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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凝小筑     潇潇雨歇txt下载     潇潇雨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四章 两箭

    寂静再次回到玄武门内外,玄武门城墙下已经没有了站立的人,尉迟恭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提着两颗人头,迈着略显迟钝的步伐慢慢地走下了墙头。墙的内侧,李世民挽着长孙无垢的手,静静地看着他走近自己,走过自己,走到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尸首旁,将两颗人头放了下去。

    李世民此时才把目光转向那两颗人头,那是他的大哥和四弟。胜利,来的很快,也很残酷,所有的人没有成功的喜悦,都看着两具尸首发呆。又过了好一会儿,李世民方放开长孙无垢的手,抬头看向尉迟恭。

    “敬德,你带一百人马上赶去临湖殿保护陛下,告诉他,太子齐王谋反,已经被诛,请陛下稍安勿躁。张公谨,替本王把住了两仪殿和太极殿,任何人不许出入。”

    尉迟恭和张公谨领命,都是略一躬身,将手一挥,带着人马向内宫冲去。

    李世民回头看看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尸首,再抬头,眼中已经没有了波澜:“侯君集,带一百人,拿上人头,即刻前往承乾殿。”

    侯君集一愣,旋即马上跑去抓起两颗人头就跑,他已经意识到了李世民话中的含义,秦王府,眼下最危险。只不过,李世民等人并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刻,侯君集带着人马,去的快,回来的也快,承乾殿,并不需要秦王的人马赶去保护了。

    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带人走后,整个秦王府死一般的寂静。决定秦王府命运的时刻即将到来,府中剩下的人却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只能等待。唐瑛也一样,静静地坐在屋内,等着玄武门方向传来的厮杀声撕裂黎明的天空。

    喊杀声隐隐传入府内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焦急紧张的人们没等到最后的结果,却先等来了进攻的兵马。攻打玄武门的士兵们虽然杀死了玄武门的禁军将领敬君弘和吕世衡,却始终攻不进玄武门去。薛万彻面对几番失利,想到了承乾殿,想到的秦王的老巢。李世民,你在玄武门内攻打太子,那么,我们先去端了你的老巢。在薛万彻的带领下,三百多人一下子向承乾殿涌来。

    “唐瑛,唐瑛……”高喊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警醒了院内的寂静。

    唐瑛缓缓地走到门口,开门向外望去,只见房玄龄跑步冲了进来:“房大人何事?”

    房玄龄是知道唐瑛处境的,原本他们都认为唐瑛是进入内宫,守住皇帝的最佳人选,而昨晚,李世民却把唐瑛的举动都告诉了他和长孙无忌,还有杜如晦,唐瑛的选择与抵触心理,多少让房玄龄等人有些失望了,但失望并不代表着他们不会利用唐瑛。

    李世民带着人马离开秦王府的时候,专门给房玄龄和杜如晦留了话,让他们注意不要让唐瑛离开这里去东宫。只是,房玄龄和杜如晦的想法与李世民不同,在他们看来,不管玄武门的行动成功与否,有唐瑛在秦王府中,东宫和皇帝的人马,就很难清洗秦王府。而长孙无垢更是将唐瑛许诺守卫承乾殿的事情告诉了房玄龄,其中也有暗示房玄龄,关键时刻可以来找唐瑛的意思。所以,尽管李世民将唐瑛软禁在了小院里,但,房玄龄等人却早已经计划好让唐瑛成为秦王府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此,在接到东宫的人马正向这边杀来的禀报后,深知区区二十名侍卫恐怕无法阻挡大队人马进攻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唐瑛。于是,杜如晦指挥着众人到内殿去闭门固守,而房玄龄则跑来找唐瑛了。

    “唐、唐瑛,”大喘几口气,房玄龄按着胸口苦笑道:“东宫和齐王府的兵马杀过来了,你快点出来,指挥大家做好防范吧。”

    唐瑛一愣:“什么?难道……”

    跟在房玄龄身后跑来的人是李武,他因为那年被李艺暴打,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因为并没有被带往第一线,而是留在了府中,负责具体的防护工作。只是,有唐瑛在,深知自己能力差了一大截的他,也巴不得唐瑛能出来带领他们抵住东宫的进攻。

    此时见唐瑛有些发愣,李武以为唐瑛不愿意出手,赶紧上前哀求道:“玄武门那边还没有消息,可府中就要遭受攻击了,眼下府上只有二十名侍卫,除外就是我这样能力不足的人。将军,眼下大伙都等着有经验的将军指挥我们呢,你就帮帮大家吧。”

    难道李世民失败了?否则,东宫和齐王府的人马怎么会前来攻击承乾殿?唐瑛脑子里急速翻滚着念头,很想想个明白。可是,事情紧急,容不得她多想。看看院中都变了脸色的侍卫,眼巴巴望着她的李武,和急的直转的房玄龄,唐瑛拔脚往门外走:“给我找弓箭来,快。”

    五名侍卫是受命看守唐瑛,不许她出去的,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都把目光看向房玄龄。房玄龄见唐瑛没有拒绝出力,大喜,跟着唐瑛就走,一边还大声冲几个呆立的侍卫吼道:“还不快去。”

    五名侍卫这才如梦初醒,两个人赶紧过来跟上唐瑛和房玄龄,另外三人和李武一起急匆匆地跑去找弓箭了。

    就在玄武门遭受着最猛烈的冲击时,承乾殿的大门却大开着,在唐瑛的命令下,秦王府的仆人和侍女全部被赶到了后宅,而那些文士们则被集中到了内殿,外面是安排了侍卫守护,同时,唐瑛命令府中能拿起弓箭摆出样子的人,全部集中到了承乾殿的大门左右,在李武的带领下,全体依上墙头,摆出严防死守的架势。

    东宫攻击秦王府的两百多人冲到距离承乾殿五十余步的地方时,停下了脚步。薛万彻看着端坐在敞开大门中间的唐瑛,不由地有些发怵。对方穿着整齐的盔甲,左手挽雕弓,右手翎羽在握,箭斛侧放,坐在一张不大不小的马扎上,冷冷地看着他们。而承乾殿的墙头上,几十名侍卫全都引弓搭箭,严阵以待。

    薛万彻本就不是很会动脑筋的人,凭着一股子热血跑来攻打承乾殿,可当薛万彻对上唐瑛的目光时,那冰冷的目光看的薛万彻浑身发冷,他突然想到自己跑来攻打东宫或许是上当了,这样一想,他那双前冲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而他身边的人唯他马首是瞻,自然也跟着慢了下来。

    “薛将军不是去昆明池了吗?怎么,没有对手,想找人玩玩,也不必带这么多人来这边吧?”好整以暇地望着狐疑的薛万彻,唐瑛冷笑发问。

    薛万彻狐疑地看看唐瑛,再看看墙头上的箭头,想了想,拿不定主意是前行还是后退。此时,他身边的军士却没那么多顾忌,都嚷嚷着不要怕,对方就一个人,冲进去之类的话。

    唐瑛缓缓地站起身来,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虽然相隔了五十余步的距离,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杀气,还是让薛万彻打了一个哆嗦,他不由地后退两步。薛万彻没往前走,他身边的小兵们嚷嚷的厉害,却也不敢前冲。

    “李武,你替我喊,薛万彻,看你左边的人。”

    李武半靠在墙头上,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人马,他虽然跟着李世民东征西讨了那么多次了,但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敞开了大门等敌人上前的事情。听了唐瑛的吩咐,他用手臂擦擦脸上的汗,大喊:“薛万彻,看你左边的人。”

    薛万彻一愣,望着李武,心想,左边的人?啥意思?没等他想明白,就见唐瑛猛地举起手臂,紧接着,一道光线从他眼前掠过,就听得耳边哎呀一声,他扭头往左边一看,在他身边,刚才吼的最厉害的小兵,抱着右腿原地跳,一支黝黑的长箭,端端正正地插在他的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一击,顿时惊住了所有的人,包括那些跃跃欲冲的军士们。薛万彻更是从脊梁骨上冒出一层冷汗,他猛抬手去摸发髻,似乎唐瑛的这一箭,射的不是他身边的小兵,而是他一样。脑子里映出的是黑夜里插上他发髻的那支长箭,想起的是那些关于唐瑛神箭立功的传说,薛万彻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惊恐。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不可思议望着唐瑛手中那张弓时,承乾殿的墙头上再次传来大喊:“薛万彻,看你右边的人。”

    薛万彻和他周围的军士们,在听到这声大喊后,条件反射地看向右边,而站在薛万彻右边的小兵们,则齐刷刷地后退数步。可他们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唐瑛的神箭,弓弦轻轻一响,众目睽睽之下,长箭再次精准地插入进挨着薛万彻右半边的那个小兵的手臂,尽管这名小兵有了防范,还是没能躲过这一箭。

    如果说第一箭是出其不意,让他们惊讶的话,这一箭,已经算是招呼在前了,有了防范还被射中,可见对方的箭法到了何等神奇的地步。因此,两箭的立威效果很明显,在听到右边的小兵大叫声后,除了薛万彻,进攻的军士们是同声呐喊着,腾腾腾倒退了数步,生怕下一个的目标是自己。

第四百七十五章 疲惫

    望着留在刚才位置上没动,但神色慌乱的薛万彻,再看看两名哀声连连的士兵,唐瑛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缓步上前,稳稳地拉开弓弦,搭上长箭,瞄准了薛万彻:“薛万彻,我数三下,如果你不退,那么,这支箭,就取你的左眼。”

    “撤,撤后五十步。”

    惊恐紧紧抓住了薛万彻的心,忙不迭地下令后撤。主将喊退,那些被吓住的军士就退的更快,很快,进攻的人马就退到了弓箭能威胁的范围之外。

    等退出五十步开外,估摸着唐瑛的弓箭威力已经基本没有,薛万彻才顾得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看了看纹丝不动的唐瑛,他胆气壮了一点,高喊道:“郡主,太子对你不薄,你怎能背叛他?”

    唐瑛依旧稳稳地拉弓瞄准薛万彻,嘴里回道:“薛万彻,太子和秦王的是非我不管,但,身为陛下钦封的天策女将,守卫承乾殿是我的职责,你不攻,我不管,你进攻,我只能与你为敌。作为一殿之臣,我奉劝将军,速速离去。”

    “这……”

    薛万彻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都是废话。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唐瑛等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太子和齐王在玄武门那边也没个消息,这边有唐瑛为敌,想攻进承乾殿绝不是容易的事。看看身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军士,薛万彻又下了一道命令:再后退二十步。

    薛万彻后退,唐瑛也后退,薛万彻眼睁睁地看着唐瑛慢慢回到大门内,再次坐在了马扎上,挽弓的手臂已经放在了身侧,但看在薛万彻眼里,那弓弦上的箭,还是在指着他的眼睛。还进不进攻秦王府?这一刻,他真的犹豫了。

    “报……”

    从东宫兵马的后面跑上来一个报信的小兵,神情惊恐的人在众人的注视中跑到薛万彻身边,大喊起来:“将军,太子,太子和齐王,都,都死了。”

    “啊?”“太子……”

    众人齐声惊呼的声音很大,薛万彻被震的猛地打了几个哆嗦。太子死了,他们该怎么办?太子死了,那攻打秦王府就没了必要,不仅没必要,一旦玄武门里的兵马们回援这边……想到可能的追杀,薛万彻又打了几个寒颤,他不由地看向承乾殿的大门。秦王杀了太子和齐王,秦王要当太子了。薛万彻脑海里马上浮现出秦王对敌人的清洗场面,而他,唯一能为自己做的,就是……快逃。

    “撤,快撤,驻地,出皇城,快跑。”

    简短地下达了命令,薛万彻是带头就跑,向长林门方向而去。将军带头,小兵紧随其后,很快,一阵喧哗过后,承乾殿前的空地上,再无一人。

    太子、齐王毙命的消息使得进攻承乾殿的兵马们迅速撤走了,秦王府安全了。李武等人也放下了酸软的手臂,离开墙头,来到唐瑛身边,在他们心里,此刻秦王府里的将军就是唐瑛,他们是听命与将军的士兵,他们在等待将军的下一道军令。

    “唐将军……”在唐瑛身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唐瑛却没有任何反应,李武赶紧上前提醒她,应该下达后面的命令了。

    毫无焦距的目光转向李武,唐瑛神情木然地嗯了一声,却还是没太大的反应。

    李武轻叹一声,强迫自己脸上带出笑容,又上前一步禀道:“将军,东宫的人马退了,我们……下面该做什么?”

    “哦,退了……”唐瑛这才有点反应,看向大门外的目光中却含了一丝泪光。李建成死了,虽然与她并无什么关系,但,她的手却不干净了。

    又注视了大门外一会儿,唐瑛才醒过神来,疲惫地挥挥手:“关门吧,注意警戒。”

    “是。”李武应了一声,旋即又问道:“需要通知秦王吗?”

    “通知?”唐瑛重复了一遍两个字,点点头:“去告诉房大人吧,让他们暂时解除内殿的警戒。李兄,这儿没事了,我回去了。”

    说完这句,也不等李武再有所表示,唐瑛把弓箭扔给一个侍卫,抬腿就走。迎面一阵风吹过,带走了她脸颊上滚落的一滴泪珠。

    整整一个白天过去了,唐瑛呆在屋子里,继续去当那个暂时的囚徒。她极力将外面嘈杂的声音摒除在心外,她不要去想玄武门的血腥,不要去想她的将来,不要去想她的人生。

    但现实总是比任何小说故事更加残酷。或许是以为自己随着唐瑛保卫了秦王府,也算是立下大功了,那几个侍卫不再有什么戒心,之间的谈话也随便了很多,并且不再忌讳唐瑛听见。所以,就在日落十分,唐瑛从看守她的侍卫的对话中得知,秦王他们已经回来了,秦王胜利了,而且,秦王在拿到皇帝赐予的全权命令后,接管了整个长安城的防御。而被圣旨下令停止了抵抗的东宫和齐王府,则被血洗一空。

    唐瑛被听到的那些话给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东宫和齐王府被屠杀殆尽的消息实在不是她能想得到的。她虽然清楚李世民为了保全自己,为了这个皇位已经改变了许多,却也没想到他会冷血到这样残忍的地步。

    当唐瑛反应过来之后,她不禁连打了几个哆嗦,突然想起,太子妃和齐王妃等人应该不在府中,而是去了大相国寺进香。而她原本是要陪她们一起去的,并且,她们之前的计划便是要在相国寺待上三天,为齐王出兵祈福的。只是,她被李世民临时召进了宫,接着又被关在了秦王府中,而太子妃和齐王妃等人应该按时去了相国寺吧?

    想到此处,唐瑛又有一种侥幸心理,只要太子妃她们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去了相国寺,只要她们不在长安城里,那么,是不是就能躲开这场灾难呢?想到这里,唐瑛不由地双手合十,平生第一次乞求起佛祖来了。大慈大悲的菩萨啊,请你帮帮我,帮我为东宫和齐王府留点血脉下来吧。李建成,不该做的,该做的,我都做了,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但请你的在天之灵保佑你的孩子吧。

    “唐将军,您……不想去见见秦王吗?”

    神情恍惚的唐瑛听到突如其来声音,把目光转向李武,鼻子里嗯了一声,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屋门口。

    李武是私下来见唐瑛的。作为从头到尾见证了李世民和唐瑛交往的人,深知李世民脾气和唐瑛性格的人,看着两人反目,很是难过。在他看来,唐瑛是敬重秦王的,也是关心秦王的,更是一直在协助秦王的人。而在秦王那里,唐瑛是秦王最为倚重的人之一,又是秦王一直喜欢的人。

    所以,就李武看来,在秦王府生死危机的关口上,唐瑛的不作为太过份了。好在她还是肯为秦王出力的,就凭她以一人之力,阻止了东宫人马的进攻,这样的功劳,足以弥补她先前的过分举动,如果她再肯给秦王一个笑脸,两人重归旧好,不是不可能的,他是真心想看到以前的秦王和唐瑛。

    见唐瑛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李武搓搓手,犹豫着说:“将军毕竟保卫了王府,如果您此时能去见见殿下,说不定,您和殿下之间的那点不愉快就能消除了。按理说,您和殿下的事,也轮不到我多嘴,只是,唐将军,小人也算承过您的情,有些不太忍见到您现在这样,毕竟,毕竟今天这事,您有些不对。”

    李武也在为他的秦王殿下抱不平呢,唐瑛冷冷地想,似乎她没有选择和李世民一起去当刽子手,完全是她的错一样:“李兄,我有我做人的原则,你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劝我。”

    “太子已经死了,您和殿下之间的矛盾也不存在了,何不让一步呢?”李武固执地劝道。

    “让?”唐瑛摇摇头:“没有争,何来的让?李兄,谢谢你的关心。只不过,现在的秦王已经不是以前的秦王了,而我,却不会改变自己,所以,我们之间不是让与不让的问题,而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李武轻叹一声,唐瑛说的并没有错,秦王是有些改变了,可无论秦王怎么变,也还是他心目中的神,是他永远仰慕的人:“唐将军,我不懂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会这样,但是,请相信我,秦王还是喜欢你,倚重你的。”

    “喜欢?倚重?算了吧。”唐瑛轻不可闻地叹口气。

    李武认真地说:“秦王是真的喜欢你,这点我比任何人看的都清楚。要知道,在跟随秦王的这些年里,我从来没见过秦王为除你以外的任何人如此上心、细心过。”

    唐瑛没有再回李武的话,她的心里清楚,李世民对她,的确如李武所说的那样,很上心,很细心,也很精心。只是,这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那些,李世民却是给不了,即便能给,也不愿意给她。

    过了一会儿,唐瑛叹口气:“李兄,你如此了解秦王,我想问问你,你觉得,秦王有可能让我离开长安吗?我想回家,不想呆在这种尔虞我诈的地方了。”

第四百七十六章 尉迟敬酒

    李武不妨唐瑛会这样问他,他愣了片刻后,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赶紧向门外看看,确定门外的侍卫们听不到他们之间的谈话,才靠近唐瑛一步,小声劝道:“将军,您可千万别想这种事,咱们的秦王,是绝对不会让你离开的,您万一真把秦王给惹怒了,后果绝对不敢想呀。”

    “是吗?”望着李武突然变了脸色,唐瑛淡淡地回他:“难不成他会先杀了我,再血洗我的郡主府?就像血洗了东宫和齐王府那样?”

