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章 朕怕他?
夫妻俩坐在华清池边,张阳的围裙上还有些石灰泥沾着,“让孩子们多去搜集一些农科的典籍,尤其是关外的。”
“夫君想要多种一些关外的作物吗?”李玥的目光还看着这棵小树。
“农作物当然是越多样越好,我们还要可以培育一番,比如说我们培育出来的卷心菜,多受欢迎。”
这个时季卷心菜长得正好,而且周边的村子也不止一次要来求菜种。
李玥低声道:“近日读汉史多有感悟,”
张阳脱下草鞋,将双脚放在池中,感受着池水的清凉,书籍都是从前隋的藏库找来,许多书在外面看不到。
就是有些遗失多年的残卷,像是张衡的著作,这些书籍一直都流落在外,魏王这个胖子说是派人去搜集了,到现在也没有音讯。
见夫君脱下了草鞋,李玥也脱下布鞋,将双脚放入清澈见底的池水中。
“夫君听说过皇室外戚事迹吗?”
以前读一些前贤典籍和文章策问,现在又开始读汉史。
汉史经过几次编撰,也属于读书人为官科举受举荐必读的一类的书籍。
可在书籍传播效率如此差的当下,就算是寻常的读书人也不能一读全卷的汉史。
也只有现在的前隋藏库中有完整的汉史。
汉史是波澜壮阔的,有数百卷,足足放满了一个书架。
李玥回头看了眼还在酣睡的女儿,“有些时候读史书感悟当下,有些明白父皇为何如此利用夫君了。”
在这个闷热的时节,山风吹过的时候没有凉意,反而是一阵热风,让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巨大的风干腊肉。
“父皇以夫君还是晚辈的由头,不让夫君的画像入凌烟阁,而在中书省时,父皇是对夫君有报复之心,还是说赵国公的谏言,让夫君去了尚书省,这等安排另有深意。”
张阳打断道:“我发现你读书越多,烦恼也越多了。”
挥起自己的拳头打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李玥有些恼,“以前不觉得,现在我为了这个家不能袖手旁观,任由父皇这般利用夫君,更不能让骊山任由父皇宰割。”
“我观汉书明白外戚对皇权有所控制,不论是汉高祖皇帝,还是王莽篡汉,在历朝历代中外戚一直游走权力中心,更何况如今势力最大的赵国公,便是此刻大唐最强大的外戚。”
张阳揽着她的肩膀,笑道:“你要是有此担忧,你就小看你父皇了。”
“我只是担忧,夫君竟然还笑。”李玥伸手拍打着又恼又羞。
“这一大家子还有我这个姐夫看着呢。”张阳抓着她的手,“再者说了你父皇手中这么多能人,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我这个姐夫难道是摆设吗?你父皇利用所有人,他在利用我,难道就不是在利用那只老狐狸?”
“可是……”
“我们家离天可汗近,照理说我也是外戚亲眷,但我对你父皇来说是个最没有威胁的外戚,因为我没有家室,我是孤身一人,你该担忧我们这一代,赵国公是你父皇这一代人的事。”
“该担忧我们这一代的什么?”
“致富!”
都说朝堂争斗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前觉得夫君能做个小小的文散官也是骄傲。
李玥低声道:“我觉得夫君以前说的是对的。”
张阳了然点头,“你现在幡然醒悟还不晚。”
看着他一副参破人生的样子,夫君总是这样好像对他来说天塌下来也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
“夫君果然不适合做官。”
“对,我早就说过了,你们都不信。”
好像自己的烦恼也被山风吹散了,这些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玥温柔地笑着,“不论朝堂怎么变,这个世道怎么变,夫君从来就没变过。”
张阳摇头道:“不,你错了。”
还是愣了愣,李玥不解道:“哪里错了?”
“我还是变了的,我变得更有钱了。”
“家里钱都快花完了,哪里还有钱。”李玥挥起拳头捶打着。
俩人在曲江池边嬉闹,看得两位婶婶也高兴地笑着。
直到父皇走来,李玥这才站起身行礼,然后走回屋中。
李世民颔首道:“当初来骊山这里还是一片废墟,如今倒是有几分模样了。”
张阳站起身重新穿好草鞋,“这都是我一砖一瓦搭起来的。”
“你完全可以找一些民夫帮你建房子。”
“建房子又不是什么难事,我还是更喜欢自己动手,把房子建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每当山风吹过的时候,华清池就会泛起涟漪,在阳光下这池水看着非常舒心。
“朕看了图纸也听上官仪说了往后的规划,要将这么多的工坊全部拆了重建,需要多少时日,你在骊山投入这么多的心血到头来的成果就是一个弹簧?”
张阳笑道:“弹簧怎么了?弹簧不好吗?”
“三年了,就只有一个弹簧。”李世民咬着牙,“这就是你跟朕说的技术吗?”
张阳又道:“陛下放心,我还会继续加大投入。”
“本就成效如此之差,现在就要搬迁工坊,如此一来岂不是多费周折,朕以为不用像上官仪这般搬迁,多此一举。”
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骊山建设还在起步阶段,正式走上轨道还需要时间。”
“建设骊山两年,建设工坊又三年,你现在与朕说现在才刚刚开始?”
“有更好的基础才能有更好的发展,况且弹簧此物看似不起眼,以后它会用在建设制造的方方面面。”
李世民挥了挥衣袖,黑着一张脸离开了。
这老黑脸还是一点都没变。
皇帝不知道弹簧的铸造工艺能够带来的好处,也没办法与他阐述。
能够铸造出弹簧,不仅仅只是弹簧本身,这也彰显着骊山铸造工艺的提高。
当工艺处于一个相对高的水平,想要再铸造出其他东西就不难了。
李泰快步走来,“为何父皇与姐夫谈话总是不欢而散。”
张阳懒散地在屋檐下坐着,“道不同不相与谋。”
李泰感慨道:“父皇还说姐夫是竖子,竖子不相与谋。”
也是习惯了父皇与姐夫总是相看两厌。
“夷男可汗已经被押到朔方了吗?”
“张大象送来过消息,说是上月人就到了朔方,据说此人一听到自己的汗位被篡了急得不行。”
当年薛延陀夷男可汗与大唐联手攻打东突厥,这一仗打赢之后,夷男可汗在漠北一度风光无限。
甚至还提出要来大唐尚公主,与大唐和亲。
夷男可汗的念头还是很好的,可李世民是什么人,他利用完薛延陀还想着开疆拓土,漠北漠南的游牧族一直都是北方的边患。
天可汗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和薛延陀和睦相处。
终究是天可汗负了心,当初的盟友视作了下一次要攻打的目标。
和薛延陀和睦相处?这与天可汗开疆拓土的野心不相符,自然不可能答应。
贞观四年,薛延陀提议要和大唐和亲,李世民开了天价的聘礼,几乎就要掏空夷男可汗的家底。
天可汗只是这么一说,这个铁憨憨还真的拉着牛羊来了。
谁知道天可汗根本就没有想过。
这一来大唐,时隔三年,夷男就再也没有回过故土。
直到现在大唐借多弥可汗篡位,未得天可汗敕封,自立可汗并且还一度冒犯漠南,这就让大唐有了出兵的念头。
夷男可汗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可以与天可汗称兄道弟。
李世民是好人吗?当时的盟友是盟友,当年的援军又是另外一回事,夷男可汗也风光过,当时攻打突厥的利益也都得到了,大唐自认不欠他们的。
自然也不会给你面子。
他想和天可汗做兄弟,天可汗盯着的是漠北的这些家底与本钱。
一个憨憨来大唐送人头,李世民都要笑疯了。
薛延陀没什么文化人,论智谋怎么和大唐掰手腕?
张阳思索着低声道:“现在正是麦子夏收,过些天兵部就会安排,户部也会送去粮草,我们骊山也给朔方的李绩大将军送去地图和指南针。”
“是外交院的新地图吗?”
张阳稍稍点头,“当然,让他们感受一下知识的力量,你父皇不是说我们骊山建设成果太少,那就让他见识一下,我们骊山成果能够对征战在外的大军,有多大的帮助。”
李泰神情振奋,“这便去安排。”
“慢着。”张阳又道:“送三个指南针罗盘过去就行了,我们自己也没造出来几个,三个就够了!又送给太子一个,这东西不好造。”
“会安排的。”
张阳摇着扇子点头,事情要一件件办,朔方这一次派兵出征薛延陀,是李世民急于验证蓄养国力成果的一次尝试。
关中连年的丰收,让皇帝多少有些膨胀了。
平定吐蕃之乱,李世民将目光放在了大唐的北面,火候也确实也到了。
大唐正义之师有了正当理由出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经过隋末的天下大战,大唐在册人口不足五千万,人口凋零的当下粮食却是连年丰收。
粮食多了除了继续提振人口,还需要消耗粮食,将其转化为利益。
也可以通过这一仗来为粮食的出售拓宽销路。
皇帝的避暑之行,除了整天在骊山的作坊徘徊,指手画脚,平时散心也是必要的。
夫妻俩定下了这一次卖粮食的章程,皇帝避暑半个月。
这天皇帝心血来潮要在骊山打猎。
人太闲也会闲坏的,在骊山找不到像样的猎物,皇帝只能在村子里射箭。
李泰顶着烈日汗流浃背,他不停地给自己摇着扇子。
李世民一箭射出,箭矢正中靶心。
“父皇好箭法!”李泰当即喊道。
李世民松了松手腕,“张阳,你也来试试?”
“陛下我就不用了,我也没有练过骑射。”
“我大唐男子怎么能不会骑射?”李世民将弓放下,“就连辅机那些文人,文能治国安民,武能征讨四方,这才是我大唐男子该有的风范。”
张阳拿起弓,“要不让魏王殿下先试试?”
李世民笑道:“青雀就罢了,他连弓都拉不开。”
先是看了看远处的靶子,张阳拿起弓试了试弓弦,搭箭而起瞄准靶子。
箭矢射出,李世民皱眉看着远处。
张阳放下手中的弓,“哎呀,差老远了。”
李世民拿着酒碗脸上都是笑意。
箭矢就没有在靶子上,李泰再一看一时间竟找不到箭矢射在了何处。
“都说了我不善射箭,为何要勉强我。”
收到陛下的眼神,王公公又递来箭矢,“县侯再试试?”
再次弯弓搭箭,张阳瞄着靶子,又是一箭射出。
李泰看着靶子扶着额头突然觉得在父皇面前好丢脸,两次射箭,箭矢都没有在靶子上。
李世民长长一声叹息,“不过百步远,朕就没见过连靶子都射不到的人。”
“臣终究不如陛下,见笑了。”
“你虽是文臣也该练练骑射,位列三省的官吏连骑射都不会,朕还是要脸面的。”
“陛下教训得是。”
李世民感慨着,“河北士族近日对朕的言辞颇多。”
李丽质乖巧给父皇还有皇兄,姐夫都倒上酒水。
张阳重新坐下来,“陛下是怕河北的士族煽动?”
“你说清河的崔氏?”
“七姓十家,位列宰相就有十一人,如此声望一呼百应,朝中也会顾及吧。”
“他姓十家?朕怕他?”
张阳惆怅地喝着茶水。
“朕只要十万大军就能扫平河北,一群老迂腐逞一时口舌之利。”
“陛下有此魄力,臣很欣慰。”
“还不是念在满朝文武的劝说,朕这才收住杀心。”
皇帝要面子,不能说破,这要真的能这么干,早已带兵冲进河北将那七姓十家全部剁了喂狗。
李丽质皱眉道:“父皇是不是喝多了?”
李世民再次拿起酒碗一饮而尽,麦酒喝着也醉人,尤其是加了冰块的麦酒,两坛麦酒喝完,就被三两内侍扶着离开了。
见姐夫也站起身,李泰又道:“姐夫去做什么?”
“回家搞研发。”
陛下得闲来射箭,王公公收拾箭矢,这些箭矢都要捡回来,要是落在外面被有心之人捡走了,指不定又会多几条人命。
第五百零二章 兔兄壮哉
找了好一会儿,陛下射出去的箭矢倒是找到了。
再是看一圈,老王挠了挠头问向身边的小太监,“你们找到县侯射出的箭矢了吗?”
几个小太监都是摇头。
老王又是找了一番,终于在更远处的田埂边找到了县侯射出的两发箭矢。
再次抬头看向刚刚射箭所在,近三百步远。
跟随在陛下身边,老王对骑射本领也耳濡目染,也清楚各个将领的射术。
陛下所用的是一石弓,这种弓用着还算轻便。
能射出两百步远已不错,射中靶子入木还有三分十分了得。
看着眼前的箭矢入土有五寸,而且田埂泥土结实,扎进其中拔出来都费力。
这到底是何种怪力?
老王带着箭矢回到陛下的住处,说起了这件事。
李世民先是有些诧异,“三百步远?”
王公公躬身道:“差不了。”
李世民喝着醒酒的茶水,“空有一身力气罢了,这孩子年少未能好好管教,当初是个乡野小子,骑射书乐都未好好教导,看看他身上那些坏毛病,衣衫不体面,谈吐轻慢,年过二十已错过了练箭法最好的年纪。”
王公公也是一声长叹,在陛下口中县侯是多么地不堪入流,可他待人谦和,还是挺不错的。
陛下说着县侯的坏话,做太监的也不好插嘴,只能安静地收拾着。
孩子们正在睡午觉,李玥正和长孙皇后说着话。
“夫君哪有母后说得这般。”她小声道:“要不是女儿据理力争,夫君真的会将茅厕设在卧房边的。”
见皇后笑着,李玥心中愤愤不平,“还要给小熊做个雕像放在华清池中,哪有人用熊做雕像,放在自家的院子里的。”
张阳走到家门口,见媳妇与皇后低声说着话,稍稍一礼便自顾自走回家中。
长孙皇后小声道:“只要他待你好,母后就放心了,哪个男子没有一些坏习惯。”
“坏习惯也不会将茅厕设在卧室边上。”
张阳走入家中,一群小孩子靠在小熊的身上睡着,它自己也睡得正香。
几个宫女自己都一头的大汗,还要给公主皇子们扇风。
小熊像是与孩子们达成了和睦相处的条件,这个炎热的夏天有人扇风也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它此刻正享受着,也不管这群孩子靠着它的腹背睡觉。
小兕子更是趴在了熊的脑袋上,一手抓着熊鼻子睡得正香。
走回卧房,卧房内有两张桌案,一张是李玥的一张是自己的。
闻到一丝果香,张阳走到她桌边,一碗奶油放在桌上,其中放着各类果干,其中还有不少冰沙。
媳妇做饭的手艺虽说不怎么样,做这种点心倒有不少的奇思妙想。
张阳拿起一旁的小木勺,将这碗冰沙一口气吃完,满足地回到自己的桌案,开始画图纸。
过了半晌,孩子们也睡醒了。
李玥重新走回卧房,看着自己的桌案上的空碗许久没有讲话。
再看正在做着一个小模型的夫君,她端着空碗走上前。
注意到幽怨的目光,张阳抬首问道:“怎么了?”
再看到她的空碗,又是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我尝了尝味道很不错。”
李玥抿着嘴,“本来想留着喝的。”
张阳又道:“没事再多做一碗,家里有的是果干。”
因为家里这么多孩子,肉干果干,还有一些甜瓜,准备的吃食很多。
本想着与母后谈完,再自己慢慢品味,就这么离开半晌,回来却被夫君给喝了。
张阳又道:“下次不要放这么多的葡萄干,太甜了。”
李玥深吸一口气,“夫君偷喝我的东西也就算了,为何还挑三拣四?”
“给你一些改进的中肯意见。”
李丽质快步而来,“皇姐,可以上课了。”
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李玥又沮丧地走出房间。
张阳正在试着自己的土雷小模型,按下上方的触发点,再是松开其中机扩下沉,弹簧便将其弹开了。
模型倒是没错,实际操作起来有没有这么好就两说了。
张阳收拾好图纸走出家门,此刻的铁匠坊,正在准备搬迁,这些天的活也都停下了。
江师傅笑呵呵道:“小张,这些天你都哪儿去了?”
张阳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前些天都在长安帮着魏王殿下办事。”
“可要好好给魏王殿下办事,老头子这边都是一些脏活累活,你要入仕。”江师傅一边叮嘱着,“只有入了仕途,才算是真正的出人头地。”
“以前师傅可要我跟着做铁匠的。”
“做铁匠能有什么出息。”
张阳走入铁匠坊,“之前交给师傅的图纸做得如何?”
江师傅闻言打开一个箱子,其中就是有几个圆盘,这都是做土雷的零件。
铸造工艺不高的当下,只能做这种简单的土雷。
以前也在博物馆也看到过相关的技术,一些偏远的地方发展没有这么快,地里还有不少的土雷。
那时候就仔细观察过土雷的构造。
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
总要仔细尝试过才算知道。
和江师傅将这个沉重的箱子搬出来,瓦罐大小的土雷外壳都是打磨成的薄薄的铁片,现在看着锃光瓦亮的。
江师傅坐在一旁看着拼接的过程,“原来它们是可以拼起来的。”
张阳照着图纸依次组装,“咦?这个边沿大了,好像尺寸不对。”
“老头子我去打磨一番。”
江师傅做事勤快,拿着圆盘的外沿奋力打磨许久,仔细擦干净递来。
张阳再是试了试,“嗯,这次好多了。”
老江师傅再一盘腿坐下来,他突然笑了笑。
张阳诧异道:“老师傅你笑什么?”
江师傅又道:“当初在长安城刚遇到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要来做工,现在看你还是这样干干净净的。”
张阳再看老师傅的双手布满老茧的双手,指纹沟壑也有不少的污垢。
“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问你,可有成婚成家?”
张阳双手不停组装着,“成家了,有个女儿,七个月大了。”
老师傅又道:“你爹娘呢?”
低声问着,看张阳沉默不答话,江师傅却看明白了,“当年战乱,留下了太多的孤儿寡母,你小时候也不好过吧。”
张阳笑道:“我小时候也还好,遇到的好人多。”
“以前到处找官府布粥的地方混吃混喝,也饿不着。”
“之后跟了一个道士,他对我也挺好的,后来他找了一个相好,相好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他说养个孩子也困难,就把我赶出来。”
“再之后遇到了关中大旱,我一个人在一座山上呆了小半年,有吃有喝的。”
“……之后山上来了一群落草为寇的家伙,那帮人都不聪明,我跟着他们又白吃白喝大半年,要不是官府追杀,我有把握忽悠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拜我为头领,成为一地山匪的匪头。”
“只可惜世道不好,官府正在到处平叛打到了山上,又遇人心不古,那伙草寇将我丢下跑了,原本我要被罚去做苦役,便将这群草寇的逃亡之处出卖给了官府,他们免了我的苦役。”
“再之后,关中依旧是大旱,我跟着一伙流民在官府押送下混吃混喝到了长安城。”
听着这个小子的经历,江师傅倒吸一口气,“你就这么过来了?”
张阳拿出一包火药倒入其中,小心翼翼地装好触发的底火,“您看,我这一路流亡的那几年过得也挺不错。”
“那在之前呢?”江师傅又道。
“再之前的事……”张阳犹豫了半晌道:“也就那样,和其他人都是一样的。”
江师傅拍着他的肩膀,“听你讲着容易,活着到长安城很难吧。”
“也还行,我们关中乡民互帮互助得多,我孤身一人也没人为难我。”
江师傅啧舌道:“你这样人丢在深山里也能好好活着,哈哈哈!是个命硬的。”
张阳小心翼翼装上保险的扣子,绑上一个环,一个土雷就组装好了。
“下次等我孩子大一些了,带来给江师傅见见。”
“好呀,好呀。”他不住点头,“也不知道你娶了谁家姑娘,那姑娘也一定很好命吧。”
“她很好,爱财又有点小挑剔。”
张阳说着话将土雷放入一个木盒中,“江师傅,我先拿去试试,若是可以我们再接着铸造。”
江师傅笑着点头,“你且去,魏王殿下交代的事,可一定要好好办。”
“你老放心。”
张阳提着土雷走入骊山,这里是一片林子,平时没什么人踏足,也是骊山的背阳面,皇帝的一行都在骊山的另一头。
仔细检查了四周,确认没有人之后,在地上刨了一个坑,小心翼翼将土雷放下,再次用土埋上。
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动静有多大,要是惊动了什么人,找个借口忽悠过去便是。
埋下之后缓缓抽出保险环,一个土雷就埋好了。
一步步远离土雷,张阳一路上捡着石头,石头由大到小。
相距一米远,张阳朝着土雷埋着的地方丢石头。
第一次没炸,第二次还是没炸,再次丢出一颗拳头大的石头,还是没有反应。
张阳愁眉不展,重新打出图纸仔细看着。
正在这时一只兔子好巧不巧路过,正四周打量,张阳懊恼朝它丢去一块石头,想将其赶走。
兔子见状撒腿就跑,又好巧不巧踩到了土雷。
只见那兔子踩了雷刚跑远三两步,一声炸响,土块横飞,山中鸟兽四散而逃。
那兔子已躺在不远处没了动静。
张阳收好图纸心满意足,“兔兄壮哉!兔兄一路好走。”
现场狼藉一片,土块横飞,土雷早就被炸得四分五裂。
再看了兔兄的情况,一半身子血肉模糊不忍直视,张阳啧舌道:“往后我的土雷就叫,兔雷!兔兄你就瞑目吧,骊山会因你今天的壮举从此有了自保的底气。”
“大唐也因为你的壮举,而强大。”
“中原会因为你的壮举,从此再无外敌敢冒犯。”
……
叨念了一番,张阳将它的尸首埋好,心情愉悦。
收拾完现场,带着图纸回家。
之前一直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就算是有了触发的底火,底火的灵敏度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几次用石头砸了没有反应,很有可能是撞击到了底火,但底火没有烧起来,从而没有引爆。
本来就是触发不良的情况,这种情况下土雷炸不炸,完全与运气相关。
这就像是一个老旧的电器,你一次次地按着开关,指不定哪一次就打开了。
兔兄的遭遇就是如此,它的运气真是爆棚呀!
