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杀机
李渊毕竟是个心疼儿子的好父亲,陈叔达这一说,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老二的性格他比陈叔达还了解,说不定,老二真会因为他的一道旨意而大病一场或者是……逼反了他。不行,就算要解除老二的兵权和一切权利,也得等一个好的契机,慢慢来,慢慢来。
在心里拿定了主意,李渊放缓缓点头:“子聪说的对,朕是太心急了。你去吧,朕累了。高无庸,把这个东西烧了,当着朕的面烧。”
陈叔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表面上却没什么表示,躬身后退,离开了太极殿。站在大殿外,陈叔达挺了挺脊背,内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仰望了一下天空,他不由地苦笑了一下。太子和秦王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事态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而皇帝的情绪是越来越急躁,急于解除秦王权力,解散天策府的欲望也是越来越明显。
然而,出身为南陈皇子的陈叔达却将一切看的比皇帝更清楚,秦王手中的权力和天策府的存在,是保存秦王和其下属的唯一方法,一旦皇帝真的要解除这种权力,解散天策府,引发的绝对是巨大的震荡,甚至是朝内的血腥争斗。今天,在他的努力下,又一次危机暂时解除了,然而,下一次的危机何时爆发,以什么样的形式爆发,是他,是众人都无法预料的,下一次,但愿下一次不要来,或者是不要来的这么猛。
陈叔达的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是残酷的。他的劝解虽然暂时让李渊安定了下来,但他内心深处的惊疑和恐惧已经扎下了根,再也去除不掉了。高无庸在李渊的监视下,将李建成和李元吉拿来的那份洛阳兵力数据给烧了。东西烧了,但影响却没有消除,李渊阴沉着脸,看着那堆灰烬,很久很久……
李世民在第一时间获知了这份数据和李渊的那番话,当然,陈叔达的那些劝解也同时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李世民凭借多年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敏锐感,清醒地意识到他的父皇要对他下手了。剥夺一切权利恐怕都是好的,怕就怕,整个秦王府将陷入万劫不复了。
“秦王,下决心吧。”长孙无忌再一次提出了进攻东宫的建议。
李世民冷笑:“父皇还没发话呢,本王倒要看看,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等陛下真下达了旨意,我们可就没机会了。”长孙无忌连连摇头。局势越来越紧张,而秦王还不能下决心一搏,在长孙无忌看来,他们的末日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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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依旧冷笑:“不忙,再等等。”
“唉。”长孙无忌叹口气,暗地里思考着该去找找房玄龄了。
李渊在等机会,李建成在等皇帝的决心,李世民在等父皇的绝情,臣子们在想如何延续平衡。等待的过程有时候很漫长,有时候却很短,短到了仅一天的时长。
武德九年六月初二,早朝的议题依旧是旱灾和救灾,群臣虽然对昨天的异常天象很是不安,但却都知道沉默是金的古训,绝口不提昨日之事。然而,老天爷却不肯安生,就在李渊将要宣布下朝的时候,太极殿外的台阶上气喘吁吁地冲上来一个兵部的值日官吏。
“陛下,快马来报,突厥郁设射可汗数万骑兵渡河入塞,屯兵河南,包围了乌城。”
乌城?数万兵马?李渊腾地直起身子,直直地盯向送上军情的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乌城可是西北边界上的重镇,此处失守,西北边关就被打开,不仅突厥人,就是吐谷浑的兵马也可能趁机打进来,是个至关重要的防守要地。
大殿上的群臣此时也是一片哗然。虽说这几年里,每到春末夏初,突厥人就会发起一次又一次的侵扰之战,但这种大规模渡河兵围要塞的行动,还是很少见的,而且还是在突厥可汗的主力被击退之后,这让大家的心里都有些不安起来。
李渊心慌了片刻后就镇定了下来。突厥人的短处他很了解,虽有数万骑兵,但攻城却是弱项,要想短时间里攻下防守严密的乌城,也是绝不可能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朝廷就可以不用理睬,派兵前往解围和助守是一定的。
“乌城解围事关重大,众爱卿有何建议?”
李渊询问的意思就是让大臣们拿出一个是打是和的意见。这也是几年来的惯例了,每到与突厥人有大的军事对抗时,总要提到打还是和的问题,虽然近年来是打多和少,但,每次大战也总是以和为结果。
“打。”
“速派强兵去解围。”
“不是才打胜了几处嘛,派精兵强将去,颉利都被打跑了,还怕一个小可汗不曾。”
“当派使者质问颉利,已经讲和却再次入侵,实在是背信弃义……”
一片喊打之中,也夹杂了几声老学究的不和谐之音,惹得李渊直翻白眼。听了一会儿,跟以前一样,有创意的点子没有,瞎起哄的居多。想了想,拿眼睛看了看裴寂,再往右边看了看,没看到李世民,李渊的眉头就是轻轻一皱。
裴寂多懂得看李渊的眼色呀,忙上前一步禀奏:“臣认为,应当马上派大将带精兵前往乌城解围。”
李渊缓缓点头:“依你之见,派何人领兵为好?”
裴寂低头躬身回道:“右武威大将军李艺、天纪将军张瑾的驻军处距离乌城最近,臣以为,陛下可命其带兵前往支援。”
李渊点头:“也可。不过,他们的人马有限,面对数万敌寇,怕是不够吧?”
