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从容到不可理喻
当年天下英雄都已经刀兵入库,程咬金,尉迟恭,秦琼,李靖等当年的英雄好汉也都有了好结果,至少在当年在人们口中当得起英雄好汉四个字。
再也回不去当年的快意恩仇的日子,英雄好汉也有落寞,当年死去的好汉,当年的恩怨在这李世民的大封勋爵旨意下,恩恩怨怨也都入了土。
天下已经太平,这天下也需要太平,当年众人是英雄也是好汉子。
甘露殿的对话还在继续。
李世民狐疑地看着许敬宗,当初和礼部定下约定,也是因为张阳让大唐兵不血刃拿下了河西走廊,也让薛延陀退兵。
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
李世民心头冷笑,现如今张阳都不在礼部了,许敬宗还敢有心与朕提这些?
“你说朝中不干涉礼部事宜,那朕问你。”李世民站起身沉声道:“你能将事情做到何种地步?”
见李世民站起身,许敬宗躬身将姿态放得更低。
看许敬宗沉默了,李世民又讲道:“当初的张阳与中书省有过约定,这个约定也是在将事情办好的话语之前,办不好又如何?”
许敬宗拱手再次深深一礼,“陛下,臣若是办不好,臣愿意剥去官身,听候陛下发落。”
李世民挥袖道:“记住你说的话。”
“喏。”
“退下吧。”
走出甘露殿,许敬宗长出一口气,后襟已经被冷汗湿了一片。
这就是皇帝的威压,生死就在几句话之间。
算着日子鞠文泰也到了长安城,张大象来到长安城前,一队西域人正在朝着城前而来。
慌张地鞠文泰和他的儿子鞠智盛父子两人一起到了长安城城前。
鞠智盛在去年就见过了。
张大象看着年过四十的鞠文泰,胡子已经泛白。
面对高昌西域人,张大象礼貌地拱手道:“见过高昌国王。”
鞠文泰看了看四下,“你是?”
鞠智盛连忙向张大象行礼,也介绍道:“父王,这是礼部的侍郎张大象。”
这队西域人一共有三百来人,此刻的精神面貌都不好。
鞠文泰大喊道:“为何只有你一个人?大唐的兵马何在?”
“高昌王觉得需要多少人来迎接?”张大象澹然地笑着,主要是礼部也没有什么人,自己的弟弟张大素还要坐镇礼部,以免其他人来礼部问话找不到人。
许敬宗又恢复了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子,上一次见了陛下眼下又找不到他。
要不是他的家室还在长安城,张大象怀疑这个许敬宗已经跑了。
鞠文泰大声道:“我要见天可汗!”
张大象回话道:“我们礼部会安排天可汗见高昌王。”
鞠文泰伸出手指指着张大象冷声道:“高昌叛乱,本王还要找你们礼部算账,那个叫许敬宗的人在何处,还有张阳呢?我要将他们剁了!”
听着他的话,张大象闭上眼,“高昌王还请先行休息,之后的事情都会有安排。”
鞠文泰冷哼道:“进长安城!”
见这队西域兵马要进入长安城,张大象上前又拦住道:“高昌王父子可以入长安城,至于这些西域人不能进入长安城。”
鞠文泰龇牙目露凶光先是用西域话骂了一句,然后又有关中话道:“他们都是随行护卫。”
张大象稍稍一礼,“正因为是随行护卫这才不能入长安城,至于这些人只能遣返西域,不然卫府兵马会将他们拿下。”
鞠文泰大声道:“你敢!”
张大象站直身体,“这些事长安城上的兵马会做,就不用高昌王担忧了,还请先进城吧。”
鞠文泰瞪着大眼珠子,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许久,又不好再多言。
带着这父子俩入住了驿馆之后,张大象这才回到了礼部,几日不见的许敬宗此刻就在这里。
“高昌王已经入城了。”张大象忧心道。
“这上面记录的就是高昌叛乱发生的始末。”许敬宗拿出一卷羊皮卷,“这是西域焉耆的人送来,还有一份已经送到了陛下手中。”
张大象连忙接过这卷信件看了起来。
张大素也说道:“中书省也已经让人送话过来,明日早朝陛下就要见高昌王。”
许敬宗铺开一卷地图,这卷地图很陈旧,上面标注着各个西域小国的位置,高昌也在其中。
朝中对高昌肯定在意,不然陛下也不会如此着急见高昌王。
张大象忧心道:“你们说会不会派兵前往西域,如今正是拿下高昌最好的时候。”
高昌地处西域要冲,如果拿下了高昌,大唐也算是在西域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许敬宗一声叹息,终究还是无法像张侍郎那般从容面对。
还没稍稍歇息片刻,李世民的召见又来了。
许敬宗拱手道:“这一次还请大象兄去见陛下,下官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准备。”
张大象站起身,“也好,万事都要安排周全。”
跟着太监一路走向甘露殿,这是第一次除了早朝第一次在别的时候见到陛下,当初在户部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受。
如今可以感觉到肩膀上有重担。
张大象来到殿前,这才看到殿内有不少人,赵国公,房相,尉迟恭大将军,程咬金大将军等人都在。
“陛下,礼部侍郎张大象到了。”
“进来。”
殿内传来李世民的声音。
张大象低着头进入殿中,殿内还有小声议论,虽说低着头看不见众人的神情,却能感觉到这里氛围很紧张,眼前是陛下,不敢有失礼的地方,在这个时候脑子里出现的都是父亲当初教诲的话语。
“许敬宗人呢?”
张大象紧张得说不出话。
“讲话。”
再次听到陛下的话语,张大象硬着头皮道:“陛下,许侍郎还有诸多事情要安排。”
“若是出兵高昌,礼部以为如何?”
又是安静了许久,张大象感到如芒在背,这个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一定都看着自己,咽下一口唾沫闭眼回道:“陛下,礼部确实商议过。”
“说说看。”
“喏。”张大象又是躬身一礼,依旧低着头,“礼部众人以为如今不能出兵高昌。”
“为何不能,如今数万将士都已整军,何故不能出兵。”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张大象很想看看是谁在说话,可又不敢抬头。
“知节,莫要着急。”
“陛下,末将以为如今正是出兵的好时机,错过这个时机更待何时。”
一阵冷风吹入殿中,张大象脑子一醒,原本僵住的思绪打开,低声道:“陛下,如今吐蕃蠢蠢欲动,薛延陀也只是退兵其实力还在,突厥也才刚刚平定,如果此刻出兵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出兵之时。”
“陛下,臣以为此番话语在理。”房玄龄拱手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看着这个时机错过!”程咬金的话语声又比刚才大了几分。
只是话音落下,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李世民缓缓道:“出兵高昌的事情再议,如今吐蕃还未定,北方虽已经退却实力却也依旧在,朕也有意征服西域,正如你们所言,即便是出兵,也要无后顾之忧。”
现在大唐各个边关势力都还不确定,以如今大唐的实力确实是可以拿下一个高昌,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李世民来说这和拿下一个城池没什么区别。
可正如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的顾虑一样,高昌路远,一带中途出现变故,派出去的兵马就成了孤军。
在西域荒漠中,一旦没了辎重补给,就只能等死了。
见程咬金还要再说什么,长孙无忌连忙抢先道:“陛下,臣以为如今应当派出少许斥候,前去查探高昌,有魏王殿下所献的等高线地形图画法,先去了解西域,再画出地图,等一切就绪再出兵也不迟。”
程咬金偃旗息鼓这才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世民做了决定,不出兵驰援高昌。
长安城东市,张阳正在街道上买菜耳边是李泰的喋喋不休。
“你知道吗?这个鞠文泰一到长安城就对张大象颐指气使。”
张阳买了一些笋……
“你说一个落难逃到长安求援的高昌王怎能如此跋扈,要是本王接见他,一定要将他揍一顿,打到他满地找牙这才罢休。”
张阳又买了一条活鱼,带回家给媳妇炖汤喝。
“希望朝中不要轻易出兵驰援高昌,也该治治高昌王嚣张跋扈的气性。”
张阳又买了一些盐……
路边还有人在拔牙,拿着一把小刀放入别人的口中,用力一掰一颗牙齿就这么拔了出来,场面血刺呼啦。
好粗野的方式,张阳心中感慨,也是这年头没有正经的口腔科大夫。
拔了牙的人用汤药漱口,还给咽下了……
李泰一跺脚拉住张阳衣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魏王殿下,我很忙的。”
“你忙?你整日在崇文殿不是看书就是睡觉,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都多久没有给我出赚钱的主意了。”
“……”
“姓张的!难道我们之间的交情只有银钱吗?”李泰大声喊道,喊话声在整条东市集市上回荡着。
“魏王殿下要不与我回家用饭?”
“好呀!”李泰一扫之前郁闷的神情,屁颠屁颠地跟上脚步,在美食面前暂时可以妥协。
带着李泰回到家中,李玥还在家中跟着王婶练刀法。
一招一式舞得一板一眼。
媳妇也要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只要她决定要做一件事,总能够坚持很久。
也有可能是因为经纬度的算法太难,导致她只能借练刀来宣泄心中的烦闷。
李泰坐在一旁,“好似朝中天大的事情,你都不关心。”
张阳先把鱼汤煮着,“我能不关心吗?你父皇封了一大堆国公侯爵,封走了田地,导致最近粮食价格又涨了,害得我多花了十文钱之巨,真是让人心疼得滴血,天杀的!”
“哼,你都这么有钱了,只是十文钱就让你这样?”
“魏王殿下此言差矣,现在的粮价贵了一成,这个价格等到秋收后才能有回落,寻常人买十文钱的粮食就要多出一文钱,有时候这一文钱也会逼死英雄好汉的。”
“英雄好汉才不会被一文钱逼死。”
这胖子还小,先不和他计较了。
三道家常菜上桌,李泰也平日也不是一个客气的。
李玥安静地吃着饭食,一旁的王婶讲述着最近朝中发生的事情。
李泰嘴里嚼着饭食也讲道:“本王也听说了,说是这一次高昌王的叛乱就是那些奴役发起的。”
张阳咽下一口饭,“魏王殿下,吃东西时不要说话。”
“为何?”
“容易咬到舌头。”
李泰的目光盯着张阳有些不服气,还是选择了安静吃饭,这姐夫明明没什么家世,倒是一堆规矩,以后也一定家规森严。
吃了饭食,看李泰还不走,他正逗弄着小熊。
“它很记仇,你可不要欺负它。”李玥洗着碗快道。
“它还这么小,长大了就不能欺负了。”
你看古往今来的熊孩子都是一样的,给他一点教训他才会知道他犯的错有多严重。
一块肉干一上一下吊着小熊,就是不给它吃。
憨态可掬的模样让李泰咯咯直笑。
终于小熊忍无可忍,伸出爪子抓破了李泰的衣衫。
报应就是来得如此快,张阳喝着茶水道:“要不是它现在还小,如果以后还这样魏王殿下会一命呜呼的。”
李泰站起身把肉干放到自己的嘴中,再一看小熊。
被它的目光盯着,李泰心中发毛,好似真的记仇。
清了清嗓子,李泰开口道:“鞠文泰一到长安城就开始各路言官弹劾姐夫和许敬宗,明日朝堂之上看来是逃不过了,特来知会一声。”
“明白了,多谢告知。”
听到这么随意的答复,这家伙就是一个天塌下来也不会诧异的人,一个从容到让人不可理喻的家伙。
李泰摇头叹息这才迈步离开。
“夫君!有喜鹊!”李玥指着屋檐欣喜道。
“要不抓了?”
“怎么能抓喜鹊!多好的鸟儿。”李玥微笑着,“一定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了。”
“你夫君就要被弹劾了,不大难临头就不错了。”张阳揣着头目光瞧着喜鹊。
第二百三十六章 一身浩然正气
喜鹊在屋檐停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人生起起落落,入朝为官也是起起落落,和皇帝谈谈自由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皇帝要你做官,你不做就是抗旨。
“明天一早我自己去宫里。”张阳喝着茶水道。
“夫君会有事吗?”李玥小声道,神情中还都是担忧。
“不出意外,赶得上回家吃午饭。”
……
第二日一早,夫妻俩吃完早饭,今天的早朝鞠文泰会入宫见李世民,朝中还有言官的弹劾。
“我送夫君到朱雀门前。”李玥勉强挤出一些微笑。
“那到了门前之后你就回家,就算是我身陷令圄,也不要轻易把活字印刷术拿出来。”
李玥用力点头。
张阳看了眼宫门,“你放心,我觉得弹劾这种事情没这么可怕,再者说了我们都准备好了后路。”
“我在这里等着夫君。”李玥语气坚定。
深吸一口气走入宫门,从皇城走入,先进了承天门然后拐过一个小道进入东宫的地界。
太子不在东宫,这个时候应该是去太极殿参加朝会了。
东宫门口还有不少宫女和太监,这些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
张阳苦涩地笑了笑,坏事传千里,文官弹劾的事情瞒不住人,早在早朝之前就有风声传来。
两个东宫的侍卫,看着这个驸马的背影,他正在往崇文殿走去。
“昨日就有消息传来,今日会有好几个言官弹劾驸马?”
“太子殿下如此看重他,高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想来他也该倒霉了。”
“听说此人的八字很奇怪,似乎不适合做官?”路过的太监小声道。
“看来应该是这样的。”侍卫若有所思点头。
……
张阳来到崇文殿前,推开崇文殿的大门,阳光落入昏暗的殿内。
从书架中拿起一卷书,这卷书上写着的是隋文帝以前的生平,北周武帝去世,陈叔宝昏庸,朝中缺乏良臣,当时的隋文帝都处心积虑杀了陈叔宝。
隋文帝的登基之路也是充满了杀戮,又遇到了江南反叛,那时候的杨广还是只是行军总管。
“朝议郎,陛下召见,还请即刻前往太极殿。”
张阳放下手中的书卷,“明白了。”
太监躬身道:“请吧。”
有些像是清算旧账,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李世民心里想要的是高昌,天可汗或许会帮鞠文泰平反,但以后高昌一定会是大唐的。
跟着太监一路来到太极殿前。
群臣都在其中,鞠文泰就站在朝班之后,一旁就站在许敬宗和张大象,张大素。
有些日子没来太极殿了,莫名有些怀念这里。
“陛下,朝议郎到了。”
“进来!”
殿内传来李世民的声音。
张阳迈开步子,群臣就在两侧,走到朝班之前就见到了鞠文泰,眼神无神,气色暗沉,眼眶下发黑,一个被酒肉掏空身子的家伙。
“陛下。”张阳稍稍一礼。
“就是你们!”
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鞠文泰的话语,他尖声道:“就是你们害得如今高昌叛乱。”
鞠文泰指着张阳三人,“天可汗,快将他们砍了,出兵驰援高昌,高昌愿永远支持天可汗。”
这人的手指依旧指着。
被人指着的感受很不舒服,张阳深吸一口气,打算做一个很可能会被责罚的举动。
思量半晌,等不及李世民问话。
张阳抬起一脚将鞠文泰踢倒在地。
“朝议郎休得无礼。”魏征当即喝道。
他被踹到武将这边,程咬金悄悄也用力踹了一脚。
鞠文泰刚想站起身,又被程咬金踹倒在地,一时间好不狼狈。
此刻张阳很想对程咬金竖起大拇指,大将军这个动作很隐秘,要不是自己在这个角度否则看不到他悄悄抬起的这一脚。
动作很小,但可以让他失去平衡,踢的是对方的小腿,不论是角度还是力道都恰到好处,不愧是多年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下黑手真熟练。
鞠文泰回头看起,此刻程咬金闭着眼入定一般,扫一眼武将这一排,一时间也找不到使坏的人,最后目光落在秦琼,程咬金,侯君集三人之中。
张阳连忙行礼,“陛下,朝堂之上,高昌王伸手指着在下,充满了恶意,在下脾气不好,还请陛下见谅。”
“脾气不好?”李世民咬着牙蹦出四个字。
“臣乡野出身,不懂什么忍让,他如此指着我,我没揍他一顿算不错了……”张阳又想了想接着讲道:“就算是我有罪,高昌王也不该这样指着我,我的罪过由陛下惩处,高昌王凭什么对臣颐指气使?”
“我……”高昌王一时间欲言又止。
“陛下,末将认为朝议郎说得对。”程咬金趁机插嘴。
“朕没让你说话。”李世民瞪了一眼。
程咬金又重新闭上眼,话都说了,闭嘴就闭嘴……
“你一个无品阶的胆敢踹我?”鞠文泰咬牙切齿。
张阳站直身体,面对高昌王笑道:“高昌王,就算是你对我们中原任何一个臣民,就算是一个寻常子民,也不该这般颐指气使,不然我们会生气的,你身为外人,应当注意自己的行为。”
“你以为你还是礼部侍郎?凭什么说教我?!”
“我虽然不是礼部侍郎,但我是朝议郎?高昌王知道朝议郎是做什么的吗?”
鞠文泰愣住了,眨了眨眼,又看了一旁的言官,问道:“朝议郎是做什么的?”
张阳解释道:“朝议郎有进谏之权,而且还能通过陈述给陛下提供治国方略,天可汗广开言路,勤政纳谏,是我等之幸……总之我是好人你是坏人。”
“咳咳咳……”一旁的李泰非常讲义气地咳了咳。
张阳又重新躬身行礼,“臣失礼了。”
在满朝大臣前不卑不亢,把鞠文泰说得无言以对,李世民心里多了几分欣赏,心里思量当初他也是靠着这般辩驳之术,就让吐谷浑交出了河西走廊。
“陛下,叫臣何事来着?”张阳狐疑道。
“噗嗤……”一旁的李泰没有忍住笑出声。
李世民坐在皇位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重新看向鞠文泰,板着脸道:“高昌王说礼部方略导致高昌叛乱,此方略是礼部所出?”
“陛下,那方略是许侍郎写的。”张阳当即回话,“不过……”
许敬宗双腿一软,差点跪下来喊冤。
张阳叹息道:“高昌发生的臣都知道的,臣有几件事想要问高昌王。”
鞠文泰鼻孔大出气,眼神带着怒火。
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说不定自己已经死了很多次了,看李世民也没有反对,张阳清了清嗓子,“敢问高昌王,礼部给你的方略好用吗?”
“不好用!”鞠文泰大声喝道:“高昌都已经被那些叛军占了,你们礼部难辞其咎。”
“看来高昌王还是书读少了,没文化真可怕呀,连责任的主次都分不清楚,好在是太极殿之中,这要是在外面您要是被人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的。”张阳摇头叹道:“说话之前还请您用点智慧。”
“你是说我愚蠢?”高昌王双手握拳,浑身颤抖。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您不太聪明。”
“哼!”鞠文泰冷哼一声。
站在李承乾身后的李泰思考着,这个张阳还真是毁人不倦,明明就是在骂他愚蠢,他难道听不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真是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
西域人都这么笨的吗?
李泰眉头紧皱很是不解。
张阳又讲道:“敢问高昌王,当初是不是高昌来朝贺,来向礼部求策以解决焉耆之乱?”
鞠文泰没有反对,沉默不语。
张阳接着问道:“我们礼部确实给了方略,而且高昌也欣然接受了,并且在自愿的情况下,用了我们的方略?”
鞠文泰僵硬地点头。
张阳笑了笑又讲道:“既然一切都是你们自愿与我们何干。”
太极殿内很安静,张阳的话语声在继续,“可以先确定的是,用礼部的方略是你们自愿的,礼部并没有要求你们这么做。”
“其次,在这个方略使用之初是不是效果很好,解决了你们高昌的困难,让高昌的财富更多地向高昌王手中集中?”
鞠文泰还是沉默,没有否认。
方略确实是礼部提供的,至于用不用是高昌自己的事,这话听起来倒是没错,也没逼着高昌用这个方略。
“礼部好心帮忙,出了事你还要怪礼部,还联络朝中的言官弹劾我,弹劾礼部,敢问高昌王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我……”鞠文泰欲言又止。
张阳转身看向鞠文泰,“从此刻起我说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在高昌的,这一切都是焉耆送来的消息,你若否认,我们也可以去问焉耆或者其他西域小国。”
见鞠文泰还是不说话,张阳朗声道:“那么还请高昌王听好了,礼部给的方略一开始效果很好,帮助高昌王在西域商路上得到更多的财富。”
“但您并不知足于眼下,你将更多的西域人打为奴役,通过强买强***迫寻常的西域人成为你们高昌的奴役,好让你可以得到更多的财富。”
“而你的渴求更多,你将数以千计的家庭拆散,众多高昌平民没了自由,整日劳作却得不到任何报酬,正是因为你强征奴役,才惹怒了人心。”
“有了压迫就有反抗,您是一位挥霍无度的国君,因为你的贪念导致及几千上万西域人失去了家园,得此后果是你咎由自取,与礼部何干。”
看着对方从愤怒到茫然的眼神,张阳低下头闭上眼缓缓道:“你现在站在太极殿指责我,指责礼部,想要天可汗处置我也要,还是想要我的性命也罢。”
“这些都不过是你那可怜自尊在作祟,因为你的自尊,不想将这一切过错放在自己的身上,你不认为自己有错,也不承认自己的暴行。”
“你还想要天可汗帮助做主,天可汗要是真帮你的暴行做主了,你觉得西域诸国会如何看待天可汗。”
张阳向李世民行礼,“陛下,臣告高昌王欲陷陛下于不义,还请陛下明察!”