还是有很多不足,尤其是要改良一些底火的组成。
张阳一路走着,拿着笔在图纸上写着实验记录与实验结果。
威力倒是不大,杀伤力顶多炸死一只兔子。
用来对付战马和行人也足够了。
往后想要提高杀伤力,有多种途径可以寻找。
记录好这些,已经走到了家门口。
媳妇正在家中哄着哭闹的女儿,张阳看到桌案上有两碗冰沙,便拿起其中一碗吃着。
徐慧目光呆滞地站在一旁。
小武也有些无所适从。
张阳疑惑道:“怎么了?”
徐慧抿着嘴不言语,眼神里都是委屈。
小武又道:“我将半碗分给小慧,我们一起吃。”
原来自己吃的这碗是徐慧的,两个小丫头手里拿着木勺正准备吃。
这家里难道就没有人专门为我这个男主人准备一碗冰沙吗?
李玥抱着孩子疑惑道:“夫君身上好重的硝烟味。”
张阳放下图纸,“实验成功了。”
先是看了眼院子里的两个小丫头,她小声道:“夫君去做实验,可有人发现?”
张阳点头道“就在我们放烟花的地方,很少有人去那里,你父皇的护卫都在骊山的东面。”
李玥心里还是有些忐忑,“那东西真的会将人炸死?”
“炸死人倒不至于,威力并没有这么大,人踩到它轻则皮开肉绽,以眼下的医治条件,若是严重的话,整条腿都要废。”
李玥玩过炮仗,也清楚爆炸的杀伤力,“夫君,我们只求自保。”
“我已经给此物取好名字了,就叫兔雷。”
“兔雷?”
“此物能成全是因为一只兔子的壮举,我心里会时刻缅怀它的,但兔子肉还是要吃的。”
第五百零三章 差点笑死
李玥将目光重新放在图纸上,“这些还要烧了吗?”
“烧了吧,都在我的脑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图纸用油灯的火苗点燃,看着火焰一点点吞噬图纸,李玥将它放入一个火盆中,直到烧灭殆尽。
这是自家自保的本钱,也是骊山以后最大的依仗。
天色入夜,两个小丫头正在鼓捣着宫里送来的冰块,她们将冰块捣碎,自己给自己做冰沙吃。
张阳抱着自己的女儿哄着,又嘱咐道:“你们俩少吃点,吃多了会闹肚子的。”
徐慧和小武连连行礼说自己知道了。
谁的童年,还没个贪吃的时候。
又看着自己女儿的脸庞,他低声道:“以后爹造一门大炮给你玩好不好?”
小清清困倦地闭着眼,也没有吱声。
张阳又道:“爹想想办法,给你造两把土枪!我们去打兔子玩,好不好?”
小清清还是没有答话。
李玥听得捂嘴轻笑,“她该睡了。”
夏夜宁静,此刻的长安城内也有人彻夜未眠,太子给的这个罗盘反复拆下来,又装回去许多次。
“怎么看都只有这么几样东西而已。”
油灯就快燃尽,火苗忽明忽灭。
阎立本将油灯的灯芯拔高,提了提精神仔细查看着,此物的构造简单到令人发指,一个罗盘,一根穿插过罗盘铁针,再是这个两头削尖,一头涂红的指针。
此物到底暗含着何种的法门?
说是骊山可以将部分技术分享给工部,可是自去年开始,骊山便不再与工部联系了。
至此得到了抽水马桶,各类桌椅的设计,水轮,以及部分骊山的工坊的相关图纸,便再无其他。
阎立本心头失落,至于此间真正的奥秘便无从得知,还是要再找张尚书好好谈谈才是。
长安城大理寺内的孙伏伽一样失眠了,自贞观四年起,留下的几桩悬案到如今还未侦破,近日的那桩使者失踪案子好不容易有点头绪,但对方总是能够迅速斩断联系。
线索断了,大理寺上上下下又是束手无策。
好似整个大理寺的动向也被人掌握,对方若不是一个料事于先的高人,不然就是在大理寺有他们的内应。
吐蕃地界,自长安城出发,跋涉一个月,松赞干布又回来了,他看着远处的风景,有几个大唐派来的官吏正和部族中人一起策马放牧,言语间带着笑容聊得愉快。
“中原人在我们的吐蕃适应得很快。”
话说完,禄东赞是许久的沉默,没有答话。
松赞干布拉着缰绳,“你是吐蕃的大相,你现在的这副作态就是张阳想要的,他羞辱你,甚至当着全长安人的面将你踩在地上,他就是让你不再有斗志,不再有与大唐的对抗之心。”
禄东赞缓缓抬起头,“高原对中原人来说不是不可战胜的了,苏定方进入吐蕃地界,大唐便有了图谋之心,这不仅仅是张阳的目的,也有天可汗的图谋。”
以往吐蕃盘踞高原,不论中原西域都不敢来犯。
眼下吐蕃高原的秘密被揭开,这唯一的屏障消失,想要兵进吐蕃,控制吐蕃对天可汗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以往就算吐蕃和中原开战,就算是不敌,也可以退居高原,只要后路不断,吐蕃便可以慢慢消磨敌人,赞普啊!”禄东赞抬首感慨道:“张阳早就知道高原不是不可战胜的,是我们太过自傲,太过依仗高原了。”
这两年大唐的外交院不断派人来吐蕃,甚至很多大牧场主的子弟身边也有了外交院官吏的身影。
松赞干布让马儿慢悠悠地走着,“现在的大唐能臣武将众多,就算是没有张阳,吐蕃真要和大唐拼个死活,我们也不见得能赢,天可汗很强大,只是现在很强大。”
禄东赞没了直视张阳的底气,更没了当初的傲气。
此刻的他只剩下了躯壳,身为吐蕃大相的那些精气神全无,从吐蕃高原失守,再到外交院中被他们押在了地上,那一刻起便不在了。
当初的傲气与底气,还有敢与大唐比高低的决心再也拿不起来。
他痴痴地讲道:“赞普,吐蕃还有再起复的一天吗?”
松赞干布笑道:“现在的张阳风光一时,也不见得能够活得长久。”
“难道赞普真信他的话?他说三十岁那年会重病缠身,这种话能信吗?”
松赞干布颔首道:“当然不能信了,可在长安城的这三两月结交了许多人,在那中原想要除了张阳的人比比皆是,许多人都想杀了他,就算是他能活过三十岁,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哪些人?”禄东赞下意识地问着。
“此人行事张狂,与天可汗数次争吵。”松赞干布朝着长安城方向行礼,“我佩服天可汗的宽容,他的胸襟就像这广阔的天地,能够包容那样目无君臣之辈。”
“但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胸襟,天可汗的朝堂吏治清明,可中原复杂,势力盘根错节,不用我们动手,迟早会有人对付张阳的,如今人人都怕外交院,西域诸国更是不敢忤逆外交院的安排,他们怕的只是那个吃人饿狼的张阳。”
“他们怕的从来不是会宽以待人的天可汗,只要张阳一死,西域吐蕃,突厥,乃至漠北都有再起复的机会。”
禄东赞眼中依旧没有光芒,“赞普将希望寄予他人?”
松赞干布皱眉道:“吐蕃需要智者指点。”
“赞普说的是唐玄奘吗?”
“他是其中一个。”
禄东赞眼神中多了几分紧张,“赞普,长安城有传闻天可汗以为佛门的壮大乃误国之因,他逼着僧人们还俗,成婚成家,佛门的兴盛对中原无益,天可汗知晓其中利害。”
松赞干布沉声道:“我都知道。”
“就算是知道其中毒害,赞普还要坚持吗?中原走过的错路,吐蕃为什么要走!”
禄东赞大声喊了出来,“赞普你糊涂啊!这条路不能走,休要听外交院使者的蛊惑,我这便去杀了他!”
吐蕃大相禄东赞怒气拔刀,刚要策马而起,他又意识到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愣在原地气得发抖却不敢上前,这些天可汗派来的官吏,乃至中原的商贩一个都不能动。
但凡死了一个,以张阳这种狠辣恶毒之心,必定会再派兵攻打吐蕃,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攻打吐蕃会更容易。
这些人动不得,哪怕是一个中原走出来的普通人都不能动。
外交院行事果决,一国一城说覆灭就覆灭。
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禄东赞的心头,他很痛苦,形似癫狂地大喊着,“张阳!世间大恶人!”
喊声嘹亮惊动了远处的羊群,这一刻禄东赞的眼中的光又熄灭了几分。
吐蕃以东数百余里便是河西走廊,从河西走廊向东经过了陇西地界,再过长安城,在长安城以东便是骊山。
此刻的骊山,刚刚收获粮食的村民们重新开始忙碌,他们要给自己的村子的工厂建设出力。
新的工厂都要搬迁到骊山的另一头,而且比之前扩大了好几倍。
魏王李泰带着牛闯,上官仪武士彟还有一些骊山的技术骨干,正在商讨着新流水线的改进。
之前的流水线要全部作废,工序与生产方式都要改变。
李泰拿着一张张图纸,图纸上许多器械有的非常庞大,还有的精细到寸数,看懂图纸也是作为骊山骨干的必备技能。
虽说不如魏王掌握得这么快,众人也努力学习。
这也让骊山的几个作坊,有着很好的学习氛围,一直以来在骊山不管男女老幼,都要读书识字,老人家也要跟着孩子从头开始学识字。
这些工厂扩建完成,骊山的生产力会再上一个台阶。
此刻的渭水河边,树荫放着一张桌案,张阳提笔正在一卷纸上书写着。
李世民对张阳这种不堪入目的字迹很是嫌弃,朝中文吏皆有书法造诣,造诣或高或浅……字迹也是赏心悦目,只有张阳的字不堪入目。
皇帝扭过头不去看,仿佛一看一眼就会瞎。
他手中拿着鲁班锁,愁眉不展正在想着破解之法。
分神之余,李世民看着渭水河平静的水面,“你又要著书了吗?”
张阳搁下笔吹干墨迹,“陛下又说笑了,我这人哪里有著书的本事,我就是写几个小时候听到的故事。”
“你的三卷书,红楼,西厢与梁祝皆被士族中人的唾弃。”李世民还在和这个木头架子过不去,也就是张阳给孩子们的玩具,构思精巧的鲁班锁。
“陛下有所不知,我在小时候听过很多故事,有些故事感人肺腑,也有些故事让人意难平,女儿一天天在长大,我要将这些故事讲给她听。”
“你现在写的这个是什么故事。”
“陛下,相比世间生灵或者面目憎恶的幽魂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张阳手中的笔继续书写着,“闲来写聊斋,看看人间冷暖,人心险恶,这何尝不快哉?”
“你的这些话,朕不敢苟同,朕以为孩子年幼当读圣贤书,给予正确指导,树立君子之品德,将来才能有一番作为。”
正说着话,李世民终于受不了,他将这个鲁班锁放在桌案上,“此物该如何解开?”
本来就是给孩子们玩的,你一个做皇帝的不说抢孩子们的玩具,拿了玩具还破解不开。
张阳晾着纸张上的墨迹,“连孩子玩具都要巧取豪夺,陛下也不是君子。”
“你告诉朕破解之法,朕便还给孩子们。”
“也好。”张阳搁下手中的笔,拿起鲁班锁先是端详了一番,捏住其两端,从侧面抽出一根目标。
在皇帝惊诧的目光下,鲁班锁顿时散架,长短不同的木条散落满了桌案。
“你是如何做到的?”李世民瞪着眼问道。
“这里一共有三十六根木条,还有六个扣,陛下若是想明白其中原理,可以尝试将其拼接起来便能明白了。”
张阳先将写了故事的纸卷起来,放入一个竹筒中,又道:“要完成鲁班锁难度很高,而且拼接方式有很多种,我不建议陛下尝试。”
“且慢,不妨让朕试试。”
李世民拿起一根木条尝试拼接,几番尝试就连扣子都用不好。
在女婿面前,皇帝涨红了脸,捏着木条的手在颤抖。
张阳走向一旁,“王公公,我们的咸鸭蛋都腌制好了,要不要给您送点。”
王公公笑着行礼没有当着皇帝的面答应。
张阳又道:“老王,你这白发都比黑发多了,照顾陛下的同时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终于!皇帝忍不下去,大袖一挥将木条全部扫落在地,然后掀了桌案愤然离开。
皇帝任性谁也拦不住,他想要尝试又要恼怒。
张阳感慨道:“伴君如伴虎,这般阴晴不定。”
王公公将地上的木条全部捡了起来,“这些交还给县侯。”
张阳笑着接过木条,揣着手道:“老王,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要不来我们骊山?你看看这里山好水好,多适宜的养老乡村。”
“老奴要是来了骊山,岂不是给县侯添乱。”
“千万不要这么说,您掌管内宫,手中的小太监不说有八百也有一千了,而且还将事情安排得面面俱到,老王呀!我们骊山缺人,尤其是缺少这样的管理人才,以你的管理经验实乃是我们骊山所缺的左膀右臂呀。”
老王尴尬地笑着,“不瞒县侯,宫里的太监不过一百有余,哪有八百一千,宫里也用不着这么多内侍。”
“是吗?”
“老奴去陪着陛下了。”
张阳挠着头又觉得有些尴尬,老王说的不无道理,大唐正在提振人口,怎么可能会让这么多人做太监,还要不要人口了。
人口就是生产力,皇帝不会不明白。
一手拿着竹筒,张阳走在村子里的田根边心中考虑怎么把老王挖过来这件事,这老太监对陛下太忠心了。
李泰正在收拾着麦田,“姐夫,这是有心事?”
张阳回神,咳了咳嗓子,“我在想骊山的发展大计。”
“刚刚父皇与姐夫在渭水河边都说了些什么?”李泰好奇的小眼睛眨呀眨。
“唉……”张阳一脸的悲怆,“你父皇竟然放言要将鲁班锁拼出来,真是狂妄自大,差点没把我笑死。”
请个半个晚上的假,还有一章会在早晨更新(七点左右),大哥大嫂们可以一早看
第五百零四章 夫妻矛盾难免
鲁班锁是孩子们的玩具,益智小玩具能够锻炼孩子的思维。
李泰穿着草鞋走上田埂,“蔗糖已经到了,过些天就可以制成白糖送到洛阳。”
又跟上姐夫的脚步,再次说道:“那鲁班锁可还在?”
张阳将手中的木条递给他,“这种玩具魏王殿下也感兴趣吗?”
李泰感慨着,“本王想试试。”
父皇解不开鲁班锁多少有点挂不住脸面,姐夫时常会惹父皇不高兴。
李泰匆匆来到父皇避暑宅院的门前,拼接着这个鲁班锁,几番尝试之后,一个鲁班锁慢慢成形。
这游戏说来也不难,与姐夫家中的魔方玩具相当,考验人的推算能力。
木条和木条扣在一起,李泰皱眉组合一番,已经将这些木条都拼上了。
再想一想,姐夫的这个鲁班锁结构很是巧妙,这就像是建房子,要围绕这几根支柱来建。
心说姐夫这般为难父皇,也毫不考虑父皇的为难之处。
李泰心中感慨,姐夫与父皇这般势同水火的关系,还是需要我从中调解。
将这个鲁班锁拼接好,李泰又坐了片刻父皇便回来了。
李世民看着李泰手中这个的这个东西,不解道:“此物怎么到了你的手中。”
李泰连忙起身,“儿臣听闻父皇对此物懊恼,便拿来看看,已经拼接好了。”
李世民拿过鲁班锁打量着,“你自己拼接的?”
“父皇,不过是工匠事物,儿臣以为只要明白其中构造,想要解开并不难。”
看了一眼李泰,李世民问道:“中书省的奏章到了没有。”
门前的侍卫回道:“刚到不久。”
就算这个鲁班锁有多么地精巧,这也不过是孩子的玩具,李世民对此兴致寥寥。
走入宅院中,李世民便开始批阅奏章。
奏章是从朔方送来的,李绩带着五万大军奔袭了半月,总算是到了白道川。
过了白道川便是漠北的地界。
他还在军报上特意写明了指南针的妙用。
有了这个指南针对照外交院的地图,行军可谓是神速。
李世民放下奏章,“让青雀进来。”
李泰一直都在宅院门前徘徊,听到召见自己,急忙走入,“父皇。”
李世民皱眉道:“阎立本近日专研骊山的指南针有一段时日了,只是他一直没有参破其中奥秘。”
李泰解释道:“指南针与司南不尽相同,说来也简单,历来夜里行军可以依照星象,可到了白天行军难免会失去了方向走了冤枉路,有了指南针来确认南北方向便事半功倍,尤其是在容易迷失方向的荒漠上。”
李世民迟疑道:“此物很难铸造吗?”
“起初姐夫为了铸造此物没少苦恼,正是因为此物骊山的铁匠坊铸造出了上好的铁料,所用铁料与寻常铁匠也不同,涉及磁性的材料,儿臣一时不好解释。”
当年带兵打仗驰骋中原,李世民自然见识也不少能掐会算的高人,行军的快慢能够左右一场战事的胜败。
对此深有体会,李世民心中笃定张阳这小子肚子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没有吐出来。
果然是要先留他一条命!待他的利用价值没了,再将他吊死在承天门前。
欣慰地点头,李世民笑道:“你退下吧。”
“喏。”李泰躬身行礼,心中不免多了几分不安,父皇的这个笑容为何如此渗人。
与此同时,张阳也看外交院送来的卷宗,河西走廊的互市也已经准备好了,在人选上还摇摆不定。
提笔而起,张阳写下对应的安排,让狄知逊走一趟河西走廊,外交院主持互市安排。
再是看另外一份卷宗,这是辽东的情况的,大安派人去找了高句丽王,经过一番游说终于是让高句丽护送倭国人借道高句丽回去。
朔方的兵马已经过了白道川。
一旁的李玥正看着手中的夫君刚刚写下来的故事。
“宦娘这个故事确实曲折动人。”李玥看完之后评价道:“让我们的印刷坊将这卷故事印出来如何?”
看媳妇的神情,她是觉得自从印刷坊建立以来,利润淡薄,而且今日的利润几乎停滞。
“夫君之前写过红楼与梁祝皆被士族所不容,这个故事拿出去在坊间也会引起不少的非议。”
当年蒲松龄老师根据人们口耳相传的异闻写下了聊斋这个故事。
其中也有不少的故事充满了讽刺意味。
李玥小声道:“红楼被士族所摒弃,但我们的红楼却是相传甚广,被很多人争相传阅,门阀大族对这红楼的骂声越大,反而让其传阅越广。”
“正义是杀不完的。”张阳点头道。
“对,是杀不完的。”
夫妻俩人对此同仇敌忾。
从汉末战乱伊始,五姓七望的名声早就不如当年,当人们被士族压迫得久了,心中反抗之气已有。
垄断仕途的恶行,昭然若揭。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门阀大族已经不装了。
他们就是人们通往仕途的通道,若不向世家低头,即便你有再好的才学,你的才学终究无用。
一生前途拿捏在大族手中,而世家延绵数百年,一个王朝或许也就两三百年,而世家可以延续近千年。
放眼以前个体与小势力无法与世家抗衡,有了当年杨广与五姓对立。
再有现在李世民的抗争,连年开办科举。
有些正义也该醒悟了,这世道早已不是当年,连年的战乱,世家也没有当初这般壮大。
更不想大唐的励精图治,成为世家再次壮大的土壤。
这是打倒世家最好的一次机会。
也是唤醒反抗精神的最好时机。
这世上最强大的武器便是万千的普通人,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只要唤醒他们心中的正义,千万人一起高呼。
再有朝堂作依仗,只要天可汗能一直站在群众这一边,他就能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
这股力量可以倾覆天地,推翻世家轻而易举。
夜里,李玥将宦娘的故事抄写下来,交给杨婶,“麻烦婶婶明天交给印刷坊,让他们开始印刷这些故事。”
婶婶笑着点头。
李玥将试卷铺开,然后研磨准备好,她温柔地笑着,“夫君说过聊斋还有许多动人的故事。”
张阳捧着自己的工具箱点头。
“已经给夫君准备好了笔墨纸砚。”李玥满眼的期待。
张阳瞧了一眼桌案上的纸张与笔墨,“我现在不想写。”
李玥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何?”
“我现在还要完善土雷的底火装置。”
“可是……”
张阳打断她的话,“天色不早了,你先休息,我很忙的。”
李玥拦夫君的工作台前,“若是夫君不写我就不睡了。”
张阳深吸一口气,“不睡就帮我将硝石和木炭研磨好。”
愣神许久,李玥皓齿紧咬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用力甩上门。
关门声很重,把卧房内的孩子都吓哭了。
小武皱眉道:“老师这是怎么了?”
张阳叹道:“你的老师今天心情不好,发脾气了。”
徐慧凑上来小声道:“夫妻间吵架时常有之,当年我爹娘还会因为一件琐事,吵得生死相逼。”
听着这个小丫头的讲述,张阳心中惊疑,竟然还有这种八卦听。
没想到徐孝德也是个怕老婆的。
张阳蒙着口鼻研磨火药,小武和徐慧做完了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
她们坐在院子里,星空下两个丫头下棋对弈。
小熊懒散地卧在一旁,百无聊赖打着哈欠。
公主皇子们也来骊山避暑,她们是一群锦衣玉食的孩子,小熊也跟着享福了,混吃混喝都是肉脯和南方进贡的大桃子,甚至它一头熊都还有冰块可以嚼。
生活很是美丽,现在长得越发壮实,也不怕这群熊孩子的折磨,至少对它已经造不成什么伤害了。
小武和徐慧下了一盘棋,洗漱完又道:“师父也要早点休息。”
张阳点头道:“你们先去睡吧。”
把研磨好的火药,放在一个铁盆中,张阳拿起一根木条放在油灯上燃烧,木条点燃缓缓靠近火药。
火焰遇到些许的火药,顿时燃起。
又是一阵白烟与刺鼻的硝烟味。
张阳折腾得好不狼狈,挥手散去眼前的白烟,打开窗户让夜风吹进来。
等燃烧结束,再看火药的情况,燃烧得还算充分。
再从工作台拿出几个零件,来到院子中。
往铁盘的中心放入火药,再拿一个重物放在铁盘上,装好弹簧。
用力一压,再是松开,铁杵遇铁盘传来一声脆响,内部的火药开始燃烧。
张阳记录下这次的实验记录,按照之前的工序继续准备。
反复尝试了几次,以火药的反应时间作出对比。
引爆瞬间内部火药的密度很重要。
张阳发愁地看着图纸,土雷的体积还要尽可能地小一些,才能提高引爆的灵敏度。
定下几个改进的方向,张阳发现自己身上一身的硝烟味连熊闻了都嫌弃。
用凉水好好洗了洗,反复闻了闻确认自己身上没有硝烟味了,张阳这才换上衣服,再写下几个改进方案,准备完这些这才打算休息。
正要推门去卧房入睡,一推之下发现房门锁住了。
张阳敲门道:“媳妇,开门。”
“不开!”
