朝服的陛下,又对跟在后头的王公公道,“城外的马车上放了一些骊山新收的稻米,还有西域的大枣和一些干果。”
李世民颔首道:“去让人带入宫。”
王公公又是躬身行礼,“喏,这就去安排。”
自家皇帝岳父到底是不客气的,心中暗想……
皇帝换好了朝服,就要用早饭,“你们家人早就吃过了?”
张阳点头,“天还未亮便早早醒来用过饭食了。”
“嗯,朕知道你的习性,出门不会空着肚子,就算是真来不及用饭,身上也会带着干粮。”
张阳听着话语觉得不对劲,“陛下,首先我是个人,这个应该讲习惯。”
皇帝咬着一张饼,撕咬得凶狠,“朕有时候在想,一朝是不是该取缔相制。”
突然听到皇帝这么说,张阳心中咯噔一下,这陛下怎么突然说一道送命题,这是自己能回答的吗?
李世民忧心地放下筷子,“朕时常忧心国祚。”
王公公低声道:“陛下,早朝的时辰到了。”
“嗯,这便上朝。”
李世民迈步走出立政殿,张阳脚步跟着,“陛下,那个天可汗大道……”
“你觉得如何?”
“朝中……”
“赵国公卖给骊山五千石煤石,得了两千五百贯,往后你们骊山还是要的,对吧?”
张阳突然觉得一阵牙疼,皇帝都会抢答了。
李世民走向太极殿的另一个入口,张阳亦步亦趋带着发愁的心思一路走向太极殿正门。
“张阳!”李承乾率先走上前,“许久不见了。”
“太子殿下,我们确实许久不见了。”
岑文本也走来道:“张侍郎,看起来气色又好了不少。”
张阳面色忧愁,“文本兄说话真有意思,好像是我以前气色不好一样。”
“比以前更好了。”
与人讲话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自从官位越来越高,张阳发现自己与人谈话很费劲。
尤其是同朝为官的人。
张阳双手揣在袖子里,颔首道:“此刻下官的气色说不定是回光返照,感觉再多说几句话,我就会气绝身亡。”
“这……”李承乾欲言又止。
“在下实在不想多说话,也想多活几年,人一生能说的话都是有限的,说完了人也就走了。”张阳感慨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请放过。”
李承乾与岑文本相看无言,本想与他汇报一下今年官学开办的进展。
因为召集了夫子三千人,这是一件很喜人的事情,这三千个夫子若是每人能够教出五十个学子,那大唐就可以多出上万个读书人。
若其中有一百余人能够参加科举,也是一件对社稷对朝堂来说的大好事。
当然了,对张阳来说普及教育是很重要的,最基础的识字读文章还是要掌握的。
这需要长年累月地积累,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需要一年年的沉淀,十年内会有所成效,三十年五十年后才能有所成就。
有了一代读书人就会有下一代人一起读书识字。
因为一个适龄学子在十年内成婚,而他们孩子也会跟着读书识字,甚至就是这么一个人也会影响左邻右舍。
这种扩张是成倍的,并不是教出一个算一个,而是会像是一滴墨水落在清冽的水中,慢慢地染黑整碗清水。
这些也是教书的基础事业,基础的厚度决定成就的高度。
这也是为了之后骊山开办大书院的阶梯,人要学习技术,学习特长与谋生的本领,识字是很重要的。
其中不包括那些不识字,也能靠着经验掌握一门谋生本事的老工匠。
这些人的本领都在口耳相传,言传身教上。
能够培养的特长生也是有限的。
只有保障基础教育,才能系统性地培养出更多的技术型人才。
中原要发展,大唐要富强,离不开技术的发展,离不开教书大业。
这才是百年大计。
站在太极殿外,张阳叹息一声,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未来十年内,这生产力能否提高,全看大唐如今能否突破技术瓶颈。
身侧一大群的文武大臣,张阳觉得很无助,没有人能够帮助自己,也没有人能够想自己所想。
这一刻觉得自己心中有莫大的酸楚,我太不容易。
不多时许敬宗和张大象,带着礼部的张大象,李崇义,李百药也来了。
礼部五个侍郎整齐站在眼前。
这是现在礼部的班底,是如今大唐外交的中坚力量。
张阳作辑道:“诸位新年好呀。”
张大象领着几人一起行礼,“两月不见,张侍郎看起来比之以往稳重不少。”
“是呀,稳重很重要,我们的外交事业也要稳重。”张阳摸着自己下巴的胡渣。
许敬宗上前小声道:“回鹘传来战报,那夷男可汗几战几败,李绩大将军实在看不过眼,就带着一队冲入了回鹘的地界,扫平了其边界十五个部落,那回鹘可汗吐迷度根本不敢派兵还手,而是打算求和。”
回鹘的吐米度是个年轻的可汗,他敢和薛延陀叫板,不敢和大唐的兵马叫板。
在天可汗的威严下,回鹘也只能缩着脖子,毕竟当年颉利的惨败给草原漠北漠南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
张阳小声道:“好呀,那准许他投降称臣,但先赔偿,再者抽赋税,建设瀚海都护府。”
“这样一来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他回鹘说降就降,当初收留薛延陀可汗的事情还没了呢,这件事就这么揭过显然不合适。
礼部几人小声说着话。
岑文本看着出奇,神色不悦,“太子殿下,他刚刚不是讲自己多说一句话会气绝身亡吗?”
李承乾摇头不语。
“岂有此理,他明明一直在讲话。”
“或许他只是不想涉足官学的事吧。”
“还说自己重病缠身,说不了太多的话,现在……他怎么还不死。”
朝中的事情很复杂,从父皇让岑文本主持事宜,再让孔颖达夫子来坐镇官学。
东宫上上下下为了这件事忙碌了一年有余,总算是有了正确的方向,也有了些许成果。
但收到父皇旨意时心里没有落寞是假的。
就这么断了东宫再去插手天下学子的事业。
李承乾苦涩一笑。
今天的新年的大朝会,早朝晚了半个时辰,张阳看向远处媳妇正带着弟弟妹妹在太极殿的另一边放着纸鸢。
场面很是温馨。
再回头看满朝的大臣,大家却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太极殿的殿门打开,诸多的大臣这才走入,张阳迈着懒散的步伐,手拿笏板打算继续插科打诨,就装模作样在这里站半天,而后回骊山,看看骊山的开工情况。
上官仪和魏王他们此刻估计也忙得脚不沾地了。
“陛下到!”随着王公公的一声高喝,众臣躬身行礼。
等李世民坐下,王公公又高喝道:“平身。”
“朕听闻朔方今年遭遇雪灾,雪厚能够埋人,灾情处理已有半月,不知此刻情形如何?”
房玄龄回道:“陛下,昨日来报,治理已有成效,不会影响今年的春耕。”
“嗯,洛阳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回道:“陛下,马周与孙少卿已整理好了卷宗,今日午后便能入宫奏报。”
李世民缓缓点头。
几个文官站出朝班,“陛下,如今西域平定归附,吐蕃已然称臣,中原各地稳定民力充沛,臣等请陛下前往泰山,奏报上苍,以此正名封禅!”