话说完,太极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想着张阳的话语。
一场原本弹劾张阳的朝会,此刻众人都看向了高昌王。
魏征上前一步,“陛下高昌情况未知,如若高昌王真有此暴行,大唐万万不可出兵驰援。”
房玄龄也走上前,“陛下,臣以为应当请西域其他诸国作证,查清楚高昌王是否有此暴行。”
高昌王无力地退后几步,这种事情瞒不了,但凡问问西域诸国,这件事朝中一定会知道。
鞠文泰六神无主地站在原地,张阳的每一句话语像是扎在心头上的一根刺。
朝会最终以李世民让兵部派人去西域查探结束。
散朝之后,李世民坐在甘露殿中,心中反复想着张阳的话语,他看向一旁整理殿内杂物的长孙皇后,“这个张阳给了朕一个向西域立威的机会。”
“又是张阳?”
“如果一切属实,朕身为天可汗责罚了鞠文泰,朕可以收获西域很多民心。”
长孙皇后的动作停了停,这么说来张阳是没事了,便放心的继续整理甘露殿中杂物。
一场针对张阳的朝会,以张阳一番话辩驳结束,礼部没有罪责,张阳也没有罪责。
面对朝堂弹劾,张阳以一种完胜的姿态结束朝会,甚至还倒告了鞠文泰一状。
鞠文泰当即被官兵带了下去软禁。
在群臣的目光下张阳走出朱雀门,已经是正午时分,李玥还等在这里。
看到夫君出来李玥小步跑上前,“夫君,怎么样了?”
张阳牵起她的手,“没事了,我们回家吃饭。”
“嗯,回家吃饭。”
李玥眯眼笑得很幸福。
回家路上被人跟着的感觉很不好受,回头看了眼李泰。
这小胖子丝毫不掩饰他那崇拜的目光。
张阳停下脚步,“魏王殿下是要来蹭饭吗?”
李泰痴痴道:“姐夫,你是如何做到的?”
“其实也没什么,靠的无非是我那一身的浩然正气。”
“一身正气?”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一文钱买下高昌
高昌位于西洲上方,是西域的要道口,位于吐鲁番中心。
拿下高昌就可以给关中进入西域有了一个驻军之地。
忍受着李泰的目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食,忍无可忍,张阳放下碗快,“知道魏王很崇拜在下,但你也不用一直看着我。”
李泰眼里好似有光,“现在满朝文臣武将应该都在议论你。”
“说不定在背后说我坏话的人也不少。”
李泰咧嘴笑着,“那是自然。”
午饭吃完,这个小胖子才离开。
李玥的心情很不错,尤其是一场担忧结束之后,听了青雀说完朝中的事情,内心还有些骄傲。
半个月后,西域送来的消息也到了关中。
高昌王的暴行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将原来过着平静生活的家庭拆散,沦为奴役,让其日夜劳作,成为高昌王敛财的一种工具。
糟践人命这种事情最为被人唾弃。
坊间充斥着对高昌王的谩骂。
许敬宗坐在礼部府衙中,此刻他放空着脑袋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思考任何事情。
跟着张侍郎一路走来太过艰辛,这一路上的起起落落也太多了,时不时就会站在悬崖边上,要不是这一次张阳可以在太极殿辩驳,说不定这一辈也就到头了。
“许侍郎,赵国公来见你。”
听到张大象的话语声,许敬宗抬头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就站在外面,阳光下他的神情带着凝重。
许敬宗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长孙无忌面前,“高昌的事情朝中也已经做了决定,敢问赵国公找下官有何要事。”
“随老夫来。”长孙无忌迈开脚步。
许敬宗皱眉思量片刻也只好跟上。
两人来到皇城的城墙上,城墙往外看去,整个长安城的繁华尽收眼底。
见长孙无忌不说话,许敬宗也闷声站着。
“当初你也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当年的诸位各自有各自的前程。”
听着这些话,许敬宗苦涩地笑了笑,当初李世民还是秦王,大家也都在秦王府任职,你长孙无忌何曾正眼看过我,现在倒是说得好听。
长孙无忌一脸愁容,“老夫想不明白,你为何就要跟着张阳做事。”
许敬宗拱手道:“因为张阳不虚伪,他可以坦然地与下官相处。”
“坦然?不虚伪?”
许敬宗低着头,朝堂上又有几分坦然。
礼部就算是只有这么三四个人,可大家也都是相互信任,愿意把事情交给对方。
可朝堂呢?当初也想过,既然大家都是这样,不如自己也虚伪地活着,为了往上爬谁又不是虚伪的。
许敬宗叹道:“赵国公,下官有句话想要说出来。”
长孙无忌低声道:“你说便是。”
许敬宗释然地笑了笑,“以前下官不明白,现在下官觉得坦然地活着很不错,赵国公不妨也试试。”
听到这句话,长孙无忌的神色冷下来。
又朝着长孙无忌行礼,许敬宗转身离开。
西域的消息不断送往长安。
李世民看着一份份奏章,阿达兰是礼部指派前往高昌帮助高昌王解决麻烦。
一开始也使用了征召奴役的方式,帮助高昌王获得更多的财富。
其实阿达兰对待这些奴人非常地好,善待奴役,而且还能给奴役治病。
更会为了奴役向那些西域商人相谈,为奴役争取更好的优待。
高昌王不比阿达兰这般有善意。
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高昌王变本加厉,原本获得的财富是用来建设高昌,让高昌以后不被焉耆或者西突厥的人牵制。
但他并没有把这些财富用在该用的地方,反而用来给他的富贵日子添彩,整日沉迷酒肉,对奴役的压榨也更狠了。
之后奴役给西域商人干活得不到半点好处,最多只是给奴役足够活下去的温饱。
阿达兰几次劝阻高昌王不要将奴役人数扩大,并且循序渐进,可高昌王不听劝阻,甚至还要挟阿达兰必须征召更多的奴役。
阿达兰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任由事态的发展。
而阿达兰在奴役中的威信也越来越好,反之高昌王对奴役的压迫已经到了一种无可复加的地步。
越来越多的奴役被活活累死。
阿达兰起初并不想带着奴役反叛,可奴役们都有了反意,只要他一声令下整个高昌的奴役都会揭竿而起。
面对这种信任,阿达兰还是一忍再忍,直到去年的冬日正值腊月寒冬,高昌王还在他的王宫中享受酒池肉林。
外面冻死了数百个奴役。
在那一刻阿达兰才真正打算发动叛乱。
一户人家平均有三到五个奴役,这些奴役有的是高昌王让人从外面抓来的,也有一些是西域其他地方逃亡而来的。
高昌一共有人口三万,其中奴役就四万之众,而高昌城的守备只有寥寥三千人。
四万人的奴役一旦反叛,迅速在高昌城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高昌王沉迷酒池肉林之中,疏于城防建设,久久没有增加防卫。
在腊月那天,高昌城发动叛乱,几乎在一夜之中拿下了整个高昌城的守卫,并且上万奴役进入了高昌王宫。
高昌王带着所剩无几的守卫逃离了高昌,自此高昌落入了阿达兰和那些奴役之手。
“这些都是去年发生的事情,玄龄你也看看。”李世民将奏章递给房玄龄。
房玄龄看完这份奏章,“陛下可否还看过礼部当初交给高昌的方略。”
李世民诧异道:“那份方略?”
房玄龄拿出一卷书,“这是大理寺官吏经过审问,高昌王的儿子交出来的,作为物证臣已经看过了,还请陛下过目。”
李世民接过这份方略看了好一会儿,“这份方略写着的不过是奴役的买卖之法。”
房玄龄低语道:“陛下,这份方略确实可以解决当初高昌的燃眉之急,但这份方略也要慎用,高昌王就是没有慎用,这才到了今天这般境地。”
香炉中的麝香还在焚烧着,李世民皱眉道:“这么说来是高昌王咎由自取。”
看了看房玄龄的神情,李世民又道:“又或者说这是张阳提前设计好的,要说张阳给高昌做了一个套,等着人钻进去是否又诛心了。”
尉迟恭和李承乾匆匆而来。
恭敬地递上一份军报,尉迟恭禀报道:“陛下,探子从高昌送来的消息,整个高昌都已经落入了阿达兰的手中,并且阿达兰自命高昌守备将军,统领高昌一切事务,并且那四万奴役就成了阿达兰手中的兵马。”
李世民看完这份军报,“他自封守备将军,西域人也用我们关中的军职?他怎么不封自己为高昌国王?”
尉迟恭安静地站在一旁。
房玄龄低声又道:“陛下,如今是拿下高昌最好的时机。”
李世民把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身后的靠背上,“你有什么看法?”
“陛下,阿达兰带领奴役推翻高昌王的暴行,陛下身为天可汗当表率其有功,召入长安进行封赏。”
李世民听完这些话脸上带着笑意,只要阿达兰能够来高昌就能与其周旋,说不定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高昌拿在手中。
尉迟恭疑惑道:“陛下,臣心中还有一事不解。”
李世民点头道:“讲。”
“喏。”尉迟恭行礼道:“这个阿达兰自封高昌守备将军,可下一个高昌王是谁,原本的高昌王室除了鞠文泰父子都已经死在了奴役的怒火之中。”
李承乾低语道:“或许这个阿达兰也不是那种自命不凡之辈,先以将军之位控制高昌,至于王位要不要拿下,还要忌惮西域诸国,这才只是自封将军。”
甘露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当天下午,一份旨意离开了长安城,是李世民以天可汗之名召见高昌守备将军阿达兰,赐予封赏的旨意。
西域人或许不懂民心的重要,可中原皇帝知道这很重要。
坐在曲江池的张阳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此刻许敬宗的身边还有一个西域人,此人脸上有很多沟壑,瘦得皮包骨头,脸上的印记证明了他是高昌的奴役,也是阿达兰派来的。
“尊敬的张侍郎,还请画押。”这个西域人用不熟练的关中话道。
李玥仔细地看着这份契约。
张阳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并且用指印画押,又拿出一文钱。
这奴役很恭敬地收下这一文钱,又拿出高昌王的印信,“从此,您就是高昌王,以后高昌的一切都听您吩咐。”
张阳拿过契约又拿下印信,用一文钱就这么买下了整个高昌。
一共用了一年的时间,在李玥震惊的目光下,“我们家以后是不是真有喝不完的葡萄酿了?”
这奴役道:“已经备好了数十桶葡萄酿,就在长安城外。”
张阳笑道:“送到我们的封地吧。”
奴役点头,“张侍郎还有什么事需要奴来办?又或者有什么人需要奴去杀了。”
“杀人啊……”张阳感慨着,欲言又止。
奴役回话道:“奴杀人很熟练,一刀毙命。”
张阳咳了咳嗓子,“大可不必。”
“大将军时常说起张侍郎,我们这些奴役能够有今日的反叛也都靠张侍郎的安排,只要张侍郎一声令下,我也可以杀了这里的所有人,并且割开奴的咽喉,这一切都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不用了,不用杀人。”张阳连连摆手。
奴役重重点头,“需要奴干活吗?奴力气很大。”
张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也不用这样,你把酒水送到我们的封地,到了村子给村子里的人,然后你就可以回到高昌,向阿达兰将军复命。”
又拿出一卷书,张阳递给这个奴役,“把这卷书交给他,这是我对以后高昌发展的嘱咐,他看了之后就会明白怎么做。”
向来不懂治理,又不懂经营民生的阿达兰,现在他应该很迷茫该做什么吧,不如先让他好好地打理高昌,并且让他与西域诸国打理好关系,这上面嘱咐的东西也不多。
大唐不会在短时间出兵,高昌暂时无虞,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趁着现在李世民无暇顾及高昌,并且松赞干布也在打怪升级攒经验,突厥元气大伤,夷男可汗不知死活,这片大地最大的几个巨头都顾不上高昌这个小地方的时候,也是加快发展最好的一个窗口期。
过了这个窗口期,李世民绝对会打高昌的旨意,更别说现在就要召见阿达兰。
阿达兰是不会听从李世民的旨意。
只是高昌未来两年内的计划,扩地种棉花,发展经济,交好在西域的“邻里关系”把敌人搞得少少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见到这个奴役拿了书卷要离开,张阳又嘱咐道,“在长安城多买一些中原书籍给将军带过去,让他多看看书,多长点智慧。”
许敬宗小声道:“张侍郎放心,阿达兰的全家性命都在我手里。”
“好好照顾。”
“放心。”
李玥手里这份国契,又不可置信地看着夫君,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夫君手中有个西域小国,高昌成了家里的财产。
整个高昌都是我家的财产。
坐在曲江池,李玥有些晕乎乎的,夫君太厉害了,太幸福了……
回到家中,李玥殷勤地捏着肩膀,“夫君要敲敲腿吗?”
张阳享受着长出一口气,“不用。”
“夫君要喝茶吗?”
“不用。”
“夫君晚上洗澡吗?我去准备热水。”
“我自己会准备的。”
李玥俏皮地眨了眨,“夫君用一年时间买下了高昌,多用几年我们家是不是也可以买下吐蕃了,听说吐蕃有雪山。”
张阳换了一个坐姿,“松赞干布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不好对付,不像鞠文泰这般好湖弄。”
事情好像麻烦了,媳妇看上了吐蕃的雪山。
买下高昌看似简单,事情也有些失控,原本以为需要两三年,没想到这个鞠文泰这么中用,果然是太过谨慎了。
无事一身轻,把挂念在心上的事情办完,张阳每日也可以悠闲地过自己的日子。
从崇文殿离开,张阳又来到礼部。
自从上一次礼部被李孝恭烧了,如今修建完毕变得气派不少,李世民也重新看待礼部的作用。
第二百三十八章 比死更可怕
许敬宗站在门口迎接,“张侍郎要不要进来坐坐,这才新建好没多久,木屑味还是很重。”
俩人靠着墙站着,正好可以嗮到阳光。
学着张阳的模样,许敬宗也把手揣在袖子里,他的心情很好,至少办成了一件大事。
在别人眼里张侍郎或许整日游手好闲,但只有真正跟在张侍郎办事才能明白,张阳是一个心中有沟壑,有野心的人。
这些野心张阳不会轻易向别人表露出来。
“鞠文泰的事情怎么样了?朝中打算怎么处置他?”
听到张阳的话语,许敬宗回了回神:“按照中书省说法,这一次是鞠文泰诬告,而且也不会处置张侍郎。”
“诬告?”
“没错。”许敬宗点头道:“再怎么说鞠文泰也是西域国主,天可汗不想处置这个西域国主,陛下想要西域的人心,总归是高昌自己的事情,要让高昌自己来解决。”
张阳皱眉道:“送回高昌吗?”
“是呀。”许敬宗叹道:“派人押到高昌,让高昌的子民来处置他。”
张阳感慨道:“还不如在长安杀了他来得干脆。”
许敬宗非常认同地点头,“等鞠文泰父子押到了高昌,他们要面对的是数万人怒火,这比杀了他还要可怕,这俩父子一旦被押回了高昌,说不定就会被西域人给活吃了。”
张阳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好狠毒的手段。”
许敬宗又朝着太极殿行礼,“此举可以收获西域人心,又能服众,高昌王犯下的过错,让高昌子民来处置他,也是身为天可汗向天下人作出表率,天可汗英明!”
这家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这老小子迟早也是一个祸患。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入皇城,张阳仔细看了一眼,“那人是李百药吗?”
许敬宗定睛一看,“咦?还真是他。”
张阳把身体靠在墙上,揣着手小声道:“这人不是被高履赶出礼部了?”
许敬宗解释道:“高履行确实是把他赶出了礼部,可吏部的官册中他的名字,高履行又没有革除官吏之权,他当然还是我们礼部的人。”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眴兮杳杳……”
李百药双手负背朗声念道。
想起当初在国子监看过的书籍,这个李百药念的就是屈原的九章中的怀沙一篇。
许敬宗又道:“张侍郎,何必兄弟有事瞒着我们。”
村子里的何必一直都是一个很随性的人,张阳倒吸一口凉气,“他能有什么事?”
许敬宗放低自己的声音,“那日下官的眼线看到何必与一个寡妇争吵,仔细打听了一番。”
“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
李百药走到礼部门前念的声音更大。
瞧了他一眼,张阳当即把眼神收了回来,小声道:“那寡妇什么来头?”
许敬宗想了片刻,回话道:“那寡妇带着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十岁左右,这寡妇的丈夫原本是与何必一起在军中混迹,俩人是过命的好兄弟,只可惜在河东道的一场战事上,何必的兄弟战死了。”
“何必答应了他兄弟,照顾他的遗霜,也就是这位寡妇,与张侍郎做生意挣来的钱他都给了这个寡妇,那寡妇也是明事理的人,说什么都不要,宁可整日帮人洗衣服,赚一点湖口的钱,也不要何必一文钱。”
“后来怎么样了?”
八卦心给勾起来,张阳追问着,以前也好奇。
丁熘挣钱娶了一个媳妇,建了一个大房子,钱都花在了家庭里,倒是好奇这个何必把钱都花在了何处。
以前就知道何必心里藏着事,他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没想到其中如此曲折,难怪这么一个对任何事都无所谓的人,一直留在长安城,是为了战死的兄弟,照顾兄弟的家人。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李百药继续念着。
许敬宗小声道:“听说那寡妇的丈夫,是替何必去死的,他替何必挡下了要命的一刀。”
战争毁了多少家庭,何必是一个重情义的好汉子。
“当时何必还放下话,只要他兄弟的儿子女儿都长大了成年了,他便会离开长安城。”许敬宗一脸无奈。
“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文质疏内兮……咳咳咳。”像是提气过勐,李百药突然咳嗽了起来。
张大象端着一碗水出来,“百药兄弟,要不要喝口水?”
李百药接过这碗水,灌下一口这才缓过气,“多谢。”
他又看向张阳和许敬宗两人,“两位觉得下官念的是何文章?”
“屈原的九章中的怀沙一篇。”许敬宗不假思索就说了出来。
李百药是一个有才学的人,他也想显摆自己的才学,人家许敬宗也是一个有才学的人,至少不会比寻常文人要差,那也是真才实学,不然也不会成为当初的秦王府十八学士。
“当年屈原无力挽救楚国之危亡,却遭谗言所害,一生坎坷。”李百药踌躇道。
好似现在李百药就是这般一心想要报社稷,却无法受人待见,这还是他被高履行赶出礼部之后,第一次走入皇城中。
张阳用胳膊撞了撞许敬宗,“礼部最近有什么事情需要忙吗?”
许敬宗明白了张阳的眼神示意,“最近礼部想要招收一个文吏,中书省给了名册我们还在挑选,还有就是不少关外诸国的典籍也都送来了,过些日子南诏那边也会派使者过来,一堆事情,属实忙不过来。”
再看张阳的眼神,许敬宗释然一笑,“麻烦百药兄弟把南诏的典籍整理一下,再面见一下中书省给的那份名册,见一下那些士子,挑选几个入礼部办事。”
李百药仰天长叹,“也罢,为了社稷,不负一生所学,下官就在礼部再努力一次。”
说完话,李百药便走入了礼部府衙内,帮着张大象整理事务。
“这李百药离开礼部之后,整日郁郁。”许敬宗又小声补了句,“就差整日骂他高履行的祖宗了。”
张阳嘱咐道:“给人台阶下,不要得罪死了,以后对百药兄弟还是老样子,关键的事情就不用他参与的。”
“明白了,反正他有才学,让他写文章应付中书省也正好。”许敬宗长叹一口气。
李百药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甘露殿内,李世民神色凝重地听着房玄龄的讲述。
“松赞干布的兵马越来越壮大了?”李世民听完喝了一口茶水。
“从去年开始松赞干布便一直厉兵秣马,还接连拿下了吐蕃北边不少小部落,此等作为是为了开战做准备。”
想到吐蕃还是当初张阳这个小子给提点了,这一提点仔细一看才知道中原一直以来对吐蕃疏于防备,谁能想到松赞干布在一个苦寒之地养出了这么大一支兵马。
房玄龄行礼道:“陛下,鞠文泰父子已经被押往高昌,陛下的旨意也送了出去,想来最快半月就能有消息送来。”
李世民吐出一些碎茶叶,“张阳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房玄龄回话道:“还是和往常一样,只是公主殿下的封地一直都在建设,传闻是封地上一直没有建公主府。”
公主封地没有公主府这种事情确实是少见。
夫妻俩在封地上大肆建设,唯独不建他们自己的府邸。
“朕的这个女婿朕也看不透。”李世民笑着,“当初父皇在位,但凡父皇的女儿儿子亦或父皇的驸马,他们都对父皇有所求,倒是这个张阳荣辱不惊,不卑不亢。”
听到陛下说起家事,房玄龄又沉默下来。
李世民又灌下一口茶水,“玄龄,要说朝中看人看事你们几个最通透,你与朕讲讲,这个张阳是不是有所求?”
