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六章 让皇后头疼的翁婿关系
松赞干布眉头直跳,“天可汗如此尊贵的人,生活还会困苦吗?”
“是啊,朝中处处要花钱,明明还如此紧张,他还要想着修建太液池,用来给他这个天可汗钓鱼为乐。”
岑文本继续记录着,只是手中的笔慢了不少。
松赞干布点头道:“听了唐玄奘的建议,吐蕃也在修建布达拉宫,吐蕃需要一个族人敬仰的所在,就像是中原的长安,就像是秦时的咸阳。”
这个吐蕃赞普把诸多部落之间的不和比作缺少共同敬仰的方向。
他的想法确实不错,可就算是这么做了,在人心尽失的情况下,能够收回来的人心又有多少?
人们会拥护你往往不是你建设了一个多少宏伟的所在,而是你的所作所为能否受到人们拥戴。
这才是根本所在。
而且这个道理在中原已经被检验了无数次了。
外交院除了加强吐蕃与中原之间的交流,更重要的是在与这个吐蕃的国君争抢人心。
人都是现实的,就算是吐蕃人也希望能够安定下来,他们能够信任松赞干布一次二次,可以后呢?
就因为这样的信任,松赞干布才能领着吐蕃部族发动战争,并且收复羊同,苏毗,彭域等地,一度让吐蕃扩张。
三年前,正是吐蕃的巅峰,松赞干布这个年轻的赞普,看了看四周,发现东方有一个大国这个大国就是大唐。
他想要挑战大唐。
松赞干布带着吐蕃的绝大多数青壮年投入战争,在凉州攻城失败,损失惨重。
而在之后的战斗中,战事虽有起伏,最后还是在苏定方和牛进达的前后夹击之下败得七零八落。
导致现在吐蕃损失了众多青壮年人口,这些人是吐蕃的生产力,损失了这么多人家部族当然也不乐意。
这种信任的代价很大,在这种代价下,还会信任他吗?
也正是现在吐蕃人心离散的时候,外交院也在这个时候苦心培养人手,趁这个时候,让更多的吐蕃的部族归于大唐。
国君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吐蕃的众多平民普通人能否向大唐臣服,去收服松赞干布不现实,让他一个人臣服并不能说明什么。
让所有的吐蕃人成为大唐的子民,让他们学习关中文字,说关中话,学习中原的礼法礼制才是正道。
这方面的事情一直都是张大素在安排,以搜集吐蕃风土人情的典籍为由,派出了数十个精明能干,善游说之人拉拢吐蕃的大部落的贵族子弟。
松赞干布不解道:“天可汗当真是如此人物?”
“何止如此,天可汗现在还很飘。”
“很飘是什么意思?”
“就是飘飘然,很膨胀,就是骄傲自大,不考虑战争的成本与收益着急去攻打薛延陀,他能收回出征的成本吗?”
“原来是这样。”
松赞干布喝着茶水,天可汗要攻打薛延陀,听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岑文本,一边记录冷汗直流,张尚书的话语越来越危险了,评价天可汗的为人就算了,还将这种朝政大事说出去,这是能说的吗?
“想来县侯为了国事,时刻担忧。”
“是呀。”张阳直抒胸臆,感慨着,“俗话说得好有多大的锅下多少的米,天可汗应当量力而行,还有天可汗那几个孩子,一个个都教成什么样了,太子殿下老实憨厚,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还有魏王殿下,要是魏王殿下能够即位将来一定是个昏君。”
许敬宗越听越觉得不对,此刻好想把张尚书的嘴堵住。
张尚书可以不要命,外交院上上下下都还要活着的呀。
“老松,你觉得呢?”
听到这个怪异的称呼,松赞干布有些接不上话。
“说赞普生分了,就当是交给朋友,就叫老松了,方便不绕口。”
松赞干布诧异一笑,“县侯为人直爽,与外界传闻性情孤僻大相径庭。”
“老松啊,我们谈归谈,上一次为了吐蕃和大唐停战,那些约定你还记得吧。”
一口一个老松,话语听着很亲近。
说到当初的约定,松赞干布一手攒拳神色也紧张了几分,“禄东赞说这都是你逼迫的。”
张阳又道:“不论怎么样,当初的约定都已经写了下来,而且还留有字据和印信,吐蕃不会不认吧。”
松赞干布缓缓点头,“我们认。”
“那为何当初说好赔偿三十万贯,到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
“我们会想方设法还给大唐的。”
几个随行而来的吐蕃人面对这等屈辱此刻咬牙切齿。
他们的脸色不善,许敬宗也紧张了起来,要是这些人动手,不论说什么都要保证张尚书的安全。
也不知道魏王殿下的侍卫打不打得过他们。
张阳又道:“老松!我们不妨这样,之前说好的茶叶买卖安排在河西交易,往后茶叶到了吐蕃你可以转手再去卖给吐蕃的其他人,又或者卖给波斯,天竺都行!赚来的银钱都用来还债如何?”
又是安静了好一会儿,松赞干布也在犹豫。
“我知道吐蕃人淳朴,不知道买卖这一行要如何作,听说在西域有一伙人,他们自称是昭武九姓的后人,他们游走在西域诸国各部,有着很好的销售渠道。”
“若是吐蕃可联系上这些人,茶叶的买卖就能扩展到西域乃至波斯以西,或者是天竺,这是大好事。”
张阳微笑着,“老松?你在听我说话吗?”
又是回了回神,松赞干布叹道:“回到吐蕃之后,会去尝试的。”
“像我们大唐这么好的债主去哪里找,既要帮助你们赚钱,还要你们还钱……”
明明就是一个坏透的人,坏到了难以启齿的地步,姐夫竟然还将自己感动。
李泰很为将来的吐蕃担忧,也替这位老松的后半辈子担忧。
两人的谈话停顿了好一会儿。
“可否与我一起面见天可汗吗?”
松赞干布终于开口要见陛下。
张阳点头,“你可以先回长安城休息,明日下了早朝我便来驿馆接你。”
转头看向许敬宗,张阳又道:“带赞普先去休息,你安排一下。”
许敬宗躬身点头,“喏。”
岑文本也重新站起身,晾干墨迹收拾了一番也回去了。
张阳坐在村口喝着茶水,“终究还是来大唐了。”
心中正感慨,见李泰目光幽幽。
“魏王殿下,为何这么看着我?”
李泰板着脸,“要怎么问?”
张阳站起身,放松着自己的肩膀,“刚刚在山上搬了这么多东西,现在浑身的骨头都在酸痛。”
李泰鼻孔出气,咬牙切齿,“要如何问呢?”
许敬宗带着松赞干布回长安城了。
宫里来的人也走了。
过了片刻,汝南公主带着孩子回来了,张阳带着一家人也走了。
留下李泰还站在原地。
侍卫看着入定一般的魏王,“魏王殿下?”
李泰勐的一回神,“你们两个站好,假设你们背后各有一扇门,现在本王问你们,哪一扇是生门。”
“魏王殿下,卑职身后的这扇是生门。”
看着自己侍卫谄媚的笑容,李泰又道:“本王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话?”
“卑职对魏王殿下只会说真话不会说假的。”
拿起姐夫放在石桌上的扇子,他拍打着自己的侍卫,“本王还觉得你说的是假话。”
“卑职对魏王殿下忠心不二。”
李泰摆手道:“不,不是这样的。”
天色入夜了,李泰像个孤魂一般在田间地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脑子中一直想着姐夫说过的题,如何判断生门,死门。
而且只能问一次。
那又要如何才能知道谁才是说真话的那个?
在渭水河边,停下脚步。
李泰使劲抓着后脑勺,招手叫来自己的侍卫。
侍卫小步跑上前躬身道:“魏王殿下有何吩咐。”
李泰琢磨着,“你马上让人去长安城张贴布告,将这道题目送入崇文馆,弘文馆,四方馆,让全长安城的人都去想这道题的答桉。”
“喏。”
此刻的宫中,李世民看着岑文本的记述,又问向一旁的太监,“一字不差?”
小太监回道:“已经校对过,确实是一字不差的。”
岑文本躬身站着,额头的冷汗直流。
李世民瞧着这次谈话的内容,“好个张阳,竟然说朕自负且多疑。”
斟酌了一番,又问一旁的太监,“你觉得朕自负吗?”
小太监双腿在打颤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李世民又问道:“你觉得朕多疑吗?”
小太监终于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饶命!”
李世民继续看着,声声冷笑,“还说朕开辟太液池是为了钓鱼?难道朕是这等昏君吗?”
话语很轻,句句都带着森冷的杀意,小太监不停地磕头,“陛下,这都是张尚书说的与小人无关呀。”
“你看看这上面的话,还说朕飘了?朕骄傲自大了?朕何尝不是在接受群臣的进谏?朕何时自大过?”
怒火中烧,李世民拍桉而起,“朕看他张阳是不想活了。”
眼看陛下就要冲出去,岑文本连忙拦住,“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冲动。”
李世民指着殿外怒骂道:“他竟然还敢说朕的儿子,朕的儿子怎么样轮得到他来指指点点?”
岑文本再次拦住,“陛下,张阳口出狂言何必与他计较,他也无非是逞口舌之利,陛下切莫动怒。”
张阳肚子里还有很多货没有掏出来。
这个小子对朕还有利用价值。
李世民忍受着现在就要冲出去,带兵将他分尸的念头,“好!朕先忍着。”
岑文本长出一口气,“陛下英明。”
“这小子还说他这辈子不能说太多话,三十岁便会重病缠身?真以为朕会相信他的话?他把朕当傻子湖弄!”
“陛下,张尚书不过是为他三十岁想要退隐找个借口,这世上哪有这种奇怪的病症。”
李世民挥袖道:“让卢照邻去查阅一番,到底是什么病,年轻时好端端的,三十岁就会重病缠身,还不能说太多的话。”
陛下的心情很不好,将记录着张阳话语的纸张揉捏成团,再是铺开将它撕个撕碎。
看得一旁的小太监心惊肉跳,好像这就是张阳的下场。
从甘露殿走到立政殿,李世民与皇后说着张阳这小子是多么地口出狂言。
李治听了讲道:“父皇,姐夫确实说过。”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李世民黑着脸,“他又说过什么了?”
“老师说他不能与人说太多的话,说多了会元气大伤。”
李世民呼吸沉重,“你现在就给朕将尚书全部抄一遍。”
李治眨了眨眼,蠢萌地再问,“为何?儿臣说错话了吗?”
“这种话听一听就行,也就你这样的蠢小子会信,现在就给朕去抄,抄了再给朕背诵!你看看什么样子!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面对父皇的喝骂,李治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转身低着头离开。
长孙皇后给陛下揉按着太阳穴,不由得也是一脸愁容,总是这样,张阳与陛下这翁婿俩人忍让这么久。
皇后很担心,这种忍耐都是有极限的,要是以后一直这么下去,说不定真有一天会兵戎相见。
可是宫里这么多的孩子都向着张阳。
还有丽质是玥儿的弟子。
就连李承乾也对张阳很倚重。
青雀和父皇也住在骊山。
女婿和陛下打起来,这么一大家子该如何自处?
李世民低声讲着,“观音婢,你说朕的孩子将来真会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吗?”
长孙皇后笑道:“孩子们都还小,需要有人来教他们,再说陛下正值壮年,有此忧虑为时尚早。”
深夜,宁静的长安城。
松赞干布住在驿馆中,年初来朝贺的诸国使者都离开了,此刻的驿馆中客人并不多,毕竟是官驿,不是什么人都能来住的。
有一个不知是何来路的疯和尚,在楼下傻呵呵地笑着。
波斯王子来长安城已是第三年,松赞干布邀请他一起用饭食。
波斯的局势吐蕃人也都知道,大食人来势汹汹,波斯危在旦夕。
松赞干布对他道:“张阳可能活不到三十岁。”
波斯王子感慨着,“来了长安城三年,至今没见过,他重病缠身吗?”
如果张阳英年早逝,对吐蕃以及西域的诸国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松赞干布眼神阴翳,他小声道:“大唐不会一直强大的。”
第四百八十七章 波斯王子的忧虑
放眼天下,西突厥还在内乱,西域诸国早已被阿史那杜尔和高昌人打成了一盘散沙。
他也看明白了松赞干布的心思,去年一战吐蕃败给了大唐。
他就不是一个甘心屈居人下的赞普。
卑路斯不一样,他没得选。
穆罕默德在两年前过世了,这才让大食东征的脚步得以停下。
只是让波斯缓了一口气。
波斯的征战又继续开始了,大食的四大哈里没了穆罕默德的束缚,越加地残暴。
东西方以波斯为界,波斯以西尽是战乱。
他们甚至还打算从西面穿过海峡,攻打另一片天地。
松赞干布拍着他的肩膀,“好战之国不会长久,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大食人野蛮没有智慧,他们只知征伐不知治理。”
留在长安城第三年了,这三年来牵挂着波斯的局势,继续与松赞干布谈着西方人。
几壶酒水下肚,卑路斯也醉倒了。
松赞干布看着窗外,长安城宁静的夜色,对身边的人嘱咐道:“送消息给西域,张阳可能活不过三年。”
一旁跟随松赞干布而来的随从用吐蕃话疑惑道:“赞普,张阳这话能信吗?”
松赞干布沉着脸,“我知道,这话多半是假的,西域诸多小国被打散,好在高昌人没有杀戮太多,在西域还有不少当初的贵族,吐蕃需要他们的支持,也需要给他们一个坚持下去的信心。”
“一切都是这样行事张狂残暴的礼部尚书造成,只要他一死将来还有重新起复的希望。”
随从低声应道:“明天就让人将消息送出去。”
长安城内宵禁之后很安静,松赞干布看着夜色心中感慨万千,在骊山见到那些乡民脸上的笑容。
多久了没有见过这样的笑容。
一地富足,人们也对将来的生活充满了向往。
河湟一战,让吐蕃人口凋零,反观吐蕃牧民的脸色他们眼中没有希望。
不论将来如何,心中的不甘让松赞干布一次次告诫自己,此刻的屈辱都是磨炼,将来的吐蕃一定还能再起。
张阳是自己一生的对手,有他在一日。
西域乃至吐蕃,中原周边诸国便不会安宁。
中原的智慧很厉害,他们会用各种计谋。
与大唐的一战,吐蕃败在了计谋和算计上。
第二天的早晨,张阳为了修改火器的触发装置,又忙到了天亮。
李玥刚刚睡醒,披着外衣走出房间,“又忙了一晚上,夫君喝口热水吧。”
“我想在火器上设计一个保险环,这样只要将火器丢出去,就能做到延时引爆的效果。”
从当年烟花到这种火器,夫君已专研多年。
每年都要放烟花,一次次将烟花的改进,一直到了现在家里放着厚厚一叠图纸。
“为了这个东西,我将以前所学的五金技术和金属材质应用的方面的知识重新拿起来,而且还没有参照书,只能自己一遍遍地试验探索,用一种笨办法来排除每一个错误。”
先是看了一眼两个丫头的房间,张阳小声道:“孩子们好像都没醒。”
李玥喝着茶水,“昨晚她们作题很晚才睡。”
张阳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
玉壶光转,一场鱼龙舞,夫君精神奕奕地去上朝。
李玥梳理着自己凌乱的发髻,眼神多了几分愤愤不平。
天还没完全亮,张阳走在朱雀大街上,街头行人很少,清新的空气让自己的精神又振奋了不少。
承天门已经开了,张阳径直来到太极殿。
许敬宗正和几个吏部的官吏聊着,这人就是社交悍匪,不论在什么地方都能和各式各样的人攀谈。
“郑公,最近身体如何?”张阳笑呵呵问着。
“已痊愈了,卢照邻说不能再伤元气,到了老夫这个年纪一旦再有一场大病,恐怕……”
“您现在的气色看着很好,想来不会有大事。”张阳稍稍一礼。
“你既然是中书省侍郎也该多来中书省走走。”
“下官平时闲散惯了,就怕给中书省添乱。”
“就算是不做事,看看别人是怎么安排朝中事宜,你也能收获不少的。”
“郑公教诲下官谨记。”
张阳与魏征的谈话,引来了不少的目光。
当初这小子说他不站在任何人一边,也不会接受他人的拉拢,再一看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孙无忌一声冷哼,拿着笏板看向前方。
陛下来了,早朝正式开始。
太极殿上该到的官吏也都到了,没有人缺勤的场面总是很好的。
吏部尚书杨师道讲述着这一次科举的成果,参加科举一共六百八十九人,朝中选用文吏七十八名,武官四十人。
听着这个人数,能够参加科举的人还是太少。
选用的官吏,比之往年更多了。
想要加大科举的规模,各地州府的宣传和助力肯定少不了。
这也就和太子的官学有分不开的关系。
只要朝中不懈怠科举之事,科举会越办越好的。
这就像是一场拉力赛,朝中为了科举需要不断地投入成本,就看是那些地方大族现在撑不住,还是朝堂先撑不住。
这又涉及经济和财会了。
更不要说现在还是农业为主,在经济并不发达当下,朝堂顶着巨大的压力。
接着就是户部的禀报,去年赋税总收一千六百万石,在大唐这两年提振人口的种种举措之下,在册的人口达到了三千六百万户。
其中还没有算上那些隐户,还有仆役和苦役,以及没有户籍的僧人等等。
从此可以推算出大唐现在人均可分配的耕地有多少。
百废待兴的当下,人口还是不够,远没有达到当初前隋时期。
人口不够就导致了耕地的荒芜,中原还有很大的开发潜力,这需要更多的人口来补充。
而长安的人口从武德年间的三十万,一路暴涨到现在长安城已经是八十多万人口的大城。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上涨。
物价也开始跟着上升。
长安城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兵部禀报着卫府兵员的情况。
这些事情和礼部就没有太大的关系,张阳闭目养神,一晚上没睡的疲惫袭来,声音也越来越模糊了。
“朕听闻,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已经到了长安城。”
话音落下,李世民的目光看向礼部这边。
张阳闭目站定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又是安静片刻,许敬宗站出朝班,“陛下,松赞干布长途跋涉到长安,眼下正在驿馆衣袖,张尚书安排下朝之后来面见陛下。”
这小子分明就是睡着了。
李世民站起身,“退朝。”
群臣行礼,等陛下离开太极殿,三三两两的大臣也陆陆续续退去。
许敬宗小声道:“张尚书,散朝了。”
看了看四周,张阳伸一个懒腰,“什么时辰了。”
看到他睡醒的模样,李承乾欲言又止,作罢摇头离开太极殿。
张大象和张大素他们也早早回去办事了。
许敬宗看向太极殿外,“午时了。”
习惯了早朝,站着睡觉的功力又深厚了几分,可以确保自己站着的时候,身形不会摇晃。
他人看不出自己已经睡着了。
俩人走出承天门,张阳问着,“那些吐蕃人都安排好了?”
许敬宗点头,“随时可以去见陛下。”
张阳在路边买了一张饼,一边走着一边吃,到了驿馆门口,松赞干布已经等在这里。
他今天穿着比昨天更隆重一些,就连头发上都挂着玛瑙玉石。
张阳笑道:“老松,休息得可还好。”
这个奇怪的称呼,听着很不舒服,倒可以感觉到话语没有什么恶意,松赞干布回道:“挺不错,关中的酒水好,羊肉也便宜。”
现在长安城的物价都在上涨,也只有羊肉的价格最近一直都在降低。
除了平时突厥人将羊带到长安城来贩卖。
还有骊山承包的牧场,这么多羊群骊山根本无法消化,送入长安城都怕亏本,还等送到更远的河西,这才堪堪少赔一些。
“我听说你们吐蕃女子出嫁时会在头发上挂着玉石。”
松赞干布解释道:“既要面见天可汗,当然要庄重。”
带着人一路走向承天门,街头正有几个年轻人正在议论生门死门的问题。
长安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张阳小声问着许敬宗,“昨天说的题,今天这么多人都知道了?”
许敬宗回道:“魏王殿下让人将消息送到了长安城的弘文馆,现在就有很多人在讨论这个问题。”
路过弘文馆的时候,张阳看到有一伙读书人打了起来。
张阳感慨道:“多好的场面呀,长安城充满了学术氛围,只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松赞干布不解道:“在关中也会有人在追求知识的过程中这般出手吗?”
“老松,你有所不知,我们大唐的民风彪悍动手打架都是常事,习惯就好,朝中大臣意见不合的时候都会在太极殿打架,各执己见没出人命就不错了,上行下效更不要说在坊间了。”
松赞干布神色凛然,“有此民风,足可见大唐的强大。”
松赞干布就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看到一些新奇的事物他都会停下脚步多看两眼,再品鉴一番,说一下他自己的看法。
走进朱雀门,便是皇城,在皇城中来来往往官吏众多。
松赞干布的脚步更慢了,他仔细观察着,好似要将这里的一切记在心中。
“天可汗开辟科举,任用能人,这正是吐蕃所需要的,现在吐蕃众多人都不识字,也不会写文章。”
张阳笑道:“以后会有更多的官吏在这里忙碌,这些人都是层层筛选出来的,为了社稷众人一起朝着富强努力。”
“吐蕃的土地广袤,很多地方千里无人烟,住在荒凉之地的人,许多年都见不到外人。”
说话间来到承天门前。
许敬宗说明了来意,侍卫便去禀报。
今天的天气晴好,六月天的中午嗮得多少有些汗意。
松赞干布看向承天门前的一个小箱子。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到了现在大唐最前卫,也是最有潜力,最能联络万千群众的事物。
官与民之间需要保持长久的沟通,这个意见箱便是沟通的形式。
“这个木头箱子用来做什么?”
张阳解释道:“之前有他国的使者在承天门乱扔垃圾,是对天可汗的不敬,所以在这里放上一个箱子,大家有垃圾可以丢入这个箱子中,以免造成没必要误会。”
许敬宗安静地站着没有插话。
松赞干布端详良久,“为何要在上面写着意见箱三个字?”
“我也不清楚,这东西不是我做的。”
前去禀报的侍卫又回来了,“陛下有旨,请张尚书和许侍郎带着吐蕃赞普前往武德殿。”
走入承天门,远处便是一座大殿,那是朝堂权力中心太极殿。
“当年大唐开国便在此地,何时我也可以入太极殿?”