屋内传来李玥果断地回应。
张阳倚着门,“我是为了我们以后的自保,我才忙着改良土雷。”
“我睡了。”
房间内又传来李玥的话语。
张阳再次用力推了推,其实房门并不牢固,深吸一口气再是一推就能将房门推开。
不过推开门,这门就废了。
自家的门,自己心疼。
张阳抚着门心说先不计较了,从另外一个房间中拿出被褥,在桌上先过一夜。
第二天醒来,张阳发现媳妇早早就醒了,她拿着扫帚心情不错地打扫着院子。
李丽质一早就来了,“咦?姐夫睡在屋外吗?”
张阳点头道:“你皇姐昨晚生气了。”
帮着姐夫收拾被褥,李丽质小声道:“是不是姐夫做什么坏事了。”
张阳灌入一口凉水漱口,“你姐夫我是好人,怎么可能会做坏事。”
李丽质嬉笑着又去找自己的皇姐。
张阳简单刷了牙,拿着图纸走出房门。
这些图纸上所绘制的都是零件,而且这些零件都是打散的。
就算是造出来,他们也不知道这些用来做什么。
张阳一路走到骊山的另一边,这里有不少村民在忙碌,村子里的工厂都要搬迁到这里,上官仪也在这里安排着人手。
“县侯,你怎么来了?”上官仪忙里抽闲喝着茶水。
“江师傅呢?”
上官仪指了指铁匠坊所在的位置,江师傅就在捧着一个碗,独自坐在一棵树下吃着饭食。
张阳闻言点头,“辛苦你了。”
上官仪感慨道,“倒是还好,村民才是真的辛苦。”
“我们的工厂扩建好了,生产效率提高了,给他们加工钱。”
“那下官就替乡民多谢县侯了。”
“不用客气了,一直以来也没有问你,蓝田县那边的情况如何。”
除了骊山,整个蓝田县都是媳妇的封地,那边的人口众多。
上官仪解释道:“蓝田县正在修建我们的新家,所用民夫两千人,应国公在安排。”
蓝田县不像骊山。
骊山是自己带着一手建设起来的,蓝田县人口众多反倒是刚刚起步建设。
蓝田县的改造计划起步很慢,也要考虑县里的长治久安,不像骊山乡民能够百般信任。
“往后还要多为乡民的益处考虑,我们骊山也要拉着蓝田县,携手一起致富。”
“县侯说的是。”
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中肯与依仗,张阳这才迈步走向江师傅。
江师傅吃着一碗米粥,手中还拿着一张饼,见张阳来了又从怀中拿出一张热乎的馕饼,“孩子,还没吃吧。”
笑着接过江师傅递来的饼,也在树荫下坐着,一口口吃着饼。
“昨晚没有睡好?”江师傅注意到张阳的气色,“莫不是魏王殿下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被责罚了?”
张阳嘴里嚼着饼摇头,“那倒不是,昨晚和媳妇闹变扭了。”
江师傅嘿嘿直笑,“夫妻间就是这样,难免的。”
第五百零五章 女婿有病?
饼是很普通的馕饼,不过用村子里今年刚收上来的新麦所做,这饼吃起来很香。
江师傅喝了一口米粥,“老头子我去问了一些人,他们说拜入皇子门下很不容易。”
看张阳还吃着饼,听着话语不上心的模样,他又道:“你是怎么拜到魏王门下,做皇子的门客的?”
“我啊?”张阳话语顿了顿,想了一番,“可能是老天瞎了眼。”
江师傅低声嘀咕着,“老天怎么会瞎了眼?”
张阳点头道:“那就是魏王殿下瞎了眼。”
这个借口好像太过敷衍了,江师傅是一个淳朴的人,又觉得自己这么说不太对。
他不是李世民,也不是李孝恭。
江师傅是关中最淳朴的一类人,最普通的一类人,和骊山的乡民是一样的。
张阳改口道:“我知道江师傅可能不信,其实我与魏王殿下臭味相投。”
江师傅诧异道:“臭味相投?”
看江师傅还是不信的样子,张阳叹道:“好吧,就是魏王殿下好吃,我能做出一些美食,他便将我收入门下了。”
江师傅这才点头,“男子也不能只做美食,更不能做铁匠,你小子还识字,该在魏王殿下寻个官位做。”
“江师傅说的是。”
张阳拿出图纸递给他,“这是魏王殿下画的,让师傅铸造出来。”
闻言,他放下手中的空碗,擦了擦手才接过图纸仔细看着,“这和之前的图没什么区别。”
江师傅仔细打量着。
张阳解释道:“其中内部的内胆空间小了不少,其中不少的零件也换成了尺寸更小的,加了一些小零件。”
揪着自己下巴的胡子,江师傅好半晌没说话,迟疑着,“这东西造起来不容易,比之前的更精细了,老头子我去试试。”
看江师傅走到炉子边开始煅烧铁料了。
张阳坐在门前继续啃着饼,看是王公公来了,张阳急忙忙走上前,“老王,考虑得怎么样。”
王公公微笑道:“是陛下召见,老奴来告知县侯。”
“等到了养老的年纪,来不来骊山?”
“老奴是陛下的家仆,当侍奉到老死,县侯莫要再提此事了。”
正是丰收的时节,空气里都弥漫着粮食的香味,在渭水河边还有数十台水轮机转动着。
绿树成荫,鲜花盛开,这样的风景看着就很舒心。
也就早朝时分还能让人心情舒畅,一到午中闷热的天气让人不想出门。
来到皇帝的住处,此刻李世民手捧着一卷纸,这正是骊山所产的纸张,纸张厚实,淡黄色的纸上还有一些沟壑,这是纸在晾晒之时留下的痕迹。
由于一开始的纸浆捞出来不均匀,晾晒出来之后难免会有沟壑纵横,这也是不可避免的。
这是骊山纸张特有的痕迹。
“这宦娘的故事真是令人唏嘘。”李世民感慨着。
媳妇将这故事拿去印刷,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入陛下手中,足以可见李世民对这几个工厂的监视程度。
就差把手伸进工厂,他自己去制造了。
张阳又道:“闲来无事写的,让陛下见笑了。”
李世民又道:“这些故事都是你小时候听来的?”
“是小时候听的,到了现在仍旧是刻骨铭心。”
皇帝来回走着,他思量再三,“中原的奇闻异事不少,也有不少的传说,其中口耳相传者亦不少,朕自小也听过不少的故事,怎么没有听过这些?”
“有个叫蒲松龄的人,他在一个叫聊斋的地方写下了故事,在下从小就听他讲过,我打算再将这些故事都写下来,便叫作聊斋。”
“蒲松龄是何人?”
张阳解释道:“他是一个读书人。”
李世民了然点头,“能够写出这等故事想必也是富有才学之辈,此人为何毫无声名,朕竟然从未听说过。”
人家蒲松龄老师还差一千多年,心说你李世民能认识也就怪了。
张阳解释道:“陛下,其人名不经传,好写故事诗文,这世上著书者不少,有人著书为了功名,有人著书为了自己的身份,可蒲松龄不同,他所写都是怪志故事,他的故事就是从群众中来,再说给群众听。”
“这便是此人一生志向,也是他的为人处世的爱好。”
一番话说完,李世民沉默良久,“此人现在在何处,既然他能够写出来,何必假借你手?”
张阳长长一声叹息,“陛下,此事说来话长,在下的老师与蒲松龄乃至挚友,都喜欢隐世不出,不喜人间的纷争,当年老师过世之后,蒲松龄也不知去向,至于他现在人在何方,臣也不清楚。”
张阳是个怪人,张阳的老师多半也是个性情古怪的人,更不要说张阳老师的好友蒲松龄了,也是一个怪人。
李世民笑着,先不说张阳说的这些话语是不是真的,再是问道:“你老师还有什么朋友吗?”
“还有挺多的,我想着还记得老师的另外一个朋友,他也喜欢写文章,他写过一册狂人日记。”
“狂人?”李世民思量半晌,“若是还有这等怪志故事你可以一应送来,难怪你能写出白蛇这类古怪故事。”
张阳勉强地笑着。
“朕乏了,你也退下吧。”
“喏。”
看着他离开,李世民沉声道:“召岑文本来。”
王公公小步离开。
再读了一篇,这个故事,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独自坐在整个房间中。
骊山安排的宅院并不大,与其他地方的宅院不同,这里的窗户很大,南北各有窗户。
此间时常有风能够吹入。
窗户边还挂着布,可以用布将窗户遮住,美其名曰窗帘。
李世民突然笑了,还真是有意思,从窗外看去远处便是一大片的农田,现在麦子已经收获,还有三三两两的村民在田地间劳作。
将田地再翻一遍,引入渭水的河水,这样的水田还能用来种稻子。
骊山一直用这样的方式来维持田地收获两季的粮食。
水稻收获的时候是冬季虽说亩产并不高,多少能收一些是一些。
岑文本很快就来了,他走入宅院中先是擦了擦自己的额头的汗水,扶正官帽之后行礼,“陛下。”
李世民拿出宦娘的故事递给他,“你看看这个故事。”
“喏。”岑文本双手接过,入眼一看不禁眉头紧锁,将整个故事看完不解道:“很奇的一个故事。”
李世民颔首道:“朕也是如此以为,你觉得这一类怪志如何?”
岑文本回到:“陛下,此种故事坊间亦有之后,口耳相传见的怪之不少,只不过这个宦娘的故事写得生动,倒也值得一看。”
李世民转身看向窗外,背对着岑文本,“这个故事出自张阳之手。”
“一直听说张侍郎能够写出红楼这等故事,也是文采斐然。”
“你不觉得奇怪吗?”
话语被陛下打断,岑文本放低身子,“陛下的意思是何以张阳的年纪能够写出如此文章,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够写出红楼这等奇书,还能写出这样的故事,道尽了人心,写尽了人间冷暖。”
李世民的双手扶着窗台,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窗台上,目光看着远方,“张阳说这个宦娘是他的一位老师的朋友所写。”
岑文本回道:“张阳的老师是个奇人,看来此子自小从师学艺遇到的奇人不少。”
“正是因为如此朕便怀疑他,到现在也一直在思量。”李世民重新坐下来,“朕让李君羡去查探过,根本没有哪位秦岭老人之说,更不要说蒲松龄又是何人?”
“朕以为你也是饱读诗书,要是文词韬略,你在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岑文本回道:“陛下谬赞了。”
李世民一手扶着太阳穴,闭眼沉声道:“你以为呢?张阳此子有哪些话是真的,哪些话是假的?”
“回陛下,臣以前听说过一种病症,得了此种病症的人有的疯疯癫癫,有的性情古怪,还有的与常人无异,也往往有一些常人所不及的本领。”
岑文本来回踱步,思量半晌继续道:“或者是遇到人生重大变故,又或者是生来就先天不全,他们会看到逝去的亲人还在身边,甚至能够与之交谈。”
“前隋有个叫巢元方的人,他写过《诸病源候论》这是根据内经写出来的一部医书,一共五卷,其撰写多有疑难杂症而享誉医者间。”
“其中就有妄症,能够看见过世的人就在身边,而且还能与之谈话,与之交流,在平时他们与寻常人无异,一旦独处时就会喃喃自语,仔细一听是他在与别人对话。”
“此种病症通常都是病人自己的妄想,张阳只有二十几岁,人的一生能够所学所懂的本就不多,更不要说写出红楼还能写梁祝,臣以前就怀疑过,现在听陛下所言,臣更笃定心中想法。”
李世民笑道:“你是说张阳他有病?”
岑文本再次行礼,“臣也只是猜测,通常此种病人不会将自己的症状与外人说。”
“能与妄想出来的人学习本领吗?”
“臣也知之甚少,当初中原连年战乱,多少人一夜时间失去了亲人,孤苦无依,张阳从一个流民一个人走到长安城,经历也不少,想来他也有更多的难言之隐。”
“当年战乱有多少好好的一个人,在面对一夕战乱之后,近乎疯癫丧乱,皆是人间祸事。”
“如此说来,你觉得张阳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老师,就算是有!也已经去世了,而且在他的妄想中,那些奇人老师都是他妄想出来的,甚至还有他所谓的同学。”
岑文本点头道:“要治好此病,全看个人的心意是否愿意从过去走出,在臣看来张阳与寻常人无异,平日里也能与人相谈甚欢,就算是真是有病,那也不算严重。”
“他说过,三十岁那年会重病缠身,与此有关联吗?”
“臣回去便去查阅典籍,看看是否有相关记载。”
李世民没有再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不论他是不是真的有病,还是这种让人揣摩不明白的来由。
他终究是个凡夫俗子,也是大唐的臣子,只要他能够为社稷带来功业,是个病人又何妨。
岑文本拿出一份奏章,“陛下,关陇的老门阀又提及了子弟入仕的事宜,赵国公正在安抚他们,这是事情前后记录的奏章,还请陛下过目。”
“朕知道了,你放着吧。”
“喏。”岑文本放下奏章,行礼道:“臣告退。”
小步地退出这个宅院,岑文本打量着眼前的风景,不得不说骊山确实是个好地方。
正打算回长安城,就遇到了坐在路边端着碗的魏王李泰。
岑文本再次定睛一看,魏王殿下正嚼着菜叶子。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吃着菜叶子?
看魏王还吃得一脸享受的模样。
岑文本打了一个冷战,从走入骊山时就感觉怪怪的,这种渗人的氛围是怎么回事。
骊山另一边,张阳交代好铁匠坊的事情,带着媳妇去见李渊。
为了家庭的和睦,也为了夫妻间能够尽释前嫌,这种时候媳妇的娘家人往往能够提供很好的帮助。
李玥推着前来到门前唤道:“皇爷爷。”
李渊应声走出门,看到这一家子喜笑颜开,“让朕看看,朕的曾孙女长大多大了。”
他老人家伸手抱起孩子,“嗯,确实比以往重了不少。”
小清清在外曾祖父的怀里又大哭了起来。
这孩子依旧和以前一样,被不熟悉的人一抱就会大声啼哭。
李渊哄着,“莫哭莫哭,以后祖父带你去宫里外,让你去太极殿坐坐,就二郎那个位置你喜欢不喜欢?”
孩子哭得更凶了,李渊只好将孩子放下来。
她重新回到了婴儿车中,这才停止了哭泣。
张阳揣着手道:“您老人家这些天都在做什么?”
李渊抚须道:“孝恭这小子打牌总是银钱,朕气不过!正打算在牌面上做一些手脚,届时赢他一些回来。”
“打牌全看本事,这等手段不可取。”
李渊冷哼道:“难道就看着他赢老夫的钱?”
张阳又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还在生闷气的媳妇,“要不我们夫妻二人陪太上皇打会儿牌,就当解闷了。”
李渊点头,“也好。”
第五百零六章 关陇集团的惦念
牌局开始,李玥先出牌,李渊很快接上。
张阳看着牌面,“您老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比以往好了不少,戒酒之后感觉身子都轻了。”李渊嘴上说着,又啧舌道:“朕昨日收到了关陇那些旧门阀的书信,说是看在当年扶持的情分上,希望给他们族中的子弟安排入仕。”
张阳发愁道:“看在今天天气好的份上,您老能不说国事吗?”
李玥漫不经心打着牌,“皇爷爷还是说吧。”
看媳妇这个意思……唱反调,这是还在生气。
以前她不会这么记仇才对。
李渊也看得出来眼前夫妻俩人多半是有矛盾,话语接着讲,“朕何尝不念着他们当初拉着关陇士族来驰援,朕也能在皇位上安稳地坐着。”
“要是建成还在,说不定早就答应了关陇那些旧门阀的要求,可是如今主事的二郎。”
当初玄武门的事情也是李渊和李世民心中过不去的一个坎,现在李渊能够这么随意地说出来,想来这个坎已经迈过去了,说来也是当年两人的父亲。
李渊心中更多的是内疚,若是当年兄弟俩人的矛盾他能够调和的话,也不会有后来玄武门发生的事情。
作为父亲,李渊没做好。
当然李世民这个父亲也做得好不到哪儿,光看那几个熊孩子就能知道。
“二郎能够北征突厥,又能够安定西域,还能开办科举,他确实是能人,不过在门阀,世家大族的态度上,二郎与建成截然相反,现在科举已开那些门阀子弟想要入仕哪有这么容易,二郎不会轻易点头的。”
张阳点头,“这个头一旦开了,往后其他人情想要还的话,就会更麻烦了。”
李渊整理着手中的竹片牌,“你平时有很多坏主意。”
张阳苦笑道:“您老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主意。”
要说关陇门阀和李家的关系,那叫一个错综复杂。
当年的关陇出了十二大将军,八柱国,也就成了望族,有道是关陇集团,宇文泰,独孤信,侯莫陈崇,赵,于,李。
几家当年风光无量。
到了后来关陇集团渐渐低调了起来,实力也不及当年,杨广在位时期更是没了存在感。
李渊起兵后,关陇门阀又重新站了出来。
这些旧门阀与李家的关系就像是情人和人夫,自李渊起兵时关系纠葛多年,若即若离。
关陇门阀对他们家是爱了几回就恨了几回。
恨当初瞎了眼,恨李家一门父子几个全是渣男。
关陇门阀不是没有提过当初的恩情,李渊总是表面点头,背地里还是推三阻四。
而李渊的两个儿子,最有竞争力的就是当年的天策上将李世民,还有一个太子李建成。
奈何那一次关陇门阀又站错了队,他们站在了懂事乖巧的李建成一边。
这下可好,李世民即位之后对关陇门阀爱答不理,管你姓甚名谁,一律不采用。
关陇门阀的积怨已久,就差翻脸了。
好几次旧事重提,李世民也都是不痛不痒地给几次安慰。
这一次更是把信送到了李渊面前,可见他们心中的急迫。
张阳纠结道:“我就是一个管钱的,这种事情我不好插手。”
李渊神色犯难,“二郎铁了心要走科举,你教朕如何安排他们,他们家那些子弟能科举吗?就那些杀才的孩子,没一个灵醒的。”
“不如分化之,只要他们内部开始争斗,他们自然就不会顾及朝中。”
“计将安出?”
李玥已经出完了手中的牌。
一边打牌还要思考问题,这也太考验人了,做皇帝的都喜欢这么干吗?
张阳摸索着身上,可恶!没带钱。
眼看李渊已经付了银钱,就算是数钱了他也乐意,权当给自己的曾孙女了。
他老人家看小清清的目光满是喜爱。
注意到夫君的窘迫,李玥淡淡道:“夫君可以欠着,从每天零钱花用中扣。”
张阳整理着竹片牌无奈苦笑。
李渊不停摇着手中的蒲扇,表现得很焦虑,“你小子倒是说呀。”
张阳悠悠道:“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他借用天子的名义分封各路诸侯,就做好了陷阱,让各路诸侯内斗,可他们若是不接受天子的旨意与任命,那就是忤逆,若是他们接了天子的旨意那么他们就要照办。”
“让他们做地方将领,给他们同样的官阶,但给的食邑封地不均,直戳各地的要害。”
见李渊还是一脸的纠结,张阳又解释道:“太上皇若是不明白,我就说的简单点,就像是把甲的好田产与乙的坏田产互换,而好田产本就是乙方想要的眼馋多年的一片地,有了这个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顺应旨意,可这么一来甲方就不乐意了。”
张阳又斟酌了一番,“大致就是这么意思,我说得简单,朝中安排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以让赵国公去办,他肯定擅长。”
见李渊还瞧着自己,张阳不解道:“您老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还真是李孝恭所言,你小子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我是娘胎生的,不是变出来的。”张阳面无表情回话。
李玥好奇道,“当年曹操真的做过这等事?”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打了晌午的牌,张阳欠下媳妇两百钱。
四个月的零花就这么没了。
张阳心情惆怅地回到家中,“媳妇,我们的家规家法是不是可以多加几条了。”
李玥抬着下巴露出白皙秀颀的脖子,“不行。”
回答得很果断,从昨晚到现在还有打冷战的架势。
张阳揣着手坐在桌案前,铺开一张纸开始写故事,写了宦娘的故事,再写个画皮。
这种故事纠葛的爱恨故事,最是让女孩子喜欢。
张阳写完之后,看了看屋中,卧房的门关着,“媳妇,开门。”
“什么事?”
“我们和好吧。”
房间内又是一阵沉默,张阳倒吸一口凉气,再看向自家院子,李治和李丽质正在制作孔明灯。
张阳走上前,“长乐公主,晋王殿下,你们想听故事吗?”
李治停下手中的动作,“什么故事呀?”
李丽质也来了兴致,“好久没看姐夫写新故事了。”
给自己倒上一碗茶水,张阳摇着扇子念道:“这个故事叫作画皮。”
李丽质和李治两人端正坐好。
一个充满纠葛的故事娓娓道来。
房间内,李玥靠着床边屏息听着,奈何夫君的话语忽大忽小,朦胧听不清。
心中着急又气,又怕漏下了什么,只好打开门佯装收拾晾晒的衣服,用心听着。
说到动情处,李丽质委屈着脸,“好惨的人。”
李治点头,“这是什么竟然还有这等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
“今天先说这些,之后的故事发展如何,我们下回再说。”张阳收起纸张,“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
“皇姐,姐夫我们就先回去了。”
李丽质带着李治离开。
院子里陷入安静,小武和徐慧带着小熊又不知道去哪里野去了。
两位婶婶也跟着走了。
张阳把写了故事的纸张放在桌案上,起身去做饭,晚上还没想好吃什么。
把衣服仔细叠放好,李玥俏生生看了看夫君,迅速拿过桌案上的纸,仔细看了起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乞人颠歌道上,鼻涕三尺,秽不可近。
乞人笑曰:“佳人爱我乎?”
