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英雄好汉才会村头树下
藏库用书更多地是一些有收藏价值的书籍。
张阳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篇考工记解,书卷上有记录一些关于铁器的锻造工艺,就算是有,也不过寥寥两三笔带过,根本没细写锻造之法。
正思索着,见到李恪已经带来的笔墨放在桌案上。
看他一动不动站着,人虽小也不懂什么礼貌,一身行伍中人特有的严肃。
看他还算有诚意,作为一个大人不给小孩子帮忙,这要是给媳妇知道了,指不定又会怎么样唠叨。
“老师,都已经准备好了。”
张阳盘腿坐下来,“首先我还没答应做你的老师,这一声老师先不要叫。”
“明白了。”
张阳先是回忆了一番自己读书时军训的场景,再将具体的步骤写下来。
看李恪像是一个守卫一直站在门外,张阳搁下笔,“先写到这里,蜀王殿下带一群卫府杀才先去练一段时间,看看会不会有成效。”
“喏!”李恪双手接过。
看他一板一眼的模样,张阳嘱咐道:“也不用对我这样毕恭毕敬的,可以和晋王魏王那样唤我一声姐夫就好。”
“姐夫!”李恪再是朗声道。
包裹内装着不少书卷,张阳双手提起扛在肩上,“那我就先告辞了。”
李恪还站在原地,手中这张宣纸上写着的都是歪七扭八的字。
不得不说这个姐夫的书法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再是皱眉一看内容,自语道:“这也不是兵法呀。”
李恪的心情很复杂,还有些失落。
回到自己的母妃的寝宫,说着藏库见到张阳的事情。
“母妃,他不让孩儿叫他老师,也不收弟子,说是可以和晋王他们一样唤作姐夫。”
杨妃很重视自己的这个半大孩子,自恪儿懂事以来,一直都比宫中的其他孩子弱一头,十岁开始到现在便一直住在军中,时常回来看望。
现在李恪已岁有十三,也到了给他谋求一条正路的时候。
再过三年便成年。
比宫中其他孩子弱一头也没什么,只要孩子平安长大便好。
杨妃低声道:“唤他姐夫也挺好,比做老师好。”
李恪拿出一卷纸,“而且姐夫在纸上写的这些根本不是兵法,孩儿根本看不懂这些有什么用。”
儿子一天天想着行军打仗,这正是杨妃所担心的。
接过这张纸,杨妃也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确实不是兵法。”
李恪小声问道:“姐夫根本不想教我。”
杨妃耐心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擅长的本领,听说张阳的数术水平非常高超,就连现在的李淳风道长也看不出深浅,汝南公主的数术便是他所传授。”
“孩儿要跟着姐夫学数术吗?”
“你不用。”杨妃低声道:“就按照张阳吩咐的去办。”
“孩儿明白了,这便回军中了。”
杨妃稍稍点头,恪儿懂事是最好,身为他的母妃本就是前隋留下来的人,举目四望当年的亲人也都不在了。
好在陛下待自己不错,待恪儿也好。
杨妃低下头思量着,又对一旁的宫女道:“让人不要将此事传出去,也不要打扰公主和骊山县侯。”
宫女点头回道:“明白。”
张阳把一包裹的书放在家里,和媳妇吃着午饭,“我打算派出一批外交院的文吏去帮助大安。”
李玥慢条斯理吃着饭食,“这样也好,夫君吩咐的银钱今天一早便送出去,也在路上了。”
吃着饭食,注意到媳妇古怪的目光,张阳放下碗筷,“为何这般看着我?”
李玥皱眉道:“听说最近父皇要做什么决定,夫君都会第一时间站出来反对?”
媳妇的消息灵通也不奇怪,两位婶婶简直是长安城的万事通。
“我觉得你父皇有些决定是不对的,现在好不容易平定了西域,打赢了吐蕃这就想着祭祖昭告天下,向上苍慰藉祖先?其实这些事情也只是完成了一半,伱父皇急功近利了。”
“以前夫君对付那些文吏好歹有父皇可以照拂。”说到这里李玥又是叹道:“还以为夫君会更向着父皇一些,没想到近日种种……夫君得罪了朝中武将,得罪了文臣,还得罪父皇。”
有些忧愁,李玥小声道:“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以后咱们家怕是没有帮手了。”
吃完碗里的饭食,看她一脸纠结,张阳又道:“有呀,河间郡王。”
李玥一手撑着下巴,“河间郡王手中早已没有兵权,在军中的威望早已不如当年,不然在护送棉花的事情上怎么可能让程咬金大将军帮忙,更何况把前景更好的棉花份子的一部分与程大将军家中的红烧肉份子互换。”
婶婶收拾着碗筷,小武吃完饭食和小熊玩着藤球。
媳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她总是可以从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上发现问题的所在。
以河间郡王现在的身份,想要一支足够多的兵马来护送棉花,显然是不够的。
联合了程咬金大将军后,人手堪堪够用。
张阳揣着手又道:“还有郑公。”
李玥又道:“郑公向来行事独来独往,外面都在传夫君会是第二个魏征,甚至比之有过之无不及。”
“原来外界对我的赞誉这么高。”
李玥伸手捶打着夫君的肩膀,“还说笑。”
忍受着媳妇有些无力的拳头,张阳笑道:“我们还有一整个外交院和礼部。”
“外交院自成立到现在才过两年,虽说已经有了规模,可在朝中众多大臣眼中,外交院的官吏还是比不过六部其他的尚书与侍郎,终究是外置的官衙。”
张阳揽着她的肩膀,“媳妇啊,你知道我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吗?”
先是眨了眨眼,李玥小声道:“是什么?”
“只要我在朝中越是被孤立,没有拉帮结派的势力,那便是我们家自保的根本,如若我一手掌握大权,还有万贯家产,一手握着权力一手拿着钱财,以你父皇那恶毒的性格,他会怎么看我?”
李玥原本忧虑的眉眼这才舒缓很多,“父皇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对付夫君,或者让夫君早点人头落地。”
“老师说过以后不论怎么样,这辈子都不要执掌兵权,以你父皇的性格来看,老师才是真正有远见的人呐,幸好参悟的早,不然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咱们要是被别人对付了怎么办?”
“我们拿骊山的家产做要挟,你父皇要是不帮忙,我就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工厂。”
小熊一头将藤球顶到了院子外,小武快步跑出去捡回来。
李玥一脸的认真,“要是真的有人要对付我们家,就用炸药把他们家都给掀了。”
知道了火药的用途,并且掌握了使用方法之后,媳妇的想象力越来越丰富了,不满足于当初炸房子玩,现在都能想到用火药去炸人。
嗯……确实是个不小的进步。
外交院的改制也正式开始了,这件事由张大象主持。
原本外交院的行事方式都是各自带各自的人手,现在不同了需要将人员细分
三个侍郎还是按照原本的方式。
许敬宗,张大象,张大素各自负责自己的事情。
情报,居中调度,翻译归类分析形势。
这些就是外交院要做的事情。
徐孝德也离开了东宫,李承乾感觉东宫空荡荡地,在赵节的陪同下,时常会出来走一走。
此刻的外交院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一队队官吏正在按照次序分批进入。
李承乾看着这一幕心中思量,其实外交院的事情朝中六部拿出来一些人手可以完成。
自外交院成立以来,立功不少。
当初张阳身在一个破落的礼部,时过境迁一晃眼现在的礼部在六部之中也不比户部,兵部差。
外交院对消息的来源和形势的判断非常地准确,这也是父皇看重的地方。
多看了一眼,李承乾走向朱雀大街的另外一边。
按照张阳的计划,将事情做完整才能够让父皇打消疑虑。
而这个时候去向苏亶道歉,太子和文臣之间和解,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桩美谈,能够体现作为太子的歉然与豁达。
更能够让父皇觉得来往苏家只是因为官学开办的事宜。
来到苏亶府邸门口,李承乾站在门外许久,脑海中再次回想起当初张阳的嘱咐。
“千万不要许诺苏亶任何的好处,更不要在朝堂上给他安排位置,就算是他的女儿能够成为太子妃,以后太子妃的娘家距离朝堂越远,陛下才会更放心。”
万万不可因为他的女儿成了太子妃而给苏亶谋私。
这是大忌。
李承乾心中很明白父皇的脾性,就算是苏氏成为了太子妃,也随时会有被父皇替换的危险,想要与她成婚,这一路有许多的艰难险阻。
苏亶知道了太子亲自而来,也急急忙忙去迎接。
太子和这位秘书监少监相互行礼,这一切都被这条街的路人看在眼里。
话语寒暄一番,李承乾跟随着苏亶进了府邸。
到了这一步,门外的一切都不重要。
或许不用半个时辰父皇就会知道这个消息。
跟着苏亶走在府邸中,一路朝着后院走去,他解释道:“太子殿下,小女就在院内。”
李承乾点头道:“苏少监,往后你我都欠张阳一份人情。”
“下官别无所求,只有这一个女儿。”
“孤会好好待她。”
苏亶再是行礼,独自走开了。
鼓起勇气,李承乾走入院落中,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了自己要来,已经在站在后院看着。
过了夏收,水稻都已种下,骊山又开始忙碌,这片小天地有做不完的建设。
此刻的山顶哈桑。
太子为了爱情而努力,正当是少年情窦初开的年纪。
李玥听着王婶的讲述,“后来呢?”
王婶回道:“问询过苏家院落中的侍女,说是太子与那苏氏相顾无言,站了半个时辰之后,太子便离开了。”
张阳搬着砖石修砌房屋,听到这话也是一阵无奈。
这个太子怎么就去了人家家里一句话都不说,这就离开了?
这青涩的感情,未免也青涩的有些过头了。
看李泰和泥还心不在焉的,张阳又道:“魏王殿下。”
李泰回神,“怎么了?”
张阳指着地上一摊已经被和得异常稀的泥,“就不能用心点吗?”
李泰打了一个哈欠,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姐夫,那太子当真这么做了?”
“嗯。”
“那岂不是要成婚了?”
“或许吧,魏王殿下要去搅和人家的婚事吗?”
“呵,本王怎么可能去搅和人家的婚事,这不是英雄好汉所为。”李泰脏兮兮的胖手提着一桶泥而来,“再者说,太子是储君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被左右,岂是好汉作风?”
“我觉得魏王殿下这番话是谬论。”
“如何是谬论?”
“并不是所有的英雄好汉都可以抛却儿女情长,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需要有经历的沉淀,才能有英雄气。”
话语说到一半,张阳想到李泰会说起这种事情的原因,“魏王殿下,最近是不是又听了有关游侠的故事。”
“父皇为什么不喜欢游侠风气。”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父皇。”
“就算问了,父皇也不会说的。”
皇帝当然不会和李泰说这种事的原因,难道李世民要和李泰说游侠也会成为社稷动荡的因素吗?
张阳感慨道:“我觉得大多数行走在绿林的好汉能够放下刀兵,归隐在田地中,看遍了世间冷暖,明白了人心险恶,完成了一生的夙愿,最后村头树下。”
“嗯,这才是英雄好汉该有的结局嘛,惩治恶人,惩恶扬善终究只是一个过程,但凡当心性从打打杀杀中走出来,抱着孩子再回首看当年的青葱岁月,才是最大的收获。”
“那不就成一般人了?”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只鼻子,两只耳朵有谁是特别的吗?都是一样的人,英雄好汉也是一般人,难道他们就不能村头树下与老叟话桑麻?”
和叛逆的孩子讲道理很是费神,尤其是李泰这个年纪,正处于叛逆期最严重的时候。
张阳卷起袖子继续和他争辩。
第四百二十六章 较真的人话也多
这一幕看得李玥直摇头,就因为这种事情夫君竟也能与青雀争辩。
这争辩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小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叼来了一只兔子。
雪白的小兔子此刻被咬得半死不活还没咽气。
把兔子放下,小熊便伏在脚边。
小武看着好奇小熊是专门给老师叼来的,现在还趴在老师的脚边一副讨好的模样。
现在它越来越温顺了。
婶婶笑道:“这头熊通人性,知道公主殿下怀着孩子,这才这般讨好。”
李玥抚着它的毛发,“这兔子先杀了吧。”
婶婶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刀开始处理兔子。
张阳和李泰争辩了小半个时辰。
“有道是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人生要有经历,所谓拿得起放得下,能够提刀杀敌,也能村头树下。”
李泰好似有些明白了,“就像李靖大将军?”
全天下的小孩都拿李靖做榜样也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张阳还是点头,“一腔热血是对的,可闯荡之后能够放下功名才是最高的境界。”
李泰缓缓抬起头,像是在看那最高的境界。
这小胖子沉默不语好似陷入了沉思。
张阳继续给自己新家的屋顶铺着瓦片。
终于,这小胖子又站起身,他提着一桶和好的泥糊着墙。
现在的村民都快把骊山当成禁地了,就算是小孩子都不能随意上山。
好像是这片封地的主人在哪里,哪里就是禁地,更不要说陌生人进入村子。
村民有凝聚力是好的,至少保护自己的家产。
等把瓦片铺好,李泰也糊好了两面墙。
两人走到一块大石头边坐下,张阳穿着背心喝下一口水,再把另一只水囊递给他。
李泰灌了好几口水,又擦去额头的汗水。
一阵山风吹过还有点凉意。
李玥拿来外衣给张阳披上,“夫君不要着凉了。”
李泰手里拿着树枝在地上写下一道数术题。
这道题看着有些眼熟。
再一回想,这好像是自己当初给孔颖达的数学题。
李泰写完后,皱眉道:“这道题是今年的科举题目,朝中到现在才今年的策论和明经题传出来,在明算一科其他题目倒也可以,就是这道数术题,能够作答出来并且准确的也只有大安一人。”
张阳了然点头。
看姐夫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李泰又道:“知道姐夫精通数术,这道题我也看许久,朝中有不少人在议论要如何解开。”
“其实解开这道数学题也简单。”
张阳打量着题目,其实这是一种对数字的认识方式,也是数术中较为基础又是基础中可以一直延伸的理解。
李泰迟疑道:“如何解。”
夕阳就在天边,张阳对他道:“哥德巴赫猜想。”
“什么猜想?”
张阳拿过李泰手里的树枝,一边在地上写着数字,言道:“我们都知道有偶数与单数,又或者说是质数,这个常识魏王殿下能理解吗?”
李泰不停眨眼,“什么是质数。”
张阳在地上继续写着,“就比如说这个一,除了一这个数字本身以外无法被其他的整数整除,由两个正因数组成,这还涉及了约数。”
李泰点头,“好深奥呀,根本听不懂。”
张阳苦恼地扶着额头,“所谓的哥德巴赫猜想,就比如说任一大于二的偶数都可表示成两个质数之和,将一个偶数分拆成两个质数之和。”
小武正骑着小熊路过,“这种数术题可有意思了,很有奥妙的。”
李泰此刻沉默着,他一言不发呆坐在原地,数术嘛本想着也不难,可听姐夫这么一说又觉得很难。
张阳拍着他的肩膀,“不过这只是一个猜想,若没有必要不必深究,据我所知还没有人能够解开哥德巴赫猜想。”
“任意大于二的偶数都可表示成两个质数之和……”
小武双手背负解释道:“就比如说甲等于丁加乙,那么丁和乙一定是素数,甲一定是偶数,因为只有这两个特性的数字之和必定是偶数。”
张阳点头,“说得很对。”
小武咧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好呀!”
小武跟着老师和师父走下山。
李泰看着地上写着的字,此刻大脑处于宕机状态。
“魏王殿下?晚上吃什么?”侍卫走过来小心翼翼问着。
从宕机的状态回过神,李泰缓缓站起身,“看到地上写着的这些字了吗?”
“看到了。”
“将这些字抄录下来送入宫中交给稚奴。”
“喏。”
本想着帮稚奴解题,就连姐夫都说了这种数术题既高深,又是基础。
在姐夫这边得不到答案,李泰也无能为力。
在聪明才智上可以受到弟弟妹妹们的膜拜,可在这种从未接触过的学识上,李泰又觉得自己的才智根本不够。
尤其是这种对数论的数论的研究上,不是谁能像李淳风这般将一生的时间都用在研究这些学识。
“魏王殿下还没说今晚要吃什么?”
李泰板着脸,“今晚吃菜叶子。”
“卑职明白了。”
“加点肉沫。”
“明白。”
“记得还有一些腊肉没吃完,也都吃了吧。”
“好。”
李泰每每说一句,这个侍卫便点头。
“本王的意思是今晚都吃菜叶子,你们也要吃。”
“可是卑职……”
李泰顺着石阶走下山,“可是什么?”
侍卫一脸犯苦,“可是卑职已经吃了半个月的菜叶子了,最近总觉得肚子里没东西。”
“那你们也加点肉沫,再废话连肉沫都别吃了。”
“明白明白。”侍卫只好陪笑着。
从魏王殿下下定决心要减肥开始,一众从魏王府出来的人都没好好吃过东西,魏王吃菜叶子大家也要跟着吃菜叶子。
日子苦,真的不想干了,这个侍卫吸了吸鼻子一脸的悲怆。
这些天,朝堂上又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日子,李世民的心情还算不错,正听着李君羡的禀报。
“这么说来,太子和苏亶之间就是因为官学开办的事宜产生了矛盾,他还去登门道歉了?”
“末将的眼线看到的确实是这些。”
李君羡低着头又道:“最近新任御史徐孝德似乎还揪着颜师古的事情,对卢承庆纠缠不放,听说是查到了什么线索。”
李世民颔首道:“让他接着查。”
“喏,末将告退。”
独自站在昏暗的甘露殿许久,李世民唤来一个太监,“告诉皇后,太子和苏氏的婚事可以安排下去了。”
“喏。”
皇帝的心思很难琢磨,之前陛下还有些犹豫,眼下便有了决断。
深夜,李承乾睡在东宫寝宫。
这个季节夜里的风很大,当风吹过殿宇的时候总会有些怪异的响声。
荒败的东宫,在这种夜色下更添了几分阴森。
三两个提着灯笼的太监匆匆走向东宫。
一直来到东宫外,他们跟这里的侍卫说了来由,是陛下的内侍太监他们也不敢多问,一直带到了太子的寝宫前。
“殿下,陛下派人来传话。”
李承乾睡得迷迷糊糊,“什么话。”
站在殿外的太监朗声道:“陛下说太子的婚事已经在准备了,明年选个日子便与苏氏成婚,还请太子早做准备。”
“嗯,孤知道了。”
李承乾还是迷迷糊糊回道,再一过脑子提到是苏氏。
还在睡着的李承乾从床上猛得扎起来,快步走到门前当即推开门道:“当真?”
“是陛下亲自交代的,老奴将话送到,告退了。”
李承乾站在原地许久。
夜风吹过,侍卫劝道:“太子殿下,莫要着凉了。”
李承乾痴痴笑着,“孤要成婚了。”
太子现在也年岁二十有一,来年就是二十有二了,这个年纪成婚也是正常。
深夜时分,李承乾已经没了心思睡觉。
直到第二天的早朝,张阳上朝没见到太子,打听一番才知道太子一夜未睡,一早得了风寒,现在还萎靡不振的。
早朝正常开始,张阳听着各部的汇报,以及中书省的各项对河西走廊的事宜的安排。
这次的早朝结束得还算顺利。
起码没有争论不休的情况。
下了朝,张阳便向东宫走去,意外地发现有个身影和自己是同路的,“徐御史也去看望太子?”
徐孝德拱手道:“当初在东宫,太子殿下没少照顾下官,得知太子病了这才想去看望。”
张阳点头,“也好,我们一起。”
脚步稍停片刻,两人便继续朝着东宫走去。
“张尚书让下官多去查问关于卢尚书有关的线索,这些天查出来一些端倪。”
“可喜可贺,不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徐孝德的神情凝重,“下官查到了长安城的一处人家,猜测是卢承庆放置钱财所在,正要去查问才知当天夜里他们带着家中财物离开了长安城。”
“下官自然不肯就此放弃,带着人追出去过了一天之后却发现了那一家的尸体,被人半路截杀了,线索也就此断了。”
张阳听得倒吸一口凉气,“被人截杀了?”
徐孝德点头,“已经报给大理寺去查探,现在的说法是被山匪所杀,张尚书以为呢?”
不知道徐孝德是如何查案,张阳小声讲着,“既然对方有这般异常的举动,说明徐御史的方向多半没错,否则也不会发生这等祸事。”
“下官也是如此认为。”
张阳又道:“不过看对方的架势,胆敢杀人灭口转移家底,下手挺狠,背景定然不简单。”
徐孝德低声道:“一家五口人命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下官一定追查到底。”
走到东宫前,张阳道:“有些事情你一个人去办难免遇到风险,也会遇到阻碍,我知道长安城有一伙人喜欢做这种惩恶扬善的事情,或许他们可以帮伱。”
“那些人都是草莽之辈,朝堂上的事情,要用朝堂的方式来办。”徐孝德的目光坚定,“下官不会去找他们帮忙,郑公也答应给下官增派人手。”
朝堂上的事情要用朝堂上的方式来办……
张阳站在原地落后了一两步,总有这么几个矫正的人,才能让这个人世间更有意思。
跟上他的脚步,一路走入东宫。
此刻的东宫寝宫中,卢照邻正在给李承乾诊脉。
还没走到太子近前,就听到了话语声。
“太子的风寒倒不严重,这三天内说话或许会磕磕绊绊,修养半月,用药一天,修养三天便可以正常说话,再修养半月便无碍了。”
说完话卢照邻起身就要离开,回头看见了卢照邻,张阳笑道:“卢兄,好久不见了。”
卢照邻神色纠结行礼,“张尚书。”
“最近忙什么呢?”
“下官告辞了。”
话没说两句,卢照邻便匆匆离开。
看得徐孝德很是好奇,“这个太医署的卢监正认识张尚书,为何又这般没有好脸色。”
张阳叹道:“有些过节。”
“过节?”