    李武的脸色腾地变了,变得苍白无比,过了一会儿才小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能留下后患呀!唐将军,你别想的太多,秦王是不会对你做这种事的。”

    唐瑛神情冷淡地点点头:“或许吧,不过,就如你说的那样,前提是,我不能抵触他太厉害了。”

    李武叹口气:“我听回来的兄弟们说,是高舅爷带着从掖庭宫里放出来的罪囚们,清洗了整个东宫。唉,或许,秦王也不想这样吧。”

    “秦王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里可都是与他有骨肉之亲,血脉源一的亲人呀!”自问自语了一会儿,唐瑛摇摇头,看向目光中也有些不忍的李武:“李兄,你的心意我全明白,谢谢你肯来劝我。你回去吧,别让秦王知道后埋怨你。”

    “那你……”

    “我不会去想那些事了,你放心就是。你走吧。”

    李武听了唐瑛的回答,再看看她苍白的脸,不由地叹口气,他虽然看不懂唐瑛,却知道,这个女人的执拗,绝对不是他,也不是别人能劝的过来的。但愿吧,但愿她能慢慢醒悟过来,不要再去惹怒秦王,不要再为她自己找麻烦,她这样出色的女人,不该去承受伤害和痛苦。

    李武走后,望着窗外那轮蒙上了一层血红的月亮,唐瑛打了一个哆嗦。李武提醒的对,今天的李世民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李世民了,被权利争斗泯灭了亲情的他,会容忍她的抵触与反对吗?会放过东宫和齐王府里有漏网之鱼吗?哪怕只是几个小孩子。李世民如果查到了是她与太子妃等人去进香有关系后,又会怎么想这件事,又会如何对她呢?

    还有一个让唐瑛痛苦的问题,那就是李世民完成了夺权行为后,下一步会怎么对待她?想要李世民放她离开,已经是不可能的,就凭李世民处处监视她,又将她囚禁起来的举动,就说明李世民是绝对不会给她自由了,她想回乡,无异于做梦。

    当皇妃吗?可笑。以前她千方百计不嫁给李世民,是因为不想过那种没有自由的后宫生活,不想和无数女人争抢一个男人的宠幸,她受不了那种暗无天日的皇宫女人的生活。可眼下的她,不仅不想和李世民生活在一起,她更是想远远地逃离李世民的身边。

    一个政治上成熟的李世民,已经变成了那个千古一帝的唐太宗。这个男人,再没了吸引她的血性和热情,再没了那种坦诚与共的知己之情,再没有了毫无顾忌的友情,甚至,这个男人已经蜕变成了冷血动物,一个能对亲人们举起屠刀的杀人者。

    唐瑛曾经爱过那个有热血有激情的统帅李世民,爱过那个曾经尊重她、看重她的李世民,爱过那个有情义有担当的男人李世民。唐瑛虽然没想过要嫁给这个她爱过的男人,却一直用爱他的心默默地为他付出着自己的真心与真爱。

    可是,两年的时间,短短的两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到今天,唐瑛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男人,是当不成皇帝的,只有放弃了真正的情和义,才能放弃一切心中的羁绊,从而去登那几阶通往所谓宝座的路,而这时的他们,只能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眼下,这个队伍中,就包括了唐太宗李世民。

    面对冷却了热血与亲情的李世民,面对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唐太宗,唐瑛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接受这个男人了,或许,她的爱在这个男人面前一直就是可有可无的,她的付出,对李世民很重要,对唐太宗却不过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

    不,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错了。从洛阳城外的军营开始,从她坦承自己的秘密开始,李世民就已经开始利用她了。她的能力,她偏激的思维,她的社会关系,她的特殊身份等等,仔细想想,都有被人利用的价值。

    她在瓦岗军中的人脉,她与秦琼等人的友情,这些都能让李世民利用起来,为他争取到更多的军中豪杰,曾经的义军将领;力主她与李世勣结为兄妹关系,能让李世民获得李世勣的忠心,而这位的忠心又能为他在李渊面前争取到好处;她的能力更是为李世民带去了不少好处,虽然,许多事情都是她自愿去做的,但,谁能说,李世民不是早早地就看透了她的为人,才故意让她“自愿”提出效力呢?

    唐瑛一想到这些年,她所努力去做的这一切事,都有可能是在被人利用,而且是被她心底挚爱的男人所利用,唐瑛的一颗心就变的冰凉,冷的她发抖,冷的她只想远远离开,逃离这个让她几乎窒息的秦王府。

    当,当,当,当……门被人敲响,打断了唐瑛的思绪,她抬头冷冷地道:“何事?”

    侍卫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郡主,秦王殿下请郡主去大堂用饭。”

    “用饭?你去回禀一声,就说我没有胃口,不想吃。”

    “郡主,这是秦王的命令,您就去一下吧,将军们都在。”

    唐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般的晚饭,应该算是庆功宴了吧。哼,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去看看了。看看李世民在做了刽子手后是什么样的表情,她要看看这一群杀人犯会怎样兴高采烈。

    大堂之上,摆满了坐席,流水似的侍女太监们,把一碗碗的大肉和菜肴端到了每一张案几上。众人从昨天晚上开始,一直忙碌到现在,大局已定之后,早已经感到饥肠辘辘了。眼看大碗大碗的肉和菜端到了面前,所有人都不再客气,胡乱向李世民谢了恩,大快朵颐起来。待肚子里填了货,每个人的精神气也恢复了,话也来了。

    天策府里的将军都是跟随李世民多年的悍将,战场经历过无数,玄武门和东宫、齐王府里的杀戮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比起大规模的几场大战斗,这次不过是练练兵。当然,和以往不同,这次杀的不是敌人却胜过敌人,因为和敌人是斗智斗勇,玄武门却是拼死一战。

    话说了起来,不可避免地扯到了玄武门,扯到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死。这些武将虽然不是智者,却也都不是傻瓜,没人会傻到去提李世民那决定天下的一箭,亲手结束兄长的一箭。故此,话题渐渐就说到了尉迟敬德身上,他杀了李元吉救了李世民,自然是大大的功臣。

    尉迟敬德坐在侯君集的下手位,筷子没停下过,他很饿也很累,直到热酒倒进腹中,方才感觉好点。听着周围人的热誉之词,他带着笑,嘴里没有应承几句,手里的酒杯却是不空,一杯接一杯和众人互相干杯,任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情是得意还是平常。

    尉迟敬德的心情并不好,他在临湖殿外守了一天,亲眼目睹了皇帝快速变老的整个过程,凄怆的喊声和痛苦的泣声都没有落下一点。眼下坐在上面那个位子上的是他的主子,而倒在临湖殿御座上的老人是他主子的父亲,那两颗威慑王府的头颅是他主子的兄长和弟弟。与李元吉有着私人恩怨的尉迟敬德,以前绝对没有想到他真的亲手杀了齐王,而他的主子却杀了亲哥哥,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皇天在上,我不是存心要杀他们的,只是他们不死,秦王就要死,我们就要死。在心底呐喊一声,尉迟敬德强迫自己脸上带出笑容回敬大家。与老皇帝比起来,他更忠于秦王,与李元吉相比,他更看重这些老兄弟的性命,所以,他只能也必须来当这个刽子手。

    想到这里,尉迟敬德安慰着自己,环视了一下堂上的所有兄弟,一看之下,他看到了唐瑛,突然想起,当初他被抓释放得知齐王还派人刺杀他的时候,曾经想去找齐王拼命,却是唐瑛劝住了他,那时唐瑛说什么?她好像说,万事不要急,终有一天,你会杀了李元吉为自己报仇。

    我果然杀了李元吉,唐瑛说的好准,这个女人太厉害了。尉迟敬德暗自嘀咕了一声,想了想,站了起来朝唐瑛走去。

    “唐瑛,我敬你。”尉迟敬德冲唐瑛举起酒杯:“我平生没看上过一个女人,唯独你,我佩服的五体投地。”

    唐瑛冷冷地看着尉迟敬德手中的酒盅,佩服我?天大的笑话。

    唐瑛被李世民软禁在府中的事,除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垢外,只有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杜如晦知道,聪明人都聪明地选择了沉默,他们要为自己的立场而斗,却都理解唐瑛的心情。而别人不知道这些,他们只是回来后听说了唐瑛一人就护卫住了承乾殿的壮举,因而,不少人还在猜测,李世民如此顺利地取得了一切,是不是也有唐瑛背后的策划。故此,没人注意到唐瑛此时的表现与平日大不相同。

第四百七十七章 改变

    尉迟敬德的敬酒将众人的目光拉到了唐瑛身上时,这群人才发现唐瑛的异常。唐瑛面前的酒、筷子、菜肴都没有动过,她身后的侍女跪在一旁发抖,而唐瑛的脸色太平常,无喜无悲,波澜不惊的样子却恰恰显得特立独行。

    别的人还只是惊讶,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却互相看看,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担忧,唐瑛……她不会这时触秦王的霉头吧?如果她此时说出什么过分的话,他们不敢保证,已经压抑了自己一天的秦王,会不会暴跳起来?

    尉迟敬德伸出去的手半天都没收回,唐瑛不说话,不举杯,完全是不理睬他的神态,他此时才发觉情况有些不对,他好像惹祸了。讪讪地收回敬酒的手,他尴尬地笑笑:“唐瑛,我,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真是天下最强的女人。”

    唐瑛抬头看了看尉迟敬德的脸,这张脸上有歉意,有尴尬,却没有得意,没有炫耀。在听到那么多溢美之语却没有特别的表现,看来,这人的良心并没有被血涂遮住:“将军言过其实了。唐瑛一没武德,二没文德,无用之辈而已,配不上将军的赞美。”

    尉迟敬德傻愣一下,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回去,此时的他突然感到了一种失落,他好像失去了什么。不,不仅是他,似乎这里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什么,唯一完全保留住的人,只有唐瑛一个。

    李世民好像此时才发现唐瑛的存在,皱了一下眉头,不悦了:“唐瑛,尉迟将军与孤王有大功,你如此作为,不觉得过分了吗?”

    “秦王是在责备臣吗?”孤王?你已经改变了自称,已经准备成为那个孤家寡人了吧。唐瑛在心里苦笑一下,却把面无表情的脸对向李世民的方向:“秦王下令,臣当向尉迟敬德将军道歉。”

    “那就去道歉。”李世民干脆下令。

    “是。”唐瑛也不多说,起身走到尉迟敬德身前,冲他一躬身:“将军多包含,不需为一个女人怄气。另,恭喜将军又立大功。”

    尉迟敬德脸色都变了,微微侧身避开唐瑛的大礼,低声道:“是我鲁莽了,对不住。”

    唐瑛微微点头,转身又回座位了。众人注意到,唐瑛是空手过去,说了话就走,依然不肯沾半点酒。

    “你应该给尉迟敬德将军敬杯酒。”发话的依然是李世民。

    “臣没打算沾这些酒。”

    “为什么?”

    “臣没胃口,这样的酒菜,也不适合臣的胃口。”唐瑛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李世民。

    李世民听的清楚,却装糊涂,冷冷地扬声高喊。“来人,给唐将军换酒,换菜。”

    “不必。”唐瑛猛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秦王可尽情欢笑,臣告辞。”

    “站住。”李世民的大声呵斥将唐瑛身形定住后,却又慢悠悠地夹起一棵青菜,故意放在眼前看了半天才道:“你已经休息够了,该去做点事了。”

    “臣无德无能,恐怕再难为秦王效力。”唐瑛头也不回,一口拒绝。

    “这件事无关才能大小。”李世民慢慢地放下筷子:“高士恋和侯君集回报,东宫和齐王府中的人口不全,太子妃和齐王妃各带了府中女眷和两个孩子昨天下午就出了门,说是去礼佛了,却至今未回。唐瑛,你去把人找回来。”

    李世民说话的语气很慢很慢,但说出的话却很震惊,除了唐瑛,所有的人都张大了嘴巴看向唐瑛,长孙无忌更是差点跳了起来。

    唐瑛愣了一下,心里一喜,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地转身面对李世民,眼光中透着冰冷:“臣说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找,想必秦王也不相信。所以,唐瑛不会这样说,而是会说,秦王,承乾殿有囚牢,唐瑛自己会去,不劳您下令。”

    李世民缓缓站了起来:“唐瑛,坚持没有任何用处,孤只是不想你站错地方。你应该清楚,无论你是否答应,找到人那是早晚的事。他们逃不出长安。”

    “他们能不能逃出长安与我无关,他们是谁也与我无关。昨晚我没有站到太子那边,您认为今天我会站过去吗?如果您的回答是:是。那么,我也属于应该被赶尽杀绝中的一员。秦王可以下令,或者……”唐瑛冷笑:“您想亲自动手享受杀人之乐,唐瑛也可以奉陪。”

    李世民皱眉:“你真不知道?”

    “昨天下午臣在何处,您很清楚,昨晚到现在,臣又在哪里,您更明白。而您安排侍候臣的人也很尽心,臣今日做了什么,他们应该向您禀报了。”

    李世民慢慢坐下了。直觉告诉他,唐瑛一定在太子妃等人失踪上做了什么手脚,但分析下来,似乎真与唐瑛无关,难道,太子妃等人去礼佛真是凑巧?目光从坚定到疑惑,李世民也没有把握了。

    良久,李世民挥挥手:“你回房待着,没有孤的命令,不许出府门一步。”

    唐瑛冷笑,转身就走,连句话都懒得说。留下一群莫名其妙的人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一脸阴沉的李世民。

    “无忌。”等唐瑛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李世民才吩咐长孙无忌:“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找到人就行,无论死活。至于其他的……唉,不要去追究了。”

    “臣明白,马上就去。”长孙无忌拱拱手,匆匆离开了秦王府。

    似乎受到李世民下令搜查太子妃等人这道命令的鼓动,这些在战争中养成清洗一切敌人的习惯的将军们,也想继续把不利于己方的人都清洗掉,于是,长孙顺德在大家渴盼的目光中,先起身发言了。

    “秦王,宫里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下一步,我们是不是来个全城大搜捕,把太子和齐王的党羽全都抓起来,免得他们跳出来跟咱们捣乱。”

    “是呀,这些人留着可都是祸害,特别是齐王的人,好多加害秦王的事情,都是齐王身边那些属僚们出的主意,一定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面对部下的进言,李世民又想起了那个问题,对东宫的那些忠臣们,他到底该如何处置呢?是像这些部下说的那样来个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呢,还是放他们一马?这些人中,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可不是少数,杀了太可惜了;留下,又可能时时跟他做对,甚至有人可能会为替李建成和李元吉报仇,而对他不利。

    李世民想了又想,最终对秦琼下令:“叔宝,带着你的部属,在城里搜查东宫和齐王府的漏网之鱼,先把人关押起来,再查抄其家属,至于如何处置,等孤好好想想。”

    秦琼应了一声,跳起来要走,却听到尉迟恭高喊了一声等等,他不由地一愣,转身站住,看向了尉迟恭。

    尉迟恭刚才一直呆呆地看着唐瑛离开,而李世民和唐瑛的那番对话,别人或许还没想到什么,尉迟恭却明白过来,那一刻,他才明白唐瑛为什么如此冷漠和痛苦。可是,秦王没有顾及这些,依旧下令让长孙无忌去搜查太子妃等人的下落,尉迟恭不由地想起了悲恸中的李渊,失去儿子,又失去孙子,这种痛苦……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秦王再次下令搜查东宫和齐王的属僚,吃惊之下,他不由地喊了出来。

    “敬德,你负责守卫皇宫,责任重大,宫外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李世民以为尉迟恭是想和秦琼一起去做事,赶紧把话说了出来。

    “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尉迟恭见李世民皱起眉头看向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一半下去,他在李世民强大的压力下,还是有些胆怯。

    李世民这才发觉尉迟恭的神态有些不对:“哦?敬德想说什么?说,不要吞吞吐吐。”

    尉迟恭的眼睛不敢看向李世民,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发抖的双手,将它们捏成拳头后,狠狠吸了一口气,才能说出话来:“殿下,大事已定,我们的目的仅在东宫和齐王两人身上,眼下,此二人已经伏诛,若是继续搜查下去,恐会将长安城闹的惶恐不安,这,怕不是殿下的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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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尉迟恭这么一说,李世民猛然醒悟过来,是呀,他求的不过是政权而已,若是把整个局面给弄的混乱起来,岂不是又要多费心力去求稳定?想到这里,李世民忙对秦琼道:“叔宝,敬德说的有理,你还是和程咬金一起,维护好城里的秩序,告诉防卫戍,三日内,全城戒严,待明日请下旨意再说。”

    “是。”秦琼看了一眼尉迟恭,抬脚就要走。

    “等等。”李世民猛想起一事,又叫住秦琼:“你派人到唐瑛的府外,给本王把她那儿保护好了。再通知张小豆一声,就说,唐瑛这几日都要在这里做事,暂时不回去了。另外,让人把灵云接进宫来。”

    秦琼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不会多话,赶紧做事去了。

    一天的杀戮已经让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夺得一切的兴奋感,也被唐瑛闹出来的这出戏给搅没了。众人看着脸上始终都没什么表情的李世民,此时才发现,秦王面前的酒菜也没有动多少。这一下,这群武夫再怎么高兴,这酒也喝不下去了,菜也嚼不出味道了,每个人都讪讪地,巴不得赶紧散了回去各司其职。

第四百七十八章 南门命案

    “秦王。”随着声音,张公谨稳步走进了内殿:“天色已晚,太极殿中的群臣,该如何处置?”