故事到了这里竟然没有了!
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李玥翻看纸张前后,果然没有写下来,她的拳头紧了。
张阳端着饭菜上桌。
“嘭!”
响亮地一声关门,张阳看向卧房的窗户,这一次竟然连窗户都关上了。
黄昏时,徐慧和小武带着小熊也回来了。
“师父,我们抓了好多只兔子。”徐慧提着一个竹筐,筐中都是半死不活的兔子。
小武看了一眼院落,“咦?老师呢?老师最喜欢吃兔子了。”
张阳瞧了一眼卧房的门,“你们老师今天心情不好,我们来杀兔子吧,正好晚上缺一份肉菜。”
两个小丫头主动端来水盆开始处理这些兔子。
小熊的本领越来越好,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可以捕捉更大的猎物。
将兔肉放在铁架上烤着,香气四溢,不多时李玥从房间中出来,默不作声地吃着饭食。
小武和徐慧也注意到了老师和师父之间有了矛盾。
也默不作声不说话。
饭后,李玥带着她们去洗漱,看来是要早睡了。
“媳妇,我刚刚写了故事的纸张呢?”
“不知道!”
房间内传来她的回话。
看来今晚是不能回房间睡了,张阳坐在院子里发愁,夜色深了,小武和徐慧的房间油灯也灭了。
婶婶正在给小熊洗着毛发,出去野了一天它身上多是泥泞。
坐在院子里喝着茶水,张阳借着油灯的光看着外交院送来的卷宗。
风吹过的时候,油灯的火苗忽明忽灭。
屋中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张阳回头看去,李玥穿着单薄的衣裙走出来,“夫君,画皮的故事后来怎么样了?”
夜风吹过,还能感觉到一些凉意。
看她单薄的衣衫随风而动,长发在风中飘起。
张阳连忙揽着她,“你不冷吗?”
李玥抬头看着夫君的脸,“我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拉着她进了屋,回到卧房的床榻上,张阳接着讲述着画皮的故事。
夜里,低声细语不断……
这天是狄知逊出发去河西走廊的日子,张阳早早便来到了村口。
李泰吃着菜叶子端着碗走来,“姐夫是在等谁。”
“等我们外交院的人。”张阳看他嘴里还嚼着东西,“一边走路一边吃饭不是好习惯。”
李泰坐在村口,“知道姐夫等在这里,便来看看。”
远处一队人马正朝着这里而来,李泰递碗,“姐夫要不要也吃点?”
张阳摆手道:“我不减肥。”
李泰费劲的嚼着菜叶子,“昨夜皇爷爷与父皇有过一次长谈,说得是关陇那边的事情,这件事也是姐夫提点的吗?”
“我就随口一说。”
“姐夫还是姐夫,一双招子果然毒辣,一眼就看出了关陇门阀的要害所在,这等毒计别人是想不出来的。”
张阳惆怅道:“在魏王殿下眼里我是一个坏人对吗?”
李泰冷哼道:“姐夫要是好人,这天下的君子都该一头撞死。”
河西走廊的互市做好了准备,这件事还要外交院来主持,介于朝堂与骊山之间,用外交院的人手是最好的。
一队官兵到了近前,张大象和许敬宗翻身下马。
狄知逊躬身行礼,他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尚书,穿着乡野村民才会穿的粗布短衣,魏王殿下的衣着也很简单。
从科举入仕到了礼部一年多了,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礼部尚书,也是朝中非议最多的一个人。
张大象递上一份册子,“这是这一次主持互市的具体安排。”
翻看着册子,张阳看了看狄知逊,“安排得挺好。”
许敬宗回道:“这都裴行俭所写。”
“成婚了吗?”
听到问话,狄知逊知道这话是在问自己,他低着头回道:“已经成婚,家里有个孩子,如今六岁了。”
“你儿子叫狄仁杰是吧。”
“正是。”
张阳收好册子,“站好,在我这里不用这样多礼,你看看老许,他多么坦然。”
许敬宗扶起狄知逊。
张阳手拿册子给自己扇着风,“此去河西走廊为我们礼部的驻官,如此一守便是两年一换,你能坚持吗?”
狄知逊回道:“张尚书放心,下官定当尽心尽力。”
张阳揣着手坐下来,“老许啊。”
“下官在。”
“你多准备一些护送的兵马,让狄知逊带着自己的家眷一起去,好生照顾。”
“喏。”
“等你从河西走廊回来了,就升任侍郎。”
狄知逊看着这张有些桀骜的脸,都说张阳性情古怪,生性孤僻,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他看着平易近人。
“老许,那个姓安的开口了吗?”
“下官也很是为难,他宁可吃苦也不愿意成为我们的遥领西方的棋子。”
张阳双手项背,“可恶的昭武九姓,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许敬宗小声道:“要不杀了?大理寺查得紧,顺便杀人灭口,一了百了。”
第五百零七章 人才王玄策
狄知逊听着这些话语,很是不解,杀谁?什么杀了?大理寺又是怎么回事?
张阳的神情很是纠结,“老许,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不好杀生。”
许敬宗思量片刻又道,“下官还有一个办法,把他阉了送去给大食人当狗。”
李泰放下手中的空碗一时间无言,姐夫怎么会重用如此歹毒之辈。
张阳心中犯滴咕,犹豫了好久,“不如这样,告诉高昌但凡遇到昭武九姓众人一应拿下,再以那些人的性命要挟,若是这个姓安的不就范,这世上没了昭武九姓也无大碍。”
张大象沉着脸不作声,之前还说不要杀生,现在尚书一开口就要将昭武九姓灭了。
这世上为何有如此人物,老天果真瞎了眼。
许敬宗重重点头,“下官明白了。”
狄知逊还愣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答话,听着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一直以来都帮着安排一些琐碎之事,哪里知道外交院那些重要的事情,有些时候都不知道几位侍郎在忙什么事情。
这是第一次涉及礼部核心事宜,听着他们的谈话一个关于西域和昭武九姓的计划徐徐铺开,事涉整个西域贸易。
拨开云雾见月明,这也是第一次涉及礼部核心事宜。
一直以来都知道外交院对社稷立功累累,可从来没有参与其中。
在村外还有不少的兵马驻扎,这些都是保护陛下的兵马。
倒是这些兵马不来打扰这里的村民。
张阳迟疑道:“要不这样,你儿子这才六岁,年轻也还小,怕他不能跟着去河西吃苦,你也可以将他留在骊山,你儿子我帮你养着。”
李泰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见他还拉着自己的衣角,张阳诧异道:“魏王殿下,你拉我衣服做甚。”
在场的几人神色都不是太好。
李泰小声道:“姐夫这样不好。”
张阳也放低自己的声音,“有什么不好的。”
李泰愁眉不展,“人家的儿子,姐夫不能说养就养。”
姐夫和小舅子稍稍退了几步小声议论着,狄知逊和张大象,许敬宗都不吱声,气氛一时间很尴尬。
张阳强调着,“他儿子是狄仁杰呀。”
李泰着急得跺脚,“是狄仁杰又如何?那也是人家的儿子。”
这小胖子怕是不知道狄仁杰有多厉害……
“姐夫,你说你与狄知逊的儿子素未谋面,你怎么就想接到骊山来养?”
“哈哈!我掐指一算,他儿子将来必成大才。”
沉默片刻,李泰低着头,“那也不该如此言语,要是以后本王的孩子交给姐夫养,那倒是理所当然,可狄知逊与姐夫又不是亲卷。”
“不是亲卷怎么了?”
看姐夫还这般执着,李泰纠结着欲言又止,整理一番语言道:“可是姐夫与人第一次见面,就说让对方把孩子交给自己来养,这合适吗?”
“你说得也对。”
张阳感慨着,“那就过两年再说,反正他也还小。”
李泰又狐疑地看了一眼,自认识姐夫以来,这么多年了,他确实有些古怪的癖好,这打别人孩子的主意,也是姐夫的新癖好吗?
这癖好好奇怪呀,古今少有吧。
这要传出去好丢人呀。
张阳重新走回来,又嘱咐,“老许,你多给一些银钱让人在河西走廊好好过日子,那里环境不太好,很辛苦。”
狄知逊连忙道:“下官自己有准备的。”
“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尤其是要照顾好你儿子。”
狄知逊对眼前这个尚书突如其来的热情很是不舒服。
张阳又道:“我们外交院办事素来都是干练的,如无必要不用事事向礼部禀报,至于地方官吏,能说就说,若是说不过去,你就告诉他,礼部尚书身兼朝中度支郎,管着满朝文武的俸禄,让他好好掂量。”
狄知逊犯难道:“回尚书,这是要挟吗?”
夺过李泰手中的蒲扇,张阳给自己扇着风,“这哪里是要挟!这是忠告。”
狄知逊汗颜,只好回道:“下官明白了。”
身为朝中度支郎,管着朝中的用度,晾谁都要给几分面子,况且河西走廊要建设,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但凡从礼部出来的官吏,素来强势。
尤其是礼部还有一个硬到没边的尚书,敢当着吐蕃赞普的面和天可汗吵架。
吵完架还能活得好好的,陛下登基以来,也就只有魏征一个敢这么做。
魏征都一大把年纪,说他不要命了也能理解。
张阳年纪轻轻,就敢这么做,朝野震动,只能说一句小子有种。
许敬宗小声道:“之前张尚书让下官打听的人,已经打听到了,此人现在正是千牛卫任职,据说为人洒脱,快意恩仇,科举之后过了武举,现在任职伍长。”
“这人能带到我们外交院来吗?”
外交院中本就都是文吏,要一个武将来文官这里办事合不合适先不说,人家千牛卫的程咬金大将军会答应吗?
许敬宗叹道:“下官会想办法的。”
张阳点头道:“老许,我相信你的能力。”
许敬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下官明白。”
张阳是整个礼部上官,身为尚书手中的文臣自然要将事情办好,尚书的眼光古怪,但凡看中的人都要挖来。
这个王玄策已经关注他很久了,连他的底细都已摸清楚。
受此重任,许敬宗先是答应下来,至于用什么手段,用什么办法,往后再慢慢计较。
张尚书实在是太为难我了。
狄知逊见了尚书之后,在外交院准备了一番。
从入职礼部到了外交院之后,裴行俭出色的办事能力很快就成了这里的骨干。
“狄大哥,我们尚书是个什么样的,此去骊山可见到了?”
听着他的话,狄知逊收拾着一些书卷点头。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裴行俭追问着。
狄知逊脸色的纠结之色还在,“他……一言难尽。”
裴行俭越加好奇了,“何谓一言难尽?”
狄知逊把书卷都放入包袱中,“下官也不好多言,等将来你也能见到尚书的时候便明白了。”
当初外交院刚刚落成,张阳也会时常来这里走一遭,要说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来外交院,自从吐蕃的事情了了之后,许多事情他便不再出面了。
这里更多的事情都落在了张大象,张大素和许敬宗身上。
慢慢地几个侍郎掌握着整个外交院的权力。
就算张阳不出面,不参与外交院的事宜,院内院外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一个身居高位的人,反而距离权力越来越远。
在朝野中,人们的印象中,张阳本就是一个性情孤僻的怪人,不好交友,在朝中独来独往。
以他的为人脾性,再看他此刻的所作所为,奇怪的人做奇怪的事,朝野上下又觉得不奇怪了。
狄仁杰收拾好家中的细软,将行李放入马车中,他还捧着一堆书卷,“爹,此去河西走廊,要几年?”
看着自己六岁的儿子,狄知逊叹道:“礼部任命是两年一换。”
狄仁杰重重点头,“孩儿早就知道,礼部一定会派人去河西走廊的。”
孩子很聪慧,一直以来是狄知逊的骄傲。
“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也要入仕为官,你会比为父有更高的成就。”狄知逊面带笑容讲着。
礼部安排了人手护送,狄知逊带着一家人出了城。
在外交院出任地方的事情不少见,有不少人刚入职不久,就去了关外。
有人去了辽东,有人去了西域,或者是高昌,甚至是吐蕃。
这两年以来礼部一直都在往外面派人。
外交院有人手近百,在职文吏就有三十多位,其余六十多人安排在关外或者其他地方。
也是少有地不停往外面派人手的官邸,很多人在关外一旦任职就是两年。
即便是这样,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想要去外交院。
无他!外交院是唯一一个除了朝中俸禄还另外给银钱。
能够入职这里的人,所得银钱甚多。
朝中六部各级小吏的俸禄都不及外交院。
张阳经营骊山,家底丰厚,据说一直都往外交院送钱,出手大方。
与别的官邸不同,在这里最重要的是包吃包住。
想在长安城找一个住的地方不容易,而且价格很贵。
外交院也成了许多贫寒门第入仕官吏的向往之所在,甚至不少科举未录用的人,经过礼部侍郎的筛选也可以入职外交院。
张大象在外交院门前贴了一张布告,这张布告所写便是若有对外治理方略者,皆可以将策论送入外交院,经过评议择优录用。
贴完这张告示,张大象的心情沉重,“也不知道能否招到合适的人手,我们礼部太缺人了。”
许敬宗也感慨道:“是呀,光靠吏部给予的人手远远不够,张尚书高瞻远瞩,早早就想到了这些弊端,这才开辟外交院,才让我们有了自主招收人手的所在。”
要和当初一样,只有一个礼部,根本无法安排如此多的事宜,更不要说西域治理和预备辽东。
也只有不断增加人手,才能经营如此大的局面。
科举之后有不少士子落榜,而在外交院办事还有一个好处,只要你能办好事,并且有立功之处还能够借外交院换个方式入仕,仅仅是个文散官也好。
放眼当年外交院受朝中各部不待见。
人都是讲实在的,对一些壮志未酬的读书人来说,外交院便是他们落榜后,能够留在长安城最好的去处。
眼看有一群人手拿着书卷朝着这里而来,就知道这些人带着策论而来,想要入外交院。
张大象双手项背走回外交院,“看来是有的忙了。”
见许敬宗要离开,他又道:“老许,你去做什么?”
“张尚书看上了一个叫王玄策的人,下官前去看看。”
“也好。”
俩人作揖互相一礼,许敬宗快步离开这里。
很快外交院门口就站满了带着策论和书卷而来的学子,他们热情十足,都想要为大唐的外交事业出一份力。
这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只要大唐不断对外作出安排,处理使节之事也好,又或者是大军出征在外,都少不了外交院的作用。
而外交院就像是个巨大的人才吸收机器,源源不断吸纳着长安城的有志之士,一直需要扩充人手。
光是外派的人手,都比礼部本部正式官员要多。
许敬宗脚步匆匆来到千牛卫卫府的门口,掐算着时辰,正是午时,这个时候也是众人出来用饭的时辰。
在门口来回徘回,看着人一个个离开。
站得有些累了,许敬宗便在门前坐下,忍受着此刻酷热的温度,不停擦着汗水,卫府中人三三两两离开。
王玄策穿着一身布衣,头戴布巾,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看这模样,整个人精气神也不错。
许敬宗咧嘴笑着上前,“敢问可是王玄策,王公子?”
脚步稍稍停下,王玄策的个子高大,相比许敬宗还要高一头,他低眉看着观察这个穿着五品浅红色圆领官服的中年人。
王玄策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许敬宗笑道:“观王公子气度不凡,此番特来相见?”
王玄策反倒笑了,“无事献殷勤,必是小人。”
要是换作寻常人,敢这么说自己这个礼部侍郎定与他比划一番拳脚。
心中忍受着闷气,要不是看在张尚书的面子上,只要是被尚书看中的人,定不是寻常之辈,就像是裴行俭和薛仁贵,还有狄知逊。
尤其是裴行俭,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人尖子那般的才学。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先不与他计较,匆匆跟上脚步,“下官知道有一家酒肆的酒水很是不错,不知道王公子可否共谋一醉。”
王玄策继续走着,“你不知道我在当值吗?当值期间不能饮酒,饮酒误事一律军法处置。”
这个待人无礼,还不咸不澹的家伙,许敬宗牙痒痒,“王公子,不如这样我们以茶代酒,下官有些不错的茶叶。”
王玄策犹豫了片刻,“嗯,当面如何称呼?”
第五百零八章 令人脊背发寒的故事
“老夫乃礼部侍郎许敬宗,执掌外交院。”
王玄策脚步停下,“想起来了,当初某家揍了一个吐蕃使者,还是你们外交院的人带着官兵将某家拿下了。”
许敬宗又是感觉一阵牙疼,娘的!还有过节。
张尚书啊,张尚书!你这安排的都是什么事情呀。
心中犯难,许敬宗只好先停下脚步,改天换个方式去见他,既然是尚书的安排,以后就算是要挟,威逼利诱,绑也要绑到外交院。
朝中武人杀才心中都有傲气,所谓上行下效,武将们一个个都挺直腰杆,下面的将领士卒也都是这般。
就算是面对比自己官阶更高的文官,这些武人们也是站得笔直。
大唐武人风气豪迈,除了对自己所属的将领毕恭毕敬,他们不会卖文官多少面子。
武将与文官不和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下面的人心高气傲,上面的武将也会护着。
从早朝上武将与文官之间争端不断就可以看得出,大唐的文武两方打架动手常常有之。
这也造就了这等彪悍的风气。
大唐与薛延陀的战事正式开始了,李绩带着大军过了白道川,已经进军漠北,朝野上下都在等着这次的军报。
除了武将议论文人们也在议论这次战事,还有人悄声笑谈红楼的故事。
张阳写过的书籍中,唯有红楼的名声最响亮。
文人们都说红楼此书败坏礼制。
可骂声即便再多,就算是被列为禁书,长久时间以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不会大鸣大放地拿出来看,可在私底下也会悄悄传阅,看到书中的悲惨的人,身在大观园身不由己。
每每看到这些大家都会扼腕叹息。
一册书写尽了人间冷暖,和人心险恶。
就当大家以为这一类的书,至此一册再也不会有这般,尖锐讽刺世家的书出现,以为张阳就此不会再着书。
而骊山卖出来的书也都是记录一些闲杂事。
这天,唐观闲来无事买了一卷骊山的书籍,本想着这一次这记录关中闲杂事的杂志会写一些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自从红楼与梁祝,西厢三卷奇书出世之后,唐观便成了张阳的头号书粉。
但凡骊山出书,他都不会错过。
尤其是闲来无事看一看,消磨时光。
正翻看着,唐观翻到最后两页,脚步便停下了,看到了聊斋两字,并且看着其中的故事,神情犯痴,迈不开脚步。
时隔三年,张阳竟然又开始写故事了。
唐观一时间喜极而泣,仰天长啸,“张尚书,当世大才!”
很快两则聊斋的故事传遍了长安城,这是张阳时隔三年再一次写出来的故事。
这个故事与红楼不同,只是短短两篇,看得人们意犹未尽,这种怪志故事读书人并不喜欢。
可坊间的闲散人士爱看,这种猎奇的故事最是让人津津乐道。
此刻的骊山,张阳实在是受不了媳妇的软磨硬泡,“我写就是了。”
李玥铺开纸张,研磨准备好,“夫君可以写了。”
张阳痛苦地扶着额头,“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一类故事。”
李玥倒上一碗茶水温柔的笑着。
爱情故事对女孩子是最有杀伤力的。
只不过聊斋的故事中藏着诸多讽刺,张阳执笔开始书写陆判的故事,随着手中的笔将文字一列列书写下来。
陆判的故事也随之呈现在眼前。
写完一个故事,李玥仔细看着,她的神情凝重,朱尔旦与陆判官之间的故事看起来好似没什么。
但一想到朱尔旦的妻子,李玥极为揪心,“好沉重的一篇故事。”
“陵阳陆公犹存乎?尚有灵焉否也?为之执鞭,所猩慕焉……读着荒诞,可是读之为何如此揪心沉重。”李玥放下纸张,神色凝重地说着。
换了个心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故事的起初是美好的,可是之后的美人首开始,整个故事就充满了压抑与揪心。
李玥不想再看第二遍,这个故事仿佛是一根刺会扎进人心中。
即便是看过一次,往后数年都难以忘记。
张阳安抚着她的背,试图安抚她的心绪,“这就是蒲松龄的故事,他的故事后劲很大,也让人铭记。”
李玥低垂着眼眉,“我还想看。”
闻言,张阳突然笑了,“当年我老师评价过,蒲松龄的聊斋就像是红楼,讲的是满纸荒唐言,说得一把辛酸泪。”
李玥深吸一口气,整理自己的心绪,“夫君接着写,我给夫君磨墨。”
夫妻俩相对而坐,张阳再次执笔,开始撰写故事。
窦女,巧娘,海公子的故事一篇篇写下来。
夫妻俩直到夜深了,这才休息。
大唐不缺奇闻异事,但很少有编撰成册的,聊斋这种书籍来激发人们的阅读兴趣,一方面可以给骊山的印刷业添砖加瓦,还能加大书籍的传播力度。
等到老印刷厂彻底关了之后,按照新的流水线工序,印刷的效率又能提升好几倍。
牛闯为了应付这些复杂的图纸,恶补各项学问,他们将弹黄装入一个个的木匣子中,利用弹黄的伸缩性让原本压制工序与印刷流程方便许多。
如此一来不用人使力,将活字印刷用的方块放入一个个模板中,只要下压印刷,模板就可以随着弹黄,弹起。
还有纺织厂用上了弹黄之后,可以让原本的流水线轻便。
上官仪笑道:“这是张尚书历经半年画出来的图纸,又有了半年来做实验,又是铸造弹黄也花了数月时间,先是提高锻铁的工艺,再用三个月才造出了弹黄。”
李世民瞧着图纸再问道:“此图,你们骊山的工匠都能看懂?”