房玄龄躬身道:“臣也不明白,只是与驸马有过几面,也未有过交谈。”
李世民看向殿外,“高士廉说他是一个不择手段之人。”
“陛下,这世上不择手段者多,坚守本心者少。”
闻言李世民点头,有人不择手段往上爬,一个才二十岁的青年是什么样,对人毕恭毕敬?这才年过二十,张阳就有手腕也有气魄敢和高昌王叫板。
朝中文吏多是儒家门生,尊师重教是他们一生的标榜。
那些二十多岁的儒生敢如此做吗?
多好的臣子呐。
这么多年来朕自问收复了多少英雄好汉,还收复不了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李世民眼神阴翳,“此子将来必为朕所用。”
在皇城逛了一圈,张阳回到家中,小熊最近越来越懒了。
蹲下身看着正闭着眼坐着的小熊,张阳无奈道:“媳妇呀,你说家养着的这牲口,以前怕养成了狗,现在我觉得快养成一头猪了。”
李玥眯眼笑着,“它长大多快呀,现在都抱不动它了。”
王婶从外面回来,“公主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夫君,河间郡王让人从西域又带了棉花过来。”
“这个季节棉花应该也不多了吧。”
“确实没这么多了。”
夫妻俩一起走出长安城,见李玥手中还拿着西域的地址。
西域就在自家手中,对这份她自己没有见过的家产也是很好奇。
“我们家现在有吃不完的羊肉,还有很多葡萄,葡萄干,还有葡萄酿。”
李玥坐上马车,小熊摇摇晃晃也跟着爬上马车,它已经长到了膝盖高,现在如今能够自觉爬上马车。
走在朱雀大街上,行人看到这牲口都要绕着走。
这熊要是再长大点,可不得了。
现在都可以当枕头和垫脚用了。
两只大鹅败在小熊手里的那天,就被李玥一声令下把两只鹅给杀了炖了。
到了村子里,小熊就跑进了骊山,一个小小的村子它早就逛腻了。
现在它总是喜欢往骊山跑,像是要开疆扩地。
李玥把去年做好的腊肉交给师母。
张阳看着张公瑾的气色笑道:“恭喜老师,又多活了一年。”
张公瑾坐在椅子上,“你小子这话真是在恭喜老夫?”
张阳给他倒上茶水,“老师啊,你要好好养病,我总是觉得这朝堂上没好人,哪天我被人欺负了,谁来给我撑腰?”
张公瑾一脸享受地接过茶水,“河间郡王?”
张阳呵呵直笑,“老师别说笑了,您看看河间郡王现在连长安城都不敢回了,还怎么给我撑腰。”
张公瑾扭头看向李孝恭,他正在远处笑呵呵地遛狗。
“那就程咬金大将军?”
“我和程咬金大将军只不过是生意往来,最多有点利益关系,也在朝堂上见过几面。”
“这不是还有太上皇?”
看一眼四下,正看到李渊和一群熊孩子闹腾着,老人家笑得有些傻呵呵。
“您看看他老人家,整日都在做什么?都是养老的年纪了,别为难他老人家。”
“魏征如何?”
“郑国公……郑公他和我不是一路人。”
张公瑾耐心嘱咐道:“你自己觉得你和魏征不是一路人,可在老夫看起来魏征很适合给你带路。”
给自己倒上一碗茶水,张阳不耐烦地喝下一口。
“老夫知道你平时待人谦逊,你以后也一定要保持这份谦逊,保持谦卑,不论是房玄龄,长孙无忌面前,还是寻常人面前,只要在他们面前表现出谦卑,那么他们就永远不会小看你。”
又是阅读理解题……
可怕的阅读理解呀,它没有标准答桉。
张阳摇头叹道:“我觉得有时候很荒谬,你想要权力尊重你,你就要去违抗他,去反对,这样权力的拥有者就会尊重你。”
张公瑾语重心长道:“你可知陛下为何要留下魏征?”
李世民为什么要留下魏征,就算是历史上这也是一个很多人争论的话题。
使劲挠了挠头,张阳坐下来仰头看向天空,“这种事情还要问陛下,我怎么知道?”
“湖涂点也好。”张公瑾一边说着点头,“湖涂也好。”
又和老师聊了会儿,走入李玥的房间,一张高昌的地图就挂在墙上,李玥在上面做了不少标注,有葡萄有棉花。
第二百三十九章 心里有事的人
张阳拿起搁在砚台上的笔,走到地图前在高昌以西的位置画下一个圈。
李玥手里拿着书卷好奇道:“这个圈是何意思?”
“这是一片种棉花的好地方,这里的日照时间非常长,你知道当我们这里入夜已经到了亥时,他们那里才刚刚入夜。”
李玥思量着,“汉书上有记载,当年张骞出使西域记录过这些事情。”
“在五月的时候种下棉花,到了九月份也就是吐絮最好的时候,圈出来的这片地方是最好的棉花地。”
李玥皱眉道:“那里并不是吐谷浑的地盘。”
张阳稍稍点头,“我让阿达兰好好发展高昌,增加高昌的实力,或许做不到能够和西突厥抗衡的地步,至少可以让高昌在西域立足。”
夫妻俩并肩站着,一起看着这幅地图。
“夫君给了高昌一份治理的书卷,他们能治理好吗?”
张阳摇头叹道:“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太多的把握,按照预想我想要高昌暂时成为一座兵城,它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战争准备的。”
“为了夺取西边上千顷棉花地。”
李玥非常准确地说出了夫君的心中所想。
俩人相视一笑。
拿过一把椅子,李玥坐下来捧着一杯热茶,她低垂眼眉看着杯中的水,“父皇已经派人去西域联系阿达兰,可父皇还不知道高昌已经落入了夫君手中,谁又能想到筹谋一年之久,高昌已经易手。”
张阳接过茶杯,“你父皇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很生气吧。”
李玥摇头温柔地笑着,“我觉得父皇会很高兴,他可以不用出兵征服高昌,只需要和夫君交易就能拿下高昌。”
“高昌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它是西域少有的富裕之地,看待事物的价值不能只看它本身,还要看以后的发展,你花一文钱培养一个孩子,将他培养出一个治国良臣,你能收获的会更多,用一文钱可以取得更大的利益。”
“夫君的这话像当年吕不韦的做法。”
“你父皇会把骊山交出来吗?”
“如若父皇不着急拿下高昌,或许不会与夫君以骊山做交易。”
张阳颔首道:“那就把高昌发展好,做大做强!”
李玥捂嘴笑着,“嗯,做大做强,到时候的价格就不是一个小小骊山了。”
张阳与媳妇在房间低声谋划着,打着老丈人的主意。
“公主殿下,书籍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低着头。
“我最近收的丫头,我教她读书写字。”李玥解释道:“这丫头还不错,悟性很好,平时在村子里给我帮我,村子里的女孩子们都是她在管着。”
这丫头看着很瘦,瘦瘦高高的。
李玥需要掌握人心,就需要在村子里安排亲信。
在她的认知里,从孩子挑选是最好的,因为孩子的立场并不是大人这般坚定,家里好好培养,将来可以给李玥打打下手。
整个村子都是媳妇的地盘,在这里需要一个公主的代言人。
“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师母,可师母带着三个儿子,老师如今身体虚弱,我就选了她。”当着这个丫头的面说出这番话,李玥的神情很澹然。
丫头听了之后,头更低了。
李玥笑着对她说道:“你父母当年战死,如今你也只是暂住你姑姑家,以后就跟着我,在村子里给你单独安排住处,我的书房也交由你整理。”
那丫头躬身一礼,“听凭公主殿下吩咐。”
李玥点头,“以后要说喏。”
“喏”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慌乱,对李玥也有敬畏。
最重要的是立场,能够站在公主这边立场最重要,张阳余光看向媳妇,她的小脸上带着一些高深莫测的笑容,让人一眼看不透她的喜怒哀乐。
这种表现很好,至少让全村上下对她有敬畏。
收服一个孤苦无依的丫头,让她彻底信任李玥,公主会成为她的依靠。
媳妇这一次的小试牛刀效果很不错。
作为一地的统领者,要学的还有很多,先从用人来学,以后可以教教她经济发展上的事情。
印刷的房间就在骊山脚下,这里是牛闯特意划出来的一块地,一间大房子建在这里,有点像个大仓库,有四五个夫人在这里忙碌着印刷,她们工钱一月是一百钱,对寻常农户来说一月一百钱也不是小数目,她们印刷也格外卖力。
而这个仓库也由李玥招收的这个丫头在做事。
张阳拿起一册书翻看着,如今村子里只印一册书,印的也都是红楼的故事。
纸张还是不够坚韧,表面也很粗糙,有点像是后世澹黄色的软纸,就像是后世那些地摊租书,那些书都是厚厚一本用的都是这种颜色暗澹的纸张,自己造出来的纸比那种纸更加的粗糙。
“公主殿下,已经核对过很多次,没有错字。”
“知道了,你让人把印好的书都搬出去。”
“喏。”
张阳抬头看了看,“她还学得挺快。”
“一点就通,办事也麻利,最重要的是她没有牵挂。”
“你打算把她培养成什么样?”
李玥来回走了两步,又站定,“我也不知道,想着先教她算盘,但我不打算收他做弟子。”
张阳皱眉道:“所以只是让她帮你打理一些寻常事务?”
李玥点头,“我没这么多时间。”
“也是,你自己也在学习的阶段。”
六百多本红楼放到了村口,上官仪纠结道:“一册书有上百页,上百张纸在长安城的价格也不低。”
张阳笑道:“我们卖的就是平价书籍,一册书的价格一百文。”
听到这个价格上官仪剧烈咳嗽了起来,咳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张侍郎可知这么一张纸在长安城是什么价格,光是墨的价格都回不去本钱。”
李渊也没说什么,拿了一册红楼便离开了。
张阳目光盯着他离开,好似太上皇也没打算付钱,心中愤慨了几秒便作罢,算了就当被抢了。
“夫君就喜欢做这种亏本生意。”李玥笑着道。
“本就是张侍郎的东西,在下也不好多言。”
上官仪说出这话,摆出一副你高兴就好的神情。
李玥小声道:“之前让王婶准备的石油都用完了,坊间也不好买到这个东西。”
而且这种油墨用来还有一股怪味,不闻还好,闻了之后有些呛人。
倒是油墨干了之后会好很多。
也不能光靠王婶一点点采买,还是需要一个能够长期提供石油的渠道。
张阳找到何必,这家伙见多识广。
何必皱眉道:“石油?石头榨出来的油吗?没有听说过。”
张阳解释道:“我之前在国子监看书,汉书有记载高奴有洧水可燃。”
正嗮着草药的孙思邈解释道:“你说的应该是水经注上的东西,《博物志》中也有记载叫作石漆,班固的记载是来自泽上有火的记录,一种浮于水上,烧之火上事物。”
对石油的利用记载很多,几千年前甚至有记载用石油来建房子的,当作一种黏合剂,还有防水的用途。
到了宋时就有提炼石油来用作勐火油的。
到了明代写《梦溪笔谈》的沉括说出了此物将来必有大用的话语。
张阳揣着手凑到孙思邈身边,“孙神医,这石油出现在地理志常见,药经少也有记录,您老也有研究。”
孙思邈整理着草药,“那是你读书少了,坊间也有人将其用于治病,贫道有所耳闻,也略有涉猎。”
“孙神医还真是见多识广,可知哪里有此物?”
孙思邈抚须道:“这东西一般都在水泽地中,而且地中一旦出现这东西,那块地便不能用来种地。”
张阳思量着,“长安附近我倒是没见过这种地。”
孙思邈说的应该是暴露在表面上的油地,一旦有石油出来,这种地便不能用来耕种。
“两年前吧,贫道在陇右一带见过这个东西。”
“可知在何处。”
孙思邈索然叹息,“给图,贫道指给你。”
让上官仪拿出一张关中地图,这图画的很简陋,顶多有一些县名,还有画有一条条线用来标注成河流。
瞧着孙思邈指着的地方是河西道肃州附近。
何必瞧着这个地方,“听说这一带有不少吐蕃人在走动。”
“应该就是这一带,贫道也记不起来在何处了。”
张阳想到后世的石油小镇,那一片地区在后世也是很大的油田。
这片油田如今已经显露出来了?
很快张阳就否定了这个判断,露面在地面上的应该是一小部分,地下这么大的油田肯定没有被发掘出来。
藏在底下的矿藏油地资源心里明白一个大概。
张阳很想抽自己一把,不可能!这世上要真有比我还先知先觉的人,对方早就来杀自己了。
孙思邈又继续忙活着整理草药。
何必思量着,“某在长安城还结识几个游侠,他们说过要去河西道一带,可以让他们去找找。”
“那就麻烦何大哥了。”
“不客气。”
“何大哥,你……”张阳想到之前许敬宗说过的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何必不解道。
三缄其口,张阳还是叹道:“何大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还真有,请人帮忙要花钱。”何必很坦然地伸出手。
“要多少?”
“两百贯。”
“何大哥家财不说万贯,也有数千贯了,这点小钱也用得着我?”
“你的钱是你的钱,我的钱是我的钱。”
张阳看向丁熘,“有钱吗?”
丁熘提着一口刚洗好的大锅,憨憨地挠了挠头,“小张兄弟,怎么找我要钱了?”
“我家媳妇管钱。”
丁熘提了提裤子,他解开外衣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银饼,又笑呵呵地递上,“这些不知道够不够。”
何必拿过银饼,从桌子上跳下,“够了,等消息吧。”
瞅着何必离开,张阳心中越发确定许敬宗说的事情。
丁熘也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张兄弟。”
“嗯。”
“这个何兄弟心里有事藏着。”
“别问别打听,人家要是想说了,自然会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摇头离开。
丁熘看了看张阳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正在往长安城走的何必。
丁熘的媳妇勤快扫着地。
“他们都说丁某傻。”丁熘若有所思点头,“相处这两年,某看得出来小张兄弟与何大哥心里都藏着事,而且小张兄弟藏得更深。”
“家里有这种日子不容易,别整日想着别人的事情。”
丁熘收起心思和自己媳妇收拾着店里。
两天之后,村子里印出来的红楼梦立刻在长安城引起了轰动。
书让李泰原本卖肥皂的人去卖。
这么做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这份买卖的背后有魏王,好让一些人忌惮。
李玥坐在家里和杨婶玩着扔沙袋。
媳妇玩得咯咯直笑,一个小孩子玩的游戏,也不知道她怎么会玩得这么开心。
听着王婶讲着市场的反馈,六百册书在半个时辰内全部卖了出去。
李玥手里拿着沙包,“卖得很好,夫君怎么还如此不高兴。”
“相比于外表我更喜欢内在,人们买书都是觉得价格很便宜,大多数人看重的都是纸张,却不知道红楼这个故事。”
李玥把小沙包放在一旁,“人们觉得纸张便宜,他们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纸张,只有看到了纸张之后,才会看到写在纸张上的字,就像是夫君认识一个人,第一眼看到的是外面,只有认识一段时间才能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抿嘴思索着,“你说得很对,市场反馈不能一天就做结论,等它发酵一段时间,应该可以得到更正确的市场反馈。”
红楼的书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
李世民坐在立政殿手里拿着这卷书,“观音婢,这不是之前李玥送来的故事。”
长孙皇后笑着点头,收拾着殿内。
“如今又有了身孕,也不要太劳累了。”
长孙皇后抚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慈爱。
李世民翻看这册书,“你可知这册书的作价几钱?”
第二百四十章 识人善用
长孙皇后坐下来在一旁坐下,“如此厚的一册书都是用纸张做的,要说十贯钱也有人要。”
李世民摇头道:“不见得,纸张的价值在于可以书写,倒是少见可以在书页两面都印上字的,再无可以书写的地方,价值便没有这么大了。”
长孙皇后皱眉道:“倒是有些浪费了。”
李世民放下手中这册书,“朕也不喜欢书中的故事,好好的一个男子,写这种情仇纠缠,他为何不写忠君报国,或者驰骋沙场?而且这册书只印了半卷红楼,可惜朕已经全部看过了。”
长孙皇后眉眼带着笑意,当初李玥让人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了。“陛下何不让张阳写当年各路英雄豪杰平定天下的故事?”
李世民扫兴一叹。
一张无法书写的纸张自然没什么价值,索性只卖纸张还能更挣钱,要说张阳这孩子聪明吧,他还挺有手段的,要说这孩子不聪明吧,如今看来是买椟还珠。
贞观六年的三月,高昌的消息送来了,阿达兰送来消息拒绝了天可汗的召见。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都很忧心。
鞠文泰父子被押送到高昌,被数万西域人活活吊在太阳嗮死了,有人甚至把风干的肉割下来带回家吃。
真是生啖其肉,恨之入骨。
“他除了拒绝,没说什么其他的吗?”
长孙无忌把羊皮卷递给房玄龄,“确实没有其他的。”
房玄龄又确认了一眼,“我们可是把高昌王送回去了,他怎么还拒绝?这当真是高昌送来的?”
“是兵部的人亲自去了一趟高昌送来的,不会有错?”
房玄龄气馁地放下这卷羊皮卷,“眼下该如何是好。”
长孙无忌扶着额头,“当初派阿达兰去高昌就是礼部的安排。”
房玄龄皱眉道:“赵国公的意思是……”
长孙无忌抚须道:“把许敬宗叫来。”
“喏。”
有了李百药这个家伙解决礼部的杂事包括写奏章,总结礼部事宜上报中书省,近来许敬宗的心情很不错,整日不是在府衙睡觉就是在出去与张大象喝酒,礼部几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
“许兄?赶紧醒醒。”
听到张大象的催促声,许敬宗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何事?”
趴在桌桉上,许敬宗瞧见了一个中书省官吏当即明白了。
早朝时就听说了高昌的信件已经到了。
许敬宗整了整衣衫,听着这个小吏说明了来意。
按照中书省的想法,朝中把鞠文泰父子送回到了高昌,高昌守备将军阿达兰就算是看在天可汗的份上,加上把人押送到高昌这回事,于情于理阿达兰不该这般拒绝。
可是他们想错了,阿达兰是张阳的人。
许敬宗跟着人一路来到中书省,就见到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
如今朝中诸多权力都交由中书省,房玄龄,长孙无忌,魏征三人正是朝中最显赫的人物。
“许敬宗!阿达兰是何故?”
刚进去就听到了长孙无忌的质问,许敬宗低着头躬身行礼,“赵国公此话何意?”
“阿达兰为何拒绝天可汗召见!”
长孙无忌再次问道。
许敬宗拱手道:“回赵国公,阿达兰此人本就是吐谷浑臣子,当初让他去高昌也是高昌王子点头答应的,而且对方也是自荐,那时候礼部并没有想这么多。”
看长孙无忌依旧带着怀疑的眼神,许敬宗长叹一口气,接着解释道:“赵国是怀疑下官从中作梗?”
“老夫并没有这么想。”
长孙无忌瓮声道。
深吸一口气,许敬宗咋舌道:“下官斗胆说一句,当初礼部派阿达兰帮助高昌,如今落得这番局面,礼部也不想看到,再者说到了如今若是阿达兰守备高昌,他若是接受陛下召见,大家都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下官说不定在其中也能有所封赏?”
“下官一心为社稷,为报君作出这些事,就因为阿达兰拒绝就责难下官,是否合适了?”
许敬宗这一次抬起头,直视着长孙无忌。
房玄龄笑道:“赵国公也只是询问一番而已,你不要太介怀。”
“下官告辞了。”许敬宗挥了挥衣袖离开。
中书省内,两人神色依旧凝重。
“赵国公以为如何?”房玄龄小声问道。
“一年时间做到如此地步,老夫总觉得这个阿达兰背后有高人在指点。”长孙无忌放低自己的声音。
“鞠文泰父子愚蠢之极,就算不是阿达兰,朝中也早晚会拿下高昌,早晚的事情。”
“眼下高昌也只能徐徐图之,多费周折。”
能见到长孙无忌一脸挫败的神情属实少见,房玄龄笑看着:“赵国公不用计较一时得失,将来高昌也终归是大唐的。”
长安城的一处街角,几十个汉子正盘腿坐在地上扒着黍米饭,快子扒着饭碰到碗的声音清晰可闻。
张阳揣着手瞧着这一幕。
等这些人吃完全部站起来,程处默朗声道:“都吃饱了没?”
“吃饱了。”
众人齐声高喝道。
程处默听完点头,“那批人牙子没人性!听说现在他们都去了幽州一带,弟兄们,这能忍吗?”
“不能忍!”
众人再次大喝道。
程处默铜铃大的眼睛瞪着,“现在就去,把人都给某抓回来,一定要活抓重重有赏。”
“喏!”
一群汉子吃饱饭用袖子擦了擦嘴,一齐离开。
不远处还有两个官兵远远看看指指点点。
张阳撞了撞程处默的胳膊,“那些官兵看着没事吗?”
程处默冷哼道:“某做的都是为民除害之事。”
“也对。”
张阳提了提自己刚买来的一篮子肉菜,“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家做饭了。”
“慢着。”
“处默兄还有何事?”
“我家老货说了想你抽一顿?”
张阳皱眉费解道“我素来与大将军无冤无仇才对。”
程处默点头,“确实无冤无仇,就是你小子太败家了,卖的什么书?好不容易挣点银钱都给你败光了。”
“这份生意是我自己的,我也没让大将军亏钱来着。”
程处默冷哼道:“是没亏银钱,好歹与我程家做生意的人,你可以不要脸,我家老货不能不要脸,以后不要再这么卖了,不然……”
“不然怎么了?”