下面的群臣一听,皇帝在暗示了,这仗不仅要解围,还要狠狠地打一场,这说明,光是李艺一支人马不够用了,要另外派遣大军过去了。大家一领会皇帝的意思,眼光就齐刷刷地往右前方看,这一看,都注意到了,秦王今儿没上朝,怪不得没人站出来要求出兵呢。
李渊把众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这心里就是一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一提起出兵抗敌,所有人还是只想到二郎,难道,堂堂的大唐朝野,就再也找不出一个可以替代二郎的人了?这样下去,还怎么削减二郎的军权,怎么剥去他手中的权利,怎么压制他在军队中的威望,怎么解决这一隐患呀!
看到了皇帝郁闷的目光,裴寂拿眼睛找太子李建成了,正好李建成的目光飘过来,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李建成跨出行列,站在了御座前。
“儿臣有奏。”
李渊嗯了一声,看向李建成。目光中有疑问,也有期待。
“突厥入侵人马虽有数万,然并非不可战胜。儿臣推荐齐王领长安精锐,再调集秦州、灵州、通州、并州的精兵,与李艺、张瑾等汇集与乌城,彻底歼灭这股入侵之敌。”
“四郎……”
李建成没有抬头,继续说道:“儿臣了解齐王,几年下来,加上通州练兵,齐王完全可以胜任大军统帅了,请父皇放心。”
李渊原本期望李建成能自荐,虽然他并不打算答应,但太子有这种表现,却是他所希望的。没有听到期望中的自荐,李渊的心里有一丝的不满,但片刻之后,李渊对李建成的推荐却动心了。
三个儿子在李渊眼里都很不错,大郎把朝政处理的不错,二郎军功卓越,四郎虽然不如两个哥哥,但也孔武有力,加上也被他锻炼了好几年了,能力应该有不少的增强。而李艺的能耐有,张瑾也不错,再给四郎配一个好副手和几员大将,应该能收拾下一个小小的突厥可汗。
“太子的建议不错,朕考虑考虑。来人,召齐王两仪殿觐见。”
李元吉很快到来,李渊撇下群臣,带着李建成匆匆来到两仪殿,三人团坐在一起,李渊把期望的目光直直地放在李元吉身上。相比李世民,李渊其实很期望李元吉能在这个时候担当重任,也仅仅是这个时候,因为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剥夺李世民权力,解散天策府的契机。
至于李元吉日后会不会也走上功高震主之路,李渊却是从来没怀疑过,理由很简单,老四就是有心,也没那个能力,朝野之中的威望都不足,所以,李渊不担心李元吉成为第二个秦王。
“四郎呀,事关重大,你老实告诉为父,你能不能胜任?”
李元吉正眼直视前方,一拍胸脯:“儿臣绝对可以胜任。”
“唔,那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做?”
“嘿嘿,父皇,儿臣有自知之明,所以,儿臣想学赵王。”
李渊想过老四该如何回答自己的问题,却没想到李元吉的这句话超出了他的预料,他顿时来了兴趣:“你要学孝恭?你的意思是……”
李元吉继续嘿嘿:“儿臣想要李靖做儿臣的副手,儿臣保证学习赵王,一切都听他的。”
李渊对这个回答真是有些惊喜:“好,好。四郎呀,你终于能够独当一面了。为父就答应你们,就让你做这个征北大元帅。”
李元吉看了看李建成,对方冲他微微一颌首,他又开始嘿嘿了:“不过,父皇呀,儿臣府上的那些人,都不是将才,此番征战的对手虽然不是颉利,但,数万精骑兵,也不好对付。想要彻底消灭对方,还需大将。”
第四百六十章 夺权
李渊想了想,唔了一声:“李靖、李艺都是强将,不过,是少了点。大郎,冯立和薛万彻……”
见李渊把脑筋动到了自己的府上,李建成忙道:“父皇,不是儿臣舍不得让他们跟四弟出征。儿臣是觉得,还有更好的人选可以使用呀!”
“嗯?谁?”
“天策大将们。”李建成微微一笑:“父皇,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马军总管,是我大唐的能将,父皇不用他们,是不是太可惜了?”