“嗯,这个过节有些年头了。”
“原来是这样。”
俩人走到李承乾的床榻前,见他面色惨白,还痴痴笑着。
张阳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在笑什么?”
李承乾痴痴道:“父皇派人来说让孤准备迎娶苏氏的婚事。”
张阳点头,“好事呀。”
李承乾还是一脸发痴的笑容,“张阳,孤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有什么的,我与太子既是君臣,更是朋友,将来我要早点退休还盼着太子也能成家立业。”
李承乾收起笑容,“什么?你要退休?”
张阳揣着手,“再过七年我就三十岁了,三十岁高龄从朝中退休应该不奇怪吧。”
“……”
殿内安静半晌,张阳又道:“徐御史为何这么看着我?”
徐孝德道:“按说三十岁正是一个人壮年之时,怎能轻言退却。”
“咳咳……”先是清了清嗓子,张阳再开口,“有个道士说过,我三十岁会得重病,上不了朝的重病。”
徐孝德沉吟片刻,再是行礼,“张尚书既然有了退隐之心直说便是,何必找这种荒唐借口,你觉得下官会信,下官觉得有被冒犯。”
“我就要三十岁退休,用不着你管。”
“三十岁正是人一生最重要最该发愤图强的年纪,莫要荒废了壮年,晚年追悔莫及,还记得当初张尚书当年赠予太子的话语,空悲切呐。”
第四百二十七章 都是安排
“下官若是尚书,正当此时应当为社稷为建功立业之志,而不是在此时此刻说要三十岁便退隐……”
这家伙的话又开始密集,这人话痨的毛病就不能改改?
“下官还觉得张尚书有异于常人的远见,不论是对高昌还是对吐蕃,其中也为骊山挣得财富,还望张尚书可以将心思少用在得到财富的地方,而是用在社稷上,还有……”
“行了。”张阳连忙打断他,也不会对家伙继续说下去还要多久,“今天我们是来看望太子的。”
李承乾打圆场道:“你们俩人还是老样子。”
嗓音很弱,多半是扁桃体也发炎了。
徐孝德忧心,“都怪下官,要是下官还在东宫一定不会让太子得了风寒。”
“不碍事,只是孤昨日听到消息太过高兴,一时间忘了冷暖。”
“太子殿下也莫要太被儿女情长左右。”徐孝德再是叮嘱着。
“孤明白。”
又在东宫聊了半晌,太子还说了官学督办的事宜要加紧,希望徐孝德可以多去门下省盯着。
一下子说了一堆,李承乾的喉咙又受不了。
重情义的人还是多。
张阳走出东宫,看了眼徐孝德还在帮忙收拾着东宫。
一路走到承天门,就看到许敬宗正等在这里。
“张尚书,可是去见太子了?”
张阳点头脚步继续走着。
许敬宗又道:“这个阿史那杜尔几次三番要去入宫见陛下,都被我们拦下来了,也好几次让人送奏章去中书省,中书省也几次三番想要我们外交院给出答复。”
一边说着话,他的脚步跟着,“张尚书,我们挡得了一时,现在是挡不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草原上的小可汗即位这么久了有什么动静吗?”
“消息送来说是小可汗整日游猎,也没说要怎么治理,有了骊山的生意往来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很不错。”
许敬宗一脸忧愁,“在下官看来,这个小可汗就是草包一个。”
张阳点头,“草包更好,就让他们整天玩乐,这样的人更好控制。”
“那张尚书的意思是要如何处置阿史那杜尔?”
“先将他留在长安城,等我们稳定了突厥的局势再做打算。”
“要如何留住他?”
这么一问,张阳停下脚步拍着他的肩膀:“老许,我一直很相信你的能力。”
“下官觉得外交院离不开张尚书。”
张阳面朝阳光一路走在朱雀大街上,没有理会。
“张尚书,你还管不管外交院了?”
脚步依旧,许敬宗站在原地还是没有得到答复。
见人失魂落魄地走回外交院,张大素好奇道:“许侍郎这是怎么了?莫不是遇到伤心事。”
许敬宗抬头看着又翻修了一遍外交院,现在的外交院很大,在长安城的领军卫府衙都不见得有这里宽大。
“总觉得张尚书不想管我们了。”
“外交院所有方略以及将来的规划都是张尚书所做,怎么会不管呢,许侍郎这话下官不敢苟同。”
“也对,张尚书手中的权力越单薄,就算是被人弹劾疏于政事,陛下也不会过多苛责。”
“许侍郎的话语,下官怎么越发听不懂了。”
许敬宗感慨着,“张尚书能够取舍,不擅权又豁达,万贯家财却荒于政业,这才是智慧之人该有的豁达。”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外交院的文吏匆匆而来,“两位侍郎,刚刚听驿馆的伙计说阿史那杜尔收拾了行囊,朝着春明门去了。”
春明门是长安城的东城门,许敬宗一拍脑门,“不好,快快叫人与我一起去春明门拦人。”
“喏。”
许敬宗拿下自己的官帽,朝着春明门飞奔而去,身后跟着十数个外交院的官吏。
一群官吏在长安城跑步,路人很是诧异。
一路跑到城门前,问了问守城的侍卫。
“看到那突厥人了,半刻前出了城门,买了一匹战马便朝着东面而去了。”
众人脚步颤颤巍巍走出城门,看着城外官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许侍郎,我们要去追吗?”
“追?”许敬宗指着官道,“伱说说往哪里追?你知道他往何处跑了吗?”
问话的人又住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许敬宗抬首道:“张尚书,下官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对不住你的托付。”
稍过片刻,见身后的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又怎么了?”
“回许侍郎,人回来了。”
“回来了?”有些不可思议又是带着不信,许敬宗回头看去却见程处默骑着一匹马儿,后方是阿史那杜尔。
他的双手被一根粗绳捆着,正被程处默拽拉。
阿史那杜尔一脸的大胡子,此刻累得倒在地上,八成是被一路拖着跑来的。
许敬宗连忙走上前,“感谢处默小将军把人带回来。”
程处默翻身下马,“这家伙的马儿吃了田地里的庄稼,这便带来处置,你们这些人做什么?”
“我们……”
一阵无言,好不狼狈又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将此人送官法办去了。”
闻言,杜尔大声喊道:“我的马没有吃庄稼,它吃了路边的野萝卜。”
程处默面无表情回头看了他一眼,“巧了,那只萝卜是小将军我种的。”
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这个突厥铁勒的表情很复杂。
程处默又拽了拽绳子带着他走入长安城。
外交院众人还愣在原地,这一幕有些不真实,又有些好笑。
这突厥人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招惹了处默小将军。
“许侍郎,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做?”
许敬宗深吸一口气,“想办法将这个突厥人留在长安城,草原上的那个小可汗势单力薄还不能和这个突厥特勒抗衡,此人一旦回了突厥势必会对局势造成影响。”
“喏!”一众文官朗声回应。
阿史那杜尔的马儿因为吃庄稼的事情,被大理寺打入了地牢。
就算是军中卫府的战马吃了庄稼,所带兵士都要处置下狱更不要说是这个突厥人了。
千万不要怀疑现在的朝堂对粮食有多看重。
许敬宗站在大理寺外,正在思量阿史那杜尔刚刚出城就撞见了程处默,又正好看到他的马儿在吃庄稼,还是一只萝卜,还正好是处默小将军种的。
哪里来这么多凑巧,都是安排。
张尚书到底还是在暗中做了诸多安排的。
自大理石卿戴胄过世之后,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一直空缺至今,处置这件事的还是暂代大理寺少卿褚亮在主事。
大家都是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
褚亮见到许敬宗还是亲切了不少。
现在的褚亮也是年有五十,当年被封弘文馆学士,又劝谏当今陛下拓边,主张讨伐颉利的一派人。
也算是朝中少有的激进一派,如今官拜常侍还兼领大理寺担任少卿。
“许侍郎,这是来看望那突厥人?”
许敬宗向他行礼,“褚少卿,下官还是过来问问这个突厥铁勒的事,阿史那杜尔能被关押多久。”
褚亮皱眉抚须道:“老夫听家中孩子说起过,说是欧阳询老先生和你们张尚书还有私交?”
答非所问,许敬宗整了整神情,一脸的严肃,“张尚书的事情下官怎么能随意打听,这不好。”
“遂良这孩子很是仰慕欧阳询老先生,只是这位老先生一直不肯给他指点。”
说的是褚亮儿子褚遂良,传闻中整个褚遂良年纪轻轻就已经在书法上有了造诣,虞世南老先是也对其赞赏有加。
不过这些都和眼下要问询的事情无关,许敬宗再是拱手稍稍一礼,“念在当年下官与褚少卿都是秦王府的旧人的份上,还请直说。”
见对方懂事,褚亮满意地点头,“让张阳拿一份欧阳询老先生的真迹字帖送到老夫孩子手里,老夫便可以让那突厥人早点放出来。”
“这……”许敬宗再是行礼,“下官有个不情之请。”
“许敬宗呀,当年的秦王府的学士如今各自都有自己的造诣,你知道陛下为何不看重你吗?”
“还请赐教。”
“就是因为你为人瞻前顾后,迟迟不肯决断,该决断的时候被他人抢先,该说的又被他人说了。”
“褚少卿误会了,要让张尚书给一份字帖不难,下官的不情之请其实是想问能否多关押杜尔一些时日。”
褚亮穿着官服在大理寺门前来回走着,“有人来大理寺捞人,有人来说情,想要轻罚放人,没见过你这般要把人留在地牢的。”
“下官的情况有些特殊,事涉外交院大计。”
褚亮站定看着街道斟酌了一番,“也不是不行,老夫可以想想办法。”
“那就有劳褚少卿了,改天下官就将字帖送来。”
“慢走。”
说完话褚亮便转身走入大理寺中。
许敬宗又在门外站了许久,当年的秦王府十八学士真是一人一个样,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张公瑾,房玄龄,长孙无忌,苏勖,李玄道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身为最没有存在的一个,许敬宗自认当年在秦王府也要低着头做人。
现在不同了,自己也是独当一面能够在外交院做事。
许敬宗转身带着坚定的信念又走在朱雀大街上。
此刻的大理寺地牢中,阿史那杜尔正在这里用还生涩的关中话大喊大叫,还会夹杂一些突厥话。
对有经验的狱卒来说,这样的人只要饿他一两顿就会老实。
一个文吏将褚亮的吩咐与这里的狱卒说了,便就知晓了接下来的事情要如何办。
突厥的铁勒,当年也是在草原上带领兵马的人物。
现在阿史那杜尔心中明悟了几分,长安城多了一个叫做外交院的东西,但凡得罪外交院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吐蕃的禄东赞也是,高昌的父子也是。
更不要说夷男可汗了,现在更是生死不知。
“我为天可汗征战西域,为何这般囚禁!我要见天可汗。”
阿史那杜尔的喊声在地牢中回荡着。
由于近两年长安城的治安好得不像话,几乎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大理寺的地牢也是空荡荡的。
囚禁阿史那杜尔也只是暂时,好在有处默的人手盯着,不然还真让他给跑了,张阳走在曲江池心中思量。
皇帝就在不远处钓鱼,张阳走上前道:“陛下,太子的身体我去看过,并无大碍。”
李世民沉声道:“朕来时就收到消息说是阿史那杜尔要跑,又被抓了回来。”
张阳看向远处媳妇和小武还有杨婶三人正在放着纸鸢,“对呀,婶婶与我说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阿史那。”
在堤岸坐下,享受着秋日里的暖意,张阳揣手道:“先将他留在长安城,小可汗现在的位置还不稳,他还不能回突厥。”
“他是贺逻鹘的伯父。”
“陛下,人心不古,以现在草原的形势贺逻鹘小可汗将草场承包给了骊山,陛下以为他会不知道吗?”
李世民看着湖面没吱声。
张阳又道:“阿史那杜尔几次想要去外交院都被人拦了下来,他叫嚣着要骊山给个说法。”
“嗯。”
看李世民点头,张阳继续解释,“陛下是清楚的,草原上承包草场的买卖都是双方自愿的,骊山从没做过强买强卖的事情,可阿史那杜尔这人没读过什么书,他能知道吗?还不是到了草原要胡乱安排,颐指气使更甚,届时我们骊山的买卖黄了,陛下的赋税又要少好几成。”
听到赋税的事情,李世民沉下脸,“朕一向论事公正,不会因为你们骊山多交几万赋税就会帮你们。”
张阳点头,“陛下英明。”
“你与太子的关系甚好,你下了朝就去看望,都说了一些什么?”
“太子心中牵挂官学开办事宜,我说了等到三十岁我就从朝堂上退下来,从此久居骊山不问世事,专心研究知识。”
“三十岁?张公瑾知道他的弟子如此志短多半会死不瞑目吧。”
“这和老师没关系。”
“他泉下有知。”
“他还没死。”
鱼儿不咬钩,李世民收起鱼竿也没了兴致,“夷男可汗下落不明,朕收到消息薛延陀打算拥立多弥可汗,也就是夷男可汗的儿子。”
“陛下消息灵通,我们外交院并不关心漠北薛延陀,倒是没听说。”
第四百二十八章 训练出来的一个幌子
现在的草原上没有绝对强势的人,而小可汗贺逻鹘身边更没有一个主事的人,或者说没有能够和阿史那杜尔叫板的人。
好不容易扶起来一个可汗还是一个草包。
突厥形势需要好好维护,先不说阿史那杜尔要如何处置,还要对付薛延陀,这漠北漠南就是一笔乱账。
“朕打算封李道宗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与李绩共击薛延陀,只要薛延陀安定了震慑了突厥,想来阿史那杜尔回到了草原也不敢放肆。”
张阳躬身道:“臣有一事不解。”
“你说。”
“是陛下觉得薛延陀的利用价值没了想要杀之后快,还是说陛下想要借此再表现一下天可汗的威名?”
“都不是。”
“那臣还是建议不要在这个时候主动发难攻打薛延陀。”
有时候和皇帝谈话就像是辩论,言语间能过一关算一关,鬼知道这个天可汗心里在想什么,总会有一些奇思妙想。
现在动不动要开战,还要攻打远在漠北的薛延陀。
听着就怪吓人。
按照李世民的性格,当初和薛延陀结盟来对付颉利,也是因为薛延陀有价值。
而现在距离大唐最近的隐患突厥也已经是一蹶不振了,是时候打掉没有这个利用价值盟友了。
张阳再是道:“无端开战不是我们外交院的主旨,对大唐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若没有正当的开战理由难免落人话柄。”
“朕没说现在要攻打。”
“这两年也不建议攻打。”张阳又补充道。
李世民闷着脸,“以后是不是朕要收谁作妃子你也要劝谏。”
张阳行礼道:“陛下,掌握权力不只是收妃子一种方式,而且此举还会徒增烦恼,更会加剧皇戚的内斗,臣听媳妇说起宫里时常有宫女太监莫名死了,被埋在了掖池边的花园中,那一片地的花草特别茂密。”
“嗯?朕倒是没说这件事,你与宗室走得远倒是见闻不少,那些皇戚内斗已经很多年了,为了蝇头小利撕破脸的事也不少。”
“陛下要是不介意自家后院时不时死一个人,或者井里冒出来一两个死人,而活人呢为了夺权又哭又闹又上吊也不好应付。”
看眼前这个皇帝脸色越加不好看,张阳又道:“臣还是建议陛下不要再扩充妃子了,无欲则刚,养出一身正气比什么都重要,就比如臣。”
“你的劝谏朕听明白了。”
时不时有三两只鸟掠过湖面,张阳双手背负,“若陛下旨意想要开战,我们也可以主动制造条件。”
“制造条件?”
“嗯,就比如说找几个薛延陀人,在承天门前丢垃圾,这样就有了借口发动战争。”
秋风往往萧瑟,身为天可汗又觉得不该和这个小子继续多费口舌,想到他肚子里有货还没吐出来。
李世民心中再是忍住了要将自己的女婿吊死在承天门前的冲动,“就因为薛延陀人在承天门前丢了垃圾朕就要派兵去攻打他们?”
张阳换了一个坐姿,手捧着茶杯,凉风吹过的时候很是享受,“有些事情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这三两个薛延陀人不长眼,往大了说就是薛延陀可汗派人在承天门倾倒垃圾,有辱天可汗,要出兵也会顺理成章。”
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可以成为两国开战的理由,李世民摇头:“这就是你们外交院的手段吗?”
“是下策,也可以换个办法,需要从长计议。”
小武手中的纸鸢断了线,她指着越飞越远的纸鸢嬉笑着。
孩子们天真和烂漫都在脸上。
李玥捂嘴笑着,还能听到婶婶的劝说的话语说是可以再多做几个纸鸢。
张阳向李世民行礼,“还有一件事,陛下可以明年再准备科举了,现在放出旨意,来年春天再开科举。”
“再开科举?”
“对,科举要常开,臣以为一年一次或两次最佳。”
“朕会考虑的。”
“不用考虑了,臣都替陛下考虑好了,只要坚持常开科举,不能只是隔几年热闹一次,一来增加科举在读书人心中的存在感,只要朝堂常开科举,士族的影响力便会越来越弱,这对将来官学开办有莫大的好处。”
一口气说完,张阳躬身行礼,“陛下,这都是为了大唐富强。”
李世民闭着眼长出一口气,“你可知所要耗费银钱用度有多少?”
“秋后赋税不是刚收上来不久吗?陛下又没钱了吗?”
“朕……”
“没钱也没关系,臣可以暂借。”
李世民提了提裤腰带,“不用!朕拿得出来。”
张阳咧嘴笑着,朝气青年该有的笑容,“陛下,不用客气。”
提什么不好提钱?一听到要花银钱,李世民觉得自己心窝子都在抽筋,又觉得口渴了,灌了一口茶水便带着太监离开。
“陛下,科举这才刚刚展开,难道陛下要就此作罢了吗?!科举不是做样子,是一项要持之以恒的大事业,一旦放弃了,朝堂会发烂发臭的。”
这才没走几步远,李世民听到身后的话语声,再一次忍住要女婿大卸八块的念头,加快脚步离开。
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张阳揣手自语道:“陛下的心思真是难琢磨。”
“咦?父皇怎么走了?”
“听说你父皇最近上火,要不要送点菊花茶过去。”
“宫里有太医署,多半不用。”
“嗯,媳妇说得对,我们也回家吧。”
“好。”
社稷之事不可不担忧,陛下的话语很快就传到了中书省,众人得出结论之后,房玄龄走入甘露殿禀报道:“陛下,中书省经过商议,科举之事确实办得越多越好。”
李世民灌了一大口菊花茶,“对士族那边会如何?”
“回陛下,朝堂若是能够保持一年一次的科举,可以引起更多读书人的注意力,如此一来士族的影响就弱了,读书人也都会把心思用在科举中,而不是跑去投效士族。”
李世民忧心道:“自上一次科举,朝中的位置还有多少空缺。”
房玄龄回道:“长安城内空缺位置十之有三,各地州县空缺更多,臣以为可以再开科举。”
李世民沉声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臣告退。”
房玄龄离开,李世民将茶碗重重地摔在地上。
吓得一旁的小太监和宫女都是一个激灵。
倒是老太监澹定自若一些,“陛下,太医署的卢监正有交代,要陛下少动怒,最近上火严重,只有放平心态才能缓解病情。”
李世民的呼吸沉重,“朕知道。”
老太监躬身行礼,让一旁的小太监来收拾。
要是张阳一个人的话语,还要斟酌几番。
可就连房玄龄都这么说,那就说明这件事多半是正确的。
李世民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立政殿,此刻孩子们正在午睡,这是去骊山之后养成的习惯。
见陛下来了,长孙皇后走到殿外迎接,“陛下,孩子都已经睡下了。”
李世民在殿外站定,也不想打扰已经入睡的孩子们。
“现在宫中用度还有几何?”
长孙皇后回道:“不算富裕,倒也够用。”
让宫女搬来了一把新做好的摇椅,让陛下坐下来。
李世民坐在摇椅上,闭着眼道:“想要再开科举,可朝中用度和宫中用度都是这般紧张,朕的女婿还提议每年都要开一次科举。”
今年的赋税收上来之后,也堪堪能够弥补宫中的用度,宗室那边给了去年的例钱之后,银钱又紧张了。
还留了一些银钱要应对河西走廊的建设。
长孙皇后又道:“承乾的婚事还要安排,需要的花用也不少。”
说来说去,皇后这边也拿不出银钱,更不要说朝中了。
李世民苦涩笑着。
长孙皇后又道:“不过青雀一直都在接济宫里,稚奴和丽质的吃食都是青雀从骊山让人送来,这些孩子都胖了不少。”
“是吗?”
“昨天就让人送来两只烤好的鸭子,孩子们都吃不完,听说青雀整天都在吃着菜叶子减肥,也苦了这孩子了。”
李世民冷哼道:“他倒是在骊山吃穿不愁。”
长孙皇后无奈笑着,朝中的事情不会干预,就算是陛下要再开科举,并且以后每年都要开一次,这也和后宫无关。
作为皇后,更关注这些公主皇子们可以平安地长大成人。
长安城外,一座宅院中,时不时会传来几声低语。
“我是当今陛下宗室中人,当年李神通养在外室的子嗣,家中有钱财万贯,还与李道彦是莫逆之交……”
一个瘦弱的男子不停地念着。
李泰带着许敬宗从骊山一路来到这里。
宅院很破落,有三两侍卫看守。
侍卫上前道:“魏王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泰翻身下马,从怀中拿出一份字帖递给许敬宗,“这是姐夫放在印刷厂的字帖,是欧阳询老先生的真迹。”
字帖只有一卷,上面写着几十个楷体行书的字,确认一番许敬宗将其收好。
“这人训练了有两月,也不知道如何,还请你看看,听说当初你给姐夫培养细作,颇有经验?”