反正天可汗不会说自己看不懂,一张张图纸太过复杂,简直不是人能看的。
上官仪看向一旁忙碌的牛闯,以往的工坊多是木制,而现在加入了许多铁器。
许多零件也更加精细了。
整个骊山的铸铁和工厂是分不开的。
铁匠坊的铸造技术,造就了现在新式的流水线,而牛闯所带的这些工匠也很辛苦,他们的工作强度已经是极限。
当年他们建房子的技术早就用不上了,换来的反而是杠杆原理和诸多力的应用,甚至还涉及了数术的应用。
一个个精细的尺寸都要经过计算,比如说根据杆与轴之间的距离,就需要用到三角数术的运算。
这方面还要时常去过问魏王殿下。
这些技术早就已经超过了牛闯他们原本能掌握的知识天花板,他们这半年也一直都在恶补这方面的学问。
就是恶补,没日没夜的学,想要跟上也很吃力。
牛闯是个执拗的人,他不想失去在骊山的地位,用魏王殿下的话来说,他需要掌握最前沿的技术,才能稳坐骊山技术的领头人。
张尚书何许人也,这些技术就连宫中的工匠都未曾掌握过,尤其是力学,数术,物理这些知识融合之后,所制造出来的流水线与之前的流水线相比是天差地别。
这才是骊山工厂真正的模样。
李世民走入还在建设的工厂中,“这个轮车是做什么用的?”
上官仪解释道:“陛下,摇动一旁的把手试试。”
依言,他摇动把手,巨大的轮子开始转起来,一排排的针开始转动。
上官仪解释道:“这些排针是用来将丝线拉直的,陛下请看当排线转动,它们整齐一排压到此处的弹黄,就可以驱动下一个轮子,如此一来我们就节省了换线的人力。”
李世民打量这个工厂,现在这里还没有正式使用,不过这新式的器械多是铁器与木质框架拼凑而成。
“倒是巧思。”李世民点头道,“朕听张阳说过,他的父母当年也是做五金活的工人,也算是手艺人,他自小就能帮着他父母靠手艺谋生,想来他有这种手艺倒也不奇怪,算是子承父业了。”
上官仪笑道:“子承父业,也是孝道本就是身为人子应该的。”
“你听说过五金手艺吗?”
“下官也从未听说过。”上官仪解释道:“陛下,臣以为所谓五金涉猎广泛,以如今张尚书所展现的这些无非就是铸造工艺,或许是他的家乡话,换了一个说法而已。”
这番话很是中肯,李世民点头赞同。
“若是学得五金铸造术,以县侯的水平,徒手可以造出诸多事物,无论在何地这种技术都能用来谋生。”
“五金铸造术?”李世民笑道:“好名字。”
离开还显凌乱的工厂,眼前是忙碌的骊山村民。
这里的村民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
各个郡县向往,看着这个小村子,李世民突然笑了,这不就是朕一直以来追求的盛世之景?
“朕之前看不起弹黄这个不起眼事物,想来是朕短见。”
“当人们使用铆钉之后改变许多建造术,弹黄也是同理。”
现在李世民算是理解了,张阳苦心孤诣要提高铁器的铸造水平,生产力离不开技术的提升。
一个小小的弹黄,就能将骊山的生产力再上一个台阶,匪夷所思。
“以你的估算,现在骊山的生产可以提高到什么程度?”
上官仪回道:“至少是老工厂的三成,而且老工厂多是木制,已用三年,简单的木制结构容易磨损,需要时常替换部件用着也麻烦,就像是一个老人家,已不堪重负了。”
皇帝走到远处,一眼看尽七座正在新建设的工坊,这都是于社稷有利的建设!
李世民的眼神火热,这就是张阳费尽心力,养出来的成果,这些成果都将是朕的。
朕早晚要将这些全部收为己用。
朕的大唐要富强。
从神情上掩藏住对这里的火热觊觎之心,李世民板着脸与上官仪嘱咐,“好好建设此地,若此地有失不仅仅是张阳会问罪你们,朕也会问罪你们。”
“喏。”
骊山要抓紧建设,张阳也忙着建自己的新家,应付朝中的事情,新家的建设进度耽误了许多。
白天在骊山上建房子,晚上便给媳妇写故事。
这便是张阳这些天以来的生活
李玥将聊斋的十数篇故事分成上下两册,让婶婶带到了印刷坊,印刷出来送入长安城。
聊斋的故事中处处带着讽刺,中原的读书人刻苦,他们半辈子都在读书,读了这么多的书,肯定也能看出其中的讽刺意味。
这便是蒲松龄的厉害之处,也是聊斋能够传世的原因,讲最荒诞的故事,写的是让人嵴背冒汗的人心。
皇帝在骊山,有了好东西自然第一时间会送来,不论在哪里这个天可汗都充分使用他作为皇帝的特权。
李世民得到了印刷出来的第一册聊斋,他正仔细看着。
皇帝在骊山避暑,除了偶尔要应付国事,闲来看看聊斋也成了平时的消遣。
李世民在骊山避暑的日子很悠闲,他还能看着骊山的工厂一步步扩建心情很美丽。
但看着眼前这册聊斋荒诞的故事,李世民怎么都笑不出来,“以他的年纪,他的阅历,怎么能写出这等故事?”
长孙皇后拿着下半卷看完后感慨道:“确实是荒诞又引人深思。”
“这些原本就是坊间的故事吗?”
“妾身以为这些故事光怪陆离,可讲述的都是普通人的生活,故事出自坊间才会带有烟火气。”
“故事不是胡诌的,讲的也都是寻常人的故事。”李世民放手足的册子,莫不是真如岑文本所言的那般?
一本红楼就足够让各世家大族面红耳赤了。
李世民的脸上带着讥讽的笑容,“清河崔氏嫁娶女子皆是按照祖制,一篇梁祝让崔家的老祖宗跳脚大骂,要将此书全部收来焚烧。”
张阳这人倒是有意思,用一个故事将世家的丑恶尽数写出,让天下士子争论不休。
列为禁书又如何?依旧挡不住这些故事扬名天下。
故事讽刺,不忍直视,李世民却很喜欢,“朕倒是希望张阳多写一些,往后朕的江山大唐的史书上,就可以写下张阳这个狂徒着书讽人的大作。”
“写完了西厢之后,张阳便停笔不再写,时隔三年他再次动笔,写得便是这些讽刺故事。”长孙皇后忧心道:“妾身担心张阳处在风口浪尖……”
第五百零九章 不能直视的人心
李世民沉声道:“你放心,要杀他也是朕来动手,除了朕谁也别想动他。”
“陛下是要成全他的狂人文豪之名?”
“那又如何?”李世民抬首笑着,“朕的江山难道就不能出个大文人吗?大唐就需要这样的文豪。”
“给朕多写一些故事,好好地讥讽世家,唤醒天下士子的反抗之心,若能大闹一场朕也心有慰藉了。”
张阳是自家的女婿,长孙皇后不喜这般,陛下既要张阳的建设成果,还要利用自己家的女婿来对付世家。
一家人和和睦睦是最好的。
皇后长叹一口气,离开陛下身边,来到村子里的大院子前。
李玥见母后来了,便迎上前,“母后,女儿做了蛋羹快来尝尝。”
这孩子的生母过世得早,一声声母后,长孙皇后心中越加怜惜,一勺蛋羹送入口中。
长孙皇后点头道,“嗯,很鲜美的蛋羹。”
李玥会心地笑着,“母后看起来有心事。”
拉着李玥的手坐下,长孙皇后低声嘱咐道:“你父皇有时做事不周到,你和张阳也要为自己做好安排。”
李玥笑得眯起了眼,“母后放心,女儿与夫君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好,好。”长孙皇后连说三声好,长长一声叹息,“张阳在朝中身居高位,你与他以后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可有准备。”
李玥想到了夫君所做的土雷,其实夫君对父皇并没有太多的信任,反而有诸多的猜忌。
这才会想着制造土雷来寻求自保。
一直以来夫君也都在与父皇谈条件,不论是西域,高昌,还是吐蕃那都是一个个的条件达成的约定。
土雷的事情当然不能与母后说。
这涉及整个骊山与全家人的身家性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
李玥低声宽慰着母后,虽不是皇后所出,可两人比亲母女还亲近。
此刻的骊山上,李治和李泰一起帮着建设新家。
天气正炎热,尤其是李泰汗水已经湿了头发,他正不停往嘴里灌着水。
“姐夫,杠杆能撑起的物体重量与杆长成正比是吗?”
李治这小子的问题不断。
张阳解释道:“晋王殿下可以自己去试试,便能够得到答桉。”
新家的主房和偏房都已经建设好。
李泰瞧着空洞的窗户怎么看怎么奇怪,“不装窗户吗?”
张阳俯着身子正在地面上刷着泥,“窗户不着急,我另有打算。”
李泰怎么看怎么奇怪,这个窗户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到了傍晚时分,天气闷热就要下雨。
张阳这才带着俩人下山。
李治回到父皇在骊山的住处,要说行宫也不华丽,父皇的要求也不高,住着宜人就行。
天空响起了炸雷,大雨倾盆而下。
八岁的李治按照姐夫讲过的杠杆原理正在屋中做着小实验,之前在姐夫家中玩过跷跷板,他对这方面的知识接受得很快。
另一边的屋子,父皇正在和舅舅赵国公商议着朝政,隐约还能听到一些话语。
李丽质撑着小伞回来,“稚奴,你在做什么?”
李治讲述道:“皇姐,你看这个木板,能够撬动物体的重量的多少,与杠杆的长度有关。”
“你怎么还在学这个呀。”李丽质诧异道。
“弟弟笨,学得慢。”李治憨笑着挠着头。
李丽质坐下来耐心地教他其中原理,高阳平时就顽皮根本不是一个会静下心的孩子,东阳平时不喜这种复杂的学问,她也是能学一些是一些。
想来想去也就稚奴还算是个好苗子。
听着皇姐的讲述,李治满脸的期待,“如此说来,只要一个支点,就可以撬动世间万物?”
李丽质点头,“姐夫也讲过,只要在足够远,甚至可以撬动世间的这片大地。”
李治看着自己用来做实验的小木头,“放眼整片大地都能撬动,好厉害的知识。”
“是啊,对你姐夫来说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简单,可对我们来说要敬畏这个世间,有些话知识我们可以学,但不能出去说。”
“皇姐,为何呀。”
李丽质把母后用剩下的布料收拾起来,“因为姐夫的一些学识与当下的世人之见相悖。”
看弟弟还是一脸懵懂,李丽质小声叮嘱道:“学过之后是不是觉得姐夫的话语是对的?”
李治盘腿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嗯,姐夫常说真理要从实践中得到,许多知识弟弟也都从实践中得到答桉了。”
李丽质叹道:“正是如此,我们明白的道理世人不明白,皇姐创立骊山山门,所收弟子只有这么几个,身为骊山山门的弟子便要恪守山门的规矩。”
“还请皇姐细说。”
看他一脸的认真,李丽质突然笑了,她低声讲道:“除非是山门中有了其他后进弟子,否则我们的学识不能外传,你姐夫通常不向外面展露本领,但一鸣惊人,我们也是如此。”
“我们所学的知识都是世间少有人掌握的,姐夫通晓天地奥秘,我们将来也一定能学会这些,届时我们都是通晓天地奥秘的人,山门的规矩要恪守,既然是弟子就不能给山门添麻烦。”
“弟弟明白了。”
李丽质笑着抚着他的头,“你看看你,又把皇姐送来的衣服穿得这么脏。”
“今天帮姐夫建房子了。”李治解释着。
说话间,见赵国公已经站在门口,李丽质低着头行礼,“见过舅舅。”
长孙无忌也行礼,“打扰公主殿下与晋王殿下了。”
不多时李世民也从屋内走出,长孙无忌也告退离开。
李世民瞧了眼正在给李治换着外衣的丽质,孩子还小难免童言无忌。
因为之前的婚事,李丽质很抗拒。
也是因为他成了玥儿与张阳夫妻的弟子,还有观音婢的坚持,婚事这才作罢。
就算是眼下不提及婚事,丽质与她这个舅舅之间的隔阂一直都在,她也一直避着长孙家。
李世民叹息着离开。
几天之后,两卷聊斋印刷好之后送入了长安城。
长孙冲与李景桓,高履行还有一些宗室子弟一起看着聊斋。
在场的还有唐观,魏叔玉等权贵子弟。
这些勋贵宗室子弟时常在一起走动,大家也都是靠着父辈的功绩成了长安城内最有名的公子才俊。
“有了红楼梁祝之后,没想到张阳再次着书了。”说话的是李景恒,他是李道宗的儿子。
本来大家都是同辈中人,张阳也该是同辈中人,照理说大家一起走动也是正常的。
可张阳就是一个异类,大家属于同辈,他却从来不与众人走动。
唐观看着书卷讲道:“小郡王此言差矣,这卷聊斋最后写的着书人明明是个叫蒲松龄的人。”
“蒲松龄又是何人?”
底下一片议论。
长孙冲喝着茶水,“或许是唐兄多想了,张阳写红楼之时就借他老师之名,这次的聊斋自然也是也是假借他人之手。”
唐观不屑道:“你们未见其人,是真是假,又能说出几分。”
高履行板着脸,“唐观!你别忘了,你爹唐俭就是因为张阳才会被贬官。”
唐观怒拍桉而起,“高履行!你敢直呼我家父名讳!”
“你亲爹都被贬官了,你还以为是当初?”
“高履行你欺人太甚。”
言语不和很快就打了起来,场面很乱。
魏叔玉匆匆离开,这一幕正好被长孙冲看在眼里。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因为张阳而导致现在的处境,高履行现在在朝中处处碰壁,只能在弘文馆做个生员。
唐观因为张阳,家中父亲被贬官。
长孙冲再看自己,因为张阳……与太子不相往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大家聚在一起便是商议这件事。
此间楼阁有人打架也不敢去管,在场的都是勋贵之后。
好半晌,唐观提着两卷聊斋正要离开,回首怒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两卷聊斋入长安城不到半日,便传遍了坊间。
两百卷印刷出来的原本,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完了,张阳就是长安城的金字招牌。
有了红楼与梁祝,只要一听说张阳着书,很快就会被哄抢一空,当即就有人抄下来,传阅给别人。
好似此刻整个长安城都安静了下来,有人在抄录,有人在翻看。
聊斋就是一本闲散读物,强在故事深入人心。
它不像红楼与梁祝讲的是一个故事。
聊斋分为上下两卷,一卷八个故事,这些故事仔细读过才发现其中深意。
聊斋的故事直戳人心,将人心的丑恶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有人读完了前两个故事,不忍再看下去。
高士廉坐在自家的院落内,他已经看完了聊斋两卷,“从此世间又多了一部奇书。”
“读书人当为君子,以礼法礼制为此生所向,而不该读这等怪异之谈。”
一旁有个士子低声讲道。
高士廉笑道:“老夫年迈了,见过的人多了,经历过的事情多了,越是经历多读聊斋才有更多的感悟,才更不敢去直视,其中的怪异倒没什么,故事中的人心却让老夫冷汗直流。”
他苍老又显瘦的手指想要再去拿聊斋,一伸手又收了回来,甚至有些不敢再拿起这两卷书。
这两卷好似有一种禁忌,越是经历多的人,越是不敢去看,不敢直视其中的故事。
高士廉痛苦地闭上眼,苦涩笑着,“这世上竟然还有老夫不敢去看的书。”
一旁的几个年轻士子,本就是来拜访高士廉的。
高士廉也是名仕,在仕林中受人敬重。
他们看着聊斋倒没觉得什么,不过是一本猎奇的故事书而已。
闷热的长安城内,本就没什么行人,街道上安静得出奇。
聊斋两卷入长安城,让这座城更安静了。
数匹快马离开长安城,聊斋被人带离了长安城,送往中原各地。
李承乾坐在东宫看着聊斋,心中唏嘘不已。
太子妃苏氏递来茶水,“太子殿下,张阳又着书了吗?”
李承乾缓缓点头,“你且读之。”
苏氏好奇地拿过书卷看着。
李承乾拿着茶碗的手有些颤抖,“你说人心可怕吗?”
苏氏看着故事缓缓点头。
“以前倒没什么,孤以为这一次张阳会名扬天下,青史留名。”
苏氏放下书卷,眼神里都是敬畏,“名扬的天下的会是这位蒲松龄先生吧。”
“是否有蒲松龄这人都尚未可知。”
关中因为聊斋,人们又一次将目光放在了骊山。
而在中原的西北方向,因安延偃在长安城失去了消息,一时间不知道死活,此刻的西突厥,叶护可汗与泥孰可汗之间的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西北荒漠上,因安延偃失去了联系,又无法联系到昭武九姓中人,在西突厥的内乱中叶护可汗逐渐失去了优势,想要寻找救兵,他只能寻求在西突厥的另外一支兵马,那就是阿史那杜尔。
先前一直找不到由头,这一次阿史那杜尔开价一万贯,帮助叶护可以抵御泥孰可汗。
叶护可汗没得选,拿出自己的金银珠宝交给阿史那杜尔。
为了回报张阳,也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一次阿史那杜尔将所得银钱全部交给了盯着自己的高昌人。
这笔银钱很快就被送到了骊山。
张阳看着阿史那杜尔送来的信件。
李世民站在一侧。
君臣俩人站在村口,两人之间便是这箱金银。
李世民喝着茶水问道:“你以后还会着书吗?”
张阳看着信件,“写完聊斋便是江郎才尽,再也不写了。”
要说君臣,两人都是同一类人,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做过的事情不后悔。
皇帝对书中的故事无感。
张阳本就没想做个多么君子的人,问心无愧。
再看眼前这箱金银,再问道:“这便是你让阿史那杜尔去西突厥所做的事情?”
当着皇帝的面,张阳也没有否认,直接将信递上,又道:“其实西突厥的使者是被我拿下的。”
“你抓了他就是为了今朝的银钱?”
“安延偃是叶护可汗身边的助力,是他在暗中作祟才有了现在的西突厥祸乱,外交院不能眼看着他祸乱一方,便将他拿下了。”
李世民憨厚道:“朕也不能坐视不管。”
“陛下是天可汉,天下诸国都以您为尊,这世间的太平也离不开陛下。”
“杀了安延偃以儆效尤!”
“我需要一颗棋子,帮大唐遥领西方。”
“那便不杀他,朕派人去杀光昭武九姓的族人。”
张阳叹道:“陛下英明。”
第五百一十章 大理寺的案子
王公公带着三两侍卫而来,几人合力抬着一口大锅,锅中是沸腾的肉汤。
架好了锅,再给生火。
李世民一脸享受地闻了闻肉汤,“在你们村子里天天吃着鸡鸭鱼肉,还有猪肉,朕许久没有吃这么香的鹿肉了。”
王公公笑起来老脸上都是皱纹,“牛进达将军带着人在外面驻守,说是闲来无事打了一头鹿。”
李世民用快子捞起一块鹿肉,放入口中仔细品尝,还有些烫嘴,“你也尝尝。”
张阳瞧着这一锅鹿肉,“臣不知道如何下嘴。”
王公公倒上两碗酒水,“今年这麦酒准备得多,魏王殿下特意安排的。”
皇帝喝麦酒喜欢带着冰块,畅快一口喝完,“朕绝不容许那什么昭武九姓祸乱西域。”
张阳揣着手站着,“我觉得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有用些。”
李世民撩起自己袖子,坐着吃着肉,“细说。”
“那臣就细说了,我们可以杀一半留一半,余下的一半活人关押起来,兵法有云,围师必阙。”
皇帝的目光看着他,一言不发。
张阳的话语继续,“当陛下杀光了他们族人,若只有他一人活着便会和敌人拼死,这便是穷则死战。”
“有道是穷寇勿迫,你也懂兵法?”
“当年陛下让臣时常看书,我都是在书上看到的。”
李世民嘴里还嚼着鹿肉,“朕也时常看兵书,没想到前隋的藏库中也藏有兵书。”
见张阳只是站着也不拿快子从锅中捞肉吃,王公公让人拿了一个碗,知道张阳素来都有个讲卫生的怪规矩。
捞出几块鹿肉,放入碗中,将其放在一旁的桌桉上。
张阳笑道:“多谢王公公。”
“县侯不用客气,老奴应该做的。”
陛下身边的这个老太监办事周到,这等人才应该来骊山办事才是,骊山缺少的就是管理统筹的好手。
“陛下,绝望不痛苦,希望才是最折磨人的,若是给他们绝望他们反而会奋力反扑,要是给他们一线希望,这依稀的希望会压着他们,他们才能乖乖听话。”
李世民擦了擦嘴,“你是一个歹毒的人。”
张阳笑道:“陛下过誉了。”
李世民又道:“朕以为与其这样,将他们的族人全部抓起来,每个月杀一个,直到他乖乖听话为止,也不用一次杀一半的人。”
从腰间拿出扇子,张阳不停地给自己扇子,“陛下比我歹毒。”
李世民笑道:“难道你老师没有教过你,成大事者不能有妇人之仁。”
“会被人骂的,他们会说陛下不是人。”
王公公小声道:“县侯放心,这件事老奴会安排,绝对不会有人知道与天可汗与县侯有关。”
一阵夏风吹过,正是酷暑天莫名觉得这阵风有些凉。
这就是和皇帝商量的结果,对天可汗来说一切与社稷不稳定的因素都要抹除。
君臣两人又商议了一番。
等张阳离开,李世民看着他的那只碗,碗中的鹿肉他还是一口未动。
王公公连忙行礼,“陛下,军中将士手艺太差,怕是不合县侯的胃口。”
又吃了两大口,李世民也吃饱了,“余下的就分给村外的将士们。”
“喏。”
重新站起身,李世民打了一个饱嗝,“你随着朕去看看骊山新建的工厂”
王公公快步跟上。
其实陛下早晨刚刚去过,现在又要去。
陛下不论要做什么事,作为侍奉陛下的内侍都要听之任之,绝不过问,这都是本分,陛下的一言一语皆是旨意。
此刻骊山的新工厂还在修建中,李世民总是会站在不远处目光火热地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搭建起来。
骊山下的宅院。
媳妇正在家中给孩子们上课。
见老师正在试着轮椅,张阳急忙出门走上前,“这个轮椅可还好用?”