老松的问题挺多的,看张阳没有回话,许敬宗小声道:“今日先去面见陛下,明日正式朝贺,正式的场面不能出差错,赞普是一国之间,更与高昌突厥不同。”
松赞干布苦笑着,“吐蕃已经败了,何来正式,就像中原的败军之将。”
说话间走到了武德殿。
王公公便站在殿前,好似等了许久,他的额头有不少的汗水。
张阳拱手道:“王公公辛苦了。”
这种问话,做太监的心头一暖,宗室,权贵,大臣这些人中也只有张尚书对宫里的太监最客气。
时常嘘寒问暖送点东西。
这要是换成别人,根本不会多看太监一眼。
王公公满脸的笑容,“陛下正在殿内,张尚书还请带着人进去吧。”
张阳又道:“之前皇后让人送了不少细盐到骊山,早春的时候我们腌了不少萝卜,改天给公公送两罐。”
“张尚书真是客气,老奴怎么敢收。”
“都是一些寻常乡野东西,您老不嫌弃就好,平时用饭搭个一两片,更好下咽,嘴里也能多一些滋味。”
“那老奴就先行谢过了。”
“最近身体如何?”
王公公又是行礼,“张尚书快快入殿,不要耽误了大事。”
第四百八十八章 武德殿的君臣
“下次请陛下去骊山避暑,王公公也一定要来。”
张阳说完这才走入殿中,王公公心中感慨,宫里的太监地位是最低下的。
离开宫里,在外面更是被人看不起。
此刻面对张阳心中多了一些别样的感受,这种被人尊敬的感觉很是久违。
走入武德殿,顿时感到一阵阴冷。
李世民手中正拿着一卷书,张阳稍稍一礼,“陛下,吐蕃赞普,松赞干布带到。”
闻言,李世民点了点头,“张阳,你这个生门死门的题目要如何解?”
“陛下问这个做什么?”
“朕观此题,隐含深意,有时候我们面对选择,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更不知道这个决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而给予建议的人就像是门前的守卫,他们的话语是对是错,这让朕想起来当年。”
当年面对李建成也是同样的抉择,在玄武门伏击的这个决定上同样有着巨大的风险。
一旦失败,李世民要面对的又是另外一副景象。
张阳下意识看了看身后的松赞干布,这陛下是故意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吗?
连语调都高了几分。
要说中原周边的大国,突厥被打得元气大伤,十年内不可再起复,能够和大唐掰手腕的也只有吐蕃了。
吐蕃的土地大,但人口少,现在松赞干布也败了。
作为对手,也是天可汗手下败将,陛下是故意要显摆?
“能解否?”
听到陛下再次问来,张阳朗声道:“臣也不知道此题该如何解,不过当年老师教给我之时说过,此题的答案有很多种,说不定过些天臣就能想明白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书卷,“好,朕等着那一天。”
见天可汗的目光看来,松赞干布用吐蕃礼仪行礼,“天可汗!”
李世民颔首道:“松赞干布,当初禄东赞与外交院确实有矛盾,可你也不该发动战争。”
松赞干布重新抬起头,“身系吐蕃重任,以及众多子民之心意,身为赞普并不是独断的。”
他将这次战争的缘由说到身不由己。
李世民目光盯着这个与张阳年纪相仿的人,这般年轻的竟是吐蕃的君王。
这样的年轻人只要不行差踏错,将来一定还有更大的成就。
李世民突然笑了。
这笑声很怪异。
“朕一直以来秉持与诸国共存交好的心意,希望将来吐蕃和大唐也能一直和睦相处。”
站在一旁,张阳心头阵阵无奈,和睦相处倒不见得,西域的天山和吐蕃以西的雪山对中原来说都是很好的屏障。
拿下这个屏障是必然的,也是抵御正在崛起的西方最好的屏障。
对内中原以西可以再无战事,对外也能抵挡一个个不断地崛起的西方古国。
这是影响后世数千年的利益,山就在那里它永远不会动,这是老天给中原的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
那是世界的屋脊,也是中原最牢靠的屏障。
说什么都要将其收入版图中。
接下来的对话,天可汗与松赞干布嘘寒问暖。
天可汗说着当年平定中原不容易,说着当年北征突厥的豪迈。
而松赞干布说着他自己对中原的仰慕之情。
天可汗与吐蕃赞普相谈愉快是一件好事。
还说到了现在大食和波斯的局势。
大食确实一直都在扩张,而且大食最有权势的四大哈里,也就是大将的意思,算是大食的领头人穆罕默德的接班人。
战事一直延续到了欧洲,现在的大食正处在巅峰期。
在原本的历史上,大唐确实和大食有过一仗。
而那一仗结果影响中原,更影响了整片欧亚大陆。
也是世界历史的一个转折点。
心里想着如果那时候大唐没有停下征伐的脚步,说不定王仙芝已经打到了欧州。
可是接下来的谈话越听越不对劲。
直到陛下说要和松赞干布兄弟相称,张阳一声叹息。
叹息声并不大,在安静的太极殿中很是清晰地落入了陛下的耳中。
原本的谈话因为这声叹息停下。
李世民缓缓抬起头,“你何故叹息。”
张阳拱手道:“有感而发,情不自禁。”
松赞干布眉头紧锁,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见天可汗盯着张尚书,一言不发。
良久,终于是沉默不下去了,李世民重新坐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朕的话语不妥。”
张阳尴尬一笑,“陛下与吐蕃赞普谈得这般愉快,臣心里是很高兴的。”
“朕不是听不见劝谏之人,广开言路,广纳谏言是朕的主张,听取臣子意见也是朕应该做的事情。”
陛下还在摆谱……
“那臣就直说了?”
“说。”李世民神情淡定,自信地喝下一口茶水。
张阳啧舌道:“我就是想不明白,陛下这种乱认亲戚的毛病是怎么来的。”
一口茶水含在口中,李世民久久没有咽下。
“陛下想要四海之内或者四海之外皆兄弟都可以,但能否有点边界感?”
口中的茶水终于咽下,李世民沉声道:“何种边界?”
张阳拱手道:“外交院处理国之邦交,有些话臣不得不说,两国交战,陛下想要乱收小弟臣管不着,可是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既然吐蕃要臣服大唐,那么就应该是臣,而不是哥哥弟弟。”
李世民原本的笑容早就消失,转而多了几分青黑色。
张阳的话语还在继续,“再者,这种边界感一旦没了,请问陛下外交院里里外外忙了三年,这三年的意义就是陛下认了一个弟弟吗?难不成赞普回去之后到处说天可汗是他哥,那么到底是不是臣?往后外交院又要如何处理这个关系?”
李世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
“陛下!宗室的亲眷这么多,如此庞杂的宗室关系,陛下还没头疼够吗?您要是真想认亲戚,干脆让吐蕃赞普做您的干儿子,这样会更好,父子关系比君臣关系更牢靠。”
许敬宗剧烈咳嗽起来,咳了许久之后才停下,“陛下,臣殿前失礼。”
李世民终于将口中的茶水咽下,“朕何时说过不认君臣?”
张阳感慨道:“陛下的意思就是想要与赞普做兄弟,臣觉得这种做法是不妥的,既然吐蕃臣服大唐兵马要过境吐蕃,是不是要看天可汗的弟弟的面子?这上下级关系不就混乱了?”
“张阳,你放肆!”李世民拍案而起,“此前一桩桩事情你皆反对,朕不过私底下想要和松赞干布称个兄弟。”
“陛下是天可汗,私底下也不行。”
看张尚书的态度坚决,许敬宗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正想再说什么,却见陛下快步走来,只好将话咽了下去,低下头。
李世民气笑了,“你擅自将朝中要出征薛延陀的事情说出去,朕还没有与你计较!”
张阳站得笔直,“陛下不说也就罢了,当初我几次劝说不要莽撞攻打薛延陀。”
“攻打薛延陀是满朝文武的决议,由得你一言否置吗?”
“攻打薛延陀是陛下与中书省的决议,这件事并没有经过太极殿的商议,怎能说是满朝文武的决议?陛下不过是在大殿宣布一下而已。”
“你休要大放厥词!”
“陛下说谁大放厥词,我好心劝谏,天可汗听不进去就不要听,还装什么样子。”
李世民眉头直跳,怒喝道:“你说谁装样子!”
嗓门声很大,之前装出来的深沉,此刻彻底破功。
吓得殿外的侍卫和太监们也是一个激灵,纷纷余光往殿内看,到底发生了。
张阳不卑不亢,“我说陛下装样子。”
“你说朕其他不是也就算了,朕一直以来秉持纳言纳谏!朕这几年善待臣子,是不是朕平日对你太客气了!”
“陛下也没有对臣客气过。”
“你私自扣下夷男可汗!朕还没治你的罪!”
外交院私自扣下一地可汗?还是薛延陀的可汗?
松赞干布又听到一件不得了的事情,早就听说这个夷男可汗自贞观六年离开长安城,就不见踪影。
还以为是死在了什么地方。
没想到就在外交院的手中。
“治臣的罪?”张阳看着这个皇帝,“当初陛下主张放夷男可汗回去,外交院就反对过,当时陛下有想过事情的后果吗?你利用完薛延陀,转头就不搭理他,还要打压薛延陀转头就去安抚突厥,你忘了当初薛延陀帮助大唐挟制突厥。”
“利用完就丢了,还不忘拉一把薛延陀的对手,陛下这不是渣男吗?”
李世民听不懂渣男是什么意思,乍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张阳的话语继续,“事事都要外交院给陛下来收场,我们上上下下容易吗?要不是我当年把人扣下,现在哪里能让陛下这般名正言顺地去攻打薛延陀?”
“朕还要谢谢你了?”
李世民双手捏着拳,“你别以为朕不敢杀你!”
张阳冷哼道:“百来斤就在这里!陛下随意!”
见许敬宗三两步退后,松赞干布也跟着退后,他小声问道:“大唐平时处理政事也是这样吗?”
许敬宗回道:“赞普以为是怎么样?”
松赞干布又道:“一直以为中原人讲礼仪,讲道理,待人和善,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
再看眼前正在吵架的君臣,天可汗面红耳赤,气得额头青筋直冒,甚至连脖子都已经红了。
眼看就要打起来,松赞干布一脸不解,“大唐臣子之间遇到政见不一,决定朝中大事,也是这般红着脸吵架吗?”
陛下和张尚书的争吵还在继续。
许敬宗忧愁着,“偶尔,平时都挺好的。”
“原来如此。”松赞干布看眼前吵架越发觉得赏心悦目,又涨见识了,“大唐和天可汗都很特别呀。”
见李世民指着自己说起了出征薛延陀的事情。
张阳上前一步,“兴师动众派兵攻打薛延陀,陛下准备了多少兵马,五万,六万?还是十万大军?陛下知道从阴山穿过突厥草原,一路攻打薛延陀的路有多远吗?”
“这等事自有兵部户部,中书省来安排,不用劳烦你们礼部。”
“哈哈哈……”
听到笑声,李世民怒目圆睁,眼中带着血丝,“你笑话朕?”
“天可汗这般如何不让人笑话?”张阳看向北方,“要去攻打薛延陀,陛下知道薛延陀的重要资源在何方吗?知道如何利用其中的优势吗?还有陛下知道打完之后如何收场吗?”
李世民沉默不语,此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现在就想把这个小子吊死在承天门前。
“薛延陀有巨大的矿产资源,这些矿产可以给中原带来诸多益处,而且出征还要小心漠北的风沙,眼下正是风季,这些事情陛下想过没有?”
“陛下,现在外交院正在编撰地理,其中会讲述中原各地,乃至关外的风土和地理,风俗情况,这才是最宝贵的,现在已经有了部分记录编撰成册,由魏王殿下主持,张大素带人编撰。”
“还要对照关外诸多见闻和典籍,陛下要是有空可以拿来多看看,多分析分析,也是有用的,做皇帝的可以没知识,但做皇帝也不能没文化!”
“朕读的书不比你少!”
“老师教导我要谦虚,陛下也该谦虚一点,不要觉得自己读书已经很多了。”
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殿前,只要陛下这个时候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上前将张尚书拿下。
皇帝和张阳在武德殿吵架,王公公知道其中利害,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后耳中。
长孙皇后坐在立政殿刚把小兕子哄睡着,孩子在骊山养成了午睡的习惯,现在他们到了下午便要睡一会儿。
听着宫女的禀报,长孙皇后低声道:“吵得如何了?”
宫女躬身回话,“殿前的侍卫已经准备好,只要陛下这个时候一声令下,殿前的侍卫就会将张尚书拿下。”
当初魏征指着陛下的鼻子骂,陛下都忍了,也没有与之吵架。
一是魏征年纪大了,二是陛下需要这些谏言来布置朝堂。
“松赞干布也在?”
“是的。”
还当着吐蕃的国君吵架,这要是传出去天可汗的面子多半挂不住。
第四百八十九章 赋税治理之权
陛下平时也能听得进臣子的谏言。
可张阳就是个晚辈,顶撞长辈是触了陛下的逆鳞。
张阳心气高不会退让,还有这么几分魏征的做派。
陛下平时对他很照顾了。
长孙皇后忧心道:“你去一趟武德殿,就说是宫中的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否要留吐蕃赞普用饭。”
“喏。”宫女快步离开。
刚刚的话语,李丽质也听到了,她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弟弟妹妹们,小声问道:“父皇又和姐夫吵架了吗?”
长孙皇后点着头,“都是为了朝政,你可要不要去胡闹。”
“女儿明白。”
李丽质皱眉在一旁坐下,父皇和姐夫吵架也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父皇见了姐夫之后,时常会发脾气。
是父皇的女儿,也是皇姐的弟子。
李丽质如今十四岁了,成了母后身边的好帮手,照顾弟弟妹妹们,帮着母后可以处理一些后宫的事宜。
父皇和姐夫之间的矛盾是长年积累的。
从一开始父皇只是在姐夫离开后发脾气,到现在君臣开始当面吵架,往后又会是什么模样。
李丽质低声道:“母后,父皇和姐夫以后会不会刀兵相向?”
别看她年纪还小,却已懂世故与处世方式,孩子懂事自然是好,长孙皇后一边缝补着衣服,“只要你姐夫不起兵造反,你父皇与他就不会兵戎相见,只是……”
“只是什么?”
李丽质忧心追问着。
长孙皇后又笑了笑,“只要你姐夫手中没有兵权,他就可以活得很自在。”
对张阳这种不贪慕名利的人,陛下用着他是放心的。
这都是在张阳手中没有兵权的条件下,至少保持现在这般,这层翁婿关系就算闹得再僵,也有缓和的机会。
此刻的武德殿内,殿内的争执总算是停下了,只不过殿内现在静悄悄地谁也不讲话。
宫女低着头小步走入殿中,“陛下,皇后安排了午膳,是否现在用饭。”
李世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过东西,确实有些饿了,再看看眼前的松赞干布与张阳。
“下了早朝急匆匆而来,也没有用饭吧。”李世民的语气总算是软了一些,“朕知道你的手艺,宫里的饭食如何你也可以品鉴一番,你们都留下来一起用饭。”
许敬宗连忙道,“谢陛下。”
他安排着松赞干布坐下,知道现在的张尚书还在气头上不好在这个时候相劝,也亏有皇后的宫女前来,这才让眼前的气氛有所缓和。
饭菜端上桌,李世民端着饭碗便吃了起来。
张阳看着自己的桌前的饭菜,仔细尝了一口。
“怎么样?朕宫里的厨子手艺长进如何?”
夹起一块猪肉,张阳犯难道:“这个猪肉的腥味去除上,做得还是不够,多半不是冷水下锅的缘故,还有这个芹菜都是最中段,其实完全可以留青菜的叶子,用之不炒实在是浪费。”
李世民继续安静地吃着。
“再者说藕,藕片应该加入葱末清炒才是,而不是煮熟了再倒油,方式和流程都错了,没有清口的脆感。”
李世民喝下一口汤水,“宫里的厨子吃过骊山的饭食,朕以为他们的厨艺能够提高不少,没想到还是入不得你的口。”
张阳笑道:“当然了,都是食物就是给人吃的,谁做都是为了吃,在填饱肚子的前提下,谁来做都是一样,但不能浪费了粮食,很多食材都可以充分利用的。”
松赞干布狼吞虎咽吃着饭食,早就饿坏了,别扭地用筷子用嘴里送着饭食,不会使用筷子吃着很是狼狈。
一边吃着,他的目光在天可汗和张阳之间,君臣俩人的对话听得很是专心,生怕漏下了半点信息。
许敬宗坐得端正,用饭食的礼仪很到位,这是他第一次被天可汗赐宴,仪态也很庄重。
以往能跟陛下一起用饭食的人都是权贵和宗亲,寻常来说六部中的侍郎没到可以与陛下吃饭的资格,这一次算是借了张尚书的由头。
哪怕是与陛下吃过一次饭,那说出去也是很涨脸面的。
饭菜吃完,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外交院以为应当如何处置?”
又说起了正事,张阳擦了擦嘴,“首先以后的吐蕃对大唐就是臣子,赞普是也是天可汗的臣,不知道赞普可有意见?”
松赞干布稍稍点头,现在的吐蕃尽可能图存,只有先生存下来,而后才能徐徐图之。
“既然赞普没有意见,那接下来的话语下官就明说了,明日一早的朝会赞普就要在太极殿顿首认错,发起战争是吐蕃单方面的行为,大唐只是出于自卫。”
松赞干布闭着眼咬着牙还是忍了下来。
“以后大唐但凡派出官吏帮助吐蕃,吐蕃不得有任何的反抗,大唐和吐蕃共存相辅相成,友好相处,不得干涉大唐在吐蕃制定的种种举措,以及涉及吐蕃牧产的规划,吐蕃不得再向牧民收取赋税,往后所有的吐蕃赋税都由大唐来收取。”
话音落下,大殿内又是沉默。
这一次松赞干布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李世民也观察着这个吐蕃赞普的神色。
“赞普意下如何?”许敬宗小声问道,再给他压力。
吵架归吵架,吵完就了了,但对外君臣能够联合一心才是最重要的。
不论君臣的关系有多不好,陛下对张阳有多么不待见。
在面对外敌,外人一致对外才是最重要的。
松赞干布警惕地看向张阳,这个比自己更年轻的大唐礼部尚书,手中正拿着刀要挥向吐蕃。
刚刚君臣俩人还吵得那般凶,这么快就能坐下来心平气和。
这种诡异的氛围,让他惴惴不安。
天可汗与张阳的智慧一样地高深莫测。
战争损失的只是人口,将士只是想要战绩,张阳和天可汗想要的功业,他们比那些将士更可怕。
听到大唐要向吐蕃收取赋税,松赞干布的牙齿在打颤,“吐蕃本就贫瘠,与大唐一仗人口折损众多,现在的吐蕃没有多少的赋税可以交给大唐。”
张阳笑道:“这个不成问题,我们天可汗仁德,中原一直以来奉行的都是轻徭薄赋,对吐蕃也是一样,以前赞普收取吐蕃各族共计三成,我们大唐只收取一成,而且还可以用银钱来抵牛羊赋税。”
“我们大唐要走向富强,自然又要将天可汗的仁德用于吐蕃,希望吐蕃也可以一直地富强。”
话语掷地有声,松赞干布还是低着头没有回应。
张阳咧嘴笑着,“不过赞普可以放心,我们大唐以后也不会随意增加赋税,我们会与吐蕃的各大族,各大牧场主保持良好地沟通的关系,大唐不会越俎代庖,而是以吐蕃自己的风俗与民情,用吐蕃的办法来治理吐蕃。”
李世民慢条斯理喝着茶水,目光观察松赞干布。
外交院想要得到吐蕃的赋税之权,治理之权。
敲骨吸髓,这是要挖走松赞干布的根基。
松赞干布咽下一口唾沫,“这些事情我们吐蕃首领可否参与?”
张阳笑道:“当然可以参与了,我之前就说了大唐会和吐蕃的大族,以及各大牧场主保持良好的沟通,外交院派了数十个文吏前往吐蕃,目前在做的就是这些事情,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赞普放心,以后治理吐蕃的功绩依旧是赞普的,而吐蕃赞普与天可汗之间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也会成为一桩美谈。”
松赞干布面色凝重,“如果不答应呢?”
李世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
张阳叹道:“我把赞普当朋友,称呼一声老松,老松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号令吐蕃多少人?这不是和吐蕃谈条件,我们外交院是告知你,从此吐蕃的治理大唐接手了。”
“要是吐蕃部族反抗呢?”