许敬宗点头道:“推翻高昌之人,就是下官安排的。”
高昌的事情李泰自然也有所听闻,点头道:“姐夫手中还真是能人辈出,有上官仪,还有张大象,现在又有你。”
“魏王殿下说笑了,下官能有今时今日也不过是张尚书指点。”
李泰点头,“此人的事情路上都已经说了,见到之后还望许侍郎多多指点。”
“喏。”
李泰示意人打开门,院门是一个瘦弱的男子。
原本盘腿坐着的人,缓缓站起身,他的神情有些恍忽,脚步虚浮走上前,“魏王殿下?”
李泰没讲话,许敬宗先开口道:“你是谁?”
“在下杨涟,乃前隋宗室永丰公主胞弟。”
李泰小声对许敬宗道:“这是他的真实身份。”
许敬宗还是点头,“把门关上。”
杨涟闻言将门关好,又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
带着魏王走远几步,许敬宗低声道:“这便是魏王殿下安排的人?”
李泰点头,“你觉得如何?”
许敬宗回头看了看,院门依旧关着,“如若此人可以蒙骗住别人,在见到下官之时应该报上另外一个身份,而且此人在眼神中缺少了宗室子弟该有的傲气,倒是像极了一个长年被欺压之人。”
“练了他两个月,没想到在许侍郎眼中不值一提。”
许敬宗拱手道:“魏王殿下帮下官拿到了字帖,这个忙自然也会帮,让下官再见见他。”
“好。”李泰示意自己的侍卫再次打开门。
许敬宗重新走到门前,看着这个消瘦的年轻,“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刚说过了,是前隋宗室……”
“住嘴!”许敬宗当即打断他,“你是天可汗宗室将领李神通当年养在外室的子嗣,你叫李悻,与李道彦是莫逆之交。”
“喏。”杨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重新开口道:“在下李悻,乃当年宗室将领李神通养在外室的孩子,与李道彦是莫逆之交。”
许敬宗点头,“忘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听说你好酒色,还好赌,这是一个很好的幌子,从此以后你就是这样一个宗室子弟。”
“在下明白了。”
许敬宗又道:“从今天开始你不用留在这里,你用李悻的身份先去邢州,你用李悻的身份在那里挥霍,至于花用魏王殿下会一应负担,可你要记住,一旦你说漏嘴了,你就会重新回到杨涟的身份,继续过着落魄生活。”
想到自己的处境,杨涟当即跪下来,“不会的,我不会说漏嘴的。”
许敬宗笑着点头,“那你要记住了,从此你就是李悻,你不学无术,不懂诗文,好赌,并且不喜与宗室中人往来,可明白了?”
“在下明白。”
许敬宗向李泰点头示意都已经吩咐好了。
“给他好好收拾收拾,洗干净。”
“喏。”
李泰很是费解,“为什么不直接送他去洛阳。”
许敬宗叹道:“魏王殿下,想要诓骗世家子弟谈何容易,难道他们就不会把这人的底细查干净吗?虽说已经和李道彦将军打好了招呼,难道这就不会有破绽?”
第四百二十九章 见阿史那杜尔
李泰挠了挠头,“看起来挺简单的一件事,真要这么做起来好难。”
“想要这个幌子能够坐实,就先要用李悻的名字在一些州府留下痕迹,这样一来可信的程度才会更高,而且还要摸透世家子弟的底细,了解自己的幌子做好扎实的底子,再了解对手,才能事半功倍。”
李泰低语道:“难怪姐夫说你是外交院的情报头子,你手中到底有多少这样的人手?”
许敬宗笑道:“魏王殿下可知外交院培养这些人手花费多少银钱?”
“花费多少本王不在乎。”李泰知道还能赚回更多的银钱,眼前这点付出算得了什么,“那之后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的吗?”
许敬宗还是摇头,“看看他用新身份在邢州生活得如何,以及他的家人是否都安置好了,会不会有人认出他。”
“许侍郎刚刚也看到了,此人都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和之前判若两人,没人能够认出来,而且盘问这么多天,他能交代的人脉也都交代了,出了长安城便没人认识他,更不要说现在这般。”
“下官明白了。”
李泰稍稍行礼,“那就先按照许侍郎的安排,多久可以送去洛阳?”
“一个月足够了。”
许敬宗又将事情的具体细节和李泰嘱咐了一番,包括其中打配合的人。
“李悻还未到洛阳,他的名声最好先传到洛阳,最好做一个能够传千里的坏事。”
“什么事?”
“一个纨绔宗室子弟与人发生口角,并且被官府拿下之后,殴打了官府县丞,而后还大摇大摆离开,没脸回长安,去了洛阳。”
李泰一拍大腿赞叹道:“这个故事很棒。”
“下官就先告辞了,若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来外交院。”
“慢走。”
向李泰告别,许敬宗翻身上马急急忙忙赶往长安城。
到了傍晚时分,来到大理寺前,许敬宗向守在门前的门吏讲道:“下官礼部侍郎许敬宗,前来见少卿。”
门吏收到话语前去禀报。
等褚亮走出来,许敬宗拿出字帖,“这是骊山带来的,是欧阳询老先生字帖的真迹。”
褚亮接过拿在手里,“放心,阿史那杜尔这些天一直都会在地牢中,就算是有人要放出来,也提前与你打招呼。”
许敬宗点头,“麻烦了。”
褚亮把字帖交给一旁的门吏,“将此物交给遂良。”
门吏应声点头。
有了褚亮的承诺,许敬宗也放心不少。
长安城的十月中旬刚刚过去,这天早朝,六部按照顺序禀报着各自的安排。
张阳站出朝班,朗声道:“陛下,在西域的安西都护府已建成遥领安西四镇,西州都护府也已建成,控制高昌在内十地三州,河湟都护府将于十月底落成,届时朝中可以派出官吏治理。”
外交院这一年忙得不可开交,从年初到现在磕磕绊绊总算是给陛下一个交代。
这是外交院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向朝堂讲述着自外交院建成以来的成果。
朝堂很安静。
见陛下没有说话,张阳再是行礼,“还请陛下重绘大唐版图,将安西四镇也收入我大唐疆域之中。”
“好!好!好!”李世民连说三声好。
至于封赏的事情,陛下还未提及,可众人都知道外交院的成就足够让张阳和这四个侍郎都能得到不小的封赏。
张阳又道:“陛下,臣以为明年应当再开科举,以示我大唐招贤之心,远赴西域和吐蕃的治理官吏也需要安排,臣劝谏陛下日常应当节俭,勤政也要加紧官学建设。”
说完便站回了自己位置。
下了早朝,礼部的几人心情都很不错,许敬宗抹了抹眼泪,“这一年我们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张大素也道:“今晚我们是否可以好好庆祝一番。”
许敬宗点头,“应当庆祝,百药兄也来一起庆贺。”
李百药摆手道:“下官就不必了。”
许敬宗一手拉住他,“没有伱在礼部帮我们处理朝中要务,我们几人何来的时间忙于西域之事。”
李百药还想再说什么,也碍于对方的热情只好接受了。
见张阳停下脚步,张大象问道:“张尚书是否来参与?”
张阳正看着徐孝德跟着一个太监去了甘露殿的方向,又回神对张大象道:“我就不去了。”
“为何?”
“还要去见一个人,你们庆祝吧,事情告一段落这些天大家也都放松放松,来年的重心要放在西突厥和辽东。”
还没等许敬宗再说什么,张阳快步走出了承天门。
走出承天门就是皇城,三省六部的官吏都在这里忙碌。
注意到周遭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张阳加快脚步走到朱雀大街上,这种被人注视的压力才消失。
来到大理寺门前,张阳说明了来意。
褚亮亲自来迎接,“这便是名满长安的张尚书了?”
张阳拱手道:“下官来见阿史那杜尔。”
褚亮点头道:“许敬宗来见过老夫,老夫也答应了可以多关押他一些时日,照理说被拿入大理寺最多关押半月就可以放了。”
“多谢褚少卿出手相助。”
褚亮拱手道:“张尚书不用客气,随老夫来。”
跟上褚亮的脚步,张阳走入大理寺,朝中三省六部九寺各有各的职能,而大理寺又是九寺中最重要的。
羁押,拿人,审问这都是大理寺的专长。
走入其中,张阳感受到这里肃穆的气氛,人手不多很安静。
走入这种地方就不自觉让人紧张,张阳甚至想到了自己威胁倭国的人的事情要被大理寺查到了,会不会也被关押在大理寺。
来到地牢前,褚亮又道:“张尚书先去探望,老夫还有其他事宜去办。”
张阳点头称谢,跟着狱卒走入地牢。
一进入地牢潮湿的感觉和这里的霉味让人很不舒服。
跟随狱卒一路走着,地牢中空荡荡,只有零星的两三个牢房关着人。
牢房中能够容人走路的小道并不宽敞。
来到一个牢房前,张阳见到了阿史那杜尔,此刻他头发披散,甚至都看不清脸。
狱卒小声道:“需要打开牢门吗?”
“不用了,我和他说几句话。”
“卑职就在不远处,张尚书若有需要招呼一声便好。”狱卒又瞪了一眼阿史那杜尔便离开。
等狱卒离开之后,阿史那杜尔突然起身,冲到牢房前,双手扒着牢门,“你是官?天可汗是不是要来见我了,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听着对方有些疯癫的话语,张阳面色冷淡,看他的手伸出牢门,再是退后一步。
注意到眼前这个官吏的作态,阿史那杜尔怒喝道:“你不是来放我出去的?”
张阳笑道:“下官乃礼部尚书张阳,见过杜尔将军。”
阿史那杜尔一手扒着牢门,脸几乎要从牢门挤出来,另一只手伸在外面指着,“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主持外交院专门抓拿他国使者的人,你放我出去,我就告诉天可汗,我突厥铁勒阿史那杜尔可以不与你计较。”
张阳揣着手站定,“杜尔将军怕是误会了。”
阿史那杜尔讶异半晌,好一会儿又开口奋力伸手想要抓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衣衫。
张阳揣着手靠着身后的墙壁道:“首先感谢杜尔将军能够帮我们拿下西域,并且杜尔将军在讨伐西域的同时,大唐也可以趁机拿下吐蕃。”
又向他行礼,张阳笑道:“其次,我这一次来确实不是来放杜尔将军的,从杜尔将军来到长安城之时,就没想过让杜尔将军回到突厥。”
“你侵占我突厥草原!”阿史那杜尔突然大叫道,用力晃着牢门试图要推开。
张阳抬眼看了看,“牢门还算结实,你多半是出不来。”
看杜尔怒不可遏的模样,张阳又继续道:“现在我不会让你回到突厥,而且自你入长安城以来一直都被我安排的人监视着,这也是你离开长安城又被抓回来的原因,从头到尾都是我安排的。”
“啊!”阿史那杜尔怒吼着,像是要吃人。
“还有一事,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听了天可汗的安排,前往西域攻打安西四镇。”
听到这话阿史那杜尔又安静了下来。
张阳来回踱步,“我在想是不是天可汗许诺了你什么?你愿意这样长途跋涉,从东突厥带着人马去西域。”
阿史那杜尔又突然笑了,用突厥话自言自语着。
“天可汗肯定是对你有承诺,自颉利战败之后你肯定也有夺突厥可汗之位的心思,不过那时候你没有动手,或许是你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薛延陀袭扰突厥之后打乱了你的计划。”
“你手中的突厥兵马并不是薛延陀的对手,所以你转而去求援高昌,得到了高昌帮忙的原因我不想追究了,因为当年的高昌父子已经死了,就死在我们礼部的安排中。”
再是一思量,张阳了然点头,“你与颉利无冤无仇,你要是想要得到突厥可汗的位置,早在突利可汗在位之时就该动手了,更不会带兵攻打薛延陀,我说得对吗?”
阿史那杜尔又安静了。
这个家伙动不动发狂,是不是在地牢中受了什么非人的精神折磨。
张阳放低自己的声音,“我告诉你吧,其实夷男可汗还活着,而且就在我手中,这件事就连天可汗都不知道。”
阿史那杜尔目不转睛盯着他。
“先前我还不知道你与天可汗之间的达成了什么条件,不过我再仔细一推敲,你或许没有成为突厥可汗之心,但一定另有原因,你宁可在薛延陀袭扰突厥的时候,去抵抗薛延陀,也不愿与突利可汗争夺可汗之位,可惜突利可汗去世得太早。”
“直到前几天,陛下突然说起要征讨薛延陀的事情,我一下子想明白了,想起当时天可汗让你征讨西域的原因,我猜测你当时和天可汗达成的条件就是帮你征讨薛延陀。”
张阳微笑看着他,“你帮助天可汗征讨西域,天可汗帮你征讨薛延陀,是也不是?”
阿史那杜尔回到墙角蹲下来不再言语。
张阳低声讲着,“其实要征讨薛延陀,天可汗一个人说了也不算,还要满朝大臣们的商讨,在我看来现在不是征讨薛延陀的好时机,如若你可以与我达成一个条件,我便可以让天可汗履行诺言,让你与关中兵马一起攻打薛延陀。”
“你想要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
张阳咧嘴微笑,“我要突厥的草原,我需要突厥安定,所以在攻打了薛延陀之后,你再也不能回到突厥,要在长安城度过余生。”
阿史那杜尔拍了拍胸膛,抬头像是发誓一般的在说着话语。
说完之后他盘腿坐在墙角不再讲话。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张阳走到牢门前,“我知道这个条件对你们这些草原人来说可能与死没什么区别,但我告诉你,天可汗并不在意你的死活,你对我还算是有些价值。”
向这个突厥特勒行礼,张阳重新挂起笑容,“在诸国使者的传闻中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为我做事的人都能活得好好的,想要见我与这里的狱卒说,好好考虑。”
张阳感慨着,“因为长安城没好人,在意你死活的只有我了。”
留阿史那杜尔继续发愣,张阳走出地牢,狱卒陪同着问道:“不知道张尚书聊得如何?”
“聊得很好,我都快和整个突厥特勒称兄道弟了。”
狱卒哑然失笑。
张阳嘱咐道:“好好照顾他,每天的吃食尽量安排好一些,先让人活着。”
“卑职明白。”
离开大理寺,张阳回到家中听了婶婶的讲述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徐孝德去甘露殿见了陛下。
在甘露殿待了一个时辰,也不知道徐孝德和陛下说了什么,随后陛下召见了户部尚书卢承庆。
半个时辰前,卢承庆已经去了甘露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
大唐的监察御史没几个是认真的,士族官吏也没有几个人敢查。
别人不敢,魏征和徐孝德敢。
第四百三十章 谈社稷的夫妻
且说,徐孝德去甘露殿见了陛下,之后又在甘露殿召见卢承庆,到现在也没有出来。
情况不好说,也不知道徐孝德到底查到了什么,现在也只能等待消息。
这人不希望受到外人的帮助,倒是个执着的家伙。
张阳脱了官靴,穿上自家的草鞋,目光看向媳妇的举动。
院子里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挂着一幅地图,这幅地图画着的就是如今西域和吐蕃所在。
李玥一手捧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执笔在图上画着,她将西域都护府与高昌,西州都护府用线连起来。
再是观察一番,又是点头,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张阳问向小武,“你老师最近看什么书呢?”
小武正在做题她抬头回道:“兵书。”
看小武的坐姿,张阳拍了拍她的后背,“坐姿要端正,后背要直。”
小武闻言纠正了自己的坐姿。
王婶从院外走来,“县侯,太子殿下来了。”
张阳看向门外,“人呢?”
“人在外面,说是与县侯话要商谈。”
再看一眼媳妇,她此刻很专心。
张阳站起身走出家门,李承乾就等在巷子路口,“太子殿下,你怎么来了?”
李承乾尴尬笑着,“本想着去外交院找你,现在外交院一群人摆宴庆祝,孤去了一趟,许敬宗他们说伱没去庆祝,就想着你多半是在家。”
“太子殿下不进去坐坐吗?”
“不必了,孤的风寒刚刚痊愈怕染病给别人。”李承乾又清了清嗓子,“再说玥儿还有身孕,母后很是牵挂让孤来问她的身体如何了?”
“现在每过五天我们都去骊山,让孙神医诊脉,目前来看一切都好,最近她挺悠闲的,就连账目都交给了村子里的丫头在管着,闲着无事就喜欢看书,前段时间喜欢研究天文,现在看兵书了。”
“玥儿的涉猎还真是……”
“很奇特的是吧。”
张阳揣着手讲道。
风寒刚刚痊愈不久,李承乾又咳嗽了两声,“孤的意思是玥儿的涉猎很广。”
张阳不解道:“太子殿下是有何事?”
李承乾整了整衣襟,“今日在朝上听闻你说再开科举和官学事宜。”
“为了大唐富强,我心系社稷,让太子见笑了。”
“何来见笑,这是孤的志向。”李承乾思量了一番,“孤之前听过上官仪的方略,他说给予参与官学的士子科举便利,之前孤也让门下省商讨过,经过商讨之后他们又觉得地方州府来决定士子入官学教书,在选择人选上也有可能成为地方州府和地方士族敛财的方式。”
“孤当时考虑再三,又觉得这个办法确实是好,但也有疏忽之处不知道你如何看。”
“要解决这个问题也简单。”
“简单?”
张阳感慨道:“我以前觉得读书就是为了学习为人之道,或者说是为了将来可以有一份谋生的本领。”
李承乾安静听着。
“长大后明白了,所学的本领皆有所用的地方,当学会了一种知识,并且这种知识可以用来提高自己,那种成就感是不是特别棒?”
“如此说来孤有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多数是在父皇考问学识韬略之时。”
“那就对了,读书有很多积极意义,提高思辨能力,或者专门一类用来提升自己的专业领域,并且有益生活与表达,提高常识,可以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当我们将读书的意义放在更高的地方,那就是为立身为立业,太子觉得对吗?”
李承乾拱手一脸的佩服,“你果然是孤的诤友,听你一席话此刻已经豁然开朗。”
张阳又道:“对与天下读书人,他们读书是为了什么?”
“得人赏识?进士及第?”
“太过片面。”张阳评价道。
“又或者增加学识投效士族?”
“不是正道。”张阳还是摇头。
“你还是直说吧。”李承乾放弃了这样一个个去猜。
“当大唐立足中原不过三十年,天下恢复太平这才二十年有余,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如若参与科举有人落榜,这些人的去处在哪儿?”
李承乾答道:“回乡继续读书,要不就是投效士族?”
说来说去还是投效士族,一提到科举三两句话都离不开士族,很是恼人。
张阳抬头看了看天,“落榜的学子并不见得差。”
“今年科举朝中的收录范围已经很广泛了,收了近四成的人。”
“收了四成的人就走了六成的人,这不是浪费吗?”
几只鸟儿停在屋檐上不停叫唤着,深秋时节午时最是温暖。
张阳背靠着墙,双手揣在袖子里,“余下六成的人中可以再选取,这些人即便是科举落榜了,朝中可以给分配工作,其中不限于弘文馆,崇文馆,文学馆入职,简而言之包分配。”
“如若他们愿意还可以去往各地参与官学,朝中给予扶持,每月给他们足够生活的银钱,他们下一次参加科举也可以给予一些便利。”
听完这些话,李承乾还在思考。
“太子殿下,你说陛下为何要考虑薛延陀呢?”
“啊?什么?”话语一转,李承乾感觉头皮一抽。
话题愣是从官学开办转移到薛延陀上,为思路转移的如此之快。
张阳惆怅道:“在下以为薛延陀处于漠北之地,那个地方太过荒凉,而且不如突厥的牧场富饶,要是攻打薛延陀成本都抵不上收益。”
“攻打薛延陀?”李承乾有点懵,刚刚官学的事情想到哪儿了?脑子好乱呀……
“我觉得辽东的意义更大,应当先稳固辽东防线,再去攻打漠北才对。”
“辽东?孤记得大安去辽东了。”
“大安啊,他的阅历还不够,尤其是在交际上根本就是一张白纸,我已经从外交院抽了一个团队去帮他,希望情况能够有所改善。”
“是……是吧。”
“心之忧矣,曷其有异闻之哉……”
怎么又念起诗经了,李承乾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
“咦?给太子殿下是头疼吗?”张阳见状关切问道。
“不,孤只是感觉与你谈话,实在是……”
“受益匪浅?”
李承乾闭眼回道:“与你谈话很费神,你这人实在是……”
“学识渊博?”
“孤还是先回朝中商议官学开办事宜。”说完话,李承乾脚步匆匆走出小巷,每一次和张阳谈话,一开始还算是平稳。
谈话也能有不小的收获,每每多谈几句又会被张阳的话语绕进入,之后便不知所云。
从他离开东宫成为礼部尚书,这人谈话的方式总是很跳脱,跟不上他的思路。
怎么会有人聊天能从天南忽然转到地北,匪夷所思。
到现在李承乾的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包分配。”
张阳回到家中特意与媳妇保持了距离,“太子殿下不肯进院子,他得了风寒怕会染病,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得病了。”
李玥好奇道:“夫君现在身体有不舒服吗?”
“过两天吧,如果两天之后还没有异样,多半是没事。”
李玥低头看着小腹,“为了孩子。”
“对,为了孩子。”
“夫君和太子都说了什么?”