    进攻玄武门的东宫和齐王府的兵马散了之后,尉迟恭似恭实逼的手段获得了李渊的旨意,由李世民统领长安所有兵马,包括东宫和齐王府的兵马,并且,这道所有人等皆受秦王节制的圣旨,还是由宇文士及前往东宫和齐王府宣布的。

    在获得了所有兵权后,李世民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让常何关闭了玄武门和太极门,由张公谨率禁军营杵在太极殿和两仪殿的殿门处,把今天前来上朝的大臣全部关在了太极殿内。眼下天色已黑,太极殿里的群臣们,在闷热和焦虑中渡过了一天,渴望早早脱离这样的险境,故此,也不如白天那样安静了。眼见这些人有失控的可能,张公谨赶紧过来寻求李世民的命令。

    李世民此时才想起来,太极殿里还关着一群人。他把目光看向房玄龄,在征询他的意见。房玄龄也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李世民,这些人可以放回家,反正此刻整个长安城都在他们的掌握中,也不怕这些人里面的太子党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弘慎,你派军士好生送各位大人回家,外面戒严了,有秦王府的军士护送,也不至于产生误会。另外,再告诉他们,本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暂时不去看望他们了,希望他们都能谨遵臣子本份。”

    张公谨心领神会,道声明白,大步向外走去。

    “大家都回去,记住,与以往一样,马不卸鞍,人不卸甲,等本王的命令。”

    “是。”众人巴不得这句话,应声之后纷纷往外就跑。

    李世民冲房玄龄挥一下手:“玄龄,我们到书房细细商讨一下明日之事。”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书房里,杜如晦正埋头在高高的一摞文档中,翻阅着什么,同时也在记录着什么。

    李世民刚进门就问:“杜公,整理出眼下最迫切的事情有哪些吗?”

    “回秦王,已经理出头绪了,眼下最紧迫的还是旱灾的影响,此外就是突厥人的侵扰。”杜如晦应声回道。

    “旱灾的确太重了。不过,唐瑛告诉本王,父皇对于赈灾和救济,以及后续的安排都发了旨意,而各地的义仓已经全部启动了,灾民的问题在眼下应该不算大问题了。”

    房玄龄跟在李世民身后,听他提到唐瑛,脚下稍微停顿了一下,旋即赶紧跟上李世民,小心道:“秦王,臣听户部的人说,此次灾民安置和救济的事,多是唐瑛和裴矩在做,殿下是不是……”

    “不光是他们在做。”李世民当然明白房玄龄想说什么,他苦笑一声:“灾民异地安置的方案还是唐瑛提出的建议,不过,她告诉我,这个方案,最初是魏征提出来的。可见,这个魏征真是个人才呀。可惜啦……”

    “唐瑛虽然有些女人的……不忍心,但她毕竟还是心中装着殿下的。”房玄龄故意忽视李世民对魏征此人的叹惜,继续把话题往唐瑛身上拉:“不说她根本没有在陛下那里透露一点咱们的准备,就看她一听到东宫兵马进攻这里,马上就承担起了防卫的责任,足以说明,她的心中是有殿下,她依旧是在为殿下效力的。殿下,或许,她是真的不知道太子妃等人去了何处,您是不是考虑的太多了?”

    李世民听到这番户,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房玄龄道:“玄龄,你不用兜着圈为唐瑛说情,本王没想过要怪罪她。本王告诉你,太子妃等去礼佛,唐瑛是知道的,而且,她还答应了要陪太子妃们一起去,所以,她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妃等人去了哪里,她是不愿意说。至于她肯承担防卫这里的责任,一来是出于对本王的承诺,二来,依旧是她善良的心性。忠诚……却不在了。”

    唐瑛没有支持李世民的做法,也没有参与他的行动,还差点坏了他们的事,这在李世民以及他的人看来,就是一种不忠的表现,所以,李世民这样一说,房玄龄不说话了。

    房玄龄不说,不等于别人也沉默,一直听他们谈话的杜如晦抬起头来,很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秦王,您是否想过,唐瑛一心想要保全太子的性命,或许就是出于对您的忠诚呢?”

    “什么?”李世民一愣,看向杜如晦,他实在不能理解这个问题。

    杜如晦叹口气,不避讳地说道:“长孙无忌对臣等说了唐瑛曾经给殿下的建议,而后来她为殿下所做的一切,都说明她一直是在为您能取代太子而努力的。这一次,唐瑛的坚持和执拗,也许并不是为了保住太子,她是不想看到您和皇上反目,不想看到您痛苦与悲哀。其实,臣和唐瑛一样,如果能找到其它方法,也不想让殿下走出今天这一步,毕竟,这不是什么好名声。”

    我又何尝想走出这一步,逼不得已呀。被杜如晦的这一席话勾起强行压在心底的痛苦,李世民回想起了下午的时候。当他被父皇叫到面前时,面对那双责怪、痛苦、悲伤和失望的眼睛,他不由地扑到父皇的怀里大哭起来。那一刻,他的行为虽然带有那么一点点的做作,但那些泪水却是由心而发的,既是痛苦的表达,也是自责的表现。而他的父皇,也抱住他的头大哭了一场,而后,就许诺把一切权力都交给他。

    只是,李世民很清楚,他的父皇并不是心甘情愿交出权力的,而是被他给吓坏了,他的父皇在害怕,害怕他这个儿子会像杀死兄弟那样杀死父亲。李世民对此很痛苦,他曾经是那样的在努力获得父皇的认可,曾经是那样的期望得到父皇赏识般地赐予他所有的权力,可是,他没有成功。眼下,他是获得一切了,可,失去的亲情却再也拿不回来了。

    有得就有失,而唐瑛一直以来都在劝他,在获取权力的时候也要保住亲情,她也一直在为这个而努力吧?从这个方面去说,唐瑛的坚持是有道理,也的确是为他着想的。可惜,这个傻女人,却怎么也想不通,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一个男人没有权势,又怎么保得住那点可怜的亲情呀。

    “唉,不说这些事了。唐瑛毕竟是个女人,她的不忍心,本王清楚。”

    杜如晦继续劝道:“唐将军对殿下而言,绝非一般忠臣,她的能力和作用,殿下清楚,臣等也都清楚。所以,臣等都希望殿下能安抚她一下,不要让她再游离于我们之外。”

    李世民点点头,即便没有杜如晦的劝解,他也准备这样去做。只不过,眼下有比安抚唐瑛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李世民去做。

    刚刚获取了统揽全局的权力,并没有实质性进入到日常事务处理中去的李世民等人的面前,有千头万绪的事情需要他们去做,所以,这一天虽然做了很多大事,人也很疲劳了,但李世民和房玄龄以及杜如晦三人却强打精神,好好研究起明日该从何处开始接手处理朝廷事务的大问题了。

    “秦王,有消息了。”快到午夜的时候,迈着稳稳的脚步走进书房,在房中三人的目光凝视下,长孙无忌缓缓禀道:“太子妃和齐王妃的车驾在南门外被发现了。”

    李世民腾地站了起来:“人呢?”

    长孙无忌从容回禀:“因为戒严令已经下达,可,太子妃和齐王妃的车驾却要硬闯,车驾的侍卫和守城门的军士发生了冲突。除齐王妃和几个侍女外,其余人都在混战中被误杀了。太子妃,失踪。”

    沉默并没有在内殿中延续太长的时间,每个人都清楚长孙无忌为杀人找到了借口,可是,这种死亡,是他们想要得到的,也是完全明白的,只不过,虽然这一天的杀戮已经够多了,但李世民等人,还是想用这样的借口来欺骗自己的良心。

    “全死了?”沉默过后,李世民幽幽地追问了一声:“那些人中,除了东宫和齐王府的,还有其他大臣府上的家人吗?”

    相比内殿中的其他人,亲自实施了杀人行为的长孙无垢却是最淡然的一个:“臣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河东王李承德、钜鹿王李承义,江夏王李承裕都死了。别的人都罢了,只是,李瑛郡主府上的侍女易水,在混乱中受了点伤,臣已经派人将其送回了郡主府。”

    “易水……”李世民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果然,她是知道的。无忌,太子妃的失踪是怎么回事?还有,东宫和齐王府里的……齐全了吗?”

    “都齐了,臣已经将他们都放置在了一起,身份也全部确定了,一个没少。死人中有个身穿太子妃服饰的女子,但臣仔细查验后发现,那具尸体不是太子妃本人。此事关系重大,臣还未敢让旁人得知。”

    李世民松了一口气。十个侄儿,一个不少,祸患全除,他也就放心了,至于太子妃的失踪,虽然是大事,但并不算太要紧的事:“将他们都……好好安葬了吧,孤也不忍心呀,唉。易水伤的重吗?”

    长孙无忌回道:“不算重。她跟她主子一样,太善,替钜鹿王挡了一刀,伤口不算深,只是人晕过去了。”

    人没死就好。李世民在心里苦笑一下,他太了解唐瑛的脾气了,若是易水真有个三长两短,保不齐唐瑛会发狂,这个女人呀,护犊子那是不要命的:“无忌,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

    “太子妃的事……”

    “本王很了解太子妃,这是个胆小怕事,没有主见的女人,这种女人,掀不起什么波澜。再说,如果真有一些人想借所谓的太子妃来搅乱朝廷,我们也正好将他们全部除去。不过,你还是要命心腹之人仔细寻访她的下落,最好能把人找到。在人没找到之前,暂时不要对别人说起此事,就当太子妃死了。”

    “是,臣遵命。”长孙无忌对李世民的嘱咐是心领神会。

第四百七十九章 解释

    夜色很深了,今晚依旧无月,星星也少,整个承乾殿笼罩在黑暗中,各处屋檐下的灯烛在风中摇摆起来,反而把整个府邸显得更加阴深了。在小院的门外徘徊了几遍,李世民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揪紧了他的心。望着唐瑛屋里透出的朦胧烛光,李世民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向了小屋。

    “吱呀……”门的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大声,但却没有惊动坐着深思的人。唐瑛的侧头将左脸枕在自己的手背上,眼睛望着窗棂,一动不动。

    李世民望着唐瑛的侧影,突然一阵恍惚,似乎在很久之前,他也曾经看过这样的侧影,那个时候,他与她之间,又是什么样的情形呢?他却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那一次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情形下,见过这样的唐瑛。或许,有很多事情都变了吧!

    半天没听见身后有声音,唐瑛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望向看着她的那双眼睛,而此时,那双眼睛里的片刻迷茫也正好落入她的眼中。唐瑛的心猛地被撞击了一下,满肚子的愤恨顷刻间变成了酸楚。是呀,李武说的对,许多事情,也许是不得不去做吧,一直以来有错的不是李世民,而是她,是她,在明明知道这种残酷是唯一结果的情况下,却那么固执地想去找一个平衡点。她的这种固执,实在是与这个朝代,这种血腥格格不入了。

    被唐瑛的目光一凝视,李世民从恍惚中清醒了过来,目光顿时清澈起来,霸气也随之外露,此刻的他,即便是在唐瑛面前,也不会让自己最为软弱和无助的一面暴露出来。

    “本王……”习惯的自我称呼一出口,李世民顿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自嘲地摇摇头,叹口气:“我刚和房乔与杜先生商量完一些事情,过来,找你谈谈。”

    “嗯?”唐瑛心底的柔软被触动后,已经不复在饭桌上的咄咄逼人,轻轻地嗯了一声,等着李世民继续说下去。

    “杜先生把朝廷里的事情整理了一下,对我说,救灾和防范突厥是目前最要紧的两件事。我想,这两件事你都有参与,所以过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也知道,我们……”

    唐瑛点点头,不让李世民再解释下去:“我明白。旱灾的严重性超出了我们原先的预想,按照各地上报的情况看,今年的秋收会很少。基本上,没什么进仓的粮食了。”

    李世民见唐瑛没有再那么愤恨地拒绝自己,心里也轻松了一点,顺着话题继续说道:“那,裴矩和你整理出来的仓储量,够不够支持到明年开春?”

    “够了,还有余,种子也不用发愁。”唐瑛低低地回禀着,同时侧转了身子,将脸颊放到烛光的阴影中去,避开李世民那复杂的目光:“只不过,二十七处安置点可能不够,得扩大范围。”

    “好,这件事我赞同你们的建议。过来之前,我和房乔商量了一下魏征的讨食建议,觉得……目下局势不稳,今年如果仓储能支持下去,还是暂不施行为好。这个,你能理解。”

    李世民后面的话说的有点艰难,但唐瑛完全明白他的意思。玄武门事件的爆发,让朝廷在短期内肯定会陷入乱局中,别说长安城里的各级官员,就是外面的郡守州县的官吏们,也得进入观望,甚至是自保或者慌乱中,会不会有局部战争,更是难说。这种情况下,为了大局着想,也只好一切先求稳了再说。

    “我明白,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你唱反调。”唐瑛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自嘲:“魏征……这几天在生病,你们先别去打搅他。”

    李世民望着唐瑛,苦笑:“不知道该不该说声谢谢你。魏征有能,我也欣赏,就听了你的,暂时不会去动他,只是……”

    “先生之才并不仅仅在于谋划上。”唐瑛叹气:“他竭力辅助太子,不为私,而为公。他不曾选择你,只是没有认真了解过你。我听他夫人说过,魏征不选择你的原因是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对他的夫人说,他宁愿选择已经非常了解的太子,也不想选择你这样一个未知的人,因为一个人的选择可能关系到千家万户,他不想拿百姓来冒险。我知道,我说这个,你或许不太相信,不过,我相信,你日后能知道这些。”

    唐瑛为魏征说情,对她来说,只是顺口,并没有特别的意思,但听在李世民耳朵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心想,魏征不了解我,所以不选择我,那是情有可原的,你呢,你如此了解我,如此尽心尽力地帮我,却在关键时刻,差点害了我,你又在想什么,选择什么?

    那种酸酸的感觉一涌上来,李世民便控制不住自己了:“魏征紧跟东宫是一心为公,你呢?你是为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今天你力保我秦王府,只不过是你人在这里,如果你人在东宫……”

    “我手中的箭也一样会指向你派去的将军。”唐瑛不等李世民说完,马上就给他补充上了,并且,积蓄半天的痛苦也终于爆发了出来:“当我得知你的人血洗了东宫和齐王府的时候,我就在悔恨,悔恨赶走了薛万彻后,我为什么不趁机冲到东宫去,如果我去,或许……那几个孩子,他们还是孩子。”

    李世民静静地看着突然爆发的唐瑛。唐瑛在大殿中的冰冷就让李世民有些奇怪,他很清楚,即便唐瑛极力在阻止他杀李建成,但李建成的死却不会让她失控到那种地步。此时,听了唐瑛的话,他明白了唐瑛真正痛苦所在。

    那些孩子,十个孩子,大的才十岁,小的不到三个月,这些,李世民比唐瑛更为了解,他可以让手下去杀了他们,却也没有胆子去面对那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那是他的侄儿们,其中不少人也在他的怀里撒娇,也对他甜甜地笑过。

    李世民不是嗜血的恶徒,面对他一手造成的亲情流逝,他内心的痛苦并不比唐瑛少。所以,面对唐瑛的痛苦爆发,他也是无话可说。说什么?告诉唐瑛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告诉她,为了将来,为了朝廷的稳固,为了他的孩子们,这十个孩子必须死?李世民相信,这些解释都没必要说,因为唐瑛能明白,也很清楚。

    将脸埋入手心中,唐瑛把泪水遮住,却遮不住已经外泄的痛苦:“我心里其实很清楚,别人也劝我,这些孩子是隐患,他们必须得死。可是,那一张张脸庞就在我眼前闪着,那一声声的惨叫就在我耳边回响着。我保不下他们的父亲,连他们也保不住。秦王,放过我吧,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保太子,保太子……”沉默一阵后,压抑到极点的痛苦也在李世民身上爆发了:“你心心念念着保太子,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难道不是你第一个建议我用兵谏的方式夺取这一切吗?难道不是你,第一个让我用兵东宫吗?今天,我真的这样做了,你却反过来指责我。唐瑛,你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唐瑛默默地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再低头看着手心中的泪水,凄然道:“我承认,我很傻,很天真。李世民,你还记得吗?在洛阳时我就说过,我希望秦王能做一个古今唯一完美的君王,一个千年后的子孙都找不到一点污点的君王,我一定帮你名正言顺地当一个最好的君王。这些话,我不知道你还记得不,但我却从没忘记过。或许是我对此太在意,已经形成了心结,所以,我不能释怀,也无法释怀,但却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我自己。”

    “没有污点……“李世民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不,他不要这种说法,他是被逼的:“是他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我们的努力还不够吗?为什么他们一定要逼我,逼我……连你也是,你也在逼我。没有污点,名正言顺,你这样说,杜如晦也这样说,你们都在逼我。”

    低沉而凄凉的声音回响在唐瑛耳边,她此时才发觉李世民有些不对劲。细细想想,也对,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和弟弟,又逼迫了父亲,李世民的心里也一样不好受吧。想起以前知道的传说,李世民在当上皇帝后,睡不好觉,经常做噩梦,梦到李建成前来索命,不得己,只好让秦琼和尉迟恭做了他的守门大将。

    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但,李世民的内心对玄武门之事,也是充满了罪恶感吧。不管怎么说,他倒是给中国的传统造就了两个门神出来。只是,作为李世民本人,他怕是不希望有这样的传统出现,毕竟,这个传统传承之中,也世世代代传续了他的这个恶名。

第四百八十章 区别

    被李世民的痛苦所感染,又站在对方的位置上考虑了一下问题,唐瑛心中的怜惜暂时替代了痛苦,轻轻叹声气,反过来劝李世民了:“我们没有逼你。我说了,我的痛苦针对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除了想要保全你的一世清名外,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太子,对我不薄,从个人角度上来说,太子尊我,知我,信我,用我,我是有感念之心的。”

    听了唐瑛的话,李世民不仅没有平静下来,反而更加燥热难耐了。唐瑛的这种感激之心他很清楚,他的兄长的确很爱唐瑛,爱到了任凭唐瑛奚落嘲讽甚至背叛的地步。面对李建成对唐瑛的这种包容,李世民心里埋藏了不少嫉火。好在唐瑛一直在为他效力,为他争取,不然的话,李世民自己都说不清楚,他能不能容忍下去。

    只是,容忍和理解是一回事,唐瑛真当着李世民的面就这么毫不顾忌地说出来,让李世民很恼火:“好,好,好……他尊你,知你,信你,用你,他在你心上,本王呢?你把本王放在了什么地方?你可知道,本王站在玄武门里,听着外面的喊杀声时,多希望站在本王身边的人中有你;你可知道,本王今天最担心的不是自己,不是属下,不是跟随本王的忠臣勇士,而是担心父皇,担心他会受到伤害,本王多希望,你能替代本王守在父皇身边。可是,你没有,你有助本王的能力,却连长孙都不如,你一切的愤恨,一切的不满就为了你那个可笑的理由?”