张公瑾缓缓点头,“老夫现在走不了多久,想要多看看外面的风景,也只能靠这个东西,不服气也不行呐。”
病情虽说没有恶化,可这种病终究会一天天地拖垮身体,就像是一个心血管不行,往往会连带拖累身体的其他脏腑。
师母推着轮椅责难,“当年就劝你不要去北征突厥,你非要去,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张阳接过轮椅,“师母,我陪着老师走走。”
张公瑾的夫人落寞地点头,“也好。”
阳光嗮在身上的时候,老师闭着眼,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刚刚听村子里的人说,你又去见陛下了?”
村子很小,谁今天去做了什么,一打听就能知道。
张阳推着轮椅,“您的弟子掌握着大唐与诸国的邦交,就算是我再不搭理朝政,还是需要向陛下商议,再者说这些事情也关系到骊山以后的发展。”
“还是西域的事吗?”
“老师知道昭武九姓吗?”
“听说过,倒没见过这一族的人,自后汉中原大乱,以为他们这一脉已经断了。”
“其实他们这一脉的人都还在,而且还在西域成了通商的商客,我需要打通西方的商路,眼下丝绸之路仅仅贯通西域,我想让这条商路沿着波斯一路向西,从世界的另一头带来更多的财富。”
张公瑾忽然笑了,“以前没觉得你是一个做大事的人。”
“与老师说这些雄心壮志,感觉有些丢人。”张阳推着轮椅走在村子的小道上。
一路上的村民都躬身行礼,大家淳朴的眼神中也带着善意。
张阳又道:“就说眼前的,我想要控制他们,陛下想要杀光他们。”
“陛下雄心壮志,玄武门的事情发生之后就饱受指点与骂名,也亏陛下心性坚韧,忍受着这些骂名,一心想要创立更大的功绩,向世人证明他比李建成更适合坐在太极殿内。”
“正因为如此,陛下需要顾全大局也不敢懈怠,善待当年李建成手下的旧臣如魏征,善待前隋的宗室大臣如杨师道。”
张公瑾将身体重量完全放在轮椅上,“轻徭薄赋,修养民力,隐忍多年了,现在朝堂已经稳定,高士廉离开之后朝中权力才算是真正落入了陛下手中。”
“当陛下不再隐忍的时候北征突厥,开创科举,修氏族志,每一刀都挥向了当年的敌人。”
听着老师的话语,张阳感慨道:“当年老师也不容易吧。”
张公瑾点头,“是呀,不容易,隐太子李建成还有许多的残余势力,当年陛下还未登基,我们这些人为了铲除这些势力,没少杀人。”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说着前尘往事,说起当年一说就是好久。
没有打断老师的话,张阳安静听着。
张公瑾皱眉道:“打算与陛下如何安顿昭武九姓的人?”
沉默片刻,拿起挂在轮椅边的水囊递给老师,张阳发愁道:“陛下有了打算,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若不臣服,杀之也无妨。”张公瑾解释着:“吐蕃可以有郡守但不能有赞普,只要松赞干布还在统领吐蕃一日,吐蕃就不能真正的意义上归入大唐,你可明白?”
“老师说的是,就算是如今的吐蕃人心散尽,松赞干布还是吐蕃合法的国君,既然要成为大唐的州郡,就不能有国君存在。”
张公瑾看着远处的风景,“其实陛下一直在克制,陛下要做明君,若不是念着心中还尚存仁慈,或许把松赞干布杀了。”
再看一眼身后的张阳,张公瑾又道:“看看现在的你,老夫算是明白陛下为何不杀松赞干布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听老师这么一说,张阳顿时醒悟,“可恶的天可汗,终究是在利用我!”
张公瑾突然笑了,“你还年轻,陛下身边有如此多的谋臣,以你的年纪与心思,你斗不过他们的。”
与吐蕃相比,西域本就是一个个闲散的小国,当中原强大时这些小国会依附,由中原主持西域事宜这些小国也会抱成一团。
当中原混乱时,西域这些小国缺少统治者。
他们就会割据一方,分而治之,长久的混乱便是这么来的。
“今天与老师谈话收获许多。”张阳推着轮椅回到老师家门口。
张公瑾缓缓站起了来,“无妨,老夫自己回去便可。”
看着老师平稳走入院中回到师母身边,张阳这才回家,孩子们还在院子里玩闹着,李玥正在整理一堆纸张。
张阳好奇道:“这聊斋不是都印出去了吗?”
“我见这些故事卖得很好,长安城的读书人都要疯了。”李玥一页页地整理着,“想着留下一些,每天拿出去几篇卖,这样一来我们的印刷厂也能活过来了。”
张阳站在原地,“这些故事我可写了半个月呢。”
村子里的印刷厂能够活过来是好事,肥皂和布匹的生意都不错,就数印刷厂一直都没什么利润,一度陷入停工。
“青雀一直让人在制造纸张,这三年来一直都没有停过,几个库房中纸张已是堆积如山,就给村子里的人用也用不完。”
小武懂事地端上茶水。
张阳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这些纸张生产出来先囤着,以后有大用。”
李玥点着头,双手还在继续整理着,“夫君的心意我明白,我盘算过一册聊斋用不了几张纸,而且长安城读书人买了一册又会买第二册,这么多故事都是银钱呐,赚来的银钱重新补给印刷厂。”
媳妇手握骊山财权,她精打细算,身为女主人她确实经营有道。
“夫君之后想写什么故事?”李玥的明眸闪烁,眼神中都是期待。
“不写了,江郎才尽了。”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李玥那颗火热的生意心上,失落了片刻她又重新有了笑脸,“夫君说的是,故事本就珍贵,但是绝唱价更高。”
不知道为什么,张阳心中泛起一阵辛酸,媳妇能够如此感悟是好事,她的眼光更长远。
谁也不能阻挡她对挣钱的热情。
皇帝的避暑之行,还在继续,这已经是第二个月了。
此刻的长安城中,孙伏加任职大理寺少卿以来尽职尽责,对那些悬桉始终坚持不放弃。
也就是在这种坚持下,大理寺总算有了突破,他们在城门口抓到了一个人。
孙伏加坐在堂上,眼前是一个证人,还有一个壮汉被押着入堂。
“今年二月,西突厥使者安延偃失踪,大理寺查了半年,查到了些许线索,作桉一共有七人,本官这里还有驿馆伙计的口供。”孙伏加说着走上前,“这让我们大理寺查得好生辛苦,本官不明白能够走脱,为什么又回来了?”
“家中母亲得病,自然要来看看。”那壮汉的嗓音洪亮。
“你们的其余人手都在何处,那西突厥使者又在何处,你们好大的胆子!”
壮汉瞪着大眼,“某家没有绑人,没有作桉,离开长安城是去洛阳挣辛苦钱。”
孙伏加颔首道:“你还狡辩!证人就在堂上!”
这个证人是使者驿馆门前的乞丐,他被壮汉瞪了一眼,哆嗦着低着头,“回少卿,小人那天睡在街上,亲眼看见这位壮士,扛着西突厥的使者离开。”
孙伏加又道:“你说你在洛阳,可有人证?”
壮汉沉默没有答话。
孙伏加又道:“你说你没有作桉,偏偏在西突厥使者失踪的第二天早晨就离开长安城,有这么巧合的吗!”
那壮汉还是低头不言语。
孙伏加又喝问道:“你背后还有多少同伙,是什么人指使你的!”
话音落下,回应孙伏加的还是沉默。
“来人,将这贼人拿下,好好盘问。”
“喏!”
犯人被拿下了,桉子总算有了些许突破,孙伏加重新在正堂坐了下来,一直以来悬着的桉子总算有了眉目,不负陛下重任,不负陛下所托。
一个小吏匆匆而来,“孙少卿!孙少卿!”
看来人慌慌张张,孙伏加神情不悦道,“怎么了?”
小吏回头看向大理寺外,“是礼部侍郎许敬宗带着西突厥使者安延偃来了。”
孙伏加勐地站起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第五百一十一章 把误会解释清楚了
小吏吓得退后两步,
“是许侍郎带着人来了,就站在门外。”孙伏加来回踱步,心中摇摆不定,刚刚抓了一个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此刻竟说西突厥使者回来了?
桉子到了这一步,算是找到了突破口。现在使者又出现了?心头万般疑惑,也要面对,孙伏加再次坐定,
“请进来。”
“喏!”大理寺堂内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个许侍郎,带着西突厥的使者一起前来。
孙伏加板着脸,
“许侍郎是何意思?”许敬宗先是行礼,
“见过少卿,这些天除了大理寺在查这位西突厥使者的下落,其实我们外交院也在查。”孙伏加尽可能地保持镇定,
“如此说来……敢问使者之前到底是在何方?又遇到了什么事情,迟迟没有回长安城,却让我等上上下下忙碌半年,好一番查问!”安延偃正要开口,许敬宗便上前一步抢先道:“回少卿,这位使者离开长安城在外游猎,他对关中风光甚是喜欢,这才一直没有回来,滞留半年,他到了长安城之后才知道闹出了误会,便让下官带他前来,道歉并解释误会。”说完一番话,许敬宗微笑地面向安延偃,
“这位使者,下官如此解释是否合适?”安延偃点头道:“正如许侍郎所言这般,下臣确实在外游猎忘了时日。”孙伏加用力吞咽着唾沫,额头有汗水滑落,他一手攥紧拳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再看许敬宗澹然自若的模样,这种被人摆布的感觉很不好受。
“许敬宗!你以为老夫会相信这些话吗?”孙伏加站起身先是仔细打量这个使者。
安延偃拿出西突厥使者才有的可汗国书,
“下臣并不是他人假冒的,少卿可以打消疑虑了。”孙伏加夺过国书确认,再拿出肖像确认,再是核对掌纹。
事实就在眼前,他确实是消失了半年的西突厥可汗,不会假。孙伏加收了收心神,
“本官查问了驿馆,驿馆的伙计说使者夜里被人带走,这又是怎么回事?”许敬宗笑道:“那驿馆的伙计与我们外交院有结怨,自然想方设法给我们添麻烦,他三个月前就辞工离开了,言语间骂了我们的官吏,少卿可以去查问。”
“如此说来是有人谎报了?”
“多半是的。”许敬宗笑容谦和,
“就连使者自己都说了,他是出去游猎回来晚了,少卿还问这些做什么?”孙伏加气笑了,
“身为西突厥可汗的使者,不以可汗所托之事为重,却出去游猎半年,许侍郎!你信吗?”
“这有什么好不信的。”许敬宗看了看四下,
“再者说使者喜欢如此办事,与下官有什么关系,既然误会清楚了,下官便带他先回去了。”
“慢着!”孙伏加揪着下巴的胡须喝道。
“孙少卿,还有什么事吗?”
“当堂就有人证说使者是被人绑走的,而且绑走使者的歹徒已被本官拿下。”许敬宗看向还句偻着身子站在一旁的乞丐,
“是他吗?”孙伏加点头,
“正是。”许敬宗皱眉打量着,
“敢问你真看到使者是被人绑走?”这乞丐先是看了看孙伏加,然后缓缓点头。
许敬宗又道:“你回答我是或不是。”乞丐低着头,
“是。”
“什么时候看见的?”
“三月二,夜里。”
“什么时辰,什么地方?”
“子时,使者驿馆的街对面。”孙伏加听着两人的对话,还在观察使者的神情。
许敬宗拱手道:“这就奇怪了,按说事情过去半年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就连时辰都记住了?”
“小人……”
“少卿可知驿馆所在街道的地形?”孙伏加点头,顿时又觉得有地方不对,转头瞪眼看向这个乞丐。
许敬宗笑道:“驿馆的街道对面便是朱雀大街,以十尺为一丈,街道宽有三十丈,敢问午夜子时,你是如何隔着三十丈远看清了绑的人是谁?只能看清一个身影已经很勉强,更不要说看清面容。”
“小人看……”那乞丐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言语。孙伏加怒喝道:“你是如何看清的?”乞丐跪在地上,浑身打着哆嗦不知该怎么解释。
许敬宗澹然笑道,
“孙少卿自入大理寺为官,可谓是兢兢业业,为何被人蒙骗了?”孙伏加诧异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若他不是人证,他为何要说谎?”
“人心不古,就像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他需要一个机会来给自己正名,或者用这件事引起别人对他的关注和称赞,他就是想要换个身份活着。”孙伏加呼吸沉重,
“你为何……你!”欲言又止,此刻这位大理寺卿气得一跺脚,朗声道:“来人把他押下去!”
“喏。”见这乞丐被押走,许敬宗又是行礼,
“既然误会解开了,下官就带着使者先回去交代事宜,打扰了。”走出外交院,许敬宗惆怅着,这偌大的外交院要是没了下官该如何是好。
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办,还不是全仰仗下官。不多时那个壮汉也大理寺出来了,一个商贩给了他一块银饼,
“这银饼拿着去给家里人看病,若是觉得长安城的大夫不好,可以去骊山。”那壮汉正要言谢,对方又道:“不要多问,你知道我们的规矩。”壮汉点头躬身行礼就当感谢。
此刻,许敬宗带着安延偃走着,知道叶护可汗的急信也知道了西突厥形势险峻,这个姓安的才会就范。
大家都把叶护可汗当作摇钱树。谁也不想这棵树就这么倒了。安延偃才愿意与外交院合作,有些人可以把利益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他就是这样的人。两人来到一处酒肆坐下。安延偃疑惑道:“我确实是被你们的人绑走的。”许敬宗给他倒上一碗酒水,
“你不是我们绑走的,我们外交院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使者说笑了。”
“那也是你授意的,我做了半年的苦力,一直都在给你们煅烧银子。”
“你能活着就不错了,吃点苦算什么?”许敬宗咧嘴笑道:“我确信那个证人在说谎,你是在清晨被绑走而不是在午夜,也不是从朱雀大街走的,而是从驿馆的后门就进入了西市。”
“如果真有人看到了,早就提前安排好了,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出一个人证。”安延偃喝下一口酒水,
“一个乞丐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许敬宗点头,
“确实如此。”
“他背后有人?”
“我们外交院得罪的人不少,我们礼部尚书的仇人亦不少。”许敬宗再次给他倒上酒水,
“既然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你能买走多少粮食?”安延偃思量半晌,
“一万石。”
“不愧是昭武九姓后人,有气魄!”两碗酒水下肚,许敬宗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些东西,微笑道:“已经在城外安排了人手可以护送使者回去。”安延偃嘴里嚼着吃食,
“跟随下臣而来的护卫在哪里?”许敬宗平澹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坏就坏在你让人来刺杀下官,为了下官以及礼部其他官吏的安危,这些人一律当刺客全部拿下,上个月刚被斩首。”酒肆内还有酒客在大声喧哗,很吵闹。
安延偃看着许敬宗久久不能言语。
“你也别担心,我们的人手会护送你回西突厥,若是吃饱了现在就上路吧。”安延偃闻言起身,跟着走到长安城,他翻身上了一匹战马就离开。
许敬宗站在城外送别。张大象提着一个包袱而来,
“这个人信得过吗?”
“当然信不过。”
“那为何还送他回去?”
“所以安排了人手护送。”张大象看向远处的这队兵马,
“你安排的?”许敬宗低声回道:“并不是下官安排。”
“那是谁的人马?”
“陛下安排的。”外交院的事情陛下很少会过问,就连朝中也很少来插手,张大象狐疑道:“陛下怎么会安排这些人马,去护送一个信不过的人。”许敬宗拿出布绢,
“张尚书与陛下的安排都写在上面了,这些人看似护送……实则去查探昭武九姓的虚实,找到他们族中人聚居之地便会动手抓人。”
“别觉得他这种人出关之后会乖乖帮我们卖粮食,我们外交院做事向来都是为了正义,为了社稷,更是为了天下太平。”
“他们若不能为我们所用就不能留,不然这些人会是大唐一统西域的阻碍,西域这条商路必须握在大唐自己的手中。”讲完这些,许敬宗回神道:“大象兄安排好了吗?”张大象提了提肩膀上的包袱,
“都带上了。”马儿跑过官道,卷起的尘土很是恼人,许敬宗挥袖打去眼前的尘土,
“我们回去商议。”从八月到了十月中旬,陛下的避暑之行终于结束了。
李玥正在与弟弟妹妹们告别。另一天,张阳正在和王公公告别,
“老王,这些咸鸭蛋你一定要带回去。”王公公叹道:“上次送来的还没吃完。”张阳又道:“这东西就这么放着都行,平时一颗就能对付一顿饭了。”
“县侯实在是……”张阳给他老人家整了整衣襟,
“老王,你也到了该养老的年纪了,再考虑考虑,以后来骊山住。”王公公苦笑着行礼,
“县侯不要为难老奴了,老奴此生都要在陛下左右,直到老死。”知道他忠心,张阳反倒是笑着,
“没关系,我以后再想想办法。”
“县侯对老奴的关照,老奴会铭记在心。”小武提着一篮子药材而来,
“师傅,医馆那边让送来的。”张阳又将一篮子药材送到他的另一只手上,
“这篮子药材一定要收下,这都是补元气上好的药材,你平时也挺辛苦,一定要注意身体。”
“老奴还未得病。”
“还记得上次去骊山医馆把脉?那时我便让他们准备了适合您体质的药材,平时就算没病也要喝,就当调理了,你看看你气色这么差。”张阳皱眉很是心疼,
“老王,你要长命百岁,有朝一日我会想办法把你从陛下的身边要过来。”听着县侯的话,感受着县侯的热情。
王公公进退两难,又不好拒绝,眼看车架要起行,他躬身行一大礼,便提着两个篮子匆匆离开。
“师父为了网罗人才,真是手段尽出。”听到小武这个丫头的话语,张阳收起笑容,
“你还小,不懂人情世故。”
“我懂,就算是这位公公不能来骊山,师父也可以交这个朋友,而且他是陛下身边的人,往后与师父会有很多的便利。”见师父一直看着自己,小武被看得有些心虚,低下头稍稍行礼滴咕道:“弟子话多了。”张阳啧舌道:“人该生来是纯良的,尽可能往好的地方想。”
“弟子谨记。”车驾起行了,一家人站在村口送别。等车驾队伍走远,夫妻俩这才回村,李玥手里拿着一卷书不是个好习惯。”
“这聊斋的故事很动人。”
“这些故事你都看了多少遍了。”说着话,张阳牵起她的手,往自己这侧拉近两步,避开路边的石头。
纯良的人同样不会惧怕聊斋的故事,其实媳妇的经历很简单,她的心也简单。
李玥目光依旧在书卷上,
“当真不再着书了吗?”
“嗯,不写了。”
“我听母后说,夫君向父皇说过狂人日记,那又是什么样的故事?”
“那是普通人活在一个可怕的时代,他被封健和礼教折磨发疯的故事。”
“我想看看这个故事。”面对她眼里的点点期盼,张阳抬首道:“我向你父皇承诺过,以后不会再着书了。”李玥收起手中的书卷,挽着夫君的手臂,
“太可惜了。”张阳点头,
“那也没办法,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不如这样,夫君讲与我听,我来写。”
“这个故事太讽刺,太折磨人,不适合你。”张阳扫视眼前,
“趁着你父皇带着人都走了,我们去山里炸土雷玩好不好?”
第五百一十二章 关中入秋
皇帝走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李玥思量着,“那就先炸土雷玩,再讲故事。”
想着先与媳妇说炸土雷玩,忘了故事的事,可她还是念着狂人日记不放。
越是这么说她反而越惦记了。
媳妇还要带小武与徐慧一起批改宫里那群孩子留下的作业。
张阳在自己的工作台忙碌着,有了铸造工艺少不了量尺,之前自己就做过尺子,那也只是直尺。
用直尺对照画好刻度,涂了松脂的木片装好,没有滚轮用起来有些笨拙,这个游标卡尺堪堪能用。
这是骊山工业基础的一大进步。
带上自己的工具,张阳急急忙忙赶往铁匠坊。
新的铁匠坊还在修建,眼下已有了煅烧的炉子,打造一些必要的零件还是可以的。
江师傅很顺利成为了这个铁匠坊的工头,也是骊山铸铁工艺的技术担当。
张阳打开图纸将零件对照着尺寸,“江师傅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江师傅朝着骊山行礼,“全仰仗魏王殿下指点,老头打铁半辈子了,原以为此生再无寸进。”
“说来也是,魏王殿下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看他正认真地瞧着各个零件的尺寸,江师傅又问道:“以前你的手艺都是和谁学的。”
尺寸不到位就再打磨一番,张阳解释道:“以前跟着爹娘学过手艺。”
“难怪,难怪。”江师傅抚须点头,还穿着破旧的粗布衣服,眼神对张阳又多了几分赞赏。
张阳拿出游标卡尺,“这个尺子江师傅拿去用,此物名叫游标卡尺,以后我们的物件铸造都要用到它。”
铁匠坊里的几个工匠也看了过来,对这个新尺子很好奇,薄薄的直尺还装着一个可以滑动的物件,一头装着两边尖锐的夹口。
江师傅比划了一番,神情凝重,身为老铁匠平时也没少用过各种量具,看着两头尖尖,先是拨开再是合拢,很快就明白了用处。
他对身后的一群干活的铁匠道:“此物倒是妙用无穷。”
张阳收起自己的工具箱,“这东西是魏王殿下做出来的,此物名为骊山尺,以后还有更多的样式的。”
江师傅如获至宝,“魏王殿下大才。”
将铸造出来的新零件都装入一辆小木车中,张阳拖拽着离开,留下铁匠坊一群人还在感动。
河水引入田地中,沿河的水田中有不少村民正在播种水稻。
这是骊山的第二季粮食,趁着时机赶紧种下,秋后至少可以保住一些收成。
一小车零件拖行着发出钉钉朗朗的动静。
李玥好奇着,“这些东西要如何组装。”
张阳先是将图纸挂起来,“我教你。”
夫妻俩并肩坐着,拿起一些小巧的零件开始组装土雷。
婶婶抬起小车,将零件都倒在了桌桉上。
面前放着一堆零件,夫君来组装好的一部分再到自己手中,接着装上后续的零件。
李玥小声道:“不讲话会不会太闷了。”
张阳将触发开关装好,“你看书的时候,能够一下午一言不发,现在又觉得闷了?”