张阳看着木板上挂着的地图,李玥将几个要建设都护府的地点都连了起来,从安西都护府连接西州和高昌,再到河西走廊。
还有一条线从吐蕃高原深处到河湟都护府,汇聚在西州过了沙州便是河西走廊。
张阳接过婶婶递来的茶水,面色凝重道:“说了有关官学开办的事宜,科举还要再开。”
“朝中现在一定很缺人吧。”
张阳点头,“缺,非常地缺,我们需要大量的人才。”
往后数十年大唐人才辈出,那些青年翘楚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也是大唐实力最鼎盛的时期数十年。
文采斐然者,征战世界之将领。
当年战乱就像是犁地,把中原大地给犁了一遍,隋末大乱各路反王揭竿而起,几乎快把中原的人口和生产力打没了。
张阳此刻很想指天骂他们,什么宇文化及,去你的独孤氏,王世充,窦建德都是混蛋。
现在的中原大地就是一片荒地,要等待这片大地培育出人才,能够提高国力的人才。
张阳的目光看着地图,“这些线是什么意思?”
“我看兵书上记录多数屯兵所在,相隔行军路程最远三天的脚程,如若要在西域布置兵马,每三天路程就要设置一个屯兵屯田之地,按照西域和吐蕃的路程,也就是说至少要设置六十个兵府。”
李玥说完又皱眉思量,“不过考虑西域都是荒漠完全可以按照绿洲所在来布置,需要更加详尽的地图。”
“外交院的地图详细,也修改过好几次,让婶婶取来对你看兵书有用。”
李玥笑着收起书卷,“只不过稍稍涉猎,没想过多深究,了解过先前夫君所说过的学识,我觉得地理知识对行军打仗的重要性。”
赞赏点头,张阳喝着茶水感慨道:“就冲这一点我媳妇对兵法的了解已经超过了寻常将领。”
李玥走上前想坐在夫君身边,却又忌惮会有风寒,还是稍稍挪远了一些,“突厥和高昌又送了不少的棉花和羊毛到骊山,放满了十多个仓库,等稻米收获之后,村子里便可以全力生产羊毛布料和棉布。”
“以我们现在骊山的生产力,到了冬季可以制造出多少布匹。”
李玥又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卷宗打开仔细看着念道:“羊毛布匹一月可以生产三百尺,棉布至少两千尺。”
羊毛制造工艺还需要提高,现在生产力不足也没办法,技术上还有很多难题。
就像是指南针,到现在骊山的铁匠坊还没来回音。
张阳的目光看向地图上的西突厥方向,“现在肆叶护可汗和泥孰在西突厥多半还是打得不可开交。”
“今年朝会的使者也都该到了吧?”
“许久没有过问外交院的事宜,张大象他们可以安排妥当的,这西突厥两方的势力也打得差不多了,今年也该来参加大唐的朝会了。”
李玥思量着,“夫君有什么打算吗?”
“西突厥是我们的棉花地,要将棉花种满才好。”
夫妻俩轻描淡写地谈话,谈的是天下大事。
两位婶婶也习惯了夫妻俩这般谈话,不像寻常夫妻间常常谈家事,县侯与公主谈的往往都是社稷方向。
公主殿下的这般见地与见识就不是外面寻常女子可比的。
在朝政上张阳并不老练,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到最后会发现果真如此这般。
小熊从屋顶跳到一旁的围墙,身形还显笨拙地往下爬好不容易落地站稳,它走到自己的碗边,嗅了嗅自己的空碗,又趴在地上一动一动。
多半是饿了,日近黄昏,正是做晚饭的时候。
李玥有身孕,县侯又担心风寒,晚饭的婶婶主动来煮。
一家人还要分桌吃饭,张阳独自一桌。
晚上睡觉也要分开,张阳打算睡在媳妇房间的门口,现在她怀着孩子正是最关键的一两月,按照孙神医的医嘱,最晚明年一月就要生产。
也可能会提前,正是怀孕最辛苦的时候,要是有什么异样,也可以随时进屋。
李玥看着夫君拖着一大块木板进屋,再将被褥铺在木板上。
“夫君真要这么睡吗?”
“我以前也这么睡过。”
“地上有寒气。”
张阳用院子里的砖石将木板垫高,“这样就好点了,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
李玥穿着宽松的衣裙,模样憨憨地,扶着自己的腰背走回房间。
第二天,天还没亮,张阳从木板床上醒来,推开门看李玥睡得正香。
放松着自己的筋骨,在木板上睡着确实不舒服,一觉睡醒浑身骨头酸痛。
推开屋门,冷风扑面而来,已是深秋时节,今年的寒潮来得快,还要早点收了骊山的稻米。
点好炉子生火,先把热水煮上。
张阳拿过自己的木杯和自制的牙刷,撒上一些粗盐刷牙漱口。
徐孝德的事情到了昨天夜里也没有结果。
第四百三十一章 夫君又发脾气了
天边刚刚有了鱼肚白,走入承天门抬眼看去,远处的太极殿还显得朦胧。
张阳走在人群中,目光扫了一圈见到了一言不发的徐孝德,又看见卢承庆还澹定地走着。
张阳揣着手走向徐孝德,“徐御史?”
徐孝德回神正声道:“张尚书。”
一齐走入殿中,张阳小声道:“昨天的事情如何了?”
徐孝德笑道:“很顺利。”
“很顺利?”张阳皱眉看向站在人群中入定一般还站得好好的卢承庆,“这个很顺利是什么意思?”
徐孝德又道:“下官知道一直以来张尚书行事张狂,又不讲规矩。”
“你这是拐着弯骂我?”
“没有这个意思,下官有下官的方法,很多事情都没有预想的这么顺利,昨天又被卢承庆搪塞了过去,实在是可惜。”
徐孝德说着话又是一声叹息,“想要拿住卢承庆没预想的这么简单,就像是张尚书之前说的想要在百官的头上悬一把刀,若说御史台就是这把刀,下官以为现在的御史台应当作出改变了。”
也不知道徐孝德受到了怎样的阻力,这家伙看起来决心不小。
殿内还能听到三五成群官吏的议论声,这些议论声在殿内就像是一群蚊子在嗡嗡叫。
张阳小声问道:“昨天陛下是怎么说的?”
徐孝德忧愁道:“陛下好似轻描澹写,没有太在意,甚至还留了卢承庆用饭。”
“所以昨天你们在甘露殿是与陛下用饭?没有审问?”
“陛下都没有提及。”
有时候别以为他除了是个皇帝,就没有别的优点?
朝中这些风吹草动,李世民能不知道吗?
要是小看这个皇帝,多半也会不得好死吧。
“张尚书放心,等下官掌握了他的罪证势必会拿下此人。”
皇帝还没来,现在太极殿的一众官吏,正在聊着家长里短。
张阳来到自己的位置,身后的许敬宗低声讲着话。
“听说最近陛下上火?”
“是吗?是不是太过劳累了?”
“陛下心系社稷,为千秋大业日夜勤勉,实乃我辈之榜样。”
张大素和许敬宗正讲着话,倒是张大象板着脸没言语,李百药也是低着头一副很低调的模样。
随着李世民的到来,早朝照常开始。
一众臣子向李世民行礼,早朝正常开始。
李承乾站在朝堂前,身为太子先向陛下禀报着中书省最近的事宜,以及官学开办的进度。
“父皇,洛阳官学开办一直举步维艰,儿臣以为应当派去官吏督促。”
李世民点头道:“此事中书省商议有决断再做呈报。”
只要张阳不再惹是生非,李世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挺美好的。
顺利下了早朝,张阳正要走出太极殿,却见魏征朝着自己而来,“郑公,许久不见了。”
“朝堂上天天见,何来的许久不见。”
“说来也是。”张阳干笑着,“郑公还是一样心直口快呀。”
魏征抚须道:“你也是懂得医术之人,听说陛下最近上火,你不去看望看望?”
张阳揣着手一路走,皱眉道:“不就是个上火,太医署这么多人呢,用不着下官。”
再要往前走,张阳发现自己的后襟被人拉住了,再回头一看是魏征拉着自己后领,“郑公,你还有什么事吗?”
“你与老夫去一趟甘露殿,见陛下。”
“我还要赶着去东市买菜。”
“用不了多久。”
周遭的官吏走得差不多了,李承乾还在殿内,看到张阳与魏征一老一少好奇道:“郑公与张尚书还有要事商讨?”
魏征点头道:“老夫打算与他去见陛下。”
李承乾释然笑道:“巧了,孤也想去见见父皇。”
要说李世民上火这件事,多半和魏征有关系,肯定和自己没关系。
张阳心中想着,自从李世民广开言路以来,给这个皇帝劝谏的人也不少,有时候职场和朝堂也差不多。
大家都为了一个事业目标努力,做皇帝的想要做大做强,做臣子的想要升官进爵。
就像是上司对下属。
别人当皇帝都是说一不二。
咱们陛下当个皇帝,时不时就会被那些言官拿出来举一反三。
往往有才学的文官更是会引经据典地来骂人。
能不上火吗?
本不想在这个时候见李世民,张阳抬眼看了看魏征一脸严肃的神情,这个时候要折回去也是不可能了。
与太子,魏征来到甘露殿,说明了来意。
三人走入殿中,此刻的李世民正批阅着奏章。
魏征躬身行礼,“陛下为何迟迟不处置卢承庆。”
李世民颔首道:“昨日徐孝德来过了,朕也听了他的奏章,还需要证据。”
魏征开口道:“御史台查明,霸上的一处庄院就是他的,而且还有不少黄金与东珠都在其中,这是贡品,既不是陛下所赐,他从何而来,私藏贡品岂不是欺君罔上。”
李世民沉声道:“昨日朕让人也去查明,那个庄院并不是他的,而是一个行脚商人的。”
说完话,李世民抬眼看向张阳,“你来做什么?”
张阳拱手道:“臣以为事情皆从颜师古而起,不知当初审问颜师古都说了什么?”
魏征叹道:“此人只说了受贿之事,至于卢承庆他只字未提。”
有时候不要小看古人,他们可以巧立名目避开查问,就像是老程家的田地和牛,甚至自家的门面,虽说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也没有做过什么祸事,老程家在大唐还算是根正苗红。
由此可见,权贵门第中这种藏富手段并不少见。
张阳躬身讲道:“陛下,臣以为抓了卢承庆可以查没他的家产,就像是当初查没颜师古的家产,陛下一定收获颇丰吧。”
李世民喝下一口祛火的凉茶,这小子不提钱也罢,非要长着一张让人想要撕了的嘴。
“臣学识浅薄,不好评价。”张阳朗声道:“恩……要臣说,何以解忧,唯有杀光。”
“杀光……”李世民看着张阳冷冷一笑。
注意到郑公瞧了自己一眼,张阳再是开口道:“御史指责一直以来都是风闻奏事,以及对朝中官吏的点评,御史台也该改变了,给予更多的监察之权。”
李世民再是问道:“如何监察?”
“当年臣在承天门做过一个叫做意见箱的东西,当年寺庙处置也给了群众查举之权,敢问陛下现在又为何没动静了,难道就要这么搁置了吗?”
本着给皇帝紧一紧神经的出发点,张阳的话语继续,“陛下,朝堂要站在群众身边,群众才是最大的力量,只要能够联合广大的群众要扳倒卢承庆之流,根本不困难。”
这小子是在说朕舍本逐末了吗?
李世民感觉牙齿隐隐作痛,这是又是上火又要发作的前兆,灌下一口祛火的凉茶,试图将这股火气压下去。
魏征没有讲话,而是抬首注目着。
“御史台的监察之权,朕可以给予但凡事都要向中书省禀报,至于张阳所言给予群众查举之权,朕也会考虑的。”
见火候差不多了,魏征躬身行礼,“臣先告退了。”
张阳也跟着行礼,“臣告退。”
临走前,张阳见李承乾递上了一份奏章,走出殿外的时候还听到殿内太子说起了科举包分配的事情。
陛下对卢承庆的事情回应棱模两可。
魏征的神情看起来也不是太好。
张阳一路讲着,“郑公,动一个卢承庆不见得有效,下官以为当铲除卢承庆之流的官吏才是最重要的。”
要说徐孝德查的没错,这个卢承庆身上可背着人命。
就因为背着人命,徐孝德才会咬着不放。
本就是一件收了颜师古好处的事情,事情看着不大,可随着徐孝德的深入查问,卢承庆反倒是急了。
在转移家产的同时,还将那一家人全部杀了,横尸荒野。
换作自己也着实没法忍。
好好的一家人说杀就杀,什么狗屁士族门第,杀了人还能在朝堂这般嚣张,凭什么。
正走到承天门,两人撞见了赵国公长孙无忌。
“郑公,听说现在御史台正在查问卢承庆?”
“此事与赵国公无关。”魏征直接不搭理。
“事涉六部尚书之列,事关重大,不得不来过问,敢问郑公要查到何种地步。”
魏征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水落石出,换人间一个清明!”
张阳向魏征的背影大声道:“郑公实乃我辈之榜样,下官佩服!”
声音在承天门前回荡许久……
长孙无忌沉下脸,“老否记得,这件事与你尚书没有关系。”
张阳咧着嘴,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向他行礼,“赵国公,下官最近读圣贤书,现在又有感悟了。”
“是何感悟。”
“与恶势力斗到底,我与恶势力不共戴天!”
长孙无忌咬牙想笑又笑不出来,表情一时间有些难堪,“卢承庆出身幽州,早年其父跟随太上皇反隋,也算是有军功,武德一朝刚站稳脚跟,他的父亲去世,承袭范阳郡公之名,在范阳士族中的名望颇高。”
“他从一个考公郎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户部尚书。”
“赵国公是想要警告我,陛下不想在这个时候动卢承庆,是碍于他背后的士族声望和他家对大唐的功劳?”
“若轻举妄动势必引起诸多反噬。”
听着长孙无忌的告戒,张阳笑道:“要是一个人背负了人命也可以算了吗?”
“这……”长孙无忌哑然。
张阳离开皇城,赶着时辰来到东市的街头,朝堂上风风雨雨就算再热闹,走入东市街头能让自己心平气和。
在朝堂上很多人都绷着一根神经,只要在集市上,闻到卖鱼摊贩这边的鱼腥味,又或者看到血刺呼啦的肉摊。
看着这些张阳才觉得自己还活在人间,有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心理变态了。
竟然可以在各种味道掺杂的地方让心情平静下来。
从肉摊买了一些樟子肉,再买一些萝卜回家。
家中,李玥最近研读兵书,愣是在院子里做了一个沙盘,用来演练行军打仗。
见夫君进了家门不说话,径直走向了灶台正洗着肉菜,心中好奇地回头看了两眼。
“狗屁士族门第,迟早让你们黄了!”张阳剁肉嘴上骂着。
“你做个皇帝还瞻前顾后,连查举之权都不敢放手,之前联合群众举报寺庙不是尝到甜头了吗?现在又不干了!”
张阳提着刀把剁肉,“你个臭皇帝,坏皇帝,笨皇帝,还天可汗!不联合群众你怎么斗世家!放着这么大的力量不用,你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看夫君把一段段肉骨头砍断,嘴上还骂着父皇,也不知道夫君今天上朝都经历什么了。
小武有些担忧现在师父的状态,他小步走到老师身边,“师父是怎么了?”
“你师父只是发脾气了,时常会这样指天骂地,有时候连前贤圣人都要骂几句。”
小武又瞧了眼,看到师父又在切萝卜了嘴上还在骂着。
“好你个长孙无忌胳膊肘往外拐!还劝我收手?我张阳与恶势力不共戴天!”
十二岁的小武怀中抱着书卷,一脸忧愁看着师父拿肉骨头撒气,她摇头叹息颇有大人的模样。
见婶婶带着一堆棉布走过家门口,小武放下书卷来到婶婶家的院子。
婶婶家的院子显得很空旷,就算是有家具也都是老师这边用剩下的,婶婶都不舍得丢了。
看小武帮忙整理着布匹,婶婶笑道:“小武真懂事。”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人以水为生,亦以水为死!说一千多年了,你怎么就活不明白?”
即便是在婶婶的院子里,小武还能听到师父的骂声和剁肉声。
小武低声道:“许久没有见到师父能够骂这么久了。”
婶婶也知道驸马的心情常常阴晴不对,有时候做一些小物件也会发脾气,听时骂人振振有词,又不知道是在言语些什么。
“过一会儿就好了,都习惯了。”婶婶安慰着小武。
小武整理好布匹,再帮婶婶将院子打扫一番,埋着小短腿走回老师家的院子,来到老师身边,帮着整理沙盘。
第四百三十二章 徐慧
小半个时辰之后,张阳的骂声这才停下,午饭也做好了。
一盆糖醋排骨,再将剁碎的樟子肉作成肉丸与时季的野菜做一碗汤,再用家里蒸两只咸鸭蛋,对半切开。
简单的饭菜,胜在营养全面。
李玥一边喝着汤还不忘看着兵书,她问道:“夫君是又和父皇有矛盾了?”
“媳妇啊,我觉得我在朝堂呆不下去了,跟朝堂那些老狐狸打交道,再这么下去我都要心理变态了。”
李玥又盛了一碗汤递给夫君,“等以后我们的新家建好了,就住在骊山再也不问世事了,我们家还有这么多的家业,以后夫君专心研究学识,我帮夫君管钱。”
“嗯,挺好。”
张阳喝了一口汤水。
小武的目光在老师和师父之间,也不知道师父是说汤水挺好,还是老师的安排挺好。
王婶快步走来,“有消息了,欧阳询老先生今天动身去骊山。”
李玥放下筷子,“正好是村子里收稻米的日子,夫君以为呢?”
张阳把碗里的汤喝完,“饭后就去村子。”
小武将碗筷收拾好,一家人带上小熊出门。
带着小熊从东市路过,多拐了一两个小巷,现在小熊的身形会引来不少的目光,本想避着点,可走到城门口才发现这里依旧很热闹。
众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小熊身上。
小熊倒是不怯生,它走在小武身边走得很威风。
张阳在城门口要了辆马车,前往骊山。
正值深秋,官道上的行人不少,除了春游,一天之中的秋季秋游也是长安城人们消磨时光的好方式。
一路上可以看到不少的马车就在官道旁。
从长安城一路往东走十里地就是骊山,还没走到村子就能远远地看到有不少村民正在收稻子。
小武带着小熊先进了村子。
张阳带着媳妇,在两位婶婶的陪同下来到医馆。
孙思邈正在给一个受伤的村民换药,见是公主和县侯来了,他急忙走出房间连连行礼。
张阳正想说没事,一家人可以等的,他还是狼狈地跑了……
孙思邈摆手道:“不妨事,他也换好药了。”
张阳拱手道:“又来叨扰孙神医了。”
孙思邈抚须观察着李玥的气色,“公主殿下的气色比以往好了不少,身体是否还有其他的不适?”
李玥先是坐下来,“都挺好的,就是这小东西在肚子里时常闹腾。”
孙思邈笑着点头诊脉,“胎象很稳,这一两月内就能出生,公主要早做准备。”
李玥笑着点头。
听孙思邈说没什么大碍,张阳也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倒是县侯看起来有些上火。”
张阳下意识挠头,“是吗?”
孙思邈点头道:“平时少动心气。”
李玥解释道:“夫君常常因朝堂之事闹脾气。”
“原来如此,眼下是秋季,正是容易上火的时节,只有休息好了才能将火气压下去。”
“孙神医说得是。”
又听了好一会医嘱,一家人这才离开医馆。
李玥还要看看村子里的账目,最近她走路都显得不便利,婶婶也是一路搀扶着。
“公主殿下,要不还是去村子里的住处歇息。”
李玥摆手道:“还是要仔细看一眼才能放心。”
来到账房,李玥让虞宜拿来了账本,她仔细核对起来,一旦她进入工作状态总是很专心。
张阳坐在牢房外,看天思考着。
“县侯,这是在想什么?”
张阳寻声看去,见是欧阳询老先生连忙起身行礼,他的身边就是李泰,这个小胖子还在不停地使眼色。
“我在想群众,也在想陛下。”
欧阳询抚须道:“都说张尚书疏于朝政,整日游手好闲,没想到还能有忧心的时候。”
“敢问老先生是谁在说我坏话。”
欧阳询朗声笑着,“长安城谁不知道张阳何许人也。”
“看来在下的名声已经臭大街了。”
“臭大街?”欧阳询先是错愕,而后又释然一笑,“对,臭大街。”
张阳行礼道:“老先生觉得骊山如何?”
欧阳询点头,“好地方。”
“见过在下的老师了?”
“正要去。”
“其实老先生也可以留在骊山养老,度过晚年,我们这里房子也多,您一定好好考虑。”
“县侯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只是习惯了长安城。”
张阳又给李泰使眼色,李泰也是眼神回应,似乎也明白了,说什么都要将老先生留下来。
“老先生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魏王殿下,这小胖子才思敏捷,南北通透。”
“南北通透?”
“在下的意思是一点就通。”
欧阳询抚须点头,“听东宫太子说起,你张阳自从当上了礼部尚书之后,这两年越来越不说人话了,时常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语。”
张阳愕然,“太子当真这么说吗?”
欧阳询看向李泰,“魏王殿下带路吧,先去看看张公瑾。”
“老先生随我来。”李泰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带路。
这小子明明死精死精的,在长辈面前偏偏还要摆出一副听话懂事的样子。
张阳移开目光,多虚伪的小胖子的,看久了怕自己会吐。
一直到了傍晚,李玥这才核对好了账目准备离开。
稻香弥漫在村子里,临走前张阳特意看了一眼,老师正在和欧阳询老先生谈着话。
“姐夫放心,有一天是一天,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先生轻易回长安城。”
张阳拍着小胖子的肩膀,“魏王殿下有心了,要是老先生执意要离开,先留他在村子里用饭,再用巨额账目讹他,要不择手段。”
李泰迟疑半晌,“姐夫做法未免下策,本王已经派人去了长安城,不消片刻老先生府邸的下人和家人都会被带到村子里。”
孺子可教,果然是南北通透的小胖子,有我当年三分模样了。
婶婶不想李玥再多走路,她的脚后跟时常红肿。
小武和小熊已经守在了马车边。
坐上回家的马车,到了长安城天色也已经黑了。
走入回家的小巷,家门口正站着人。
王婶警惕地走上前,杨婶护在李玥的身边。
再是走近几步,张阳总算是看清对方是谁,“徐御史?你怎么在这里?”