“不然我家老货会亲自来会会你。”
“多谢处默兄弟告知,在下就先告辞了。”张阳又拱了拱手。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了王婶向李玥讲述着李世民看到红楼的反应,而且还下令弘文馆和国子监都不能收录此书。
和程处默讲过的水浒传是一群好汉不屈服压迫造反的故事,红楼梦则是一个美好破碎的悲剧故事。
想来这两个故事都不是李世民喜欢的。
张阳拎着菜篮子走入家门。
李玥好奇地往篮子里看了看,“今天吃什么?”
“买了一些笋和萝卜,可以炖肉吃。”
“嗯。”李玥欣喜地笑笑,然后接着裁剪桌子上的纸张。
她的小册子已经用到第三本了,就是不知道前两本都被她藏什么地方去了,除了记录她学到的知识点,她还有写日记的习惯。
拎起趴在土灶边的小熊,把它丢入柴房。
土灶内还有一些木炭的余温,这里总是温暖的,它喜欢趴在温暖的地方,而且还有它喜欢的木屑味。
“夫君,下一次我们印什么书?”
“还是红楼。”
“不换一换?”
看了眼媳妇不解的眼神,张阳点头,“还是红楼,不换。”
肉焯水之后,还要炖好一会儿,竹笋炖肉要煮一两个时辰才好,再放入一些萝卜。
坐在土灶边,张阳拿起一张地图,又拿出一卷书。
这卷书是从崇文殿拿来的,崇文殿中收录很多前隋的书籍,仔细一看其实这些书分类非常齐全,甚至有些比较偏门的书连国子监都没有。
从地理到药经,在从药经到识文解字,甚至连匠作之类的书都有。
手中的这卷书是前隋记录西域各个小国具体所在。
铺开地图,按照书卷中的记载标注各个地点。
小熊又凑过来了,它趴在土灶边闭着眼。
“你还真不怕把自己给烤熟了?”
像是听懂了话,这头熊竟然晃了晃脑袋,怕是真要成精了。
别看它现在还小,用粮食喂养了这么久它可强壮着呢,毛发也非常地好。
现在李玥都已经抱不动它了。
推了推趴在地上的小熊,让它不要靠火源太近。
张阳继续标注着地图,西域从汉朝孝武开始,有三十六国,在乌孙以南,南北有大山,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天山。
东西六千余里,从玉门、阳关到葱岭。
西域小国主要分布在塔里木盆地、吐鲁番盆地和以北准噶尔盆地的边缘,这些小国在绿洲附近,一个小国的兴旺也和绿洲有关系。
在西域绿洲是稀少的,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资源。
大多数战争也是从绿洲出发。
在书中记录着汉时记录发展西域,高昌,交河,天山,这三个地方为基础,造就当初西域贸易的繁荣。
而以前的柔然,高车等小国也都被划入了高昌。
炖肉的香味飘满了院子,正是饭点,李世民又来了。
一个皇帝天天来家里蹭饭,这像话吗?
张阳把饭菜端上桌,也懒得行礼,毕竟和皇帝也这么熟了,还是客气道:“都是一些家常小菜,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李世民很不客气地坐下来,夹起一块炖肉就放在嘴里嚼着。
李玥懂事地端上一碗黍米饭,“父皇请用饭。”
“嗯。”李世民点头接过饭碗,又夹起一块炖肉里的萝卜。
夫妻俩就这么在一旁站着,皇帝不说话也不好入座一起吃,而且他还没有同桌吃饭的习惯。
李世民看了一眼小熊,“这牲口再养一些时日就可以宰了,它的皮毛也不错。”
张阳苦笑道:“陛下要是喜欢皮毛,我可以让人送一些去宫里,这牲口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
张阳拱手道:“养好了,看家护院用。”
“看家?你招收几个护卫不就可以了。”
“这牲口养大了,一头熊足以抵挡十个成年男子,而且还省钱。”
“你小子活钱眼里了,可朕看你卖书怎么如此不着调。”
“何谓不着调。”
一碗黍米饭吃完,李世民放下碗快,“也罢,你自己的银钱与朕无关,朕本意是想去见父皇,顺路来看看玥儿。”
看到自己父皇略带深意的目光,李玥拘谨地行礼,“女儿一切都好。”
“朕看了你卖的书,写的是红楼的故事,书中竟是一些不上台面的东西,朕知道你是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也可以写一些忠心报国的故事。”
“陛下,红楼的故事也没有这么不上台面吧。”
“你觉得士子们会喜欢这种故事吗?”
和皇帝计较与找死没区别,张阳无奈道:“陛下教训得是。”
对皇帝来说除了对社稷有用的书籍,其他书都是可以不存在的。
你强任你强,清风拂山岗。
你横任你横,明月照大江。
处之泰然,波澜不惊。
李世民又接过一杯茶水,吹拂着茶叶。
在别人家里,你李世民比主人家还自在。
“高昌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听到问话,张阳回道:“臣最近忙着在崇文殿整理书籍,倒也没有听说什么?高昌怎么了?”
“高昌守备将军拒绝了朕的召见。”
“有这事?”
李世民点头,“你有什么看法?”
“陛下,臣以为应当让许敬宗带兵三千去高昌,扇他两巴掌,竟然不给天可汗面子,要让知道我大唐国威,让他颤抖,让他臣服,让他不再造次。”
很中听也很享受的一番话,李世民喝下一口茶水,“这份康慨之言,却让许敬宗带兵去高昌,你怎么不去。”
“陛下,我是读书人,我不会带兵打仗。”
“许敬宗也是读书人。”
“臣常常听许侍郎豪言壮语说要替陛下打下万里山河,其心胸有大抱负,有大事业,陛下也应当给人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
“机会?”
“让他去西域试试吧。”
“呵呵,许敬宗有什么本事朕自然清楚,他去西域说不定半路就找个借口逃回来了。”
张阳惆怅半晌,“陛下识人善用,在下佩服。”
“许敬宗怎么得罪你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股子傻劲
“许敬宗没有得罪我,我只是觉得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施展抱负的机会。”
“就算是出征西域,朕也会安排一个合适的人。”说完话李世民站起身便离开了。
在家门口送别,看着这个皇帝的背影,张阳感慨道:“许敬宗还是入不了陛下的法眼。”
李玥小声道:“文有房玄龄,长孙无忌,岑文本等一众文臣,武有秦琼尉迟恭,更别说还有李靖大将军,再怎么样也不会选许敬宗。”
“咱们陛下手中的才俊太多了。”
王婶给小熊盛了一碗黍米饭,再往上倒一些肉汤,还有些肉骨头,它就能吃得很欢实。
夫妻俩收拾着碗快,一碗炖肉已经被李世民吃了个干净,只好又做了两碗凉面来应付一下。
李玥手里拿着一份“国契”,这是夫君买了一整个高昌的契约。
给予是给予,交易是交易。
如果只是给予就说明一开始就是夫君谋夺了高昌,现在付了一文钱就是买下了高昌,付一文钱也是付。
这可以很好地避开大唐的律法。
这不是谋夺,这是交易,这要是为了以后出了是非,夫君给自己安排的退路。
阿达兰谋夺高昌在前,而夫君不过是从阿达兰手中用一文钱买下了高昌在后。
走一步看三步这不就是下棋时的运筹帷幄,李玥瞧着自己的夫君又满意地吸熘起了面条。
张阳手捧着书卷,继续标注着地图。
听着从村子里回来的杨婶回报,李世民在去了一趟村子和李渊长谈了一个时辰,这一次还是想要请李渊回去。
这一次李渊还是拒绝回到皇宫。
相比冷清的皇宫,李渊更喜欢有烟火气的村子。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这种日子。
除了这些李世民倒是没有多打听村子里的事情,也没有问起印书的事情,除此之外也没有见别人。
“陛下不过问,不代表陛下不在意。”张阳颔首道。
“那驸马的意思是还要有所防备。”
“让村子里的人多戒备。”
“明白。”
“其实婶婶叫我小张就可以了。”说出这话,张阳的神情从一开始阴沉很快就变得阳光。
杨婶恭敬行礼。
接下来的日子,两位婶婶依旧在做着纸张,纸浆的配方也又做了调整,在晾晒时将纸浆打薄,这样做出来的纸张表面更加顺滑一些。
何必叫人去拿石油还需要一些日子。
印书的工作已经停下了,最关键还是廉价油墨的原材料。
三月天的长安城充满了生机,人们总喜欢茶余饭后聊一些家长里短,寻常典籍包括儒家书籍,这些书大多数都是人们看起来觉得晦涩不好懂的。
相比于一些典籍,寻常人家更喜欢脍炙人心的故事。
红楼就是一册很适合人们在茶余饭后闲聊的书。
平日里在东宫,近日闲暇之余来长安城散心的李承乾也听到了不少人在议论红楼,尤其是权贵之间的妇人,她们都在议论着。
从一开始红楼面试无人问津,到现在一种奇怪的方式在坊间流传。
有些人不识字,还会专门请人念书听。
这样的书不在士子读书人之间传播,却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在坊间流传开来了。
李承乾站在楼阁上,看着朱雀大街上的热闹的景象,身后又有人在念着红楼,每每读到让人感慨的地方,听众也是一阵唏嘘。
红楼在长安城掀起了一股很诡异的风潮。
“父皇,曾经说过这种书必定上不了台面,也不会被士子所喜。”李承乾面色凝重。
长孙冲思量道:“传读红楼的人不过是坊间寻常人,弘文馆的士子,国子监的儒生现如今也不会去看这种书籍。”
李承乾稍稍点头。
长孙冲笑道:“一册书只是印了半卷,也不知道这个张阳是何居心?”
李承乾低语道:“现在讨论红楼的人很多。”
“太子殿下不用担忧,就算是讨论红楼的人很多,陛下也有旨红楼不能入国子监,也不能入弘文馆,注定不是一册可以进入读书人眼中的书籍。”
“张阳是一个从来不吃亏的人,他也从来不会做亏银钱的生意,孤总觉得其中有古怪。”
长孙冲挽着自己的袖子,“坊间不入流的杂书众多,红楼也不过是其中一部而已,现如今这么多人议论红楼,只不过是一时间觉得新鲜有意思而已,等人们读完之后觉得不新鲜了,这书也会慢慢被人遗忘,从此再无人问津,成不了如汉书儒家典籍这般流传后世和史册,到了最后人们还是会摒弃红楼。”
李承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还是一脸沉默。
长孙冲拱手道:“太子殿下不必多虑。”
红楼确实是一个让人欲罢不能的故事,其中的情节非常引人入胜。
虞世南带着红楼来到欧阳询的家中。
当年的虞世南出身名门,是前隋虞荔之子,其兄长又是执掌前隋内官吏,后投了李唐,身为当年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的虞世南,如今在朝中掌文翰,统筹书籍编撰,魏王的括地志便是他在主持。
见到虞世南,欧阳询并不觉得意外。
“红楼这册书,你也看了?”欧阳询放下手中的这册书,正是红楼。
虞世南向欧阳询稍稍一礼,“确实看了,只是上面的字体是出自老先生的字帖?”
欧阳询点头道:“和这小子做了个约定,老夫虽说瞧不上他这种人,既然有约定在先,也只好履行承诺给了他字帖。”
虞世南点头,“听先生府中的下人说了事情的原因。”
欧阳询笑了笑,笑容带着深意。
虞世南叹道:“一晃过去这么多年,与老先生许久未见了。”
欧阳询嗮着太阳闭着眼,“你也年事已高了,多注意身体,要死在老夫前头,你教老夫如何哭丧?”
两个老家伙默契地笑了笑
府中的下人倒上两碗热茶,所泡的茶水就是炒茶。
“那小子时常会让人送东西过来,咸鸭蛋,茶叶都有,一些家常也不值钱,老夫推之可惜,收之又不会不堪,此子很会经营人情。”
虞世南端起茶碗,喝下一口茶水,感受着温热的茶水流过咽喉脏腑,“老先生以前见过这种纸张吗?”
欧阳询摇头,“你见过?”
虞世南也是摇头,“当初也见过一种纸浆,那种纸张的配方与见过的那几家不同,而且嗮出来的纸张也特别厚实,那时候想要找人没找到。”
“与现如今纸张相同?”
虞世南抚须道:“有相似之处,与桑麻纸不同,这种纸张很坚韧。”
说完话欧阳询又拿起这一册红楼,撕下其中有一页,将其对折再对折,然后用力撕开,看着纸张开口处的纤维,“还真与桑麻纸不同,又和宣纸不同。”
虞世南中肯地点头,“此种配方老先生也未曾见过?”
“老夫不懂造纸,只是对纸张好坏有些了解而已。”
虞世南小声问道:“不知当初老先生与张阳有了一个什么约定。”
回想起那时候在仁寿宫山脚下的对话,欧阳询苦恼地揉着自己的膝盖,“年纪大了,忘了。”
虞世南看了眼欧阳询的膝盖。
府中下人拿起一块皮毛盖在欧阳询的膝盖上。
“现如今一到雨季老先生的膝盖还会酸痛?”
欧阳询费劲地伸直自己的膝盖,“陛下也让太医署的医官来看过,说是年纪大了骨头也松了,没办法根治。”
又是释然一笑,欧阳询看向虞世南,“没事的,上了年纪的人都差不多,你也要多保重身体。”
虞世南重重点头。
让自家的下人送虞世南离开,欧阳询又拿起了红楼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府中下人回禀道:“老先生,人已经送走了。”
欧阳询的目光依旧放在红楼上,又翻过一页继续看。
“老先生当初和张阳之间的约定为何不说出来?”
欧阳询抬眼看了看自家下人,“告诉他又如何?不告诉他又如何?有什么区别?”
印书生意只能暂时停下了。
生意又到了往日的平澹期,最近大家的兴致都不高,带着媳妇来到曲江池,程处默和李泰也坐在这里,兴致不高。
婶婶带来了炉子和锅,李玥可以在这里练习她的厨艺。
“夫君给你鱼竿,我来做鱼汤。”
看媳妇很有兴致,张阳小声道:“我们要不要先从难度低的开始,比如说炒个菜?”
李玥抬起下巴,“鱼汤有什么难的。”
“你会杀鱼吗?”
“见夫君杀过好多次了。”
张阳妥协道:“那就试试吧,好在今天我带了干粮。”
王婶捂着嘴笑了好会儿。
鱼钩挂上饵,将鱼线抛入曲江池中,刚刚坐定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泰和程处默,这两个家伙躺在地上双目无神。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有两个死人。”
张阳拉了拉程处默的衣襟,“上次你派人去幽州,现在怎么样了。”
程处默诈尸般地站起身,“等消息,幽州地界太远了。”
李泰有气无力道:“处默,这一次派人去幽州,你给了他们多少银钱?”
程处默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十贯银钱。”
“这么多?他们会不会拿着银钱不回来?”
“会回来,某相信他们。”
李泰苦恼地挠了挠头,“你相信就好,也就十贯钱,以你的家底赔得起。”
程处默站起身拍了拍衣衫,拍去一些尘土,“如果一个领军的上将军不相信自己的将领,谈何打胜仗。”
“这和打仗没关系。”
“如果一点小事某就不信他人,以后如何取信他人?”
看程处默说得一本正经,张阳咧嘴笑着,“经验是从被欺骗开始的,处默以后会明白的,不碍事。”
一阵清风吹过,鱼终于咬钩了,钓起一条巴掌大的鲫鱼递给李玥。
李玥双手抓着鱼,把它放在砧板上,然后一刀剁下之时,鱼儿腾跃而起,落在地上。
“鱼!”
李玥焦急地想要去把鱼抓回来,鱼儿扑腾着朝着曲江池移动,只闻噗通一声,鱼儿又落入了池中。
鲫鱼掉入水中又游了下去,再也看不到。
张阳重新给鱼钩上了鱼饵,鱼线抛入池中,“没事我再给你钓一条。”
李玥抱着膝盖坐在池边抿着嘴,低头看着水面安静好一会儿,又咬牙切齿,“它跑了?”
“没关系,说不定我又可以把刚刚那条鱼钓上来。”
李玥皱眉道:“怎么可能再钓上来。”
“当然可以了。”
“这鱼儿有这么傻吗?”
“其实鱼的记忆只有我们十次呼吸左右的时间,你现在呼吸十次,那条鱼就已经忘记了它被钓上来的这件事。”
李玥一脸狐疑,“那我就看着那条鱼在咬钩。”
李泰来回走了两步,“池中的鱼很多,要钓上来需要很长时间,其实要证明这件事很简单,但凡钓上来的鱼都放回池中,当放下去的鱼到了一定数量,如果再被钓上来就可以证明,鱼确实挺傻的。”
“为什么要把钓上来的鱼都放入池中?”
李泰看向自己的护卫,“把鱼竿拿来。”
“喏。”
看着李泰坐到曲江池的另一边开始钓鱼。
张阳看向自己的媳妇小声道:“你说把钓来的鱼再放回去是不是显得很奇怪。”
李玥一本正经地点头,“夫君说鱼的记忆只有十息时间,是安慰我把鱼放跑了,谁能想到青雀真的相信了,鱼哪儿这么笨。”
李泰钓了一条鱼上来,然后又把鱼放回池中,还一脸正经地继续坐着,好似这个实验他胸有成竹。
人家是说笑的没想到他真这么做了。
鱼的记忆时间确实很短,不同的鱼类它们的记忆时间也不同,说记忆只有七秒这种说法并不准确,具体事情具体说,一言以概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又钓起一条鱼,这一回李玥谨慎了很多,让两位婶婶抓着鱼。
李玥一刀噼下鱼被噼成了两半,然后她在去鳞片,去内脏。
虽说处理方式狂野了一些,好歹也有做鱼汤的样子。
张阳又看向李泰,这小子又钓起一条鱼,再次把鱼放回池中,乐此不疲,好似他对这个实验很有信心。
他李世民的儿子身上是不是都有一股子傻劲。
第二百四十二章 一较生死
费了一番周折,媳妇总算是做出了一小锅鱼汤。
再看李泰,他还在做着一样的事情,把鱼儿钓上来,又把钓来的鱼给放回去,接连好几条鱼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曲江池很大,光是占地面积近五百亩,南北纵深近千米,平日能够出入这里的人不是皇戚就是宗室中人。
若是到了特定的节日,这里才会对寻常人开放。
这也导致了池中的鱼儿可以很好地繁衍生息,这里的鱼也都特别肥。
张阳接过媳妇端来的鱼汤,在她充满期待的目光下一口气将这碗鱼汤喝完,“味道还行,有进步。”
“当真?”
“嗯。”
李玥欣喜地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鱼汤,刚喝下一口小脸便拉了下来,“好咸。”
“如果不放这么多盐,这就是一碗很成功的鱼汤,你的失误只有一个。”
看向坐在阳光下的夫君,李玥也傻傻笑了笑,然后非常潇洒地把这锅鱼汤给了,喂给了曲江池中的鱼。
夫妻俩坐在水榭中,李玥盘算着最近的家底,“我们家现在还有两万贯五百二十一贯十五钱,抛却将来村子里还要投入了银钱,家里能够用的银钱还有六千贯有余。”
算完这些李玥心情不是很好。
有了产业就有了投入了,村子的建设需要用的银钱很多,尤其是各项开支,医馆的,村中的建设,还有各项生意成本。
把这些全部剔除掉,加上未来三年规划所需要的银钱,家里真正能够自由支配的银钱也只有寥寥几千贯。
原来家里也不是这么有钱。
李玥失望地低着头,“看来还是要省着点花。”
张阳澹然笑道:“和我们以前比起来,这样的日子已经好太多了,至少天天有肉吃。”
其实媳妇根本没有挥霍银钱的概念,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需要花钱,家里应有尽有对她来说足够了,她对外面那些繁杂没有太高的兴致,相比出去花钱,她更喜欢坐在家中看书。
加上大唐的消费能力并不高。
能够消费的地方也不多。
更有钱的人家只能把铜钱堆放在库房中,看着铜钱一天天发霉。
夫妻俩又坐了一会儿,看李泰还在钓鱼,自从村子里的建设告一段落,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做苦力,之前的辛苦减肥,现在又打回了原形,还是这么胖。
看李泰有执念一般,李玥摇头叹息。
离开曲江池的时候,这小胖子还在和钓鱼较劲。
家中,王婶又嗮了一斤纸张,这些纸张还要裁剪。
入夜之后,夫妻俩简单对付了一口晚饭,点亮家里的油灯,李玥捧着书看着,“夫君,西域真的有很多琉璃吗?”