终于又有人说到了泰山封禅。
纵观大唐一朝,李世民的天可汗之名确实不错。
四夷臣服,万邦来朝,足够彰显大唐成为当时世界强国的地位。
可李世民这位大唐的第一位天可汗终其一生都没有前往泰山。
要说天时地利人和。
光是这天时吧,贞观初年的旱灾,让关中原本不多的人口再次雪上加霜。
虽说挺过了天灾再说人和,李世民的皇位得来不正,那时候被骂成什么样了。
这些年苦心经营,总算是将名声挽回了不少。
只不过有了这个开头,人和上怎么都差一截。
李世民闭眼缓缓道:“朕会好好思量,诸位也不用再提此事了。”
几个文官见状只好退下。
泰山封禅是一件很隆重的事情,那是秦皇汉武曾经有过的荣耀,也是皇帝一生最高光的时刻。
就算武曌也不敢在泰山上封禅。
只不过后来泰山封禅这种事情被宋朝的某位皇帝玩坏之后,再也没有皇帝去泰山封禅了。
形势是形势,功绩是功绩。
李世民没有正面答应,也没有正面回绝,倒是郑公站在一旁没有吱声。
张阳入定般地站着,长久上朝也养成了早朝睡觉的职业病。
再看武将一边,有人摇摇晃晃显然是站着睡觉。
大家都是刚刚从休沐中结束闲散的生活,一下子要回到工作中还需要生物钟适应。
张阳干脆闭上眼继续睡觉。
耳边的声音开始模糊,等到周边声音开始嘈杂起来,张阳这才缓缓睁开眼。
郑公与房相正看着自己,再是扫一眼殿内三三两两的官吏正在离开。
张阳揉了揉眼睛,“已经下朝了?”
魏征纠结道:“开朝第一天,就这么睡着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郑公误会了。”
“误会了?”
“嗯,在下思考人生的时候也是这般。”
房玄龄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的人生有何感悟?”
张阳作揖回道:“我家的熊会耕地,最近村子里的牛快疯了。”
“……”
房玄龄与魏征沉默许久,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人生感悟,就算是找个由头糊弄两句也就算了。
竟然说了一头熊和牛。
这与他的人生有关系吗?
李承乾脚步匆匆而来,“父皇在兴庆殿外都安排好了,还请郑公,房相与赵国公去殿外议事。”
魏征点头道:“有些事情确实该好好商量。”
张阳行礼道:“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慢着。”李承乾又道:“父皇说了,洛阳的案子兹事体大,张侍郎也要前去商议。”
张阳脚步停下,不解回头看去,“洛阳事情与我这个度支郎有什么关系?”
“让你去就去,朝中多少年轻的官吏想要这个机会都求之不得,你再推托老夫打断你的腿,拖着你去。”
跟着走出太极殿,张阳走在郑公身后,眼前跟着太子一路走的还有赵国公,房相,褚遂良,岑文本,刘洎,张行成等朝中重臣。
此刻的兴庆殿,李玥和皇后正在殿内。
媳妇给孩子们上课,张阳望了一眼又收回目光,“郑公,我们村里去年做了许多腊肉,一时间也吃不完,给您送点过去。”
话音刚落,房相咳了咳嗓子。
张阳又道:“给房相也送点过去。”
一张张桌案放在眼前,众人落座之后,张阳发现位置并不多,只好跟着岑文本一起站着。
洛阳的事情朝中一直在关注,从去年到现在就没有松懈过。
事关朝堂对世家的态度,处理起来不得不小心。
说是马周与孙伏伽还未正式奏报,事情的来龙去脉皇帝都已经知晓得差不多了。
说不定长孙无忌知道的情况比皇帝更仔细,毕竟他与各族门阀走得最近,也是李世民处理人脉关系最大的臂膀之一。
面对这种重大的难题,张阳仔细听着,做个合格的木雕,一动不动是最好的。
更不要在这个时候插嘴,心平气和。
李世民低声道:“孙少卿说洛阳被骗的钱财直接下落不明。”
闻言,张阳猛然一提神,木雕般的身体机械地扭头看向皇帝。
抱歉,更新来晚了,耽误了一会儿,
请假
原本中午的更新放在晚上,大家端午安康。
第五百七十一章 开了大会开小会
看皇帝对自己的目光熟视无睹,明明都心知肚明银钱去哪儿了,张阳收回目光继续做个木凋。
长孙无忌回道:“既然是商人的骗局,那些世家子弟的族人说是被人骗了,而且对方的身份是宗室子弟,臣以为也该问问宗正寺。”
你们聊归聊,这皇帝的目光总是看我是什么意思。
张阳瞧了瞧身侧的岑文本,身体稍稍后倾,干脆挪动两步与他换了位置。
岑文本先是惊疑,后又继续听着众人的商议。
事情已经被定性为商人的骗局,是商人行骗,自然与朝中没有关系,众人大可以把干系撇干净,至于之后的事情要如何安排,继续追查便是。
至于能查到什么,先看看这位大理寺卿的能力。
骊山是罪魁祸首,皇帝也是帮凶,张阳仿佛听见自己的心里有个阴沉的声音在说,皇帝早晚有一天会出卖你的,你难道就任由他宰割吗?
张阳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感觉自己距离人格分裂越来越近了,整天被皇帝给算计的感觉很不好受。
再不退休,怕是会得被迫害妄想症。
议论还在继续,岑文本道:“诸国想要修建天可汗大道,官道上驿馆安排不知道张侍郎是否有安排。”
闻言,张阳从刚才恍忽的状态勐然头皮一紧,“文本兄,你又在害我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岑文本欲言又止,还要三缄其口,神情无辜又带着几分单纯,“张侍郎何出此言?”
张阳啧舌,忧愁道:“天可汗大道从天山开始一路到漠北的瀚海,诸多道路皆通往长安城,一路上驿馆近百处,敢问建设这么多驿馆,钱谁来出?尚书省会倒闭的,朝堂会破产的。”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从张阳在尚书省门口贴上没钱两字,但凡想要拿钱这种事,多半都没有好结果。
还未等岑文本回话,张阳又道:“诸国说了要给修建天可汗大道,那就让诸国拿钱,在各地修建驿馆,我们可以督察建设进度,这样一来才算是最经济,最稳妥的方式,重点是省钱。”
省钱两个字,说进了李世民的心里,治国平定边疆都是需要银钱的,能够省钱的方法,自然可以尝试。
张阳又道:“在和平共处的基础上,还可以看看诸国诚服大唐的诚意,驿馆建设得越好越大,就说明他们对我们大唐的诚心也越好。”
长孙无忌低声道:“那些儒生老先生不会赞同你这个做法,不过……”
话语顿了顿,他又道:“若是你们外交院决定这么做,朝中不会拦着,骂名只能你们自己承受。”
对朝中来说这种省钱省事的办法自然是乐意的。
大家都是人精,不会出冤枉力,更不会花冤枉钱。
太极殿的大朝会才结束,现在又在兴庆殿开小会。
皇帝勤政,一心要开创功业是好事。
作为皇帝的员工只能被迫打鸡血。
李世民轻拍桌桉,“此事就交给礼部去办,若办不好朕一样会严惩你们。”
事情你们去办,闯祸了你们自己背锅。
皇帝就是这个意思吧……
王公公快步走来,“陛下,工部的阎大匠,带摆钟来了。”
李世民稍稍点头道:“诸位,倒是还有一事,骊山送来了一个奇怪物件,说是可以将时辰分成小时。”
郑公站起身道:“臣倒是想看看骊山造出来的新物件。”
众人皆是起身,朝着在小车上正推着而来的摆钟。
岑文本正要走上前,却见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他回头看去,“张侍郎拉着我做甚。”
张阳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文本兄,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岑文本诧异道:“张侍郎何故一直说下官害你?”