    “不。”没有去理会李世民话语中的那阵阵嫉火,唐瑛把这当成了李世民一如既往的霸占欲望,她的思路只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因而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我从来就没否认过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也很清楚我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你也知我,信我,用我,爱我,疼惜我,可,你对我,与太子对我,出发点是完全不一样的。”

    李世民心里稍微好受一些:“你知道就好。”

    唐瑛点点头,继续道:“太子尊重我的想法,即便知道那些想法对他不利,他依旧尊重我;太子了解我的为人,即便知道我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在为难他,他也没有为难过我;太子信任我,即便我的许多话语都让他难堪,他还是心平气和的忍了;太子肯用我,即便我的很多建议都让他无所适从,也办不到,但他却努力去做到其中的某些部分。”

    唐瑛说的都是大实话,这些话,李世民想反驳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他只能冷笑回答:“难道我没有做到这些吗?难道我对你,不如他对你?”

    唐瑛摇摇头:“你对我也非常好。你们的区别在于:太子把我当成一个人,而你,却把我当成你的人。”

    “什么?”李世民不太明白唐瑛的表述。

    “太子给了我我想要东西,而你,却始终没给过我。”唐瑛幽幽地说:“这就是你们在对待我上最大的区别。”

    “什么东西?”

    “自尊和自由。”

    自尊和自由。在心里喃喃自语了一会儿,李世民是更加糊涂了。唐瑛不止一次对他说过,她不要名利地位权势,只想拥有自尊和自由,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限制过唐瑛什么,给予她的尊重和自由也不少,所以,一直以来,李世民对唐瑛的这个要去都有些弄不清楚。此时,听唐瑛说,太子给了她想要的这些,而他却没给过,这让他不仅难堪,难过,也晕。

    见李世民一脸郁闷加疑惑地看着自己,唐瑛就知道,李世民还是不明白她要的自尊和自由是什么:“太子把我当成一个自由的人,和他身边的大臣一样的人,在太子眼里,唐瑛就是唐瑛,唯一的,独立于任何人任何事之外的一个人。太子用我,是为朝廷用我,是为大唐天下用我,他要我,也是为了这些,而不是为了他一个人。所以,在太子那里,我是拥有独立尊严的一个人,是拥有绝对自由思想的一个人。”

    望着李世民依旧不解的目光,唐瑛叹惜一声,继续道:“你却与他恰恰相反。一直以来,包括在柏壁的那几天,你看上我的能力,想要我跟你做朋友开始,你就一直把我当成你的私有物。在你的眼里,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你的人,是你一个人的人,我所做的一切,我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你一人的,都应该是为了你一个人。你要我心里对你也是唯一的,你没有给我想要的唯一,却想在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唯一。所以,秦王,你要求唐瑛的,是必须付给你的忠诚,是毫无条件的跟随,是完全没有自我的服从。”

    “你不想成为我的唯一吗?还是,你从来没想过成为我的唯一?”

    静静地听唐瑛把话说完,李世民唯一的感觉就是不痛快。唐瑛原本就是他的人,难道他不该这么想,这么做吗?这与自尊和自由有什么关系?李世民无法理解唐瑛的想法,在他看来,他与李建成在对待唐瑛的态度上,根本就没区别。

    不,在李世民心里,应该说,他对唐瑛更好,是他将唐瑛带到长安来的,是他给予了唐瑛现在的一切,而他,一直将唐瑛视为他的心腹,他的女人。在感情上,没人比他对唐瑛更好,更重要。而唐瑛的作为,却李世民很失望,是她,没有将他作为唯一忠诚的对象,是她,一直以来辜负了他的感情,怎么反过来,倒变成是他不对了。

    “想。”出乎李世民的意料,唐瑛的回答却是肯定的:“我从来没否认过这点,我只是……无法忍受自己不能成为你的唯一。”

    李世民更糊涂了。他觉得,他晚上喝下的那两盅酒在往他的脑袋里涌,搞的他有点晕乎乎的,始终不明白唐瑛在说什么:“我还没有将你作为我的唯一?这些年来,从洛阳开始,我是怎么对你的?信你,爱你,宠你,什么都由着你,可是你呢?你有我这样爱你吗?你有把全部都给了我吗?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是长孙站在我身边,而你呢?”

    幽幽地抬头看了一眼李世民,唐瑛苦笑:“李世民,你依旧不懂我的心。而你的指责,我不认。你也没资格这样指责我,就算天下人都来指责我,你也没这个资格。”

    唐瑛不是第一次直接叫李世民的名字了,以往,李世民听到这样的称呼时,心里都是得意和欣喜的,而这次,同样的三个字从唐瑛嘴里呼出,温柔里却带上了少许的冷淡,这让李世民的感觉非常不好:“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瑛挥挥手,长叹一声:“李世民,今天我想了很多事情,明白了很多事情。既然你这样问,那我来问你,你摸着良心回答我,成不成?”

    “你要问什么?”唐瑛不跟他吵闹,倒让李世民有些心虚了,不由地放低了声音。

    “我来问你,你真的没有利用过我吗?从洛阳到现在,我的身份,我在皇上跟前的作用,我的为人处事方法,我和太子之间的关系,我和李世勣之间的关系,真的没有被你利用过?你对我,有我对你那么单纯吗?”

    “本王……”唐瑛问话的声音很轻柔,完全没有了平时的坚强和自信,但在唐瑛注视的目光中,李世民却感觉到手心里冒出一层汗,在这个问题上,他是心虚的,虽然,那些利用中没有一点点的伤害,但,利用就是利用,他一时无法确定地给出答案。

    见李世民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唐瑛也就找到了答案,她苦笑着摇摇头,对李世民的称呼也回到了平时,再次人为地拉开了和对方的距离:“果然,最傻最单纯的人还是我。算了,秦王,我也不怪你,在你看来,我是你的人,被你利用理所应当,甚至,我应该更加主动地为你所用才对。”

    唐瑛的叹息落在李世民耳朵里,换了回去的称呼也在提醒他,唐瑛和他之间,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但是,他今天过来的目的不就是想极力将这种可能消除了吗?唐瑛的执拗是不会改变的,要想消除这些隔阂,也只能由他来放下身份了。

    想了想,李世民诚恳地道:“唐瑛,我不否认在有些事情上利用过你的某些……方面,但是,你应该清楚的是,不管是我,还是无忌他们,都没有把你当成外人。杜如晦在我来之前还对我说,让我尽快与你消除误会,不要让你游离在我们之外。”

    唐瑛点了点头,他们都没错,错的是她,是她把政治斗争看的过于单纯了:“秦王,谢谢你们一如既往的信任。其实,你很清楚,我们之间没有误会,错误只在我身上,我得谢谢你们的既往不咎。”

    唐瑛的话语过于平淡,平淡的让李世民难受。他是一声长叹,苦笑道:“你这样说,还是在忿忿不平。我们之间能不能不再说这些?明天,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朝廷的混乱也要尽快收拾好。为了大局着想,你我就不要再纠缠以往了,可以吗?”

    唐瑛嗯了一声:“的确要重新开始了,我也不想有任何纠缠了,不论是过往还是将来。我累了,斗累了,你让我离开吧。”

第四百八十一章 爆发

    唐瑛是真的疲惫了,虽然有李武的警告,虽然内心也有些害怕李世民听到这种话后的反应,但,唐瑛还是说了出来。不为试探,不为激怒,仅仅是,她真的累了,真的不想再参与其中了。

    李世民一时没有明白唐瑛的意思,还以为她也不想再谈及以前了,只要她不再拒绝他,不再执拗下去,放下一切,这样就好,因此点头答应道:“等过两天,城里完全平静了,也不会有人去打搅你了,你再回府去。我已经让秦琼给你府上的人带话了,你不用担心。”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唐瑛叹口气,坐回到案几旁,眼睛又望向了窗外:“我累了,想离开长安,回洛口仓去,回到家里,忘记这里的一切,当一个踏踏实实的百姓。”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李世民要让自己把唐瑛的话想了几遍后,才能明白过来。等他明白过来,胸口就像被大锤狠狠地击打了一下,痛的感觉一下子在内腹中蔓延开来,竟然是急喘起来,一个念头在李世民脑海里不停地叫喊着,她在嫌恶我,这么多年的相知,这么多年的情爱,就因为一个污点,她就不再愿意看我一眼,甚至要远远地离开我,抛弃我。

    唐瑛此时完全没有意识到,她说出的话对李世民的伤害有多深。内心深处有着强烈罪恶感的人,最怕的就是被至亲之人抛弃,而李世民恰恰就处于这种情形下。亲手杀死大哥的罪恶感缠绕着他,父亲躲闪的眼神缠绕着他,在别人面前意气风发的他,内心深处的苦涩却只能自己品尝。

    这个时候的李世民,需要的是亲人给予的安抚,以及身边人跟他共同分担这种罪恶感。可唐瑛不仅没有在行动上支持他,语言上安抚他,相反,却要离开他,这让李世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听不到回答,回头看去,李世民充血的眼球落入唐瑛眼中,她是一惊,接着,李世民那压抑着的急促喘息声更是把她吓了一跳。眼前的李世民,是唐瑛从来没见过的,他身上流露出的那种类似野兽般的气息,将唐瑛吓的心砰砰乱跳,她想解释两句,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话来,而身上也开始发冷。

    “如果,本王不许呢?”

    从牙缝里蹦出这句话后,李世民动了,一步步向唐瑛走了过去,强悍的气势将唐瑛压的喘不过气来:“我……”

    “污点,在你眼里,本王全身都是血污,对不对?所以,你想抛弃我,想离开我,想与那些人一样,对不对?”李世民越说越快,并一把拽住了唐瑛的左臂。

    “不,我不是,我……”手臂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唐瑛下意识起手抓向李世民拽住自己手臂的那只手腕,挣扎了几下,并往后退。

    李世民已经被羞愤冲昏了头,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的过分与可怕,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不许,他不许眼前的人离开他,坚决不许:“自从父皇抛弃了我,你也一直就在找借口回避我,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选择他而不选择我?我究竟那点不如他?”

    李世民的咆哮声震的唐瑛头晕,而带着狰狞之色逼向她的面庞也是唐瑛从来没见过的另一面,她万万没有想到李世民会有如此失控的一面。面对李世民凶狠的紧逼,面对几近发狂的人,唐瑛傻了,不仅没能静下来去思考李世民的失常是为什么,相反,被这种异常所激,唐瑛的脑子里也有些混乱了,抓住李世民手腕的右手加大了力道,使劲往外拽了起来。

    “放开,李世民,你放手。”

    “不,从现在开始,我无须再放手了。”

    李世民被唐瑛的挣扎激起了更大的火气,他不仅没有放松对唐瑛的挟制,手上的力道反而加大,另一只手也往唐瑛的肩膀上抓去,大有把人往自己怀里带的念头。

    唐瑛原本就不会轻易让别人挟制住自己,多年的锻炼和从未有过的地位观念,也造就了她比普通人更为强烈的反抗意识,沉肩坠肘,闪过李世民伸过来的大手,本能地加大了挣扎的力度,只听得刺啦一声,半截衣袖从唐瑛的左臂上被李世民扯了下来。

    虽然从李世民的挟制中解脱了出来,但,突如其来的变故把两个人都给惊呆了。唐瑛傻傻地望着赤裸了一半的手臂,而李世民则盯着手中的半截衣袖,没了进一步的动作。

    过了一会儿,唐瑛清醒了一些,她已经有所明白,是她的话,刺激了李世民。眼下,不是指责对方无礼的时候,先让李世民平静下来才行。轻轻地后退几步,拉开与李世民的距离,望着李世民通红的脸颊,唐瑛小心地为李世民刚才的行为找了一个借口,至少,她内心希望这个借口能让李世民平静下来:“秦王,你醉了,请你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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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民听到唐瑛的声音,并没有从混乱的思维中清醒了过来,相反,他更加纠缠唐瑛的那句话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唐瑛离开他,绝对不能。抬起头,看向唐瑛,他再次追问道:“你真要离开我吗?”

    李世民眼中的凶光还在,唐瑛望着这双野兽般的目光,突然想起李武的忠告,这心跳越发加快了,此时更不敢再说走字,默默地摇摇头,又往后退了几步,脑子急速转动着,想找出让李世民安静下来的办法。

    李世民要听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唐瑛的沉默让他不满,唐瑛往后退的行为落到他的眼中,却似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李世民冷哼了一声,一把扔掉手中的半截衣袖,不退反进,向唐瑛逼进两步,冷冷地道:“回答我,你是不是一定要离开我?”

    “不是。”被李世民逼的又后退了一步,唐瑛明白,她必须给李世民一个保证,至少,在李世民恢复正常前,不能再刺激他:“我只是想安静一段时间。”

    “很好,既然你不会离开,那么……”一边说,李世民一边努力控制着一股股燥热感,人却又往前迈了一步:“从今天起,本王要你成为本王的女人。以前,本王想你,想的要命,可本王说了不算。今天,本王能做主了,本王要你,现在就要。”

    此时的李世民,只有一个念头,他不会相信唐瑛的话,他只相信既成的事实,所以,他要唐瑛成为他的人,实实在在地成为他的女人。在他心里,只有完完全全地占有了唐瑛,她才不会离开他,抛弃他。

    看着丝毫没有平静迹象的李世民,听着如此霸道的话,唐瑛不仅皱起了眉头,而李世民的霸道也激起她的怒火,一种羞愤的感觉迅速包围了她的神经,可她还能忍,故而出言提醒对方:“李世民,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你的那些女人。”

    “本王要你,现在,就现在。”李世民的霸道完全展露出来,他说到就要做到,不管唐瑛怎么说,都无法打消他的念头,以往他没能力做到,他忍了,现在他能做到了,他就不想再忍:“给本王宽衣!”

    唐瑛脸色变的异常苍白。她意识到,此刻的李世民已经不可理喻了,而这种不可理喻带给她的羞辱和痛苦,这个男人却根本没有意识到。更让唐瑛痛苦的却不是李世民的狂乱表现,而是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直以来,唐瑛都把自己放在李世民身边谋臣的位置上,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李世民的女人,她可以爱对方,也可以放纵自己去享受对方的爱,却容不下对方的羞辱和这种把她当成私有物品般霸占的爱。

    望着步步紧逼的李世民,唐瑛心底的痛苦越发加重了,她从来没想过李世民会这样对她,会强迫她,而且是在这种情况下。下意识地死死拽近了胸前的衣襟,倔强的目光瞪向李世民,眸子里的光芒也越发冷了,爱,即便不会成恨,但却可以在这种被强迫之下消失。

    无声的抵抗,渐冷的目光已经把唐瑛的态度表明无疑。李世民等了一会儿,见对方完全不在乎他,根本没有一点点妥协的迹象,顿时不耐烦了,顺手扯开身上的外袍,向唐瑛逼去。

    唐瑛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骨子里的倔强和超出一般女人的自尊感,不允许她做出太多的让步,更何况是这种羞辱的让步,她绝不会允许一个男人强迫自己,不管这个男人是谁。当一股炽热的鼻息快要喷到她脸上之时,她已经做好了准备,猛地一脚向身前人踹了过去。

    唐瑛的反抗激起了李世民的血性,闪身避过这一脚,李世民合身就扑了上去。屋里的摆设和装饰很快成为了两人拳脚下的牺牲品,较量与挣扎的时间并不长,唐瑛再强,也远远不是李世民的对手,李世民却并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一柄小剑映着烛光出现在李世民的眼前。

    抓着鱼肠剑的手在微微颤抖,唐瑛喘着粗气,凌厉的目光死死盯在李世民的脸上。鱼肠剑,一直佩戴在腰间,这是唐瑛养成的习惯,但,她还有一个习惯,绝对不会用兵刃对着亲人和朋友,尽管李世民在逼她。此时横剑在胸前,唐瑛唯一想做的,只是用它来挡住李世民的逼近,如果李世民再敢上前一步,这柄剑,将是她最后的防卫。

第四百八十二章 责任

    鱼肠剑反射出的光映在李世民的眼里,并没有让他那颗狂热的脑袋冷静了一些,反而给了他更加大的刺激,因为这柄剑,他认识,这是李建成给唐瑛的。此刻,这柄剑在李世民眼里,就是对他的嘲讽。他后退了一步,盯着鱼肠剑,半晌后,笑了,指着自己的胸口:“好,很好,你居然用上了他给你的剑。来,想为他报仇?就朝本王的这里扎。”

    激烈的挣扎并没有让唐瑛苍白的脸色有所改变,望着李世民狰狞的表情,听着他嘲讽的笑声,唐瑛惨然道:“李世民,你是胜利者,没人敢把你怎么样,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也没人能逼我,尽管是你,也别想逼我就范。”

    “是吗?本王就要逼你。”望着鱼肠剑,李世民说出的话依旧残忍:“以往,我宠你,惯你,今天,却再也不能由着你了。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他,阻挡不了我,他给你的剑,也阻挡不了我。”

    “是吗?”