徐孝德身边还有一个小丫头,这个小丫头模样看起来与小武一般大,正怯怯地看着自己。
“有件事要麻烦张尚书。”
“且说。”
徐孝德低头先是行礼。
张阳连忙搀扶,“我们之间不用多礼。”
徐孝德讲道:“今日有一支箭矢射入家中,箭矢上挂着信件说是让下官收手,对方这等警告显然已经被我等逼得退无可退。”
再看一眼张阳,他又是行礼,“家中的其余家眷都已经安置好了,唯独不放心慧儿,等这件事还没有结束之前,下官想将慧儿留在张尚书家中。”
李玥走上前低声道:“徐御史放心,朝中的事情都已听说,她与小武一般大,我们可以照顾的。”
徐孝德又看了看站在李玥和张阳身边的两位婶婶,这两位的身手当初见识过,“多谢公主殿下,多谢张尚书。”
说完话,他与自己的女儿嘱咐了几句,徐慧还有些懵懂,听着话一边点头。
嘱咐完,徐孝德再是行礼,“下官就先告辞了。”
留下徐慧还站在原地,徐孝德转身走入了黑暗的小巷中。
带着徐慧走入自家的院子,张阳看着她。
她的目光也看着眼前的夫妻。
安静好一会儿,徐慧的眼角逐渐有了泪水。
终于,这孩子嚎啕大哭了起来。
听着哭声张阳倒吸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直到小武和李玥带着她进了屋中,低声细语说了许久,她的哭声这才转为哽咽。
“麻烦婶婶去给处默小将军传个话,让他的人暗中保护徐孝德。”
“喏。”婶婶收到话语走入黑夜中。
李玥从屋中走出来,“慧儿可以与小武住在一个房间,看小武都已经在教她做题了。”
张阳朝着屋内看了一眼,牵着媳妇的手说着事情的来由。
“这么说来对方为了保住家业,甚至可以杀人,也会因此向徐孝德的家人动手?”
张阳揣着手解释道:“说来这件事还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当初建议他去举报颜师古,他也不会有这般处境。”
李玥抱着夫君的手臂坐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以前我觉得人命这种事情离我挺远的,至少这个世道没有如此可怕,如今回想起来这世道坏人依旧不少。”
孩子之间总是最容易打成一片,小武和徐慧特别地投缘,有人作伴小武也高兴。
深夜,李玥刚刚转醒油灯还亮着,夫君躺在身侧正看着书卷。
她向夫君靠了靠,“夜深了,早些休息,一早还要上朝。”
张阳吹灭油灯,这才睡下。
天就要亮的时候,屋外的风声不小,张阳起床穿好衣衫,推开窗看着自家的院子。
家里的作息进入了早睡早起的状态,小熊也醒的很早。
今天的风有些大,这是冷暖空气交汇的结果,也预示着北方的寒潮已经压进关中,寒冬就要来了。
推开家门,张阳洗漱好便开始做早饭,家里暂时多了一个新成员,饭菜也要多做一份。
不一会儿,李玥也睡醒了,好像是精神不太好,她捧着一杯热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来温暖肠胃。
小武带着徐慧走出房间,正向她介绍着家里的镇宅神兽。
小熊闻了闻徐慧身上的味道,因为她此刻正穿着小武的衣服,倒也没有太对这个陌生女娃娃有抵触。
徐慧甚至伸手抚着小熊的毛发,看小熊乖巧她的神情欣喜。
正在这时小熊打了一个哈欠,徐慧迅速缩回手,还有些怕怕。
张阳把饭菜端上桌,招呼道:“可以吃饭了。”
小武像是大姐姐让徐慧熟悉家里,“在我们家早起晚睡一定要洗漱,而且饭前一定要洗手。”
这种奇怪的规矩对徐慧来说只是好玩,她一样样照做着。
等坐在饭桌上,她看着眼前新奇的饭食,拿起一只包子咬了一口美味地眯起眼。
正吃着饭食,徐慧小声问道:“张尚书,我爹爹去做什么了?还会回来吗?”
她的声音软糯,又不敢大声讲话。
说来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家,她适应得算快了,寻常孩子不哭个一晚上怕是不会停,这也亏得有小武在开导她。
张阳放下碗筷,“你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等他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就会来接伱。”
徐慧重重点头,“我会听话的。”
李玥温柔地笑着,“以后你称呼我老师,还有师父。”
“师父,老师。”徐慧乖巧地讲道。
饭后,李玥帮着夫君穿上官服,“家中的事情我来安排,昨天我看了徐慧这孩子做题,她会做一些简单的乘除法。”
“是吗?”
“小武说徐慧一家人来到长安城,他爹爹常常教导她读书识字,徐慧出身本就是书香门第,孩子也不会差。”
张阳整了整衣冠,“这官服是不是改得显小了。”
李玥看了一圈,“夫君穿着可能感觉有些紧,穿上再看还是很合身的。”
在媳妇的脸上吧唧一口,还当着孩子的面,在她羞怒的目光下,张阳走出家门。
对方知道了徐孝德的决心,也已经开始报复了。
要是不报复也就算了,既然这些人想要玩暗的,危及他的家人,这件事就不简单了。
徐孝德想要用朝堂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可是他知道他面对的可能是穷凶极恶之辈,对方敢杀人灭口来转移家产,他们手中也可能有更多的人命。
朝堂在明,他们在暗。
朝堂的动向对方可以知晓,但徐孝德并不知道这些人的手段。
草莽之辈有草莽之辈的优势。
程处默手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处于长安城的灰色地带,消息来源很广,不论是查问和拿人的效率,都比朝堂高好几个档次。
况且,士族门第在朝中眼线众多,徐孝德势单力薄都已经准备好托付家人了。
就算是再大的仇怨,祸及别人的家人都是不应该的。
想来,自认日子自己过,平时很少动用红烧肉帮的力量,这一次是认真的,要问为何这么做,心中唯有正义必胜。
第四百三十三章 像模像样的外交院
心中正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承天门前,张阳看到徐孝德先是给一个微笑,再看另外一边卢承庆,还是给以笑容。
等承天门打开,张阳跟着人群走入。
四周脚步声不断,一直走到承天门,张阳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
许敬宗小声道:“张尚书,西突厥那边送来消息了,说是肆叶护会派人来长安城,今年泥孰也会亲自来。”
张阳点头道:“在路上了吗?”
张大素走来小声回道:“最快十一月底入关,还有吐蕃那边也送来消息说是唐玄奘留在吐蕃有些时日了,松赞干布开始着手建设布达拉宫。”
张大象也讲道:“辽东那边送来消息,给大安的人手也都到了。”
礼部几个侍卫围着张阳正小声商量着事情。
等太监一声高喝,陛下要来了,众人这才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装模作样应付了早朝,倒是说起了明年科举的事情。
徐孝德的脚步匆匆走出了太极殿,看起来他应该有不少事要忙。
张阳看了一眼走在人群中,卢承庆也快步离开太极殿,心事匆匆的模样。
许敬宗和张大象走在一起,“今天张尚书怎么脚步如此快?”
张大象叹道,“或许有其他事情需要忙。”
许敬宗又收紧衣衫,“这天气看起来要转冷了。”
张大素点头道:“是呀。”
这条朱雀大街上,还是老程家的门最好找,反正他家的门是最宽敞的。
张阳揣着手站在门前好一会儿,天气也越发冷了。
过了一阵子,程处默就从家门中走出来,“家中部曲来禀报,说有个家伙站在家门口,某还以为是谁。”
张阳驻足站着问道:“你最近做什么呢?”
程处默在自家门前坐下,“我家老货要给我寻一门婚事,找了不少家,可他们都看不上我。”
“有些事要你去办。”
“是徐孝德的事情?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了。”
“还有卢承庆,这家伙手中多半有人命在。”
“听说了,前些天在邙山附近出了人命,官府说是山匪所为。”
“你信吗?”
程处默皱眉道:“我们的人去查问过那边没有山匪出没,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去查查,再者将灞上那庄院的银钱也都抢了吧。”
“这件事好办。”
“能查卢承庆吗?”
程处默现在办事能力还是很不错的,红烧肉帮经营这几年,势力越发壮大,除了打探消息也与外交院还有联系。
张阳依旧坐在原地,手撑着下巴。
俩人的目光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伱家老货给你安排婚事,挑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程处默思量道:“多数都是文官人家,几乎都快走遍了,这些人都看不上我。”
要说程处默以前是挺瓜的,现在还算是比较沉稳了。
他站起身道:“除暴安良这种事情我辈自然义不容辞,你放心这件事一定能够水落石出!”
张阳木然地点头,这家伙怎么突然又热血起来了。
“这便去安排了。”
“谨慎行事。”
处默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张阳又在老程家的门口坐了会儿,牛进达刚好走来。
“你小子在这里做什么?”
张阳缓缓站起身,“我来见处默,牛将军来做什么?”
“来见程知节,听说他家有些酱牛肉,用来下酒正合适,你要不要来喝点酒水?”
“不用了,我最近上火。”
多看了他一眼,牛进达迈步走入门,见程咬金挥着他的马槊。
张阳回到家中,徐慧适应得很快,和小武相处得很好。
两人还能踢毽子玩,以前没有在意,现在想来小武确实需要同龄的玩伴。
“夫君,试试新做好的衣服。”
拿过李玥递来的衣裳,衣服的布料就是用羊毛做出来的,张阳脱下穿衣穿在身上试了试。
媳妇的针线还是有待提高,衣服上有不少的线头。
李玥仔细打量着,“做得有些宽大了。”
张阳又把这件衣衫换下来,“今年冬天来得早,这些羊毛衣服也可以开始卖了。”
李玥收拾着衣服点头,“骊山的仓库还存放着不少的羊毛和棉花,天气热的时候没有人买棉衣,积压了不少棉布,去村子里对了账目才知道,有近三万贯的棉布都存放着,等隆冬时节就可以卖出去了”
在炎热的夏天肥皂更好卖,隆冬时节棉布生意则更好。
当天下午,长安城的各个城门都贴了告示,贞观九年五月再次开办科举。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坊市。
有官吏骑着快马离开长安城,要将消息送往各地。
自上一次科举,狄知逊入了礼部任职朝请郎,主要帮着张大象整理各类卷宗以及人手安排。
他带着卷宗走入外交院。
相比朝中各部,外交院相对来说宽松,不会太过限制官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
从外交院走入,走过正堂进入后院这里也有不少文吏来来往往办事。
狄知逊让厨子做了一顿饭食,现在的外交院有三个厨子,在外交院办事的人可以来此处用饭。
饭食管够管饱,而且还有肉有菜。
众人也讨论过如今朝中三省六部九寺的各类情况。
除了朝中给予的俸禄,外交院还是额外给做事的文吏一些银钱,因为主持礼部的尚书是张阳。
狄知逊不止一次听说长安城的人评价张阳。
都说他是一个性情古怪的人,在朝中也没有朋友将来在朝堂上也是一个孤臣。
反而是这样的人偏偏还得到了陛下的重用,给封了县侯更是入了中书省。
此人家产丰厚,出手阔绰,外交院运作的绝大部分银钱也都是张阳所出。
这一次登科入士的官吏中,有不少贫寒子弟,这些贫寒子弟就算是入仕了,想要在长安城生活也需要不少的银钱。
可只要进入了外交院,那么一应吃穿住行都可以解决。
这对贫寒子弟来说就是一个福地。
外交院是礼部的下属衙门,除了直接给中书省禀报各项事宜,独立于六部之外。
听说张阳是一个疏于政事的人。
进入外交院办事,近四个月都没有见过张阳其人。
说来可笑,在礼部办事,竟然没见过礼部的尚书。
狄知逊吃着饭食又检查了一遍手中的卷宗没有错,把手中的碗筷放下便走向院子的另一边。
整个小院子有两个出入口,分别通往另外两个楼阁。
狄知逊走入右手边的楼阁,这里的文吏相对多一些。
顺着这里的楼阁走上,狄知逊来到一个房间前,张大象正坐在其中。
狄知逊将这些卷宗放在一旁的桌案上,“张侍郎,这些都是吏部带来的卷宗,上面都有这次科举士子的名册。”
“放着吧。”
“喏。”狄知逊见侍郎头也没抬忙着书写,又道:“其实在科举之后,下官还认识不少贫寒出身士子,可否引荐给张侍郎?”
张大象执笔正在书写着,没有答话。
狄知逊又道:“这些贫寒子弟就算是入仕,他们在长安城的生活也并不好,虽说给他们一个马棚也能住,三位侍郎常说我们礼部非常地缺人,不如将这些人要过来,一来可以给我们增加人手,二来下官知道外交院独立六部之外也是希望可以自主在坊间招人,在以后的科举上给那些士子一个好印象。”
终于张大象搁下了手中的笔,“你要引荐的人都写下来,人手分配是要三位侍郎共同商议,而且我们外交院时常要把文吏外派到关外各地,比如西域吐蕃或者辽东,不可能全部留在长安。”
狄知逊点头,“下官这就写。”
张大象这才抬首看了他一眼,这个狄知逊才入仕,在朝中有三两朋友倒也无妨,可朝堂是个大染缸。
看得出狄知逊是仗义之举,可这种仗义之举对他的将来毫无用处。
拉帮结派的作法更是不可取。
在手下办事的人中狄知逊还算是得力。
以前外交院都是自己招收的人手,张阳之所以开辟外交院也是出于这种考量,减少朝堂的限制。
想起当初几十个人挤在正堂一起办事,为了忙西域的事情甚至都睡在了外交院中,张大象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鼾声与磨牙声此起彼伏。
现在好了,建设了安西都护府,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身上的担子一下子轻松许多。
张大素的下属走到门前,行礼道:“张侍郎,南诏使者到长安城了,许侍郎已经带人去迎接,要安排人手招待。”
张大象点头道:“我这就安排,告许侍郎一切从简,我们外交院能用的银钱已经不多了。”
“喏。”
眼下外交院还剩下三千贯银钱,来年的银钱还会不会有都不好说。
整个外交院就数许敬宗办事要钱的次数最多,为了打探消息每个月都要花出去一千贯,等有机会一定要和张阳好好说说,这个许敬宗也太会花钱了。
写完一封信,张大象走出房间递给门前的文吏,“派人跑一趟辽东,将这封信交给幽州长史,张大安。”
“喏。”
看着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手,心中满意不少,到现在终于他觉得这个外交院有模有样了。
战事未开,外交先行,外交院要一直站在战争的最前方。
夜里,长安城还算是平静,张阳坐在院子里桌案上放着一盏油灯,手里捧着一卷书。
李玥拿着一件外衣,“夫君小心着凉。”
贴心地给披上外衣,李玥在一旁坐下,小声问道:“夫君看什么书?”
张阳喝下一口热茶,“食货志。”
揽着媳妇的肩膀,张阳低声道:“这卷书讲食与货,民以食为天自然离不开食,而货就是交易,商业与金钱流动的专篇。”
在众多典籍中这是少有论述商业模式的书。
李玥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细月,“今天的夜色好黑。”
“嗯,今晚应该会发生不少事情。”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杨婶就守在自家院前,王婶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张阳低声道:“你先睡吧,我等收到消息再休息。”
“我陪夫君坐一会儿。”
“也好。”
“你不饿吗?”
“刚刚吃了一些糕点,现在不饿。”
夫妻俩靠在一起安静坐着,时不时低声说三两句话。
灞上,有十几个人正在朝着庄院走去。
“今晚要把这个地方抢了吗?”
“放心,这个庄院中的银钱也是来历不明。”
“要杀人吗?”一个抱着横刀的人低声讲道。
“你觉得杀了人会怎么样?”
“若只是抢劫银钱官府最多过问,若是出了人命,多半会追查不放。”
“知道不能出人命,你还问?一天天要杀人,某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多用点智慧!”
领头的人数落完手下,抬头看了看风向,“动手吧。”
一群人冲向这个庄园,有几个翻墙而入,还有三两人迅速打倒门前的守卫,闯入其中。
这一组人是常在程处默身边的部曲,办事也老练。
听着庄园内的动静,有怒喝声,也有瓦罐等物倒在地上的动静。
一个时辰过去,院子里的动静渐渐平息了。
看着庄园内的这些下人一个个被绑着,他们的嘴里也塞着布。
几箱金子很快被搬了出来。
将这里伪装成盗匪洗劫,众人又仔细搜了一番确认没有值钱的事物这才离开。
至于庄院里的这些人,明天会有官兵来救他们。
事情只要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帮中有帮规,帮规严苛,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捷越官府办事。
该是官府的事情就让官府去办,帮中的人锄强扶弱,最后都会把人送到衙门,让官府处置。
长安城内,黑夜笼罩下,寂静的城中也有不少人影走动,他们熟练地避开巡夜的官兵,穿行在各个街巷中。
红烧肉帮少见地为一件事动用了这么多人手。
夜逐渐深了,张阳看了一眼靠在肩膀上的媳妇,她的呼吸平缓已经睡着。
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睡觉还留口水。
张阳抱起她往屋内走去,将她放在床榻上,盖好被褥。
第四百三十四章 都怪李泰
夜里的风又大了不少,西市的一处处街巷中传来异动,有人大喝,有人哭嚎,夜里的大风吹过巷道,又是传来低声细语。
在巡查的官兵再次路过这一片街巷时,这里又重回宁静。
张阳坐在院子里依旧看着书,古人对经济动向的掌握并不多,想要用这些古书籍来恶补经济学很累人。
由于这些书籍都是文人士子撰写,文绉绉的话语还要自己反复琢磨,想想看是不是自己所理解的那般。
许久之后,张阳放下书卷,放松着自己的眼睛。
“县侯,都已经安排好了。”
身后传来王婶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怎么无声无息的,难不成以前是做杀手的?
就是这般无声无息出现在别人身后,专门抹脖子?
现在想着,感觉后背发寒。
“县侯?”看张阳没有反应,王婶又唤道。
“安排得如何?”
“还算顺利……”王婶将红烧肉帮从傍晚开始安排,一直到现在才将结果送来。
“我知道了,婶婶早点休息。”
“喏。”
张阳抬眼看了看,见王婶是从自家院门走出去的。
收起手中的书卷,张阳站起身,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抬头看向东方,天际边隐约看得清云彩。
等了一晚上已是清晨,都不用睡了。
张阳洗漱一番,开始做早饭。
徐慧起得很早,她小小的个子踮起脚尖拿起窗台的小木杯,用小号的牙刷和木盆洗漱。
不一会儿小武也醒了,两个小丫头坐在一起洗漱着,正小声说着什么。
李玥走出房间神情还有些恍惚,她梳理着还显凌乱的发髻,“夫君,早上吃什么?”
“骨头粥。”
李玥走来闻了闻,“嗯,真香。”
张阳把煎好的蛋盛出来,“过两天村子里的稻米也都晾晒好了,分一些今年的新稻米给河间郡王与程咬金大将军家里送去。”
李玥点着头接过一盆煎蛋,放在桌上。
媳妇的孕期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睡眠也不是太好,每到早晨睡醒都有些精神恍惚,就连教小武做题都有些力不从心。
注意力也不好集中,也只有在看书的时候才能让她平静许多。
要说寻常孩子之间相处多半也需要一段时间熟悉。
小武和徐慧俩人的相处特别地顺畅,关系好得像是姐妹一般。
张阳对付了两口早饭,戴上官帽便出了门。
杨婶依旧守在门口。
张阳从小巷走出,走在朱雀大街上,正巧张大象也从外交院出来。
“大象兄,你最近是住在外交院了吗?”张阳好奇道。
“昨天整理吏部送来的名册,整理了好久,想着夜深了这才留在外交院。”
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张大象笑道:“没什么,安西都护府已经建设好了,我们身上的重担也算是有着落了。”
一路走着,张大象纠结道:“昨天大理寺送来消息,说是阿史杜尔要见张尚书。”
先前和阿史那杜尔商量过,谈条件的时候这个家伙态度不是很好。
张大象又道:“先前张尚书是否去见过他?”
“对,听说他被大理寺抓进去了,再怎么说也是突厥的铁勒,本着为了突厥和大唐的友好关系,我身为礼部尚书掌管诸国邦交,也不能不管不问。”
张大象释然笑着,张阳还是牵挂着礼部心里多少宽慰许多。
“最近礼部的银钱不多了,还有许敬宗搜集情报所用的银钱实在太多。”
“银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们帮我运作好外交院,今天先去见见杜尔。”
“下官明白了。”
“到时候叫上老许,我们三个一起。”
走到承天门前,徐孝德做官属于比较内卷更有奋斗精神的那种。
张阳拱手道:“徐御史,这么早?”
徐孝德稍稍行礼,“张尚书。”
俩人非常有默契,都没有提及徐慧这个小丫头的事情。
为了家人的安危,徐孝德也不会说出现在将女儿安置在谁家。
张阳小声对他道:“今天一早我听说灞上一带有个庄院被盗匪洗劫了。”
听到这话,徐孝德沉默了半晌。
张阳又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御史之前查问过的那个,这个时辰来看灞上的县丞估计也去查问了,想来不用我们担忧。”
话音落下,徐孝德和身边的几个御史言语了几句,便带着人转身朝着朱雀大街的另一边走去。
张阳朝着背影大声道:“徐御史,你不上早朝了吗?”
徐孝德没有回应,从一开始的快步走变成跑步,一路朝着城外飞奔而去。
心怀正义的不是他一个,还有很多人也愿意为了正义站出来,为了正义较真到底,哪怕是天都是黑的。
这世上总会有这样的人。
正因为这样人世间才充满了乐趣,张阳觉得自己的境界距离精神变态又近了几分。
许敬宗好奇道:“莫非是他家失火了?连早朝都不上了?”