“且不说害不害我,我当初让晋王殿下造一样事物,这件事交给工部,后来怎么被人给弹劾只好作罢了?”
岑文本身兼秘书监少监,但凡奏疏都要经过秘书监核准之后才能分派给各部。
要说哪一份奏章是谁的,秘书监的人最清楚。
岑文本解释道:“当初的奏章是御史台送来的,是御史徐孝德。”
“原来是他呀,没事了。”
张阳站在原地感慨着,这徐孝德还真是对事不对人,有点太对事不对人了。
好歹当初一起在东宫为官,现在说弹劾就弹劾。
郑公与房玄龄正在看着时钟小声议论,甚至开始钻研其中原理与时辰的关系。
张阳瞧了一眼兴庆殿内,媳妇和皇后正一起哄着女儿,她好像太过玩闹摔倒了,此刻正哭着。
大会开完,开小会,这日子还何时是个头。
等众人对时钟的好奇结束,李世民重新坐回来,“洛阳的桉子还要继续追查,并且查问被骗银钱的去向,玄龄你与大理准备好章程。”
“喏。”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又道:“至于诸国使者要修建的大道,礼部又如何打算了?”
张阳回道:“臣以为可让诸国自己来修缮,至于修缮如何各国可以相互监督,并且检举不当行为上报给大唐,我们外交院本着为天下太平的理念可以从中调解。”
郑公低声道:“如此一来大唐可以作为调解方,能够做的举动更多,年轻人应当热血刚直,这般算计是不好的。”
“郑公此言不妥。”长孙无忌又道:“虽说只是算计,但也是谋划,既然诸国参拜天可汗既然也要拿出行动,而不是只是说说而已,年轻自然要热血刚直,但心中也要有沟壑。”
郑公是一个比较刚直的人,长孙无忌这话里带话听着多少有些不舒服。
岑文本眉头紧锁,似有思量没有言语。
李世民轻拍桌桉又道:“外交院尽快拿出章程。”
“喏。”
皇帝终于站起身,“朔方的灾情还要继续过问,洛阳的桉子一定要查实,查到底。”
郑公点头道:“喏。”
一场小会结束,看众人都离开了。
眼下场面上就剩下自己与皇帝。
钟摆就放在一旁,正规律地传来卡哒声。
阎立本给陛下做的钟摆属于是豪华版的,甚至还镶嵌了一些玉石,四周甚至镶嵌了金边,木料也换了一遍,换成更好的紫木。
还打了蜡,时钟内的指针也换成了两根铜针。
李世民沉声道:“你放心,朕不会出卖你的。”
张阳打量着改造过的钟摆,打开后方的盖子,他对齿轮部分没有做太多的改进,倒是再加了不少铜器进去。
铜器更轻也更好塑性,耐用。
还为了增加钟摆运行的时长,他还掉了三组下坠物,当一块铁锭下坠之时,另一块就开始上升。
第三组给予平衡的作用。
倒是巧妙地设计,如果是自己不会用这么繁琐的方法,而且势能转化的损耗也太大了。
“朕问你话,你是听不见吗?”
张阳回神道:“我相信陛下不会卖我的。”
皇帝的神情上这才有了笑容,他微笑着,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亲和一些。
“你是玥儿的丈夫,也是这么多孩子的姐夫,朕不会害自己的亲人。”
张阳揣着手站立着,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总觉得嵴背发寒,当下吹来的风也大了几分,好似有人在哭嚎,有人在喊冤。
“那五十万贯,就这么放在骊山朕也不放心。”李世民喝着茶水,“已经派人去打扫了沿途留下了蛛丝马迹。”
“有劳陛下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太过粗糙,沿途关卡的人朕都已经换过了,你可以放心现在没人会提及青雀运送那批货物的事情,做不到十成的把握,有八成可以确信。”
“为了保险起见,这些银钱绝对不能入宫。”
银钱的来路不清楚,这笔钱进入宫中也有忌讳。
皇宫不比骊山,骊山可以富裕,但宫里的钱来路必须清楚,若是旁人问起,有这么一大笔银钱送入宫中,这钱从何而来,就不会有人起疑吗?
再说了,这宫墙内有多少人是世家门阀的眼线?
李世民明白其中利害,见要钱不成又妥协道:“骊山的书籍可以拿出来了。”
“回去之后就安排。”
“也是时候让他们见识见识骊山的富裕,造纸术和印刷术你一藏就是数年。”李世民颔首道,“古往今来,能够隐忍一时的人,往往能够成大事的。”
张阳苦笑道:“陛下说笑了,我不过就想做个富家翁。”
李世民又道:“朕会成全你的。”
“还有一事。”跟上皇帝的脚步,张阳又道:“陛下让我离开朝堂吧?”
李世民抱起小清清,“朝中这么多事,朕需要你来安排。”
张阳又道:“让我辞官,这对陛下,对大唐都有好处,我最近总觉得自己要疯了。”
小清清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爹,又看看眼前这个黑着脸,需要自己叫外公的人,她噘嘴想了片刻道,“爹爹,我想回家了。”
李世民又道:“宫里不好玩吗?”
“在宫里爹爹不高兴,爹爹不高兴的时候总是低着头。”
小清清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孩子伸着手要去父亲的怀里,张阳接过她低声道:“孩子的胡言乱语,让陛下见笑了。”
李世民双手放在后背,叹道:“是呀,朝中这么多事牵挂在心,你又怎会开心。”
“你不能辞官,朝中用度还需要你主持,这段时间朕准许你留在骊山盯着纸张生产与印刷,正需要更多的书籍面世,往后但凡有朕旨意你也必须来朝中。”
“臣还有一事。”张阳看了看那群孩子,“孩子们的学业不能落下,往后每个月留出十天时间,来骊山给孩子上课,教授他们一些学识。”
“这些孩子离不开你这个姐夫,朕也答应你。”
皇帝格外好说话,这反倒是让张阳心里不踏实。
抱着女儿,带着媳妇,身后跟着一群公主和皇子走出兴庆殿了,张阳心中狐疑。
一直带着孩子们来到了村口,李治好奇道:“姐夫新家是什么样的?”
张阳的目光看着长安城方向,确认了没有兵马追过来,“你去看便是。”
孩子们纷纷挤在走上骊山的世界上。
一直到了山顶,沿着小道往前走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开阔的华清池边,一幢幢漂亮的房子就在眼前。
小武和徐慧领着李丽质去看,给孩子准备在骊山的房间。
从宫里出来,又到了这片自由的天地,欣喜的同时,还有他们满眼的好奇。
“姐夫为什么要在这里放一块大石头。”
张阳回道:“我打算给小熊立个凋像,后来发现自己的手艺不行,便放弃了。”
“阎立本的手艺很好,让他去做凋像。”
“他是工部尚书,又不是寻常工匠,怎能请来请去的。”
李治也意识到了不妥,挠头憨憨地笑着。
孩子在华清池边玩闹,张阳看着自己的女儿,想着之后事情的安排,走入厨房。
王婶正忙碌着,“县侯,饭食还未好。”
张阳打开蒸笼看包子熟了便拿上两只,“我去一趟工厂,还请婶婶多照看一下孩子们。”
“喏。”
吃着包子,张阳走到山下,解开三河马的缰绳,它总是抬着头,就算是平时走动蹄子也迈动得很优雅。
松开匠绳,它便跑进了一旁的山林。
今年对骊山来说是很忙的一年,贞观十年对李世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一年。
事关这数年来积累的成果如何,社稷要强大,皇帝的权力更要强大。
李玥坐在华清池边,刚看完手中的账本。
“娘,这些账本好看吗?”