    唐瑛低低地问了一声后,突地笑了,不自由,毋宁死,想要她屈服,没门。缓缓地将鱼肠剑提到近前,凝视着宝剑上的五彩流光,唐瑛冲李世民一笑,猛地一抬手,将剑刃对准了自己:“谁也不能逼我,包括你。”

    李世民没想到唐瑛会如此决绝地想要放弃生命,大惊之下的反应却也不慢,迅速伸出的手抓向了唐瑛持剑的手腕,虽然受到了干扰,但剑光划过之处,一蓬血雾还是在两人眼前散开,手臂上长长的血口映出了两人苍白的脸……

    小院外,受命看管唐瑛的侍卫们静静地站立着,自从李世民走进小屋,他们就自觉地退到了院外,这里是他们的岗位,他们的职责就是站在这里等着下一道命令。屋里隐隐约约传出的一些声音,点星片语钻入耳朵里,很快就被他们忘记了,不管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是他们该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要忘记。

    门的撞击声将侍卫的视线拉向了小屋,李世民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烛光中,他身形有些不稳地向院门走来,走的快而急。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急忙向李世民迎了过去。

    摆摆手,禁止侍卫上前扶自己,李世民反手指向小屋,用不太清晰的语调吩咐他们去弄把门锁,将屋门锁上,不许唐瑛出来。侍卫们虽然不解,却也不敢去问,看着李世民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了,赶紧找到门锁,将房门锁上。屋内,却没有传出半点声音。几个侍卫心里害怕,却不敢说话,只是又回到小院外,静静地伫立在原处,履行着他们的职责。

    回到秦王府,长孙无垢已经没心思去顾及那些将士们,她还是一个母亲,虽然知道承乾殿没被人攻进来,但对孩子的担心还是一个母亲的本能。跑回后院,得知所有人都没事,长孙无垢一把将李承乾和李泰拥进了怀里,她的孩子没事,她的孩子没事。

    等李世民踉踉跄跄地回到后院中时,长孙无垢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秦王妃,已经嘱咐侍女们为秦王准备好了休息的软塌和洗浴的热水。对长孙无垢而言,今天已经过去了,明天将是一个崭新的未来,她所做的,依旧是尽心让李世民满意,依旧是为李世民管好他的后宫,打理好他的家事。

    看着被扶进屋来的李世民,长孙无垢有一丝自豪,无论何时,在秦王眼中,她依旧是最重要的人。含笑上前扶过李世民,长孙无垢赫然发现他的袍子上有点点腥红,而她记得,已经结束的战斗中,李世民身上没有血迹。

    “殿下,您受伤了?袍子上怎么会有血?”

    “血?唔,这不是本王的,是,是唐瑛的。”听到长孙无垢的惊呼,李世民扯过袍子看了一会儿,傻笑一下:“她不听话,不听话,本王让她宽衣,本王要她,可她不听,还拿剑对着本王,拿太子给她的剑对着本王。哼,本王生气了,使劲拽,拽,衣服破了,手上流血了,流了好多,红红的,一大片,一大片。死了,都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全死了。没了,没人能挡我……”

    李世民满口的醉话,把长孙无垢给吓着了,特别是话里的那些信息:“秦王,你醉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是,我醉了。她说我醉了,你也说我醉了。每个人都醉了,都醉了。呵呵,她还在生气,我是胜利者,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哼,杀人太多,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不杀他们,父皇就会杀我,杀我。”

    “没事,没事。”长孙无垢肚子里叹气:“唐瑛妹妹过两天就能明白过来,她不会生气的。”

    “本王不怕,生气?她敢生气。她是本王的女人,本王就要要她,谁也抢不去,谁抢,本王杀谁,她也不行,她抢,本王也要杀她。去,告诉她,本王要她,她就是本王的。”

    “殿下……”

    似乎是被长孙无垢的惊呼唤回了一丝神智,李世民摇晃着往软榻上栽去,嘴里却哼哼:“本王没伤她,是她伤了自己。本王舍不得,还是舍不得……”

    长孙无垢将李世民轻轻环抱在身上,轻声慢语地哄着:“秦王,洗个热水澡吧,好好睡一觉,你太累了。”

    李世民急促的呼吸声慢慢平稳了下去,见他沉沉睡去,轻轻为他盖上锦被,长孙无垢慢慢起身走出了房间。

    床榻四周的帷幔被完全放下之时,李世民就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目光中再无半点醉酒者的浑浊。唐瑛手臂上的鲜血将他从狂乱中唤醒,那一刻,他才发觉他做了什么事。流血的手臂,苍白的面容,李世民再也无法面对绝望冰冷的唐瑛,踉跄着逃出了小屋。

    被屋外的凉风一激,李世民才真正清醒了,他想回身去安抚唐瑛,却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冷静下来后,他知道,只有一个人,能安慰住唐瑛,能让唐瑛从他带来的打击和羞辱中摆脱出来。

    望着帷幔外长孙无垢离开的身影,他苦笑了。现在,只有长孙无垢出面,才可能让唐瑛平静下来。翻身坐起,李世民叹了一声,好好的,怎么就会失去了理智呢?唐瑛,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提出离开?

    看着侍卫打开门锁,长孙无垢站在唐瑛的房门外却没有立刻进去,此时的她,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滋味。作为李世民最信任的女人,她非常了解李世民对唐瑛的感情,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优秀的女人应该有的感情。长孙无垢明白,无论作为丈夫的李世民,还是作为秦王的李世民,或者是即将成为太子的李世民,还是将来的皇帝李世民,都不会放过唐瑛这样外貌与才能并存的女子。

    从旁观者的角度她也看得出,唐瑛并没有拒绝李世民的感情,虽然唐瑛一直表现的很冷淡,但作为一个女人,她知道,唐瑛并非没有动情,否则,她无法解释唐瑛面对多种诱惑依然坚持帮助秦王府的举动。

    但是作为一个妻子,她需要怎样的忍耐和大度才能把情敌当成姐妹。她是李世民的正妻,可也仅仅是秦王府中的一个女人而已,她必须和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丈夫。秦王府的男人只有一个,大唐皇宫里的男人也只有一个,现在的她和将来的她,还要忍受更多的女人来分享她的男人、她的爱人。

    从长孙无垢的内心来说,她并不在乎丈夫拥有其他女人,那些女人在她看来都是丈夫的生活乐趣,她们没有能力从她的手中夺走李世民对她的爱,那是她才能专享的爱,一个她才能配的上的爱,这种爱,她以前只在李世民对她的眼中才能看到。

    可唐瑛的出现让这种爱的位置有了悄然的变化,李世民的眼中对她长孙无垢还是有爱,但这种爱已经不是唯一存在了。在唐瑛和李世民站在一起的时候,长孙无垢知道,唐瑛的身上也有了爱的存在,李世民看向唐瑛的目光中,有了原本只属于她的爱意。

    长孙无垢从骨子里不愿意让唐瑛成为她的后宫姐妹,不愿意让唐瑛拥有丈夫的爱,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份爱,包括远古传说中的娥皇女瑛。可是……

    想到李世民的嘱咐,长孙无垢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纳唐瑛,善待唐瑛,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责任。起手敲门,轻柔而坚定,这一刻,长孙无垢已经肩负起了皇后的责任。

    没人回应自己,长孙无垢轻叹一声,起手用劲,门嘎然而开,并没有被关上,长孙无垢松了一口气。然而,等她进屋一看,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依然被吓了一跳。地上全是摔碎的物品,当初她费心寻来的摆设和物件,几乎没有完好的了。而唐瑛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头发有些凌乱,左手紧紧地捏着被撕裂的衣服,手臂上的伤口赫然在目,而右手死死地握着一柄小剑,看她的目光中除了戒备就是戒备。

第四百八十三章 道义

    长孙无垢没有贸然走到唐瑛跟前去,作为女人,她清楚唐瑛此刻一定如惊弓之鸟,稍有不慎,就可能遭到她的攻击。想了想,长孙无垢慢慢地挪动到床榻的右侧,打开箱子,取出一件长袍,然后举着长袍,慢慢地向唐瑛移动。

    “唐瑛,来,先穿上衣服,别冷着。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没人会伤害你。”

    李世民走后,唐瑛连收拾的力气都没了,就那么呆呆地坐在床榻上,手臂上的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并不大,也不深,更不痛,她已经麻木了,即便有痛,也感觉不到了。这一天带来的死亡与血腥已经够多了,而李世民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太出乎唐瑛的预料了。

    不过,唐瑛已经从突发事件中清醒过来,应该说,她就没有真正失去过理智。死死地握着鱼肠剑,只是她不能确定李世民还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再来一次强迫,毕竟,门被锁上,这也代表着李世民的霸占欲望并没有因为她的自伤而减弱,只要紧紧握住这柄剑,她才有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既然长孙无垢能来,就说明李世民已经冷静了,她可以不用担心对方再会过来伤害她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她一个事实,想要离开长安,离开李世民,她不可能去指望李世民放手,也无法用正常的手段,该如何走出自己的人生之路,这是摆在她面前最为迫切的需求。

    望着长孙无垢小心谨慎地靠近自己,唐瑛突然想笑。她这个样子,一定非常狼狈吧,或许,她的反抗,在别人看来,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就如同她早晨没有跟随在李世民身边一样。

    “我没事,王妃不用担心我会伤害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发疯。”低低地说着,唐瑛顺手将鱼肠剑扔在了枕头旁。

    唐瑛没有想象中的失去自制,这让长孙无忌感到有些意外的同时,也觉得安慰,没事最好。想起过来的原因,长孙无垢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知道,殿下不能喝酒,所以……”

    不能喝酒?唐瑛嗤笑一声。不了解李世民的人或许会相信这种鬼话,唐瑛却了解李世民的酒量。不过,唐瑛没有反驳长孙无垢的话,发生了这种事情,喝醉酒,是唯一能行得通的解释,也是他们都需要的借口。

    长孙无垢听到了唐瑛的嗤笑声,苦笑了一下,这种解释,果然是没有必要的,尤其是在聪明的唐瑛面前:“其实,殿下是因为太爱你,才会失去了控制。他今天已经够苦了,而你又不愿意陪在他身边……”

    “他不是有你陪着吗?”唐瑛冷冷地接嘴道。

    长孙无垢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唐瑛,见对方毫无愧疚之意,只得叹气道:“我和你不一样,殿下最想要的人,却是你,而不是我。”

    “或许王妃说的对,不过,唐瑛是人,不是一件物品,由不得别人要与不要。”

    “唐瑛,你是不是误会殿下了?还是……”上下打量了唐瑛一番,长孙无垢再次确定李世民并没有把唐瑛怎么着了。于是,她得出一个结论,唐瑛的怒气,不仅仅是因为晚上的遭遇:“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怪我们?”

    “人已经死了。王妃,你也看到了,我没事,你走吧。”唐瑛不想再谈下去,她的观念,也无法让长孙无垢等人接受,又何必再浪费口水。

    长孙无垢没有走,反而走到唐瑛身边,坐了下去:“妹妹,我来,不仅是担心你,还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也有一点不明白的地方,想问问你,可以吗?”

    唐瑛虽然没有事,但,李世民对唐瑛誓不放手的表达,让长孙无垢必须承担起消除李世民和唐瑛之间矛盾的调解者这个担子,所以,她必须要化开唐瑛的心结,让她从执拗中恢复到从前,恢复成秦王府里的唐瑛。

    唐瑛很想拒绝长孙无垢表现出来的亲密,但她却明白,依照长孙无垢的韧性,她是无法拒绝的,还不如任凭她作为,最好能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将她打发走:“王妃请问吧。”

    “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殿下?你不是一直在帮殿下战胜太子吗?为什么在最关键的时候,你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是差一点的背叛?不想刺激唐瑛,长孙无垢把最严厉的指责,吞了回去。

    唐瑛诧异地看向长孙无垢,她已经给过答案了呀,难道这位的忘性那么大?昨晚的谈话,今天就忘记了?既然你忘记了,我也不在乎再回答一次:“王妃,我告诉过你,只有一个原因,秦王即将登上的那张宝座,不需要血一样能红。”

    “可是,古往今来,你见过有人会这么甘心失败吗?你怎么就能保证失去太子之位的人,不会想方设法卷土重来?你就没想过,真出现那种情况,殿下和秦王府都很危险吗?甚至,大唐也会卷入危险中。”

    唐瑛点点头:“想过。斩草除根,一劳永逸,固然会让胜利更加稳妥。但,可能存在的不甘心,可能存在危险,都是将来的事。因为可能,就完全放弃了争取和平的努力,从而让自己处在道德批判的那一点上,让天下人甚至是千年后的人,讽刺成道义背叛者,而为被后人所诟病。这,难道不也是一种失败吗?”

    “道德批判?道义背叛者……”

    喃喃地重复着这些用词,长孙无垢的心里泛起阵阵无奈感和一丝丝的痛苦。而细细想来,长孙无垢却似看懂了唐瑛,看明白了她的用心。

    “妹妹,我想,你用这两个字让我明白了你。其实,这些年来,为了秦王,为了成就他的辉煌,你已经做了很多事,这点上,我一直都是自愧不如的。而刚才以前,我都想不明白,一直在竭尽所能帮助殿下的你,一直用尽所有爱着殿下的你,为什么会这么激烈地反对殿下采取行动,现在,我明白了,你的反对,不是为了太子,也不是因为你太过善良,而是你想让秦王遵循道义二字,做一个道德完人,对不对?”

    这正是自己的良苦用心呀,也是自己痛苦的根源。可惜,现在说这么,不仅没有用处,反而显得可笑:“这种时候,还谈这个,不显得可笑吗?”

    “唉。”长孙无垢也叹气:“是呀,道义。自古以来,圣贤都在告诉人们,儿子不能反抗父亲,臣子不能背叛君主,弟弟必须要恭敬哥哥。然而,为了保全自己,为了跟随殿下的这些勇士和能臣们,殿下终究是违反这些。所以,妹妹你痛苦,你担心,你害怕,因为,不管殿下成败如何,史书上都会写上这么一笔吧,也许,再过很多年,甚至有世人会骂殿下不忠不孝,是叛臣逆子。现在殿下成功了,将来或许还好些,如果失败了,这个骂名,就会被写进史书,就像以前那些反叛者一样,被世人一直唾骂下去。”

    唐瑛静静地听着长孙无垢类似内心独白的解说,不接话,因为她太清楚后人对李世民的评价了,也太清楚长孙无垢说的这些了,而她,这些年一直为之努力奋斗的目标,不正是想让李世民不要留下这样的污点吗。可惜,她不仅失败了,还搭进去了自己的心与感情。

    “可是,我不怕。”望着沉默不语的唐瑛,长孙无垢说着说着,却挺直了腰杆:“那些世人的唾骂,或者是史书上的笔伐,我都不怕。因为殿下也是被逼无奈,因为我的丈夫不是以往的那些恶人,他能用他的能力来向世人证明,皇上没有选择他是皇上的失误,而大家选择他则是国之大幸,民之大幸。我坚信,我的丈夫能得到天下的民心。而民心,才是世人的嘴,所以,我的秦王殿下是绝对不会被世人唾骂,被史书笔伐的。”

    望着长孙无垢这张瞬间散发出光芒的脸,唐瑛一时间竟然无语了。她能说什么?长孙无垢说出了事实,李世民的确是被逼起事的,他也的确当了一个好皇帝,他不仅没有遭到史书的笔伐,反而享有极高的赞誉,至于民间的口碑,更是传颂了上千年。这一刻,唐瑛甚至有种感觉,在长孙无垢面前,在李世民的心腹们面前,她就像一个傻瓜,一个自欺欺人的傻瓜。

    “妹妹,”唐瑛眼神中的松动让长孙无垢看到了说服对方的希望,她忙道:“妹妹,你比我有能力辅助殿下成为一个好皇帝,你有能力让殿下永远记得民之大,社稷之大,我坚信,有我们姐妹在殿下身边,他一定能成为古往今来最好的皇帝。帮他,让他不会为道义所累。”

    唐瑛将自己的目光从长孙无垢脸上挪开,心道,没有我,你的丈夫也一样成为了历史上最负有盛名的好皇帝,我是一个多余的人,至于我的能力,笑话,如果我真有能力,又怎么会保不住李建成一条命,不,甚至,我连他的孩子们也没能保住。

    “妹妹……”唐瑛继续的沉默让长孙无垢很是担心,她实在不清楚唐瑛究竟在想些什么。

    唐瑛望着窗外的月光,幽幽地问:“王妃,秦王不需要我的帮助,而我,负罪感让我无法解脱我自己在道义上的罪孽。你更应该清楚,我的这种负罪感来自何处。你可知道,就在昨天,我本来就想过来找你的,找你和太子妃她们一起去礼佛。男人之间的争斗我们且都不说了,女人和孩子们有什么错?虽然我也知道大家说的对,留着他们,有很大的隐患,可那些孩子,大的才十岁,小的还不满三岁,前天我还和他们一起在东宫念佛经……你知道我有多恨我自己不曾守护在他们身边吗?”