李建成与李元吉不一样之处在于,他不见得一定要杀李世民,却一直在想办法把天策众将们拉到他的阵营里来。对李建成来说,这些将军们都是大唐所需的能才,不能让他们陪着李世民胡闹,若有机会将他们与李世民分割开来,一来能削弱李世民的势力,二来也能为他自己留下护家卫国的将才。
同时,李建成通过裴寂也了解到,他的父皇也有将天策众将从李世民身边调开的想法,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所以,两父子可谓想到一块了去了,李建成自然要积极寻求一切机会了。只是,他是没有什么带兵机会了,于是,他便把目光放在了李元吉身上,因为,不管是眼下的情形,还是他对皇帝的试探,能替代李世民做大唐统帅的人,也只有这个四弟了,虽然李元吉也是差强人意,但,总比李世民强。
出于这种考虑,李建成和李元吉商量过几次,也教训过李元吉几次,让他不要将尉迟恭等人视作仇人,并让他一有机会就向皇帝提出,将这些人带离秦王府。而就在刚才,李建成派去找李元吉过来的人,就将他的这层意思告诉了李元吉,所以,李元吉不失时机地提出了要人的要求。
李元吉与李建成保持着一致,此时赶紧地随声附和:“是呀,是呀,儿臣也是这个意思。这些人可都是我大唐的大将军,能力超群,真正打仗消灭突厥人的得是他们,儿臣一个人却是不行的。”
李渊眼前一亮。是呀,老大说的对,他的确想剥夺老二的权力,但老二手下这些人,可都是精兵强将,是大唐的武将。正好,让这些人随老四出征,一来表明朝廷依旧信任重用他们,二来,也可以真正地架空天策府,为以后下令撤销天策府做好准备,三嘛,他还真对这个四儿子的能力没啥信心,有了这些将领们,他才算心里有底了。
“好,大郎肯提出这个建议,证明你已经具备了御臣的能力。而四郎和那些将军之间素有猜疑,这次却能够不计前嫌,使用他们,也说明你的确是成熟了。朕就依从了你们。走,上太极殿,宣旨。”
武德九年六月初二,李渊迎来了早就想得到的机会,一反往日的犹豫与不定,下定了解决朝祸的决心。大殿上,群臣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有预见的人,心里也有了恐慌,没预见的人,却已等的很不耐烦。晌午已过,方见皇帝缓步携二子从后而出。
“传朕旨意,封齐王……”说到这里,李渊微微一笑,环视了一下低头垂目的众人,再看看李世民应该待着的位置,继续道:“为征北行军元帅,授帅印、节、符,可节制长安以北的诸州郡驻军及天纪、天节两军,聚乌城,灭突厥郁设射部。”
“儿臣遵旨。”
李元吉的的声音在太极殿中回旋着,而群臣中已经响起窃窃私语之声,不少人的目光都看向站在李渊身边,得意洋洋的李元吉。震动有,震惊此刻却无。
就在群臣以为皇帝要宣布下朝之时,却听皇帝继续说道:“朕准齐王所请,命灵州都督李靖为行军长史,辅佐齐王用兵;召任城王李道宗回京,其所辖兵马交由李靖统领;令左仆射裴寂总理后方粮秣事宜;令齐王接任陇西道行台尚书,统管陇西一切事务;征天策将军尉迟恭、段志玄、程知节、秦叔宝等从齐王随军,一切听从齐王节制。”
静默,即便是再愚钝的人,从这道旨意里也听出了不同的味道,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看向了同一个位置——秦王的位置。位置上没人,李世民今日未来参加早朝。皇帝没有宣秦王前来,哪怕是突厥数万入侵的大事,皇帝也没宣秦王来商议商议,而且,皇帝直接解除了秦王的陇西道权力,将秦王经营了数年的地方给了齐王,这个信号就更加明显了。不少人在收回了目光后,又互相看看,他们心里都有数了。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亲李世民的几个大臣身躯都摇晃了一下,宇文士及稳定的最快,他只是抬头看了看裴寂,就低下头,不让脸上惊愕的表情落到别人的眼里。
萧瑀则是惊呆了。皇帝要让四儿子去挂帅出征,他无话可说,可是,第二道旨意,那是明摆着要解散天策府了,不仅如此,让与齐王有着嫌隙的天策众将听从齐王的节制,这不是把这些将军们推火坑里去吗?望着嘴角上翘,得意万分的李元吉,萧瑀忍不住了。
“臣有奏。”
李渊看了一眼跨出行列的萧瑀,淡淡地一拂衣袖,站了起来:“到这儿吧,散朝。窦炬,命钦天监即可定下出兵的日期,马上来报。”
礼部尚书窦炬赶紧站出来:“臣遵旨。”
李渊再看一眼萧瑀,笑了一声,转身而去,留下萧倔头直愣愣的站在大殿中央。