张阳揣着手皱眉道:“我们也考虑过这种情况,首先河湟一地已经交给大唐,我们大唐兵马过境吐蕃不需要告知你们,只需要听天可汗号令。”
“其次赞普要是煽动吐蕃部族作乱,作乱的部族也会被一应拿下,我大唐还能打得起第二次,敢问赞普你们能再打一仗吗?吐蕃还有多少实力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胜负可以认,可吐蕃人不能成为大唐汲取财富的仆役。”
“我们从来没有把吐蕃人当作仆役,我们甚至可以降低吐蕃的赋税,这是天可汗的仁政,去年一战结束,老松你心中有怨言我自然明白,要是寻常人说不定现在已经提着刀互砍了。”
“现在能够这般气定神闲坐下来,正是因为你是吐蕃赞普,我是大唐的礼部尚书,我身系社稷,赞普身系吐蕃的未来,正因如此,我们外交院处处为吐蕃着想,赞普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松赞干布深吸一口气,一个残酷的现实放在眼前,那就是现在的吐蕃没资格和大唐谈条件。
张阳又道:“具体章程,我们外交院会在今晚宵禁之前交给天可汗与赞普,这一次谈话只是告知,明日一早的早朝,还请赞普按照约定,顿首向天可汗乃至我们大唐的子民道歉,从此不再冒犯大唐,并且俯首称臣,吐蕃赞普乃至吐蕃全境皆听天可汗号令。”
松赞干布起身道:“张阳,我敬重你,希望你能善待吐蕃子民。”
张阳也站起身回道:“赞普,我也敬重你在吐蕃的成就,往后不论是茶叶生意还是吐蕃的畜牧业,一定要有更好的发展。”
两人行礼,再次面向天可汗行礼。
李世民笑着点头,“来人,赐吐蕃赞普玉樽,从此大唐吐蕃再无战事。”
太监提着一个木盒,盒子中所放的就是一个盛酒的青绿色玉樽,甚至还有一些金色的线条,看着值不少钱。
张阳带着许敬宗和松赞干布向李世民行礼,带人离开。
人都离开了,李世民长出一口气,刚刚分明见到这小子目光不舍地看着玉樽,他羡慕的样子很是不好看。
“给张阳家中也送去一个玉樽。”李世民低声说着。
“喏,这就去安排。”王公公点头带着人离开。
看那小子眼馋的模样,好歹位列六部尚书,看到好东西就没个正经的模样。
倜傥君子和歹毒小人是相对立。
张阳看似君子,与吐蕃这些约定看起来是君子之约,见识过人心险恶的李世民知道这小子心中图谋之歹毒。
他拿了吐蕃的赋税之权,吐蕃的治理之权,更是要了吐蕃的牧场的人心。
唯一剩下的就是吐蕃的兵权了。
以现在吐蕃能够拿出来的人马,这点兵力根本不够看。
短时间来看什么,张阳眼光毒辣,要的就是吐蕃最重要的赋税和治理。
这是挖吐蕃的根基,年复一年,往后的吐蕃会忘记这位吐蕃的赞普。
只知大唐不知吐蕃有赞普。
李世民召见,房玄龄,长孙无忌,尉迟恭和魏征来武德殿议事。
经过一番商议,张阳要的这两个权力还有许多可以运作的地方。
外交院办事粗糙,在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几人的商议下一个更完整的计划,一个控制吐蕃人口,兵事,赋税,牧场的大方案逐渐成型。
具体的步骤与细则都商议出来,李世民无奈道:“张阳这孩子眼光和方向还算是不错的,只不过这孩子办事太过粗糙,想得也不够精细。”
长孙无忌躬身行礼道:“这孩子还需要好好磨炼,陛下不如再给他一个位置,让他好好锻炼一番。”
人才肯定要为朝中所用。
张阳这孩子不受管教,有李孝恭加以督促,还有魏征从旁指点,再有张公瑾这个老师指点他。
李世民发现越是束缚他,他的反抗越是强烈。
为人臣已经是他的最大底线,要控制他谈何容易。
这小子肚子里还有许多的本事没有拿出来。
房玄龄不解道:“张阳已经是中书侍郎,想要再给他位置给他以磨炼,还要给他什么位置。”
长孙无忌躬身道:“尚书省空置已久,不如将其中的位置就给他。”
面向李世民,房玄龄皱眉道:“尚书省所置乃是相权,请陛下三思。”
第四百九十章 县侯管钱
尚书省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都说三省六部,门下省,中书省,尚书省。
自汉以来尚书省乃至一国宰相所在。
为了完善朝中吏治,尚书省早已被闲置,而且没有再复立。
而且门下省就有政事堂,议政之事也不需要尚书省。
现在朝中的形势,陛下有意无意都是削弱相权,更是淡化宰相的权力。
宰相这个位置太过特殊,历朝历代相权过大,无法制衡。
一国之乱往往也是从宰相开始。
若是尚书省再复辟,尚书之权压过中书省,对吏治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长孙无忌又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尚书的职能还在,并不是重新设立仆射之位,而是让张阳继续任职侍郎,从中书省调往尚书省。”
房玄龄又道:“既然如此就不能给张阳太大的权力,不设尚书令,不设仆射。”
李世民又道:“该给张阳何职?”
长孙无忌又道:“度支,劝农,营田。”
武德殿的谈话,开始为张阳的以后规划。
熟不知此刻的张阳已经在打算退休后的日子。
许敬宗回到了外交院,与张大象,张大素,李崇义商议对吐蕃的章程,让松赞干布签字画押。
黄昏时分,张阳回到家中,小熊正驮着一个架子,迈着吃力的脚步正在犁地。
张阳愣了好一会儿,点头道,“这头熊确实吃得太胖,也该让它犁地减减肥。”
好似听懂了主人的话语,小熊满不服气地嗷嗷叫唤了两声。
在家中坐下,张阳喝着茶水。
小熊犁完地,小武给它卸下架子,它便自觉地去水盆中坐下,让小武给它洗干净爪子和毛发。
洗好之后,看孩子摇篮中哭闹了,小熊又跑去到女主人李玥身边,帮忙推着摇篮,小主人这才停下了哭闹。
这头熊忙前忙前,也累得够呛。
以前它还小,四年了,它从当初的瘦小已经长成了一头壮硕的成熊。
这还没到它完全长大的状态。
现在它只比寻常人家的田园犬大一两个个头。
倒是它直立起来的时候只比成年男子矮一头。
张阳低声道:“过些天我们家就不用马车了,让它拖着马车就好。”
闻言,李玥怪异地看了一眼夫君,“怎么舍得让它拖马车,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养大的。”
它已经成了家里的一员,来这个家这么久,早就有了感情。
张阳啧舌道:“不舍得让它驮马车,怎么舍得让它犁地。”
李玥还拿着书卷,“它是家人,也该为这个家出力。”
“让它驮马车也是为了这个家出力。”
夫妻俩争论两句,王婶走来道:“公主殿下,宫里的人来了。”
张阳看向家门口,见是王公公,连忙从院子一角的库房中拿出两坛腌好的萝卜,“王公公,这是来宣旨。”
王公公拿出一个官印,“这是尚书的官印,这次玉樽乃陛下赏赐,陛下有旨让张尚书从中书侍郎改任尚书省侍郎。”
张阳接过官印狐疑道:“尚书省?”
王公公笑着解释,“老奴也不清楚,武德殿内是赵国公提议的。让张尚书掌管权农,度支之权。”
张阳把两坛腌萝卜交给他,“这两坛子腌萝卜还望公公收下。”
“张尚书实在是……”王公公接过这两个坛子,又道:“老奴再多说两句,陛下没有要复辟尚书省的意思,而且尚书省空置多年却少人打理,这才交给张尚书,往后的相权与朝政议事也都在中书省和门下省,与尚书省无关,再过一些年月等朝中官吏人手补齐,会取缔尚书省。”
“张尚书只是暂任,往后或许再无人去任职,您可能是最后一位。”
“多谢公公告知。”
“那老奴就告辞了。”
李玥拿过这个小巧的玉樽,“历来能够赏赐此物的人甚少,只有天子看重其人,赐予此物可与天子共同饮酒。”
张阳把官印放下,“赵国公这只老狐狸是什么意思?”
李玥也看着官印,“尚书省闲置已久,朝中需要人来打理,赵国公心里很清楚,尚书省不会再复辟,之所以这么做有敲打之意,一个闲置衙门交给夫君,是希望夫君能够独当一面。”
“呵,我还不能独当一面吗?整个礼部都是我管着,俸禄就不说了我还每年倒贴钱。”
李玥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官印又道:“倒也不是无用,夫君掌握着度支之权,要放在秦汉时乃治粟史,可过问财赋,仓部、左右户、金部、库部……”
“慢着。”张阳打断道:“这不是户部的事吗?”
李玥摇头,“户部只管赋税田亩和民册户籍,至于财钱去向则是夫君过问。”
张阳颔首道:“也就是你父皇让我管钱?”
“算是这个意思,不过夫君不要太当回事,从来都只用天子用度,多半不会过问尚书省,一个虚衔而已。”
在以前望夫成龙的媳妇,现在倒有一种看开了的感觉。
注意到目光,李玥琼鼻皱了皱,“夫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张阳牵过她的手,“你比以前更成熟了。”
夫妻俩人并肩而坐,侧脸靠得很近,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李玥温柔笑着,“夫君觉得我以前不成熟?”
“我只是觉得你以前觉得我做官出息了,你会更高兴,现在我被架空了,你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有三十岁那年,夫君是重病缠身,我一定不会让父皇这般利用夫君。”
张阳点头,“对,你父皇就是在利用,你我夫妻终于有了共识,这是一件好事,有此共识我们应当庆祝,今晚喝酒。”
握着这双粗糙的大手,感受着手掌的温热,李玥又道:“夫君三十岁那年真会有这么一天吗?”
“我那是忽悠他们的。”
李玥突然又笑了,“说来也是,夫君向来注意养生,应当长寿才是。”
“晚上能喝酒吗?”
夫妻间的低声细语被小武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
李玥抚着她的发髻,“老师都戒酒这么久了,戒了就戒了,不想再饮酒了,让你师父独酌。”
婶婶做了三两小菜端上桌。
张阳喝着酒水,考虑到朝中的财钱大权,这皇帝还真是会挑位子,偏偏是这个管钱的官。
……
深夜,李泰坐在村口听着一群自称饱读诗书,通读古今的老先生讲述生门死门的题目。
“难道诸位老先生也解不开吗?”李泰的神情多了几分悲怆。
几个老人家无言相看一眼,只好回道:“回魏王殿下,此题妙就妙在不能以常理思量,还请再给老朽多些时候思量。”
李泰吃着菜叶子,“行了,不为难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喏。”
嘴里还嚼着菜叶子,让人送这些老人家离开。
魏王要减肥,一群魏王府出来的侍卫也要跟着减肥,陪着魏王殿下吃菜叶子。
李泰放下手中的空碗,“弘文馆那边还没有消息送来吗?”
侍卫回道:“一早便再去问。”
“岭南的蔗糖什么时候可以到?”
“今年岭南风调雨顺,各类作物的长势也很不错,想来又是大丰收,到了七月便能收获更多的蔗糖。”
见魏王吃完了菜叶子,侍卫懂事地递上一只鸡腿。
减肥也不能只吃菜叶子,不吃肉。
魏王殿下吃完菜叶子总要配一些肉食。
李泰啃着鸡腿,看着洛阳送来的书信,那边的白糖价格已经涨到了五百贯一斗,“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家伙。”
早晨,李玥忙着给夫君穿好官服,打理发髻,“既然父皇将度支郎的位置交给了夫君,往后朝中要用钱的地方,势必要过问。”
张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媳妇正在帮着自己扎头发,她的睡衣宽松,半遮半掩。
“夫君莫要闹了,时辰来不及了。”李玥给戴好官帽,又注意到什么地方不对,“咦?这官帽怎么……”
“为了让官帽更透气一些,我给上沿镂空了,戴着就不会闷得慌。”
李玥观察了半晌,“不仔细看,确实不容易发觉。”
抓住夫君的魔爪,李玥红着脸又道:“孩子就在院子里。”
“……”
“夫君别耽误了时辰。”
说完话,她将一盆奶倒了出去,夫君总喜欢用来泡脚。
孩子换成了米粥食,媳妇的情况好转很多,挤奶的频率也少了。
张阳穿好官靴,吃着小武蒸的包子,急匆匆出了门。
今天的早朝有些特殊,松赞干布还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进行称臣的事宜。
张阳跟着早朝的人群走出承天门。
许敬宗走在一旁,“听说陛下将张尚书调任尚书省?”
张阳点着头,“赵国公的主意。”
“这老狐狸不希望将来中书省的权力有尚书一份。”
“这就是朝争吗?”张阳神情凝重,“我果然还是被他们孤立排挤了。”
“下官会一直站在张尚书这边。”
走入殿内,有人笑呵呵聊着家常,还有人正为了今天要禀报的事宜准备嘴里不停念着,也有人大清早就在打瞌睡。
“下官心里一直有个疑惑。”
“什么疑惑?”
许敬宗凑上前低声道:“这个松赞干布知道了太多事情,包括薛延陀可汗的下落,若是此人回到了吐蕃口无遮拦……是否要杀他灭口。”
“老许啊,我们需要吐蕃的民心,这人还不能杀。”
“也罢,下官回去找个借口,就说夷男可汗是故意要留在中原的。”
“这才是我们礼部的侍郎,不要动不动就杀人,我们是好人,那就要拿出好人的样子,我们一定要站在正确的一方,才能不被落人口舌,往后诸多事情才能更顺利。”
“对,我们是好人。”许敬宗重重点头,就算外交院杀人越货,诛人心灭他国,西域血流成河和外交院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好人,他们才是坏人。
早朝正常开始,由礼部侍郎张大象站出朝班开口,松赞干布受到召见走入太极殿。
按照以前称臣的流程,松赞干布道歉,赔罪,认错。
松赞干布会审时度势,也知道进退。
他很清楚现在和大唐继续抗衡没有意义。
不要在对方隐忍的时候骄傲,会隐忍的人才要防备他,松赞干布要像当初高昌父子那样狂妄,倒也好对付。
现在吐蕃赞普低头认错,外交院反而拿他没什么办法。
插科打诨是常事,张阳迷迷糊糊已经不知道早朝接下来的事宜发生了什么。
直到醒来,才发现殿内的人已走了七七八八。
扫了一眼四周,目光落在站在殿外的太子殿下,张阳好奇道:“太子殿下是在等谁?”
李承乾无奈道:“你刚被调任尚书省,当年父皇在尚书省任职,孤也知晓一些尚书省的事宜,带你过去。”
“有劳太子殿下了。”
尚书省的方向与中书省同路,只不过要多走一段路,绕过中书省,路上的石缝中长出了不少的杂草。
这里没有行人,显得荒凉。
走到一个宅邸前,门匾上的字迹隐约可见,尚书省。
李承乾推开老旧的门,走入其中,内部的情况更糟糕,杂草成片。
中书省的正堂更是破败不堪,还有不少的瓦片落下。
李承乾解释道:“父皇登基之后,这里便一直被封存,许久没有人踏足过,其中还有不少的卷宗留着,那都是武德年间的事了。”
这尚书省就是一个空衙门,自己是这里唯一的官吏。
院子很宽,比中书省还要宽大几分,一阵冷风吹过,让此地显得阴森。
李安俨带着人到来,“太子殿下,这是户部让送来的卷宗。”
李承乾点头,“都搬进来吧。”
“喏。”
张阳卷起自己的袖子,拿起放在墙角的扫帚,刚刚拿起来饱经风霜的扫帚当场散架,一阵无言……
李承乾又道:“想必你也知道,朝中用度紧张,你经营骊山颇有成效,赵国公也是希望朝中有一个安排银钱度支的人,观你有经营调度的本领,也希望朝中能富裕起来,朝中银钱涉及众多事宜,尤其是今年科举之后……”
还来不及打扫这里,看着一堆堆的卷宗被送来,张阳随意拿起一册看了起来,不看不知道,这些卷宗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账单,还有许多俸禄欠着未发。
张阳小声道:“太子殿下,不会有人来找我讨债要俸禄吧。”
李承乾犯难道:“孤也不清楚,多半……不会有人来讨要吧。”
第四百九十一章 朝中财权
太子殿下还是很热心的,有了东宫的人手来收拾自己也能轻松不少。
将尚书省屋顶上破烂瓦片清理干净,还要将内部清扫一遍,而且还要重新除虫,甚至检查是不是有老鼠洞。
将这里翻新一遍也需要个十天半月。
东宫的李安俨带了十来个侍卫前来打点。
偌大的尚书省只有自己一个官吏。
连个能办事的文吏都不指派给自己。
张阳面坐在尚书省前的石阶上,正在发愁。
眼前的官衙还要重新修建,对父皇作出的这个决定,李承乾想不明白,有牵连朝中的暗斗也不敢多想。
“你是孤的诤友,就算是眼前的形势再困难,孤也会帮你的。”李承乾也坐下来,语气坚定地说着。
也就只有太子老憨厚这个时候还是施以援手。
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好人。
张阳的目光看着陆陆续续还有人搬着户部的卷宗而来,眼前就快垒成了一座小山。
“这都是户部近年以来堆积起来的卷宗,这只是其中一半。”
张阳发愁道:“这些也只是一半吗?”
李安俨回道:“卑职再跑一趟就能全部送来。”
“你去吧。”
张阳长叹一口气。
又一个小吏快步跑来,“太子殿下,潼关那边的消息送来了。”
卷宗堆积如山,堆在高处的卷宗被风一吹终于支撑不住塌了下来,散落一地。
张阳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些,也没有心思去捡起来。
李承乾站起身,“孤先去中书省,官学的事情还要去盯着,他们会将这里收拾好的。”
“多谢太子殿下。”
“以后朝中度支用度,还要你多多照顾。”
送别李承乾,张阳面对堆积成山的卷宗,卷起自己的袖子开始整理,从贞观九年开始,到武德年间的所有卷宗都在这里。
从中书省离开,到了尚书省。
身为度支侍郎,要管着皇帝的钱袋子。
将这些卷宗按年月开始分类挑拣出来,再将这些各类用途细分。
天色已经到了午时,张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这些卷宗所记录的都是每一次用度的细则,上到朝会开办,宴席,下到各级的俸禄发放,还有宗室后宫的例钱。
张阳深吸一口气,想要将这些账目全部整理清楚是一项大工程。
一个毽子飞入院中,目光瞥见一个小身影走入院中,稍稍抬头确认了这个小身影的来路,他正鬼鬼祟祟想要去捡那只毽子。
李治拿着毽子,正要离开。
脚步迈着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再是迈步,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脚凌空。
“咦?”李治发出一声疑惑。
感受到身后的怪力,他回头看去就瞅见了姐夫,姐夫的额头还有些许汗水,正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
“姐……姐夫。”
“晋王殿下,怎么有空来这里,是不是来看我的?”
李治苦着脸,“姐夫能否先放我下来。”
张阳还是提着他的衣领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站在门外的太监和宫女神情紧张,要不是眼前这个人是宫中大名鼎鼎的姐夫,换作别人敢如此对待晋王,这些早就冲上去拼命了。
李治手里还拿着毽子,“平时这里都没有人,都会来这里玩耍,咦?今天此地竟有如此多人。”
张阳将他放在一堆卷宗前,“晋王殿下看来很悠闲,竟然有闲心地踢毽子。”
虽说姐夫不是恶人,本能告诉李治,这个时候遇到姐夫绝对没有好事。
张阳小声对他道:“晋王殿下,想不想学星辰历法?”
李治抿着嘴后退两步,“这不是李淳风道长学的吗?”
“你皇姐已经掌握了经纬度测算,晋王殿下要不要学学。”
“……”
这个小子还是摇头,张阳抓着他的肩膀,“晋王殿下,想不想吃蛋糕?”
李治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迟疑道:“想,可是……”
“可是什么……”
李治委屈道:“父皇不让我整天和姐夫厮混,说姐夫不是好人,上次帮姐夫解释,还被父皇罚抄尚书五篇,抄得手都要断了。”
“什么?”张阳诧异道:“你父皇说我不是好人。”
李治稍稍点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一副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张阳了然道:“最讨厌别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了。”
“姐夫是好人吗?”
“我当然是好人了。”
“姐夫会卖了我吗?”
看这个小子怯弱的眼神,孩子还小还需要多多磨炼,少了些男儿的果敢之气。
张阳感慨道:“我当然不会卖了你,我这样喜欢与他人公平谈判,我来尚书省主持度支,也就是管着你父皇的钱袋子,我要的就是公平。”
来回走了两步,张阳又道:“这样吧,麻烦晋王殿下将长乐公主,东阳公主,高阳公主,还有兰陵,清河,把立政殿的兄弟姐妹都叫来,帮我整理卷宗。”
李治迟疑道:“这不好吧。”
张阳小声道:“一个月,每人,每天一块蛋糕。”
李治又是咽了咽唾沫,“我……”
张阳感慨着,“若是不行,那就罢了,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李治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好,我这就去找姐姐妹妹们。”
“去吧,早去早回。”
宫里,李世民走在宫中的花田边上,此刻皇帝的心情很不错,听着长孙无忌的诉说,他笑道:“让张阳一个人处理这么多卷宗,这三两个月怕是无暇顾及其他。”
“户部这些账册卷宗,堆积如山,早晚都需要整理,张阳还年轻正缺少这些历练,年轻人终究是要经过历练,才能磨平他的棱角,这样一来在朝中才能担当大任。”
长孙无忌低声讲着。
李世民笑着,“是不是太为难他了。”
长孙无忌又道:“陛下,将来要重用张阳,必须要好好磨炼他,其实陛下也明白,此人终究有一天要回到中书省,他是年轻一辈翘楚,也是同龄人最优秀的,将来要接过郑公或者房相的衣钵。”
“若不加以历练如何为朝中所用,外交院也就算了,都是对外的事情,中书省也可以帮忙提点和照顾,可是将来一旦再出差错,谁来为他收场?陛下可以照顾得了他一时,这般照顾还能持续多久?”
李世民稍稍点头,“辅机用心了。”
长孙无忌再次行礼,“臣都是为了社稷。”
“也确实该抹去这孩子的棱角,也可以让他以后少走弯路。”
带着长孙无忌走向凌烟阁,李世民抬眼看着,“朕时常在想要不要将张阳画像,置于凌烟阁。”
长孙无忌回道:“陛下,是有什么顾虑吗?”
李世民点头,“他终究是晚辈。”
先是思量了半晌,长孙无忌又道:“是觉得将张阳的画像送入凌烟阁的不该是陛下,而是下一位。”
长孙无忌也不想明说,就算是心中已经明了也不敢将话语说出来。
现在的储君还是李承乾。
如今朝中能臣众多武将众多,还未到非张阳不可的地步。
又要磨炼这个小子,还要彻底的收复张阳。
张阳这孩子缺少的就是对皇权的敬畏心,长孙无忌也能感觉到,在这个年轻人心中总是有一股心气。
这种心气与长安城的众多年轻人不同。
他不卑不亢,不会真心实意地向权势卑躬屈膝。
陛下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全心全意的忠臣。
而现在,陛下是想要将张阳交给下一任帝王,磨炼他,锻炼他,让他能为下一任帝王所用。
这才是陛下心中的打算。
长孙无忌不敢想,若是陛下真的不能收复张阳,那时陛下又会如何做。
此刻的尚书省,李世民打着磨炼张阳的念头,想要他吃点苦头,一来因为武德殿在松赞干布面前丢了面子,假公济私。
皇帝要假公济私来惩罚一个功臣,也不会有人多言。
二来张阳在朝中没有朋友,当他危难或者被孤立,也没有人为他说话。
唯一能给张阳说话的长辈,河间郡王李孝恭现在正在骊山。
而郑公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事,郑公或许更欣然于陛下的这个举动。
皇帝还在为自己的举动满意,称赞长孙无忌深知朕心,能出一口恶气,还能名正言顺地锻炼他。
此刻张阳已经把陛下的儿子女儿们叫到了尚书省,一起来吃苦。
张阳铺开一卷纸,纸张很大,可以挂满一面墙。
李丽质听到了李治的话语,便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帮忙。
她抬着一个竹筒放下,筒中放着一卷卷纸,“这些纸都是平时父皇用来练字的。”
张阳点头道:“一个表格还不够,我们还要多做几个表格,一个年份做一个表格,将每年的各类用度记录下来。”
李治和高阳,还有东阳,清河还在按照年份月份挑拣,排列卷宗。
在尚书省除了李安俨带着的人在修缮尚书省,还有一大群的孩子。
孩子们自己来挑拣也忙不过来,就连宫中的宫女都参与其中。
李丽质小声道:“姐夫……”
张阳画着表格皱眉道:“怎么了?”