    长孙无垢也沉默了,她并不知道,此时唐瑛还不知道太子妃死了,从兄长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后,长孙无垢也是一阵痛苦,那些孩子,她也曾抱过,亲过,那一声声婶婶似乎还回响在耳边。而太子妃,那个不如她美丽,但同样善良,永远温顺的女子,就这样天人永隔了。而杀死他们的人,就是她的兄长,这种负罪感,她也有。但,如果她们不死,死的将是她,是她的孩子,她的丈夫,她的兄弟姐妹们。

    “唐瑛妹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你的心情,你的痛。但,你更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我们不得不去面对,包括了这种血腥厮杀。否则,这种血腥布满的将是秦王府,是天策府,是那些曾经和秦王、你一起战斗过的将军们的府邸。今天,如果不是你出手,东宫兵马攻进来会怎么样?同样的血腥也会布满这里呀。你护卫了殿下的家人和孩子们,妹妹,我是感激你的。”

    “感激?王妃,你还不如秦王了解我吗?秦王对我说,他不会感激我,因为是东宫进攻这里,所以我出手了,如果是秦王府进攻东宫,我会站在东宫的墙头上,把箭对准了秦王府的将军。”

    长孙无垢苦笑,她的秦王殿下,什么时候都学不会哄别人开心,有些明知的事情,既然没有发生,何苦这样得罪人:“妹妹,殿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你可知道,当我们从侯将军那儿得知是你护卫了王府的时候,殿下的眼睛都亮了,他虽然没说出来,但我们都看得出,他很高兴,很感激你。”

    “秦王那不是在感激我,他只是松了一口气,在他踏上帝王阶梯的路上,毕竟脚下没有踩上自己家人的血,没有踩上亲生儿子们的血。”

    “唐瑛,妹妹,你别乱想了。”唐瑛的不领情,让长孙无垢哭笑不得:“你很清楚,那条路原本就不好走,可是,殿下不走上去,死的就是他了。”

    “是呀。”唐瑛苦笑:“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还是杨侗说的好,下辈子绝不生在帝王家。那张宝座太吸引人了,哪怕是儒雅的太子殿下,我那样的劝他放弃,他还是宁舍性命不舍它。”

    “唐瑛……”

    其实我已经想通了。”唐瑛缓缓地摇摇头:“一天的时间已经让我想通了,我的确很傻,妄图用一个人的力量来阻挡这样一场势在必行的血战。我虽然不忍见太子罹难,可我更不忍见千万的百姓为此而罹难。”

    长孙无垢自以为明白了唐瑛要说的话。秦王府的确做了两手准备,如果早晨没能在玄武门得手的话,秦王府中的兵将就会用最快的速度杀出长安城,撤退到洛阳去。到时候,朝廷一定会派出兵马围剿秦王和他的部属,到时候,全国上下,被搅进这场皇位之争的,将不知道有几许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郡县。或许,前些年的那些战场,又将布满整个国家。

第四百八十四章 爱的地位

    了解了唐瑛的内心,长孙无垢涌起的是一股敬佩之情,同样身为女人,她的心全在丈夫和孩子身上,却从来没有唐瑛想的这么多,这么深。想到她所了解的那些李建成对唐瑛的好,长孙无垢更加能体会到唐瑛的痛苦,扪心而问,如果一个男人也能一心一意对自己,自己能像唐瑛这样,强忍着痛苦,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死吗?要知道,就在昨晚,唐瑛一句话,就能挽救了太子的性命。

    “可是,我虽然想通了,但却无法将这些血腥从脑海里抹去。”望向自己的双手,唐瑛淡淡地继续道:“王妃,你知道吗,我一想起那些孩子们,就觉得这双手上全是血,他们的血!”

    长孙无垢打了一个寒颤,唐瑛虽然显得很平淡,但那种深深的绝望和痛苦,却浸透了整个人,也影响了她。急忙将唐瑛的手握进自己的手中,长孙无垢试图给这双冰冷的手带去一点温暖:“不,你不该这样想,这里没有血,是干净的,很干净。如你所说,你不过是放弃了几个人的性命,却让千百万的百姓脱离了战乱的危险。苍天也会记得你的功德,记得你的善良。”

    唐瑛摇摇头:“王妃,我做不到,做不到自欺欺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怎么去面对东宫里那些存活下来的人们,不知道怎么面对太子妃绝望的眼神,不知道怎么去面对魏征等人指责我的目光。我更不知道,今天之后,我的生活该怎么过。”

    唐瑛前面的那些话,长孙无垢能理解,她也有这样的痛苦,可后面那句话,却让她误会了,同时,她也了解到,唐瑛还不知道太子妃已经出事,还不知道易水受了伤。

    “妹妹,秦王曾在举事前告诉我,事败,放你离开;事成,我们一起入宫,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所以,你大可不必想这么多。至于魏征等人,殿下也一直很欣赏他们的才能,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妹妹,你不好跟他们见面,就不见好了。”想到唐瑛的痛苦会在知道了太子妃已死的这些事情后被加深,长孙无垢下意识地就把话题扯开了,同时,也是在告诉唐瑛一个消息,一个暗中的承诺。

    唐瑛听懂了长孙无垢的意思,但,这种好心,这种早就安排好的一切,都让她反感,也让她觉得可笑,她面无表情地回答:“秦王和王妃的好意唐瑛心领了。您不用担心,我不是那么软弱的人。至于我的人生,没人可以安排,秦王不可以,王妃您也不可以。”

    什么?面对唐瑛一口的拒绝,长孙无垢心中不可谓不震惊,但她却努力不让这种震惊表现出来,而是轻叹一声:“唐瑛,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我们终于胜利了。难道,你却不想留在秦王身边一起品尝这个胜利吗?难道公主的嘱托,你忘了?”

    面对长孙无垢的轻声细语中的责备,唐瑛却是淡淡地回答:“王妃,在您心中,秦王是您的天,是您的生命,是您的一切,他的喜就是您的喜,他的悲就是您的悲。我不是。我的命要掌握在我自己手中,我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自己会安排。或许在别的女人眼里,皇宫内的贵妇那是女人最好的享受,可在我眼里,那里是女人的坟墓,巨大的活死人墓。”

    “活死人墓?”喃喃地重复这四个字,长孙无垢嘴里有些发苦:“唐瑛,你……不爱世民吗?”

    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叫丈夫的名字,长孙无垢这一刻不是在用王妃的身份和唐瑛说话,而是用姐姐的身份在与妹妹谈话,作为秦王的妻子,王府内宅的主宰,长孙无垢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和不同女人打交道。

    唐瑛想笑,如果换一个女人,在长孙无垢这样的诱惑下,一定会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姐姐似的秦王府女主人,并愿意对她说心里话。可惜,她是唐瑛,是不同于任何女人的特殊存在,所以,她丝毫不为所动。

    “王妃,您爱秦王吗?不是作为妻子责任的爱,而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纯粹之爱?”

    唐瑛的反问让长孙无垢有点愣。一直对任何事情都处理的游刃有余的她,面对唐瑛时竟生出无力的感觉,唐瑛,真是一个太过特殊的女人。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特殊,丈夫才会无法舍弃这个女子吧。

    见长孙无垢有些发愣,唐瑛笑笑,心里多少有些同情这位贤良的皇后了:“王妃,在您觉得,您肯定是爱秦王的,这种爱是出于伦理、情理还是责任,您能分清吗?”

    长孙无垢摇摇头:“有区别吗?他是我的爱人呀,无论出于什么感情,他都是我的爱人。”

    唐瑛叹口气:“我这样问,您嫁给秦王以前,是否了解秦王?是否喜欢他?爱恋他?”

    长孙无垢再次摇头:“不明白你的意思。”

    “您在出嫁以前不知道会嫁给什么人,也不了解对方的一切。”唐瑛笑笑,既然对方说不出来,那么她可以帮长孙无垢分析一下她的爱情:“所以,您对秦王的爱是从道义上延伸来的爱,而不是纯粹的发乎与心,发乎与情。您的爱,是妻子对丈夫必须遵守的爱,是秦王府女主人必须具备的爱。”

    “我当然是从心里爱着殿下的。”虽然不完全明白唐瑛的意思,但长孙无垢还是挺直了身躯,她是爱秦王的,绝对是从心里爱着的,这点,她不容许别人的质疑:“我是殿下的妻子,自然要爱殿下,这,难道还有什么疑问吗?”

    面对长孙无垢的反问,唐瑛一时也有些无语,是呀,这难道不对吗?作为长孙无垢,她已经把她的爱赋予上了妻子的责任,把她的一切都给了她的丈夫,她的天地。不仅长孙无垢,秦王府里的那些女人,包括李世民将来拥有的那些数量庞大的嫔妃,哪一个不认为这种依赖或者是依附感就是爱。可是,她是唐瑛,她绝对不会把这样的感情当成爱,即便她心中真的有爱。

    “作为秦王的妻子,您的爱很好,很美,也很对。但我和您不一样,我要的不是这种君王式的雨露之恩,而是那种刻苦铭心,仅仅属于我自己的爱,发乎于心的爱,唯一的爱。”

    唯一的爱?长孙无垢轻轻叹口气,我也想拥有唯一的爱,可这只是一个女人的幻想罢了:“唐瑛,我不能给你这种保证,但,秦王是爱你的,他需要你留下。我也能保证,你在府中的地位绝对超然于别人之上。”

    “啊?哈,哈,哈哈哈哈……”唐瑛爆发出一阵大笑:“好一个超然于别人之上。王妃,不,我应该称呼您太子妃了,您的承诺真让唐瑛承受不起。”

    长孙无垢有些脸红:“或许你不相信,但,这是……”

    “如果是您的承诺,唐瑛在此谢谢您。”唐瑛收了笑,换上了一脸严肃:“如果这是秦王让您转达的意思,那,唐瑛只好说声抱歉了,秦王太看得起唐瑛,让我惶恐了。”

    被唐瑛这么堵回来,长孙无垢只好叹惜:“唐瑛,你是不是怨恨秦王今日的举动?他也是太爱你了,才会酒后失去了自控。其实,你早就该成为我的姐妹了,你也知道秦王一直一来对你的心意。说真的,你今天有些伤他的心了。我真的不太清楚,你的拒绝只是出于你的自尊吗?太子对你很好,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你还是对太子有些喜欢了,对吗?还是,你对秦王不希望你参与这件事,不让你去救太子而耿耿于怀?”

    “都不是。”唐瑛一口否认了长孙无垢的猜想:“李建成是个好人,他不该死。这是我坚持的观点,并不代表我会喜欢太子。我没有破坏秦王的大事,也不代表我不爱秦王了。可是,爱是发乎于心的表达,却不是一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爱,我还需要尊重和自由,而这些,现在的秦王不曾给我,以后的皇帝大概也不会给我。而没有自尊和自由,也就没有爱,这种感觉,王妃,你能明白吗?如果你能明白,你还认为我应该把自己献给秦王吗?”

    长孙无垢果然不是很懂唐瑛的意思,但她却抓住了唐瑛话语中的漏洞:“没有了爱?妹妹,你其实是爱秦王的,我看得出,也感觉得到。我知道你心中有怨,有不满,但,这不能成为你想离开殿下的借口。”

    “借口?”唐瑛一声冷笑:“王妃,您觉得我需要借口吗?我凭什么不能离开秦王?一句不能离开,就剥夺了我的自尊和自由,还能让我释怀吗?”

    被唐瑛话语的决绝所惊住,长孙无垢心里颇不是滋味。她能理解唐瑛对自由的渴望,能理解唐瑛想要获取唯一的想法,但却不能理解唐瑛口口声声的自尊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在她看来,包括秦王在内,所有的人都很尊重唐瑛。

    虽然想不明白这点,但,这不妨碍长孙无垢对唐瑛的尊重,唐瑛是女人中的强者,不是依附别人生存的弱者,就凭这点,就足以赢得她的尊重了。可惜,她虽然尊重唐瑛,理解唐瑛,却无法为唐瑛争取她想要的东西,因为,相比之下,她更敬重自己的丈夫,更应该去做丈夫嘱托给她的事情,那就是说服唐瑛,将这个奇女子留在这里。

    “妹妹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尊重妹妹的想法。可是,妹妹,你想过没有,你既然能为天下人舍弃自己的一己之私,为什么不继续为天下人而协助殿下呢?再说,除了殿下,这天下人还有谁能爱你,宠你,信你,用你?而离开殿下,你又能上哪儿?”想起李世民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起绝对不会放唐瑛离开自己时的表情,长孙无垢叹气,她无法转述李世民的原话:“殿下对你的执着,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不知道。”唐瑛低下了头,长孙无垢说的没错,她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但她也不能逃避现实,李世民即便没有强行要了她的身子,却也没忘记让兵士锁了房门,这样的囚禁措施,已经很清楚地表明了他的态度,那就是绝不放弃。

    “所以,妹妹,你还是不要犟了。”站起身来双手握上唐瑛的手,长孙无垢叹气:“咱们女人都盼望有一个好的归属,可这由不得咱们自己选择。既然这样,何不让自己过的舒畅一些?你也知道,我不是妒忌之人,秦王也爱你。”

    “由不得吗?”唐瑛冷笑一声低下头,没有说出下一句话:走着瞧吧。

    长孙无垢把唐瑛的这声冷笑听成了叹气,以为她气头已经过了,妥协是一定的,于是笑着拍唐瑛的手:“何必跟自己怄气?以后的日子还长,咱们一起慢慢过。我听说你也爱读书,我也爱。”

    唐瑛笑笑,对长孙无垢的自认为不做任何解释。

    “我也不瞒你,我心中其实还是嫉妒你的。特别是你随秦王去作战的时候。”轻轻抚摸过唐瑛的手心,长孙无垢的话语中充满真诚:“作为他的妻子,我多想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但我只能待在这里,默默地为他祷告上天,祈求苍天保佑秦王不要受伤,不要出事。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如果我有唐瑛妹妹那样的本事,我就可以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那些危险。妹妹,秦王对你的爱,也正是来自这种朝夕相处,患难与共。”

    长孙无垢的坦诚既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劝慰,唐瑛很清楚这点,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长年的磨练让女人本该细嫩的手掌上,有了一个个硬茧,这是一双杀人的手呀:“如果不是命运的逼迫,我根本不想拥有王妃嫉妒的这种本事。王妃,杀人不好玩,真的不好玩。”

    “唐瑛。”长孙无垢心里一紧,脑海里浮现出玄武门内外的鲜血,清晨弥漫在玄武门内的血腥味道又盘萦在她的感官中,她突然就想吐。强行把这种感觉压下去,幽幽地长叹一声:“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都不会打仗了。我相信,咱们大唐一定会强盛平安,我们谁都不需要再面对那些事情。”

    唐瑛不知道这一瞬间长孙无垢的感觉,她只听懂了最后那句话,点头道:“王妃的期望绝不是梦境,大唐的确会变得强盛,大唐的百姓也一定会迎来一个和平盛世。我正是坚信秦王能带领大唐走向强盛,才会眼睁睁地看着玄武门发生兄弟阋墙的惨剧,平静地等着秦王带着一身兄弟家人的血回来。强盛、繁华、和平,多么美好的词汇,谁能想到它们的后面隐藏着多少腥风血雨的从前,隐藏着亲情的泯灭与人性的疯狂。”

    长孙无垢听了最后这句话,突然想起昨晚,唐瑛对她说的那句警告。父亲的所作所为,真的会成为儿子效仿的榜样吗?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长孙无垢的脸色瞬间苍白了。

    唐瑛不知道长孙无垢此刻想起了什么,只是见她突然变了脸色,只道她这是劳累过度的表现。想起长孙无垢以弱柳之躯,陪在李世民身前,经历了那么残酷的事情,唐瑛多多少少有些同情她了。叹口气,往外撵她了:““王妃请回吧。唐瑛知道自己的身份,不会给秦王和您添麻烦的。至于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头绪

    清晨的水雾抚摸过园中的花花草草,高大的树木下有点点斑驳的水迹,昨儿后半夜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到天明才停下,清新的空气似乎在告诉人们,今天,将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往日最先忙碌起来的东宫今日却是一片死寂,自昨天被撵出东宫后,裴矩等一直在崇文殿里忙碌的大臣们,今儿就没了工作的地方。奉旨前来的他们,除了裴矩到中书省等候外,其余人都呆在门下省的偏殿中,等着下一道旨意。

    巳时三刻,陈叔达和萧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中书省的偏殿中。

    裴矩一见他们,忙起身迎了上来:“陛下在哪儿?”