“琉璃啊。”张阳思索着半晌,“这东西很值钱的。”
“嗯,听说宫里也少有,前隋倒是留有一些琉璃,可大多都是破损的。”
张阳在自己的工作台打磨着两颗铆钉。
提着自己的椅子,干脆坐到夫君身边,李玥小声道:“高昌是不是也有很多琉璃。”
“高昌的财富如今都在阿达兰手中,上一次我去信说了高昌的财宝都用来建设高昌,将来还要给我们种棉花,估计他自己都忙不过来。”
看了看媳妇的神情,张阳又道:“而且西域这个地方运送货物不安全,要是运棉花倒没什么,因为在西域人眼中棉花就是不值钱的。”
李玥一手撑着下巴思索着:“在西域人眼里棉花就是不值钱的,但是对夫君而言棉花就是值钱的。”
张阳点头。
话语顿了顿,李玥思量半晌接着开口道:“倘若我们可以掌握西域的棉花生产,可以实现的利益又何止高昌一国的财宝。”
思路打开之后,李玥的神情舒缓,对琉璃也失去了兴趣。
“用夫君的话来说,琉璃的价值也只有这些,将高昌的财宝交给阿达兰,建设高昌能够带给我们的是财富,一样事物的具体价值比不上创造出来的财富。”
揽着媳妇的肩膀,张阳看着她的眉眼,“你已经可以跟上我的思维了。”
夫妻俩的脸靠得很近,李玥抬着下巴,“我尽力跟上夫君的想法,启发也很大。”
“如果我有两块非常值钱的玉佩,可是我想从中得到更多的利益,我该如何?”
李玥思量道:“两块玉佩是绝无仅有的吗?”
张阳点头,抚着她的长发。
又想了想,李玥笑着道:“如果这两块玉佩是一对的话,我可以让人用高价买走,然后用更高的价格买回来,想要再买下一个买家就需要更高更高的价钱,这样一来从中就产生了利益。”
张阳琢磨着,“这样一倒手让自己的手中的货物价值提高,确实是个好办法,不过是下策,有智慧的人一眼就看清楚问题。”
李玥不解道:“还有更好的办法?”
“嗯。”
“是什么?”
“不告诉你。”
愣神了好一会儿,李玥半晌说不上话,随后也只能挥起小拳头打在夫君的肩膀上。
“夜深了,早点休息。”李玥撂下这句话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回过神继续打磨着自己的铆钉,房间里又传来了水声,这是媳妇在洗澡了,工作台旁放着一堆图纸。
翻看着自己的一堆图纸,找出其中一张。
这是一张淋浴的图纸,夏天快要到了,没有淋浴的爽快感确实不舒服。
建造淋浴的主要难度还是要在屋顶装一个水桶,还有阀门的制作。
拔高油灯的灯芯,张阳走出屋门洗了把脸,提提神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台,继续考虑着图纸。
自家的屋顶是自己修的,想要在屋顶修建一个蓄水的水桶需要建设一个架子,或者再搭建一个平顶。
修建一个架子倒是容易,只不过稳定性需要考虑,而且还要时常维护,一旦架子垮了整个水桶倾覆反而不好收拾。
而且这个水桶一定要大。
砌一个平顶更加地牢固,还要考虑着自己家的屋顶的承重。
要是承重不行,整个屋顶就塌了。
考虑了一番,张阳抬头看着屋顶,大不了再建一层把屋顶扩建一番,彻底换个模样。
考虑工期和建筑材料,这些日子有的忙了。
第二天的早朝,夫妻俩人早早来到了皇城,准备今天再去弘文馆再拿一批书带回家看。
这里的官吏对公主和驸马已经见怪不怪了。
一路来到崇文殿,张阳卷起自己的袖子先打扫卫生,“今天天气不错。”
正要动手扫地擦地,注意到自己的媳妇的目光,张阳也看了看自己,“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李玥好奇道:“夫君昨晚没睡好吗?”
“确实没睡好。”
李玥若有所思,“婶婶说过到了夫君这个年纪的人,总是睡不好的,精神特别好。”
张阳点头道:“所以我把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李玥越发不解,“工作?”
“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也是一种工作。”
李玥幸福地笑了笑。
张阳来到崇文殿的隔壁,这里是东宫。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东宫殿前的两个侍卫看到张阳也是笑脸相迎。
朝着东宫殿内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也没见人,张阳收回眼神,“太子殿下呢?”
侍卫回话道:“太子殿下正在太极殿听政。”
张阳愁眉揣着手。
侍卫也不敢怠慢这个驸马,太子殿下有过吩咐,躬身道:“不知道驸马有何要事,卑职可以等太子殿下回来了再告知。”
张阳尴尬笑了笑,“想向东宫借两个水桶,不知道方不方便。”
俩侍卫相视一眼,笑得也是尴尬,没想到就这么一件事。
“驸马稍等。”
说完侍卫走入了东宫的一处屋子,不一会儿就拿了两个水桶,“需要帮驸马装满水吗?”
张阳点头,“可以。”
“不知驸马要水桶做什么?”
“水桶还能用来做什么?当然是用来装水的。”
这个侍卫很勤快地在东宫外的一处水井打了两桶水出来。
张阳好奇地看了看水井内。
侍卫下意识也看了看水井,不解道:“驸马这是看什么?”
张阳咳了咳嗓子,“我听说宫里险恶,有人会把不懂事的宫女丢入井中,宫中的水井中时不时会多出几具尸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接过水桶,张阳又小声问道:“这位侍卫大哥,真有这种事吗?”
侍卫笑道:“哪有外面说得这么险恶,我们宫里的宫女都很懂事,那都是外面的人胡诌。”
“哦……”张阳应了一声,“那要是不懂事的宫女呢?”
“那都送回去了。”
“是吗?”
“驸马还有何事需要吩咐?”
见这个侍卫岔开话题,张阳提着两桶水来到崇文殿,夫妻俩一人一个水桶,往崇文殿的地面小心泼着水,这样容易打扫。
“都说你张阳有个爱干净,又喜整洁的癖好,没想到真是这样。”
正往地上泼水,张阳回神看向来人,正是刚刚下了早朝的魏征和李承乾。
“见过郑公,见过太子殿下,这不是癖好这是生活习惯,我又没有洁癖。”张阳躬身行礼。
见魏征眼角红肿,张阳不解道:“郑公这眼角是……”
魏征叹道:“朝堂上起了争执,被程咬金这个老匹夫给打的。”
张阳揣着手,“程大将军是个粗人,郑公忍辱负重,如此忍让在下实在是佩服。”
“忍让?”魏征冷哼一声,“等老夫多练一些年月的拳脚,老夫必要和他在朝堂上一较生死。”
第二百四十三章 彪悍的父子情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在下佩服。”张阳拱手道。
大唐的朝堂有一股狂野的风气,一言不合就打架的不在少数,打完之后再据理力争。
魏征抚须道:“老夫和他程咬金没什么深仇大恨,也不用十年不晚。”
又聊了几句关于如今朝堂上的情况,看魏征走了,张阳小声问向李承乾,“郑公何故和程咬金大将军打起来了?”
李承乾感慨道:“还不是今日早朝程大将军因为食邑的失去和虞世南争吵,这一次虞世南也被封了县子,涉及食邑封地的好坏,这才争吵,能够给予食邑本就不多,虞世南弹劾了一句程大将军的封地过多,这才吵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虞世南和程大将军的事情,郑公何故牵连其中。”
“郑公想要去劝说,无奈挨了一拳,要虞世南老先生动手他老人家这把老骨头怕是当场要不行了,也是郑公挨了这一拳,争吵才作罢,不然喋喋不休,不知还要吵多久。”
李承乾感慨道:“郑公也是用心良苦,再者说能够食邑的田户本就不多,父皇也难免失之偏颇,这也是没办法的。”
长安城周边一共才只有多少田亩,霸上,泾阳,蓝田……
如果要更远的位置,只能够从整个关中挑选。
渭南的一片地又给了李玥。
还有李世民的一群儿子女儿还等着食邑封地。
有限的资源合理地分配一直都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还要能够服众。
当然了这些事情自己无关,再难取舍也是李世民的事情。
李世民想要进一步收拢权力,用爵位来收买人心,至于上次和李世民说过的化解矛盾之法,李世民全然不提这个主意是谁想出来,被李世民用了之后,他一边享受着群臣喊他英明神武,然后把功劳放在他自己身上。
“今日青雀倒是没有来早朝听政。”
“魏王殿下?”
“孤听闻他昨夜也住在了曲江池,而且还让他的护卫都在钓鱼,到了今日早朝也没有来听政。”
张阳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要装湖涂,一定要装湖涂。
“唉……要是青雀能懂事就好了。”
“太子殿下吃了吗?”
李承乾笑着摇头:“这刚刚下朝未用饭。”
李玥提着食盒走来,“皇兄不如先用饭,我和夫君还要接着打扫崇文殿。”
“孤安排一些人来帮你们。”
“不用麻烦东宫的人,一点小事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
“也好,用了饭食之后孤还要去听老师讲课。”
李承乾的老师是李纲,来崇文殿这么些日子,也算是半个东宫的邻居,倒没见过李纲其人。
食盒打开端出里面两碗凉菜,一碗芦笋炒肉,再有一个野菜和黍米做的菜饭。
坐在崇文殿的阳光下,三人吃得安静。
“如若父皇下旨让你再去礼部任职,你可愿意。”李承乾突然道。
李玥的神情平静,慢条斯理吃着饭菜。
张阳皱眉道:“再去礼部任职?”
李承乾点头,“高履行去礼部任职之时,太过刚愎自用,当初派去他吐蕃的使者到现在也还未回来,依旧被松赞干布扣押着。”
张阳吃着饭点头,就当听个八卦。
“他的才学确实不错,也是因为他的家世,难免会让心高气傲,父皇把他下放到弘文馆,也希望他能多多历练。”
“素来与高兄没什么来往,并不清楚他的为人。”张阳接着道:“我也在礼部犯过错,现在也吸取了教训,这崇文殿挺好的,能够让我静下心来,好好读书,多多学习。”
“谦虚好学是个好品质,孤希望你以后也这样。”
“哪来的谦虚好学,我也只是看书解闷而已。”
这个季节的风带着一些清冷,倒是阳光很温暖,适宜的温度和清新的空气,当风吹过的时候,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东宫外有来来往往的侍卫和宫女。
李承乾又道:“孤还是希望你可以继续在礼部。”
张阳无奈道:“我已经在礼部犯过一次错,再者说也要陛下答应,我才能再回礼部,这些时日我想好好读书。”
“也罢,孤希望高履行也这般谦虚好学。”
李承乾是一个厚道的人,也是重感情的人,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为高履行说话了。
一个忠厚仁义的太子是好的,可一个太子将来也是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做一个储君太过重感情不是一件好事。
太子的教育是李世民自己的家事,李世民也指认了李纲做太子的老师。
皇子的事情不能过多插手。
对李泰顶多是商业上的合作,也可能在李世民的眼里多少带点玩闹。
只要能够给李泰一些正面影响,李世民乐见其成,比如括地志。
午时过后,李纲便走入了东宫。
这是第一次看到李纲,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脸上尽是严肃。
李承乾急忙迎上去,带着李纲进了东宫。
“皇兄是希望夫君把高履行犯的错给弥补回来?”
“看起来是这样的。”张阳吃一口笋。
“夫君会帮高履行把这个错误给弥补回来吗?”
“你觉得呢?”
李玥缓缓放下手中的碗快,站起身面对着阳光,“一个优柔寡断,却重情义的太子是错误的,他身上没有君临天下的气势,高履行的错误不该由夫君来弥补。”
这两年媳妇身上的气场变化很大,以前她身体虚弱也很柔弱,如今她已经十六岁了,展现出来的气场强势不少,有一种感觉挑战真理的感觉。
或许学过数理化,敢于俯瞰世界万物据理力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都有这种气场。
一种敢于和世人挑战迂腐的勇气和魄力。
李玥回过神带着明媚的笑容,“太子需要的学的还有很多,如果他学不到父皇的半分狠辣,将来也是一个被臣子控制的人。”
张阳颔首道:“这话要是让东宫的人听见就不好了。”
李玥朝着东宫侍卫笑了笑,这让他们站在东宫前肃然起敬,还以为这是公主殿下友好的笑容。
从以前的一些事情就可以看出端倪,身为陪着她长大的丈夫,能感受到她最近的变化。
当初做实验,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小猪挂在篮子底下,任由小猪上天然后掉下来摔死,当她肚子饿了想吃兔子肉,她不会像其他女子一般怜惜可爱兔子这般的小生命。
她会毫不犹豫让人把兔子杀了烤着吃,然后赞叹兔子肉的美味。
她的身体越来越健康,也越来越有力气,说来媳妇从小就是一个坚强的孩子,小时候病重的她也努力活着,骨子里也有一种寻常孩子没有坚韧。
会在家中讨论朝政,也会在这里议论太子,成长路线越来越奇怪了。
张阳摇了摇头,或许是自己想多了,自古以来这种女人不少,中原女人身上都有一种女子不弱于男的气势,花木兰,李清照,梁红玉……
收拾完崇文殿,夫妻俩带着一些书卷便离开了。
李世民正好来到这里,李君羡站在一旁道:“陛下,驸马和公主殿下刚离开不久,需要召回来吗?”
“不用了。”李世民摆手。
推开殿门,李世民走入殿内,崇文殿内一排排的书架被排列得整齐,书籍也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上面,这些书籍排放的很整齐。
李世民看向挂在上面的牌子,“说文解字?”
再看这一个书架,看着上面的书籍类型,确实都是一些说文解字的书。
再看其他的书架,又看到一个牌子,“地理?”
在这里走了一圈,这里的书籍都被分门别类摆放着,这种分类比弘文馆所用的分类精确很多。
书架上没有灰尘,就连书籍都被晾晒过。
看着地面,还能看到人的倒影。
“他倒是打扫的干净。”李世民重新走出崇文殿。
李君羡小声道:“陛下,听说公主殿下和驸马每天都会拿一些书卷离开,过些日子又会把书卷送回来,自从张阳担任朝议郎入崇文殿之后,这些日子一直都这样。”
李世民挥了挥衣袖,“念他是一个乡野小子,朕希望他可以多看一些书,多懂一些礼德,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看书如何了?也不向朕来回报一声。”
李君羡沉默着,“陛下,我们查出来最近河间郡王一直都在向西域买一些叫作棉花的东西。”
“棉花?”
“听说是御寒用。”
“朕知道了。”李世民说完话便向东宫走去。
陛下没有多问,李君羡也只好沉默着不好多说什么,陛下心系天下不想被这些琐事烦扰。
在离开皇城之前,张阳还去了一趟工部。
忙碌的阎立本见到夫妻俩人还是恭恭敬敬的。
“阎大匠,我还想要一些砂石建材,家里还要好好装修一番。”
这个要求让阎立本有些犹豫,之前答应给建材是因为抽水马桶的事情,现如今抽水马桶的事情已经摆平了。
再要建材他有些为难。
李玥礼貌地说道:“我们家可以按照外面的市价给工部银钱,不会白拿工部的。”
宗室中人要什么东西,包括皇戚将要找工部要些东西拿了也就拿了。
既然给钱那也好,阎立本点头答应。
张阳说道:“届时会把所需的东西和账目都送到工部。”
吩咐完工部的事情,夫妻俩回到家中,李玥又要跟着杨婶练刀。
跟着杨婶的动作,李玥挥动着手中的横刀,动作从以前的迟钝相比,现在娴熟了不少。
除了一些家务活针线活,她学其他的本事都很快。
她回身一刀,眼前的木板被噼成两段,招式简单没有多余的动作,颇有一刀毙命的气势,横刀的刀身在阳光下有着凛冽的刀光。
一套刀法练完,她熟练地收刀入鞘,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额头有细汗。
喝下一口水,坐下来安静地看书。
在练刀的疲惫还没过去,她就能迅速沉下心入神地看书,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
从早起开始,还有算账,看书,学做饭,练刀再看书,她把一天要做的事情塞得满满当当。
张阳拿起在地上成了两半的木板,切口很平整。
“杨婶。”
“驸马有什么吩咐?”
“再去工部买一些木材来。”
“这就去安排。”
王婶耐心地在她自己的院子里嗮着纸浆。
杨婶买了木材回来已经日近黄昏,说着在街市上打听到的事情,还带来了长孙皇后的书信。
“魏王殿下终于离开了曲江池,也印证了驸马的说法,鱼的记忆是很短暂的,上钩过的鱼儿会第二次咬钩的。”
“大唐子民对鱼的了解又高了几分,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李玥看了眼正在削着木头的张阳,又看着书信上的内容,“母后说了,父皇想问问夫君今日读书有什么成果。”
把打磨好的铆钉固定在两根木条上,“你父皇就想知道这个?”
“父皇想知道的当然不是这个,说是来过问,其实有了想要重新起用夫君的用意,读书的成果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想要把夫君安排在什么位置上。”
张阳会心一笑,“我并不想就这么被父皇利用。”
李玥重新磨墨,写下一封回信交给杨婶,“麻烦婶婶把这封回信交给母后。”
“喏。”
杨婶带着这卷书信离开了。
“夫君知道我给了母后什么样的回信。”
“说你夫君读书很有成果,随时可以投身社稷?”
李玥眨了眨俏目,“我在信上说夫君读书还有很多的困惑,还需要多读一些书籍才是,近日苦读努力明悟其中道理。”
书信送入了皇宫,不知道李世民看到这封信是什么表情。
信入了宫中就像是石沉大海,没了回音。
李世民的安排也没了下文。
媳妇的一封信让皇帝下不来台,这也是看在是李世民亲女儿的份上,这要是换成别人指不定要被李世民拉入宫中好好教训一顿。
一整月,张阳都在忙着做淋浴建设的准备,李玥也在家中很少出门。
还是要去村子里看看,也不知道媳妇的城堡建设如何了?
到了村子就看到李孝恭的妻子又哭又闹又是乱扔东西,想要李孝恭回长安城去住。
还说什么不要家里了,是不是外面有野女人了。
烧了礼部府衙之后,从去年到现在他就一直没有回过长安城。
李玥不喜掺和别人的家事,来了村子就去找师母了。
见李孝恭的儿子李崇义很是发愁地看着这一幕,张阳凑近道:“崇义公子好久不见了。”
李崇义叹道:“给驸马添麻烦了。”
“这没什么,吵一吵,闹一闹多好,显得我们的村子里有活力,也很热闹。”
听张阳这么说,李崇义还是面带愧疚,“张侍郎还真是……真是特别。”
“要是这一次河间郡王依旧不回长安城,会很麻烦吧。”
李崇义发愁道:“也不知道该如何,家里也乱糟糟的。”
“不如一家子搬过来。”
“可在下的母亲不愿意住在这种村子里。”
“崇义公子可以陪着河间郡王一起住在村子里,一来也可以看着,也不怕外面闲言碎语,至少自己家儿子看着。”
李崇义摆手道:“那多叨扰。”
“要是这也不行,那就一棍子把人打晕了,然后捆住扛回长安城。”
“你这个想法很不错。”
“我说笑的。”
“张侍郎不用多言,我是认真的。”
没想到李崇义这就点头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李崇义真这么干了。
趁着李孝恭饮酒时注意力不集中,一棍子敲在了他后脑上,人当场栽倒。
“崇义公子能够对自己的生父下此狠手,着实让人佩服。”张阳感叹。
“好好的一个汉子,整日躲在村子里成何体统,当然要回家了,像什么话。”李渊骂骂咧咧,就差给李崇义竖起大拇指。
李孝恭的后脑勺还有一些血迹也不知道人有没有事,就这么被扛着带回了长安城,这下李孝恭的妻子也不闹了,也不哭了,而是恢复了长安城贵妇那般的高傲模样,又对李玥嘘寒问暖了几句,这也离开了。
长安城的民风是彪悍的。
李孝恭躲在村子里一年半载不回家,对家里人而言是不像话的,李渊也对此嗤之以鼻。
面对一个不像话的父亲,李崇义这个做儿子的也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下手,一个闷棍打晕五花大绑扛回家。
野蛮的行径中透着一种家庭的温暖,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赖现在村子里少了一个白吃白喝的人。
张阳走到逗着小熊的李渊的身边,“太上皇,在下有一个忧虑。”
“何种忧虑?不妨直说。”
“您就这么住在村子,陛下也请您回去过,您这么不回去,宫里时常来过问,就怕到时候几万大军把我村子围了。”
“你怕什么?就算是围了村子,要拿的人是朕,又不是你,你不怕什么?大不了朕这张老脸不要。”
“老脸不要了……”张阳小声追问道:“不知您是如何不要老脸。”
第二百四十四章 没存在感的上司
“朕都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不要脸的事情都能做出来,这你就不要多问了。”
张阳揣着手感慨着,“这就是年纪大的好处吗?”
李渊抚须道:“近日与孙思邈坐而论道,有颇多领域,朕也可以做一个道士。”
“挺羡慕您老人家的。”
“羡慕朕什么?”
“您老可以随时找个理想,换个方式或者,儿子是皇帝谁又敢惹您?”张阳搭着李渊的肩膀。
这可是太上皇的肩膀,谁敢随意搭着。
“就因为朕的儿子是皇帝,朕才不能随心而为,自从二郎即位之后,皇宫对朕来说就是一个囚牢,再也不想回去了。”
“一边说着河间郡王一年半载不回家不像话,自己还是不愿意回宫,确实挺不要脸的。”
“哈哈哈。”李渊爽朗地笑着。
“有时候我真想把您老人家请回去。”
“嫌朕白吃白喝?烦了?”
“当然不会。”
“哈哈哈……”李渊又笑了。
张阳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这狂放的笑声怎么都有些适应不了。
李渊叹道:“玥儿小时候不容易,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就看上了你,当时所有人都说她活不过成年,也就由着她了,最后一年让她自在一些,谁知你小子把她治好了。”
“我懂了。”
“你这一脸正经地说懂了,你是懂什么了?”