“父皇真的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姐夫一个人?”
“是呀,你父皇需要一个能够管着他的钱袋子的人,我需要一个完整清晰的账目,这样才知道朝中亏空了多少,还需要补充多少。”
李丽质又道:“其实宫中的用度紧张,母后平时也是省吃俭用,既然姐夫以后要管着父皇的钱袋子,能够后宫多一些用度吗?”
后宫的用度和朝中的用度,并不是一回事。
张阳啧舌道:“我也不知道能否管着朝中的用度,要是能够给增加用度,我会安排的。”
李丽质眉眼舒缓,带着笑颜,“嗯!那就麻烦姐夫了,也不要让母后再为了宫中用度苦恼。”
在后宫中,李丽质是最有号召力的,也是最年长的。
只要她点头的事情,这些弟弟妹妹都会照办。
其号召力只在皇后之下。
甚至连她们的母妃都不敢言语。
有了孩子们的帮忙,这里的工作进度可以快很多。
一天过去,直到黄昏,李安俨才带人将屋顶收拾好,“张尚书,屋顶都修缮好了,明日再来修屋墙。”
张阳拱手道:“辛苦了,等这里忙完我请大家吃个饭。”
李安俨板正的行礼,“张尚书客气了,即是太子吩咐,一定办妥。”
他说完话,便带着人离开。
总算是将这些卷宗都分类排列好,李丽质也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尚书省也随之安静下来,张阳看着分类放好的卷宗都铺在正堂的地面上,十六张巨大的表格就挂在正堂前。
接下来还要将账册数目都记录在这些表格中。
按照年份挑拣出贞观元年到贞观三年的部分账册。
张阳将他们放入一个包裹中,背着走出正堂,推着老旧的木门关上。
走出官邸,再关上外院的大门。
夕阳下的皇城多了几分肃穆,各部的官吏也都已经离开了。
一路走出朱雀门,走到朱雀大街眼前又是豁然开朗,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顺利买了一些媳妇爱吃的鸡爪,张阳这才回到家中。
小熊正趴在屋顶发愣,看到主人回来了,它从屋顶下来,自从上一次把屋顶的瓦片踩下来,没少被李玥数落。
还给它减少了饭量,屋顶的瓦片都是自己铺设的,摔了一片都心疼。
小熊下房顶的样子很是小心。
李玥端着一碗汤放在饭桌上。
见到夫君疲惫的神色,她递来椅子,“夫君看起来累坏了。”
张阳打开账册,“这是朝中的账目,你父皇将这些账目都交给我了。”
李玥打开其中一册仔细看着,“这些账目应该都是在户部才是。”
“你父皇想让我帮着管朝中的钱袋子,还有许多官吏的俸禄拖欠了好几年,这是把最头疼的事情交给我了。”
李玥轻笑道:“如此也好,至少夫君已经掌握了宫中的财权。”
张阳脱下官靴,换上了家里的草鞋,再是用冷水冲了一个澡,这才恢复了不少精神。
饭后,李玥也帮着处理这些账目。
小武和徐慧帮忙记录着账册上的数字。
小熊打着哈欠发困,还要盯着在地上爬的孩子,每一次孩子就要爬远,它都会将孩子叼回来,放在自己的怀中。
第四百九十二章 各部各卫要钱
掌管着整个骊山的账目,李玥处理起这些账目也得心应手,一手拨着算盘,皱眉盘算着每一册账目的盈亏。
小武和徐慧手中也各有一个小算盘。
一时间家里都是算盘拨动的嗒嗒声。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贞观二年,李世民拿出了库房中的三百贯银钱,用来采购铁矿来铸造兵械,粮秣三百石。
这些账目倒是记录得清楚,只是没有下文。
而之后打下了突厥的所得,却没有记录在这份卷宗中,而是记录在了贞观四年,突利可汗派人来朝贺的卷宗中。
这也显得这些账目庞杂和零碎,导致在整理的时候总是还要回头再去查看之前的卷宗。
在每个不同的年份间整理,正看着贞观三年的卷宗,突然又要回去调贞观元年的某一笔账。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他们是猪吗?能这么做流水账吗?”
小武和徐慧正在打瞌睡,听到师父的骂声顿时又来了精神。
盘算出来的账目在桌子上放不了,只能铺在地上。
看俩小丫头,正在犯困,李玥温声道:“快去洗洗,早点睡了。”
徐慧和小武这才搁下手中的笔。
李玥带着她们去洗漱。
张阳将地上的账目整理好,将这些抄录下来的账册捆好之后,交给站在屋外的婶婶,“麻烦婶婶,一早将这些账册交给上官仪,让他去帮忙,整理成册,再拿出一个具体的条目。”
婶婶接过俩摞纸点头,“喏。”
忙了一晚上,夫妻俩也不知道是如何睡下的,生物钟总是按时让人醒来。
张阳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媳妇,你看到没有。”
李玥也是没有睡够,她整理着夫君的发髻,“怎么了?”
“我的眼中都有血丝了。”
“这种事情确实很折磨人,既要掌握财权,夫君还要去看看朝中的府库才行。”
张阳无力的点头。
王婶一早就在打扫院子了。
睡了又像是没睡,张阳双目无神的打着鸡蛋还要那群孩子做蛋糕,很想抓狂,也想把户部那些人全部吊起来,狠狠抽一顿。
要不是他们将账目做得这般零碎,也不至于一家人忙成这样。
两个小丫头也醒了,小武正翻找着房间内,“咦?葡萄干呢?”
当蛋糕出炉,小武见到蛋糕上的葡萄干,委屈又心疼。
张阳安慰道:“让婶婶再去买一些回来。”
这些葡萄干都是李玥奖励给她们的,平时不舍得吃。
小武拿过一块热腾腾的蛋糕,默不作声吃着。
李玥劝道:“下次我们自己做蛋糕自己吃。”
小武低声道:“老师也会做蛋糕吗?”
“会一点的。”
“嘻嘻!”
小武脸上的阴霾不见,转眼又恢复了笑脸。
蛋糕从竹筐中倒出来,放入食盒中,再准备一把小木刀,用来切蛋糕。
李玥又拿了两个肉包,“夫君要是饿了,可以拿出来吃。”
媳妇这种细致入微地关怀,总是很感人。
心里感觉热乎乎的,张阳提着食盒走出家门。
早朝的天空阴沉沉,今天多半要下雨。
刚走到朱雀门,见牛进达和程咬金坐在门旁,正啃着一张饼。
心中带着疑虑,张阳还是亦步亦趋走向朱雀门。
“站住。”
听到话语声,张阳皱眉回头看去,本来还坐在门边的两个大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自己身后。
“两位大将军,不要耽误了早朝的时辰。”
话音刚落,却见程咬金一掌拍在了肩膀上,他甚至还用力捏了捏。
“好小子,这身腱肉,比老夫当年还要结实。”程咬金朗声笑着。
被牛将军和程咬金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张阳不解道:“两位大将军,为何如此热情?”
牛进达先是长叹一口气。
程咬金开口满脸的笑容,“听说你小子被陛下封为度支郎,还入了尚书省?”
张阳神色犯难,“不知道程大将军有何指教。”
牛进达小声道:“张侍郎有所不知,左右千牛两卫的饷钱已经许久没有发放。”
程咬金也是点头,“自北征突厥之后,朝中发放的银钱是零零碎碎,将士们多是有怨言,但也不敢明说,某家看在眼里,心中犯苦。”
说着话有走到了朱雀门前,在这里还有一个将军。
“哈哈哈!”李大亮先是大笑一声,“好小子,当初老夫就知道你小子必定不凡。”
张阳拱手道:“见过大将军。”
“老夫当年出征吐蕃就听说朝堂上有个出谋划策的小子,那时老夫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能光耀门楣,某家这双招子端是毒辣。”说着话李大亮又提了提裤腰带,一手抢过被夹在中间的张阳,“好小子,我们领军卫的用度能不能加一些?”
张阳拉着走路有些踉跄,指了指太极殿,“大将军要上朝了。”
“上……上什么朝!”李大亮凑近小声道:“你是有所不知,我们领军卫在军中那是骁勇善战,可再善战的将士也需要吃饱饭是不是?近日的军中营食一降再降,都要吃不饱饭了,你说这像什么话!”
张阳配笑着,又见不远处还有几个人朝着这里走来,来人是工部的阎立本和太医署的卢照邻。
走入殿中被众人围在中间,张阳麻木地听着大家的苦水。
卢照邻拱手道:“当初下官与张侍郎之间多有矛盾,为医者当治病救人,可我们太医署的用度一降再降,如今是连药材都买不起了。”
阎立本讲着,“指南针的秘方到底是什么?老夫专研两月不得窍门。”
又见还有官吏朝着自己走来,张阳叹息一声,再瞧着长孙无忌得意的神情,心中不由得咬紧了牙。
朝中的经济情况就是一团乱麻,一本湖涂账。
皇帝也是手里有点银钱了,就哪里缺钱补哪里。
完全不顾收支平衡。
“陛下到!”
随着殿内太监的一声高喝,众人这才停下话语。
昨晚忙到深夜,现在还没有睡够。
张阳将食盒交给殿前的张公公看管,然后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陛下也到了太极殿中。
早朝正式开始,各部禀报着事宜。
张阳趁机先站着睡会儿,却听到了一些异样的话语。
李世民朗声道:“已是六月入夏季,这宫中炎热,不知诸位可知有何避暑之地。”
阎立本站出朝班,“陛下,九成宫已修缮完成。”
李世民稍稍点头。
看来这是要去天台山九成宫避暑了。
张阳提了提精神往前一步,“敢问陛下,要前往九成宫需要多少兵马护送?”
李世民没有讲话。
长孙无忌开口道:“以往护送兵马三万。”
李世民面带笑容,再看张阳的神情,“此番便少些兵马,一万兵马护送足矣,张侍郎也一同前去。”
殿内沉默半晌,见他不谢恩,也不退回朝班。
“陛下,贞观六年,陛下去了一趟天台山,所用银钱近一千贯,其中车马粮秣,以及修缮仁寿宫又花三千贯,此番已有四千贯。”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避暑的心情被张阳的一盆冷水浇灭。
“陛下可以去骊山避暑,第一路很近,第二太上皇也在骊山,而且骊山还不用粮秣。”
张阳的话语回荡在殿内。
李世民暗暗点头,“避暑的事情暂且不提,朔方兵马准备如何?”
侯君集站出朝班,“禀陛下,昨日朔方总领兵李绩送来军报,已经操练兵马三万有余,随时可以前往。”
李世民朗声点头,“好!”
“陛下!”张阳又站出朝班,“敢问,征讨漠北共需多少兵马?”
侯君集行礼颔首,“已有兵甲三万,再有两万兵卒补足辎重运送,便可直扑薛延陀。”
“敢问需要多少兵马粮草。”
话语一过脑子,侯君集回道:“一百石足矣。”
话语落下,却见对方笑了笑,侯君集不解道:“何故发笑。”
张阳正声道:“抱歉,听到如此荒谬的估算,一时间没有忍住,首先当初李靖大将军北征突厥,所用粮草近一千石,这还是以战养战为前提,而此番出征薛延陀路途遥远,一入漠北不知敌在何方,二要长途跋涉,所用粮草一百石如何够,再者增加两万兵马?”
“一人就算是一天俩顿,按照成年男子的食量来算折返两月所需粮食便是一斗,按照市价十斗一石,敢问侯尚书,五万兵马两月所用粮秣需要多少。”
殿内又是一阵小声议论。
侯君集一时间下不来台。
李世民沉着脸,“那么以你所言,何时出兵合适?尚书省能为这次出征准备多少粮草?”
侯君集稍稍一礼已经回到了朝班。
张阳拱手道:“臣昨日看了现在朝中的盈余,若要准备粮草,最快要等到八月夏收,现在想要出征漠北,臣只能说没钱没粮。”
李世民又道:“若是八月前往仁寿宫避暑呢?”
张阳沉声道:“没钱。”
“何时能够修建太液池?”
“没钱。”
看李世民怒气上头就要发作,张阳又道:“河西走廊的建设还没有着落,前后还需数万贯,修建太液池的事情陛下就不要想了。”
数万贯……
殿内众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大家也是权贵,一听到数万贯也是一阵牙疼。
李世民突兀站起身,群臣再次行礼。
“张侍郎,房相,赵国公来甘露殿议事,退朝!”
皇帝没了早朝的心思,快步离开了。
张阳笑着看向王公公,“麻烦王公公,将这个食盒送入立政殿交给晋王殿下。”
王公公点头答应,“县侯赶紧去甘露殿,这些小事交给老奴便是。”
“有劳了。”
“客气了。”
张阳收拾一番心情,跟上了长孙无忌与房相的脚步,走在两人的后头。
此刻的甘露殿内,李世民正在用着饭食,吃的就是骊山的咸鸭蛋,配着一碗黍米饭。
见人来了,李世民言语道:“坐。”
“喏。”
三人应声坐下,等陛下也吃完了,他擦了擦嘴又喝下一口茶,“科举官吏安排得如何了?”
房玄龄拿出一份册子,“陛下这是各级官吏安排的名册,本次科举所录用之人皆在册子上,已有了安排。”
长孙无忌瞧了一眼张阳,低声讲着,“倒是有个叫裴行俭的年轻人,写了一份西域都护府治理的策论,很是不错。”
“人已经被吏部指派去外交院了。”心中带着狐疑,长孙无忌松了松衣襟,“只是不知道外交院和吏部是什么交情,让中书省事后才知道,这么一个才学了得之辈被派往了外交院。”
张阳接过太监端来的茶水,“赵国公话里带着话,是说我外交院和吏部有所勾结?”
“老夫只是疑惑。”
房玄龄喝下一口茶水,“既能写书西域策论,能被外交院看上也是在情理之中,于理吏部尚书杨师道知道此人有治理西域之策,将人送往外交院也是应该的。”
“策论为何还没到中书省,人就已经被吏部派出去了。”
张阳笑道:“因为这份策略是吏部尚书杨师道先看到的,是由许敬宗递交的,这才会提前安排。”
长孙无忌板着脸,“朝中有朝中的规章与安排,还望张侍郎以后多管着点手下的人。”
“哎,赵国公教训的是。”张阳点头,保持着晚辈的谦逊。
分明的就是挖人不成功,被外交院截胡了,你长孙无忌还小心眼。
心里又对长孙无忌的印象低了几分,张阳神情澹定自若地喝着茶水。
看臣子之间争斗,李世民意犹未尽。
张阳接着道:“昨天刚进入尚书省为度支郎,今一早就有朝中各部管尚书省要钱,希望陛下可以给臣库房的钥匙,查看朝中银钱的盈余,也可以适当地分配。”
李世民点头,“朕会将钱库与粮库的钥匙给你。”
“臣还有一个要求,往后朝中的银钱一应分配调度都需要经过尚书省。”
张阳在挣钱上确实是一把好手,能够将一个破落的村子经营成现在的各郡眼馋的富庶之地。
正是看中了他的这等能力,长孙无忌才举荐他入尚书省,朝中诸多位置空缺,像房玄龄,岑文本,魏征,还有长孙无忌等人谁不是身兼数职。
李世民放下手中的茶碗,“可以答应你,但朕要看到你的成果。”
第四百九十三章 我一人一个官邸
这个时候王公公也回来,安静地站在一旁。
李世民拿出一块牌子,抬首道:“带张侍郎去看钱库与粮库。”
王公公双手接过玉牌,“张侍郎请随老奴来。”
临走的时候还听到陛下和房玄龄商量着这一次官吏的分配。
大唐还年轻,天可汗也正值壮年。
陛下正是最发愤图强的时候,朝中大小事都要看着,科举新选任的官吏还要陛下一个个过问一遍。
王公公走在前头,带着笑容,“想来尚书省如此多的事情,张尚书一定忙得不可开交。”
张阳揣手走在一旁,“当下还能应付,让宫里的孩子们,还有家里和村子的人一起帮忙。”
王公公的老脸上都是笑容,“这或许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王公公说笑了,不过是人多力量大而已。”
从宫里一路走向一处僻静的小道,张阳看着周遭的情况,这里是武德殿的后方,还有不少侍卫看守此地。
再从小道走下去,这里是皇城与承天门的交界处,一路走来很明显这里的侍卫更多。
看守这里的正是李君羡。
王公公拿出玉牌,“这位便是新晋度支郎,以后便由张侍郎看管了。”
见到张阳,李君羡的眼神异样,躬身行礼,他也不言语就让开了路。
王公公按出一把钥匙,“这是钱库的钥匙。”
张阳双手接过,“那粮库的钥匙呢?”
王公公耐心解释道:“粮库有不少,在长安城就有六处粮库,有不同的兵马与人手看守,至于粮食存放的情况届时会有人送来的。”
张阳稍稍点头,走到钱库的门前,拿起老旧的大锁。
钱库看起来并不大,取下锁打开门,内部是漆黑一片,张阳不禁退后两步,“王公公,在这里该不会埋伏着刀斧手,等一进去,这些人就将在下大卸八块。”
王公公点燃一盏油灯,“张尚书又在说笑了。”
他便提着油灯走入钱库。
张阳犹豫好一会儿,确认没有埋伏这才跟上脚步,内部的蜡烛被依次点燃,眼前也逐渐亮堂,从走入门中石阶一路往下,有点像地下室的感觉。
但又不是完全沉入地下。
门外守卫森严,怕是不长眼的老鼠路过都会被当场宰杀。
等这里的蜡烛都点燃,才看清眼前的景象,钱库中空荡荡的,有一两个篮子中装着一些金叶子。
王公公解释道:“这都是以前留下的,陛下逢年过节赏赐一些。”
还有三两个木桶,打开盖子其中就放着银饼。
还有一大堆的铜钱。
看张阳正敲打着墙壁,王公公一脸无言,“张尚书,你这是做什么?”
张阳清了清嗓子,“老王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暗道?”
王公公诧异道:“何为暗道?”
“就是我按动这里的一块砖石,墙体内便会有锁链声。”张阳绘声绘色地讲述,“接着这里就会打开一扇石门,其中放着更多的金银钱财,是这样的吧。”
王公公疑惑道:“张尚书说的是机关术?”
“都是一个意思。”
看张阳还摸索着墙壁,王公公叹道:“别找了,修砌这里时老奴也在场,没有什么暗道暗门。”
“我不信!朝中就剩下这么点钱了吗?”
王公公都快哭了,“张尚书,莫要闹了,朝中的银钱就在眼前了。”
张阳拿起一根棍子,还往顶上捅了捅确认,还在确认有没有机关暗道。
王公公神色木然,目光已经呆滞,此刻无言以对。
张阳将地上的砖石都踩了一遍,确认真的没有机关之后,这才作罢。
“朝中怎么都穷成这样了?”
“这还是这两年年景好,朝中才能攒下这些银钱。”
张阳拿过王公公递来的账册,看着上面的银钱数目,铜钱一万五千贯,银饼作价六千贯。
满打满算整个钱库有银钱三万贯。
走出钱库的心情是复杂的,骊山的库房都比这个钱库来得富裕。
张阳重新将钱库上锁,王公公一路赔笑着,“本来去年各地的赋税收上来,朝中还有富余,不过为了防止谷贱伤农的事情出现,朝中几度拿不出银钱来收粮,这才让朝中能够在粮食富足的时候收粮,粮食不足时,能够拿出来赈灾。”
“这也全靠骊山可以驰援朝中,陛下时常都会说起这件事,说的时候很是感慨。”
“是吗?陛下难道不是觉得我们骊山富裕,想要带兵来打劫吗?”
王公公的笑容越发尴尬,“张尚书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走回尚书省,李安俨早早就带着人来这里修缮官邸。
李丽质带着一群孩子也在整理账册。
“姐夫,昨天整理出来的一些账册,怎么不见了?”