    “昨儿在临湖殿,今天嘛,目前还未得知。”萧瑀长叹一声,走到一边坐下:“裴寂已经过去了,宇文士及被召去了承乾殿,咱们,再等等吧。”

    “秦王……不会对皇上……”裴矩打了一个哆嗦。

    在座的这几位可以说都是大隋朝的遗臣,而且,当年也算是朝中有些份量的人物,特别是裴矩和萧瑀,萧瑀还是萧皇后的兄长。当年的那场皇位之争,杨广得帝位的手段虽然也有些不可告人,但却没有如此的血腥。只不过,传说中,杨坚却是被亲儿子给杀死在宫中的,所以,裴矩有这种害怕,对陈叔达和萧瑀来说,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惊异感。

    陈叔达只是抬眼看了看裴矩,又把眼睛看向了地面:“秦王与大业皇帝不一样,昨儿虽有些过分的举动,却没伤害陛下,也没伤害我们。”

    萧瑀又是一声长叹,这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作为一个具有很强卫道士观念的大臣,萧瑀虽然在这场兄弟之争中一直支持李世民,但面对李世民采用的血腥手段,依旧无法释怀。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要稳定。”陈叔达没萧瑀那么多的感慨,虽然他同样认同李世民的治国之能,但并不代表他也会赞同李世民的做法,只是,赞同不赞同的都与大局无关了,他想到的,都是最最要紧的,与社稷有关的事情:“该派人过去问问,今日秦王何时过来?至于陛下那里,我相信秦王不会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了。”

    裴矩连连点头:“是呀,该不该做的已经做了,结束的结束了,该继续的还得继续,眼下,朝廷中事务繁重,还是快点稳定下来才是真。但愿,长安城里别乱起来。”

    玄武门事件的爆发虽然很突然,但李家的兄弟之争却已经延续几年了,许多朝廷大臣对这种兄弟阋墙之事都有所预感,如今,血案已经爆发,太子死了东宫空了,皇帝被软禁了,这些臣子们面对戒严的局势和不明朗的时局都很忐忑。既然秦王没有在当天对大臣们进行清洗,那么,秦王下一步会做些什么,就成了大臣们考虑的重点。

    宰辅和朝臣们都在焦急地等着事态的发展,李世民却没有了昨天的亢奋,一早坐在承乾殿的议事大殿上,皱着眉头思考问题。眼下,摆在他面前的问题有三个:一,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和最有效的手段拿到所有的权力;二,如何用最快的时间融入到政务中去;三,如何处置可能存在的隐患,即如何处置那些忠于前太子的大臣和封疆大吏们。

    权力,从昨天开始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但,这份权力还是不稳定的,来路不正的,这个需要他加把劲获取到最实实在在的旨意,那就是太子头衔,而且,最好是监国太子的头衔。这一个问题,实施起来并不算难,只是,又要面对一次父亲愤恨的眼神了。想到这里,李世民长叹一声。心中已经没那么痛了,但,作为一个儿子,那种内疚之心却是抹不去的。

    第二个问题比较难。房乔和杜如晦,以及长孙无忌都是打理朝政的能手,但,他们都没有正式的名份,眼下朝廷里的中枢大臣们,却都是武德元老,动谁,都会牵扯出不少麻烦,而不动他们,又用什么办法让天策府里的这些能臣融入到实际的朝政中去,也是一个难题。

    至于第三个问题……李世民苦笑一下。他心里很清楚,眼下,承乾殿外,不知道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这边,这些人都在等着他的下一道指令,而这些指令,会关乎这些人的命运,包括了仕途、性命以及家人亲属等的将来。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好,长安城里的人心就稳定不下来,朝廷自然也稳定不下来。这件事,应该是当务之急呀。

    “来人,去看看房玄龄与杜如晦起来了吗?起来了,就叫他们过来。”

    昨晚,这两位休息的比李世民还晚,都宿在了承乾殿里。李世民很想让他们再休息一会儿,但千头万绪需要理清,却不得不去把人叫过来。

    “回殿下,两位先生天一亮就去书房了。宇文大人也到了,在等殿下。”门外回答李世民的却是李武。

    李世民愣了一下,起身向外走去。走出门口,看了一眼略显疲惫的李武,温声道:“李武,辛苦一夜了,你回去休息。外面有他们在,你不用担心承乾殿。”

    李武恭恭敬敬地回道:“殿下,李武习惯了,没事的。还有一事,秦将军的近侍一早把灵云姑娘送来了,是不是让她去见唐将军?”

    一提起唐瑛,李世民就有烦躁之感。昨晚他一直等到长孙无垢回去后,才浅眠了一会儿。今天一早,他也唤了侍卫过来询问,虽然得知唐瑛没出事,也没闹腾,但他心里却始终静不下来,昨晚他的举动太过分了,这对一个普通女人来说都是一种伤害,何况唐瑛又是那么执拗倔强的一个女人,只怕……唉。

    “让灵云过去吧。今儿还留她们在那里,等……静下来再说。”李世民嘱咐了一句,往书房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问李武:“灵云现在在哪儿?”

    “在王妃那里。”李武小心回答道:“殿下没唤人,小的们没敢打搅您,所以……”

    “嗯,没事,忙去吧。”李世民挥挥手,径直走向书房去了。

    在王府内宅中,灵云已经来了小半个时辰了,正侍立在长孙无垢身边,和香怡一左一右,为长孙无垢梳头。

    望着铜镜中略显得苍白的脸色,长孙无垢感觉有些累。她昨晚从唐瑛那里回来之后,坐在床榻边,呆呆地看着李世民,很久很久。她的丈夫,她这一生所爱的男人,即将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她,也会成为凤冠下的女人,可长孙无垢没有一点兴奋感,甚至连一点点的高兴都没有。不管唐瑛怎么犯傻,唐瑛的坚持却并不是犯傻行为。长孙无垢很清楚,虽然她极力否认昨日的行为有罪恶的成份,心底却依旧认同唐瑛的那点说法,在道义上,她和她的丈夫都输了。

    此时,望着铜镜中那有些模糊的面庞,长孙无垢心想,好在她最后终于说服了唐瑛,唐瑛也没有闹事,更没流露出抵制秦王的样子。默默地对自己说,唐瑛,你放心,我说到做到,以后你会是我最好的妹妹,殿下也一样会尊重你的想法,让你依旧能发挥你的所长。

    只是,长孙无垢想到唐瑛的样子,屈服的人真是唐瑛吗?那个一向倔强而不服输的唐瑛在她眼前闪现着,这一刻,长孙无垢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想法了,唐瑛,真的会这样认命了吗?她,到底是爱着秦王的,还是……从来就没爱过秦王?

    在心底轻叹一声,将所有的思绪挥去,长孙无垢问向灵云:“易水的伤势如何?”

    灵云忙回答:“不算重,只是一直昏迷着,我过来的时候,还没醒。”

    长孙无垢愣了片刻后,忙道:“可有请御医过去看看?既然伤的不重,怎会一直不醒?”

    “长孙大人找了大夫去看了,秦大将军也派了军医,都说伤势不算重,只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没醒。”灵云边解释,边看长孙无垢的神色:“我过来的时候,张小豆求我,请秦王让唐将军回去一趟,府上都在担心,有些不安。”

    回去?恐怕殿下暂时不会让她回去。心里想着,长孙无垢却没说出来,只是嗯了一声:“回头你过去见了唐将军,别急,慢慢把易水的事告诉唐将军,不要……刺激了她。过去的时候,把香怡准备好的点心拿去,唐将军已经一日一夜没有用饭了,你劝她多少吃点东西。”

    灵云心里一惊,知道不好了,恐怕,唐瑛在秦王府中,不是帮忙的,而是捣乱了。想起张小豆焦急的样子,灵云的眉头慢慢皱在了一起。如果唐瑛真的忤逆了秦王,她该怎么相劝呢?如果唐瑛因为得罪了秦王而被禁足在秦王府,易水那边又出了什么状况的话,唐瑛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呀……

第四百八十六章 心伤

    看守唐瑛的侍卫在李武的吩咐下打开了房门的锁后,又静静地退了下去,留下灵云站在门口发愣。

    开锁的声音将屋里的唐瑛惊醒:“谁?我说过了,没我准许,谁也不许进来。”

    昨晚,唐瑛几乎又是一夜没有闭眼,需要梳理的头绪和思考的事情太多太多。今晨,唐瑛也没有让长孙无垢派来的家仆进来收拾房间,除了不想把自己的疲态让这些人看到以外,她也不想让这些人暗地里去嚼舌头,毕竟,屋里一地的狼藉,足够人们展开联想了,而这种联想,对她,对李世民,都没任何好处。此时再次听到开锁的声音,唐瑛照样发出了阻止人进来的喊声。

    在门外,灵云看着挂在房门上大锁还在发愣,直到里面传来呵斥声,她才回过神来:“将军,是我,灵云。”

    一会儿的沉默后,屋里传出声音:“进来,把门关好。”

    打开房门,等映着光线看清了满屋子的凌乱,灵云又傻愣了半天,才知道走进去。小心绕过一地碎渣,轻轻掀起半落半起的帷幔,灵云望着软塌上闭目养神的人,尽管有思想准备,但,看到几乎瘦了一圈的唐瑛,那憔悴样子使得灵云的眼圈顿时红了:“将军……”

    唐瑛抬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托盘,淡淡地道:“东西放下,去把门关上。”

    “哦。”灵云急忙把托盘放下,过去掩了屋门。

    “是秦王妃叫你来的?”

    屋门关上后,屋里的光线又昏暗下去,唐瑛斜靠在墙上,将面庞放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望着走回来的灵云,不露声色地问道。

    灵云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勉强自己笑着,拿起托盘走到唐瑛跟前,跪上软塌,轻言细语道:“是秦琼将军命人送我来的,说是奉的秦王将令。这些点心和参汤,是王妃专门给您做的,她说,您一日一夜没吃东西了。”

    “嗯,王妃倒是想的周到。”

    唐瑛慢慢坐直了身体,端详了一会儿那些点心,倒也没让灵云费口舌,拿起一块吃了起来。她其实还没有胃口,甚至没感觉到饿,但身体的确需要补充能量了,所以,她必须强迫自己吃点东西,强迫自己尽快恢复正常。

    用了几块点心,喝了那碗参汤后,唐瑛似乎很满足地长出一口气,依旧找个最舒服的姿势,把身体靠在墙上。

    见唐瑛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苦和不对劲,灵云就着唐瑛吃东西的功夫,想找到火石点上几支蜡烛,书架倒在地上,案几上的东西也基本上都到了地上,没有找到火石,几支摔成几段的蜡烛惨兮兮地躺在地上,似乎述说着自己的无辜受累。

    灵云不敢多想,赶紧回到唐瑛的身旁,将托盘收拾到一边后,站在那里,想着该怎么把易水的事情告诉唐瑛。

    “你进来见过秦王吗?”

    “啊?没有。”听到唐瑛的问话,灵云急忙回答:“秦王好像很忙,我进来只去见了见王妃。”

    唐瑛嗯了一声:“府里还好吧?想必秦王专门派人守护了咱们府上吧?城里乱吗?”

    灵云勉强自己笑笑:“是,还是秦琼将军派的人呢。城里倒是不乱。听说刚开始的时候,有不少长林军往城外跑,乱了一阵子,后来就有旨意下令关了城门,戒严了,城里就安静了下去。”

    唐瑛听的微微点头。这场乱子,原本就出在皇城,乱在皇城,没有波及到长安城里,说明李世民等人采取的措施很果断,也很有效,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只是……”停顿了一会儿,在唐瑛追问的目光下,灵云吞了一口口水,方把话说出口:“昨儿半夜里,出了件事,易水……受了点伤。”

    “什么?”唐瑛腾地坐直了:“可是她和豆子想来找我,被禁军给伤了?”

    灵云忙摇头:“不,是太子妃的车驾出了事,而易水,正好跟着太子妃,所以……”

    “太子妃的车驾?到底是怎么回事?”唐瑛听的心头就是一紧,脸色也不好了。

    灵云不敢隐瞒这一切,缓缓地把她所知道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她一边说,一边注意唐瑛的神情,出乎灵云的意料,从头到尾,唐瑛的神态都没有太多的变化,一直保持着沉默,这绝不像唐瑛应有的反应。唐瑛的一反常态,倒让灵云心里直打鼓,说完了事情的经过,她本打算说些劝解的话,此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唐瑛此时的心却如同油煎一样的难受,易水受到的伤害固然让她心痛,而太子妃和几个孩子的被害,却将她心中仅剩的那点期望搅的粉碎,这一刻,她真是痛彻到心扉,非但说不出话来,甚至有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沉默将屋里显得异常死寂,灵云到底承受不住这样的气氛,喃喃相劝:“将军,人死不能复生,您……”

    “哇……”

    灵云话还没说完,就见唐瑛脸色一变,身体猛地往前一扑,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空气中顿时弥漫起一股酸酸的味道。而就在这股酸味中,灵云却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她吓了一跳,急忙仔细一看,在唐瑛吐出来的东西中,一大块鲜红的血映入她的眼中,那种怵目惊心的颜色,顿时把她吓傻了。

    过了一会儿,灵云的目光才知道看向唐瑛,只见唐瑛脸色发青,嘴唇上都没了血色,额头上却布满了汗水,半蜷着身体靠着榻沿,双手死死地按在胃口上。

    “将军,将军,你怎么啦?”扑到唐瑛身边,灵云手忙脚乱地扶着她慢慢躺下,而后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转圈,不知道该出去叫人,还是守着唐瑛做些别的什么。

    唐瑛吐出一口血后,胸口发闷的状况有所好转,人虽然虚脱,神态却好了一些。她抬头看看灵云,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没事,别喊,不过是一口血没归位罢了。”

    “我,我去叫人。”灵云摸了摸唐瑛额头上的冷汗,再看看她蜷缩的身体,起身就往外跑。

    “别去。”唐瑛低低地叫住灵云,喘息着道:“真没事,这口血也憋了一天多了,吐出来倒觉得好过一些。告诉我,易水伤的很重吗?一直昏迷到你离开府上?”

    灵云犹豫了一下,又回到唐瑛身边:“易水伤的不重,大夫说她只是受了太强的刺激,所以才昏迷不醒这么久的。将军,你信我,我能看得出伤势的轻重来。”

    唐瑛勉强自己笑笑,示意灵云扶她起身,将锦被叠成一团放在身后,靠在锦被上,唐瑛做了两次深呼吸,感觉好了些后,才道:“咱们都是从血腥里杀出来的人,我自然信的过你。只是,易水怎么会跟着太子妃她们去了相国寺?”

    唐瑛身边没有太多亲人,洛口仓家里的人也就张小豆夫妻和李勇等几个老兄弟跟着,家宅中管事的女人也只有易水一人。而随着唐瑛在长安城里的身份地位日渐高升,她平时得加入到长安城的门阀贵戚的活动中去,特别是要经常参加宫里宫外的一系列活动,因而,她的身边就需要有一个懂得上下规矩、各种礼仪,对贵族生活有一定了解的侍女。

    自从灵云来到唐瑛身边后,受过这方面培养,出身唐国公府,又在平阳公主身边跟随了很长时间的她,就主动担负起了此类贴身侍女的角色。所以,类似这种陪同太子妃或宫里娘娘们出去拜佛问道的事情,自然也是灵云在帮唐瑛安排一切,因此,唐瑛对这次是易水跟太子妃去了相国寺,有些疑惑了。

    灵云不敢看唐瑛的眼睛,低了头解释道:“原本应该我去的。太子妃派人来唤,您不在,易水就说,您回府后一定会去相国寺,让我在家里等您,她带着您的用具先行跟着太子妃过去,等我跟您去了,她再回家。后来您一直没回来,第二天一早,宫里出事的消息传来后,大家都以为您跟着秦王呢。听说里面打的厉害,大家都很担心您,我那时就想进来,可城里戒严了,任何人都不能出门。直到昨晚半夜后,王府里的人突然把易水送了回来,说是太子妃的车驾在南门和守城的士兵发生了冲突,死了很多人,易水也在冲突中被误伤了。”

    冲突?误伤?唐瑛在心里长叹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易水的受伤应该是意外吧?但,秦王府的这种斩草除根行为,实在让唐瑛无法释怀。李世民,这回你该满意了吧,十个孩子,一个太子妃,十一条亲人的命呀,就这样被堂而皇之的借口给收割了。李世民,面对这样的一场杀戮,你真能用不能留下后患来自欺欺人吗?

    “将军,您……不要太难过了,毕竟,不是您的错。”灵云跟唐瑛久了,自然知道唐瑛的一些秉性,赶忙劝导着她:“王府里的人都很敬重您,断没有想要伤害易水,易水受伤只是意外。”

    睁眼看了灵云一眼,唐瑛又闭上了眼睛:“天命难违,难过也得过,这一天里,痛的太多,也就痛木了。你也不用再劝我,我心里很清楚。”

    灵云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道:“将军,还是找个大夫给您看看吧,这血……”

    “血不归心而已。”唐瑛淡淡地道:“以往在战场上,咱们流了那么多的血都没事,这一点点,你又何必紧张。我躺会儿,你把屋里收拾干净了。出去后,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心情不好,砸了东西。”

    灵云听着唐瑛的话,看看她身上撕裂的衣服,再看看一地狼藉,心里的猜测似乎被证实了,她打了一个哆嗦,赶紧嗯了一声,慢慢地扶着唐瑛躺下,而后赶紧忙活去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改变

    胃里翻腾了一会儿后,慢慢平复了下去,绞痛的感觉也轻微了许多,唐瑛竭力让自己忽略身体上的痛楚。然而,身体上的痛能忍,心头之痛,却怎么也忍不下去。没留住,到底还是一个都没留住。想起那个温顺的女人,唐瑛又是一阵的难受,除了心痛外,剩下的就是内疚。

    太子妃,那么温良的一个女人,她没有长孙无垢那样的才能,贤良的名声也不如长孙无垢,但,在这些王妃中,却也是特老实的一个。这个女人,明知道李建成最爱的女人是唐瑛,却从来不争不吵,甚至还时不时用讨好的语气对待她,只因为李建成爱唐瑛,需要唐瑛。想起李建成对她的暗示,想起太子妃在她面前的谦恭,唐瑛的眼角滚下了泪珠,她不仅没能保住李建成的命,连他的妻子也没能保住,甚至,她连保护这个女人的事都没有做过。老天呀,你难道就真的不长眼睛吗?