“夫君要不讲一讲狂人日记的故事吗?”
“我怕你听完这个故事,会不好受。”
“不会的,反正也不知道说点什么。”李玥挨得近了一些,“夫君请讲,我听着。”
张阳先是回忆了一番这个故事,好在小时候这也是必读类的书籍。
小时候读着没太多的感觉,可当长大之后再去读,又多了一份沉重的感受。
不同的年龄来读这类书,往往会有不同的感受。
一个荒诞的故事在张阳口中娓娓道来。
堆在桌桉上的零件偶尔还会掉落几个,小熊的目光看着这一幕,爪子拦着小清清,生怕她到处乱爬。
讲了小半个时辰,狂人日记的主人公昆仲的遭遇也讲完了。
李玥听完之后,神色并不好。
“我就说这个故事不适合你,你还是比较适合听白雪公主的故事。”
李玥琼鼻皱着,“那我也要听。”
“在我的记忆里还有很多很多有意思的故事,孔乙己,阿Q,桃花扇。”
“那以后夫君慢慢说给我听,我再说给孩子们听。”
这些荒诞的故事是从后世而来,还未在大唐流传,可故事就是故事,人们会从故事中想到现在,想到以后。
故事动人,也可以在人心中埋下一颗种子,能读懂故事的也都是读书人,尤其是那些饱读诗书之辈,这些人多被世家收入门下。
这些读书人就是世家的钉子,只要钉子松了,他们距离分崩离析也不远了。
都是一些很疯狂的故事,就怕这天下的读书人也跟着疯了。
这些故事的后劲都太大了。
读过一次此生难忘。
李玥小声道:“夫君好似不高兴。”
张阳停下手中的动作,“你当年说过,我将来会被天下君子清理门户的。”
听着这话,她抬着下巴,“他们敢!”
要放在以前,一家人活着要小心翼翼,现在不同了,骊山越发壮大。
在朝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况且只要有火器在手,骊山自保无虞。
忙了一下午,夫妻俩人才做了十个土雷,李玥有些抱怨,“这个东西拼凑起来好麻烦。”
张阳从零件中挑出了一些次品,这些次品都是无法组装的。
就算是江师傅现在的手艺,也难免会有一些尺寸上的误差。
以后要精益求精,现在会铸造出残次品也无可奈何。
婶婶抱着孩子而来,“公主殿下,孩子饿了。”
李玥从锅里盛了一些米粥,耐心给小清清喂着,“婶婶,聊斋的第三卷印出来了吗?”
王婶给孩子擦着嘴,“今天刚刚印出来,用的还是老工坊的印具,太老旧了用起来不方便,耽误了两天。”
因为之前的流水线是木制的,也就导致了其使用寿命不长。
骊山的生产制造还要继续往铁器方向发展。
李玥用小勺子将米粥送入孩子口中,“明天便让人送入长安城。”
“喏。”
皇帝回到了宫中,朝会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开始。
对关陇旧门阀之策,李世民按照张阳的建议,交给了长孙无忌去办。
长孙无忌的人脉广,各地的士族也都是他在联络安抚。
酷暑刚刚过去,天气不像往日这么闷热了。
李承乾站在殿外,等着父皇与赵国公商量好事宜,再去禀报父皇避暑这些天,朝中发生的一些事。
殿内,李世民听着长孙无忌的禀报,一旁还有卢照邻正在把脉。
“陛下此去骊山回来,脉象比往日好了不少。”李世民收回手腕,整了整袖口,“看来以后要少喝酒。”
卢照邻躬身行礼,“臣告退。”
张阳是个注重养生的人,好似他一直觉得自己活不长,起居饮食也十分讲究,但凡用饭必有一道素菜。
朕也要活得久一些,来日还要将他吊死在承天门前。
“陛下,这是关陇那边送来的消息。”长孙无忌递上奏章。
“这些天,你也辛苦了。”李世民语气平澹。
“臣为社稷不敢怠慢。”长孙无忌的神色上多了几分惶恐,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陛下的脸色。
“看来关陇的那些旧族已然内乱,无暇顾及朝中。”
“不过只是权宜之计,以后还要应付的。”
计谋是张阳提出来的,他的话语很简单,这孩子办事粗糙,还需要长孙无忌来细细谋划。
这小子能够想到如此歹毒之策果然不是好东西。
李世民颔首道:“秋分这天,朕打算安排一场秋日游园,过后再开朝会,你让中书省的人安排一番。”
心中一盘算,再过三天就是秋分节气,长孙无忌行礼道:“臣明白。”
李世民放下奏章走来,握着他的手道:“辅机,当年朕与你意气风发,你我情谊最深厚,在他人面前,你与朕是君臣,在私下朕希望我们还如当年那般。”
长孙无忌面色感动,“那是自然。”
李世民满意点头,“好。”
“臣先去安排,臣告退。”长孙无忌转过身心情很复杂,陛下还说当年的情谊,情谊还如当年吗?
心中苦涩,当年的李世民现在已是天可汗。
当年的兄弟已是君臣,早已物是人非。
李承乾站在殿外,见赵国公出来了,连忙行礼,“舅舅。”
长孙无忌躬身行礼,姿势放得比太子更低,“已经商议好了,陛下打算在秋分这天举办游园,太子殿下可以入殿了。”
李承乾拿着三两份奏章急匆匆走入殿中。
长孙无忌心中带着落寞,径直出了朱雀门,便打算回府邸休息,却见有不少人正站在门前。
其子长孙冲急急忙忙相迎,“父亲,这些人都是来议论骊山的聊斋。”
长孙无忌看了眼这些人,“崔长史入府相叙如何?”
崔义玄任韩王府长史身兼朝中左司郎,他抚须道:“也好,老夫正要论论张阳那个妖人所写的妖书!”
自从张阳给大家发了俸禄,这人在朝中的名声好不容易有了起色。
文人们因为聊斋这卷书对张阳指指点点,他们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一边言语里还骂着,说着怪力乱神,荒诞不堪这些评鉴的话语。
而武将们不在乎,都知道朝中困难,以前发点饷钱也紧张,那时用粮食来补发倒也饿不着,可现在换成了银钱,这是实打实的,众人拥护还来不及。
文武两边的态度泾渭分明,隔阂更严重了。
各地的粮食收完,关中也到了秋季,此刻的尚书省门口堆满了各地送来的卷宗,因为尚书省唯一的官吏度支郎张阳不在,各级官吏也只好将奏章放在门口。
李丽质和李治带着一群弟弟妹妹正在收拾这里,“姐夫说了,他不在的这些天,我们要帮忙打理好这里。”
李治点头,“嗯,我们不能辜负姐夫的信任。”
这么一说弟弟妹妹更有劲了。
秋风吹过长安城,骊山上时不时传来几声响动,惹得山上的小动物好不安宁。
李玥丢出一块石头砸向土雷,石头落下便是一声炸响。
硝烟弥漫,她捂着口鼻,“还是炮仗好玩。”
张阳点头道:“确实不如炮仗好玩,我现在正研究一个落地触发的装置,我管那个叫手雷。”
“那就等以后再造,现今有了此等火器,战马便寸步难行。”李玥放低声音,“若是此物用到战事中,想来会让战事更惨烈。”
“嗯,火器一旦在军中使用,会使战争比之以前惨烈数倍。”张阳抚着她的发髻,“我们用来自保绰绰有余。”
夫妻俩离开的时候,炸了一地的坑,王婶陪同着夫妻俩下山,杨婶在远处放哨。
进行火器实验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这片山坡。
她回头看了看被炸过的山坡,此刻满目疮痍更不忍直视,地上大大小小数十个坑,若有人路过会想被什么人掘过吧。
眼前夫妻俩并肩走着,还在低声说着话。
回到家中,张阳洗去身上的硝烟味,换上干净的衣衫,李泰匆匆前来,“姐夫,姐夫!”
张阳重新坐下来,披散开湿漉漉的长发,“魏王殿下何事慌张。”
“外面!”李泰指着村口方向,一路跑来还没缓过气。
“难不成你父皇带兵要来踏平骊山了?”
“不是!”李泰慌乱摆手。
张阳重新坐下来,“既然不是,为何如此慌张?”
李泰灌了一口水,“姐夫又将一册聊斋送入了长安城?”
张阳点头,“是呀。”
“现在外面有不少读书人说姐夫写的妖书,在村外口诛笔伐,说是要和姐夫势不两立。”
“多少人呀?”
“十数个吧。”
“就这点人把魏王殿下吓成这样?”
李泰又道:“可他们拿着书卷,就要在村口焚烧,说是要让姐夫看看写这等妖书的下场。”
“烧吧,他们烧了我再印。”张阳喝着茶水,“让他们尽情地烧,反正都是他们自己用钱买的。”
“姐夫,要不我们还是缓一缓,如何?”
“缓什么缓!好几卷聊斋还没印出来呢,聊斋写得是荒诞的故事,所言皆是世间对错,烧吧!就算是他们把书都烧光了,我的生意只会更好。”
张阳一脸的惆怅,改口道:“倒是与生意无关,烧吧,他们越是烧得开心,这世间的正道之光会更璀璨。”
第五百一十三章 李泰在悲叹
“对了,魏王的殿下什么时候行冠礼。”
突然一问,让李泰脑子一抽,刹那间没有回过神,“什么?”
安静片刻,李泰再是定了定心神,“宗室那边说是十月。”
张阳喝着茶水点头,“那也快了。”
“姐夫!”李泰着急得跳脚,“倒是管管外面那些人。”
张阳又给自己续上茶水,目光瞅着这个胖子,“魏王殿下,坚持要持之以恒,最近是不是又松懈了。”
李泰错愕道:“又胖了吗?”
瞧着他脸上的肥肉,张阳点头,“确实如此。”
坚持要持之以恒,确实是管住嘴了,健身的强度还是要加大才行。
“外面那些人吵吵嚷嚷,若是人越来越多,难免会冲进来。”
大唐的文人气性一向很重,他们据理力争,能吵架绝对不会干坐着,不接受精神内耗。
动不动就会一头撞死以谢天下。
也不知文人的这股彪悍气是谁带起来的。
是郑公吗?
想了想办法,我可以不要脸,他们还是要脸的。
张阳小声对李泰说了两句。
“当真要如此?”
“魏王殿下还有其他办法吗?”
李泰惆怅道:“也罢。”
刚要离开这个小胖子又走了回来,他面色纠结,“姐夫,那个骊山尺……”
张阳拱手道:“我们骊山上上下下都已知晓,骊山尺这等神物就是魏王殿下所造。”
“姐夫……你!”
“我怎么了?”
“你……你太欺负了!”李泰欲言又止,气得挥袖离开。
就当越来越多的读书人汇聚在村口,李泰自然不能出现在人前,他让自己的侍卫扛着一块木牌,放在村口,木牌上写着一句话:一百贯一个人,可以入村据理力争。
之所以不出面,是李泰不想被这些人的唾沫给淹死。
一百贯一人?当看到牌子,这些书生士子也愣住了。
众人商议一番,要不就是大家一起出钱派人去和张阳理论。
有钱的读书人也有,没钱的读书人也有。
谁出钱多,谁出钱少有了争论。
谁都想要成为那个去和张阳当面理论妖书的人。
很快这些人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大家都不肯成为出钱最多的那个。
讨伐联盟很快就被瓦解了。
“竖子爱钱如命!尔等羞与此子共处一处!”一句狠话撂下就有人三三两两离开。
“学识涵养岂能用金银称量!若付了银钱我等岂不是与张阳一样。”
又有人撂下一句话语,转身便离开了。
看着这些士子离开,官道上,几个士族的老人气得牙痒痒,此刻真想掏出一百贯冲入骊山,与张阳论个三天三夜。
可这是一百贯呐,天呐!好贵!
李泰还在村子里来回踱步,见侍卫回来他匆忙问道:“怎么样了。”
“回魏王殿下,人已经散了。”
“解得了一时之围,姐夫此举只会让那些世家子弟更愤怒。”李泰也读了聊斋,故事荒诞,就连其中的朝代和官名姐夫都是杜撰的。
正是如此,在世家的类比之下,聊斋对世家这种以权力控制人心的表述,更加刺眼了。
侍卫小声道:“卑职以前也看过县侯所写的故事,像是乌鸦取水,三个和尚的故事,看着倒也没什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李泰懊恼地踢开脚边的石头,这些天没一件事是顺心的
,都在给本王添堵。
不想干了,想回长安了,想家了……
李泰悲怆地抬着头,就长安城这个样子,那里是家又不像个家。
他悲叹,他想指向那贼老天痛骂!
“或许是县侯经历多了,才会写出这些满是讥讽的故事。”侍卫多嘴说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李泰的怒目而瞪,又心虚地垂下头。
“传令!”
“卑职在。”
“去他的减肥,本王今晚要吃肉,大吃特吃。”
“喏!”
他心里也犯滴咕,从小就跟着姐夫忙经营,一个人的经历再怎么样都是有限的。
而且他的朋友少得可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写出此等故事。
从红楼到梁祝,再到现在。
就差没指着那些世家的鼻子说,你们都是混蛋。
而书籍卖得越好,知道的人也越多。
也就越发难以收场。
家里正收拾账目,将骊山的后续经营计划落实,一家人也准备回长安城了。
张阳拿着王婶送来的请柬,“陛下要用曲江池,他付钱吗?”
王婶犯难道:“宫里没有明说,说是明日一早请县侯去一趟曲江池商议。”
小武与徐慧正在收拾行李。
现在曲江池可是抵押在自己家的,那是我家的后院,皇帝也不能做这种夺人家产的事情吧。
岂有此理!
生活处处有烦恼,因为工厂改建的事宜,村子里的经营情况几乎是断收。
西突厥又送来几箱金银,李玥盘算了一番,“买高昌的棉花至少花费一千贯,到现在家里还有余钱三万贯。”
她抿着嘴有些委屈,“何时才能有百万贯家产。”
不论是洛阳还是西突厥,这两头送来的银钱都是暂时的,并不是长久之计。
总要经营好骊山这才是长久之计。
“咦,夫君这是什么?”李玥收拾着要带回长安的杂物,发现一块半透明磨砂质感的石头好奇道。
“这是玻璃。”张阳依着门解释道:“这些天我帮着在铁匠坊干活的时候,用他们的炉子煅烧出来的,质地不怎么样,本想着碰碰运气。”
李玥将它对着阳光,“这是琉璃吧。”
“算是。”
“这东西很值钱的。”她的双眼冒光,一扫之前的阴霾。
张阳从她手中夺过,“我打算用这个来做我们新家的窗户,玻璃窗户透光好。”
李玥一咬牙又夺了回来,“谁家用这般珍贵的琉璃做窗户?”
“好吧,这块玻璃就当送你了。”
“哼!不能惯着夫君的坏习惯。”
“这不是坏习惯,等我掌握了配比和配方,想要多少有多少。”
“那也不能用来做窗户。”李玥拿着鸭蛋般的玻璃块,眼神很是坚定,“上一次就是夫君想要将茅厕修在卧房边上。”
夫妻俩又吵起来了。
小武和徐慧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正坐在家门口看着。
媳妇守财,家里但凡有些值钱的物件都离不开她的魔爪。
“琉璃用来做窗户还能防止漏风,冬天的时候你就不用害怕冷风会漏进来了。”
“不行!要是我们家用琉璃装窗户,传出去岂不是被人非议。”
“谁敢非议,我让魏王炸了他家的祖坟。”
争执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将这个计划搁置。
吵架归吵架,一家人还是要其乐融融地回长安城,不回去不成,满朝
文武还指着自己给他们补贴家用。
马车驶动,张阳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耳边是媳妇与两个弟子的议论。
徐慧小声问着:“这个琉璃真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吗?”
李玥点头,“嗯,夫君说的。”
张阳感觉自己的额头多了几条黑线。
小武着急道:“以前我也见过琉璃,可漂亮的一个琉璃杯。”
“下次让你师父做成杯子的模样,我们天天用这个喝茶。”
“那也太奢侈了。”
马车内传来了满是期待与憧憬的话语。
到了城前,张阳扶着媳妇和两个小丫头下了马车,将马匹交给了城前的马夫。
给小熊戴上斗笠,以免它的熊样惊扰长安城的居民。
这要是别人想要带着这般壮大的牲口进城肯定不允许。
也就是公主一家,才有这个特权。
守在城门口的将士们看到张阳也是一脸笑容,这位朝中度支郎管二十四卫府的饷钱,巴结还来不及,更不要说得罪了。
两个月没有回来,回家的这条小巷依旧僻静,没有人烟,四周的空房子也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倒塌。
小熊抬首闻了闻,先是找到了家的方向,它飞奔而去。
来到门前,它正用爪子扒拉着门上的锁。
杨婶上前支开它,打开老旧的锁,一推院门,小熊就钻了进去,到处闻着。
张阳拉着一车行李,小武和徐慧在后方推着。
行李进了院子,便开始大扫除。
里里外外忙活一整天,一家人便早早入睡了。
第二天的早晨,张阳做了一桌子的早饭,便出门前往曲江池。
东市这条小巷无人踏足,在长安城有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难得,四周全是破落的房子,也没人住。
来到曲江池入口,王公公正站在这里。
“老王啊,今日气色好了不少,是不是吃我们骊山给的补药了?”张阳拱手笑道。
“昨日确实用了一些。”王公公侧身邀道:“陛下就在里面,县侯随老奴来。”
走入曲江池,这里还是和往日一样,只是到了秋季,曲江池边的树木都落下了叶子。
早晨的空气也清冷了不少。
李世民正双手背负站在水榭中,给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张阳跟着老王走入水榭,行礼道:“听说陛下要在曲江池办游园。”
“朕许久没开办游园,近来与宗室和长安城的勋贵们有所疏离。”
“敢问陛下,这一次办游园准备多少银钱。”
“你放心,这钱不用你出。”
曲江池内很安静,四周无人,偶尔有三两条肥得不像话的鱼跃出水面。
张阳走上前,“陛下,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觉得朕又奢靡了?”
“倒也不是,臣只是觉得,这种事情确实不用我出现,可陛下要给我钱。”
“呵呵呵……”李世民冷哼笑着。
“陛下是不想给钱吗?”
“这曲江池本就是朕的。”
张阳叹道:“陛下,此言差矣,当初为了对付秋收收粮,臣借给陛下银钱之时可答应以曲江池做抵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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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押给我们了,也是我们家的后院,陛下做出夺人家产这种事情,臣自然是无力反抗,可要是郑公他们知道了……”
李世民闭上眼,手中的拳头紧了几分,“朕一直将你当自家人看。”
“既然是一家人,更要明算账,这种道理陛下不会不懂吧。”
身为仁德明君,又是堂堂天可汗,李世民自认名声已经很不错了。
皇帝夺人家产这种事情传出去确实不好听。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你要多少银钱。”
张阳瞧着眼前的风光,“不得不说陛下的眼光很好,夏日的时候,曲江池太热,不好久留,可在秋天这里的风光正好,也正是在秋园的好时候,陛下看看这远处的风景,多好看呐。”
李世民板着脸,“还不是你们拦着朕修建太液池,朕也不会想着来曲江池。”
“陛下开办秋园,一天六十贯如何?这么好的场地,臣以为已经很划算了。”
“朕说过这次秋日游园在曲江池办,但朕没这么多银钱给你。”
皇帝有小金库,看来这个小金库并不富足,省吃俭用留下来的银钱,好不容易想着挥霍一把。
自陛下登基,李世民一直以来善待当年的有功之臣,他也需要维系人脉与名声,做个亲民和善的皇帝。
“陛下要不写一张借据如何,我们以后再算账。”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你连六十贯钱都要与朕计较?”
张阳笑道:“其实这些天骊山的手头也紧张,陛下此次来避暑的花用也都是魏王殿下出的,一共一百三十贯,难道陛下以为是免费的吗?”
“青雀付的银钱?朕为何不知道这件事。”
“魏王殿下孝顺,他自然不会告知陛下。”
现在李世民才知道,青雀都比朕有钱!
好久没有注意过骊山的经营了,青雀去骊山不回长安城,也有两年,这两年他吃用皆在骊山,想来他也攒了不少银钱。
这小子可以拿出八百贯,朕现在拿出一百贯都显得吃紧。
张阳又道:“陛下,考虑得如何?”
李世民沉声道:“可以,朕写!”
“那太好了。”张阳咧嘴笑着,“这一次骊山的赋税已经准备好,届时给了朝中陛下的花用又能宽松不少。”
“说来也是。”李世民应声点头。
第五百一十四章 女婿总是煞风景
君臣俩人站在曲江池的水榭中,李世民眉头紧锁,“漠北传来战报,李绩大破薛延陀前军,直扑薛延陀牙帐。”
“大将军旗开得胜,臣为陛下贺。”
李世民又道:“除了李绩的禀报,还有夷男可汗的书信。”
张阳思量道:“是吗?”
“这件事之后再与你说,倒也不着急。”李世民看着眼前的景色,“以前没觉得曲江池的风光这般好。”
“此地许久没有人踏足,自然景色宜人,还有曲江池的鱼更肥美了。”
“杀鱼未免煞风景。”
“这是我家后院,我想杀就杀了。”
萧瑟秋风吹过,李世民摇头叹息,“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来布置,朕希望你明日也能来。”
“我这人不好游宴。”
“你要是不来,朕就将李孝恭贬到岭南去。”李世民丢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张阳屏息,忍着要骂人的冲动,恶毒的天可汗啊,竟然要挟我。
事实证明,跟皇帝和谈钱可以,跟皇帝谈面子肯定不行。
张阳用池水洗了洗脸,也没了心思继续看风景。
东市的集市上,此刻人来人往,张阳买了一些肉菜,程处默便来了。
“知道你回了长安城,某就来看你。”
张阳递给他一根萝卜,“事情如何了?”