“我拿去家里了,让你皇姐帮忙。”张阳脱下官帽解释着。
高阳和东阳两个小丫头还坐在一旁,双手捧着蛋糕小口小口地吃着,像极了松鼠。
贞观九年到了七月,科举刚结束不久。
经过朝中核算,各地的官员补充依旧不够。
尤其是地方上,各地的老士族老乡绅的话语权太大。
想要打破这个情况,朝中就必须培养出更多的年轻有冲劲的官吏。
在长孙无忌的主持下,一批批新封的年轻官吏离开,长安城他们要前往朔方,蜀道,江南,潼关,范阳……
李世民不希望世家的势力越来越大。
如果不趁着当下打压这些大族,往后让门阀恢复了元气,想要对付他们便更难。
长孙无忌也一直用着自己的方式,来消磨世家的力量。
这种方式相对温和,倒是惹得魏征诸多不满,就怕这些年轻官吏也成了世家的附庸。
对付士族当用雷霆手段。
说到底魏征这老人家还是很刚的。
朝中再次张贴了告示,明年五月再开科举。
接连两年的科举,朝中给了天下一个决心,科举并不是陛下偶尔举办的恩赐,而是每年都要进行的大事。
裴行俭这些天跟着张大象处理眼前的各项要务,除了见不到礼部的上官,也就是尚书张阳,要处理这里的众多事务,对他来说并不难。
有了狄知逊和裴行俭这两个得力助手,张大象压力减轻不少。
而薛仁贵也带着柳氏来了长安城。
期间遇到一些波折,尤其是柳员外不甘心,联合地方官府阻挠。
外交院行事向来强硬,与之发生了冲突。
要说读书写文章,薛仁贵不擅长,但打起架来这个家伙倒是以一当十。
面对近百个地方官兵,愣是给对方打怕了。
这件事最终是河东裴氏出面,这才将这件事谈妥,而薛仁贵也成功娶到了柳氏。
人带到长安城之后,薛仁贵的本事在外交院传开,许敬宗大手一挥,将整个外交院的护卫总领都交给了薛仁贵。
虽说没有朝中正式的官职,至少在长安城也有个体面的职位。
一直到了七月,皇宫中。
李世民悠哉的喝着茶水,他发现把朝中的财权交到张阳手里,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立政殿内空荡荡,这些孩子都去尚书省帮张阳整理账册了。
“这个张阳也真是胡闹,怎么能让孩子们整理账册。”李世民吹拂着茶水上的茶叶,“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到时满朝的文臣武将都要朕处置这个小子,最后他还不是求着要朕放过他。”
嘴角飘过一抹笑意,想着那个场面一时间没忍住,又笑出了声。
“孩子们又长高了,都已经入夏了,衣衫又要再重新做。”长孙皇后苦恼地整理着一些绸缎,“丽质穿不下的衣服可以高阳和东阳穿,就算是这么轮着穿,衣服也还是不够。”
皇后自己都没有几身衣服可以换,在立政殿都是皇子和公主们的衣服。
在陛下的身边坐下,长孙皇后低声言语道:“也不知道青雀和父皇在骊山如何了。”
想来今年避暑的地方还没定下,李世民低声道:“张阳说得也没错,朕不能再这般铺张浪费了,今年就去骊山避暑。”
作为陛下的妻子,也是皇后,心中明白仁寿宫改为九成宫,也已经修缮好了。
那座行宫就在天台山,也一直没有去住过。
陛下心中一直都惦念着。
尚书省内,主要的承重房梁柱子不动,要修缮起来也容易,李安俨离开的时候还把正堂前的院子也打扫干净,杂草都给清理干净了。
张阳看着表格上的数字,眉头紧锁,自贞观元年到现在的账目有了眉目,亏损和支出情况都写在表格中。
李丽质仔细写着账目,终于把最后一册的账目整理完,她放松着手腕,“姐夫都写好了。”
张阳打开确认了一遍,“带着弟弟妹妹去休息吧,等宫里的冰块可以取出去,我给你们做冰沙吃。”
看着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的弟弟妹妹们,李丽质将他们叫醒领走。
六百册卷宗,经过半个月的整理汇总到了自己手里就有这么厚厚一册。
这就是眼下朝堂的经济情况。
张阳将地上的账册都整理好,放在书架上。
尚书省空荡荡,独自站在正堂,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走出门,关上厚重的大门。
院子里还有一些李安俨留下来的石料和木材,张阳捡着地上零碎的石料和木料,再扫一遍地。
正是众多官吏下差的时候,魏征路过尚书省正好看到这副景象,张阳一个人扫地,整理着这个废弃已久的官邸。
他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后襟因为汗水已经湿了一片,后背湿漉漉一大块。
看他辛苦的模样,魏征心头触动,在朝中寒门子弟多能吃苦,办事勤快。
反之有些权贵子弟办事倒是懒散。
张阳走出院子抬首就见到站在院外的郑公,一边关着门感慨道:“总算是把这些账册都整理好了。”
“长孙无忌应该给你安排几个文吏。”
张阳锁好门,“每天一个人来,一个人走,一个人一个官邸,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魏征抚须道:“你倒是能够欣然自处。”
“要是人多了,我反而觉得更忙了。”
“将来你还是要回到中书省的,尚书省终归是要取缔。”
“我总要养老退休的。”
这话听着又觉得不意外,魏征摇头啧舌,“今年夏收就要到了,去年有骊山驰援社稷,今年朝中还能应付吗?”
一老一少走出朱雀门,张阳脚步稍停,“总会有办法的。”
告别魏征,张阳走向朱雀大街一侧的小巷。
家中,李玥正给孩子喂着粥,见夫君回来了,她递上账册。
张阳捏了捏女儿白嫩的脸蛋,小清清还有些抗拒,小小的眼睛里甚至有了些许嫌弃。
伸出大手,再往她脸上揉了揉,惹得这个孩子伸手想打,却又造不成什么伤害。
“孩子执拗劲,这是随了公主了。”王婶在一旁讲道。
对照着眼前的三份账册,朝中还有余钱三万贯,张阳琢磨道:“按照往年的收成,这一次朝中要收的官粮至少需要多少贯钱?”
李玥继续给孩子喂着粥,“关中一带今年要收三万石的粮食,加上赋税该收的俸禄,去年赋税一千六百万石,今年秋后朝中的粮食多半在两千万石左右,按照八钱一斗来收粮,就算是应付关中的粮食就需要准备三千贯银钱。”
摆在夫妻俩人面前最急迫的问题,就是今年的收粮事宜。
以朝中三万贯的银钱,应付收粮还显吃力,别说还欠着这么多的俸钱还未发放。
李玥又道:“朝中给俸禄除了禄米还有银钱,都是混着给的,一来为了这些朝中官吏拿了粮食去市面上转手卖了换银钱,一旦数量多了势必会影响粮价,像赵国公这等公卿之位的俸禄就是七百石。”
粮食的价格影响民生,谷贱伤农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尤其是在粮食丰收的前期,决定不能让粮食的价格降下来。
这就要看朝中的经济实力了。
夜里,夫妻俩想着对策,首先朝中这三万贯肯定是不够的,骊山可以再拿出五万贯,可以驰援朝中。
第四百九十四章 忍他三五年
李玥神情凝重,“父皇要利用夫君来解决朝中用钱窘迫的情况,竟不考虑夫君的难处!”
张阳喝着茶水,“光是节流没太多的用处,还需要开源才是。”
“洛阳的白糖还没到可以收网的时候吗?上月又有两万贯银钱入骊山。”说着这些话语,李玥苦涩笑着,“朝中积贫已久,地方豪强藏富,动辄上万贯,真是可笑。”
深夜,夫妻俩低声商议着,俩人对着账册写了接下来要安排的事宜。
第二日一早,散朝之后,张阳双手摆在腰前,目视前方一些盆栽,手中拿着奏章等在屋檐下。
王公公入殿禀报,没有等人回来,陛下倒是走出来了。
“陛下,臣有……”
“陪着朕走走。”
皇帝想要散心也不好阻拦,没有给人反驳的机会,他径直走向了太极殿那边。
按耐着要撒手不干的冲动。
为了这个大唐先忍了。
咬牙切齿地跟上脚步,李世民走到凌烟阁楼下,此刻这座楼台正有三两个工匠在修缮。
上下打量一番,张阳又道:“陛下,臣有一些事情想要奏明。”
“朕想再将这里装点得更华贵一些,你以为如何?”
“装点华贵就需要银钱,三省六部和九寺二十四卫府还有诸多官吏都欠着俸禄没有发放。”
看李世民的神色不太好,张阳又道:“我记得陛下有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可以拿出来放在凌烟阁,既美观夜里还能用来照明。”
说完话抬首,见到陛下一脸犯难的模样。
难不成他真的在考虑?
李世民思量再三,终是摇头走向另一边,这里是一片老旧的宫殿地,许多殿宇都没有修缮过,基本上就是前隋留下来的。
“当年进取关中,父皇在长安城称帝,这里殿宇便一直荒废至今,若是可以修缮一番,也可以安排众多宫人可以入住其中。”
看完这里,李世民终于在一处亭子中坐下,皇宫很大,靠着立政殿那一片,还算是人多热闹。
这里看起来荒凉,草木凋零,大多都是一些危房。
张阳扫视一圈拿出一张纸,“还请陛下画押。”
李世民垂下眼眉入眼的就是借条二字,“这是何意思?”
“朝中都快揭不开锅了,为了今年可以平安度过,也为了平息军中和朝中的诸多怨言,在下打算从骊山拿出五万贯,来驰援陛下。”
李世民看着借条,“朕现在一共赊欠你多少银钱了?”
王公公是陛下的内侍太监,也是皇帝身边最近的人,他此刻默不作声站着,一动不动犹如一根木头。
这里讲述的一切,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会说出去的。
也是皇帝对他的信任。
张阳拱手道:“算上还在抵押的曲江池,还有河西走廊的建设与之前种种,签下这些之后,目前为止一共十六万贯。”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朕当年也是驰骋中原的豪杰,人人都敬重朕,没想到如今,朕竟然要向你借银钱。”
“有道是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好汉,朝堂用人需要银钱,中原治理更离不开银钱。”张阳又拿出其中一份奏章,“这是臣的开源节流之策。”
眼前的这份借条还没画押,李世民又接过奏章。
张阳犯难站着,眼前又有一只老鼠窜过,那只老鼠钻入了破旧的宫墙之中。
“对外业务?茶叶,丝绸,粮食?”
“陛下,臣之前与松赞干布谈过茶叶的买卖,不过一直没有具体的实施策略,既然朝中需要银钱,不如将这些买卖与西域人或者突厥人来做。”
“慢着。”听到做生意这种事情,李世民眉头直跳,“你要让朝中做生意,岂不是满朝文武都是生意人。”
“早就知道陛下会这么说,臣这里还有一份奏章。”张阳递上第二份奏章:“起初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更改税制,事涉国策,赋税不能轻动,臣以为在边疆开设互市,西边可以以河西走廊为互市所在,东面可以以辽东为互市之地。”
“朝中自然不能出面来做买卖,所以臣以为骊山可以出面代为主持,所有赋税也按照交易所得的五成交给朝中,臣以为这便是关口税。”
以前朝中还能应付,自给自足没有问题。
现在有了这么大的经济负担,干脆将明朝边疆互市的那一套拿出来。
李世民颔首道:“粮食也要拿出去卖?”
张阳又道:“往年朝中官仓收粮,这两年粮食丰收,积压官仓的粮食不少,而且都是陈粮,臣以为可以用来酿酒,并且以酒曲来收酒税,用来喂牲口也太浪费,时间久了牲口都不吃,这都是损耗呀,臣知道一些酿酒的窍门,届时可以拿到关外去卖钱,想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便是开源。”
“有这么多的资源不利用,着实可惜,既然朝中不好出面,骊山可以代为出面,让魏王殿下来主持,陛下也能放心。”
“那你说的节流是什么?”
张阳又道:“臣说的节流便是减少宗亲与各地王侯的例钱,让他们做好赋税的业绩,治理成效好的地方给予嘉奖,那么宗亲们非但不用减少例钱,陛下还可以拿宫里的东西赏赐,比如金叶子,玉石什么的,甚至旨意口头表扬也行。”
李世民神色犯难。
“陛下,要让他们知道鸡鸭不下蛋就会被杀的,牛不耕地也会被杀。”
“宗亲不作为,朕也要杀了他们吗?”
纠结了半晌,张阳感慨道:“陛下随意,那些皇家的宗亲我又不认识。”
李世民收起借条和两份奏章,“容朕考虑,你先回去吧。”
“喏。”
管钱的事是最痛苦的,尤其是管着皇帝的钱袋子。
张阳路过太极殿,走出承天门,一路来到尚书省。
李治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晋王殿下,今天没有准备蛋糕。”张阳说着话拿出钥匙,开锁,用力一推老旧的门。
今天的尚书省内还留有不少昨天的痕迹。
张阳迈步走入,李治也在后头跟着。
“姐夫,你是不是利用完我们就不管了?”
“晋王殿下何出此言呐?”张阳将正堂的两张桌案合在一起,正好能躺在上面睡觉。
李治跪坐在一旁,“那为何姐夫这两天都不来找我们了?”
张阳躺下来又道:“因为事情办完了。”
“那就是利用我们,就不管了……”
这李治的小脑袋不知道都在想什么,张阳一手撑着自己的脑袋侧躺着,“晋王殿下若是想玩,可以把弟弟妹妹们叫来,来尚书省继续玩耍,或者做题做一些小实验,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当真?”李治的眼神又亮了一些。
张阳缓缓点头,“但有一点!不能打扰我睡觉,这些天给你父皇处理账册,我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
李治正快步离开,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许敬宗连忙扶着,“晋王殿下没有伤着吧。”
“没有。”李治一挥衣袖快步跑开。
看着这个奔跑的小背影,许敬宗感慨着,“多么精神的孩子。”
再是打量一眼现在的尚书省,许敬宗迈着步子走入正堂,“张尚书,人手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唐与薛延陀一战该如何打?”
张阳闭着眼,“先说,先劝?要不停地劝,至于怎么劝就是你的事情,只有劝不住了,没法劝了,再让李绩大将军出兵攻打。”
许敬宗点头道:“张尚书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外交院主张的永远都是和平,至于怎么劝,怎么说不用太过清楚,总之外交院对薛延陀的小可汗已经劝了又劝,可他不听天可汗的意思,大唐无奈出兵攻打。”
张阳侧躺着背对着他,稍稍点头,“老许啊,你要记住正义要永远站在我们这一边,个人荣辱也就罢了,事关国战万万不可马虎,我大唐平定天下永远都是正义的一方。”
口口声声说着正义,许敬宗心中明白,眼前这个尚书才是下手最黑的那个。
“辽东又送来消息,还是缺少银钱,要五千贯。”
“大安这孩子办事踏实,人也老实厚道,如果不是真的缺钱,不会向我们开口的,但凡他需要人手钱财,一应给他。”
“下官明白。”许敬宗迟疑道:“辽东建设投入了不少人力银钱,已经有两年了还是不见起色。”
“老许,自古以来辽东就是燕地,一旦失去了燕地,便是广阔的关中平原,再无险可守,失去了燕地便会失去辽东天险,地势如此,关隘也是如此,就像是长安不能失去河西走廊,关中不能失去辽东。”
听张尚书说话偶尔有还带着沉重的呼吸声,说得是不是梦话呀。
许敬宗挠了挠头转身离开。
“燕云十六州不能丢啊。”
张尚书突然一句话,又吓得一个激灵,莫非这些天忙碌朝中度支,人疯了?
许敬宗下意识又加快了脚步。
不多时孩子们也到了。
张阳隐约可以听到孩子们的吵闹声,半梦半醒,关中的孩子们需要一个依靠,天可汗这个做父皇的整天这么忙,想来是指望不少了。
还不是要靠我这个姐夫。
“姐夫,宫里有两位弟弟身体不好,能否此次去骊山避暑,带上他们让孙神医看看。”
听着像是李丽质的话语声,张阳缓缓点头。
李丽质狐疑的看着,“姐夫是不是睡着了。”
李治也能听到隐约的鼾声,“确实睡着了。”
甘露殿内,此刻魏征,房玄龄,长孙无忌三人还在因为张阳的互市政策争论。
李世民一脸的烦恼,魏征和长孙无忌吵得面红耳赤,要不是大家都是文化人,都是读书人,此刻就连带家人开始骂了。
魏征是赞成这个互市的政策,长孙无忌又觉得这个互市之策有风险,尤其是会给边关的防卫增加负担。
房玄龄的主张是互市可以开启,但要控制西域人乃至突厥人的数量。
吵了好一会儿,终于皇后让人送来了点心,这才消停。
也是口渴了,众人喝着茶水。
房玄龄看着眼前的茶叶,“敢问陛下这次的互市之策,也是张侍郎所出?”
李世民稍稍点头,“他看到朝中的窘迫情况,为了将来着想。”
房玄龄又道:“互市可以开启,倒也可以给官仓排出陈粮,至于说用酒曲来收酒税有待商榷,减少宗亲的例钱,还需要有宗亲带头才是。”
事涉陛下亲眷,这种事情需要有个大哥带头,这个头由李孝恭,李道宗他们来带是最好的。
只要这些人带头底下的宗亲就会听话不少。
三个鞭辟入里的开源节流之策,眼下只能决定其中一个。
等人离开,李世民这才拿出张阳的借条,一咬牙在这五万贯的银钱上画押。
不就三十三万贯,朕多存几年的赋税就能还给他,大不了这两年不做衣衫,少喝酒水,那些送来的才女一个都不要。
心中一横,李世民终于是画押,心中忍受着莫大的屈辱。
朕早晚将这个小子吊死在承天门前,以平此番屈辱!朕隐忍李建成九年,隐忍突厥三年,今天忍你张阳三五年又如何。
“来人!”李世民拿起奏章和借条,突然大喝。
王公公迅速回神走上前,“陛下。”
“将这个字据和奏章交给张阳,朕眼下只能答应他一个互市之策。”
“喏。”
此刻的尚书省已经成了孩子们的新乐园,宫女将木马和秋千都放在这里。
王公公带着奏章而来,看着孩子们三三两两玩闹在一起,老脸上都是笑容。
看到公主和皇子们能够开心,自己这个老太监看着也开心。
再是走入正堂,见张阳正躺在这里,以前听说他在礼部任职侍郎也时常瞌睡的。
这般作风真是一点都没变。
“县侯?”王公公小声唤道。
“嗯。”张阳迷迷糊糊点头。
“县侯,快醒醒,陛下给回话了。”
“嗯……”
回答得还是迷迷糊糊。
“县侯,到了下差的时辰了,各部的人也都走完了。”
张阳猛地坐起身,看了看四下迷糊道:“什么时辰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大食商客
王公公笑道:“已经是未时了。”
正堂前是一群正在玩闹的孩子,张阳站起身提了提神,“老王,之前的腌萝卜如何,用的盐不一样了会不会觉得太咸。”
王公公感慨着,“那萝卜很好,咸一点也好。”
“您老要是觉得好,等过些天鸭蛋够了,我让村子里多腌制一些。”
“让张尚书费心了。”
张阳摆手道:“您别见外,我们都老交情了。”
与张阳说话,这种被尊重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他拿出一份奏章,“陛下已经批复,说是互市之策可以由骊山主持,但要增加边关防卫,难免出现乱子,别的老奴也不懂,只能如此转告。”
张阳点着头,“这样也好。”
王公公又道:“还有一事,这些天呀……那些朝臣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问及的俸禄的事情,陛下倒是压着没有批复,想来这么多人递交了奏章,多少还是要告知一下张尚书。”
“老王,辛苦了。”
“不客气,赵国公与郑公因为此事多有争吵。”
看着奏章上的批复,这明显就是房玄龄书写,张阳送着王公公走到尚书省外,“您老要注意身体。”
“县侯不用送了。”
送别之后,张阳神色凝重。
李丽质一直都在偷听着,她抬着下巴道:“姐夫帮父皇做了这么多事情,竟然也不派人来帮忙。”
张阳拿着奏章,“明天一早,早朝散朝之前叫上弟弟妹妹来这里帮忙。”
能够帮忙处理政事,对这些孩子来说有巨大的成就感。
这种成就感是平时玩游戏体会不到的。
她郑重其事点头,“姐夫尽管吩咐。”
“明天一早在尚书省门前摆几张桌桉,能写字的姐妹们做好纪律,但凡走入官邸的官吏都要登记,还要留一人在我身旁做好记录。”
“姐夫放心一定安排好。”
这才是未时在皇城中的官吏依旧很多,张阳拿着陛下画押的字据走在皇城中,各部还是一样的忙碌,以前周遭看向自己的怪异目光不少,反倒是习惯了。
管着金钱用度,朝中的经济就是一笔乱账。
天可汗这是要将我架在火上烤。
做皇帝的没一个好人。
在官邸补了一觉,现在感觉整个人精神多了。
正巧李百药也刚刚从礼部走出来,他抬头看着天,“今天怕是要下雨。”
看他两鬓的白发越来越多,张阳皱眉道:“最近身体怎么样?”
李百药豁然一笑,“寝食无碍。”
“太子的婚事忙完了,这些天可还空闲?”
“倒也不算空闲,魏王殿下就要行冠礼了,不过宗室那边说一切从简,也是陛下吩咐的。”
两人一起走出朱雀门,就看到了几个士子扭打在一起。
言语间听着是为了生门死门这道题争执。
李百药笑道:“这道题困扰了许多人,有人查遍了典籍也没有找到答桉,此刻就算是四五岁的孩童也会背诵。”
“多好呀,长安城多了学术讨论的氛围。”张阳深呼吸,“你闻到没有?”
李百药好奇道:“闻到了智慧?”
张阳又是长出一口气,“真的要下雨了,我现在都能闻出来空气里的水分多了很多。”
“水分?”
“最近太忙了,这两天都没有好好睡觉,导致我上火,鼻子不太好受,空气一潮湿就能够感受到。”
李百药愕然,“都说张尚书说话高深,还真是让人费解。”
张阳冷哼道:“我最讨厌别人在背地里说我坏话。”
李百药笑着又是点头,又是摇头。
生活需要有趣的灵魂,总能让本就不算如意的生活多一些乐趣。
回到家中,宫里有三两宫女正在向李玥说着话,张阳放下买回来的肉菜,抱起坐在婴儿车中的女儿。
现在抱着她,她也不哭了,倒是在怀中还有些抗拒,不停地挣扎着。
把她交给小熊,她倒是能安静地躺在熊的背上。
小熊卧在地上,任由孩子抓着它的耳朵,还会使劲揪着它的毛。
这头熊正是掉毛的季节,每每在熊身上爬过,她的身上也有不少的熊毛。
耳边是宫女对媳妇说着的话语,张阳皱眉看着这头熊。
小武好奇凑上前,“师父,怎么了?”
张阳小声道:“要不要在熊背上做个婴儿座。”
“让小清清坐在上面吗?”
张阳稍稍点头。
徐慧也走来小声道:“小清清喜欢趴在熊背上,不喜欢坐着。”
李玥让两位婶婶送走了母后派来的宫女,“母后说今年父皇避暑地还是安排在骊山,好在当初的房子还空着,听说这还是夫君建议的?”