孩子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能够在账目上花费这么多时间,有道是慈母严父。
只有两位婶婶清楚,在骊山是慈父严母。
李玥对这个女儿很严格。
她抱起小清清低声道:“你知道你爹的梦想是什么吗?”
小清清摇头。
李玥又道:“你是郡主,而你父亲一手将贫穷的骊山建设成现在这般,有人说你父亲善用财,都说长袖善舞,多钱善贾,其实你爹不只是看着眼前的钱财,他想要的是这个世界的财富。”
“这个世界的财富在哪里?”小清清低声问道。
“在许多许多地方,你爹爹有一张地图,那张地图上标注了这世界上的几大银矿所在,你爹爹还有一卷书,那卷书上写着的是可以改天换地的力量,那是科学,学会了这些对你来说开山填海不过尔尔。”
第五百七十二章 他蜡炬成灰泪始干
“那我不想学了。”小清清眼神抗拒。
李玥突然笑了,“那你不学,你爹就把本事教给本人,等哪天你反悔了可就来不及。”
“不好!”小清清不停晃着脑袋,一双小手扯着袖子。
“那你跟着舅舅和姨姨们听课。”
她这才点头,怀抱着母亲的脖子,“娘,皇帝是不是很厉害?”
李玥小声道:“皇帝呀,你爹爹常说当皇帝都不是正常人。”
此刻长安城内,随着世家子弟被押送到,跟着而来的还有各地门阀大族,此时他们聚在一处宅院中正商议着。
“李世民会杀了孩子的。”一个妇人哭泣着,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押入长安城,在朱雀大街上坐在囚车中示众。
“他不敢!他若动我们的孩子,清河一脉第一个揭竿而起,他李世民出身不过是个陇西小族。”
一个老人家拄着拐杖怒声道。
人们往往会根据过往的经验来判断接下来事态的发展,自汉以来历朝历代不论谁做皇帝,都要对世家礼让三分。
在他们眼里李世民也是这样的人,这个皇帝顶多是想要一些好处,而后大家相安无事,还是和当初一样。
这是他们总结出来的经验。
对他们来说李世民与那些皇帝也没什么区别。
卢家的一位长者缓缓道:“当初我等皆是支持李建成的,也是因为李建成我等这才会扶持李唐,如今他李世民不念着当初的恩情,竟然拿我等开刀!”
“诸位长者,是否去请赵国公前来商议。”
“说的可是当年跟在高士廉身边的那个长孙小子?他靠得住吗?”
“当初卢承庆因颜师古之事被牵连,就是在赵国公劝说下保住了性命。”
“那便去把人请来。”
且不说如何发落这些世家子弟,孩子们跟着张阳一家人去了骊山。
李世民还在发愁尚书省的事情,那是朝堂的钱袋子。
李君羡打开尚书省门上的大锁,推开老旧的门,“陛下,自从腊月之后,便没有人进入过这里。”
走入这座官邸,入眼是干净的地面。
此地被打扫得很干净,李世民目光所及看到角落放着扫把,“他们平时都会打扫吗?”
“回陛下,据末将所知早晚各打扫一次。”
听着话语,李世民推开官邸正堂的大门,张阳就在这里主持了朝中半年的用度。
走入昏暗的官邸正堂,一张张胡凳被倒放在了桌案上,地面很干净,像是被洗过一般。
卷宗整齐地摆放着,抬眼看去一旁还挂着两张巨大的表格,表格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
标注了月份与六部,还有写明了用途与具体数目。
看着一目了然,再看向上座,李世民低声道:“张阳平日里就在这里处理账务。”
李君羡回道:“多半是的。”
地上还放着一样事物,这样的事物让李世民眉头紧锁,这分明就是一个枕头,枕头很松乱,边沿还漏出来一些麦麸。
“呵,这小子不论怎么是地方,都如此怠慢。”
李君羡看了一眼枕头,又见到陛下森冷的笑意,他迅速低下头。
朝中用度不可无人打理,张阳是度支郎掌管朝中银钱用度,现在他去了骊山,要主持骊山生产。
李世民颔首道:“让褚遂良暂代度支郎一职,等朕将张阳召回来,再做打算。”
王公公回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当天下午,陛下召见了孙伏伽与马周,谁也不知道他们与陛下说了什么。
而陛下也没有颁布旨意,更没有说要如何处置那些世家子弟。
只是让孙伏伽与马周回去继续整理从洛阳带来的卷宗。
许国公高士廉在士族中一样有地位,当他听到陛下没有要发落那些世家子弟的意思心中越发不安。
长孙无忌着急道:“已经有人来请见了,不过都被侄儿拒绝。”
高士廉抚须道:“陛下杀人需要一个时机,杀那些世家子弟更需要时机,来达到皇帝的目的。”
长孙无忌神色迟疑,“舅父的意思是陛下一定会杀了他们?”
高士廉盘腿坐下,“辅机,陛下不是当年的李建成,更不会走李建成的来路。”
长孙无忌低声道:“舅舅可看明白了?”
回想起当初还在朝中的日子,高士廉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重修氏族志,勒令清河崔氏不能用天价嫁礼,再到开辟科举。一步步走来可见陛下一直都想要摆脱世家,更想要天下士子也摆脱世家。”
“太子的妃子是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子,甚至从未提及过五姓女,由此可见,就算是李唐江山的下一代也要和世家划清界限,这便是当今陛下的决心。”
高士廉又道:“老夫不明白的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张阳竟然不回长安城,还听说调动了整个骊山的人力,似乎在准备什么。”
长孙无忌想着自己去过骊山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不要说是窥见骊山的全貌了。
“对这件事你万万不可参与其中。”
“侄儿明白了。”
“老夫年纪大了,以后朝中的事情你也不用再来过问。”
“可……”
高士廉叹道:“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辅机啊,你才能亦不在老夫之下,正是壮年也是建功立业的时候。”
长孙无忌听着舅舅的话语作揖行礼,“侄儿告退。”
话语带着些许颤抖,从小丧父,长孙无忌便跟着母亲,在舅舅地抚养长大。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舅舅在他心里有了别样的情感,是舅舅更要像养父一般照顾,可权力交替时一样要将舅舅的门生悉数驱离朝中。
“提防着张阳,那孩子善藏,老夫觉得他藏得很深。”
走到门口背对着舅舅,长孙无忌疑惑道:“舅舅的意思是他在骊山藏着的事物?”
高士廉摇头,“不是表面能够看到的,他很不一样,他与大唐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舅舅一生识人无数,只要见对方一面,便可以将对方的品行了解个大概。
说是大概已经是八成了。
再者观察时日,便能知道其人能力如何?
而从小到大,舅舅的眼光就没有错过,当年坐镇吏部,掌官员任免,深得陛下信任。
长孙无忌加快脚步离开,既然舅舅这么说了,那便没有错。
张阳擅藏,而且藏得很深。
他在藏什么?
走到宅院外,长孙无忌回头看向坐在屋内的舅舅,那舅舅又看明白了几分,看到了什么。
中书省内,褚遂良刚刚收到了陛下的旨意,要去暂代张阳的度支郎一职。
他跟着王公公的脚步很是不解,“为何要下官暂代度支郎一职,张侍郎人呢?他不是主持尚书省事宜吗?”