程处默咬下一口白萝卜,嘎嘣嘎嘣在嘴里嚼着,“大理寺那边的事情摆平了,都是许敬宗安排的。”
张阳一路走着点头。
“事情算是摆平了,孙少卿这人没这么好湖弄,他闻着味不对,此刻揪着桉子不放。”
“大理寺有这样的人主持,也是一件好事。”张阳又回头看向他,“明天的曲江池游园你去吗?”
程处默点头,“家里的老货说了,若是不去要挨一顿毒打,某又打不过他。”
多么汗颜的话,父子俩人还打架?
他老程家的门风果然彪悍。
张阳又买了一些柿子,继续叮嘱道:“洛阳那边的事情要盯紧,过些天可能会有动静了。”
俩人在路边坐下来,程处默嘴里还嚼着萝卜,“要如何下手?”
张阳从布袋子中倒出一些铜钱,一文一文地默数着,啧舌道:“他们要只是正常的买卖,我们自然拿他们没办法,可他们要是因为银钱不够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处默兄就可以动手了。”
“洛阳的桉子,长安城也能插手吗?若是洛阳的桉子归洛阳管,以这些世家子弟与地方官府的勾结岂不是无从下手?”程处默说着心中的担忧。
张阳神色凝重,“要真出了什么乱子,说不定连我们的人手都会被他们牵连,这些疯子保不齐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
听着集市上的叫卖,还有眼前的路人。
“我们不是有个尽职尽责的孙少卿吗?应付他这种人很棘手,若有一些大事能够分开他的注意力,我们不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程处默一拍大腿,“果然,与人谈话还是要多用一些智慧。”
张阳稍稍点头,“要动洛阳的子弟,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需要很多人手,你可以先找上官仪来安排,必要时可以将我们的人手全部调动起来。”
“懂了,把这些人像珠子一样串起来。”
张阳点头,“想要一网打尽不容易,可以先拿一部分,一步步往深处抓。”
因为今年岭南气候好,甘蔗的长势也不错,岭南沿线都是丰收,李泰花了不少银钱去岭南收购蔗糖,算上去年到现在蔗糖的存量只有百石,目前还有岭南的蔗糖不断往骊山送来。
发往洛阳的白糖到如今已有二百石,一旦将存有的白糖发往洛阳,价格势必下跌。
反观骊山,因为运输能力缓慢的当下,运输方面只能靠一批批人手慢慢运,可能要到秋后冬季,从岭南长途跋涉而来的脚夫,才能完成蔗糖的交付。
蔗糖本没有这么贵,算上人力运送成本翻了好几番。
要是在岭南买一斗蔗糖只要六十钱,可送到骊山蔗糖的价格翻了五倍。
要不是提炼成白糖,被洛阳那些家伙抬到了一斗两百贯,光靠普通贩卖就是赔钱的。
今年的年景好,提炼个三百石白糖多半不是问题。
白糖的生意盘子并不大,白糖的保有量也并不多。
张阳还想问问处默之前看上的姑娘如何了,等回头再一看这个家伙早就走远了。
因为聊斋的流入,长安城再一次掀起了阅读的热潮。
就连原本不识字的人也都开始学着读书,也会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用几钱花费请个识字的人讲述书中的故事。
书籍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到就算世家门阀花了巨大的力气抵制,也无法阻挡这些故事的流传。
李玥正在家中给两个丫头讲述数列运算。
张阳洗着买回来的肉菜,仔细听着,再过一段日子她们就可以学习公式运算,再是应用题和几何题。
一堂课教完,张阳也做好了午饭。
围着饭桌坐下,李玥端着碗小声道:“夫君,听说这一次游园,父皇安排了不少勋贵。”
“反正你父皇是付了银钱的。”张阳说着话拿出借条。
“六十贯钱?”李玥看着画押上父皇的字迹,点头道:“这倒不错。”
“等游园结束之后,要让你父皇安排人打扫干净。”
饭后,张阳继续在自己的工作台上忙活,骊山现在用的游标卡尺没有罗盘,量尺的读数决定了制造的精度。
要量尺千分读数很难。
想要做出千分尺,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
张阳搜刮着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以前家里很困难,尺子坏了也都是自己来修。
有了游标卡尺也加大了测量的范围,深度,宽度,直径都可以用来测量。
铸造业就是这样,基础铸造与工具有着分不开的技术。
张阳抬头看着墙上的设计图,这是一个巨大的炉子,可以通过煅烧,将骊山现在的铁锭煅烧,再是经过一个巨大的轮子将其碾过。
算是一个小型的热轧过程,因为温度上的达不到要求,也只能照葫芦画瓢,尽可能完成得好一些。
李玥拿着账册而来,“夫君,这是我们今年要交的赋税。”
张阳打开册子瞧着,“八千贯……这么多?”
“嗯,因为年初的时候我们的羊毛做出来的织布卖得很好,而且今年突厥那边送来的羊毛比往年多了三百石,今年还可以挣得更多。”
她还有些小得意。
“长安城这边的尚书今年还会找骊山进货吗?”
“当然了,小虞说已经有不少人在打听我们的骊山的新作坊的建造情况,尤其是一些远道而来的商贩,他们打算将布匹卖到更远的地方,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赚更多的银钱。”
一边说着话,李玥又翻开另外一份账册,“一万石陈粮已经送到了河西走廊,不少西域人都想要买我们关中的粮食,年初的时候西北酷寒,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为了度过今年,他们势必要买粮食。”
“运筹帷幄,料事于先,哪里缺货卖哪里,我们骊山有你这位女主人精打细算,哪儿能不发财。”
听着夫君的话语,李玥抬着下巴,“如此一来就算是父皇不还钱,不出三年就可以将我们付出的成本都收回来。”
张阳握着她的手,“你父皇要是不还钱怎么办?”
李玥笑道:“不妨事,用土地和资源来抵债就可以,但抵押的价值多少,我们要另作斟酌。”
“该还是要还的,你父皇不还,让你父皇的儿子还,咱们家还有公证人在呢。”
注意到夫君的手又不老实了,夫妻俩打闹着。
说到用琉璃装窗户的事情,李玥的态度坚决,“家里就算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这不是浪费这是物尽其用。”
打闹着回了房间,要劝说媳妇认同琉璃装窗户的事情,还要徐徐图之。
“媳妇,我们用琉璃来装门好不好。”
李玥一咬牙抬起一脚。
张阳连人带被褥,被踢到了床下。
狼狈地爬回床,媳妇越来越强势了。
想要实现玻璃门窗,以后还要好好哄哄她才行。
皇帝要在秋后开朝之前,在曲江池举办游园,此刻的曲江池来往勋贵众多。
有不少人都是提前到了。
家中,李玥给两个小丫头换着衣裳,两人个子一样高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像极了双胞胎姐妹。
打理好她们,李玥又从箱子中拿出一件新衣裳,“现在天气忽冷忽热的,夫君还是不要穿得太单薄的好。”
给夫君披上衣服,再系上腰带,“嗯,这样看起来精神多了。”
她自己穿着红色的衣裙,对镜将头发束起来,戴上簪子,妇人模样的装束很得体。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眼神还是一样灵动。
夫妻俩也才年过二十,正是最有朝气,最漂亮的时候。
“这簪子用了好多年了吧,你母后不是送了不少装饰吗?”张阳费劲地穿着靴子。
“母后送的簪子在隆重的场合才能戴,只是游园不用太刻意。”正说着话,李玥一扭头就看到夫君递来的一个簪子。
“咦?这簪子是从何而来。”
一根簪子银白色,落在手中沉甸甸,很光滑,还有些反光。
走到她身后,张阳给她戴上,再是挂上小小一串珠子,“现在看着怎么样?”
李玥满意地打量,“嗯,很好看。”
“我自己闲着无事打磨出来的。”
若不仔细看,像是银子做一般。
比不上玉簪贵气,倒也显得富贵。
“皇姐!”院外传来了李丽质的呼声,她跑进家门还带着东阳与高阳。
李玥装点好走出家门,“你怎么来了?”
李丽质嬉笑地挽着皇姐的手臂,“母后就在院外,说是我们一起去曲江院。”
“小武小慧,我们一起去。”
李玥抱起孩子一起出了家门。
杨婶留在家要看着这头熊,张阳确认一番,这才跟上了皇后的车驾。
媳妇还有长乐公主与皇后坐在车驾内,张阳走在一旁还能听到她们的话语。
走到曲江池,入眼的是来来往往的勋贵与宗室中人。
皇后的车驾从入口进去,绕过众人,去了后方的庭院。
李世民正在这里,他手里还拿着之前在骊山用过的鲁班锁,“朕专研数日,终是将它解开了。”
王公公走上前小声道:“陛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世民点头,“那便去见见他们。”
从楼阁中走出,一旁的宫人敲响钟声,众人的目光看来,见到了陛下与皇后。
李世民说着这一次游园的祝词,也说着今年丰收的盛况,皇帝的心情很好。
围着曲江池的人们,都在注目这位天可汗。
大唐立国至今,不少都是当年一起征战沙场的功臣,如今的大唐正是凝聚力最强的时候。
“大唐万胜!大唐万胜!大唐万胜……”
李世民的一席话说完,底下传来一片欢呼声。
对现在还不怎么强大的大唐来说,度过了最困难的贞观初年,每一年的粮食丰收,对大唐来说都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太常寺的舞妓走入曲江池中心的水榭,鼓乐声响起,她们在水榭中起舞。
李世民重新坐了下来,“张阳,你看看这等胜景,朕的大唐江山何愁不能强大!”
“是呀,大唐很强大。”张阳惆怅道:“可是来年的俸禄还没着落。”
李世民沉着脸扶着额头,“朕发现与你谈话,很费神,也很煞风景。”
李承乾快步走来,“父皇,许国公与舅舅就在台下,有些话想要与张阳商议。”
李世民颔首道:“那就请上来朕一起听听。”
“喏。”
一听到许国公高士廉,与现在的国舅长孙无忌,李玥的神色就凝重了几分。
她跟着皇后一起退到了帘后,与母后讨教着养孩子需要注意的地方。
曲江池内很热闹,长孙无忌扶着高士廉走到高台,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李世民上前扶着高士廉,“舅父近日身体可还好?”
高士廉拄着拐杖行礼,“让陛下挂念了,老臣的身子尚可。”
李世民朗声道:“赐座。”
三两张桌桉搬上来,几人入座,高士廉与长孙无忌一起向李世民说着今年丰收的祝词。
大唐正处于农耕恢复期,中原的农耕还没恢复到巅峰时期,古往今来都一样,不论是帝王还是地方士绅都会摆宴席庆祝丰收,总归是个农耕大国,国之安定皆在农耕与民生。
第五百一十五章 贞观菜
今天的天可汗格外豪气,他挥袖道:“上酒,将朕从骊山带来的卷心菜给诸位尝尝。”
“谢陛下。”
站在高士廉与长孙无忌身后的左司郎崔义玄躬身道:“陛下,其实今日老夫是来与中书度支郎张阳论述的。”
李世民先是盘腿坐下,笑道:“先尝尝卷心菜,再论无妨。”
三两宫女将酒菜端上桌,张阳看了一眼菜色,卷心菜用水煮了煮,还有一些油花。
高士廉拿起快子尝了一口,评鉴道:“此菜尝着有些脆口,又有一股甜味,甚好。”
李世民抚须道:“朕此去骊山避暑,收获颇多,这卷心菜种起来容易,凛冬时节还能有所生长,将其腌制之后酸甜之口也不错。”
高士廉点头道:“不知此菜是从何而来?”
见李世民看向自己,张阳稍稍一礼,“这是在下从几个波斯商人手中买来的,倒是运气好还留下了菜心,便种下没想到还能种活,其实古籍中亦有对其的记述,要是天寒打霜之后口感更好。”
长孙无忌仔细嚼着,“关中缺少这等蔬菜,臣为关中乡民贺。”
李世民一脸的慈父笑,“朕将其称为贞观菜。”
好你个天可汗,明明是骊山种出来的菜,你就这么夺了名号叫贞观菜。
张阳再是一看,这皇帝竟然还在偷着乐。
“朕此去骊山亲事耕种收割麦子,也与一些老农交谈,这才发现了咸鸭蛋的腌制之法。”
张阳插嘴道:“陛下,改名叫贞观蛋是吧。”
李世民扭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神情不悦,“咸鸭蛋就是咸鸭蛋。”
“臣只是随口一说。”张阳重新站定。
眼看气氛也差不多了,高士廉开口道:“骊山的聊斋,老臣领教了,张侍郎能够着书如此,令人钦佩。”
张阳摆手道:“许国公此话在下不敢当,书是一个叫蒲松龄的先生所写,此人好听打听一些奇闻异事,才有了此书,在下不过将其写下来而已。”
长孙无忌又道:“左司郎崔老先生对这卷书多有看法。”
崔义玄坐得端正,他稍稍低头抚着发白的胡须,“老夫乃清河崔氏中人,此生阅有万卷书,典籍杂书无数,敢问张侍郎,你撰写此书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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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叫做蒲松龄的老先生所写,并不是出在在下之手。”
崔义玄闭眼沉声道:“老夫当年结交过天下名仕,从未听说过蒲松龄其人。”
“是吗?那可能是他老人家不好交友。”
“不论是出自何人之后,此书是因为骊山才会在坊间流传,历代典籍皆以君子之道为先,这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容不得魑魅魍魉作祟。”
“老先生说的是。”张阳笑着。
崔义玄终于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年迈的他说到激动处气息有些不顺,“你还年轻,应当多阅先贤典籍,当年老夫苦读数十载参悟为人处世的道理,老夫若有你这般年轻,应当效彷先贤着书为天下先,而不是写这种荒诞故事,误世人。”
台上的气氛很不好,李世民的脸色也不好看。
倒是在场的都是宫里的人,还有太子在一旁,皇帝没吱声,只是沉着脸默不作声喝茶。
“老先生说的是,相比之下在下与老先生年轻时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老先生学识渊博,在下所学不过是骨肉皮毛。”
崔义玄听了中肯点头,“若老夫与你相识在前,想必定要将你收入门下,好好教导。”
瞧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张阳又要笑了,当着李世民的面挖墙脚,这个崔老先生看似不想活了。
又是清了清嗓子,张阳叹道:“可惜了!”
崔义玄狐疑道:“可惜什么?”
“您也不是不知道在下的性格,满长安城皆知我张阳是个行为古怪的妖人,岂敢拜入老先生门下。”
“也是……你也错过了年纪,又是朝中重臣,自然不能再拜入清河一脉。”崔义玄也是一声叹息,“老夫今日来与你说教,你可服气?”
张阳咧嘴一笑,“太服气了,说教得好,说的高明,在下太佩服了。”
这些话让崔义玄有些错愕,本以为会是一番激烈的争论,甚至做好了与这个妖人拼了老命的准备,只是对方这般谦逊,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心中不禁发问,他平时都是这般谦逊有礼的吗?
张阳给他倒上酒水老先生,“老先生这番说教,让在下如醍醐灌顶,您早干嘛去了?”
崔义玄欲言又止,是呀……早干嘛去了。
长孙无忌笑道:“晚辈与小辈能够如此洽谈,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我等应共饮此杯。”
李世民举杯道:“饮甚。”
在此楼台上,众人心思各异,长孙无忌想的是安抚住士族,在陛下要完成宏图大业的同时,稳住世家,不要让他们作乱。
高士廉此刻坐着,目光在崔义玄和张阳之间摇晃。
都是老狐狸,一个个都是活成了人中的人精。
张阳清了清嗓子,“晚辈应当多与老先生讨教才是,往后应当多多走动。”
崔义玄朗声笑道:“老夫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着书了,应当多学前贤典籍,多读孔孟之说。”
又给他老人家倒上酒水,几杯酒水下肚,这个老先生已经脸颊通红,看来酒量并不是太好。
张阳双手举着酒杯,“在下正有此意,不该年纪轻轻就胆敢着书,误导世人。”
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张阳放下酒杯,“老先生,我还年少,德不配位,才名对在下来说就是一个包袱,眼下若能将这个包袱拿下,得到诸位前辈指点,在下幸甚之至。”
“好,有此见地,老夫不枉来此一趟。”
李玥站在帘后听着夫君与这个老先生相谈甚欢,心中越发疑惑,以夫君的性情不该是这样才对。
每每夫君做出一些反常的事情,那就是有人要倒霉了。
长孙皇
后问道:“这位老先生一直以来不得你父皇的重用,尤其是清河一系。”
李玥皱眉道:“看夫君和这位老先生相谈正欢呢。”
酒桌上,张阳正在教着赵国公,高士廉,还有崔义玄划拳。
李世民看着好奇,眼神里还有些鄙夷,饮酒本就是庄重之事,怎么能如此滑稽。
崔义玄也醉了,长孙无忌扶着他离开。
临走前,高士廉眼神盯着张阳,又看向楼台下勋贵宗室将领们的欢声笑语,“众人都醉了,唯有你还清醒。”
张阳撑着脑袋,“许国公说笑了,其实我也醉了。”
“呵呵,你才是最清醒的那个。”高士廉说完又向陛下行礼,“老臣告退。”
李世民对王公公道:“送许国公。”
“喏。”
看着人被送走,李世民放下手中的酒樽,“此番谈话,你好似要和那崔义玄称兄道弟了。”
张阳收起神情,脸都要笑僵了。
“在场的都是老狐狸,臣能怎么办?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陛下不会帮我。”
李世民沉声看向远处,从这处楼台可以一眼看尽曲江池的景色,“天色不早了,朕也该回去了,明日早朝你也不要耽误了。”
“臣领命。”
陛下带着一家人离开了,张阳跟着走下楼台送别。
这里的宾客未散,也由着他们庆贺了,反正是陛下讨钱。
走在回家的路上,李玥问道:“那位老先生明明就是来欺负人的,夫君为何还百般奉迎?”
张阳笑道:“你还记得狂人日记写的是什么吗?”
“吃人?”
“再想想……”
李玥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道:“今日的事情肯定会传遍长安城,夫君太坏了。”
“他们越是这么做就说明他们害怕了。”,张阳深吸一口气,“他们越是害怕,我们就越不能停下。”
李玥对王婶嘱咐道:“麻烦婶婶明日就将狂人日记拿到长安城来卖,至于聊斋的那几卷先留着,往后再慢慢卖。”
“喏。”
张阳答应崔义玄不再着述,不再写聊斋的事情传遍了长安城。
面对崔义玄说自己德不配,才学不配,这件事传在长安城各个坊市。
裴行俭闲来无事就喜欢坐在外交院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从未见过张尚书其人,倒是常常可以听到他的事迹。”
薛仁贵手里捧着书卷,“确实如此。”
裴行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薛大哥自入外交院以来,手不释卷,几乎成了一个书虫。
科举两次落第,对他的打击太大,现在正立志要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人。
第二天的早朝,许久不上朝的张阳差点误了时辰,赶在陛下来之前匆匆走入太极殿。
避暑期间的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看着李世民走入朝堂,张阳还没睡够。
站在原地,跟随群臣山呼之后,睡意便袭来了。
张阳站在原地闭着眼,睡梦中自己正坐在坦克上,一炮轰开了长安城。
“张侍郎?”
听到一声呼唤,梦境破碎……
张阳睁开眼看着太子,“原来是太子殿下。”
李承乾苦笑不已,也不好多说张阳早朝第一天就睡觉,早朝睡觉的也不止他一个。
程咬金大将军和李大亮将军,都还杵在原地睡着。
张阳提了提精神,“太子唤我何事?”
“父皇请张尚书下朝去甘露殿议事。”
提了提精神,张阳又
整了整官服。
李承乾叹道:“随孤来。”
“喏。”
跟上太子的脚步,张阳回头看向殿内,程大将军和李大亮将军才是功力深厚呀,能够在朝堂上睡得入定一般。
要不是有许敬宗给自己打掩护,哪能睡得这么舒坦。
一路来到含风殿,乍一看这里的人还不少,尉迟恭大将军,牛进达大将军,郑公,房相,赵国公。
文武双方的人都齐了。
李世民朗声道:“就差你了,入座。”
“喏。”
张阳走到王公公身边的椅子坐下,看太子没座位,他倒是给了一个放心的眼神,安静地站在一旁。
房玄龄道:“陛下,李绩大将军已经拿下了薛延陀诸部,夷男可汗已回故地,而伪可汗拔灼,逃去回鹘,并且被回鹘的可汗收留。”
李世民点头示意接着说。
“此战李绩已然大胜,只是夷男可汗打算向大唐借兵,攻打回鹘。”
回鹘坐落薛延陀的北面,位于贝加尔湖以南,张阳想着疆域范围,也算是一个北方的大国,再往北就是毛子了。
回鹘以西与尹犁河接壤,自隋末天下大乱,回鹘也借着与阿史那的世仇与突厥结怨。
这里面恩怨还挺纠葛的。
牛进达站起来躬身道:“陛下,不用借兵给那夷男可汗,只消给末将两千兵马,便可灭了回鹘!”
房玄龄劝道,“回鹘距离关中路途遥远,途经突厥,薛延陀两地,关中入秋,北方天寒地冻。”
牛进达又道:“陛下,将士们不怕冷。”
李世民点头一脸欣赏,“朕的将领有此心气,何愁四夷不定!”
“唉……”
这场谈话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众人皆是看向叹息的张阳。
李世民颔首道:“张侍郎有何高见?”
“陛下可知这薛延陀一战花去了多少粮饷?”
“多少?”
张阳将衣袖摆在膝前,“李绩大将军带着五万大将军,长途跋涉,所用粮草两千石,人吃马嚼!这一仗的成本怎么算?”
李世民斜靠着椅子,皱眉道:“回鹘敢收留薛延陀的伪可汗拔灼,朕身为天可汗不能坐视不管。”
张阳一脸的惆怅,“呵,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