张阳稍稍点头,拿出一张纸,“你父皇已经画押了。”
李玥确认后,仔细折叠好放入房间的一个小盒子,这个小盒中还有其他的画押的字条,要不是夫君胸怀天下,心里牵挂着社稷,没有这些字据,家里早就富甲一方。
还能留下丰厚的家底给孩子挥霍。
阴沉的天空响起几声炸雷,眼看就要下雨了。
小熊听到雷声,就叼着孩子的衣领走回屋中。
小武和徐慧急忙收衣服。
雨水落下,让这个僻静的小巷,多了些许热闹。
雨水落在屋檐和地面上,这种白噪音听着很舒服,晌午的闷热也在这一刻褪去。
李玥捧着一卷书在屋檐下坐着,雷声时不时在夜空炸响,她也能静下心来看这书卷。
《灵宪》和《算罔论》这两卷书她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想要在数术上有所突破,这两卷书就是她的方向。
数学的理论技术应用与天文天象有着密切的关系。
张阳给自己倒上一碗菊花茶,也在屋檐坐下,“这卷书你都看了多少遍了。”
“有时候看不明白就想着多读几遍,张衡老先生留下的瑰宝就只有这么一些了。”
李玥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刚尝到茶水才意识到这是菊花茶,“夫君又上火了?”
“是呀,这些天都没好好睡一觉,倒是今天可以在官邸好好休息。”
小武收拾着家里的一堆图纸,这些图纸都是师父画的,也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徐慧也帮忙整理着。
两个小丫头还听到师父和老师低声谈着话,说的是朝政大事,想的是前贤留下来的大智慧。
以前跟在父母身边,徐慧也时常听父亲与家母谈话,说的都是家里长短。
倒是师父和老师的谈话很是古怪,说的往往都是与社稷相关。
想老师虽说是个女子,对朝政总是能够说出一些对策。
老师喜欢看书,也只有师父在一旁,她才是主动放下书卷,拿出温柔的笑容。
张阳捧着茶碗看着漫天的大雨,向后院还在收拾的两位婶婶唤道:“婶婶,今晚帮忙做个饭。”
“喏。”
两位婶婶齐声答应。
几滴雨水随风飘入,偶尔三两滴雨水落在身上,丝丝凉爽也很舒服。
李玥见夫君执笔正在画着表格,低声道:“婶婶让人送来的消息,王珪在前往辽东的路上生了重病,只能借道回乡养病。”
“老先生倒是说到做到。”
“更重要的是他能否成为朝中的内应。”
雨势越来越大,眼前已经是一片雨帘,张阳坐在小板凳上,“就当是结个善缘,他老人家也早就想离开朝堂,而我也希望暂时不让朝中插手辽东的事宜,我需要时间,大安更需要。”
小熊坐在自己的碗边,看着漫天雨水发呆。
“你还在写日记吗?”
被夫君突然这么一问,李玥冷哼一声,“呵,夫君以为我还是小时候吗?”
张阳啧舌道:“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随着西域的平定,丝绸之路的繁荣提前到来,东西方往来越加地密切。
也随着大食的急速地扩张,疯狂征服着中亚的一些小国,只要他们越过了波斯,接下来就会与大唐接壤。
也正是如此,越来越多的西方人来往于关中与西域。
带来的各式奇怪货物很多。
随之而来的是波斯消息。
今天的早朝,李世民注意到张阳的精神比往日好了不少。
面对群臣的进谏,张阳站出朝班,拿出一张表格,“下官刚任度支郎这才不到一月,听闻六部乃至卫府有不少欠着俸禄未给,我这里我有一份表格,诸位可以将领取的俸禄的数目以及多少人,多少数都记录在表。”
“交由吏部先审名册确认无误,便可以来尚书省领取银钱。”张阳站在朝班前向众人讲着。
程咬金上前一步就要夺过表格,却见长孙无忌的手也抓在表格上。
两人都没有放手,各自抓着纸张的一角。
要不是骊山生产的纸张质量好,此刻的这张表格已经被撕成两半了。
程咬金抓着纸没有松手,“赵国公,这是何意?”
长孙无忌也抓着这张纸,“知节,你被罚俸这么多年,何必着急领着俸禄,文官这边还有不少人等着这份俸禄养家。”
牛进达上前一步,“赵国公此言差矣,什么叫文官还要等着养家,我们军中上万兵士难道不用养家了吗?”
程咬金瞪着大眼,“尔等,文官出力有什么兵士多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程咬金这句话算是得罪了在场的所有文官,武将这边也不是好惹的。
文官武将又开始吵了起来。
太极殿吵闹不休,李世民摇头离开。
皇帝不离开也罢,皇帝一走,太极殿吵得更来劲,眼看两边越走越近,张阳快步离开。
也不知道是谁鞋子飞了出来,再回头一看,程咬金他们和魏征一伙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至于自己的这张表格,也不知道他们看了没有。
张阳惆怅地站在殿外。
许敬宗小步走来,“早朝又是这般吵闹,原本还有事想要与陛下奏明。”
“咱们大唐如此彪悍,朝堂充满了活力也是好事。”
张大象带着大素和李崇义也走了出来,礼部众人不参与这种朝争,外交院给的银钱就比朝中俸禄多。
张大素拱手道:“有个大食商客,自称是大食四大哈里派来的使者,说是要觐见陛下,还要进献几个西域美人给天可汗。”
许敬宗狐疑道:“下官看过那几个西域美人,穿得确实不多,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着凉。”
几人站在殿前犯愁,秦琼踉踉跄跄从太极殿出来,先是郑重其事地放下自己的官帽,大喝道:“酸臭文人!休要放肆!”
“呔!”大喝一声,秦琼又冲了进去。
张大象神色担忧,“秦琼大将军身体不好,会不会有事?”
张阳笑道:“已经戒酒多年,去年去看的时候身体还不错,再者说现在活动活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张大素迟疑道:“那个大食人要不要引荐给天可汗?”
说起大食人,还要说当初苏定方去偷松赞干布的老家,顺路发生的事情。
张阳眉头紧锁,“这个大食人说起苏定方将军的事了吗?”
张大素摇头,“当着我们的面没说。”
许敬宗思量着,“当着陛下的面或许会说。”
礼部众人商量了好一会儿,太极殿的乱架还在继续,也不知道这么打下去会不会出人命。
张阳对一旁的侍卫道:“通知太医署了吗?”
侍卫好像才回过神,“这便去准备。”
张阳揣起手,“那个从大食来的人是不是叫阿罗本?”
许敬宗不由深吸一口气,“大素,叫什么来着?”
张大素也是挠了挠头,“大食人又不会说关中话,那时候交谈听他的名字还挺长,没记住。”
几人惆怅一番,便离开太极殿,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正走向尚书省的路上,瞧见一群太医署的医官朝着太极殿急匆匆而来。
一路跑着,卢照邻一手拿着药箱一手扶着自己的官帽,“张侍郎,太极殿打得如何?”
“很惨烈。”
张阳轻飘飘丢下一句话,继续往前走着。
卢照邻只是脚步稍停,便加快了脚步前往太极殿。
在宫里的太医署做医官也是很辛苦的,朝堂风格这么彪悍,每每听到太极殿打架都是提心吊胆。
武将都是当年征战天下的豪杰,文人们又是当年出谋划策的重要谋士。
第四百九十六章 尚书省一天的花用
这些文臣武将少了哪一个对朝堂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这可都是大唐的中坚力量,开疆拓土指望着他们出谋划策呢。
按照之前王公公带自己走过的路线,张阳走过一个个小道,宫里的路很复杂,殿宇众多不小心就会迷路,发现路上的侍卫越来越多就说明路是对的。
总算见到了在这里来回踱步的李君羡。
张阳拱手道:“李将军一直都是值守这里吗?”
李君羡扶着腰间的横刀,板着脸,“正巧轮值,过两天便会换人,一切全听尉迟将军安排。”
“昨天骊山送来的银钱到了吗?”张阳笑道。
“昨日傍晚到的。”
这家伙还是板着一张脸,好像永远都不会换表情。
拿出钥匙打开钱库的大锁,点亮门前的油灯。
昏暗的库房中空气很浑浊。
在库房内多了几个显眼的木箱子,骊山的钱箱子与宫里的箱子不同,骊山箱子是方方正正的。
打开箱子,内部的银饼整齐码放。
每一箱的银饼分量都仔细称量过。
农业为重的大唐,各地的粮食价格也有起伏。
粮价的波动往往与铜钱相关,硬通货还是银饼。
而银饼这种东西多数时候只在大宗货物交易才会使用。
朝中为了维持粮食价格,让更多的人吃得起粮食,也能够维持生活,现在一斗黍米八钱的价格还算合适,糜子的价格更便宜,一两银子作价一贯钱,够一地乡民花用许多。
寻常人家不追求奢靡的物质,只要挣得到铜钱也能满足生活的需求。
这种经济情况不算糟。
金银铜钱价格与经济效益有直接关系,还要多看一些典籍,现学现卖也要看一些,更需要能够治理经济平衡的人才,这方面的人才太难得了,也太难培养了。
张阳重新走出库房,“麻烦李将军帮忙搬银钱,十二箱就够了。”
“喏!”
李君羡招呼着人手搬银饼。
搬钱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是很好的。
“张侍郎搬这些银钱做什么?”李君羡双手扶着箱子,与人一起搬着。
“给大家发俸禄。”
“原来如此。”
听到这话,大家搬东西的速度更快了。
这年轻的大唐呀,缺钱!太缺钱,要发展,要建造,还要奶着天可汗让他开疆拓土。
张阳重新锁上门,带着人往尚书省而去,想到自己还被罚了三年俸禄,心情越加不爽利。
走到尚书省,公主皇子们都准备好了,她们各自拿着小板凳,还有宫女与太监抬着桌案。
“姐夫,我们都准备好了。”李丽质神色难得严肃。
张阳打开尚书省的门,“麻烦李将军将这些银饼搬进去,就放在正堂内的桌案边。”
此刻的尚书省正堂就一张桌案,三十多个侍卫扛着沉甸甸的箱子走入。
有个憨憨的兵士问道:“张侍郎,我们什么时候能领到俸禄?”
张阳看了看天日,“等各部去吏部核实了名册以及每人应发的俸禄,就可以了。”
送别这些人,张阳再看眼前的这些孩子,朗声道:“会写字上前一步。”
高阳公主和东阳公主先站了出来,还有李治,与清河。
其中高阳公主和东阳公主的年龄稍大一下,比李丽质小一些估摸着十二岁。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这个姐夫。
张阳又道:“能独自看懂文章的人再上前一步。”
现在就只剩下了高阳和东阳。
张阳暗暗点头,“高阳公主和东阳公主坐在正堂前,将前来领俸禄的人都记录下来。”
“喏。”孩子有模有样地回应。
小孩子总喜欢学大人,在宫中长大的孩子见识过朝臣和武将与她们父皇讲话的模样。
他们也喜欢跟着学。
李丽质主动请缨,“我坐在姐夫一侧,帮助姐夫写记录。”
张阳将一个个箱子打开,入眼的是一块块银饼。
看着这些孩子望着一块块银饼,眼睛都在冒光,张阳小声道:“你们要记住了,这些银钱都是骊山的,以后要是你们父皇赖账了,可要帮着姐夫一起要债。”
高阳的神情有些扭捏,“要帮着姐夫对付父皇?”
张阳咧嘴笑着,“当然不是要对付你们父皇,姐夫帮花朝中渡过难关,父皇是不是该还给骊山。”
几个孩子懵懵懂懂地点头。
张阳小声又道:“在骊山有蛋糕吃,还能种田玩,姐夫还可以教你们本领,等来骊山避暑,姐夫天天给你们做葱油鸡吃。”
“嗯!”东阳先是重重点头。
其他孩子的眼神也坚定许多。
一群孩子围着,张阳低声道:“以后要是和你们父皇吵架了,你们都要帮着姐夫,知道了没有?”
“知晓了。”一个奶萌奶萌的孩子点头。
张阳这才点头,“按照之前的安排,东阳高阳做记录,丽质帮我记录账册,其他人维持秩序,谁敢捣乱你们就揍他,他肯定不敢还手的。”
“喏!”
一群孩子响亮地回应。
张阳欣慰点头,多么根正苗红的孩子呀,天可汗应该好好培养才是。
盘腿坐下开始研磨,注意到一旁有一道森冷的目光,张阳侧目看去,“长乐公主为何这般看着我。”
李丽质抿嘴道:“何故如此,父皇不会赖账的。”
张阳冷哼一声,“人心不古。”
不多时就有官吏三三两两前来,只是这些人有些狼狈,原本官服就打着补丁,现在显得更破落了。
程咬金和秦琼先走入尚书省。
高阳朗声道:“站住!先来报上名讳和官职。”
先是愣了愣,程咬金看到在场的都是公主皇子也不敢发作,只好照办。
东阳公主写下官职和名讳之后,这才让人进入。
程咬金快步走入正堂,“这是我们左千牛卫的兵册,这两年所欠俸禄都在上面了,吏部已经核准过。”
看程咬金衣衫被撕破地方不少,张阳苦笑道:“所以下官之前的表格还是没有用上。”
程咬金笑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那群文官不识好歹。”
张阳看着名册又道:“太极殿上的没有受什么大伤就好。”
“在太极殿与他们过了几招,被金吾卫拿下,片刻我等去了吏部与那些文官又过了几招,那魏征老匹夫口口声声自诩君子,跑得倒快。”
看着吏部的批复,对照自己这边账册,张阳朗声道:“原本账册上共计兵员两千人,到了吏部批复有两千一百五十人,人数怎么多了?”
程咬金又道:“都是按照吏部的名册来批复的,今年招收了一些新练兵卒。”
张阳提笔写道:“原本应该是十一贯五十钱,按照吏部的批复尚书省这边给十二贯钱。”
写下之后,交给一旁的李丽质做记录。
张阳写下字据从箱子中拿出五块小银饼,再搭上一些零碎铜钱,“大将军要是不放心分量,可以当场称量。”
程咬金收好银饼和铜钱,拿过字据,“说来这都是弟兄们的辛苦钱,老夫一掂量就知道分量足,以后能否增加一些例钱,将士们也辛苦。”
“大将军放心,我会先给朝中所有卫府加钱,往后看卫府的操练与表现,给予嘉奖和扣罚,希望大将军可以给军中多些正面影响,尚书省这边会给予将士积极性的奖励。”
“好!”
收着钱程咬金满意离开。
眼前又是秦琼大将军。
张阳看着吏部的名册,“左武卫三千七八百人,三年俸禄赊欠二十贯七十二钱。”
秦琼收好银钱也离开。
张阳抬头看向尚书省门外,三三两两排队的人越来越多。
眼前又是太医署监正的卢照邻。
“卢监正,我以为你还在给朝臣们治伤。”
“那些小事交给底下的医官便可。”卢照邻神色犯难,“这是我们太医署这两年赊欠的俸禄,还有能否给太医署多一些银钱,自己揭不开锅倒没什么,都没有银钱来采买药材。”
张阳思量道:“之后我会拿出一些奖罚制度,尤其是在医术编撰和治病良方,整个太医署也要动起来,可以多向骊山的医馆学学,一心搞医学,如有成效一样给予奖励。”
放在以往,卢照邻对张阳有偏见,尤其是他这种什么都要拿的性子,还有太医署的不少医官都去了骊山,骊山医馆给的确实不少,自己都想去了。
今时不同往日,卢照邻手里拿着足量的银饼和铜钱,明明自己对他还有偏见,没想到他出手竟然这么实诚,没想到朝中还有这么好的人,大家好日子也要来了。
一直到了午时,来领俸禄的人也越来越多。
尚书省门前排满了人,还有公主和皇子们看着门,大家更不敢胡闹,只能一个个地进入。
从尚书省门前,一路排到了承天门前。
魏征看着一幕笑道:“皇城多少年没有这般光景了。”
尉迟恭点头道:“不少杀才都说张阳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夫看来这孩子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手里揣着俸禄,讲话都多了几分底气。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李世民听着李君羡的讲述,“到现在他还在分发俸禄吗?”
李君羡点头道:“还有不少人没有领到俸禄,现在还排着队。”
心中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李世民黑着脸,“到现在他发了多少银钱了。”
李君羡咳了咳嗓子,“大概有一万贯了吧。”
李世民倒吸一口气,“一万贯!朕让他做度支郎,他一天就给朕花用一万贯!他以为他是谁!”
李君羡连忙行礼,“陛下,张侍郎给钱还是很公正,该是多少是多少,绝不会少给,还说以后但凡各部有成效,还要增加奖励。”
“还增加奖励?”
“张侍郎为人公允,陛下英明!”
瞪眼看着李君羡,他一定也收了张阳的钱。
平时省吃俭用,李世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如那小子有钱,一出手就是上万贯。
这些钱来路正不正不清楚,至少他一来朝堂,朝堂上的窘迫得以缓解。
说不定现在满朝文武都在说着他的好话。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茶碗,不知道为什么,朕也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心里总是空荡荡的。
“你退下吧,准备去骊山避暑的事宜。”
“喏。”
三省六部九寺,还有二十四卫府。
张阳看着眼前的名册还需要分发的卫府挺多。
李治把剩下的文书都收了上来,“姐夫都在这里的,剩下的这些没有发放下去。”
注意到李丽质的眼神,张阳看着还有小半箱的银饼,“这些花用都交给你母后,以后你们的花用也多一些。”
“谢姐夫。”李丽质喜笑颜开,让宫女提着半箱子银饼离开了。
原以为今天分发了一万两千贯,怎么都够了。
眼下还有一摞的文书的名册没有给,张阳将人都叫了进来,“诸位的俸禄明日午时,就会安排人送过去。”
看众人神色犯难,李大亮喝道:“一个个都不作声做婆娘呢?”
“谢张侍郎。”一众裨将校尉朗声道。
张阳感慨道:“天色不早了,下官今天带出来的银钱不够,只能等明天。”
李大亮又喝道:“都回去,明天自然会送来,张侍郎说一不二,你们平时的豪气哪儿去了。”
“喏!”众人又是应了一声。
声音很响亮,在空荡的尚书省久久回荡。
又一小吏急匆匆而来,“张侍郎,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卷宗,说是开办官学的部分银钱还未给。”
张阳发愁地看着这份奏章,太子那边还需要两百贯,再看看眼前挂在墙上的财表。
缺口依旧很大,河西走廊要建设,朔方就要出兵。
朝中每年都要发放俸禄。
说起创业就是一台银子粉碎机。
创业建立大唐更是需要大量的银钱。
李丽质带着弟弟妹妹回去了。
张阳走出尚书省关上官邸的大门,见李大亮还站在一旁,拱手道:“将军放心,明日午时就可以将银钱送到。”
“老夫不怕你赖账,大不了带兵拆了这个尚书省。”
“将军说话豪爽,下官佩服。”
一路走向朱雀门,李大亮还在身后跟着,张阳又道:“大将军不回家吗?”
李大亮颔首道:“你身系领军卫六千兵士的饷钱,老夫自然要保护你。”
又是走了一段路,李大亮不禁问道:“以往朝中给俸禄都是禄米和银钱一起给,你怎么都给银钱呀?”
“大将军是觉得我败家?”
第四百九十七章 处默的忧虑
正值夏季长安城闷热,正是傍晚时分,本该是夏天白日中凉快时候,可眼下的闷热还是让人不住流汗。
已经有不少人家纷纷离开长安城,前往乡野郊外避暑。
长安城内房屋拥挤,再加之城墙挡风,还有地势造成的揪湿,说是八水绕长安城,可这种地势一到夏天,长安城就像是个蒸笼一般。
要是能把城墙和宫墙拆了就好了。
李大亮面带笑容,“老夫听说今年中原各地丰收,朝中收粮又是一个很大的负担,你现在不把粮食当作禄米分发出来,等到秋收,就算你能收得起这么多粮食,千万石的粮食都要堆积着吗?”
张阳感慨着,“李将军说的正是我所忧虑的,其实我这人并不擅长朝政。”
李大亮稍稍点头,“看出来了,要是你来监理国事,不出三年大唐就亡了。”
“李将军这双招子毒辣,一眼就看出了下官的没本事,实在佩服。”张阳思量着又道:“骊山的生意也只是小打小闹,这千万石粮食是一笔大生意呀。”
“生意?”
张阳稍稍点头,“李将军觉得这些粮食要怎么处置?”
李大亮惆怅道:“老夫没读过几年书,年少时读书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
“我小时候也这么干过。”
俩人的聊天非常投契,说话直来直去很是舒服,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拐弯抹角。
从朱雀门走出,长安城坐北朝南,一眼看去朱雀大街上行人寥寥,远处的风景在烈日下开始扭曲。
张阳走到东市走到一个卖瓜的铺子前。
李大亮拿出一些铜钱,“买十只甜瓜。”
那商贩一擦额头的汗水,咧着嘴笑呵呵收下铜钱,将十只甜瓜放入筐中,“客人,拿好。”
“这些甜瓜就给你了。”
张阳拿起两只个头比较大的,“多谢大将军,两只就够了。”
拿着甜瓜,张阳又和这些商贩熟络地说着玩笑话。
李大亮问起一旁的商贩,“他与这里的人很熟络?”
卖瓜的贩子回道:“客人有所不知,这个小张他以前就在东市这片混迹,别看他现在穿着官服,以前可穷了。”
“小张?”
“这人自诩小张,买东西甚是喜欢讨价还价,大家对他很是烦恼,将就着也就卖给他了,买东西还是这般的计较。”
瞧着张阳还能与这里的一群商贩有说有笑,李大亮提着一筐甜瓜离开。
盛夏时节,也就每天宵禁前后最是热闹。
张阳坐在自家的院子里,将甜瓜切开。
婶婶从宫里带来一些冰块,将甜瓜冰镇吃起来更畅快一些。
小熊吃得也欢实,两个小丫头坐在小板凳上,吃着甜,还要推开凑上来的小熊。
天气热了,这头熊总是掉毛,被它一蹭衣服上全是毛发。
张阳好奇道:“婶婶,我听说最近长安城来了个大食的商客?”