太极殿上发生的大事,唐瑛一点也不知道,她此时正在东宫里劝魏征回家休息。魏征前些日子里中了风寒,休养了几日算是好了点,却因为这一段时间事情实在太多,他又放不下,稍微好了一些,就挣扎着来宫里办事,结果,过于劳累使得原本就没好的病情又有了反复。
“臣实在是放不下呀!咳、咳、咳……”
说不上两句话就是一通咳嗽,魏征难受,看着他的人也觉得难受。
唐瑛苦笑着去拿魏征手中的文稿:“你身体如此不好,就是强撑着做事,也是做不好,还不如回去再养几天,等好彻底了,什么事办不完呀!再说,我天天都在这里帮忙,你还有多少不放心的。”
魏征捏着东西不肯撒手,笑了笑,又是一通咳嗽后,才道:“你比我强,我怎不放心。只是,眼看旱情加剧,百姓才安稳一年,又陷入苦难之中,我躺不安稳呀。”
“再不安稳你也得回家躺着。”一把抓过魏征不肯放的文稿,唐瑛努着嘴往外推人:“昨天陛下已经批准了咱们的法子,上午,我已经和裴老将二十七处的灾民安置方案下发了,最要紧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暂时没太大的事了。不仅你必须回家休息,就是我,嘿嘿,也想休息半天了。”
将受灾最重的灾民安置到有水源的就近地区,这个建议其实是魏征的主意。朝廷为了防止灾民聚集闹事,宣布了不许灾民外出乞食的政策,这让完全没水喝的灾民们断绝了生路。魏征便向李建成等人提出了朝廷出面,安置这些灾民的法子,但被李建成给拒绝了。
李建成是一向按李渊的意思办事的,李渊不松口,他自然不会同意。唐瑛深知这点,就和魏征商量了一番,便跑到李渊跟前,说是自己的建议,磨了几李渊几天,加上陈叔达等人的同意,终于磨到了李渊点头。
魏征笑了:“唐瑛,我可真服你了,我对太子说了那么多次的法子,太子和皇上也没考虑过,偏偏你就能说服皇上。”
“嘿嘿,嘿嘿。”唐瑛得意地笑:“你也不是今天才服我的,这种马屁话就不用说了。以后咱们就这么干,你有好办法,太子不听,我就设法让陛下同意。哼,咱们这位太子,一切惟皇帝之心是从,咱们也只好采取迂回战术了。不过,你可别怪我抢你功劳。”
魏征摇摇头,叹口气,对于李建成的这种做事风格,他也不赞同,却也做不得主,怄气的结果也只能是自己受罪,好在有个唐瑛,总算使得他的不少办法得以实施。从这点上来说,魏征其实是很盼望唐瑛能尽快嫁入东宫的。
此时听了唐瑛的话,他却只能笑道:“咳,我是这种人吗?皇帝一向认为我是那种沽名钓誉的读书人,脾性怪是为了挣得直谏爱民的名声。所以,皇帝要是知道这种主意是我出的,指不定就会不同意。”
“别把自己说的多清高。”唐瑛撇嘴,翻翻白眼,今天心情不错,可以开开魏夫子的玩笑:“你本来就有书呆子的风格,死读书,读死书,不思进取,毫无锐气。老夫子呀,你真不觉得自己跟错了人?”
“呵,咳,咳,咳……”魏征明白唐瑛的意思,想笑,却被咳嗽折磨的够呛:“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听你的,回去休息半天。唐瑛,你也别想那些事了,想多了,对你不好。对了,你来前,我看见太子妃的侍女过来问你在不在,估计是太子妃要找你。”
“哦,那你快回去吧,我进去见太子妃。”挥挥手,唐瑛告别了魏征,向东宫后宅走去。
魏征真听了唐瑛的话,离开明德殿,向宫门走去。未等他来到宫门口,却见李建成和李元吉带着满脸的笑容,正从奉义门进来。
“参见殿下,参见齐王。”
第四百六十一章 招呼
李建成虽然很多时候根本不听魏征的建议,但对魏征本人还是很看重的。看见魏征,他紧走几步:“左庶子就别见礼了,你的病可好些?”
魏征点点头,未语先咳:“咳、咳、咳、咳……臣好多了,谢太子关心。”
“咳成这样,还说好多了。”李建成摇摇头,叹口气:“魏征,孤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保证你回去睡个好觉。”
魏征眨眨眼:“殿下的意思是……”
“本王要奉命出征了。”不等李建成说话,李元吉先大笑起来:“魏征,你先前的那些话应验了,父皇已经命本王为征北大元帅,带大唐精锐去迎战突厥人。而父皇也答应了本王的请求,将那些天策府的将官们和整个陇右道,都给本王了。”
魏征要愣上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这一反应过来,他果然喜出望外:“恭喜齐王、恭喜太子,大事成亦。”
李建成也笑道:“这次虽是调用,但下一步就是解散天策府了,而四弟只要赢了这一仗,父皇一定会将陕东道奖给四弟,嘿嘿,没了陇右和陕东,就一个洛阳,他也保不住几天了。我们筹划多年,终于可以放心了。”
魏征也长出一口气:“秦王有何表现?”