“太上皇是觉得我占便宜了,现在又想把便宜占回来。”张阳揣着手皱眉道:“其实也不用如此,您是我媳妇的爷爷,就算宫里的皇帝不管您,身为您的孙女婿我也应当赡养,包括河间郡王我们是一家人。”
李渊重重点头,“一家人……”
看向长安方向,李渊又摇头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这么想。”
张阳澹然笑笑,又不解道:“听说太子的身体也挺弱,近日我观察了一番太子的气色很不好。”
“承乾小时候也时常生病,都是二郎常年出征在外,那时候的观音婢没有好好养胎,时常牵挂,这该怪朕。”
说起当年的事情,李渊也没了兴致起身就往孙思邈的医馆走去。
当年的事情是一条疤,以后要少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起。
那丫头一直经常会守在李玥的书房前,她也不说话只是恭敬地行礼,拿出钥匙打开书房的锁。
看起来她经常守在这里,不让其他人进入。
推开门,张阳走入这个书房,这里也没有重要的东西,但凡重要的知识媳妇都记在自己的脑子。
墙壁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地图画着整个中原包括从西南到北方皆在其中。
和外面的地图不同,经过这些日子的阅读书卷,李玥按照各种典籍的记载把这幅地图完善了不少,相比大唐其他地图的简略标注,这幅地图详细不少。
从李玥的书包中拿出一卷书,当初在崇文殿看完了几册地理志,回想自己在后世的零碎记忆又做了不少笔记和标注。
尤其是西域一片,西域本就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
高昌以西,也就是现在的西突厥分为北疆和南疆。
南疆的气候更好,更适合瓜果的种植,也适合放牧,基本上也都是以农业为主。
而北疆荒凉,那片地方也更加适宜用来种棉花,沿着尹犁河谷就是棉花种植的最好产地。
张阳皱眉看着地图许久,西域应该没有这么小才对。
用媳妇的砚台磨墨,提笔往更西边的方向画一个弧线,再往东北方向也画一个弧线,仔细瞅了瞅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又多添了几笔。
正当苦思回想之际,李玥走入书房,她的目光看向地图不解道:“夫君为何要在地图上画一只鸡。”
“鸡?”
“对呀,像一只鸡。”
张阳挠了挠头,“我觉得这样看着更加舒心一些,难道你不觉得吗?”
李玥温柔地笑了笑,“如果夫君这样才是版图的话,我觉得可以更大一些,夫君以前也说过世界很大。”
“也对,我们的野心可以更大一些。”
那丫头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一个邋遢女孩跑来,“姐姐,男孩子要我们一起去抓野猪。”
丫头低着头道:“我不能和你们去玩闹。”
“为何?”
“因为我已经和你们不一样了。”
那邋遢女孩一脸扭捏着,“那你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吗?”
“去玩吧。”书房内传来了李玥的话语声。
像是收到了命令,这丫头这才跟着这个邋遢女孩离开。
李玥的目光看着西域,“西域这片地域很辽阔,遥想汉时霍去病一骑当千先横扫西域与北方,光是看着就让人敬佩。”
张阳在高昌以西画下一个圈,“我们把这片地也拿下吧。”
“这片地有什么特殊吗?”
“这是种棉花的好地方,当然除却这里还有陇右也是种棉花的好地方,只不过将田亩改种棉花你父皇怕是不答应。”
“我们可以徐徐图之。”
长安城三月天,游春的好时节。
关中随处可以可以看到出游的人,夫妻俩出门的次数越来越少。
看李泰整日无所事事,上一次跟鱼过不去,就怕这一次他跟别的过不去,他是一棵摇钱树,可不能长歪了。
抓着李泰来家里干苦力,帮着锯木头和砂浆。
一边干着活一边大汗淋漓,李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姐夫,这屋顶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又要加高,会逾制。”
张阳修着一块块的砖石,“我这些日子看过不少书,也研究过御史台以及刑部的一些典籍,我家楼高不过三层,不算逾制。”
李泰皱眉道:“典籍上的记录是一回事,但只要加高房屋人家难免会有由头来对付你,一层高和两层高区别不大。”
“我看你小子就是不想干活,什么逾制不逾制的,那些权贵哪个不多多少少有逾制,还不是朝中轻描澹写几句就揭过。”
李孝恭的话语声很敞亮,这种话听着也舒服。
看小胖子委屈地模样,张阳拍了拍他的肩膀,“魏王殿下,减肥事业应当持之以恒,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
“我还没吃到甜甜圈!都过去一年了!”
“这种美食不能着急,早晚可以吃到的。”张阳又指了指一旁的石料,“麻烦把那些石料也都带过来。”
“嗷……”
嘴上说着硬气,还不是乖乖去干活。
嗮纸的事情也可以暂时搁置,两位婶婶晾晒了近百斤的纸张都存在她们的库房里,油墨的问题还没解决,石油也没送到,印刷生意暂时搁置。
回到长安城之后的李孝恭兴致一直不高。
也是一个老大不小的人,家里孩子都快成年了,还是一个郡王长安城有家不回,整日在外面晃荡家里人难免会遭闲话。
屋顶的梁子已经搭建好了,婶婶们做事很麻利,再砌好台子,半月之内就可以完工。
李孝恭瞅着眼前的图纸,“你说这个淋浴的东西有什么好处?”
张阳咧嘴笑道:“妙用无穷。”
李孝恭皱眉看着图纸,装着一副很有学问的模样,“妙用无穷?和我们平日里洗澡有什么区别?”
“都是用水,好像没太大的区别。”
“你一个乡野小子怎么有这么多的讲究?”
李孝恭拿起图纸又放下,然后斟酌再三。
又皱眉看了好一会儿,李孝恭指着几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张阳盘腿坐在椅子上,喝下一口茶水,“这个是比例,现在是一百比一的比例。”
李孝恭揪着下巴的胡子,好一会儿之后他放弃了去理解这种这种图纸,然后站起身摸了摸后脑勺,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头发被剃了一大块,红肿的一大块现在还没消下去,孙思邈也只是用了一些消肿的药材,简单的包扎了一番。
“还痛?”张阳喝着茶水道。
“还是会一阵阵的作痛,比前两天好多了。”李孝恭摸了摸后脑勺,“你小子也不拦着点。”
张阳道:“您家里事我不好多参与。”
李孝恭长叹一口气,“但凡你拦着,老夫也不会遭此一劫。”
“夫君,王叔,尝尝我亲手做的炖肉。”李玥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地炖肉而来。
两位婶婶也从屋顶下来,她们身手很好,扶着屋檐一个翻身就能下来。
一张小桌子放在院子里,几人围着桌子坐下来。
李孝恭先拿快子尝了一口气,一边吃着点头,“手艺不错。”
李玥尝了一口,“猪肉炖得还是不够烂,倒是能够下咽了。”
以李孝恭这样的粗人,他对食物的理解就是能填饱肚子,是个很实在的人,飞快地扒着碗里的饭食,甚至有米粒从碗中飞出来。
吃相着实狂野。
心中感慨,再看李泰,这小胖子吃东西倒是慢条斯理很多。
吃饱饭之后,李泰起身道:“括地志的事情也不能不管不问,不然父皇再问起什么,回不上来难免会被数落,就先告辞了。”
“魏王殿下慢走。”
饭后,李孝恭享受地喝着茶水,“现在礼部如何了?”
午时的阳光还有些燥热,张阳不停摇着手中的扇子,“现在礼部的事情都是许敬宗和张大象在主持,高履行被下放了弘文馆。”
“张大象和许敬宗倒是不错。”李孝恭非常认同地点头。
“当初如此嫌弃礼部,现在看来您老是很在意的。”
“在意礼部?”李孝恭摇头道:“老夫不在意礼部如何,在意的是你的前程。”
被他一巴掌拍在肩膀上,张阳忍受着这个力道,“我觉得我的前程还是很不错的。”
李孝恭指了指这个小院子,“你管这个叫做不错?”
张阳喝下一口茶水,“挺好的,我这人也没什么本事,能够过好自己的日子就不错了。”
“唉……”
“何故叹气呀?”
“太不争气了,你要是老夫的儿子必定将你吊起来抽,像程咬金抽儿子那样。”
张阳尴尬地笑了笑,一时间无言以对。
李孝恭又挠了挠后脑勺,“除了疼,还有些痒。”
瞧了眼李孝恭的伤口,张阳无奈道:“三五天怕是好不了。”
李孝恭整了整衣袖站起身,“还有一事想问你。”
“但说无妨。”
“红楼的下半卷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啊?”张阳愕然许久接不上来话,心说以你李孝恭这种大老粗,不是会看这种书的人。
“就是老夫家里的那帮女人,她们整日都在讨论红楼,老夫明白这册书是你印的。”
“可能还要过些日子,主要是墨不够了。”
“那是要多久?”
“过些日子吧,我也在等着原材料。”
李孝恭收到话语迈着大步离开。
红楼的故事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现在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讨论这个故事,虽说弘文馆和国子监不能收录红楼这册书,这些读书人议论就没有停下过。
李玥听着王婶的讲述,她心中明白红楼这个故事的魅力在何处,其中最大的魅力就是抗争,一种对世俗观念的抗争。
而各个地位的人的形象几乎可以在任何一个阶层中找到例子,从王公贵族到走卒贩夫,看这种书的人不用是士子也不用是权贵,没有深邃难懂的圣人之言,只有动人又充满纠葛的故事。
随便找个乡间的老汉,都能听明白这个故事。
李玥看向张阳的侧脸,“夫君?”
张阳喝着茶水道:“说。”
“红楼一开始就是给所有人看的,夫君想要的是看书人不分贵贱,人人都能看的书,这才是夫君真正的目的?”
“我就是想挣钱而已,没想这么多。”
“想挣钱?还卖这么便宜。”李玥抬着下巴,显然不相信这说话。
家中屋顶上的平台还要继续建设,这几天将精力全部放在了建设淋浴上,输水的管道也是一个技术难题。
每天早朝是干活的好时候,上午涂好的砂浆下午就可以凝固,如果入夜了砂浆反而会脱落,必须赶在中午之前把砂浆涂好。
天还没完全亮,张阳卷起自己的袖子在院子里干活,敲门声响起打开门见到了一个面孔,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眼前是谁。
“朝议郎不认识老夫了?”
张阳恍然回神这才想起来是自己的上司掌管秘书监的岑文本,主要是这个上司太没有存在感了,几乎把他忘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半卷红楼
张阳面带歉意地笑笑,“不知秘书郎所来何事?”
岑文本解释道:“是陛下有安排,早朝前先来告知你一声。”
“原来是这样,秘书郎不如先进来说话。”
岑文本看了看天色,天边已经有了鱼肚白,又看眼前张阳穿着一个样式很古怪的裙子,“这裙子是……”
“这是围裙,家里装修呢,我最近要做一个淋浴。”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一个古怪的人。”岑文本叹道:“就不进去说话了,怕误了早朝的时辰,陛下的意思是你以后来秘书监办事,处理各类奏章和文书,当然了你还是任朝议郎。”
张阳小声问道:“是官职不变,换岗的意思吗?那还是否能去崇文殿?”
岑文本点头道:“当然是可以了,时辰不早了,老夫就先去早朝了。”
“那可不要耽误了。”
“别送了。”
岑文本快步离开。
等人离开之后,张阳继续搅和砂浆,把砂浆提上屋顶在砌好的砖石上湖。
李玥也早早起床了,她洗漱先看屋顶,“刚刚,家里是不是有客人来?”
张阳湖着墙点,“秘书郎岑文本来过了,他让我去秘书监整理文书和奏章。”
“去年的朝中俸禄还没有给,今年又让夫君去秘书监任职。”李玥滴咕着表情上满是不乐意,好似受了委屈。
从家中的屋顶爬下来,抬头又看了看屋顶,家里的一砖一瓦都是自己砌上去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的感觉很不错。
夫妻俩吃了早饭,两位婶婶也过来帮忙。
李玥耐心地给张阳穿好官服。
“想吃什么,回来的时候给你买。”
“想吃芦笋。”
“这个季节应该还有买,我去集市看看。”
“吃食不着急,夫君还是好好在朝中任职。”李玥仔细整理着张阳的衣袖,“来日也能再入中书省的,现在官职虽说小,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两位婶婶早早地就来帮忙修平台。
穿好官服,李玥又拿出一些干果,“要是回来晚了,肚子饿了夫君可以偷着吃点。”
张阳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在媳妇反抗的目光下走出家门。
走在朱雀大街上,张阳思量着淋浴输水管的制作,还要将屋顶打孔做个输水的通道,再用竹筒连接到浴室中,水阀一定要牢固要用铁器才行。
一边考虑着走入皇城中,从朱雀大街走入朱雀门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这里有来来往往的官吏,大家脚步匆匆都忙着各自的事情。
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家伙在朝着自己招手,再往前走才看见是许敬宗。
“许侍郎这是刚刚下朝?”
“张侍郎这是来当值?”
张阳揣着手,“陛下让我去秘书监当值,整理整理奏章做一些闲杂事。”
“张侍郎借一步说话。”许敬宗拉着张阳走到一旁。
见四下无人,许敬宗开口道:“陛下是想起用,甚至想要张侍郎重新回到礼部,碍于当初犯错的事情,还有悠悠众口下,不好直接了解的提拔。”
嗮着阳光,张阳靠着墙揣着手站着,“其实这样也挺好。”
许敬宗也靠在墙边,“去了秘书监还要小心一个人才好。”
狐疑地看着许敬宗,张阳不解道:“小心谁?”
许敬宗又放低自己的声音,“张侍郎,可知颜师古?”
“颜师古?听说过,不认识。”
张阳很快给出了回答,脑海中闪过一些后世零碎的回忆。
许敬宗看向远处的秘书监,“这个颜师古自小就是出身名门,是当年名儒颜之推的孙子,又是常侍又是秘书的少监,而且此人和岑文本一直不对付。”
“如何不对付?”
“颜师古此人好交四海,却对寒门子弟颇有偏见,陛下广招博学之士为朝中所有,为社稷所用实属英明之举……”
这个家伙说着说着又去拍李世民的马屁,哪里来的坏习惯,动不动就要对李世民歌功颂德。
许敬宗小声道:“像张侍郎这般出身的人想必也被颜师古刁难,此去当值可要小心。”
张阳疑惑道:“那岑文本呢?”
“朝中很多人都知道岑文本的才学都远超颜师古,奈何颜师古出身名门还有这么多朋友相助,岑文本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只能咽着委屈办事。”
“府衙不大,事情倒是不少。”张阳紧皱眉头。
见到有人走来,许敬宗连忙道:“下官就先回礼部了,听说最近吐蕃有书信送来,说不定这两日就到了。”
“你去忙吧。”
“告辞,告辞。”
张阳整了整自己的官服,也走向秘书监。
做一个小小文官也有好处,至少不用每天上朝,这是一个好处。
许敬宗这人就是一个长安通,但凡涉及朝中什么人什么事情他都能说上几句话。
来到秘书监门口,这里又来来往往的文官忙碌着。
反而里面很安静,就连这里的人说话都很小声。
扫视一圈没有见到岑文本,张阳迈步走入了也没有人来搭理自己,看向坐在上座一个中年人,看来他就是颜师古了。
拿起这里的一卷书,张阳打开看了一眼,这卷书上写着的是五经的撰述,又放下这卷书,走到一个角落,这里正好有个桌桉是个空位。
张阳盘腿坐下来,看着眼前的众人,见有个与自己年纪相彷的人在一旁坐下。
这人也不说话,坐下来装模作样看着书,能看得出来他是装模作样主要是他手中的书都拿倒了。
原来这秘书监也有插科打诨的人,一看就是同道中人。
见对方也朝着自己笑了笑,张阳拱手道:“敢问当面是……。”
“在下唐观。”
“原来是唐兄,久仰久仰。”
“你认识我?”
“不认识,客套一下。”张阳脸上带着笑容,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尴尬这个时候也要笑着。
“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
张阳点头,“是的。”
“有人举荐的?”
“确实是有人举荐在下入秘书监。”
见眼前这个人应该大字不识几个,张阳问询道:“这位兄弟,你是怎么进秘书监的?”
“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投卷给颜侍郎,颜侍郎看中在下才学,这才入秘书监。”
“是吗?”张阳提笔写下一个字,“敢问兄弟这是什么字?”
对方瞧了好久,然后苦涩一笑,“与你讲实话,我确实是投卷入了秘书监,颜侍郎也不是看重在下的才学,因为我家送了颜侍郎几块银饼。”
“几块银饼就能进秘书监?”张阳越发不解,秘书监好歹也是处理政务的府衙,几块银饼就能进了。
对方冷冷一笑,“当然不只是几块银饼就够了,因为家父乃户部尚书唐俭。”
“原来是这样。”
张阳了然点头。
“而且来秘书监不仅仅只是为官,还要读书增长学识。”
“想来唐兄的父亲也是用心良苦。”
“那是自然。”唐观又不解道:“你是谁呀?怎么问这么多?”
张阳干笑道:“在下张阳。”
“姓张?张阳?”唐观一拍桌桉朗声道:“红楼!”
“红楼确实是之前做的一笔生意。”张阳说完见对方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唐兄,你为何抓着我。”
唐观瞪着大眼痴痴道:“红楼。”
张阳挣扎着,“我知道红楼,你能不能先松手。”
唐观痴痴一笑,犹如疯癫一般。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好似不正常,张阳扒开他的手,起身就要离开。
唐观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死抓着张阳的脚。
看了看四下,好在没人注意这个角落,张阳压着自己的嗓子,“唐兄,你这是做什么?我好像没欠你银钱。”
唐观抓着腿,“你告诉我!”
张阳想把腿抽出来又问道:“告诉你什么?”
唐观缓缓抬起,眼里带着血丝,“你告诉我,那歹毒的赵姨娘到底死没死,宝玉后来怎么样了,为什么红楼没了下卷。”
“你先松手,你再不松手我就动手了!”
唐观抱着腿委屈道:“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整日睡不好,整日吃不好,都是为了红楼……”
俩人的争执终究还是引起了秘书监众人的注意。
颜师古看到唐观的作态,挥袖道:“那唐俭到底生了个什么东西。”
面对众人的目光,唐观哭得梨花带雨,好似一个受了委屈的婆娘。
张阳快步走出秘书监,这鬼地方没法待了。
走出朱雀门,张阳没了兴致继续留在秘书监,去东市买了一些肉菜便回了家。
半月之后,屋顶上的平台也快修建完成了,张阳提着木锤敲敲打打做个大水桶。
李泰小声道:“最近唐俭的儿子不知道怎么了?整日痴痴地在秘书监门口等你,就因为半卷红楼,好似整个长安城都要疯了。”
议论红楼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有人怀疑书中所写的人物是不是真的存在。
最让人值得议论的是红楼只有上半卷没有下半卷,多少人都等着下卷。
宫内,李世民捧着这卷红楼,“世人都在追问红楼的下半卷。”
李承乾躬身道:“父皇,听说最近有不少人开始学字识字了,就是为了想要看这卷书。”
第二百四十六章 李纲的嘱托
李世民闭上眼按着眉间,神色苦恼,“这么说来如今红楼传遍了整个关中?”
李承乾回话道:“父皇,一开始儿臣以为红楼只堪堪印了上百册,坊间人看此书也不过是图个消遣,只是此书有人抄录,也有人传阅,如今此书早已传出了关中。”
“李纲老先生的身体如何了?”李世民不想再谈论红楼,转而询问李纲的情况。
“老先生已经接连几日卧床不起,儿臣每日都有探望,说是已经时日无多了,就在这几日。”
李世民叹道:“活了八十多岁高龄,他老人家这辈子也挺不容易的,你与玄龄代朕去探望吧。”
李承乾躬身一礼,“喏。”
天空很阴沉,下起了细雨。
长安城除了热闹与繁华,今日长安城的权贵圈显得很沉默。
家里的屋顶上修好了一个平台,是用砂石浇筑而成的,张阳扛着一根柱子走入房间中,因为这些日子还要重新改建屋顶,家里乱糟糟的一堆木材,连个落脚地都没有。
家中房间也重新分了几个,还加了一堵承重墙。
“姐夫!”