张阳了然道:“嗯,八成是家中失火了。”
承天门打开,一众满朝文武走向太极殿。
张大象正和许敬宗说着接下来的安排,之后一起看望阿史那杜尔。
正义需要出面的时候应该果决不能犹豫,张阳并不喜欢长孙无忌这般顾全大局而容忍别人的胡作非为。
走到太极殿中,众人等待了半晌,张阳站在自己的位置等了片刻,皇帝便来了。
早朝开始,李世民说了昨天贴出告示,准备来年科举的事宜。
户部和吏部都站出来说着这一次的准备情况。
等这些事情有了落实,李世民又道:“朕听闻南诏的使者已经到了,礼部接待使者递交给中书省的奏章朕也看了,如今南诏几度陷入战乱,朕与派兵诸位以为如何?”
朝堂上议论不停。
张阳站出朝班躬身回道:“敢问陛下要派出多少兵马?”
见张阳站出来,李世民眉头直跳,“朝中派出多少兵马,外交院也要过问吗?”
“臣只是想要劝谏陛下,越过岭南进入南诏地界并不适合大队兵马行进,单人单兵也就罢了,若是大队兵马先不说水土不服,一旦遇到埋伏损失恐怕更大,现在还是不是时候。”
也不知道怎么,李世民面对张阳的劝谏多少有点心理阴影,总觉得这小子站出来的时候,心里的想法又要咽回去。
下巴处又长了一颗痘,李世民心中不断安慰自己,先不和这个小子计较,回甘露殿喝一碗参茶,再把火气压下去。
李世民看了一眼武将这一边。
平时这些家伙都是一个个请战的,征讨吐谷浑,征讨吐蕃和西域这些人一个个赶着请战,现在倒是安静得出奇。
“朕没想到张尚书还懂兵法?”
“家里媳妇最近研读兵书,臣也多看一眼。”
朝堂上又是一阵议论,谁会在朝堂上说自己的媳妇。
张阳又道:“陛下,南诏此地外交院必取之,如今时候未到,还请陛下等待出兵时机。”
话音落下,李世民又是看了一眼武将这一边。
一群武将还是没有讲话。
李世民稍稍点头,“外交院拿出具体的章程交由中书省,朕要亲自批复。”
“喏。”
站在朝班中的李孝恭脸上带着笑容,他一直听着陛下与张阳的对话。
曾几何时还觉得这个小子的背影有些单薄,甚至还觉得他一个人无法面对朝堂。
以前跟着这个小子厮混的时候,还觉得他要是不涉足朝堂,保持心中的这份纯良,做个富家翁也挺好的。
现在能够看到这小子站在朝班上,能够如此坦然地面对陛下,心中宽慰不少。
早朝结束的时候,李孝恭跟着人群离开太极殿。
李道宗走在一旁道:“有人说现在的张阳很像魏征。”
“他想活成什么样与老夫何干。”
李孝恭带着些许骄傲的笑容,走得大步流星。
张阳带着张大象和许敬宗,礼部三人一起走出太极殿。
忙事业的时候,总是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去建设新家。
这个淳朴的大唐还有个憨憨的皇帝,总是放着这么多资源看不见。
有时候又想,着实在是奶不动皇帝,从现在开始算,大唐什么时候才能征服世界,秦奋六世之余烈统一了中原。
要用几代人的努力来征服世界?
花五年研究蒸汽机?再花十年来研究海船?
现实狠很打了一巴掌来告诉自己,理论知识不够还想弥补基础制造?做梦呢!
哪怕心里多一些坚持,多一些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就算是从现在的骊山开始,也要做大做强。
正想着这些,三人已经来到了大理寺前。
刚刚下朝的大理寺少卿,褚亮站在门口狐疑道:“三位此行是?”
张阳拱手道:“之前阿史那杜尔不是说了要见我,这便带着人来见他。”
褚亮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将三人都迎了进来。
他小声道:“张尚书,下官听说魏王殿下把欧阳询老先生的家眷都掳走了?”
张阳讶异道:“是吗?掳走了?掳去哪儿了?”
褚亮越发讶异,“咦?张尚书没听说吗?都被掳到骊山了,那是伱和公主殿下的封地呀。”
张阳了然点头,“我还真没有听说,最近一直照顾家中媳妇。”
“先把欧阳询老先生的家眷都掳到封地,让老先生不得不留在骊山,张尚书此举聪明,下官佩服,早知道让家中犬子也这么做了。”
张阳干笑好一会儿,“那是魏王殿下干的,与下官有什么关系,褚少卿说笑了。”
褚亮坏笑着,“明人不说暗话,下官的儿子是否也能去骊山走动?”
“您的儿子?褚遂良?”
“正是。”
“还有这种好事?”
“什么?”褚亮有些错愕。
“咳咳……”张阳清了清嗓子,“这怕是不太好吧,打扰了老先生休养。”
“听说骊山封地建设了官学,你们缺不缺教书先生,犬子不才倒是可以教孩子们读书写字。”
张阳一拍大腿,“您要这么说我差点忘了这事,确实缺这么一个人,还缺少能够帮忙统筹调度的人。”
褚亮抚须道:“张尚书年纪轻轻就有此远见,下官佩服。”
“都是魏王殿下胡闹,都怪魏王。
张阳连连行礼。
说完话,褚亮招手叫来了一个小吏,“带张尚书和这两位侍郎去见见阿史那杜尔,他们俩就算了,张尚书要是少了一根毫毛,老夫就把你们宰了。”
小吏闻言神色凛然,“少卿放心,下官一定照顾好张尚书。”
许敬宗一直瞧着这个褚亮,上一次与自己谈条件要字帖,这家伙是如何地趾高气昂,现在见到张阳又是这般的客套,太虚伪了。
张阳跟随小吏一路走向大理寺的地牢。
“张尚书是来见阿史那杜尔?”狱卒热情上前。
“还请带路。”
“张尚书上次交代卑职的话语,一直都铭记在心,这两天都是大鱼大肉照顾他,不信张尚书可以亲自看看这人都胖了。”
张阳点头道:“有机会我一定在褚少卿面前多说说你们做事得体干练,将来说不定可以走出地牢,升官去前堂任职。”
“那下官就全指望张尚书了。”
“客气了,客气了。”
待人当和善,能微笑相对就不板着脸,与这里的人打交道说什么都要客气一些。
尤其是这些狱卒头子,万一哪天自己也进来了呢。
在地牢的生活日子怎么样,还要全看这些人狱卒头子的照顾。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人跟着狱卒来到一处牢房前。
阿史那杜尔看着眼前穿着官服的三人,他拨开眼前的乱发,走上前,“你说过你可以让我走出牢房,你的条件是什么?”
张阳对一旁的小吏和狱卒道:“几位可以先去外面等着,事关社稷不好让外人知晓。”
几人也明白其中利害,便一起走出地牢。
张阳再看阿史那杜尔,“跟随你征讨西域的兵马现在都还驻扎在长安城外,你带着这些人要去一趟西突厥。”
“去做什么?”
“当然是去打仗了,西突厥都乱成什么模样,你前去驰援。”
第四百三十五章 唯有大唐富强
让杜尔前去驰援西突厥,张大象听到这话皱眉不解,看了眼一旁的许敬宗,老许他倒是不见怪,脸上堆着笑意。
杜尔沉默良久,“我可以回草原吗?”
张阳笑道:“如果你把事情办得漂亮我当然可以让你回草原,虽说兵马在外,出了长安城你就自由了,可中原有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伱要觉得你可以背着外交院做小动作,那你就小看外交院了。”
看着他的神情,张阳接着道:“你真以为天可汗会管你的死活吗?就算是你与天可汗当初达成了某种约定,没有旨意的事他会认吗?还是说你们草原人没读过书太过老实?”
“读圣贤的书不一定是好人,读过书的坏人比你还坏,杜尔将军听我一句话,牢门开了之后你便是外交院的人。”
阿史那杜尔低着头,“你拿走了突厥的草场。”
“我没有拿走,我只是承包,不管你信不信这笔承包的买卖都是你情我愿的,小可汗很喜欢我们现在的合作,至少草原上可以安泰和谐,当然了现在突厥有一部分牧场都在骊山的名下,在承包的期限没有结束之前,我们也会保护这份家业,漠北的薛延陀要想再去攻打你们突厥,大唐会主动出手。”
“你也放心,我张阳名声在外,说话算话。”
“你的名声?他们都说你张阳出手狠辣,阴险,狡诈。”阿史那杜尔低声讲着。
一天好心情扫去大半,张阳揣手道:“到底是谁在长安城天天说我坏话呢。”
闻言,许敬宗当即行礼,“下官失职,得空定去查明白是谁在编排张尚书。”
有些受不了这里的霉味,张阳颔首道:“我这人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答应还是不答应给一句话。”
阿史那杜尔躬身行礼,“我答应,我的承诺如草原上的雄鹰终生不悔,追随左右。”
张阳笑道:“对了,我们的人也在小可汗身边,他现在过得很快乐。”
看着张阳的笑容,阿史那杜尔眉眼直抽抽,就差没说他随时可以断了阿史那一脉的血脉。
张阳朝着地牢门口喊道:“大哥,开锁放人。”
“喏!”正站在牢门口和几个狱卒扯着当年战事的牢头匆忙应了一声,拿起钥匙快步而来。
张阳退后一步,“开锁吧,把人放出来。”
牢头手脚麻利地打开门锁,推开了牢门。
此刻的阿史那杜尔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还有一股味道,张阳捂着鼻子,“老许,带他去洗洗,来驿馆仔细谈谈。”
俩人一起带着阿史那杜尔走出牢门。
牢头笑呵呵讲道:“张尚书,这种突厥人应该把他剁了喂狗。”
张阳点头,“你放心,我早晚剁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好过。”
听张尚书说出这种话,牢头也是打了一个哆嗦,年纪轻轻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外面的人说得没错,果然!大人物都是心狠手辣。
牢头看着他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
这大理寺的地牢环境端是差得可以。
“这种地方住多了,该不会有心理疾病吧。”张阳一路走着自言自语。
这样的年轻人一会儿看起来像个恶人,怎么现在看起来又是一副和善的模样,匪夷所思。
张阳迈步走出到大理寺的正堂,见褚亮正伏在桌案上睡觉。
“我的大唐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真是好呀,嗯!”
听到赞叹的声音,褚亮昏昏沉沉抬头看了眼,然后继续睡下。
张阳走到近前小声道,“褚少卿,人我就带走了。”
“嗯。”
褚亮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张阳低头皱眉看着他,长安城治安太好,导致大理寺少卿都能在当值期间打瞌睡。
嗯,挺好的。
从早晨开始天气就阴沉沉的,张阳抬头看了看漫天的乌云,阵阵北风呼啸而过。
沿着朱雀大街走,时不时就有一队队官兵一路跑着从朱雀大街而过。
平时长安城也没有这么多的官兵出没。
看来因为昨晚的事情,有的忙了。
张阳回头再看一眼大理寺,褚少卿暂且睡着吧,过一会儿大理寺可能就要忙起来了。
因为当初禄东赞这个浑蛋放火烧过驿馆,导致现在住着各国使者的驿馆也被重新翻修过,这钱还是外交院出的。
许敬宗就站在驿馆门口,“张尚书都安排好了,我们把这个阿史那杜尔好好洗了一遍,搓了不少泥下来,保证一点怪味都没有了。”
张阳迈步朝着驿馆的二楼走去。
张大象站在房间门口,“张尚书都安排好了。”
等走入这个房间,见阿史那杜尔裹着布正瑟瑟发抖。
回头看了眼两人,张阳皱眉道:“你们是不是给人用冷水洗澡了,看看都冻成什么样子。”
许敬宗解释道:“冷水比较方便,还要再煮热水怕是浪费了时辰。”
“把门关了,接下来的谈话不好被人听到,麻烦大象兄在门外守着。”
张大象闻言关上门。
许敬宗关上外面的窗户,房间内又黑暗下来。
“老许,这里有笔墨吗?”
“有的。”
许敬宗从一旁书架上拿下来笔墨,铺开纸张名贵的宣纸,开始磨墨。
张阳盘腿坐下来,揣着手,“我接下来的话语你听好了。”
这大冷天被冲了一个冷水澡,阿史那此刻还在哆嗦,须发都还在滴着水,他缓缓点头。
“首先我可以继续让你带着突厥的兵马,那些突厥人驻扎在城外也有些时日了,你要把他们全部带走。”
阿史那杜尔还是点头。
张阳继续道:“你带兵在外一旦脱离了我们外交院的计划,不论是高昌的兵马,还是西域的都护府,或者是突厥草原,我们的人都会一直追杀你,你可明白。”
看他还是点头,还算是老实。
“现在西突厥的使者已经在来长安城的路上,来年他们还会继续打仗,你带着兵马在这个时候前往西突厥,在外面你就是一支孤军。”
“你们表面上不听从任何人的指挥,名义上你是失去了家园的雇佣兵马,任何人出钱都可以雇佣你们,也可以让西突厥人雇佣你们打仗,但他们要出钱。”
“至于价钱从第一次一千贯钱,每一次翻一番,你每一次都必须帮弱势的一方,西突厥打仗我们摸不清形势,消息也很滞后,需要一支兵马去给他们维持平衡。”
“示弱的一方来雇佣你们,你就接受并且收钱,而强势的一方雇佣你们之时,你们收了钱可以装装样子,可你一定要记住了,我要维持平衡,他们打得越久,你赚的银钱就越多,一旦战争结束了银钱也就没了,你知道吗?”
看阿史那杜尔已经停下了哆嗦,他一副正在思考的模样。
突厥人都没什么文化,张阳自以为已经将话语说得够简单。
“至于赚来的每一笔银钱,其中九成都要交给外交院,我们西突厥还有高昌的兵马,你可以让高昌人把银钱护送过来,每半个月都要写一封书信让高昌人送到长安城,一旦信件断了,高昌兵马会第一时间来追杀你们。”
“并且现在西突厥的肆叶护可汗和泥孰都很乐意帮助大唐,只要我们外交院一句话,他们随时可以反咬你们一口,把你们都杀了,你明白其中利害吗?”
这人还是点头。
光是一个人讲话都有些口渴了。
张阳叹道:“你将我的话总结一下说出来。”
“喏。”阿史那先是躬身一礼,开口道:“我们听从外交院的安排去西突厥做雇佣,并且从一开始的一千贯,往后每一次的价格都要翻一番,再者每半月写信给外交院,将所得银钱的九成交给外交院。”
张阳笑着点头,“很好,老许可以写字据了。”
许敬宗点头开始书写字据,写完之后让阿史那杜尔画押拿下手印。
收拾好一切,张阳站起身,“你现在自由了,好好吃一顿在这里休息一晚就可以离开长安城,前往西突厥。”
“天可汗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吗?”
“你知道夷男可汗的下场吗?相信天可汗不如相信我,尊敬的杜尔将军。”
张阳向他行礼。
阿史那杜尔眼神一横,“你是魔鬼,你是个狡猾阴险的人。”
听着他咒骂的话语,张阳走出房间。
许敬宗小声问道:“张尚书,这件事可以让高昌的兵马去做,为什么要让他去?”
张大象回道:“老许,平时看你挺聪明的。”
许敬宗愣神不解。
张大象又解释道:“你想想现在全长安都知道高昌的兵马听张尚书号令,你觉得这种事情要高昌人去做,张尚书会怎么样?”
张阳点头,“还是大象兄懂我,我们成立外交院的理想是什么。”
许敬宗站定朗声道:“世界和平。”
“没错,说得很好。”
刚说完,许敬宗低着头又走上前,“张尚书,这仗总有打完的一天。”
张阳点头,“对呀。”
回头看了看外交院,从这里可以看到阿史那杜尔所在的房间,许敬宗小声道:“张尚书,那战事结束之后要给这个人封赏吗?”
张阳笑道:“封赏?老许你怕不是越来越糊涂了。”
疑惑地看着他,张阳皱眉道:“是不是我们外交院的工作压力太大,把你的智商都磨没了?”
许敬宗眨了眨眼站在原地,满脸的不解,“智商?”
“就是你的智慧。”张阳揣着手继续走着,“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来着,你觉得阿史那杜尔会有封赏吗?从表面上来看他这一次入狱是因为他的战马吃了庄稼,而我们外交院网开一面放了他,至于他出狱后,在外面所作所为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一旦突厥的战事结束之后,不论将来的西突厥是谁来主导,阿史那杜尔作为雇佣的一支孤军,他两边都帮,还漫天要价,你觉得谁会放过他?”
“未来主导西突厥的人会以祸乱西突厥的罪名在天可汗面前告状。”
许敬宗小声道:“那我们是否要替他求情。”
张阳笑道:“你觉得呢?”
“莫……莫非……”
几滴雨水落下,街道上的吆喝叫卖声戛然而止,人们纷纷挑地方准备避雨。
又有一些冰粒落下,今年的第一场冻雨都要来了,还没到十月,寒冷就从北方席卷而来。
张阳迈着脚步朗声道:“为了大唐的富强。”
见许敬宗站在原地,张大象低声道:“老许,你怎么了?”
许敬宗回了回神,“为了西突厥的人心归附和安定,西突厥会希望让阿史那杜尔去死。”
街道上的人群朝着两边的屋檐走去。
张阳的身影已经在人群找不到了。
俩人还站在原地,许敬宗突然又笑了,“如此,张尚书才能成为一个大人物,成为朝堂的中流砥柱。”
不知道许敬宗从先前的沉默和诧异这么快又变得释然。
张大象时常搞不懂许敬宗在想什么,也想不明白张阳的种种行为,心中唯有一句:为了大唐富强。
为了大唐富强,张大象也愿意在外交院任职,在六部中的位置都一样,都是为了社稷。
而且不像其他六部按部就班,外交院决策灵活,人手任用广泛,收复西域建设安西都护府这种事情,要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先前跟着张阳也是因为父亲交代,所以诸多无奈就咽下了。
当下张大象能留在礼部给张阳做事,也全凭心中的一团火,这团火烧着的就是为了大唐的富强。
这两年以来,一直如此。
城门贴着告示,贞观九年春季五月再开科举,这件事让长安城的很多读书人彻夜未眠,上一次科举之后落榜读书人有的留在长安城,想要找一份活计,想要在长安留下来。
等待着下一次的科举,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第二次的科举来得如此之快。
长安城再一次有了称颂当今天可汗的声音。
阿史那杜尔在驿馆吃了一顿饱饭,也没有打算先休息一天,换上衣服便走出了驿馆。
第四百三十六章 多事之秋
当天下午就走出了长安城。
他回头看了看眼前这座大城,这一次没有人尾随自己,也没有人拦着自己。
阿史那杜尔骑马来到跟随自己的突厥勇士所驻扎的地方。
还有一些人等在这里,也有人早早就离开了。
大家喜极而泣,还以为铁勒再也不会回来。
与这些人说了这一次的安排,阿史那杜尔一刻都不想在关中地界久留,用了半个时辰收拾这里,便带着自己的人上路,朝着西突厥的方向而去。
上一次长途跋涉去了西域,这一次同样也要长途跋涉前往西突厥。
一路上可以看到陇西而来的官道上,有一架架马车连成排朝着东面而去。
这些马车装着不少货物,堆积起来足足有一人高,都用黑色皮革包裹着,这也是为了防止雨水浸湿。
冻雨带着冰粒打在脸上生疼,阿史那杜尔带着人骑着战马跑出了三里地,身后依旧没有人追来。
让他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这一次好像自己真的自由。
但在看到押送货物的人除了卫府兵马,还有一些穿着是高昌人特有的。
这一刻阿史那杜尔明白了张阳的话,只要外交院一句话,高昌人一样可以追杀自己。
当初在西域一战,他就体会过这些高昌人的厉害,这些人不像是散兵游勇,其打仗的方式更像是关中兵马。
长安城的另外一边,领军卫的校场上。
十三岁的李恪时不时就会拿出姐夫给的练兵之法反复看。
上面所写的只有寥寥几句话,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难道姐夫这些话当真没有玄机?”李恪自言自语着。
眼前还有十五个兵卒整齐地站出一排,他们就这样要站半个时辰。
李恪心中无奈这是尉迟恭将军给的人手,想要自己练兵,能给的兵卒只有这些。
而这些人也是各个队正挑选出来最差的人,高矮胖瘦都有。
“他们都把我的目标当成儿戏。”李恪心中闷闷不乐。
目光扫视一圈眼前的校场,李恪又看到程处默小将军,带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来到校场。
“我不要来这里。”李孝义大声道。
“要做一个好汉,就要经过卫府历练。”程处默提着他走入校场。
李孝义不服地挣扎着,“我要跟着你,我不要和我哥一样当个成天不管家里的人!”
李孝义的哥哥是李道彦。
李道彦那时征讨吐蕃一年没有管过家里,李孝义也正是逆反的年纪,成天就跟着一群半大孩子打架。
这小子愣是在孩子中打架出了名。
当初与张阳在东市街头看到他,程处默便对他挺中意的。
至少他不服输,每一次都要折返打回来的性子,很是不错。
先锻炼锻炼以后也是一条好汉。
程处默把他丢在地上,正下着冻雨,李孝义打了个滚,沾了一身泥。
他站起身推一把程处默,愣是没有推动,“我要跟着你,我不要进卫府。”
程处默蹲下身看着他,低声道:“你哥现在是将军,这样他才能护着伱们长大。”
李孝义又道:“我不用我哥护着,我能打架。”
这小子性子很硬,程处默看向远处的蜀王走来,躬身行礼,“蜀王殿下。”
李恪此刻穿着甲胄,又看向与自己一般大的李孝义,“身为男儿入卫府当是骄傲才对。”
李孝义的目光瞪着,也没有行礼,“我就不入。”
李恪又道:“我父皇说过,从卫府走出来男儿才算是好汉。”
“你是好汉吗?”