“他?他根本就没上朝。”李元吉撇撇嘴:“我还真想看看他是啥表情,看看他还能把头仰的那么高不。”
魏征沉默了一下,叹口气:“可惜呀,秦王若无野心,多好。”
李建成也沉默了一下,作为胜利者,这一刻,他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同情这个二弟,毕竟,他们是一母同胞,若不是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他怎么会和亲弟弟反目成仇:“二弟……解除了他的权力,只要他真能安分下来,从此收敛形迹,不再想非份之事,孤也舍不得伤他。”
魏征点点头,看了一眼冷笑的李元吉,进言道:“齐王,今日齐王能获得兵权,一来是太子的推荐,二来,原本陛下就有借齐王来剥夺秦王军权的想法,这次又将陇右给了齐王,您这一仗的输赢,可就事关紧要了。”
李元吉不在乎地挥挥手:“本王知道,你无需啰嗦。”
“四弟。”见李元吉有些大大咧咧的,李建成不由地有些担心了:“魏征说的对,你不可掉以轻心。为兄为何要让你学孝恭兄?还不是为了保证你能赢得这一仗。你听我的,一定要听李靖的话,最好把指挥权直接交给他。”
李元吉嘟噜了一声,点头:“好,我保证听大哥的,见到李靖,就让他指挥一切。”
“不止如此。”稍微停顿了一下,李建成方说:“我还要跟你打个招呼。四弟,我知道你和天策众将们有些不和,但这次,你一定要真心对待他们。尉迟恭、段志玄、程知节、秦叔宝等人,哪一个不是骁勇善战的能将,有他们在,这场仗,就没有输的可能。”
李元吉听了这番话,再看看不停点头的魏征,想了想,摇摇头:“说实话,大哥,我听你的向父皇要这些人,不过是想把他们统统带出去,为了架空秦王府而已,并没指望用上他们。再说,这些人只听秦王的,只怕,哼,你我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听话的。”
李建成是连连摇头,他就怕李元吉有这种想法,因而循循善诱地为他解说:“四弟,你的想法不对。这些人,在骑兵统帅上各有所长,又久经沙场,正是征讨突厥人的干将。你把他们用好了,既遂了他们征战沙场的愿望,又能打赢这一仗,等你带着他们回来,天策府已经没了,父皇一道旨意,他们就是咱们的属下了,到时候,就算他们对二郎还有些忠心,又能违抗圣旨吗?这些人没了盼头,一样会听朝廷的,而那时……”
“那时,朝廷上是太子说了算,只要太子恩威并施,这些人也断不会起什么谋逆之心。”魏征接话了:“所以,齐王万万不可将他们闲置不用,不仅要用,还要万分信任地去用。齐王若不好指使他们,就让李药师下令。”
见李建成和魏征都这么说,李元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吧,我听你们的,就用上他们。不过,如果他们敢不听军令,可别怪我不给情面。”
李建成和魏征对看一眼,两人缓缓点头,都不说话了。
东宫里的谈话进行时,两仪殿中也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谈话。
散朝之后,李渊并没有回后宫歇息,而是让人将裴寂和封德彝召唤了过来,带着两人用了一顿晚点的午膳后,李渊斜躺在两仪殿的御座上,闭眼沉思了很久才坐起身来。
“裴监,你亲自跑一趟,去把秦王叫过来,朕,想嘱咐他几句话。”
裴寂和封德彝心有灵犀一点通,都知道皇帝的召唤一定大有深意,此时跪坐在御座前十步的地方,两人也不说话,静静地等着皇帝发话。李渊的嘱咐一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裴寂诺了一声,起身走出了大殿。
思路客
“皇上,秦王一向桀骜不驯,若您真有意解除他的兵权,还是干脆一些较好。”环视一下四周无人,封德彝才向皇帝进言。
李渊嗯了一声:“你的意思是……”
“快刀斩乱麻。”
李渊缓缓地点头:“朕有分寸。你去吧,将陇右、陕东、关东、洛阳等处的具体状况理个清单出来,朕有用。”
封德彝忙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李世民还没得到朝会上发生的事情,见裴寂亲自过来召他去见皇帝,这心里就咯噔一下,感觉不好了。跟着裴寂来到两仪殿,这位一路上都不发一言,这让李世民的心跳更加快了几分。
李渊见到李世民,含笑点点头,指指身侧的位置,示意李世民靠近自己一些。等李世民坐好了,他方笑着说:“这几日休息的可好?”
李世民忙答:“多谢父皇挂心,儿臣已经没事了。”
“唔,没事就好。二郎呀,朕召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父皇请讲。”
“突厥大举进犯,包围了乌城,朕已经下旨让四郎统军前往抵御了。”
李世民猛抬头看了李渊一眼后,又低下头,仿佛在斟酌如何回话,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道:“齐王定能胜任。”
李渊似乎很满意李世民的回答,脸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四郎不比你,经验不够,能力也不算强,朕也想多锻炼锻炼他。不过,这出兵毕竟不是儿戏,四郎府上也没什么精兵强将,所以呢,朕准了他的请求,从你的天策府中调用部分将领。”
李世民听明白了,他垂下眼光,低下头,轻声回答道:“天策府理应为国效力。不知道齐王要调用哪些人?”
“也不多,就尉迟恭,秦琼,程知节,段志玄、邱行恭等人。”
“是,儿臣回去后就将父皇的旨意传达给他们,让他们尽快到齐王府报道。”
“嗯,你能这样想,朕就放心了。天策府里的人毕竟是你一手带出来的,朕也知道,你们都是忠心为国之人,所以,朕想着,也该先给你打个招呼。”
面对李渊如此的好心,李世民依旧面无表情,等李渊说完了,他才回道:“多谢父皇关心。请问父皇,出征的日期定下了吗?”