王公公回道:“张侍郎身体不适,在骊山养病。”
他有病就可以躲进骊山,中书省还有一摊子事情没有落定,就要急急忙忙来接手尚书省的事宜。
褚遂良加快自己的脚步,不过只是过问一下银钱用度多半不会太复杂。
走入尚书省的府邸,王公公便离开。
看着空荡荡的尚书省,褚遂良心中五味杂陈,快步走入正堂,还未坐定就看到尚书省门前站着人。
让人进来,听着对方的话语接过奏章。
“褚侍郎,这是岑侍郎让下官送来,是否可以增加用度。”
褚遂良接过奏章自己看着,官学开办需要额外增加一百贯的用度,以安排夫子前往各地支教路途上的花用。
看起来没有问题,褚遂良当即批复好,让人送了回去。
只是再抬头,正堂外还有几个人。
褚遂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处理事务,要拨给薛延陀粮草十万石,兵情紧急不能耽误,当即也给批复了。
紧接着又来了工部,户部,门下省,还有秘书监的奏章。
褚遂良倒吸一口凉气,平时都这么忙的吗?
当天忙完,他扶着发酸的手腕,黄昏时分离开尚书省。
接下来的三天,褚遂良一直都在这里忙着,在赵国公的安排下,倒是给了三个文吏来协理尚书省事务。
只是今天出了一些意外,褚遂良看着库房送来的账目,感觉眼前一黑,朝中库房就要没钱了,还剩下两万贯的余钱。
搁下手中的笔,他使劲挠了挠头,再看还等着批复的各部官吏,怎么就没钱了?
平时张阳是从哪里拿钱出来,去年还有八万贯的余钱,这才不到一个月就花用完了。
而此刻褚遂良犯难的同时,收到消息的还有李世民。
本就在宫墙间的一处空地,闲着无事射箭的皇帝听闻这个消息,射出去箭矢脱靶了,差点射到一旁的守卫。
“朕的钱没了?”李世民讶异问道,好像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要是就是李君羡在开玩笑,要不听错了,还是说朕在做梦?
李郡羡拿出账册,“还请陛下过目。”
将胡思乱想抽回现实中来,他迅速夺过账册仔细查看着,这一看让天可汗无言良久。
“三天时间,他就批复出去三万贯?”
“正是如此。”
李世民再一看账目,给薛延陀的粮草倒是应该的,官学开办,增加银钱也是需要的,秘书监需要采买笔墨,倒也无错。
都是一些应该花的银钱,数目都不大,但各部都要一些零零碎碎加起来又是一笔大花用,可偏偏就是没钱了。
回想着当初张阳主持尚书省事宜,那小子算钱花用银钱,那都是从牙缝中抠出来的,愣是可以拿出几千贯钱应急。
李世民搁下手中的弓,忙里偷闲的心思也没了,他坐下来擦着汗水,“张阳在做什么?”
“据探子回报,张阳这些天与一群村民在一起一直都在工坊中忙碌,早起与午后,每天不落与村民一起劳作。”
李世民颔首道:“传朕旨意,让他来甘露殿议事。”
“喏。”
……
此刻的骊山,张阳刚在工厂忙完一天,身上单薄的旧衣裳打着补丁,脏兮兮的。
他坐在河边洗脸洗手,每天都把自己收拾一番再回家。
上官仪领着李君羡前来,“县侯,陛下有旨意传来。”
李君羡正声道:“陛下有旨,请县侯去宫中甘露殿议事。”
“唉……”
一声叹息,张阳依旧在河堤边蹲坐着。
李君羡疑惑道:“县侯这是何意?”
张阳扶着额头,“李将军,你看见那边的魏王了吗?”
闻言看去,一里外田地中,魏王殿下正拉着一头熊在耕地,场面很是新奇,怎么会有一头熊在耕地?还有三头牛吃着草在看热闹?
“末将看见了,魏王殿下拉着那头熊在耕地。”
张阳双手捧起清冽的河水,往自己的脸上泼着,“李将军可知道魏王得了一种病,一种去长安城就会犯晕会吐的病。”
“末将有所听闻。”
“对了,我也得了这种病,有些病是会传染的,如今我去长安城也会吐,也会犯晕。”
张阳拱手道:“还请回禀陛下,等我在骊山养病养好,再去朝中为大唐社稷抛头颅洒热血,殚精竭虑,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当真要末将这般回复陛下吗?”
“有劳了。”
李君羡的脚步很快,出了村子便策马离开了,他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死定了,你等着。
上官仪神色担忧,“陛下素来贤明不会责怪县侯的。”
张阳叹道:“但愿吧。”
从骊山到长安城策马只要一个时辰,李君羡回到宫中天色已经入夜。
“陛下,县侯就是这么与末将说的。”
甘露殿内传来阵阵冷笑,李世民擦拭着手中的一柄匕首,“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真是好句子,不愧是写了聊斋和狂人日记的大才,来了长安城就会犯晕会吐,第一个人用这个借口朕就不计较了。”
“他人用过的借口来敷衍朕,他可知朕当年是如何杀人的。”
“陛下,末将只要三百骑便可冲入骊山,将张侍郎拿来。”
李世民冷声道:“你且退下。”
“喏。”李君羡躬身又道:“末将就在殿外。”
一旁的宫女和太监眼看这个皇帝一脚踢开眼前的桌案,手握匕首将那个从尚书省带来的枕头刺了好几个窟窿,窟窿中不断有麦麸漏出来。
就这么无声地发了一场脾气,皇帝丢了手中的匕首,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后面无表情走出了甘露殿。
见陛下出来了,李军羡又道:“陛下,末将随时可以开赴骊山。”
李世民瓮声道:“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轻举妄动。”
第五百七十三章 骊山书籍
陛下圣明礼贤下士,宽容能够纳谏,勤勉政事,李君羡躬身行礼,也就是当下陛下这般显明,才一次次忍让张阳。
倘若陛下一声令下,末将定带兵扫平骊山。
李君羡站在殿前如是想着。
以前张阳不在的时候,朝中各项用度虽说紧张,但也能应付。
夜里寂静的宫中,李世民走在幽静的宫中小道上,身后跟着一群脚步无声的宫女。
远处有一座殿宇灯火通明,是立政殿。
腊月之后,孩子们在这里小住了一些时日,此刻又去骊山为期十天的上课,每个月去骊山十天,学满六年。
对此李世民还是能够接受的。
去年张阳进入尚书省,用了半年的时间,筹划好了官学与河西走廊的事宜,对此李世民又觉得张阳的价值已经没有这么大了。
与其说利用他,先是利用再是取代。
既然褚遂良不成,让房玄龄再主持一段时日,再观后效。
走入立政殿,李世民放下了一天的疲惫,孩子们都去了骊山,只有小兕子留在了皇后身边。
三岁的她正玩着拼图,这个拼图也是骊山送来的。
张阳闲来无事做出来的玩具,玥儿送来给孩子们做消遣用。
小兕子挽着自己的裙摆,拿着手中的一块拼图,小心翼翼放在图上,发现拼上了画面,她满是惊喜。
看着女儿这般文静懂事,李世民又觉得自己的烦恼少了许多
长孙皇后走来道:“陛下,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李世民稍稍点头,“朕时常在想,一样的问题,张阳是不是可以换个更省钱省力的办法来解决。”
“张阳这孩子很会盘算经营,用玥儿的话说,他会将煮过没喝完的水用来洗脸,洗了脸之后再用来洗脚,再是用来浇灌菜地里的菜,如此一来事情都做完了,只是用了一盆水而已。”
“再者说以前他与玥儿出去游玩,买了一匹马儿,等回来之后再卖给马贩子,倒手一卖甚至可以多赚十余文钱,这便是持家之道,玥儿这么多年也习惯了这种做法,他们家一直都是如此。”
“也是确实该向他学学这种做法。”
长孙皇后皱眉道:“是朝中的用度又紧张了吗?”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虽说是紧张了,去年河西走廊的粮食贩卖又带来二千余贯用度。”
给陛下脱下外衣,长孙皇后低声道:“若朝中用度支应不开,也不用让张阳去骊山。”
李世民沉默着没有回话。
事涉朝政,长孙皇后不好多说,既然是玥儿的丈夫,这就是家事。
陛下与张阳之间的矛盾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若是张阳能够向陛下低头好好辅左,这君臣之间也不会闹得这么僵。
而陛下一心想要利用张阳,又不想给予他太大的权力,处处留手,处处留有掣肘之处,这也导致了那孩子常有不满。
皇后也不愿多说朝政的事情。
给陛下宽衣后,长孙皇后又带着小兕子去休息。
自从宫中不用香炉之后,小兕子也睡得更安稳了。
“母后,姐姐和皇兄们都去骊山了吗?”