“当然。”
“你要跟我打一架吗?”
李恪听到他的话,脱下了自己的甲胄扔在一旁,卷起衣袖朗声道:“来!”
李孝义二话不说冲上前就是一拳。
李恪猝不及防,鼻子中了一拳,随手拉住对方的手,一脚将人绊倒。
李孝义也不服输,拉住对方的衣衫。
两个孩子都倒在了泥地中,正打着滚。
程处默饶有兴致地看着。
等到这两个孩子都没有力气了,李孝义吃力地站起身,“算你有点本事,我叫李孝义。”
李恪拱手道:“李恪。”
“等我练几天,下一次我一定打到你服气。”
李恪站起身的模样板正许多,重新穿上甲胄又道:“奉陪。”
蜀王殿下自小在军中长大,身上行伍气很重。
李孝义就不同了,跟着地痞闲汉打架多了,身上缺少的正是卫府中的那股正气。
程处默心里想着,这小子要是再这么胡混小去,那就真拉不回来,以后就会是个走街串巷的闲汉。
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宗室子弟。
“李孝义,你要是能够在领军卫练上三年,就让你跟着某家,你要是经不起这三年,以后走出去别说认识某。”程处默喝问道:“听到没有。”
李孝义擦去脸上的泥眼神坚定,“你要言而有信。”
程处默笑着拉过他,“三年一到,我就来接你。”
“说定了。”
……
李恪狐疑地看着这一幕。
程处默一直带他来到中军营帐,李大亮就在这里,平时都是尉迟恭将军是这里的主将,不过他还要管着左武卫,并不会经常来这里走动。
副将李大亮便一直看管这里。
当年李大亮也是一方兵曹,败给瓦岗军之后便投效了李渊,之后又是平定王世充之乱的一员。
是能够统领一方将领的大将。
当年的旧人现在还掌握着兵权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一个月前刚刚从西域回来,便被任命在了这里。
见程处默提着一个孩子走入营帐,李大亮不解道:“这是做什么?”
程处默放下李孝义,“他是李道彦的弟弟,叫李孝义说是要来投军。”
李道彦一家几兄弟都是当年李神通的儿子。
想到这一家子李大亮又是一阵头疼,这是最难应付的一家子,好歹他们的长兄李道彦有出息,能够征战吐蕃立下奇功,那时候在吐蕃也与李道彦共击松赞干布。
“投军?”李大亮笑道:“军中不收这种毛头小子!”
李孝义不服气道:“蜀王殿下都能在军中,我怎么不能。”
这小子执拗的脾气,让李大亮倒吸一口凉气,一看就是一个难对付的小孩。
李大亮又道:“投军先去长安城找兆尹登册造案,再交由兵部,让兵部安排,不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李孝义抬眼看向程处默。
此刻程处默也愣住了,没读过什么书,哪里知道军中的规矩。
李大亮依旧坐在悠然自得喝下一口茶水,嗤笑道:“小子,半大不小不懂规矩。”
李孝义一咬牙单膝跪地,“不能入军,我就不能跟着处默大哥,还请大将军收留,只要三年就够。”
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还有这般决心。
倒是让李大亮动容,他放下茶碗,“军中缺洗衣裳和整理兵甲的仆役,干一些杂活倒不用去长安城报备,这些杂活你可愿意做?”
李孝义回头又看程处默,“我可以!”
李大亮这才点头,“来人。”
帐前两将士走入躬身道:“末将在。”
李大亮颔首道:“把这个小子送去干杂活。”
“喏。”
“我叫李孝义!”他还是不服气道。
等人离开,李大亮还看着程处默,“我说你家老货平时不管着你,你来还往营中带小孩子,你是何意思?”
程处默琢磨着,“他是个好苗子。”
“军中兵卒不敢得罪你,老夫看在你家老货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军中重地不是谁都能进来,只此一次,还有下次便是军法处置你。”
程处默拱手道:“家里还有些酱牛肉没吃完。”
此话一出,李大亮啧吧嘴,“他们都说你瓜,老夫看来也没这么瓜。”
“回长安就让人送些酱牛肉到大将军府上。”
李大亮点头,“老夫知道了,这个小子会多照看一眼,你且回去。”
“喏。”
程处默走出营帐,见到蜀王李恪带着几个兵卒一板一眼地练着什么。
“一二一,走!”随着李泰一声声高喝,十几个兵卒歪七扭八走着道,看着甚是好笑。
怎么都练不好,气得李恪又是声声呵斥。
程处默看着直摇头,便走出营地。
长安城,大理寺内,原本以为又是清闲的一天,此刻褚亮心情不是太好,因为十几个长安城的闲汉被抓入了大理寺内。
清闲是没有了,眼下只好应付。
大理寺无事可干是最好的,三省六部九寺中也唯有大理寺,大理寺越是空闲,陛下越满意,说明长安城的治安很好。
可眼下十多个闲汉被绑着带到眼前,这情况狠狠地抽了褚亮一巴掌,人过中年本想着清闲过着日子,等着养老。
看到事到了眼前,心中一阵烦闷。
“这些人都犯了什么事。”褚亮不耐烦问道,眼看是快要下差的时候,这种时候有案子要审,想到这里心烦更甚。
带来人的官兵递交上三两卷竹卷,“都写在这上面了。”
褚亮仔细看着,面色不由得凝重起来,再看眼前这些个被绑着的闲汉,一个个耷拉着脑袋。
“这是谁送来的?”褚亮问道。
“来人没有多说,只是说了自己是长安城普通群众,还说见不惯这些歹徒逍遥在外。”
褚亮面色阴沉,长安城的人都是知道的,有这么一伙成天买红烧肉的人。
红烧肉买得便宜,甚至是半买半送。
而且还喜欢锄强扶弱,帮助他人。
他们的名声一直很好,而且苦寒人家更愿意吃红烧肉果腹,有肉有黍米饭也能吃个饱。
就这么一帮人,看着也是闲散,官府又不好多管,以免被人指指点点。
多半就是这些人干的。
褚亮心中有了算计,看着卷宗上所记录,这些人就是在邙山附近行凶之人。
“这上面所写的事情都是你们做的?”
几个被绑着的人点头。
褚亮站起身道:“谁把你们绑来的。”
这些人神情惶恐,“他们昨夜入了我们家中,把我们毒打了一顿,还拿走了我们所有的钱财,还让我们认罪画押。”
“是什么人?”
“不认识。”
“不认识?”
“我们真的不认识他们,在长安城混迹这么久,各路闲散都有结交,那些人看着面生,不像是长安城的人。”
褚亮呼吸沉重,意识到事情不简单,“一家五口人命都是你们杀的?”
“是!是我们杀的。”
“这就认罪?”
“我们要是不认罪,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也不想死,在大理寺还能活一些日子。”
褚亮坐回自己的位置,喝道:“什么时候杀的,为何杀人!怎么杀的,一五一十都说清楚。”
刚要开始审问,又一个文吏匆匆走来,“褚少卿又出事了。”
“说。”褚亮瞪着眼前几个凶徒,正有气没处撒。
“灞上一处庄院昨晚被人洗劫了,御史台的徐御史带着人一早就过去了,与灞上县丞一起查问了事情的来由,在庄园内发现了一些东西,还审问了一番,这件事县丞那边是管不了了。”
褚亮惊疑不定,“是何意思?”
来人放低语气,俯身讲道:“事涉户部尚书,在其庄园发现了来往账目与信件。”
褚亮刚想惊呼,又作镇定咽下去,他扶着额头面色犯难,“人到哪儿了?”
“就快到长安城了。”文吏小声道:“少卿,这件事我们大理寺管不管?”
事情涉及户部尚书,那就不是小事了。
还有御史台的人,说不定魏征都会来过问。
“彼其娘之,让不让人好好做官了。”褚亮暗骂,咬牙切齿,“管!大理寺不管谁管。”
说完话褚亮又觉得不对,“我先去见陛下。”
说完话还是觉得不对,他又走回来,“你刚刚说是哪个御史?”
文吏又道:“是徐御史,就是检举颜师古的那个。”
褚亮再次镇定下来,“等人来,老夫与他一起去见陛下。”
本来就是暂代少卿之位,没准备这么多,事涉命案自然不能怠慢。
长安城东市的一处小巷,家中,张阳正在和媳妇下棋,王婶正在一旁讲述着。
“多事之秋呐。”李玥有感而发。
以处默现在势力,要查也简单,顺着长安城各路闲散地痞一个个盘问,用发生命案的日子与大概时辰,对照行程加上盘问,互相交代顺着藤摸到瓜。
“听说处默手中有个很擅长审问的家伙。”张阳低语道。
第四百三十八章 拿人
(章节序号错了,不影响阅读)
风依旧很大,李玥收紧自己的衣衫皱眉道:“终究还是夫君赢了。”
张阳收拾棋盘,下象棋的时候媳妇的注意力不集中,现在怀着孩子,对她的学习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县侯还需要做什么吗?”王婶低声道。
“不用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朝中。”张阳拿起搁在炉子上的水壶倒上一碗热茶。
王婶闻言退到院外。
杨婶拉着一架车而来,车上装着几个箱子,“县侯,公主殿下这些都是处默小将军让人送来的。”
李玥一手抚着自己的孕肚走上前端详看着,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入眼的是一整箱的金块与银饼。
“这么多……”
媳妇的眼睛在冒星星伸手拿起一块金子,“夫君快看,好多金子和银饼。”
张阳点头道:“怎么送我们家来了。”
杨婶回道:“说是程处默小将军那边不敢收这些银钱,就让人送到了巷口。”
心中犹豫好一会儿,李玥抬首看向夫君。
张阳点头道:“就先放在家中。”
李玥拿了几块箱子上方最大的两块银饼收入怀中,眼疾手快。
小财迷三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她还有些贼贼地看看小巷两边,对院子唤道:“小武小慧,拿铲子挖地。”
徐慧回头看了一眼,又望向小武,“挖地是做什么?”
小武手拿着一把铲子,“埋银钱。”
张阳将一箱箱的金饼银饼搬入家中,李玥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其中两箱金饼,三箱银饼,还有三盒东珠。
她孤疑来回走着,“哪来这么多银钱?”
王婶回道:“士族门第需要在朝中安排喉舌,来左右朝政,还要收买官吏,唐俭那次安排儿子的官位,那时候卢承庆确实没有收颜师古的银钱。”
见李玥看向自己,张阳尴尬笑笑。
王婶又道:“颜师古在朝中安排官吏收商贾权贵们的银钱,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士族介绍,而商贾收买了士族,士族写书信递交给了卢承庆,所收银钱大多都到了卢承庆的庄院中。”
“县侯一开始没有想错,徐御史从头到尾找不到症结所在,也找不到确凿的证据,只是因为事情没县侯所想这么简单。”
“颜师古其人是士族捧出来的,他也不过是士族人中的一个棋子而已,真正收受商贾权贵银钱的是卢承庆,而不是颜师古,当然颜师古确实少了古物和银钱。”
李玥思量着,“所以夫君以为卢承庆收了颜师古的银钱?实则是卢承庆让颜师古收了小部分的银钱,而在唐俭这件事上不过是卢承庆顺带而为。”
张阳坐下来扶着额头,眼前如此多的财货放在眼前,真相就是这样,谁能想到一查查出这么一大笔银钱。
她思量完,“这些银钱中还有不少是士族用来给朝中安置喉舌,准备用来收买朝中官吏的,其中还有一部分是各路商贾权贵用来买举荐名额的银钱?”
王婶点头,“确实如此,具体有多少,怎么花用都有账目,现在账目就在御史台手中。”
李玥苦笑道:“朝中用度时常紧张,豪强藏富何止数万贯,实在是可笑。”
当年天下大乱,李渊坐稳皇位之后,天下诸多势力重新洗牌,越有权势的人越容易得到前隋所留下的巨额财富。
士族的积累比预想的还要多。
李玥小声道:“夫君,我们在洛阳的白糖生意一定要赚很多很多,赚走他们所有的银钱。”
想想也是气愤,只是查了一处庄院就有这么多银钱,一想到这些银钱都要用在朝中,这些人到底是要把朝堂渗透成什么样子。
对世家来说,这些银钱可能只是九牛一毛。
把银钱花出去又如何,只要这个世道不变士族还能够掌握着绝对的话语权,他们对读书人的控制依旧不会减弱,而这些银钱也终有一天可以收回来。
多好的算盘,多划算的买卖。
用金钱来换取权力,是最划算的。
张阳抚着她的发髻点头。
“银饼倒是方便,这些金子放在家中一时间也拿不出手。”李玥还有些烦恼。
俩小丫头在院子挖着坑,还显得有些吃力。
张阳拿来一旁的大铲子,双手持着木柄,铲头放在地上,一脚踩下沉入大半,手再一压挖起一大片土。
俩丫头眨巴眨巴眼,惊叹于老师的力气。
有样学样,徐慧和小武用着这样的方法,意外地发现这样一来省力很多。
长安城内,徐孝德带着一群人来到大理寺,数十人站满了大理寺的正堂。
天色就要入夜,程处默坐在大理寺门前等待着这一次的结果。
又过半个时辰,徐孝德和褚亮一起走出大理寺急匆匆朝着承天门而去。
程处默看了一眼大理寺内小声道:“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门吏回道:“说事关重大,还要去禀报陛下,这些人就先收押起来了。”
程处默了然点头,就当是看热闹多看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朱雀大街,距离明德门较近的安义坊,此刻有一伙人正站在街道旁谈着话。
刚下了早朝时,卢承庆就收到了消息急匆匆收拾细软,准备离开长安城,这要是对族中的长辈交代自己还能保住一条命,顶多只是被数落和责罚。
可要是落在李世民手里,这条命多半是保不住了。
距离城门已经很近了,卢承庆让家仆拉着细软的家仆加快脚步。
只要出了城藏匿一些时日,再改道去范阳,朝中便不能再拿自己怎么样。
眼看明德门近在咫尺,一群壮汉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卢尚书,你带着这么多细软出城要做什么?”
对方拦着路,卢承庆的目光又扫了一眼四周,“尔等这是要做什么!”
“我们不做做什么,只不过卢尚书今天是出不了城了。”
卢承庆想要改道从另外一边走去,又被一群人拦下,这些人看着模样就是长安城的地痞闲散。
“你们都是什么人!”一直以来严肃持重的卢承庆奔溃地歇斯底里大喊着。
惹得周围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不多时一队兵马朝着这里跑来,李君羡亲自带人围上,“卢尚书,去一趟甘露殿,陛下召见。”
卢承庆此刻咬牙切齿浑身颤抖,“老夫家中有急事要出城一趟。”
“陛下有旨现在就去。”李君羡挥袖道:“拿下!”
卢承庆苦涩地笑着,此刻也不再挣扎了,任由这些人押着走向承天门。
程处默在朱雀大街边上来回走动着,看到卢承庆被一队官兵押着走入承天门,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这两天的安排也算是有个着落了,他走到一个买红烧肉的贩子前,这个贩子就是红烧肉帮中,少有的几个能够与之直接见面的人。
“卢承庆已经被押入宫中,让兄弟们都可以歇息了。”
“喏。”
程处默迈着疲惫的步伐离开。
雨水下了两天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程处默疲惫地走入家中。
“小子,过来给牛将军倒酒。”
听到家中老货的话语,程处默只是摆了摆手,没有搭理。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便一头栽倒睡下了。
此刻宫中来来往往的官吏众多,卢承庆终究还是出事了,一时间朝野震动。
这个夜晚有不少人失眠。
张阳早早睡醒给一家人准备好早饭。
小武徐慧给小熊喂着饭食,小熊也不抗拒徐慧,倒是现在两个丫头和一头熊,可以一起玩藤球,让自家的院子里热闹不少。
李玥给夫君穿上官服,“夫君早去早回,听说有一批木材到了骊山,我们一家人去村子里看看。”
听着话,见碗中剩下一只包子,不能浪费。
张阳拿起肉包子一边吃着走出家门。
雨水虽是停了,空气越发寒冷。
踩在还有些积水的路面,寒潮正席卷关中,张阳收紧自己衣衫,冷风吹个不停。
天色还昏暗,整个长安城静悄悄的。
张阳一路走到承天门前,满朝文武也都站在这里,一言不发。
许敬宗迟迟而来,张阳盘算着时辰,想来这个时辰承天门也该开了。
众人也意识到了这点,纷纷低声议论着。
终于承天门有了动静,不过也还是打开了一条缝,从内走出侍卫,他躬身道:“陛下召见郑国公,赵国公,房相入甘露殿议事,今日休朝,还请诸位回各部府衙和往日一样处理政务。”
说完话,这个侍卫走了回去了,众人议论声更大了。
纷纷说起了昨日卢承庆被带入宫中这件事。
张阳回头看了看礼部几人,“大家去忙自己的事情,我还有事情先回家一趟。”
礼部四人稍稍一礼,转身离开。
等在宫门前的满朝文武也都离开了。
张阳走在皇城中撞见了李道彦。
“道彦兄,许久不见了,近日可好?”张阳客气地拱手问道。
“我弟弟去了卫府,李大亮将军让人送口信过来,我一早才知道。”
张阳狐疑道:“你哪个弟弟?”
李道彦板着脸,“李孝义。”
要说长兄如父,李神通过世得早,留下这么一大家子,李道彦身为家中的大哥,自然要看着这家子兄弟。
有了军功便能够在军中立足,这也是他当初前往西域的目的。
“和我有关系吗?”
“我觉得和伱有关系。”
觉得?张阳揣着手倒吸一口凉气,“道彦兄,这话不对吧,你不能就觉得,你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吗?”
“长年征战的经验,直觉很重要。”
“经验是经验,这不能一概而论。”
“听李大亮将军派来的人说是程处默带着他去的军中。”
“处默做的事情,应该找他。”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你与处默小将军关系莫逆,是生死之交。”
张阳挠了挠头,生死之交?程处默身后还站着一个程咬金,以后真要面对什么事情,程咬金这个家伙肯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子。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种事情,他指定做得出来。
张阳放慢脚步,“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当初确实与你弟弟在长安城街头有过一面之缘,处默估计看中这小子的血性了。”
李道彦点头,“孝义虽说胡闹,可他是个很有血性的孩子,可就算是要他带去军中,至少与某交代一声。”
“道彦说的是,等我再见到处默一定好好数落他,下次不要这样了。”
“家里只有这么几个年纪小的弟弟,不能有下次了,进了卫府就上阵打仗,不是儿戏。”
“道彦兄说得是。”张阳一句又一句地应付着。
“当初军中的事情都听说了,苏定方也与我说了事情的来由,别人这么看我不在乎,你还是某的好兄弟,当初的人情到现在也还记着,如需帮忙,只管招呼在下。”
“道彦兄言重了。”
“你也放心,苏定方只与我一人说了事情的始末,别人不知道。”
要说怎么就不想和卫府的人来往,尤其是军中的卫生条件,简直不是人。
而且军中风气养出来的人,说话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该说什么就是什么,往往表达能力没有文官这么好。
走出朱雀门,来到朱雀大街,张阳又道:“在下就先回家了。”
李道彦板着脸点头。
世间浩然正气长存是最好的,坏人伏法神清气爽。
今天的早朝是上不成了,趁着时辰还早,正好去东市街头。
东市的集市比之往年更热闹了,人群也更多了。
这两年迁入长安城的人口越来越多。
“小张,婶婶这里有新鲜的肉干。”
听到熟悉又带着温暖的呼唤,果然还是集市里的叔叔婶婶一直都没有变化,他们还是这么地淳朴。
张阳凑上前打量。
“看你有些日子没这么早来集市了。”
“每天要上朝。”张阳气馁说着话挑拣着一些肉干,“最近家里的媳妇怀着孩子,总说自己的嘴里没味,正好给她带去就当零嘴。”
“你媳妇有身孕了?”
“对呀,年初的事情。”
“不早和叔婶们说。”一旁卖干货的大叔喝了一句,随即装了一包裹了干枣,“都说生孩子,这个干枣吃了补身体。”
张阳接过干枣摸索着怀中,“叔,多少银钱。”
第四百三十九章 弟子徐慧
“不用银钱,等你孩子出生了来和叔叔婶婶们告一声,带出来看看。”
“人家是做官的,哪里看得上你这些成色这么差的干枣。”
“这么好的成色,谁说差了!”
看眼前的叔婶吵嘴,张阳拿出自己的银钱,付了十文放在铺子上便离开。
肉干和干枣都可以用来当零嘴,张阳拿着钱袋子,一天花用也就只有十五文,这些天省吃俭用还有三十文钱。
集市上有很多的老熟人,张阳又来到一个肉摊,“婶婶,我要一些鸡爪。”
“小张,现在做官忙了,平时收摊的时候都不见你来。”婶婶笑呵呵装了一些鸡爪。
“多少银钱?”
“不用了,这些鸡爪本来也没人要。”
其实鸡爪是很好的食物,偶尔吃一顿也不错。
张阳拿出五文钱,“这钱还是要给的。”
准备回家的时候,还能看到一队队官兵从朱雀大街匆匆而过,看起来是去拿人的人。
李玥教着两个小丫头做题。
张阳看了一眼,媳妇正耐心地给她们指出错误的地方。
人影挡住了阳光,李玥抬头一看诧异道:“夫君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朝中出了一些事情,今天就休朝了。”
张阳把买来的肉菜交给婶婶去洗,再将肉干和干枣拿出来。
李玥拿出一片肉干小口吃着,“好像有些咸了。”
张阳也尝了一口,“有吗?”