没等李渊回话,就见窦轨快步走了进来:“臣奉旨择日,已经选定初五日,请皇上定夺。”
李渊马上点头:“如此甚好。传朕旨意,命各部百官,初五日在昆明湖为齐王送行。”
“臣遵旨。”窦轨磕了一个头,起身走了。
“你没事,也去送送吧,有什么好的建议,告诉四郎。”
“儿臣遵旨。”李世民依旧平静而淡漠地回答着李渊的话。
李渊望着面无表情的李世民,心里有些不安起来。按照李世民以往的脾性,他不该表现的这么平静,相反,他应该据理力争,甚至是拉上萧瑀、宇文士及等一齐进谏才对,即便不争这次的军权,也不该表现的没事人一样。他不信这个儿子真的转了性子,心下暗自凛然,却也找不出别的话来说,凝视了李世民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出了两仪殿,李世民缓步走在青石砖铺就的路上,与表面上的不动声色相反,他脑子里却是急速转动着各种想法。走了一段路后,李世民的嘴角擒了冷笑,加快了脚步,向承乾殿走去。
回到承乾殿,李世民立即派出侍卫,分头去召集尉迟恭、段志玄、程知节、秦叔宝等人前来。没过多久,天策众将奉命来到,李世民也没什么多余的解释,将皇帝把他叫去的谈话内容说了一遍。而后环视了一下大家,淡淡地说:“圣意已决,明旨已经发往兵部,本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把你们叫过来,不过是跟你们打个招呼。你们都是有经验的人了,不用我再叮嘱什么了,都回去准备吧。大军定于初五日启程,你们都去齐王府报道吧,而后去昆明池等着,本王和各部百官,到时会奉旨前去为你们送行。”
“秦王……”
不等尉迟恭等人说出什么,李世民是转身就往内殿走去,脚步之急,惊的众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四百六十二章 密报
内殿之中,长孙无忌和高士廉正等在那里,见李世民进来,两人忙迎了上来。
“无忌,你立刻去找房玄龄和杜如晦,让他们赶紧到宫里来。舅舅,你去见淮安王,告诉他这一切,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臣马上去。”
长孙无忌和高士廉在尉迟恭等人的目瞪口呆中,匆匆离开了承乾殿。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走出内殿,望了望一直站着没动的众将,叹口气,挥挥手,又回去了,并关上了大门。
等侯君集赶到的时候,尉迟恭等人还傻傻地等在内殿门外的院子里,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李世民的行为,让他们不知所措,唯有等待下去。侯君集略问了问情况,思索了一会儿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把推开了内殿的大门,走了进去。尉迟恭愣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人,犹豫了片刻,也大步上前,在内殿大门还没有重新关闭之前,挤了进去。
唐瑛丝毫不知道皇宫内正在发生的大事,她在东宫里也没有见到李建成和李元吉。太子妃是在找她,却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在宫里组织了一场小型的佛事,让唐瑛也过来沾点佛气而已。
除了唐瑛,太子妃还邀约了同安公主和齐王妃,以及宇文昭仪等几个娘娘,唐瑛不好半途中离去,只好硬着头皮听了一通佛经,而后又代替太子妃将同安公主和大相国寺的高僧送出了宫门。忙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等唐瑛回到崇文殿已经是申时了,她赶紧将上午遗留下的一些事情做完。
眼见的快到了太阳下山的时间,唐瑛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她正想去找裴矩,却有值日太监匆匆来找她,传李渊的话,让她带上二十七处灾民安置具体措施和安置官员的名单去见驾。唐瑛不敢怠慢,急忙跟裴矩打了声招呼,拿了名册随着太监前往临湖殿。
唐瑛刚从西苑进入玄武门,就见常何急匆匆地从紫宸殿方向走了过来,她站住了脚,等着常何过来,打招呼。两人都是瓦岗出来的,即便碍着李密杀翟让这么一回事,见面都有些不太自在,但事过境迁,加上常何又没直接参与对翟让一派的清洗,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算不错,两人常常在宫里见面,都会打个招呼,点头而笑,偶尔也交谈一会儿。
“郡主过来了。是见陛下?”见到唐瑛微笑看着自己,常何赶紧走了过去,讨好地笑笑。
唐瑛笑道:“是呀。陛下在临湖殿?”
常何点头:“陛下才从两仪殿过去不久。这两天有些热,这边几个大殿有风,要凉爽一些,陛下喜欢过这边来见宰相们。”
“嗯。”唐瑛笑笑:“常将军也得注意点,别累着。魏征就是前几天受了热气,一直都没好。”
“老夫子还好吧?”常何有些不安地搓搓手:“他人是啰嗦了点,不过,是个好人。”
唐瑛笑道:“没事,歇两天就好。你忙你的,我过去了。”
“好,回头见。”
望着唐瑛远去的背影,常何擦擦额头上的汗,叹口气,摇摇头,又疾步向玄武门禁军屯卫署走去,他要赶去跟敬君弘商议这几天的玄武门防卫安排和人员调动,因为,就在一刻钟前,秦王派人告诉他,这几天,恐怕宫里的防卫要做调整了。
跟随李密来到长安后,常何就一直没得到武德皇帝的重用,几番沉浮之后,他才凭借过人的身手,担任了左右监门卫左翊中郎将和玄武门禁君屯署左右屯营将军的职务。而这两个职务,说起来一长串,实际上却没什么品轶,不过是勘验文武官员出入宫城的门籍,主掌北衙统军兵权,手下也不过十几个低层武官和几百看门的禁军而已。
作为寒门出身的武将,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常何得到了太子李建成的任用,却得不到李建成的赏识,更谈不上与他知心交谈,跟他把盏而欢了。常何自己深知自己的弱点,更明白自己这个李密跟随者的身份让他无法在仕途上更进一层,就在他已经放弃了豪情远志的时候,赏识他的人出现了,不仅频频与他谈论那些曾经的豪情,还很赏识他的勇与他的能,这人,就是秦王。