听小兕子低声细语地问着,长孙皇后又道:“等你长大一些也去骊山学本领。”
小兕子闻言欣喜一笑。
第二日的早朝,李世民走入太极殿听着朝中各部的禀报。
而骊山的早晨却是热闹,张阳正带着一群孩子踢着藤球,华清池边的平地成了一个球场。
小熊作为守门员,它的目光盯着孩子们脚下
的藤球,眼看着东阳一脚将球踢向球门,小熊又用脑袋将球撞了回去。
一次失败,攻守换位。
李丽质与李治各带一队,孩子们纷纷去抢那颗藤球。
张阳在一旁当裁判,晨光下这一幕别开生面。
孩子们此刻都已经满头大汗。
李玥给孩子们做着新衣裳,等这个月为期十天的学习结束了,孩子们穿着新衣裳回宫看起来也更好一些。
华清池边此刻满是笑声。
等一场球赛结束,李丽质一方以三球领先胜了李治一队。
看李治还不服,张阳给他换好衣衫,“天气乍暖还寒都穿好外衣,不要着凉。”
看了看一旁的摆钟,张阳又道:“自由活动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开始上课。”
“知道了。”孩子们齐声道。
对小熊来说耕地只是闲来无事的爱好,它当然更愿意和孩子们一起玩,身为骊山的霸主,它已经对这片山麓或者村子的猫狗鸡鸭没有兴趣了。
李治好奇地看着摆钟,这个摆钟和宫里阎立本改善过的摆钟不同。
他打开摆钟后方的盖子,内部的构造更加简单,齿轮组也更少,姐夫用一卷铁片卷成的盘子就解决了动能的损耗的问题,从而让钟摆持续的时间更长。
“姐夫,这个是什么?”
张阳解释道:“这个是发条。”
“发条?以前没听过这种事物。”
张阳从一旁的工具箱按出一个小轮子,拧紧其中的发条,放松之后这个轮子便转动了起来。
李治好奇接过发条仔细观察着,“好神奇的东西,这也是一种动能的转换吗?”
“嗯,不过它释放的动能很慢。”张阳解释道:“骊山尝试过摆钟的极限运转时长,持续最多三十个时辰,因为重力是常量不能改变的,就算是将其中的齿轮组做得再精细,转换的效率只有这么点。”
“所以要加入外力?”
张阳笑着点头,“我用发条来提供齿轮的转力,它的转动可以拉高受重力影响的铁锭,每过去一天只要拧紧了发条,就可以让它持续转动。”
“它能持续多久。”
张阳笑道:“定时收紧发条就可以,不过发条也会受到损耗,当发条的寿命到了,换了发条也可以继续用。”
“嗯,能做出发条也是我们骊山的发展突破了技术瓶颈之后的产物,以后还会有质量更好的用具。”
也不知道李治这小脑袋能够理解多少,先与他说这些,这些理解等着他慢慢去消化便好。
贞观十年的三月,忙碌的骊山工厂中,巨大的流水线正运转着,这条流水线传动时时常发出吱呀声,人工在一旁扭动把手,就能使这个流水线转起来,而纸张也随之进入了下一道工序。
李泰手中拿着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一个个的零件与器具。
李泰看着使劲挠了挠头,“这些东西都是姐夫让你们造的?”
江师傅回道:“这是扳手,这是螺丝,还有螺帽,张阳那孩子说是魏王的殿下吩咐的。”
这个姐夫实在是……
李泰咳了咳嗓子缓解了尴尬,“确实是本王吩咐的,不过这也是张阳在搜罗的物件,本王当时没有过问得太详细。”
“这点小事自然不能让魏王殿下费心。”
李泰将图纸交还给他,“你们且去锻造。”
“喏。”
吩咐完这边,见上官仪急匆匆赶来。
“魏王殿下,宫里派来的人到了。”
李泰起身道:“书册都已经装车了吗?”
上
官仪点着头,“都已经装车了。”
跟着走到库房前,一辆辆推车上,整整齐齐堆放着书籍,它们堆放成一人高。
“两万五千册书都在这里了。”
上官仪拿着账册道。
李泰长出一口气,骊山的建设成果总算是可以拿出去一部分,这对他来说是松了一口气,生怕夜里有人一把火将这些书全部拿出去烧了。
让村民推着车来到村口。
李泰带着队伍一路来到村口。
岑文本亲自带队来在这里等着,正是三月天,这个季节正是春耕农忙,他抬首看去对一旁的褚遂良道:“褚侍郎,且看这里的田地里,与其他地方的田地也有区别。”
褚遂良出身名门,本就不懂这些农耕,他对这些话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骊山的田地错落有序,看着样子很是舒心。
李泰带着一车车的书籍来了,他拱手道:“岑侍郎,褚侍郎。”
岑文本笑道:“当初帮助魏王殿下编撰括地志,上一次见面还是三年,如今魏王的殿下的变化甚大,瘦了也高了。”
李泰叹道:“是吗?可是在本王来看没什么变化。”
与寻常人相比,李泰还是胖,而且胖了不止是一分两分,跑动起来脸上的肥肉也会跟着动。
平日里除了减肥吃得也多。
这也导致这几年的成效很低。
上官仪拿着手中的账册道:“千字文五千册,论语六千册,说文解字五千册,余下各类闲篇各三五册有余。”
岑文本看着一车车的书籍久久说不出话,而且这些书卷都是纸张。
大家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但看到如此多的书卷,一时愣是无言以对。
纸张在长安城很金贵,除了写重要的奏疏,大家也都是能省就省,用竹简或者用布绢。
褚遂良当即拿下一卷仔细看着纸张上所印的内容,而且字体漂亮。
骊山印书一直用的都是欧阳询老先生的楷书,想来不假。
一册并不算厚,大概五十余页,一张纸的两面都印了字。
“通常来说凋版印字很少有人会在两面印字。”
褚遂良对书法颇有见地,对纸张和印书也有了解。
他一眼就能看懂问题所在。
李泰笑道:“骊山有自己的印书法门,与外界的寻常印书有很大的不同。”
听了话语,褚遂良颔首道:“确实新奇少见,若用凋版印刷在下压的过程容易使纸张上有压痕,在其背面留下痕迹,如此一来纸张的背面便不能用了,敢问骊山所用的是何种方法。”
活字印刷术是骊山最大的秘密,这是如今的骊山几乎成了外界人的禁地的原因之一。
李泰解释道:“褚侍郎说得在理。”
心有好奇,褚遂良也不好再多问,安排人手将这些书籍拉走。
上官仪连忙道:“还请诸位将这些推车带走之后,原样还给骊山。”
岑文本一边清点着书卷点头,“你们骊山已经如此富裕了,还介意这些推车吗?”