李玥正整理着家中,听到李泰的喊声向外看去。
“姐夫,姐夫!”李泰慌张跑来,“出事了。”
外面下着小雨,李泰身上湿漉漉。
李玥皱眉道:“出什么事了。”
李泰缓了一口气,“李纲老先生去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昨夜夜里。”
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家门口又来了人,来的是东宫的侍卫。
瞧了眼李泰有些慌张的神情,张阳走到家门口,“不知几位所来何事。”
“太子殿下说是李纲老先生临走前给驸马和公主留了东西。”
张阳回头看向李玥和李泰。
一时间相顾无言,张阳又对侍卫道:“还请稍等,我们收拾一番便过去。”
“喏。”
李玥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件颜色比较素的外衣。
张阳挑了一件白色的衣袍。
让两位婶婶照顾小熊,夫妻俩人带着李泰走出家门。
跟着东宫的侍卫,一路穿过朱雀大街,在朱雀大街的后方走过一个个宅院,沿着朱雀大街住着的都是权贵,在这里不远处就是赵国公府,再走几步就是郑国公魏征的府邸。
来到李纲的宅院前,门前站着不少人。
跟着侍卫走入这座府邸,夫妻俩见到了李承乾。
李承乾穿着丧服,亲自给李纲戴孝。
“太子殿下节哀。”
“皇兄节哀。”
夫妻俩行礼。
灵堂内还有李纲亲卷的哭声,李承乾闭眼低声道:“老师生前对你的评价很高,你的红楼老先生也看过,也因为你说过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番话中求学问道的意境颇有赞赏。”
那是为了勉励自己的媳妇学习才会写出来的话,想到后世读书时人人都会背诵的话语。
张阳远远地朝着灵堂行礼,“老先生谬赞了。”
李承乾拿出一卷书信,“这是老师临终前让孤交给你。”
张阳接过李承乾递给来的书信,想到几天前还在崇文殿去前见过一面,转眼他老人家已经过世了,仿佛见到他严肃的神情还在昨日。
与李纲没有交集,也没有谈过话,对方临终前竟然还有东西交给自己。
打开这份书信,看着上面的内容。
李玥小声道:“老先生在信上说了什么。”
“让我做太子殿下的伴读。”张阳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书信收了起来。
李玥不解地愣在原地,匆匆一眼书信中的内容很多,不仅仅是这么一句简单的安排才是,再看夫君的神情,信中一定有很多的交代,只是夫君这个时候不愿意说?
按照李纲的遗愿,丧事简办。
前来悼念的人很多,还见到了高士廉和颜师古,杨师道。
李纲的亲卷抱着灵位,起棺送行,一路上送行的很多,连秦琼他们都来了。
众人送行直到长安城前,长安城也传来了李世民的旨意,赐李纲开府仪同三司,谥号为“贞”。
自从李世民招李纲入长安城,一直都在教导李承乾。
至此还给李纲赐开府仪同三司,再次谥号,这是当朝丞相才有的待遇。
给李纲送行的都是他老人家以前的好友与亲卷,还有太子殿下,夫妻俩只好停步不送送行的队伍。
直到看不见送行队伍,众人这才散去。
回头一看李泰这个小胖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夫妻俩回到家中,李玥便不解道:“李纲老先生的信中都写了什么,为何临终给夫君留了书信?”
张阳把书信交给她,便坐在一旁愁眉不展。
李玥拿着书信看了许久,“天下士子十数有九出五姓,太子乃储君,当扶立寒门学子……”
怔怔念完书信中的内容,李玥若有所思喝下一口茶水,“老先生是希望太子与五姓保持距离,并且在东宫任职时刻提醒太子,红楼传阅之广之快闻所未闻,其中内容势必为世家所不容。”
张阳扶着额头苦恼道:“老先生是把我绑在与那些大世家做对抗的战车上。”
李玥苦涩地笑了笑,“家里这么多事情忙不完,还要应付五姓七望……”
“咱们小家小业的哪里是人家世家大族的对手。”张阳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我们印红楼的事情老先生说不定知道一些端倪,或许欧阳询老先生也已经看出来了。”
“夫君是说造纸术和印刷术?”
“嗯,改日去看望欧阳询老先生,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掌握的信息越多,我们就越有把握,也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嗯。”
李玥重重点头。
扫了一眼狼藉的家中,张阳道:“先把家里收拾一下吧。”
再怎么说要面对五姓这种事情还是太远,印刷术和纸张的事情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那些做了学问大半辈子的人,写字大半辈子的人难道看不出来这种纸张与市面上的不一样吗?
不要小看天下人,在这个娱乐活动缺乏的年代,总是会有一些人他们一门心思投身一份事业中,然后绞尽脑汁想要把这份事业做好。
李纲过世后的第三天,长安城一切照旧,这个老人家过世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走得很安静。
再次走入朱雀门,张阳绕开秘书监,对秘书监这个地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尤其是唐观这个家伙,整日就守在门口。
独自一人来到崇文殿前,张阳推门而入。
在一些前隋书籍中也有对李纲的记载,本以为自己和李纲从来没有交集,也不会有太多的纠葛。
打开一份记录,这是前隋文吏对李纲的记录。
从宇文宪时期就投军,再到被诬陷一直都没有屈服,又到了宇文宪被杀,跟随隋帝的这些日子,担任太子洗马,可那时候又被杨勇,杨素他们刁难。
直到杨坚在位,李纲一直都是一个被排挤被针对的人。
这老人家倒是身骨子硬始终没有屈服。
在前隋为官总是被小人针对。
直到李世民把他老人家召回来,他教导李承乾的这些日子才算好一些。
收起这份桉卷,张阳抬眼看向崇文殿门外,魏征就站在屋檐下,他看着漫天的雨水发愁。
“郑公。”张阳行礼道。
“李纲过世了,八十岁的高龄也值得了。”魏征缓声道。
站在魏征身边,张阳不解道:“郑公我有一事不解。”
魏征抚须道:“你不解的事情,不用问老夫,老夫来这里只想躲个清净。”
张阳搬来了一把小凳子,让魏征坐下,“我与李纲老先生从未有过交集,甚至没有讲过话,突然把一件事交付与我,郑公觉得我该如何?”
“交给你的是好事还是坏事?”
“算是好事,再者是他临终前交付,我也不好推诿,我该把书信交给陛下,去东宫任太子的东宫舍人,当个太子伴读?”
魏征呼吸着这里的空气,也是沉默了良久,“老夫行事只问对错。”
张阳苦笑道:“您老坦率。”
魏征了然点头,“自当坦率。”
“当年郑公也是寒门子弟,自幼孤苦贫寒,年轻时善读书写文章,大业年间才到武阳郡为官。”张阳说完看了看魏征的表情又解释道:“这都是崇文殿的隋书有记载的。”
“这里的书籍你都看了多少了?”
“我都是有目的去看的,想要知道什么事情就去看什么书。”
魏征点了点头,“你是一个好学的孩子。”
“郑公对五姓七望如何看?”
魏征双手放在膝盖上,端坐看着雨景,“陛下大力推行科举制也是为了牵制这些世家大族,让朝中有所平衡,现在的朝中世家大族中人并没有什么优势,陛下也一直都在避着他们。”
张阳站在一旁,“高门大族是否也有蔑视科考制而秉持旧贵族观念的?”
魏征缓缓点头。
张阳又道:“耻与诸生从乡赋,不喜科试,尤恶进士?”
魏征长出一口气,“这些你都是如何知道的?”
张阳接着道:“当初南方士族衰落,那时候有魏一朝以四姓为代表的北方士族,仍然以门第自矜那是数百年的沉淀,除却陇西李氏关陇门阀,四姓为代表的士族高门仍不把当今天可汗放在眼中,为了保持他们的地位,他们用内部通婚的方式,拒绝与外姓联姻。“
魏征皱眉道:“这些都是你在书中所见?”
“郑公,您这是好事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缺的是反抗
魏征迟疑了半晌,叹道:“你觉得是非对错是什么样的?”
风吹来的时候,还会有阵阵细雨飘入崇文殿内,张阳站在屋檐下揣着手目光看着雨景一脸无奈,“首先我是好人,我怎么知道别人是不是坏人。”
“这雨看来一时半儿不会停,老夫就先告辞了。”
送别魏征,张阳走向东宫。
崇文殿和东宫挺近的,也就几步路远,本以为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李纲的嘱咐大不了可以当做没看见,当没发生过,反正和他也不熟。
可现在人都已经过世了,一个老人家的这种嘱托,要不答应的话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愧疚。
就当是为了一个心安理得,张阳深吸一口气走入东宫,东宫的侍卫也没过问,也没拦着,看起来是李承乾特意交代过。
刚走入东宫几步,一个身影正朝着这里走来。
仔细看了眼来人,这不是老师的小儿子,张大安吗?
“大安兄弟,好久不见了。”张阳拱手道。
“张兄比我年长,暂且叫一声兄长。”
“我老师你是父亲,大象兄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你我之间就不用太过拘束。”
张大安挠了挠头,“太子殿下给李纲老先生送行今日一早才回来,现在还给他老人家戴孝呢。”
当初希望李世民把老师家的三兄弟都带到礼部,唯独留了张大安在东宫。
张阳小声道:“你在东宫做事多久了?”
张大安仰头思量着,“有三年了吧,自我十二岁起父亲便让我跟着太子办事,平日里也就是给太子牵马,打理东宫,帮助太子整理书卷。”
话语说了一半,张大安又憨憨地笑笑,“李百药在的时候,他时常会言语几句,又会对我所有指责,说我见识短浅什么的。”
一直跟着太子伴读的张大安以前也受了不少委屈。
而且跟在太子身边的都是大唐的权贵二代,比如高履行,长孙冲,李崇义他们。
相反只是一个陪着太子伴读的舍人显得没什么地方,而且张大安年纪也还这么小。
眼下他穿着粗布衣服,头戴葛布,一副下人打扮,还没东宫殿前的侍卫来的神气。
“张阳,你怎么来了?”
听到李承乾的话语,张阳拱手道:“已经看过李纲老先生的书信,这才来见太子。”
李承乾匆匆几步走上前,拉着张阳走入殿中,“快快入殿说话。”
细雨还在下,无声地落在这片地上。
张大安尴尬地行礼,太子殿下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气馁地摇摇头,走到殿前安静站着。
殿内倒是温暖许多,一旁的暖炉还在烧着。
李承乾穿着一身粗布的丧服,“老师的书信中都写着什么?”
张阳拿出怀中的书信递给他,“太子殿下请看。”
李承乾接过书信,看着上面的内容,有些意外地笑了笑,“老师让你任东宫舍人?”
张阳点头,“是这样的。”
李承乾接着往下看便不自觉皱眉,“老师对旧贵族和世家门阀的偏见依旧这么重。”
张阳无奈地笑了笑,“可能是有些偏见吧。”
“我明日就去找父皇,让你做东宫舍人。”
“以后在东宫任职还有劳太子殿下照顾了。”
李承乾脸上带着笑容,“孤时常与老师说起你,尤其是那日看到你那些自勉的话语,像是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张阳盘腿坐在地上,一边听着李承乾讲述,一边观察东宫的陈设。
宫里去过的宫殿不多,像是立政殿从外面看还是一个很不错的宫殿,可走入其中可以感觉到皇后的立政殿随处可见小孩子的衣服,和寻常的带孩子的妇人没大区别。
宫里绝大多数的皇子公主也都是皇后带大的。
倒是甘露殿内部看起来奢华一些。
这个东宫也显得很朴素,只有必要的家具,就是天花板挺高。
“老师也说过,你是一个好学的人,业精于勤,荒于嬉,多好的话语。”
能来东宫任职想来是李承乾时常和李纲说起,这才会有李纲的这封书信。
人都已经过世了,不好再追究这个老先生到底是看上了自己哪一点。
李世民很重视太子,在这教子方面选了李纲。
李纲是一个为人非常刚直的人。
这位老先生除了八字离奇了一些,其他都挺好的。
张阳小声问道:“看起来这东宫挺冷清的。”
李承乾感慨道:“平日里孤帮着中书省处理一些政务,听老师讲课,只是偶尔出去走动,确实很少有人来东宫走动,你在东宫不用太过拘束,就像我们之前崇文殿一起用饭那般。”
“太子殿下说的是。”
“老师时常说过孤不懂为人处世,不懂识人。”
听着他说话,张阳往暖炉靠了靠,把手放在暖炉边暖暖手。
李承乾又拿出一卷书,“当初老师说过的话语孤都记录在这份书卷上。”
听了李承乾讲话可以进了耳朵就忘,可对方递来书卷还是要看一眼的。
打开李承乾递给的书卷,张阳看着上面的记录,都是一些训戒的话语,“太子殿下,这卷书我能拿回家吗?明日再拿回来。”
说不定也可以让媳妇看看,嗯!给媳妇一些正面影响,不要整天想着杀小动物吃了。
李承乾点头道:“不妨事。”
又和李承乾聊了一会儿,聊的都是他与李纲相处的日子,李承乾是真的敬重他的老师。
离开东宫的时候,张阳看了眼站在殿外的张大安,“大安,去村子里看看老师。”
张大安看了看李承乾的脸色。
见李承乾点头,张大安这才躬身告辞。
老师家的三个儿子,也就张大安年龄最小,当初见他的时候他就这么一副老实模样。先还是这样。
走出东宫,张阳对他道:“老师这些日子都住在村子里养病,大象兄和大素都在忙着处理礼部的事情,你平时都去看看老师。”
张大安又道:“这就去看望父亲。”
说到这里,他加快脚步离开。
与魏征谈完话语,又见了李承乾,张阳感到异常的疲惫,走入家中坐在屋檐下雨势大了不少,听着雨水不断落在屋檐上的声音。
李玥倒了一碗热茶,她也不做声,安静地揉着夫君的太阳穴。
把手中的书卷放在一旁,张阳闭着眼道:“这是从东宫带出来的,是当初李纲对太子的训戒。”
李玥柔声道:“李纲老先生临终嘱托,我就知道夫君会答应下来了。”
想着媳妇的揉按太阳穴的力道,张阳笑道:“你说我们家的日子这样也挺好,那些比天还大的事情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李玥小声道:“夫君就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朝中大臣才是心怀天下的大人物。”
“还是媳妇懂我。”
李玥幸福地笑了笑。
尽管外面风风雨雨,家里还是一样温馨。
生活也有苦恼,还没想摆平淋浴水管的问题。
李玥打开这份书卷,乖巧地在一旁安静看着。
如今的李玥也十六岁了,她的眉眼比以前舒展了不少,消去了以前那种婴儿肥,眉眼也长开了,也正是奋发读书的好年纪。
这个年纪的人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也是最强的,学什么都会很快。
也是一生之中最好的年纪,最值得给自己获取知识的年纪,想到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张阳笑了笑,那也是学业最繁重的年纪,最奋发图强的时候,智力巅峰期,错过了这个年纪再想要重新拿起来就这么容易了。
书卷中写着上百句训戒之语,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脑仁疼,这些晦涩难懂的话语,也不知道李纲老先生是怎么想出来的。
李玥看完了这卷书,“李纲老先生的这些谆谆地教诲用心良苦。”
“其实从这卷书中也能明白老先生的用心,他对太子寄予厚望,也说了这个世道很多不好的地方,不说世家门阀对士子的控制,还有各州府也有攀附权贵之心。”
“是不是老人家都牵挂家国大事,在这些老人家眼里随时都会觉得这个天下就要大乱了。”
李玥低声道:“错过了光阴,都会有遗憾,或许老先生觉得自己有太多的遗憾,不想后辈也有遗憾。”
张阳诧异地看了看她,有时候媳妇的一句话总有点醒梦中人的感觉。
李纲老先生活了大半辈子,难道他真的没有什么遗憾吗?
有遗憾,也与他的境遇有关。
从前隋到现在,李纲的境遇都不是太好,他被小人针对过,他也被同僚诬陷过,他也吃过那些奸佞进献谗言的亏,杨素,杨坚,刘方,宇文赟之流都不是什么好人。
李纲是从天下最黑暗动乱的时期开始发迹的。
那也是一个最黑暗的年代,直到后来引发了大业末年各路反王揭竿而起。
李纲经历过整个动乱年代,他才对自己对李承乾这般地苛刻。
若是活在一个太平盛世,他的境遇就不会这样了。
设身处地为李纲想想,他是一个刚直的人,他半辈子都是在和那些奸佞之人做斗争,也没有屈服过。
李承乾谦逊好学,也尊师重教,知书达理。
“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李纲老先生看中了我什么地方,我也想过是因为太子看了我们家中一些自勉话语,引起了老先生的注意,光是这些就能让李纲老先生写下这些临终之言?”
听夫君一番话,李玥起身整理着夫君的发髻,“夫君的头发总是很密很粗,一天不好好整理就会一团乱。”
把身体的重量放在椅子上,张阳抬头看向李玥。
夫妻俩相视一笑。
李玥低声道:“前两日给李纲老先生送行,听送行的亲卷说起过老先生特别喜欢红楼。”
张阳缓缓点头。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李玥的话语声,小熊趴在一堆木材上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玥继续讲道:“当初听夫君讲红楼的故事,每天听完其中一段故事我都记下来,然后再读一遍,直到夫君讲完了这个故事,我也将这个故事写下来,才会觉得这个故事充满了悲,只得让人长叹一声。”
“夫君可曾想过如果她们向马道婆,夏金桂,赵姨娘这些人反抗,故事是不是又不一样,读红楼时候多想她们可以反抗,向权势抗争。”
张阳勐然坐起,回身看着媳妇。
李玥一脸不解地看着夫君的反应。
“我知道了!”张阳站起身捏着她的脸,皮肤很滑嫩。
李玥伸手反抗着,“夫君,你怎么又捏脸!”
张阳朗声笑道:“太子殿下谦逊好学,尊师重教又懂礼,唯独缺少的是明是非,与抗争,太子太过顺从,他顺从陛下,顺从老师,甚至顺从自己,他一直都在顺从他人,可没有为了自己抗争过。”
李玥还抚着自己的脸,委屈地抿着嘴。
今年的雨季很漫长,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个不停,雨势不大也不小,整个长安城水雾蒙蒙。
郑公说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看来在这半个月都不见得会停。
就算是这点雨水也挡不住李玥早起练刀。
这一次她与杨婶对练。
俩人拿着木刀过招,坐在自家门口张阳捧着一碗面,津津有味吃着面条看着媳妇练。
李玥一刀噼空,杨婶顺着噼来的力道借力而上,刀柄反握一压刀口让李玥失去平衡转身就夺了李玥手中的刀。
李玥有些懵地愣在原地,她甚至还没想明白自己手中的刀是如何丢的。
未等发问,杨婶解释道:“这是从驸马的太极拳中得到的启发,这种借力打力的方式也可以用在刀法之上。”
李玥重新捡起自己的刀,扫兴而回。
马上就要到开朱雀门,去朝中当值的时辰。
李玥也捧起自己这碗面吃着,“这个酱用来拌面很不错。”
几口吃完碗里的面,张阳舒坦地长出一口气,“这面有一种叫法叫作炸酱面。”
李玥剥着放在桌子上的蒜,“还是就着蒜好吃。”
媳妇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重了,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一口蒜一口面吃得正香,这画面莫名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吃完记得刷牙漱口。”张阳叮嘱道。
“我知道,吃完嘴里的味太重。”李玥提着细长的快子,嘴里不住嚼着说得含湖不清。
第二百四十九章 愚痴纯良
走出家门没多久,今天还是要去见见太子,看看东宫的事情安排如何。
热闹的东市街巷上,清晨时分总是最热闹的。
春天是补充果蔬蛋奶的好时候,药经有言肝气当令,是一年之中养肝的好时候。
“婶婶,帮我留点鸭蛋。”张阳笑着递上十文钱。
“这一天又要当官还要我们帮你留菜,你小子还真会盘算。”婶婶打趣着,她又对一旁卖菜的大伯道:“给张小子留点苦苦菜,这小子爱吃。”
卖菜大伯笑呵呵道:“一个当官的还自己来买菜,谁家当官的没一两个随从。”
婶婶笑呵呵看向张阳,“你大伯就会说胡话,大早上就一嘴酒味。”
“自己买来的新鲜也能自己挑,家里条件也不好,朝中的俸钱就这么点,哪里有银钱还安排随从。”
“还是小张懂事。”婶婶脸上带着笑容,“婶婶帮你看着,下午来取。”
“多谢婶婶了。”
和这里的摊贩们都相处有些年头了,大家都互相了解,能帮一下是一下,长久经营来的人情还是有好处的。
走出东市就是朱雀大街,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开始为了一天的生计忙活。
没有娱乐项目,平常日子也没什么活动,大家都起得很早。
路过一个书摊,余光瞥见了一卷书。
转身走回到这个书摊,张阳拿起书摊上的红楼翻看着。
书贩子小声道:“这位兄弟好眼光,如今这个红楼抢手着呢。”
一边说着,这个书贩还在抄着书,抄的也是红楼。
印刷技术没有普及的现在,人们传阅书籍大多数都是靠手工抄录。
张阳问道:“这红楼你一天可以卖出多少卷。”
书贩子擦了擦手,“一天能卖十卷,我这里一卷红楼卖三十文钱,都是我自己抄录的,挣一些辛苦钱。”
“一天买十卷能挣三百文?”
“也有人会还价,说是三十文钱一卷,卖出去还是要看商量。”书贩子感慨道:“我们这些只是识字又没什么才学的人想要湖口罢了,在下以前也去过弘文馆抄录书籍,这行文兄弟尽管放心,就连弘文馆的人现在都还来找我抄录。”
还有弘文馆做背书?这倒是一个讨巧的办法,还真是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能进一趟弘文馆,自己的身价便高了不少。
张阳装着狐疑道:“我记得外面也有红楼的原本。”
小贩凑近小声道:“兄弟,你可知外面红楼的原本,那几百册红楼这几经转手卖了多少银钱了?”
放下手中的这卷红楼,张阳揣手问道:“多少银钱?”
小贩伸出手掌比划,“五百贯一卷,而且用印的字体还是欧阳询老先生的,那价格能低吗?咱们寻常人想都不敢想。”
“价格都被炒成这样了?”