王婶点头,“那个大食商客只是来长安城问询的,听说在陇西地界还有一队大食人正在来长安城的路上,那才是大食四大哈里派来的使者。”
婶婶的消息灵通,这些消息来源都是从宫中来的。
宫里有自己的情报探子,在关内李世民的情报准确,可到了关外,宫里的消息未必有外交院准确了。
李玥的心情很不错,她收拾了一些衣衫,一家人准备去骊山避暑。
夜里,房间中一张图表放在夫妻俩面前。
李玥神情凝重,“这么多的粮食,别说关中了,整个中原都不见得能够消化。”
丰收是幸福的,年景太好了,对朝中来说更是一个负担。
当然了这种负担也是幸福的,经历了贞观初年的旱情,人们还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张阳啧舌道:“以前要是不这么着急建设河西走廊,不着急开科举,或许朝中能够应付,这些事情以前都是中书省那些老狐狸在办,他们大手一挥,便可以将这些粮食调度到各地的官仓,缓解丰收地方的压力。”
“可我们要是办不好,中书省的狐狸们会看我笑话的。”张阳喝着茶水,“就算这件事办砸了,倒也没什么,赵国公很乐意帮我收场,他手中有的是人脉来摆平这件事。”
李玥神情凝重,“可要是去请赵国公帮忙,以后我们家面对赵国公就再难抬起头,夫君还要对赵国公毕恭毕敬,老狐狸的心思深远,从夫君拒绝他的拉拢,他现今无时无刻都在记挂着夫君,希望夫君拜入他的门下,成为赵国公一脉的羽翼。”
张阳喝下一口菊花茶,天气闷热,媳妇穿得单薄,衣裙摇曳间明晃晃的长腿在眼前。
再是灌下一口凉茶,张阳犯难道:“我后悔了。”
李玥好奇道:“夫君后悔什么?”
“我还是觉得你以前挺好的,是不是看了红楼之后,多了这么多的忧虑。”
李玥来会踱步的双腿停下,“夫君所忧虑的也是家里的所虑,”
“看了红楼好人都变坏人了。”张阳神情悲怆,“我之过也。”
“大观园中都是坏人,可这世上又何尝没有这般狠舅奸兄?反抗世家也是夫君书写红楼的初心。”
媳妇的额头又有了一些汗水,期盼着夏天的晚风能够带来些许凉爽,可这风怎么就吹不进长安城。
张阳又是灌下一口祛火的凉茶,“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有些时候粮食除了让人果腹,还能作为武器。”
“什么武器?”
“果然还是要我们外交院出手。”
李玥还没回过神,却见夫君打开了房门,正是深夜,孩子们都已经睡下。
刚想开口,却是被夫君的怪力拉出了房门。
夜里,月光不算明亮,张阳揽着媳妇打开了水阀,水声哗哗作响……
中书省将此次科举的人手安排好,宫里已经开始安排去避暑的事情。
张阳带着一家人先一步到了骊山。
此刻的李泰和程处默就坐在村口。
“魏王殿下洛阳那帮人快要疯了。”程处默低声讲着。
“让他们疯着吧,为了白糖这般没了理智,这些人迟早被姐夫宰了。”
程处默发着愁,“是不是可以收网了,某总觉得再晚就要收不了了。”
李泰看着从远处而来的马车,坐在树荫下又道:“如果舅舅想要制约世家,父皇则是想要取缔世家,而姐夫想要成为压倒世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让他们疯狂,如今姐夫身居高位,大不了调动兵马。”
以前跟着张阳混,程处默不停摇着手中的蒲扇,又往自己的水囊中塞了一些冰块。
等马车到了近前停下。
“姐夫,父皇还没到吗?”李泰快步走上前。
张阳踩着有些发烫的地面,“麻烦婶婶了。”
杨婶点头,赶着马车继续往村中而去。
张阳将自己的长发放下来,“咦?有冰?”
二话不说,张阳抓起一把冰就放入自己的口中。
李泰又道:“父皇没来骊山吗?”
张阳一手夺过程处默手中的扇子,“已经出了玄武门,我们家先一步到了。”
再看一旁的程处默,张阳又讶异道:“处默,许久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程处默又将扇子夺了回来,给自己扇着:“还能做什么?最近和一群人伢子闹着,他们背后还有权贵撑腰,过些天打算将这些畜生都吊死。”
李泰穿着短褂,“本王在河边挖了一个池子,池边还放了硝石。”
张阳一拍大腿,“魏王殿下大才!”
三人一拍即合,来到河边的小池子,池子挖得不大,底下已经与池边都铺好了石料。
池中央放着一个大桶,高于水面。
桶中塞满了硝石。
池子也就一丈宽大,就在树荫下。
感受着池水带来的清凉,三人皆是长出一口气。
程处默坐在水池中,“我家老货时常说,让我与你远一些。”
张阳不解道:“为何?”
程处默打湿的乱发披在脸前,“以前都是只是小打小闹,自然是无妨,你现在身居尚书省。”
“想来你家老货是担心,我会闯祸,然后被诛九族牵连程家。”
程处默认真点头,“老货说你有种,他都不敢这般当着外臣的面骂天可汗,也就你小子敢。”
李泰让侍卫端来了酒水,“姐夫洛阳那边的事情还能收得住吗?”
程处默喝着酒水也是忧虑,“某每月都在洛阳派出人手。”
现在大家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尤其是金钱上的压力。
骊山的压力也很大,朝中的压力也很大。
张阳皱眉道:“岭南的蔗糖到了吗?”
李泰喝着酒水,“在路上了,过些天就到。”
“等下一批白糖到了,我们让价格降低,让洛阳那边的人收进更多的白糖。”
“降低多少价格?”
“一半。”
闻言,程处默和李泰都安静了半晌。
放下手中的酒碗,李泰皱眉道:“那要是他们齐心一气,不收白糖该如何?”
张阳思量着,“魏王殿下知道鲶鱼吗?”
“还请姐夫赐教。”
“我和魏王殿下说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在海里捕鱼的渔民,他每一次出海回来发现鱼槽中的鱼死了不少,可是乡民更愿意买活鱼,之后他就会在鱼槽中放入一条大鲶鱼,这样一来那些小鱼为了活命,就会躲避鲶鱼,拼命地游动,而这些鱼也会因此活下来。”
木桶中的硝石就要反应完了,池水也没有之前那般凉快。
张阳从池中站起身,“放入鲶鱼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当一个利益团体多了一些陌生人,原本团结的众人也会被各自的利益所分裂,从而打破了这种团结。”
李泰本就是个很精明的小胖子,他眼神多了几分明悟,“让杨涟开始张罗自己的手下,在其中发展出一股势力,来搅乱他们的阵脚。”
张阳走到岸上,在池水中泡过之后,风也凉快了许多。
白糖的价格自去年到现在一直都在涨,也是时候刺激刺激世家子,让他们体会一下涨跌的乐趣。
侍卫来报道:“魏王殿下,陛下的车驾就要到了。”
李泰连忙从水池中起来,收拾了一番去迎接父皇。
夏风吹过骊山,远处的官道上也被吹起一阵沙尘。
兀长的兵马护送着天可汗一家来到骊山。
三人站在村口迎接。
程处默思来想去,“你以前看过兵书?”
张阳皱眉回道:“我看过的书不少,兵书倒是没怎么看过,处默兄何出此言?”
程处默长吁短叹,“我家老货说得没错,读书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人读书越多就会变得越坏。”
车马到了近前,三人低下身子。
“处默兄,你最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
李泰小声道:“处默最近看上了一个女子。”
张阳讶异道:“是吗?这次又是谁家的孩子,怎能这般倒霉?”
见他脸色一黑,张阳又改口道:“谁家孩子被你看上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程处默挠了挠头,“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子,她家是做酒水生意的。”
张阳再是问道:“有故事?”
程处默汗水不断从额前流出,“此女子为人爽快彪悍,某与她过了一两招,竟然不是她的对手。”
关中女子向来彪悍,也不好惹。
张阳发愁道:“处默,这不对吧。”
“如何不对了?”
“照理说与人动手顶多算是以武会友。”
“本王也是如此认为,谁教处默兄一往情深,打又打不过别人,难道娶了回家整天挨揍?”
“魏王殿下有所不知,处默兄弟向来口味独特。”
程处默小声道:“莫家打算过些日子再去会会她。”
心说不对,张阳又道:“你们打架,官府不管吗?”
车驾已经到了近前,李世民早已走来,看着眼前三个小子低头挤眉弄眼,还在低声讲着话的模样,随即清了清嗓子。
李泰抬眼一看,连忙将身子放得更低了,“父皇,孩儿都已经安排好了,随儿臣来。”
李世民又瞪了一眼张阳,走入村子。
看车驾走得缓慢,骊山与长安城并不远。
在烈日下,护送的队伍走来也是人困马乏,张阳再次问道:“后来呢?”
程处默先是感慨,像在整理要说出口话,思量再三,“后来……某就来了村子。”
“你家老货不是打算给你安排婚事吗?”
“呵,我家老货没出息看上了孔颖达的孙女。”
“看来程大将军也是口味独特。”
第四百九十八章 命苦
程家一门父子,活得像个混账,老货糊涂混账,小货也是头脑清奇。
“你何苦叹气?”
张阳揣着手往村子里走着,“我只是在为你的后半辈子担忧。”
程处默一脸的深沉,“你多虑了。”
“是啊,最近忙着朝中的事情,有了近忧又有了远虑,我最近上火,下次和陛下再谈谈养老的事情。”
“老货常常自言自语,也不知道你小子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让某也多吃一些,活得灵醒些。”
张阳嘴角抽着发笑,“巧了,当初河间郡王时常问,我是什么玩意儿变的。”
上下打量张阳一番,处默便翻身上马离开了。
程处默这家伙也到了该找女孩子的年纪了,很难想象这家伙和女子谈感情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通常来说打架这种事,只能是越打结怨越深。
总不能因此感情越好。
该怎么帮他,张阳挠着后脑勺发愁,这该死的青春。
李泰和陛下正走在前头。
皇家的车队很长,耳边是一驾驾马车轮毂转动的吱呀声。
车队走得并不快,小熊在村子里欢快地跑动着,此刻村中鸡犬不宁。
皇帝到了骊山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来见他,上官仪,武士彟,河间郡王,欧阳询都来了。
五年了,再回神一看,李世民这才警觉,玥儿与张阳夫妻俩人经营着骊山一片,还有这么几个得力的人在帮着做事。
尤其是眼前这个上官仪,青年官吏中少有的治理之才,这等人应该在朝中为社稷泼洒汗水,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偏安一隅,留在骊山帮着张阳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群孩子走下了马车,她们看了看四周,然后快速朝着张阳跑去。
听着自己的儿子女儿们一口一个姐夫,李世民心中落寞再起,“这些孩子怎么……”
长孙皇后带着宫女正整理一些宫中的细软,又道:“孩子们很是亲近这个姐夫。”
李世民抬眼看了看眼前整个住处。
王公公解释道:“魏王殿下让人将这里改建了一番,让这里更宽敞了。”
长孙皇后打量着这个住处,这里依山而建,而且朝东南方向,早晨的阳光可以照到这里,到了午时又能避开阳光,让这里不显得阴冷,也不会觉得太过燥热。
“虽说简单了一些,但住着宜人。”长孙皇后给出了评价。
李世民又剐了一眼张阳,自顾自走入这座宅院。
此刻张阳正应付着这群熊孩子,“晚上就给你们做蛋糕和葱油鸡,不要着急。”
一群熊孩子一口一个姐夫叫着。
直到李渊来了,这群孩子又跑向她们的皇爷爷。
真是一群活泼的小魔头。
兵马就驻守在村外,这与之前的规矩一样。
李泰与李孝恭正在商议着什么,张阳上前道:“河间郡王,许久不见了。”
李孝恭不再穿着官服,也没有戴着官帽,看起来就是个乡野粗人,尤其是下巴的大胡子更……茂密了。
“青雀这小子总是不让老夫插手白糖的事宜。”
“关系以后的大事,还请皇叔再等两年,姐夫和父皇有过约定。”
张阳解释道:“确实是这样的,白糖的生意事关社稷,一直都在暗中进行。”
李孝恭又道:“老夫可以保密。”
“那要是河间郡王做梦时梦呓,好巧不巧梦话被别人听到,这该如何是好。”
李孝恭又沉默了。
张阳转头看向李泰,“魏王殿下又要主持骊山建造事宜,还要帮着解释,实在是辛苦了。”
李泰也揣着手,一脸的悲怆,“这倒不辛苦,命苦。”
向李孝恭解释了一番现在骊山的情况。
“河间郡王,骊山许多地方都与陛下都有联系,许多事情不好明说。”
“陛下信任你就好。”
“是呀,多亏陛下信任。”
张阳讲着话,一路走回村子里。
小熊一进村黏着满村的狗,还会与鸭圈里的鸭子们打一架,即便是有些狼狈,也想彰显出它独霸一方的气势。
李孝恭嘱咐道:“听说你当着松赞干布的面,与陛下吵了一架?”
“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人平时很讲道理。”
“是吗?”
“陛下才是不讲道理的。”
李孝恭下意识看了看四下,“你手里没有兵权,又对朝政有大用,陛下一再忍让,也不要太过张狂。”
“放心,我能谦虚就谦虚。”张阳说着话语拿出一支笔,“这支笔送您。”
李孝恭没有接过笔,“老夫不好书法,平时用不上。”
“河间郡王,这是我孩子的初发制成。”
闻言,李孝恭许久没有讲话,只是看着这支笔愣愣出神。
张阳又道:“若不要,我便自己留下了。”
李孝恭一手夺过,“老夫认你孩子一个孙女,等孩子长大了若有人欺负她……”
“一定告诉河间郡王,让您去报仇。”
“嗯。”李孝恭板着脸点头,“老夫会其碎尸万段。”
“我还要去见见老师,就先告辞了。”
“好。”
李孝恭看着这个小子离开,这孩子以前还整天跟着青雀与处默胡闹,现在看来他的背影也不显得淡薄,成家了也有他自己的根基了。
又拿出这支笔,李孝恭脸上带着笑意,高兴得想笑又只能忍着,抬头看了看四周,再是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
张阳来到老师家门前。
老师正和师母争吵着,话语中老师很不喜欢这个坐这个轮椅。
见到张阳来了,师母连忙收起表情,堆着笑脸,“张阳来啦,快走,老头子时常念叨你。”
张公瑾坐在椅子上,“陛下又来骊山避暑了?”
张阳点头,拿出一支毛笔,“这支笔送来老师。”
张公瑾稍稍点头,“很少见你送文房之物。”
“这是我孩子的初发所制,做了两支笔,一直交给了河间郡王,她四个月大的时候所剃下来的。”
张公瑾看着这支笔久久没有言语。
“老师这边起居可还合适?皇后说给我们可以安排宫女。”张阳又解释道:“老师也知道我这人一个人习惯了,很多事情都喜欢自己来做,尤其是起居上我不喜欢被别人照顾,要是老师生活多有不便,我可以带给老师。”
张公瑾摆手道:“老夫病情尚可,孙神医给看过,说不上好转,至少保持这般能多活几年。”
话说到这里,张公瑾叹道:“人活一世,年轻时意气风发,年迈时便想早点离去,这副身躯太过沉重,要不是担心你小子闯祸,老夫也该离开人世,还不是放心不下你。”
说着话,张公瑾将笔收入怀中。“你现在已经入尚书省?”
“对,整个官邸就只有我一个人,以前听说过职场上有排挤,没想到在朝堂上我还是被排挤,也被他们孤立了。”
张公瑾笑道:“还执掌朝中钱库?”
“不只是钱库,还有粮库。”
“长孙无忌举荐你的?”
“正是如此,这只老狐狸就等着我笑话,学生不怕他,才学本事没有,学生有的银钱。”
“当初就劝过,让你拜入长孙无忌的门下,也不会有此一遭。”
“老师见笑,学生执拗惯了。”
“也不知道这贼老天是如何瞎的,竟然将这么好的本事都落在你一人身上。”
“学生自己学的本领,不是这贼老天白给的,老师此言不妥。”
“朝中财权一样重要,陛下将此重任交给你,你便朝中不能有朋友,就像是空荡荡的尚书省,你一直都会是孤身一人,没有人与你站在一起。”
张公瑾闭着眼沉声道:“陛下不是一个仁慈的人,切莫在此时骄纵自大,上一个这番骄纵的人就是唐俭,你看看他现在的下场。”
说到唐俭,张阳清了清嗓子,“其实学生与他之间还有一些误会。”
“长孙无忌心思深重,陛下用人别有深意,这朝堂上的事情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师母端了茶水过来,还拿出一些家常的肉脯。
天空阴云又密布,雷雨又要来了。
张阳回道:“老师,我不懂朝政。”
听到这句真心实意的回话,张公瑾抚须道:“你只要记住,这朝堂没有好人,切勿营私,也不要结交六部,手中无兵权,知道是非对错,此生多半能够无虞。”
“老夫活了五十载见过的人无数,从乱世中走出来,见过很多人很多事,也知道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要仁政,他要功业,你只要给他想要的就行。”
看张公瑾的气息有些不稳,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激动处的缘故。
张阳蹲下身抚着后背,“老师放松,慢慢呼气。”
深呼吸几次,张公瑾的呼吸又平顺了许多,他抓着张阳的手,“老夫自知时日无多,你一定要照顾好大象,大素和大安。”
张阳点头,“老师我懂,我知道要如何照顾,大象兄为人持重尊礼重教是很好的品质,大素为人爽朗又带着文墨豪气,这份纯真与洒脱也是好的。”
握着老师的手,张阳笑道:“还有大安,这孩子淳朴,赤诚,纯良,这都是老师希望他们一直保有的品质,我明白的。”
张公瑾释然笑了笑,“要下雨了,你也回去看看孩子吧。”
张阳重新站起身,“老师呀,您也多活几年,大象,大素,大安三兄弟我会招呼,学生愚钝上一次当着松赞干布的面与陛下吵架,没有您老在,说不定学生已经被砍了。”
“老夫答应你,多活几年。”
“哎,老师您休息。”
张阳说完话走出宅院,几滴雨水飘下,天空又响起了隆隆雷声。
都说谋士多半不是好人,这辈子害人太多了?
但老师教出来的儿子个个都是好人呀。
也或许坏事做多了,心中便要一份补偿,便寄放在了孩子身上。
抬头看向骊山,这座新家建设的断断续续,以后还要加紧进度,趁着这次避暑,把外墙修建好。
来时的马车就停在自家门前。
小武和徐慧正在给小熊洗着毛发和爪子。
一张巨大的地图就挂在屋中,雷芒划过天际,小熊跑进了屋中躲到桌子底下。
大雨落下,小武和徐慧也回来。
两位婶婶还在整理着床榻与家具。
李玥一手拿着书卷,目光盯着地图,“夫君,西方当真有很多金子吗?”
“这世界上的财富很多。”张阳拿出一枚金币,“这便是当初波斯商人来长安城带来的金币。”
李玥提笔将波斯一地圈了起来。
“今年年初的时候,西突厥牛羊战马都被冻死了不少,从外交院送来的消息来看,不只是西突厥。”张阳也画下了一个大圈,“西伯利亚的冷空气不仅仅袭击了西面,还有阿尔泰北部,贝加尔湖以南的回鹘。”
夫妻俩面前的地图是半张世界地图,也是绝无仅有的。
张阳按照后世的记忆画出来,不少地方肯定有偏差,差距不会太大。
李玥皱眉道:“如果说大唐与薛延陀开战,若是薛延陀不敌,战事很可能波及乔巴山以北的回鹘。”
“没错,想要全歼薛延陀所部很难,漠北这么大一片地,将士们一天奔袭三十里已经是极限,除非所有人的坐骑都是能够奔袭百里的汗血宝马。”
李玥又拿出账册,“去年朝中收缴的田税一千六百万石,加上往年粮仓如今余粮三千七百万石,这么多的粮食散到关外恐怕不容易。”
“我们将积压三年以上的余粮,也就是其中二千万石交给高昌人,让他们帮助我们散出去粮食。”
“利用边关互市的约定,我们家就可以从中赚取五成利,我本想着酿酒,酒水利益更高一些,事关中原酒价,朝中暂时没有答应。”
李玥琢磨着,“可以尝试一次,以观后效。”
丝绸之路的效益正在逐渐恢复,只要西域稳定,这条商路的繁荣能够给关中带来巨大的财富。
而骊山就是嘉峪关的第二大股东。
天色入夜,雨水飘过村子上空,夫妻俩低声商议着将来的大计,凡事都要尝试,正如朝中所说这些年积压的粮食都快长毛了,再不卖出去就会成为牲口都不吃的负累。
这是对丝绸之路的一次尝试,也是夫妻俩人第一次尝试扩张西域商路。
小武与徐慧并肩坐在门槛上,看着雨水顺着屋檐落下。
李玥坐在油灯边,仔细盘算着账目。
今年的年初北方遭遇了酷寒,至少在来年开春前,都不见得能够恢复元气。
用粮食作为武器,劫掠西方。
夫妻俩定下第一次交易的目标,卖给波斯三十万石粮食。
第四百九十九章 三五年的成效
清晨,李世民保持着平时早朝的作息,早早地出了门,看到李泰正在从蒸笼中拿出肉包子。
见是父皇出来了,他连忙道:“父皇,尝尝包子。”
一大家子来骊山避暑,李泰带着人忙前忙后,昨夜又做了一桌的饭食,还要陪着弟弟妹妹玩耍。
李世民叹道:“宗室已经在给你准备冠礼了。”
李泰递上包子,“儿臣明白。”
吃了一口葱肉包子,要说孩子中青雀从小就很聪明,才思敏捷,人都有不足不出,以前他所缺的便是这份谦卑。
“你陪朕走走,看看骊山。”
“喏。”
李泰嘱咐侍卫看好火,母后和弟弟妹妹们睡醒了还要吃。
跟上父皇的脚步,李泰又道:“孩儿这些天一直都在坚持减肥。”
李世民打量了他一眼,“确实瘦了些,用的也是张阳教的办法?”