有着热血豪情的常何很快就在政治上倾向了同样豪情万丈的秦王,秦王身上的那种血腥味道,别人躲之不及,他却闻之就兴奋异常。所以,在孟义第一次带着他去见了秦王后,常何就把自己的忠诚献给了秦王。而这个秘密,除了同样忠诚与秦王的玄武门禁军左屯营统领敬君弘,没人知道。
“老敬,秦王有话了,让我们这几天警醒点,恐怕要变了。”将敬君弘拉到一边,常何小声地传达着上面的意思。
敬君弘点点头,看看那些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部下,小声回答:“我全准备好了,真有变,我跟吕世衡分带左右二军,你坐镇中军,全力配合秦王。”
“这是咱们早就下定决心的事,我没说的。吕世衡那边,还要不要专门叮嘱一番?”到底对吕世衡不太放心,常何想先控制此人,以免坏事。
敬君弘摇摇头:“暂时不需要。虽然他试探我几次了,也表过态,但没秦王的指令,我们还是稳住了,不要多事。你也别担心他,他和咱们都是一起的,真到了那天,我们两个有了动作,由不得他不跟着。”
“那就好。”常何阴郁的目光中透出一股杀气,如果吕世衡敢坏事的话……
敬君弘望着东边的天空,冷笑了一声:“你放心,我们追随的是秦王,永远不会失败的秦王,大唐的秦王。作为大唐的武将,谁不仰慕秦王,谁都愿意为他拼却一切,包括这条命。”
夜晚,白天的炎热已经全部退去,清凉的风吹过,带着一丝让人感觉到惬意的凉爽。唐瑛在被李渊留下用过了晚饭,又陪李渊下了一盘围棋后,才被李渊命值日太监送她回了郡主府。没有接触到李世民和李建成等人的唐瑛,这一晚睡了一个好觉,她并不知道,明天,等待她的,正是她极力想要避免的血雨腥风的到来。
而就在唐瑛陪着李渊下棋的时候,一个人影从承乾殿的侧门溜进了府中,又从内殿的后门进入到内殿中,此人正是东宫官太子更率令王晊。就在王晊进入内殿后不久,已经闭门两个多时辰的李世民,终于再次打开大门,走了出来。在殿外等侯了两个多时辰的诸将,望着李世民神情冷淡地自大殿中缓步走出,他们再也忍不住了。
怀着满肚子的委屈和酸楚,程咬金再也忍耐不住了,叫了一声“秦王……我不去”,竟是泣不成声地扑通跪了下去。他这一带头,秦琼等人哪里还忍得住,齐声呼着“秦王”,跟在程咬金后面都跪了下去,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从来都是流血不喊一声痛的汉子们,这一刻,全都泪流满面,无法忍住这种煎熬。
望着眼前的这群人,他们都是跟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在战场上,他们并肩杀敌,在阴谋中,他们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边,即便是知道他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即便是知道跟在他身边将会生死难料,这些人,还是选择了对他不离不弃。而为了确保万一,他还是将他们放置在外面,放置了两个多时辰。
此时,眼望着跪满一地的众人,虽然,他早就想到过这样的试探结果,但在这一瞬间,李世民的眼眶还是忽地一阵发酸,喷发的雾气笼罩了他的视线。自豪、感动、激荡,种种感受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自己此时的心情。
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感情,李世民上前几步,一个个地将跪在地上的人拉起来,轻轻拍拍他们的肩膀,整理一下他们的仪容,随后,淡淡地,却是不容置疑地唤道:“都跟我来。”
鱼贯而入的众将,在看清内殿里的人后,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大殿中,不仅有长孙无忌、侯君集和尉迟恭等,还有已经离开秦王府两年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也身穿道袍坐在大殿之上,更让他们吃惊的,还有东宫属臣王晊也坐在里面,此时还望着他们,点了点头。
望着吃惊的众将,李世民缓缓地说道:“王晊给本王带来一个消息,太子和齐王已经商定,初五,等你们带兵出城之后,他们就要对本王下手了。而你们……他们也没打算放过。”
李世民说的太简单,这些人都不太明白,目光于是落到了王晊的身上。
王晊微微低下头,缓缓地道:“在下听到太子对齐王说,他已经安排薛万彻率军埋伏在昆明池,趁秦王在昆明池给齐王饯行的机会,起伏兵勒死秦王,对皇帝就说是秦王饮酒不适,暴病身亡。而后,太子会派人去逼皇上将国事交给太子。齐王则回答,太子尽管在长安城里办事,他自会找机会将你们这些天策将军们都……一一解决了,到时候,天下再也没有阻挡他们的人了!在下实在不忍见你们遭受这样的冤屈,故此前来报信,希望秦王和各位,能有所防备。”
第四百六十三章 点兵
如果说,下午秦王传达的圣意是催命符的话,此时王晊的密报就是杀人利剑了。尽管众将都有了预感,但真听到这些话,还是悲愤的说不出话来。他们从誓死效忠秦王的那日起,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为了秦王,他们能容忍针对自己的阴谋,然而,真的听到了这样的阴谋,他们却还是忍不住了。事到如今,别人是将屠刀直接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再不反抗,可真要全军覆没了,更让他们愤怒的是,屠刀刺向的不仅是他们,还有他们心目中的神,秦王。
望着众人激愤的样子,李世民长叹一声,摇头苦笑:“几年相争,固然你争我斗,相互交恶,然,又何曾去想过骨肉相残。此举实为古今之大恶,未料太子他们却逼的本王不得不……唉,我虽然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但这一天真的要来了,这心里却也未实不能决断。诸位,王大人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我想,我们可做准备,等他们真动手了,我们再以义讨之,不知道你们认为如何?”