“骊山县侯是节俭的人。”
“张阳有此经营之道,还如此节俭,焉能不富。”
褚遂良还在观察纸张,他将纸张反复观察,再是揉过一遍,“纸张厚实,没有印痕是在其下面垫了东西?”
这世上书法大家众多,文人士子皆能写一手好字。
且不说虞世南,欧阳询这等书法大家,更有褚遂良这样的后辈。
至于其中有什么奥妙,李泰自然不会说。
这是父皇想要的成果,更不能让他人觊觎。
两万余册书卷就这么带离了骊山,李泰坐在村子里正看着看着田地里的耕种的乡民发愁。
见张阳朝着自己走来,李泰低声道:“弟弟妹妹们这个时辰应该都在午休了吧。”
张阳稍稍点头,“嗯,午休半个时辰,再自由活动半个时辰,便要继续上课。”
李泰对数术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帮着姐夫经营如此大的骊山,而且工厂都有自己的一份,又积攒下了不少的银钱。
“姐夫的那些学识生涩难懂,寻常人难以理解,也就弟弟妹妹们正是始孩的年纪,还未有个完全的认知,从现在开始学才能事半功倍,像本王这般年纪的人,学不了也接受不了。”
正如李泰所言,科学和数术都一样,这些都需要慢慢打基础的学识,而不是说你掌握了其中的窍门就可以一蹴而就。
尤其是科学,想要学习其中知识,从认知上改变,当下人们的认知都被困在古籍的见解中,从而很难再去接受地球与宇宙的关系,固有的思维习惯,会让他们本能去排斥这些学识。
这就像是有人觉得山上真的有神灵存在,而从山上下来的人会觉得那山上除了动物和植物没有别的东西。
骊山不仅有自己的活字印刷术,也有自己的生产技术,更有自己学识,李泰从怀中拿出一张饼,啃下一口。
三两口将这张饼吃完,塞入口中用力咀嚼着。
侍卫匆匆来报,“魏王殿下,程咬金的大将军出了长安城。”
“去做什么?”
“去酒肆……”
“不好!”李泰一拍大腿站起身,“姐夫快快随我前去。”
第五百七十四章 姐夫有很多银钱
处默的事情一直都是程咬金心里的一个坎,大将军总想要给处默一个好家室,而且这个家室还能够保住他老程家偌大的家业。
且不说孔颖达的孙女是不是真的懂得经营之道,至少程咬金觉得孔颖达读过书的家庭靠得住。
正是乍暖还寒的三月天,长安城外的土地上草长得稀稀疏疏,零星一块块的草地,看起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就像是一张烤过的馕饼,其上的蒜蓉撒得不均匀。
张阳与李泰急急忙忙从骊山的村口出发,一路路过处默在做活的那家酒肆,再走一里地就遇到了带着一队部曲而来的程咬金。
一遇程咬金,倒霉十天半个月。
与这个家伙见面,张阳心里觉得很别扭,若是能够摆平处默的终身大事,以后再也不想见到这个老匹夫。
“大将军!”李泰笑呵呵翻身下马,“这是来见处默的吗?”
程咬金颔首瓮声道:“老夫家里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娃,少了他我老程家依旧如此。”
“大将军说得是。”
程咬金又道:“老夫今日闲着无事出来打猎。”
张阳也翻身下马,看了看四下笑道:“大将军眼下刚过寒冬,小动物也还没长肥,此时打猎只能打一些刚出冬的猎物,而且这些猎物现在还很瘦,若是打猎最好的时节,应当是在暑去秋后的季节才是最好的。”
“那时候猎物也肥了,也足够大将军吃个痛快了。”
程咬金放下手中的弓,也翻身下马,先是向李泰行礼又道:“打猎之余也是为了散心。”
李泰回礼道:“要不大将军与我们渭水河边,那边的景色很是不错。”
程咬金拿起水囊喝着。
张阳仔细闻了闻分明一股子烈酒的味道。
“老夫也是没料到,出来散心还能惊动魏王殿下。”
李泰苦笑着,“骊山看管森严,事涉父皇社稷大业,势必要看管紧张。”
“嗯……”看了看四下,他回道:“何时起此处官道也是骊山地界了,老夫虽没读过什么书,也未看过县志,可此处官道还不算是骊山地界吧?”
要说这程咬金出来散心,谁家散心带这么多人手。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是要去那酒馆捉拿程处默,将其绑起来带回家?
李泰程咬金一路走着。
张阳揣着手跟在一旁,“敢问大将军,孔颖达答应将他孙女嫁给处默了吗?”
程咬金闻言脸色就黑了下来,“老夫与他说过数次,自是我程家求亲,放眼长安城谁敢再去与他家孙女说亲。”
想来也是,老程家门风彪悍,他老程家看中的姑娘势必也被长安城的权贵阶层知晓。
大家都避之不及的人物,也不敢招惹。
各家的都有各家的门风,孔颖达老夫子是书香门第,一个武夫匹夫家庭,想要与书香门第和亲,而且还是程咬金这个老匹夫。
这种情形怎么看都觉得很煞风景。
正走着程咬金又停下了脚步。
李泰先是看了看楚默所在的那个酒肆,距离虽说还算远,但目光所及看得清楚。
“大将军,你怎么不走了。”李泰紧张道。
“处默整天在那座酒肆做什么?”
张阳揣着手解释道:“处默这是在体验生活。”
程咬金眉头狠狠抽了两下,“那小子整天在酒肆低声下气的就是为了体验生活?”
“大将军,处默现在是我们大唐的大诗人,自然是要体验生活,只有体验生活才有更好的感悟。”
张阳一边解释目光看向远方,“最近处默又做了一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城花。”
李泰惊疑地看了一眼姐夫,当真是信手捏来,这等好诗句怎么在姐夫口中如此地随便,明明是名传千古的好诗句。
程咬金揪着下巴的大胡子,“嗯……春风得意马蹄疾,好句子!诗是好诗,小子莫要糊弄老夫,这等诗句若真是处默作出来的,我老程家的祖坟怕是要冒金光成圣了。”
“这世上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处默这是开窍了,在下为大将军可喜可贺。”
程咬金远远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一会儿低下头。
李泰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这个时候程咬金要去捉拿自己的儿子,以自己身边的侍卫,拦是拦不住的,要提前让骊山的医馆做好准备。
这父子打起架来,估计会有许多人受伤。
片刻后,程咬金又看向渭水河畔,“老夫只是来看看这个小子是不是活得好好的,别无他意。”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程咬金叹道:“张阳,你当初是答应过老夫的,往后你要照顾好他,也要照顾好我老程家的家业。”
“大将军放心,只是婚事的事情……”
“改日老夫再去会会孔颖达。”
“您就这么坚信孔颖达老夫子会答应这门婚事吗?其实那酒家女持家有道,也适合处默,也能打理老程家的家业。”
程咬金回头瞪了一眼,“你小子懂甚,这是为了我程家昌盛。”
说着话,程咬金再次翻身上马,拉着缰绳调转了头准备去长安城。
李泰好奇道:“大将军不去渭水看风景了吗?”