    罢了,自己只是一个穿越人,原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却妄自想做螳臂挡车的傻事,到头来,伤了自己,也伤了亲人。想起易水,唐瑛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为别人争取过,没有成功,眼下,她得为自己争取一下了。至少,她在做飞蛾扑火的举动之前,得先把亲人们安置好了,绝不能再让任何人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等灵云把屋里收拾干净了,唐瑛也拿定了主意:“灵云,我好些了,想出去走走。你去看看那些箱子里都有些什么样的衣服,选一件来替我更衣。”

    当初唐瑛离开秦王府的时候,长孙无垢是命人将屋子里的箱笼和部分用具都送到了唐瑛的府上。现在的这个箱子却是后来置办的。保持这个房间里的一切,并置办了衣服和床上用具,说明李世民心心念念让她搬回来。唐瑛想到李世民的用心,就知道,长孙无垢一定会按照李世民的心愿,在这个箱子里准备了她的服饰,而且,这些服饰还不会太少。

    灵云观察了唐瑛一下,见她的脸色果然好了些,松了一口气,赶紧听她的吩咐。箱子里依次放着好几套新衣服和配饰,腰带头巾鞋子一应俱全。灵云看了一会儿,先拿出一件淡蓝色的男式圆领衣服来,望着箱子里的几件崭新的女子,她犹豫了一下。按理说,眼下境遇的唐瑛穿女装最好,但是,深知唐瑛脾气上的与众不同,让她认输放低自己不太可能,因此,灵云有些拿捏不定了。

    “我穿女装。”见灵云犹豫不决,唐瑛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箱子里的东西不会少,便淡淡地嘱咐了一声。

    灵云一听,忙放下手中的男装,高兴地选了一套淡水红颜色,暗云飞花样式的罗裙出来,侍候唐瑛换上了。然而,在给唐瑛梳头的时候,看着篦子上带下的大把大把头发,灵云的眼圈又红了。

    唐瑛倒是没什么,铜镜里映出的憔悴模样在她的意料之中,而她掉的不过是头发,别人掉的可是脑袋。等灵云为她挽好了云髻,唐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自己,淡淡地吩咐道:“看看还有胭脂吗?”

    屋里的梳妆用具除了铜镜外,都被横扫到了地上,即便这里准备的有胭脂水粉,恐怕也早就归于尘土了。果然,灵云看看空荡荡的案几,走到清扫的一堆垃圾里,找到摔烂的梳妆盒,摇摇头,空手走了回来。

    “算了,原本不想这么憔悴着走出去的,也只能这样了。”在脸上用力揉了一会儿,又搓了搓嘴唇,看着被强揉出来的那点血色不一会儿又没了,唐瑛摇摇头,放弃了努力:“你先出去告诉外面的人,我要去见王妃,他们想跟,就跟着。”

    灵云出去传了话,回来正看见唐瑛将鱼肠剑从枕头旁拿起来,她忙走过去接过来,想给唐瑛佩戴在腰间,可是,绣花的流苏束腰带上,怎么也不好放这样的“装饰品”。唐瑛看看脚上的翘头绣花布屐,摇摇头,扭头往外走去。灵云想了想,赶紧把鱼肠剑揣进怀里,跟上了唐瑛。

    唐瑛要去见王妃,看守她的侍卫既不敢违抗李世民的命令放她出院子,也不敢拦她出去,好在还算聪明,忙忙地把李武叫过来拿主意。李武一想,反正人又不是要离开王府,更不忍让唐瑛过于难受,干脆自作主张,亲自送唐瑛去了内宅。

    长孙无垢此时将杨妃和韦氏、阴氏等几个夫人召集在一起,正在叮嘱她们注意一些事情,秦王府的荣衰还不一定,但一些准备事宜却要提前做好,特别是做好离开承乾殿的准备。听到下人禀报说是唐瑛过来了要见她,长孙无垢虽然很是惊异,却赶紧亲自迎了出来。

    “李瑛参加王妃。”

    远远地见到长孙无垢,唐瑛就慢慢地蹲了一个万福,行了一个很正式的见面礼,她突然这样放低了自己的地位,不仅把灵云吓了一跳,也将长孙无垢给吓了一跳。

    紧走数步来到唐瑛身前,长孙无垢一伸手扶起了唐瑛:“妹妹这是做什么?”

    话才出口,长孙无垢又是一愣。昨晚和唐瑛一席长谈之时,昏暗的烛光下,她并没有完全看清唐瑛的模样,也没想到细细去看。此时,阳光下看到唐瑛虚弱的几乎变了形的模样,再感觉到握在手中的手冰冷的沁人,长孙无垢顿时呆住了。不仅长孙无垢惊呆了,随后跟过来的韦氏等人也被唐瑛眼下的模样给惊呆了。

    唐瑛似乎没有感觉到别人的惊诧,轻轻抽出被长孙无垢握着的手,笑道:“姐姐,您昨晚不是提醒我了吗?从今儿起,我得学会那些规矩才对,您说是吧?”

    不知为什么,长孙无垢听到这声姐姐,再看到这样的笑容,却是打了一个哆嗦,眼前的唐瑛身上有股说不出的诡异,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妹妹,你,你……”

    “姐姐不用担心,我没事。”唐瑛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原本我不该出来,只是,姐姐也知道我的脾气,心里存不住事,所以,才一定要过来求姐姐件事。”

    长孙无垢听了这种别扭的求人话,再看看灵云不安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轻叹一声,她再次拉过唐瑛的手,带她进了房间,送她在软塌上坐下了,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才安慰道:“妹妹放心,我已经嘱咐他们找御医去看易水了。我也问过,易水受的伤不重,没有危险。”

    “谢谢姐姐了。”唐瑛嘴里说着谢谢,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暖意:“其实,姐姐也清楚,易水名义上不过是我的侍女,实际上,她是我弟媳,不亲眼看看,我怎么可能放的下心来。再则,我想回去,也不光是担心易水,出了这么多事,我又两日未归,怕家里人不安,万一再闹出点事来,对我,对秦王,对朝廷都不好。”

    “这……”

    唐瑛笑笑:“秦王那里忙,我不好过去打搅,要不,姐姐派个人过去问问?李武送我过来的,人还在大门外等着呢。”

    长孙无垢缓缓点头。没有李世民的命令,她也不敢让唐瑛离开承乾殿,派人去禀报一声是最妥当的做法。想到此处,长孙无垢唤香怡过来,低低嘱咐了她几句,让香怡去把李武叫过来。

    灵云此时已经把唐瑛吐血的事告诉了香怡,香怡吓了一跳,听完长孙无垢的嘱咐,她赶紧将灵云的话说了。长孙无垢也被这事给吓了一跳,叫过灵云细细问了问,得知的缘由,心里叹惜一声,又赶紧命人急速熬些热汤和稀粥过来。

    等长孙无垢吩咐了李武回到屋里,屋里的几位夫人正在关心唐瑛,而韦夫人已经亲自去寻了两个大软靠过来,垫在唐瑛的身后,扶她靠上去,嘴里正在埋怨:“唐瑛,你这是在做什么,才几日功夫,这人都……”说着说着,这眼泪就下来了。

    韦氏夫人跟唐瑛在洛阳就有过一段时间的共处,唐瑛虽然为人处事上不行,但韦氏很会和人相处,故而,两人之间虽然说不上有深厚的感情,但熟人熟面的情分自比别人要多一些。

    唐瑛身上不好,原本就乏力,强撑着走过来,身上软软的已没了气力,有心不想让韦氏这么照顾,又无力阻止,只得任凭她忙活着。听了她的话,回道:“我这人就是爱钻死角。人呢,要想真正明白一件事,也不容易。韦姐姐放心,我没事。”

    长孙无垢叹口气,过来坐在唐瑛身边,细细审视了她一番后,说道:“你既然说是想明白了,怎么还这么逞强,让灵云叫我过去不成吗?唉,我知你心里痛,可……”

    “痛过了就没事了。”唐瑛淡淡地道:“眼下府里事情多,我已经给秦王和王妃惹了不少麻烦,不能再这么没眼色下去。王妃放心,我也就回去看看,天黑前就回来。”

    “妹妹……”唐瑛的表态让长孙无垢有些难过,她真想不到唐瑛做出这等示弱的事情,难不成一场巨变,真让唐瑛彻底改变自己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呀!

    唐瑛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一口气说完了想说的话,喘息了一会儿,就不想再说话。长孙无垢一时间也找不出更多的话来安慰她,明知道唐瑛的这番变化不仅仅是因为易水,还因为了太子妃等人的死,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等唐瑛自己慢慢恢复过来。

第四百八十八章 隐痛

    宇文士及算是李世民的支持者。在李渊身边的几个宰辅中,萧瑀最讲究伦理道德,陈叔达万事以公为心,裴矩是绝不言及是是非非,裴寂是李渊的绝对心腹和李建成的支持者,而封德彝是一出事就抱病。所以,认真算下来,宇文士及倒是最能接受玄武门血腥的,李世民很清楚这点,所以才会专门让人把他请过来商量一些事情。

    细细商量了一番如何安顿皇帝,如何安抚群臣,如何尽快恢复正常的朝会后,李世民又专门叮嘱了宇文士及一番,无外乎是让他在李渊面前多说几句排解的话,并和另几个宰辅沟通一下,敦促皇帝尽快颁布正式的旨意,将朝廷大权都移交给李世民。

    宇文士及自然是唯唯诺诺地将这些都答应了下来,别说他本身就是李世民的支持者,就算不是,在这种节骨眼上,他也不会违抗李世民的指令。再说了,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李世民绝对不会再让皇帝掌控一切,而除了秦王,这朝廷上下也没人能驾御朝政了。

    跟宇文士及商定好了大概事宜后,李世民正在考虑如何与其他几个宰辅也单独谈谈,毕竟眼下的朝政还需要这些人帮忙才能正常运转,另外,那些州郡的大臣们,也需要尽快下文进行安抚,李建成的心腹们也得尽快撤换下来。

    “秦王……”

    看见李武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李世民不为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旋即高声道:“进来。”

    李武赶忙走进去禀报:“唐将军得知易水受伤,她想回府去看看,王妃让小人来请殿下示下。”

    李世民心中猛地一跳,不露声色地看了看宇文士及等人问道:“她……眼下如何?”

    李武苦笑:“很不好,人憔悴的变了样子,而且,听灵云说,她不仅将吃的东西都吐了,还吐血了。”

    “吐血了?”李世民大惊。

    宇文士及尽管此时在奉行少管闲事的人生哲理,却在李武进来的时候,就把耳朵支起来了。此时听到李武的一番话,他是猛地抽了一口冷气,眼睛也直愣愣地看向了李世民。不仅是他,就是房玄龄和杜如晦也变了脸色,齐刷刷地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的镇定装不下去了,忙起身往殿外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身叮嘱房玄龄:“玄龄,你亲自送宇文大人去中书省,再着人弄些精细的饭食给那里的各位大人,告诉他们,孤处理完一些事情后,就过来跟各位大人协商下朝廷里的事务,请他们务必安心。另外,你再命人去把高无庸叫来,孤想问他一些事。”

    房玄龄不敢怠慢,赶紧答应了下来。

    等李世民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中了,宇文士及才将震惊的目光投向房玄龄。李渊身边的人都知道唐瑛是个特殊的存在,也知道李世民兄弟都对唐瑛势在必得,宇文士及更清楚唐瑛是秦王一派的,他原本以为玄武门之事也有唐瑛的影子在其中,此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在担心的同时,也想知道一些事情。

    房玄龄看懂了宇文士及的目光,略微思考了一下,解释道:“郡主这几日病了,秦王不放心,特意将她接到府中诊治。”

    宇文士及明白了,缓缓地点点头:“郡主要回府,可是府上出事了?要紧吗?”

    房玄龄冲他笑笑,摇摇头:“昨晚,郡主的侍女易水从城外回来,被人误伤了。”

    “哦……”宇文士及虽然不太清楚昨夜南门外血案的真实情况,却已经知道了太子妃和几个小王爷殒命于南门的消息,房玄龄一句话,他隐隐猜到易水受伤会与太子妃等人有关,便不好再说什么,沉默了下去。

    李世民急匆匆地赶往内宅,心里翻腾不已。昨晚的事已成他的又一块心病,但他也没想到唐瑛会被他伤成这样。不过,李世民也心知肚明,唐瑛吐血不一定是因为被他所伤,恐怕是为了太子妃等人的死,才会心痛到吐血吧。

    见李世民匆匆回来,杨妃和韦氏等人知趣,纷纷起身退了出去,屋里很快就剩下李世民、长孙无垢和唐瑛三人。

    唐瑛慢慢地喝着长孙无垢命人为她赶制的参汤,将汤喝完后,她才重新给李世民见礼:“见过秦王。唐瑛执拗,又耽搁您的功夫了。”

    望着唐瑛面前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点心,再看看唐瑛消瘦了一圈的脸颊、苍白的脸色,李世民的心里不知怎地就是一痛:“你……多少还是吃点东西。我让他们去请御医。”

    唐瑛看着李世民眼中流露出的关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个男人,一边利用她,一边却又在时时关心她,一边很尊重她的建议,一边又霸道地想占有她。或许,这才是李世民的本来面目吧。

    “秦王的关心,我这儿就多谢了。御医还是免了吧,此时外面的人对秦王府里的一举一动都十分敏感,殿下不能为了唐瑛的些许小毛病,就弄的整个皇城,不,只怕整个长安城都不安吧。再说,一口血而已,我没那么脆弱。”

    “唐瑛……”李世民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内疚:“昨晚,是我一时没……”

    “昨晚的事,是我的责任。”唐瑛一口打断了李世民的解释,旋即又低眉顺目地解释道:“是我太自私了,不仅没有担负起天策府将军的责任,还给秦王带来了困扰,还请秦王尽快忘记这一切。”

    李世民一听这话,再看看唐瑛突然变顺从的样子,心口又是一痛,想再解释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唐瑛也没想到李世民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她想到了李世民会拒绝,会派人来强迫她留下,或者,也许会派人“护送”她回去,唯独没想到李世民会亲自赶过来。在眼下,需要李世民快速处理的问题有很多,他不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些,唐瑛心里又有一点松动,可是,她马上就稳住了自己,不能,不能再陷入进去了。想到此处,唐瑛狠心让自己无视李世民的那一点点痛悔,继续软语请求:“秦王,我保证在天黑前回来,请你放我回去看看。”

    不想放唐瑛离开,因为李世民有种预感,似乎他只要放走了唐瑛,就再也无法让唐瑛回到他身边了。可是,话又不能这样说,李世民想了一会儿,只得说:“你这样子,让我如何放心?若是担心家里,让灵云回去说一声即可。”

    “灵云回去不是不可以,只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易水。再说,秦王也知道,我家里的人对我……过于依赖,从前天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见不到我,会更加不安的。”

    唐瑛说的也算实话,李世民也了解这些。有心继续把人留下,又觉得老这样做也不好,再说,昨晚他的行为可能也吓着了唐瑛,她急切想躲避自己,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想到这些天一定会很忙,他不一定能天天顾得上唐瑛,而唐瑛离开后又难以掌控,李世民放唐瑛离开的话也有点不想出口,顿时犹豫起来。

    看出了李世民的犹豫,唐瑛苦笑道:“太子已经死了,东宫也完了,我也不可能再做什么事了。再说,秦王要忙的事很多,没有必要分心在我身上。而我,也绝不会在你最忙的时候,再给你添麻烦。”

    “唐瑛,我没有疑你之心。”听出了唐瑛的弦外之音,李世民脸色变了。

    “秦王过于敏感了,唐瑛没那个意思,只是想让你放心而已。”

    眼见唐瑛和李世民又话不投机了,长孙无垢赶紧过来打圆场:“妹妹,殿下是担心你的身体。”

    “秦王担心的当然是我的身体。”唐瑛嘲讽地看李世民一眼后,又低垂下眸子:“比起我来,我倒是觉得,秦王更应该担心一下陛下的身体,陛下上了年纪,只怕,短时间里恢复不过来。”

    提到自己的父亲,李世民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而从唐瑛的语气中,李世民也听得出那淡淡的嘲讽味道,心下苦笑,看来,他想短时间里想跟唐瑛和好如初,怕会很难了。叹口气,回答道:“父皇不会有事。我刚才已经命人去把高无庸叫来,要不,你问问他?”

    唐瑛听到这句话,抬眼定定地看向李世民,没有说话。前天晚上,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秦王府中,唐瑛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高无庸是李世民的人,至少,也是被李世民早就收买过来的人。所以,对于高无庸,唐瑛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眼下不想见到这个人。

    李世民从唐瑛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心思:“是我将你打晕的,高无庸不敢说而已。此次,他守在父皇身边,也算尽心尽责。”

    饭团看书

    唐瑛点点头:“所谓尽心尽责,包括了帮你稳住陛下和太子等人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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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歇介绍:
无力翻云覆雨,无貌倾国倾城。三年瓦岗寨兴衰,一朝玄武门泣血。
剑戟寒霜,恩怨情仇,都付与蔓草黄沙。
乱世中当可生死与共,歌舞中谁能携手同行。
琼楼玉宇,衣冠冕旒,怎及我,巍巍昆仑,碧水桃花。潇潇雨歇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潇潇雨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潇潇雨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