“倒也不全是,儿臣发现平时出点汗,也会有成效。”
在学识上和本领上,青雀这孩子总有一些执着。
就说以前为了验证鱼的记性,他能在曲江池住两天两夜,就为了证明鱼钓起来,再去放生还能继续咬钩。
因此也成了宗室亲眷们口中的笑谈。
没想到,青雀真的证明了就算是将鱼放生了,它们还是会继续回来咬钩这件事。
要是见识与才学在典籍中都有记载,也只有青雀非要问到底。
“你现在还会看那些杂书吗?”李世民放慢了脚步,继续问着。
李泰回道:“父皇,有一些新奇的学识确实可以从杂书中得到佐证,但也不尽然,怪力乱神之说亦有之。”
“朕担心你沉迷此道。”
“父皇放心,姐夫的学识生涩难懂,儿臣就算是想也无法沉迷。”李泰一脸惋惜,“儿臣偶尔看过姐夫所写的所谓公式与定理,如同天书,常人难以看懂。”
“张阳到底与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两年不回长安。”
“儿臣近日专心查阅典籍,时常与外交院书信来往,查探关外风土人情,撰写地理志。”
“朕看过几篇,确实新奇。”
“儿臣听说外交院常常可以根据这些记录来提前做准备。”
“朕听说了,张阳就是借此在高昌种了棉花。”
“父皇,古来战争摧毁了太多,很多典籍都不能留存于世,其实外交院所做的这些不值一提,儿臣想自古以来这类书籍要持之以恒将其补全,不能停下。”
“儿臣自问没有多大的胸襟,至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这便能够问心无愧了。”
李世民笑着,“你比以前懂事了。”
站在父皇身边,李泰看着眼前的广阔田地,“让父皇见笑。”
“你也该多来长安城走动的。”
“儿臣……”
“你若觉得在骊山更自在一些,也由着你了,张阳这孩子不像其他臣子,他们肯将才能甘心用于社稷,可张阳不然,他总是藏拙不肯显露。”
“该学的你可以学,至于他的那些坏毛病,你就不要学了。”
“父皇教诲,儿臣谨记。”
骊山建设是姐夫一手打理出来的,父皇难道对此地没有觊觎之心吗?
脸上的神情心平气和,李泰心中又警惕起来,尤其是父皇和姐夫的关系,互相防备,互相留着后手。
都是翁婿也是一家人。
有时候感觉父皇和姐夫之间有一道迈不过去的鸿沟。
心头有这种感觉,也说不清这道鸿沟是怎么回事。
李泰下意识落后父皇三两步,翁婿之间看似和睦,实则背后都拿着一把刀子。
陛下与魏王殿下走在骊山,两个侍卫跟在后头显得有些慵懒。
骊山对皇帝来说,就是一个宝库。
而这宝库一直都在建设中,等待着骊山的成果得以见天日是一个痛苦的过程。
难得来一次骊山,李世民要去看看每个作坊的近况,还要听着李泰解释现在的建设情况。
刚到了辰时,天色完全明亮,今天全村停工,正是收获麦子的好时节。
一大早,长孙皇后带着孩子们便来了。
李玥还要给小清清喂粥,这孩子总算能够吃得下粥了。
将一块大木板放在院子里,张阳给孩子们讲解着简单的地理知识,以及现在各个板块所在的小国。
很简单的知识,不需要太多的思考,只要记得就可以了。
李治发问道:“姐夫,西方的板块还有许多国家,我们要如何找到他们?”
张阳拿起自己的炭笔,在这颗球中心偏上沿的所在画下一条线,“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在外想要找到各个大国的聚居地,可以沿着这条线去找。”
孩子们听得认真,这是他们从未接触的新知识。
就连站在一旁的宫女都全神贯注。
崭新的地图在他们的眼前打开,心中所想是一片更加广阔的新天地。
张阳又道:“等你们的数术水平有了基础,再教你们经纬度的相关的知识,我现在画的这条线就是北纬三十度。”
孩子们低着头做好笔记,还有不会写字的公主皇子们也都安静听着。
小课堂上的知识补充着孩子们的眼界。
张阳又道:“亚欧非板块连成一片,在世界的气候中,这条线所在的地方便是气候最适宜的地方,按照我们的认知北上的气候苦寒,南下的气候炎热,最合适的所在,就是北纬三十度。”
“而在这个三十度上还有几条大河,我们中原的黄河便是北纬三十度所在,古往今来人们依河耕种……”
李玥站在一旁仔细地听着。
长孙皇后抱着小兕子目光看着张阳所画的图,他用地理这种新奇的知识来讲述当下的局势,和王朝的更迭。
听着确实很有意思,地理与气候左右国运,也左右时代的变迁。
一堂课讲完,孩子们三三两两议论。
长孙皇后笑道:“张阳总是会说这些新奇的学识吗?”
李玥点头道:“夫君的学识与一些典籍上所记述其实也无大差别,只是在通俗讲解上,夫君更擅长一些。”
长孙皇后稍稍点头,“若不是学通古今,博览群书,将学识融会贯通也讲不出这样的课。”
“之前父皇让夫君管着崇文馆与藏书库,女儿与夫君每每得空便在家中看书,年复一年,崇文馆的书都看遍了。”
小兕子对李玥怀中还在襁褓中的小清清很是好奇。
明达已经一岁大了,她探着头目光盯着这个七个月大的孩子,好几次伸手想要去碰一碰。
给孩子们教了课,张阳戴着遮阳的斗笠出了门。
穿着草鞋和粗布短衣去田地里帮着村民收粮食。
这是村子里的头等大事。
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劳作的村民,上官仪将钐镰分发给村民,收完了麦子,还要将钐镰收回来。
这种铁器都要小心保管。
见李孝恭也在田地里忙活着,张阳走上前,“割麦子的时候腰弯得低一些,像您这么割留这么多的麦秆留着很浪费的。”
李孝恭扶着老腰在田埂边坐下,“当年打仗长年累月地骑马,累坏了身体。”
张阳帮他敲打着,“那您这是体验生活?”
李孝恭擦去额头的汗水,“当年年少时老夫也是一个种田的,那时候哪有富贵可享,就算是借着族中的门第,到了老夫家虽有名望还是一个庄稼汉。”
“谁家当年还不是黔首农户。”
张阳递给他一个水囊,“留在骊山也好,至少可以躲一躲河间郡王家中的彪悍夫人。”
李孝恭感慨道:“躲得了一时,她隔三差五就会来骊山看望,给老夫收拾收拾,凶婆娘又如何?还不是自己娶进门的。”
“听说你去尚书省了?”
“是呀,我又升官了。”张阳重重点头。
“升官?呵!”李孝恭冷哼一声,“没出息的,被人赶出了中书省还不自知,早已料到!老夫一离开长安城,你就会被朝中的人欺负。”
张阳把水囊重新系在腰间,“其实大家都挺好的,赵国公很照顾我,房相办事也周道,郑公还能时常来看望,嗯……都挺好的。”
俩人聊着家常,前方出现了一道煞风景的人影。
这道人影就是天可汗,身边还跟着李泰这小胖子。
“朕看了铁匠坊的铁料铸造众多,却不是铸造刀兵,弹簧是个什么东西?”
弹簧当然是用来生产的,工业基础单薄的大唐,皇帝的认知自然也是有限的。
弹簧是工业发展中所不能缺少的一件事物。
弹性的金属应用古来有之,只不过像弹簧这么特例的事物还是第一次出现在骊山。
张阳皱眉不展,“陛下,我这人不喜打打杀杀。”
“如此多的上好铁料岂不可惜。”
“陛下眼里只有刀兵,在下也能理解,毕竟陛下没有见识。”
李世民的绷着一张脸,从这小子嘴里就听不见好话,拿着他自以为是的学识,给朕举一反三,他好似很痛快。
李孝恭打圆场道:“陛下,骊山所铸造的一切不用在刀兵之上,而是都用在生产上,用张阳这小子的话来说,技术提高生产力才是骊山一直以来追求的真谛。”
“生产力?”
张阳笑道:“很生僻的词对吧?简而言之就是生产劳作,所谓生产力便是生产能力,刀耕火种也是一种生产力,从技术的角度来讲,技术改变生产方式,从而找到更高效的生产方式。”
李世民倒也不嫌脏,也在田埂边坐下,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看丰收的景象。
张阳小声道:“陛下听明白了吗?”
“朕以为……以你的才能三五年就能看到成效。”
“哈!”张阳干笑一声,“三五年?陛下是在说笑吗?”
“你……”
眼看父皇又要发作,一发作俩人又要吵架,李泰着急解释,“父皇,姐夫的意思是说事有轻重缓急,生产力一事需要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
李世民呼吸沉重,“你在骊山花用如此多的银钱,朕连个太液池都不敢有太大的妄想。”
“陛下,是在说我败家吗?”
“你在尚书省一天,花用一万贯。”
父皇与姐夫不吵架就好,李泰长出一口气,自登基以来父皇广开言路,面对臣子的斥责一直都在忍耐。
父皇又能忍耐姐夫到几时?
“陛下修建太液池,需要钱。”张阳发愁道:“发放俸禄也是为了稳住朝堂,二来臣也没多少银钱了。”
注意到李世民幽幽的目光。
张阳又道:“没钱,真的没钱,我连皮带肉一百多斤都在这里了,陛下还想怎么样?”
又觉得把张阳逼得太紧也不好。
李世民沉声道:“造纸坊可以扩建了。”
李泰回道:“父皇,已经在安排了,而且弹簧在许多地方都能用上,能够省下不少事,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物件,其中有大智慧。”
张阳也没了心思收麦子,招呼李泰准备酿制麦酒便回了家中。
公主和皇子们正在午睡,见夫君回来神情不是太好,李玥摇着手中的扇子,“又遇到烦心事了?”
张阳磨墨,铺开一张纸,“你父皇嫌我们骊山的生产规模不够大。”
“父皇为了社稷难免心急。”
发展技术需要持续地投入,而且还要行之有效。
铁匠坊铸铁工艺是基础中的基础,是一切铸造的根基。
钢的锻打还在用以前的笨方法,新的铁匠作坊,还要扩建。
张阳写下一封书信交给门外的王婶,“麻烦王婶婶,将这封交给外交院的许敬宗。”
“喏。”
此刻的长安城,天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赵国公府内。
长孙无忌喝着葡萄酿,与几个士族子弟谈着话。
陛下与清河崔氏过不去,可清河一地的士族同样也是硬骨头,愣是继续奉行这种嫁娶制度,告诉世人五姓联姻依旧,将天可汗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清河崔氏扎根河北十二州,坐拥士族门客数万人,与范阳,太原并立中原。
“张阳此子至今也不为红楼一书告罪,族中长辈对此很是愤慨。”
长孙无忌颔首道:“他不过是个张狂小辈,老夫还未将他放在眼里,何足道哉。”
“可此子的老师乃是当年天可汗座下谋士张公瑾。”
第五百章 皇帝看不透的骊山
张公瑾当年跟随过王世充,他带着一百多人就敢去平叛,有惊无险地收回河南十五州。
运筹帷幄,为人果决。
是陛下极为信任之谋士,却显山不露水,房杜二人亦不敢轻视他。
“说来当年还是老夫领着他向张公瑾拜师的。”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个士子纷纷交头接耳。
长孙无忌又道:“诸位也不必担忧,张公瑾不过是个垂死之人,只要他一死张阳便再无依仗。”
几个士子又是低声议论一番,这才起身离开。
长孙无忌送别他们,这些门阀士族子弟都要好好扶着,就怕他们作乱。
为了社稷,长孙无忌自认一直以来都不懈怠。
科举要继续开,士族还是继续安抚。
尤其是连开两年的科举。
他们说的是张阳吗?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他们更想要阻挠科举与官学的开办。
在朝中要处理朝政,还要照顾着这些大族的心情。
长孙无忌重新坐下来,看着关陇那些老门阀送来的书信,低声嘱咐道:“带话给关陇就说,朝中一定不会忘了他们当年的扶持,子弟入仕之事可从长计议。”
“喏。”
大唐初立,李渊创立武德一朝,那时候就欠下了不少的人情。
有些人情到现在未还。
长孙无忌此刻的心情很不好,还要帮着陛下处理这些琐事,还有一个张阳在朝堂胡作非为。
“报!家主,灞上出事了。”
长孙无忌沉声道:“讲。”
部曲回道:“今日,公子带着几个大食商客前往灞上商议以后往来事宜,许敬宗就带着御史台的人前来拿人,现在灞上的几个大食人都被拿下了。”
长孙无忌沉默半晌,又拍案道:“好你个许敬宗,尔等鼠辈敢来老夫的封地拿人!”
“报!”又是一个部曲匆匆而来,“赵国公,这是外交院裴行俭送来的信件。”
听到裴行俭这个名字,长孙无忌眉头直跳,接过书信看着其中内容,年纪轻轻书法倒是不错,写着这一次的事情是一场误会,大食商人受礼部看管,私自结交朝中勋贵之后,长孙冲也是被他们的话语蛊惑。
看着落款是裴行俭的名字,长孙无忌反倒是不恼怒了,又笑道:“冲儿可无碍?”
“公子无碍。”
长孙无忌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这份书信越看越是喜欢,“老夫惜才,此事罢了,就当是给裴行俭一个人情,你带话给许敬宗就说老夫是看在年轻一辈的面子上,如有下次没有老夫应允敢去灞上拿人,定不轻饶他。”
“那……”
“又怎么了?”
“那些大食商客如何安排?”
“大食人的死活与老夫何干,抓了就抓了,这是他们礼部的事。”
“喏,这就去安排。”部曲脚步匆匆离开。
此刻的外交院,裴行俭等在门前,“薛大哥,这些书卷你能看懂吗?”
薛仁贵坐在门前手捧书卷一脸严肃地点头,“看得懂。”
裴行俭皱眉往朱雀大街北面看了看,见到许敬宗带着礼部的人马回来这才放心。
“薛大哥,以你的身手何必再去看这些书籍。”
薛仁贵的目光依旧在书卷上,“男子定要文武双全,科举是我文章策略不行,光有一身武力有何用,不能辜负张尚书的安排。”
裴行俭苦涩一笑,“我们连张尚书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见都没有见过。”
片刻后,坐得有些累薛仁贵便捧着书卷站着看。
许敬宗带着人到了近前,裴行俭上前道:“按照许侍郎安排的已经送信过去。”
“你们把这些人带到大理寺先关押着。”
“喏。”一众官吏回应。
裴行俭狐疑道:“许侍郎,这些大食商客也归大理寺管吗?”
许敬宗摘下官帽又挠了挠后背,“不妨事,我们尚书与大理寺的少卿还是有些交情的。”
“我们尚书还真是……”
“真是什么都不管?”
“下官没有这个意思。”
看裴行俭行礼的模样,许敬宗笑道:“其实在这里的人一样,我们礼部五个侍郎,对这位尚书都颇有言辞,更不用说你们了。”
一个小吏匆匆而来,“许侍郎,这是张尚书让人送来的信件。”
许敬宗愁眉不展地接过,打开封蜡看着其中内容。
在这个地方能够时常见到尚书的也只有许敬宗,裴行俭稍稍挪了两步,想要去看信中的内容。
这不看还好,站在他背后,裴行俭翘首看着,看着信中的内容更是困惑,字里行间都形不成这一句话。
“许侍郎,这信为何……”
许敬宗笑着收起信,“这是我们外交院的密信,还有译本可以对照着看。”
“许侍郎不用译本也能如此看译文吗?”
许敬宗了然一笑,“闲着无事,背下来了。”
裴行俭又是一阵无言,这外交院还真是奇人辈出。
许敬宗正要迈步走入,又回首问道:“认识一个叫王玄策的人?”
裴行俭回想片刻,“听说他将吐蕃使者打了一顿,后来被大理寺拿下了。”
“对!就是他。”
“可是下官不认识……”
许敬宗将信纸收入怀中,又拿下一卷书,“你去见一趟户部,就说将往年的田亩粮册送到礼部。”
“喏。”
看着许侍郎又要开始忙碌别的事情。
在外交院任职也算是清闲。
裴行俭看向薛仁贵,他还捧着一卷书看着,“薛大哥?与我走一趟?”
薛仁贵点头还捧着书卷一路走着。
科举两次落第,原本薛大哥已是灰心,峰回路转下竟被外交院招揽。
此刻的薛大哥正奋发图强,努力读书想要将本就不好的明经策论都学起来。
看薛大哥这般努力,裴行俭心中感慨,低声道:“将来薛大哥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嗯。”薛仁贵点头应了一声,挠了挠头又道:“这七略中的兵阴阳是何意思。”
裴行俭一路走着解释道:“七略兵书略所言的兵阴阳乃是诸子百家中,兵家一脉所用的,其中要领有顺时,刑德斗击,讲究其中顺势,顺时,分辨形势抓住时机,古来范增,李傕,皆是学于此道。”
这些书都是自己借给薛大哥看的,也不知道薛大哥能够看懂其中几分。
来长安城所带最多除了吃住用的细软,便是这等书籍。
还是家中长辈教导温故知新,时常拿来看。
这些文章只要说出其中一句,就能答上一大篇,对此都已厌倦了。
“不过要户部的田亩粮册做什么?”
裴行俭走在一侧,薛仁贵长得高大,与他站在一起就能帮忙挡住阳光,这样走在街道上还能舒服一些。
朱雀大街很是热闹,有三五壮士成群,还有文人士子辩论当下。
弘文馆的学子还在为了生门死门争辩,裴行俭摇头苦笑,都是一群痴人。
长安城的风光看不尽,偶有新鲜事也能打发时间。
朱雀门就在眼前,裴行俭拿出自己的腰牌,看守的官兵放行。
“薛大哥一定能成为大将军。”
薛仁贵点头道:“你呢?”
裴行俭笑道:“天地很大,想到处看看,我想做个征战四方的将军。”
薛仁贵看了看裴行俭瘦弱的身板,眼神多了几分嫌弃。
张阳的一封信送到了长安城,礼部几位侍郎又开始为了接下来的事宜开始安排。
商议一番后,许敬宗便带着张大素去见波斯王子。
这一次大唐第一次对波斯的援助。
所援助的只是粮食。
至于看上了什么,无非就是波斯的金银。
而这天松赞干布和西突厥的使者泥孰离开了长安城。
“此番来长安城,赞普的收获一定不少。”泥孰带着一队西突厥兵马出了长安城。
当初他来时是独自一人,现在有了自己的兵马,在西突厥能够与叶护可汗抗衡。
松赞干布骑着马,身边跟着禄东赞和一群吐蕃人,“此次来大唐何来收获,只是受尽了屈辱。”
禄东赞低着头道:“以往每年来长安,每一次来都能发现这长安城比往年更繁华,中原正在一步步变得强大。”
此刻的禄东赞早已没了往日的斗志,河湟一战打断了他作为吐蕃大相的气节。
“中原人说屈居人下,或者卧薪尝胆,大唐不会一直强大,吐蕃也早晚会有起复的一天。”
西突厥与吐蕃之间隔着安西四镇,更隔着天山。
虽说不是一路人,泥孰此刻与松赞干布感同身受,切莫将现在的大唐想得太过良善。
张阳手中的礼部就是一头饿虎,只要他找到了机会,他就会咬住猎物身上最肥的一块肉,再将其慢慢蚕食。
吐谷浑,高昌,安西四镇……
“那礼部的尚书是一个恶人,上苍会降罪予他。”泥孰抬头看着天低声道。
松赞干布沉默不语,策马一路朝着陇西方向而去。
张阳在骊山的山顶修建着新家,一边向李泰讲述着买卖粮食的策略。
“既然说是互市,西域人肯定有东西也会卖给我们,怎么只说流入呢?”
“魏王殿下,大宗货物都是由骊山主持,往后交易只用金银,贸易的主动权在我们,并不在他们手中,我廉价倾销,不怕他们不买。”
这些话语一次次刷新着李泰对于贸易与商人这个身份的认知。
“既然商人也能做出与社稷有益之事,为何朝中屡次提出重农抑商。”
张阳又道:“魏王殿下,农业是中原的根基,这点是亘古不变的,古语有云民以食为天,一切与农业相悖皆是需控制,商人越是强大就说明法治越弱,进而动摇国本。”
李泰拿着木板将石灰泥抹在外墙上,小熊坐在树影下,脖子上挂着一只篮子,小武和徐慧将摘来的野花野果都放在这个篮子中。
它呆滞的看着眼前一大一少两人,时而侧目观察,俩人抹墙的动作出奇地一致。
上官仪急匆匆而来,他带着一卷图纸,将骊山现在的产业划分成九处作坊,其中就有墨水,洗棉,织布,嗮纸,石灰,锻铁,铁矿分拣,肥皂,以及红白糖作坊。
这九处作坊便是骊山的生产核心。
张阳和李泰的衣衫上都是白色的石灰泥,俩人合坐在一张板凳上,正注目看着。
正巧李世民也从林中走来。
“真是巧了,每一次我们有重要的重要的事宜安排,陛下总能恰逢其会地出现。”
避暑这些天,李世民的气色好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的图纸,“这就是以后骊山所要兴建的所在?”
张阳点头,“都要重建一遍。”
“所有的工厂都要重建岂不是很费事?”
上官仪回道:“如此安排是为了让工坊与农田分开,整齐一排也是为了往后的管理与调度,我们还要新建二十余处库房。”
本来和上官仪要谈建造事宜,这皇帝此刻问东问西,要将骊山的每个细节都了解清楚。
生怕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整个骊山此刻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想知道的事情都能知道。
至于不知道的,就算是将炭和硝石放在皇帝面前,他也不知道火药要如何制作。
所谓借鸡生蛋,用皇帝的资源和特权设计出来的工厂,再将工厂拆分成几座。
趁着这个皇帝还没醒悟过来,以为骊山都在他的眼中,再将这些资源悄悄整合,暗中做出火器。
扫兴地站起身,张阳继续糊墙。
新家内又传来的孩子们的啼哭声。
张阳探头看了看,就听到了媳妇的话语。
“夫君做的这个尿裤也不合用,孩子比以前哭得更凶了,换起来也不方便。”
张阳挠着头走近一看有些苦恼,“我下次再换个样式做。”
李玥执拗道:“孩子的衣裳我来安排吧。”
“要不我给你换个图纸?”
“也好。”
孩子终于不哭闹了,只是过了片刻她又沉沉睡去。
张阳拿出一个盆栽,之前将橄榄种在这个这个盆中,现在它的根系也足够壮实,可以移栽到土中了。
这树长得慢,养两年了,到现在连半米都没有。
还是水土不服的缘故,长势不算好。
早在齐民要术中,就有对橄榄的记载,中原培植橄榄的记载可以追溯到汉代。
平时自己在家里栽培倒也尚可,这要是种在外面也不知道它能否熬住关中的气候。
“夫君,我在典籍上看过,据说这种树种出来的果实有清热解毒之功效。”
张阳放低自己的声音,“橄榄的品种有很多,你说的那个品种和我们家的一样吗?”
李玥的神情多了几分凝重,也小声道:“典籍上没有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