程咬金朗声道:“看个甚景色,一片荒凉有甚可看。”
说完他大喝一声,策马又往长安城方向而去。
李泰行礼送别。
一阵冷风吹过留下俩人与几个侍卫站在原地久久不言语。
见姐夫朝着那酒馆走去,李泰也跟上脚步,“大将军看起来心事很重。”
现在程咬金一家包括长安城诸多开国将军,都有疑虑,那就是能否守住家业。
如今天下太平,也不是当年那般征战天下了。
若有家业,自然是想要存续下去。
两人来到酒馆近前,看着程处默勤快地搬着酒坛子。
刚放下酒坛,他也注意到了目光,笑呵呵走上前,“你们俩人怎么来了?”
张阳揣着手道:“刚刚大将军来看过你了。”
程处默望着四周,“老货人呢?”
“已经走了。”
“为何不来见我?”
李泰搭着处默的肩膀,“那是大将军觉得你在酒肆过得挺好不忍打扰。”
程处默闻言眼神嫌弃,“他怕不是来捉拿某的。”
张阳叹道:“原本那架势确实是来捉拿你的,我和魏王先一步拦下了,只是处默你要明白,这种事情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程处默蹲下身目光多了几分坚定,“某自然明白。”
酒肆内的客人不少,多是来骊山采买货物的行脚商人。
来往骊山的商客一直以来都不缺。
他们采买了肥皂或者布匹,就会带到别处去卖,有的去潼关,更远的去洛阳或者范阳,太原。
从长安城到骊山的官道上只有这么一家酒肆,生意上没有紧张,自然客流不错。
这比在长安开店更好。
以前不远处还有一家红烧肉店,不过那生意已经黄了。
虽说生意黄了,但红烧肉的美名已经传了出去。
李泰低声道:“人家酒家女跟着你这么久,你还将自己的身份一直瞒着,你若不娶她,如何收场。”
有时候看程处默这种汉子还挺果断的。
可面对感情他就是一个白痴。
见他希冀的目光,张阳痛苦地扶着额头,“我想想办法。”
程处默又收回目光,“张阳,你是某家过命的兄弟。”
张阳点头,“我知道。”
“某不想牵连你。”
张阳苦笑道:“处默说笑了,已经牵连了,你我本是兄弟,就算是你一走了之,你以为大将军会放过我与魏王吗?”
李泰唉声叹气。
三人坐在酒馆的不远处,张阳对他道:“最近处默你又作了一首诗,可要听好记住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程处默重重点头,“某家记住了。”
要说程处默是长安城大诗人的名头,这分明就是姐夫胡闹出来。
这程处默怎么看不像是个诗人的模样,他连字都写不好。
而这个美丽的误会,姐夫像是要继续下去。
又有一拨客人前往酒馆,李泰啧舌道:“姐夫,当真要给处默写一份诗集吗?”
张阳点头,“那是自然的。”
三月天的午后,暖意让人直想打瞌睡,张阳独自一人走上骊山,看着新家华清池边上,李丽质带着一群刚刚睡醒的弟弟妹妹们还在醒神。
李治捧起池水泼在脸上,这让他提了提神。
婶婶收拾出了两间偏房,皇子们一间,公主们一间。
孩子们在华清池边活动了半个时辰,便要继续开始上课,李玥给丽质,东阳,高阳,还有李治上课。
徐慧与小武分别给更年幼的兰陵与清河讲课。
因为李丽质与李治的起步更早,与兰陵公主几人分开,这样一来也能提高学习效率。
一个月在骊山学习也就十天,这十天的时间很宝贵。
张阳打算再给新家的华清池的出水口建一个小木桥,也可以连接到另外一片庭院,那里原本是温泉池,只不过媳妇并不喜欢温泉池的味道。
将那里改造成一个温室,搭建一个温暖的瓜果棚,在冬天也能吃到新鲜的瓜果蔬菜。
贞观三月六日,西域又卖出了两万石粮食,以及阿史那杜尔的银钱也送到了,送来的并不多,算上玉石与一些零碎的金子,也不过两万贯的样子。
李玥算好账目,粮食买卖的其中五成,除去其中两成赋税,拿出三千贯钱送入了长安城。
听着王婶的讲述,张阳对褚遂良做的事情并不奇怪,更不奇怪李世民让房玄龄接掌了尚书省。
皇帝要将权力握在自己的手中,更何况是他的钱袋子。
而今年有一份急报送入了长安城,西突厥泥孰可汗就要取得胜利了,叶护可汗身染重病,他打算让自己的儿子来继承汗位。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大唐需要西突厥安定,但不是泥孰这样的可汗。
他的势力一旦庞大,将来的西突厥会更不好控制。
有一个松赞干布的存在,对大唐来说已经够麻烦了,张阳更不想因为自己这只蝴蝶,导致大唐失去了天山。
西突厥乱象持续了三年,这三年几乎耗光了西突厥的人口。
当然这也给了高昌西进的好机会。
这件事也该有个结果了,鬼知道波斯能在大食人下一波的进攻下坚持多久。
等到今年风季一过,大食还会再去攻打波斯的。
当年的波斯也是人口五千万,占地七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大国,而波斯鼎盛时期,与罗马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战争。
当年的时势造就了波斯,可战争也毁了波斯。
六三七年,正是贞观十年,波斯古都泰西封被攻破,波斯王亚兹德格尔德三世被迫逃亡中亚,四万波斯贵族尽被俘虏。
张阳记得这段历史,那时唐朝的援兵没有发出,而波斯王亚兹德格尔德也死在了大食人手中。
距离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波斯是一个财富之地,也可以作为大唐西进的跳板。
即便是这个跳板李世民还不想要,对大唐来说有天山屏障,大食人不见得是威胁。
张阳写下一封书信交给一旁的王婶,“麻烦婶婶将这封信交给张大象。”
“喏。”
婶婶带着信离开了。
李玥数着钱很高兴,女儿嬉笑着捧着一块大金子,她明明还不懂金银的价值,却非常喜爱。
媳妇自然不介意自己的女儿喜欢银钱。
十天后,王公公带着宫人前来接皇子与公主们。
李玥与李丽质依稀不舍告别。
长安城,李世民看着孩子们心情也很不错。
李治小口喝着涩口的葡萄酿,这个年纪的他并不喜欢喝酒,而且在骊山也是不喝酒的。
小小抿了一口,李治小声道:“父皇,西域又送了许多银钱给姐夫。”
李世民沉声道:“是吗?有多少?”
李治比划着,“那金子很大,有儿臣的脸一样大,一箱箱地抬进了姐夫的库房。”
正批复奏章的李世民闻言,手腕抖了一下,在奏章上划出一条长线。
搁下手中的笔,沉声道:“你姐夫有说过要这么多银钱做什么吗?”
“姐夫说要采买资源,往后不能全靠朝中支应,不然骊山的发展会被控制在父皇手中。”
虽说童言无忌,但李治什么都说,这让李丽质这个皇姐很头疼。
姐夫和父皇的关系本就不好,这无疑是火上浇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