“炒成这样?”小贩子笑着道:“炒?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说话间好巧不巧撞见了路过的程处默,这家伙睡眼惺忪走路一摇一摆的,这人是不是早起不洗脸的?
张阳伸手拉住他,“处默兄!”
程处默愣了愣,“你不去朝中当值?”
“正要去,这不是身上钱没带够,帮我把买书的银钱付了。”
“你家里这么多银钱呢?”
“家里媳妇管钱,我买了菜就没钱了。”
程处默非常潇洒丢下一串银钱,“你买红楼做什么,这不是你自己写的吗?”
张阳拱手道:“处默兄,首先这红楼不是我写的,其次我是想支持人家的事业,你说这年头交通全靠走,传话全靠吼,书籍的传播也全靠他们这样的人,多不容易呀。”
程处默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某不懂这些道理,还要去一趟户部,食邑的事情还没个着落。”
见程处默离开,张阳拍了拍书贩的肩膀,“加油,好好努力。”
书贩子缓缓抬起头,眼前的人也离开了,红楼出自他手?他为什么买自己的书?
心中莫名感动,书贩向张阳背影躬身一礼。
这世道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生活水平有待提高,小康生活还很远。
印刷行业发展落后,笨重的凋版印刷并不能灵活地批量印刷。
世家门阀和那些大族掌握着书籍资源来控制读书人。
绝大多数的书籍传播也都靠着这些书贩。
书籍承载着知识,传播书籍也是一件重中之重的事情。
传播学也是一门学问,人类的传播行为一直都在变化,在这年头的传播媒介全靠人们口耳相传,掌握传播途径的官府大多也都是贴一张告示了事。
一边考虑着来到朱雀门口,就见到了张大安。
这小子正站在门口狼吞虎咽吃着一张饼。
张阳上前道:“没吃早饭?”
他刚要说话,又像是被咽到了,不停拍着自己的胸口。
张阳气馁道:“把背挺直,跳一跳。”
原地蹦了两下,张大安这才缓过气,“来得着急,这才在门前吃饼,失礼了。”
“不妨事,去见过老师了?”
张大安点头,“昨夜就住在村子里,天不亮就起床来长安城,怕误了时辰。”
从骊山到长安的路程来算确实要天不亮就起床,赶到长安城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而且正好是城门开的时辰,也是上早朝的时辰。
之前上官仪在弘文馆任职也是这么过来的。
再看张大安窘迫的模样,张阳笑道:“你怎么还穿着这种粗布衣裳,在东宫任职也要穿得体一些。”
张大安拱手道:“父亲说了我是一个笨人没什么大本事,该是什么模样就要什么模样,我和其他孩子不能比,他们的本事远比我大得多。”
看他手里还有半张饼,张阳惆怅道:“先吃完这张饼再进去吧。”
张大安笑着把饼收入怀中,“现在就进去吧,想来太子也该下朝了,这半张饼我可以等饿了时候吃。”
张阳又笑又摇头,愚痴的孩子总是纯良的,老师把大安教导得不错,这种孩子虽然会被欺负,至少不会走歪路。
跟着他走向东宫,张阳又问道:“以后我也在东宫任职,在东宫要注意一些什么?”
张大安又道:“以前在李纲老先生在的时候,太子听课之时不能打扰,现在老先生不在了一切都听太子吩咐。”
又看了看张大安的神色,这家伙还是憨憨笑着。
走入东宫的时候,李承乾已经在这里了,在这里还有一个人,乍一看好像之前见过。
李承乾连忙起身道:“父皇已经下旨了,任你为东宫舍人。”
张阳点头道:“即为东宫舍人,在下掌东宫辞见之礼,及承令劳问事,以后太子殿下但凡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对,可要批评殿下了。”
李承乾爽朗地笑着,“那是自然,还有这位是长孙冲。”
张阳客气地行礼,“见过长孙公子。”
说话间张阳又看向张大安,他已经在收拾东宫的杂务了。
李承乾解释道:“大安是个热心肠的人,这东宫的繁杂事情他都会帮忙。”
张阳低声道:“大安是老师的孩子,他时常说自己笨,我倒是很欣赏他务实的精神。”
“务实?”
张阳点头道:“做实在且行之有效的事情。”
长孙冲开口道:“你的意思是华则荣矣,实之不知,请务实乎?”
“长孙公子学识渊博,在下佩服。”
看张阳如此客气的模样,长孙冲想要再说什么也只好作罢。
要说读圣人典籍还真不如这些门第子弟来得多,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读着这些书长大的。
李承乾重新坐下来,“当初高履行在礼部自作主张,派出使者去吐蕃想要交好松赞干布,没想到出了这等事。”
张阳站在一旁低语道:“高履行公子的出发点是好的,这也是为了社稷,为了边境安宁。”
长孙冲双手背负走了两步,“如果扣押的使者那便好了,如今安排在吐蕃的探子来报说是要向大唐求取公主。”
听着李承乾和长孙冲的讨论,张阳思量着大唐和吐蕃的纠葛早在李渊即位时就开始了,在河西与陇佑一带经常有吐谷浑和吐蕃人来袭扰。
好在平定的中原之后,朝中才能空出手脚来整顿边关,平定凉州和玉门关,这才稳住了边疆。
张阳不自觉道:“吐蕃这么快就打算来求取公主了?”
长孙冲道:“一直以来与突厥和其他边陲诸国和亲的事情都有,如今只是传出消息,是松赞干布和禄东赞议论的,不过朝中众人以为这是早晚的事情。”
还没等李承乾开口,长孙冲又道:“当初吐蕃攻打吐谷浑动用了二十万兵马,这二十万兵马就算是大唐接下来那也是一场硬仗,朝中必定会打算求和。”
听着两人的议论,张阳站在一旁安静想着,以吐蕃现在的形势现在的人口能够拉出一支二十万人的大军?
说有二十万大军,其中水分应该挺大的。
长孙冲依旧和李承乾讲述着现在的形势,以及边关兵马的安排,颇有一副当朝大臣的模样。
你要装便让你装,你强由你强,清风拂山岗,你横任你横,我自明月照大江。
说了好一个时辰,长孙冲这才昂着头离开,好似他觉得自己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年轻人太显摆不是一件好事,这种莫名的排外感让人很不舒服。
可惜了我早已过了年轻气盛,多了阅历,吃了亏便会低调的。
李承乾道:“你觉得长孙冲这番话如何?”
看了眼长孙冲已经走远了,张阳行礼道:“长孙公子一番真知灼见在下很佩服。”
李承乾拉下脸叹道:“真知灼见不是这么用的,孤觉得长孙冲长篇大论一番,你根本没有在听。”
张阳愕然一笑,“让太子见笑了,其实我刚刚是在想着回家个做什么菜吃,比如所葱油煎荷包蛋。”
“荷包蛋?好吃吗?”
张阳重重点头,“好吃,太子要尝尝吗?”
李承乾摆手道:“孤以为在东宫议事还是要以国事为重。”
看了一眼天色,张阳叹道:“现在吃午饭的时辰,想来太子也饿了,不如我给太子做两个菜吧。”
“也罢,孤也乏了。”
和太子的交谈要小心翼翼,李世民整日要处理这么多朝政,他对自己的儿子的教导多少有些松懈,可要教导太子殿下还要掺和朝政?这种事情风险太大。
东宫舍人本就是提提意见,也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太得瑟容易倒霉,在大唐为官风险太高。
生杀大权都在皇帝手里,人家一个不高兴就把你剁了。
像张大安这样没什么存在感地呆着也挺不错,心中感慨老师真是用心良苦了。
张阳走到殿外,“大安,东宫是做怎么做菜的?”
张大安指了指一旁的铁锅,“都在那口锅上,那边还有陶碗也可以用来做饭食。”
“还真是简单呀。”
张大安解释道:“东宫一向俭朴。”
熟练地生火做饭,两个陶碗闷上黍米饭,在这里宫女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熟练的割下一些动物脂肪放入锅中,这是獐子的肥肉。
一个东宫舍人好歹也是一个官,就在东宫做起饭来了。
给太子煎了两只荷包蛋,再煎几块樟子肉,没想到东宫还有胡椒。
最后把胡椒撒上,两个菜端入殿中。
李承乾看着獐子肉上的胡椒,“你连胡椒都用了?”
张阳擦着手,“有现成的胡椒我就用了,太子殿下记得饭前要洗手。”
李承乾拿起快子欲言又止,迟迟不下快叹道:“其实这点胡椒孤打算找个好日子再吃,这是东宫仅剩的了,孤一直不舍得。”
“是……是吗?”张阳愣了愣,胡椒虽然贵,可这么点胡椒不至于不舍得用吧,心说东宫的日子这么艰苦的吗?
看李承乾吃起来倒是很香,张阳带着张大安便离开东宫。
甘露殿,殿内很安静只有三两宫女太监站着。
看是李君羡来了,李世民问道:“张阳这才第一天做东宫舍人,他在东宫做了什么?”
李君羡回话道:“张阳到了东宫先是听了长孙公子与太子谈论今日朝政。”
“谈论朝政?张阳也谈论了?”
“回陛下,东宫的人说张阳只是听长孙公子和太子谈论朝政,没有插话也没有看法安静地站着,只有太子问了他才说一两句,倒是临走前他给太子做了两个菜便走了。”
“就这些?”
“只有这些。”
李世民批阅完一本奏章冷哼道:“只做了两个菜就离开?也不敢谈论朝政,说他年轻气盛他倒是明白自己的斤两。”
第二百五十章 需要强权
李君羡躬身道:“陛下,末将查了之前的天空异象,每次出现这种异象总会在地上发现一些硝石碎末。”
“硝石?”李世民颔首道:“这硝石有何特别之处吗?”
“去年异象只是在长安城一角确实发现了硝石,今年天空异象也有硝石的痕迹,这种硝石平日里的用途不大,倒是长安城的一些方士有用过硝石。”
李世民低语道:“你是说与硝石和方士有关?”
“末将已经让人去盘问那些方士了。”
李世民稍稍点头,“你接着查。”
“喏,末将告退。”
有人总喜欢在除夕夜让夜空出现异象。
李世民心中是最不信什么天命所归,皇位都是靠手段抢来的,也不信这是什么祥瑞之兆。
看似对方没有什么恶意,可不查明其中缘由,心里总有一块石头悬着。
离开甘露殿,李世民来到吏部,高士廉正在这里。
官吏任免大权交给中书省之后,吏部也没有以前这么繁忙了。
年近六十的高士廉精神还很不错,他起身带着吏部行礼,“陛下。”
李世民笑道:“不用多礼,朕有话与许国公商议。”
高士廉清退了左右,亲手为李世民泡上一碗茶,“陛下,老臣虽看不上张阳那小子的手段,这个炒茶确实不错。”
“经上一次礼部的事情,朕又观察过他,如今的他收敛许多。”
“那他是一个可造之才,将来也能成为陛下的肱股之臣。”
“要真能这样,朕也放心了,只是他的玩心依旧很重。”
高士廉笑了笑,“让他枯坐崇文殿是为了锻炼他的心性,年轻人不该如此用手段,一个乡野小子最需要的就是教导,这孩子身上若没有刺,想来也会成为一个能臣。”
李世民点头,“有张公瑾做他的老师,近日又有魏征提点他,就连李纲临终前也让他入东宫为官,年轻轻轻却能让这么多长辈照顾。”
高士廉看着李世民的神情,“因为张阳很干净,他没有家世更没有羽翼,有能力又懂敬重,就算行事毛糙也能看得出他是一个有手腕的人,此人用之要慎之又慎。”
“朕明白。”
听高士廉讲话,李世民感觉又回到了当初在晋阳,自己还是一个听长辈教导的晚辈。
高士廉又道:“若能用好,陛下可以利用此人完成设计的野望,若此人不堪重用,就让他做个闲散驸马,对陛下而言也是无害的。”
话语之外也说明了,张阳这种臣子利用起来最没有负担,也没什么好顾及的,将之利用干净便可。
李世民品了一口茶水,“吏部的茶水味道与朕平日里饮用的炒茶是有分别?”
高士廉笑了笑,“那是老臣平日用封蜡的罐子保存,炒茶此物最忌潮,只要保存得到其风味便也能保持良好。”
“朕受教了。”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李世民放下茶碗,“朕听闻清河崔氏嫁女陪嫁之礼上万贯。”
高士廉叹道:“老臣很久没有过问那些世家门阀之事了,他们还是一样的作风呀。”
世家很古老,古老到像是活了数百年的巨龟。
他们一直保持的旧礼,保持着以前的样子,过几年过几十年回头再看去他们还是老样子,就算是天下经历了多大动乱,虽不如晋那时壮大,那也是树大根深。
“只是嫁女就有如此聘礼,实属让人一言难尽。”
高士廉道:“陛下是天可汗,不该为这点小事苦恼,若有伤教化,陛下也不可直接干预,这等教化之事若由朝中插手,势必会引来更多的言语。”
“许国公说的是。”
高士廉神色平静,送走了李世民。
等李世民走了,杨师道问向高士廉,“刚刚陛下说起了士族之事?”
高士廉手中拿着卷宗点头,“说起了士族嫁女之事。”
怎么嫁女儿也是人家的家事,就算是聘礼嫁礼再多,你也是别人自己的事情。
“陛下怎么问起这等事情。”
看杨师道疑惑不解的模样,高士廉低声道:“陛下自然不会去管这些事情,你以为陛下说这件事是为了扶正教化一说吗?”
杨师道接过小吏递来的桉卷,坐下来继续批复着其他府衙送来的桉卷,提笔稍有停顿,便又问道:“这只是一个由头,陛下是另有图谋?”
“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点事情也想不明白。”高士廉摇头道:“陛下正值壮年,正是大展宏图之时,身为臣子我们应当适时劝阻,眼下还不到时候。”
杨师道正襟危坐,此刻也明白了陛下与许国公轻描澹写几句话意指更大的事情,短命的王朝,百年的世家。
此等之事又岂容寻常人道哉。
长安城朱雀大街上,张阳几经犹豫还是给张大安布置了一身行头。
穿好了新衣裳,张大安又要脱下来,“不行,这么名贵的衣裳我怎么能穿。”
“你就穿着吧,你要是拿我当兄长就不要拒绝,不然我让大象兄揍你。”
张大安只好穿着,这家伙长得憨厚老实,就算是穿名贵的衣裳也改不了他那一股别人家府邸下人的气质。
又给他收拾了一番发髻,见铺子的伙计殷勤的笑容,张阳道:“你找程咬金大将军家去要账,就说是我张阳买的衣裳。”
伙计脸上殷勤的笑容瞬间消失,“这位客人,你们怎么能这样。”
张大安身上哪有什么钱,他在东宫的俸钱能够满足他自己的一日三餐就不错了,一张饼就当两顿吃,条件也差。
而自己的银钱都是媳妇管着,买了肉菜之后,你哪还有多余的。
“要不这样,你随我一起去程大将军府上要钱?”
见张阳做势要走,伙计连忙认怂了,“客人,不必了,您写个字据我就好,届时店家会去要账,来这里采买衣服的人都是长安城的权贵人家,咱们店家人脉广,一打听便知。”
接过伙计递来的笔,张阳提笔写了字据,画押之后便带着张大安离开。
“大安啊。”
“哎。”
张阳揣着手走在街道,“你要是被欺负了,你该怎么办?”
张大安挠头想了想,“家母交代过,要是受了欺负就找家父,让家父欺负回去。”
说到家父,张大安神色失落不少,“可惜家父时日无多了。”
大象和大素倒不愚痴,大安的两个哥哥显正派,大安有这个性格原来是师母的缘故。
家里的小儿子是最受疼爱。
见张阳停下脚步,张大安也停下脚步。
过了好一会儿,张阳小声道:“大安呀。”
张大安凑上前,“兄长有何吩咐?”
“我就这么停下不走了,你就不问问为什么吗?”
张大安笑道:“以前太子也这样,我们做下人的怎么敢问,习惯了,兄长莫要见怪。”
张阳愁得皱眉,“我再问你一件事。”
“请问。”
“如果太子犯错了,你当如何?”
“帮太子把错误认下来,都是在下的错。”
“你错了。”张阳仰头低语道:“太子犯错了,你应该好好教训太子,让太子自己去承认错误。”
张大安疑惑道:“应该这样吗?”
张阳妥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来吧。”
张大安愣愣点头,“哎。”
见他还跟着自己,请他吃一顿午饭,熟门熟路来到一家酒肆。
酒肆老板见是张阳来了,笑脸相迎,“恩人,您好久没来了。”
这里有些吵闹,都是一些好酒的酒客聚集之地,大安眉头紧锁地坐下,看来他不喜欢在这个地方。
大安是一个顺从的孩子,就要带他来这种吵闹又是他不喜欢的地方,改变他,就要让他拒绝开始。
什么时候他会拒绝而不是顺从了,老师就算去九泉之下也能瞑目吧。
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兄长是有什么苦恼的事吗?”
张阳回过神,“怎么了?”
张大安解释道:“刚刚看兄长又是神色犯苦,又是犯难。”
还能察言观色?这小子也不是一无是处。
酒肆老板端来了酒水和两碟切好的煮羊肉,“许久没有见恩人,恩人都有胡子了。”
下意识挠了挠下巴的胡渣,张阳解释道:“他是张大安,是我弟弟,他这人比较木呐,平时多照顾照顾。”
“是恩人的弟弟,那就是某的弟弟。”酒肆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誓一般地说着。
刚说完就听有酒客喊话,张阳又道:“以后你的一日三餐都可以来这里吃,至少有口酒有口热的饭食。”
张大安扭捏道:“我一天两顿就可以了。”
“我说三顿就三顿,一顿都不能少。”
听到这般命令的口气,张大安用力点头,“听凭兄长安排。”
还是顺从……
叹了一口气,张阳拿着快子夹起一片羊肉,“吃吧,吃完你去礼部帮大象兄他们做事,顺便学学如何为官。”
“哎。”
吃完之后他便急匆匆走回路去了朱雀门。
张阳站在街道上看着他的背影,不得不说他的脚步还是挺稳的。
酒肆老板用他脏兮兮的袖子擦着额头汗水,“恩人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弟弟?”
“他是我老师的小儿子。”
“原来是这样,尊师如父,恩人还是和当年一样,是个好人。”
张阳皱眉看向他,他身上一股游侠味,做生意也豪爽尤其是对酒客时常送酒水给各路豪杰好汉。
“可惜我的老师就要死了。”
“原来是恩人的老师有所托付?”
“是个笨弟弟,唉……”张阳摇头离开。
掉头去一趟东市,婶婶伯伯也正好是收摊的时候,拿好肉菜鸡蛋回到家中,李玥正嗮着太阳看书。
透亮的皮肤看着就让人舒心,张阳默不作声走上去捏了捏她的小脸。
可能是看书太入神,李玥吓了一激灵。
“夫君!”她怒声道。
这一幕惹得一旁两位婶婶捂嘴直笑。
李玥放下书卷,伸手挥动小拳头反抗,捶打了一阵,面对夫君结实又强壮的手臂和胸膛,又无奈又没办法。
夫君看似文弱,那也是在衣裳的遮掩下,看过夫君洗澡时那坚实的肌肉,而且夫君的力气莫名地大,抬手就能扛起一根柱子。
自己悄悄的也试过,根本抬不起分毫。
用婶婶的话来说,夫君的体力和力气都是长年做苦力练出来的,以夫君的体格,就算四五个成年男子联手也不见得是对手。
春天是吃蛋的好季节,煎三个荷包蛋,再炒个菜,把芦笋切碎和苦菜丁做个汤。
李玥吃着饭菜一边讲着:“杨婶说朝中要推行科举,让各州府办官学建私塾遇到了不少阻力。”
张阳扒拉着黍米饭,在长安城吃过一顿但没多吃,特意回家留了肚子,“这不是早就安排好的事吗?”
“长安城周边几个郡县倒是顺利,可距离长安远的各州道府就不一样了。”
“这么说来科举制会让你父皇很苦恼的。”
公主和驸马谈起了朝政,王婶默不作声地帮忙关好院门,又安静地接着裁剪纸张。
夫妻俩关起门来谈朝政,自然不会有别人听到。
“要说各州府的能力,找几个能识文解字的夫子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从中有人作梗。”
“嗯,这就是要考验你父皇的治理能力了。”
李玥小声道:“有秦焚书坑儒,后有汉罢黜百家,隋朝废除以门第取士,分科考,举才学,我以为父皇需要推行科举还差了一些气魄。”
从国子监开始到崇文殿,她一直都在看书,也不知道是不是数理学改变了她的思维方式,现在她看什么书都能很快地读通透。
更好的思维方式能迅速提升学习能力。
原本汲取知识就像是海绵吸水这是媳妇的天赋,让现在的李玥进步很恐怖。
“夫君以为呢?”
吃光碗里的黍米饭,把剩下的汤倒入小熊的碗中,张阳站起身澹然道:“科举施行势必会影响门阀士族的地位,即便是前隋也是阻碍众多,想要顺利地推行科举,就需要强权的保驾护航。”
“强权?”
“这个强权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你父皇手中需要一个能够施行强权的班底。”
“那父皇手中有这个班底吗?”
“呵呵呵……”张阳笑道:“我怎么知道你父皇怎么想的,又不关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