“也好,最近总觉得嘴里没有味。”
张阳拿出自己的工具箱,削着木头打算把新家的门窗先做出来。
不多时杨婶走来道:“县侯,徐御史来了。”
张阳闻言抬头,放下手中的木材,朝着院门看去,见是徐孝德正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女儿的背影。
现在徐慧坐得端正,听着李玥讲解题目。
张阳清了清嗓子,“小慧,伱爹爹回来了。”
徐慧回头看去,见真是自己父亲,便站起身迈着小短腿快步跑去,“爹爹。”
她抱着自己的爹爹大腿,几度哽咽。
徐孝德躬身道:“多谢张尚书,多谢公主殿下照顾小女。”
张阳回道:“你不用这么多礼。”
徐慧抱着自己爹爹的大腿哭得鼻涕眼泪横流,她小声道:“公主殿下收我做弟子了。”
“你有没有听公主的话。”
“我听话的,小武可以作证。”
徐孝德还是点头,抬首又道:“张尚书,能否借一步说话。”
张阳给了李玥一个眼神,又把徐慧带入院中。
俩人走入小巷,徐孝德先看了看四下小声道:“朝中又抓了一个侍郎,三个主簿和十余个文吏。”
“我听说这个卢承庆是昨天被拿下的。”
徐孝德点头,“不查一直不知道,一查之下才明白士族为了迈入朝堂他们付出了多少,他们的野心有多大。”
张阳靠着墙站着,一脸凝重点头。
“陛下已经下旨了,查没了卢承庆的家产,并且发往河西做苦役,无诏不得离开,永不复用。”
张阳揣手道:“说来……陛下还是留了他一命。”
徐孝德低声道:“这是赵国公几经相求,才让陛下留了他的性命。”
“当断不断,赵国公还是想着顾全大局。”
看张尚书有感慨,徐孝德又道:“不知道下官想得对不对,张尚书在政见上与赵国公不和是吗?”
张阳摆手道:“哪有什么不和,其实我们都是为了社稷。”
看他嘴上这么说,徐孝德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张阳继续在朝堂上走下去,并且官位节节攀升,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长孙无忌的对手。
要说现在朝堂上谁最有地位,除却武将,文臣一类除了长孙无忌便是魏征,房玄龄。
张阳的性情人尽皆知,此人手段强硬,更是不给对手退路。
可从朝堂人脉来看,长孙无忌在朝堂的势力并不是张阳能比的,俩人一旦出现政见向左的情况,像这样的孤臣迟早要出事。
太上皇李渊已经退下了,高士廉也退下了。
现在朝堂上的臣子皆是陛下信任之人,长孙无忌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高士廉。
高士廉退下之后将人脉都留给了长孙无忌。
而陛下也需要长孙无忌去稳住那些门阀,尤其是陇西门阀。
徐孝德又道:“此次拿下卢承庆说来也是巧,张尚书以为呢”
张阳咧嘴笑着,“发生了什么吗?”
徐孝德低声讲着,“下官先前没有考虑这么多,听了张尚书的话语便离开长安城,去了灞上。”
张阳若有所思点头。
“可是回来之后,下官一直在想,当时天还没亮张尚书是如何知道灞上的事?”
“我啊?”张阳思量片刻,“我在上朝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刚刚进城的热心群众,告诉我灞上的事情。”
从时辰推算,那时候确实城门刚刚开。
要说是凑巧倒也没错。
徐孝德笑着,“可能是下官多想了,张尚书与下官讲过御史台需要改变,不该只是寻常的风闻奏事,现在可以请张尚书细说吗?”
“当然可以。”说话间,张阳看了一眼家门口,徐慧正探头出来悄悄看他父亲。
回过神便对他道:“面对寻常的风闻奏事也就算了,要是继续面对像卢承庆这般的人,御史台是不是无从下手?”
徐孝德皱眉低着头没言语。
“可要是御史台能够用查问之权,并且不受权贵和官阶影响,自然可以放开手去查问。”张阳笑着,“我的建议是御史台有自主的查问之权,并且增派人手,联合群众举报,永远不要小看群众的力量,当我们和群众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力量才是最大的。”
“再者我只是希望御史台有查问之权,不要掌握缉拿之权,缉拿之权可以让兵部和刑部来配合。”张阳又叮嘱道:“万万不可去触碰缉拿,当御史台掌握了罪证之后,便联合兵部与卫府兵马来抓拿。”
“张尚书说得在理,可是为何不能有缉拿之权?”
“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去碰这个。”
说出这些话,张阳心中还是有不安的,因为这涉及一个很恐怖的组织。
张阳不希望这个组织提前在大唐出现。
御史台只能有查问之权,缉拿和查问必须要分开。
“只是可惜了,洗劫那个庄院的盗匪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是吗?还没找到吗?”张阳好奇问道。
“还在查,事涉银钱数目巨大,据卢承庆交代价值十万贯的金子和银饼眼下不知去向,陛下在甘露殿大发雷霆。”
“好不容易有钱可以解决朝政困难,没想到被人半道给截了。”
“是呀,可惜了。”
俩人非常有默契地一起叹息。
“现在这件事交给大理寺在查问,想来得到银钱的人也花不出去,银饼也就算了,那些金子一旦出现在市面上,想必就能找到那伙盗贼所在。”
徐孝德又道:“都说长安城路不拾遗,还有盗匪敢如此明目张胆,这个路不拾遗也不过如此。”
张阳中肯点头,“治安一直都是头等大事。”
见徐慧眼巴巴地看着,张阳又道:“不说朝中的事情了,徐御史要不要先与你的女儿谈谈?”
“也好。”
张阳走回家中,看了一眼徐孝德和徐慧父女俩低声讲着话。
许久之后,徐孝德又把女儿领了进来,“慧儿说想留在公主殿下与张尚书身边学本领。”
徐慧躬身行礼,“还请老师与师父成全。”
李玥笑着牵过徐慧,“在老师家里可见不到你爹爹了。”
徐慧嬉笑道:“爹爹说了,家就在长安城想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
徐孝德再次行礼,“也是不想耽误了慧儿。”
李玥点头道:“嗯,那就让她留在这里,好好学习数术。”
张阳起身送徐孝德出门,“这次之后想必徐御史也明白了其中利害。”
徐孝德点头道:“下官明白,也会记住张尚书所言不碰缉拿之权,联合群众。”
俩人在巷口道别。
眼看天时就要到了午时,今日难得有空闲,在骊山的新家闲置许久也该回去看了看。
张阳做了午饭装入食盒中,一家人收拾了一番准备前往骊山。
小武拉着徐慧的手道:“骊山可好玩了。”
徐慧也是好奇,一路上不停地问着。
走到长安城,张阳正要租马车,却发现眼前这个马夫脸上和身上有了淤伤。
“贵人来了?这便去收拾马车。”
李玥也看出了一些端倪,没有言语。
张阳好奇道:“你这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小人的生意不好,被主家打了,再过一段时间打算离开长安城,找一片田好好过活。”
张阳接过他递来的缰绳,“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或许这里做不成了,换个地方可能会更好。”
“贵人指点,小人感激不尽。”
当初也想过劝他,希望他的步子不要迈得太快。
租借马车本就是一个时季生意,也和长安城的情况有关,一旦过了春游踏青的日子,往后的生意便会差很多。
张阳对他道:“你可以去洛阳找找机会。”
说完话,张阳扶着李玥坐入马车,这才赶着马儿离开。
杨婶策马在一旁小声道:“查问过了,接纳这个家伙生意的人是高履行,他离开之后这笔买卖以后也都归高履行所有了,听说昨夜在摆宴庆祝。”
以自己的地位,不用和高履行相提并论。
这个家伙如今还在弘文馆任职。
当初因为礼部的事情,高履行也在礼部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又闯了祸。
这才会有当初李百药和许敬宗负气出走。
李玥递来一块肉干。
张阳一口咬下。
看夫君的模样,李玥温柔地笑着,“我们家要不要多建设一个房间,等以后丽质她们要来骊山做客,要给她们准备住的地方。”
张阳点头,“骊山行宫这么大,我们可以多建设几幢,我们夏天住在骊山的行宫的北面,冬天住在骊山南面,一年四季换着住。”
张阳一边设想着,“我每个季节换着住,房间地方大,房子多。”
李玥俏目瞪着,“哪有夫君这么住的,谁家这样换来换去。”
“我家这么大,我还不能换着住了?”张阳拦着媳妇坐在车辕上,“我还打算再把华清池好好改一改,比如修建成两个池子,一个用来洗脚,一个用来刷牙。”
李玥伸手拧着夫君腰间的软肉,“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忍受着疼痛,张阳在她腰间挠了挠。
李玥躲闪着又坐回马车内。
杨婶策马在旁,看着夫妻俩人打趣的场面脸上带着笑意。
其实徐慧的底子很好,在读文章的能力上比小武更好。
小武当初还懵懂,是李玥一手教出来的。
而徐慧家的门第,在当年也是望族,经过战乱之后家道中落,就算是这样,也是书香门第。
自小读书识字,她的底子特别好。
小武的逻辑理解能力很好,这也是她能够掌握魔方的原因。
相反地,徐慧的思辨能力很强。
这两个丫头倒是可以互补。
快到村口的时候李泰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张阳拉起缰绳住马,“魏王殿下,许久不见怎么还是这么胖。”
最打击人的话不过如此,李泰眼神带着一些怒意,“父皇让人带口信将本王数落了一顿。”
张阳先是扶着家人下马,小武和徐慧带着小熊先去玩了。
看李泰这模样多半是有正事要谈。
杨婶从马车中拿下一张小桌子,与李玥将食盒中的饭菜端了出来。
看着一盆盆菜,尤其是那个鸡爪。
看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张阳接过婶婶递来的凳子坐下,“魏王殿下也坐下来用饭吧。”
李玥盛好了稻米饭,今年新收的稻米特别香。
“我要减肥。”李泰迅速扭过头。
“减肥也要适当改善伙食,一天天吃菜叶子人会吃出病来的,我还是建议魏王殿下坐下来用饭。”
李玥也道:“坐吧,用饭。”
听到皇姐的话语,李泰这才听话坐下,拿起一只鸡爪便啃了起来。
“减肥也要适度,可不要把自己饿出病来。”
“我知道,我吃菜叶子都是带着肉沫的。”
第四百四十章 天可汗的作风
李泰啃着鸡爪口齿不清地说着,“就是这几天没有一顿想要的饭食。”
婶婶夹了一些菠菜放入李玥的碗中,菠菜都是自家种的。
李玥慢条斯理地吃着饭食,目光看着远处的田地,粮食都收上来了,现在看起来田地空荡荡的。
大快朵颐了一番,桌上的菜已经所剩无几。
还剩一盆菠菜,张阳夹起一根自顾自吃着。
“姐夫,那人已经前往洛阳了。”
张阳吃着饭菜点头,“银钱上还够用吗?”
李泰点头,“够用,到现在为止只有五个人上钩,而且他们买的白糖都不多,我都让我的那几个侍卫加紧做白糖了,岭南的蔗糖今年又送来不少。”
看姐夫如此镇定自若,李泰擦了擦嘴,“听说卢承庆被抓了?”
“人证物证都有,还背着一家五口的人命,刑部都不用审了。”
“来年科举在即,正是整顿吏治的时候,出了这等事情父皇一定气坏了吧。”
“其实也不见得是坏事。”
李玥把碗快重新放入食盒,再回头一眼,俩人带着小熊已经在村子里了,小武在给她介绍着村子的事物。
对徐慧来说骊山就是另一片天地。
张阳起身先带着媳妇去见见孙神医。
“孙神医,今天倒是清闲。”
孙思邈正悠闲地躺在躺椅上,嗮着阳光。
他吃力地坐起身子行礼,“见过县侯,公主殿下。”
先是盘腿坐好,孙思邈给李玥诊脉片刻,“如若老朽估算没错,来年一月间多半是孩子出生的日子。”
“当真?”李玥好奇道。
“贫道也只是估算,脉象很稳定,公主殿下的气色也很好。”
“多谢孙神医。”张阳又是问道:“我们平时生活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孙思邈抚须道:“倒也没有特别的,避生冷,每日要有走动,只要公主殿下身体养好,生孩子的时候才有力气。”
李玥暗暗记下,“我还要给夫君生好多孩子。”
她自言自语着,这也是她的目标。
孙思邈笑道:“要多生孩子,那便要注意身体,切莫着急,公主殿下也还年轻,有了第一个孩子,四五年后再有第二个才是最好。”
李玥盘算着,四五年后夫君和自己都二十有六,也还是壮年。
“莫要叨扰贫道养神,县侯与公主殿下自便。”
说着话,孙思邈这怪老头又在摇椅上躺下来,享受着此刻的温暖。
“关中难得晴朗,过了这些天便是隆冬时节,眼下当该享受着这份温暖才是。”李玥低声讲着。
孙思邈摆着手就当送别。
李泰快步走来,“欧阳询老先生和皇爷爷住在一起,我带姐夫皇姐去看望。”
村子里的老人家越来越多了。
走过田埂,便是村中新建房屋,门前有三两侍卫和侍从守着就是李渊的房子。
他这个时候与欧阳询一起执笔正写着字。
夫妻俩没有受到侍卫的阻拦,走上前仔细看着。
“皇爷爷,人来了。”
李泰的话语打断了两位老人的雅兴,欧阳询看见张阳夫妻便摇头叹息,“可惜老夫英明一世,竟然上了你们夫妻的当。”
张阳咋舌道:“老先生此话不妥,事情是魏王的殿下所为。”
“魏王殿下都说了,这件事是你张阳指使。”欧阳询放下笔漫不经心讲着。
张阳脸上的笑容凝固,缓缓扭头看向李泰。
今天的风倒是停了,天气也算是温暖,李泰笑得很是可爱,一副充满了童真又天真无邪的样子。
像极了老实人家的傻孩子。
别看他现在老实,其实在魏王殿下人生中这段并不漫长的青葱岁月,写满了是是非非。
欧阳询目光扫了一眼村子里的风景,“魏王殿下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怎么能想出这等计策,老夫盘问之后才知这些都是你的安排。”
百口莫辩的感觉很难受。
真该趁着这小子还小的时候,把他掐死。
看在小胖子还是自家摇钱树的份上,暂时先忍了。
“罢了,就让外面的士族中人去议论吧,这些天有不少人来信说是老夫被你软禁在了骊山。”
张阳深吸一口气,“还有这等事?”
欧阳询老先生在士族中的威望自然是不小的,但凡老先生有什么动向,肯定备受士林中人关注。
“老夫对外送信出去了,说是来骊山暂住几日。”
“难不成世风日下,他们还打算围攻骊山不成?”
“那自然不会,这些人只会将你张阳名讳传遍大江南北,将你编排成一个无恶不作的人。”
李渊还在端详着自己写出来的字,“朕的这些字如何?”
看李渊写的正是武德二字。
也不知道老人家是在告戒人要讲武德,还是在纪念他的武德一朝。
真是年纪越大的越喜欢在话里带着一些玄机。
又向老先生和太上皇行礼,张阳解释道:“我是诚心希望老先生来骊山养老,我们骊山的空气环境都是最好的。”
欧阳询望着骊山道:“看此地风景,确实能够让老夫忘却人间琐事,是个好地方。”
张阳带着媳妇离开的时候,李泰这小子还故作好学的模样,向老先生请教书法。
“魏王殿下人不大,倒是会栽赃我了。”
李玥捂嘴笑道:“骊山要建设,我们的印刷术虽有老先生字帖,可那终究只是临摹所用,要是老先生能够亲自指点一二,印刷术便能更上一层楼。”
正要走上骊山的石阶,转眼又看见小武和徐慧骑着小熊,正追赶着村子里的一群娃娃。
看她们嬉笑模样,好不开心。
宫里,李世民听着褚亮禀报卢承庆事宜之后的安排。
“陛下,郑国公与徐御史求见。”
听到话语,李世民沉声道:“入殿。”
褚亮只好先停下自己的禀报。
魏征和徐孝德一起走入甘露殿中,递上一份奏章。
太监将奏章递到李世民的桌桉上。
这两天做皇帝的也没有睡好觉,本就过了秋天火气重,想着到了冬天可以好好休养。
没想到又出了卢承庆的事情。
打开奏章看着其中的内容,李世民颔首道:“御史台希望加大查问之权,还要联合坊间一同检举?”
徐孝德躬身道:“陛下,此次卢承庆的事由能够看出查举之权示弱,若加强查举之权便能约束官吏,寻常官吏也就罢了,尤其是有大族背景之人,想要查探会有诸多阻挠,张尚书给下官启发,这便与郑公商量。”
李世民放下奏章,神情凝重,“郑公以为呢?”
魏征先是行礼,朗声道:“陛下,可以尝试。”
又是张阳,还是他!
从他回到朝堂来朝上,朕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那小子满脸笑容的模样浮现脑海中,想象着将他吊在承天门,碎尸万段的模样。
“那便试试。”
李世民喝下一口祛火的苦茶,再看褚亮,“大理寺继续追查那些银钱的去向,定要将那帮盗匪抓出来。”
在魏征来之前,褚亮正在禀报这件事的情况,霸上那一片哪有什么盗匪出没,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盗匪。
之前抓人来大理寺的家伙早就不在长安城了,走得很干净。
这些家伙提前有安排,一起动手,一起抓人,再是迅速离开长安城。
出了城还要去什么地方找这些人的踪迹。
田间地头?看谁都像是盗匪。
这还怎么找?
褚亮感觉自己这个大理寺少卿做到头了,这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带着忐忑的心情,褚亮走出甘露殿,这也太为难人了,好想现在就回乡养老。
小偷小摸的事情倒也没有,一来就这么棘手的桉子。
也难怪当初程咬金会说长安城妖风阵阵,现在看来此言不虚。
秋日最后的一缕暖风也离开了关中,日子转眼到了十一月下旬,一场大雪落下,繁华的长安城好似就要淹没在大雪中。
在街头巷尾中,屋檐下还有些许人间烟火气。
许敬宗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喝着,“就知道李义府这个家伙办事不行,刚到高句丽就把高句丽王的儿子给打了,这人怕是要坏我们的好事。”
张大象穿着厚实的衣服,头上的官帽戴着正啃着一张饼,正听着许敬宗的满腹牢骚。
当初派去高句丽的人也是他选的,现在人都已经到了高句丽还能有什么好说的,把高句丽王的儿子给揍了,现在还能在高句丽活着算他命大。
也亏得现在高句丽的大将渊盖苏文势力太大,高句丽王还要依仗大唐,也不敢拿李义府怎么样。
张大素急匆匆而来,“泥孰可汗到了。”
许敬宗一口气将碗中的羊肉汤喝尽,整了整衣衫重新戴好官帽站起身。
外交院的三位侍郎走出羊肉铺子,一群外交院的文吏也跟上。
风雪中这队外交院的官吏很是显眼,少许穿着官服还有一些人没穿官服,夹杂其中。
比之六部中其他府衙都是着装正经官服,外交院的这些人看起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
快步走到城门前,许敬宗哆嗦着身子,将身上的雪抖落看向远处的一支西突厥兵马正在风雪中,朝着这里而来。
等这支兵马到了眼前停下,许敬宗走上前看着来人,“许久不见了,泥孰可汗。”
“确是许久未见了。”泥孰翻身下马行礼。
“肆叶护可汗来了吗?”许敬宗把手放在袖子里。
“他不敢来,让一个会说关中话的人来使长安,比我们晚一天就可以到。”
“当初分别,现在一看泥孰可汗瘦了。”
“带了不少果干,给诸位尝尝。”
“不用了。”许敬宗摆手道:“最近朝中在严查我们这些官吏的作风,要是被人知道会落人话柄,这样不好。”
“是……是吗?”泥孰很是错愕。
许敬宗又道:“这雪大得邪性诸位入城去驿馆。”
泥孰用西突厥话招呼自己的人翻身下马一起走入长安城。
张大象冷眼旁观着泥孰与许敬宗之间的谈话,聊得很是熟络,分别一年未见很是亲近。
也佩服许敬宗,不管是什么人他都能这般从容应对,不论是西域人还是吐蕃人,甚至南诏人,他都能与之攀谈,并且什么都能评头论足几句。
众人在风雪中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当初泥孰孤身一人带着外交院的重任与信件离开长安城,一个人长途跋涉回西突厥。
现在他到长安城了,身边还有十余人护送。
以现在外交院掌握的情况,此人在西突厥拉起了一支近万人的兵马与肆叶护对抗。
这种人可不能小觑,外交院不做养虎为患的事情,更不会坐视此人发展下去。
许敬宗客套地带人进入驿馆。
现在驿馆的使者很多,不论是西域的还是突厥的,甚至还有三两个在这寒冬还穿着单薄的波斯女子。
波斯王子在长安都两年了,还是不依不饶地想要援军。
立政殿,李世民和张阳坐在屋檐下看着这场大雪。
殿内是孩子们的嬉笑声,这是徐慧第一次来宫中,年龄相彷的孩子很容易就能玩到一起去。
李世民在冷空气中长出一口气,化作一团白雾,“又一年过去了。”
张阳双脚搁在暖炉边,“孙神医看过了,最快明年一月生产,再迟就要到二月。”
“你和玥儿能相知相互依靠,朕与皇后都很放心。”说着话李世民挪了挪身子,换了一个坐姿,“明年还要准备承乾的婚事,不知不觉孩子们都长大了。”
“陛下不会明年就要把长乐公主嫁出去吧?”张阳冷不丁问道。
“朕还想找个比你更有本事的女婿,现在不打算早早地将她嫁了。”
“嗯,陛下英明。”
“程咬金说最近长安城闹耗子。”
“此话怎讲?”
李世民皱眉道:“那些银钱到底去哪儿?那些盗匪也不见了。”
看来自家这岳父还是对那笔银钱的动向耿耿于怀。
“这件事不是大理寺在追查吗?”
“褚亮昨天要来辞官,朕没准,给他打回去了。”李世民沉下脸喝了口热茶。
这还真是你天可汗的作风,张阳心里暗暗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