“先下手为强,若还要等下去,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长孙无忌张嘴就反驳了回去:“真等对方动手了,哪里还会给我们留下反抗的机会。”
尉迟恭冷笑了一声,看看大家,说道:“我不怕死,但我怕死的不值得!秦王,我们大家都是誓死拥戴您的,眼看着大祸就要临头,您难道还不能下决心吗?今儿我把话说在明处,如果您要举事,我就跟您干,如果您不举事,我就抓紧时间逃跑,我可不在这里等死!这种死法,太窝囊!”
长孙无忌点点头,附和道:“秦王,我也明说,如果您不听尉迟敬德的主张,那一切都完了。尉迟将军他们不会再为您效力了,我也得和他们一起跑了!”
“对,我们也不想死的这样窝囊,秦王,您如果还不带着我们干,我们干脆就逃了算了。”
“是呀,是呀,大不了,我们回洛阳当山贼去。”
“我也回老家去,不干了,再也不干了。”
有了尉迟恭和长孙无忌带头,程咬金等人算是找到“威逼”李世民的法子了,一群喊逃声。
若在平时,听了这些话,李世民一定会哈哈大笑,跟众人一起调侃一番。但此时,李世民望着一群仿若孩子般闹脾气的众将,却是笑不出来,除了激动就是激动。
尉迟恭嘿嘿两声,继续煽风:“秦王呀,你平时畜养的八百多名勇士,可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了,眼下,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尉迟恭的言下之意李世民听的很明白,那意思就是,大家伙都摩拳擦掌了,不管你干不干,都得干,这事,已经由不得你不干了。
“本王明白大家的意思,可是,此事事关重大,万一不慎,可是会全军覆没的。让本王再想想。要不,这样吧,我们请个卦,看看吉凶如何?”
见李世民松了语气,众将大喜,赶紧怂恿着房玄龄快卜卦。房玄龄似乎是早有准备,直接从身上掏出一付龟甲,递给李世民后,起身去洗了手,转回来准备卜卦。
龟甲被抛弃,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散落在地上,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龟甲上。就在房玄龄念念有词地拨弄着龟甲之时,内殿的大门被人用力推开,却是才接到通知的张公谨赶了过来。
“秦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望着一群翘屁股盯地上的人,张公谨皱了皱眉头。
“卜卦。”程咬金嘴最快,抢着回答:“秦王要占卜一下吉凶,看看能干他娘的不。”
张公谨一听这个,怄气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弄这些个虚的。他腾腾腾几步上前,将地上的龟甲一踩,同时抢过房玄龄手中的龟甲,使劲往地上一摔,同时吼道:“还占卜什么?占卜只是用来解惑的,眼下,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再不行动的话,秦王府没了,天策府也没了,大家全完了!秦王,难道占卜的结果不吉利的话,我们就一起等死吗?”
众人听了张公谨的话,一起点头。是呀,占卜的结果是不吉利,证明行动可能失败,大家都会完蛋;可是,不行动的话,大家一样一起完蛋,左右都是个完蛋,占卜还有个屁用。
占卜本就是安稳人心的把戏,房玄龄当然不会占卜出什么不吉利的卦象,但张公谨这么一闹,却一下子把众人的兴奋度提高了一大截,比李世民等人预想的结果还要好。李世民当然要把握好这样的机会了,赞赏地看了看张公谨,再环视一下都下定了决心众人,他的心也终于定了下来:“张公谨说的对,是本王糊涂了。好,我们就干。杜如晦,你觉得定在何时为好?”
杜如晦很淡定地望着地上粉碎状态的龟甲,回答:“臣已经计算过了,初五。”
“怎么安排?”
房玄龄道:“齐王出城之前,一定会和太子一起觐见皇上,我们可以在他们前往太极殿的路上……”
“人手可够?”
“王府中的侍卫加您的属兵,各将军的府兵,人数在一千二百左右。”长孙无忌伸出手指计算了一会儿后,接着道:“少是少点,但,集中打击一处,够了。重要的是,如何控制宫中的禁军,还有,宫城里这么多人,如何不让消息走漏出去也是个问题,我们的人手,无法控制所有的通道。”
在长孙无忌数手指的时候,李世民却在观察众人的神情。与他想的一样,没有人对这些事情表示出异议,也没有人表现出一点点的不情愿,即便是在长孙无忌把每个将军的府兵都计算进来的时候。如同以往他发号施令一样,每个人都直愣愣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命令,等待接受自己的任务,这让李世民很满意,也很得意。
秦琼、程咬金等人是真的都不关心这些事情,他们是武将,主帅下令,他们拼命,这些安排呀,人数呀,都与他们没什么关系。至于他们的手下和府兵,连他们都是秦王的人,这些人就是秦王的人,如何使用和安排,都不是他们该操心的事。
等长孙无忌把话说完,李世民想了一下,把目光投向王晊:“大人,如果本王和皇帝那里有什么举动的话,东宫什么时候能得到消息?”
如秦王府一样,东宫和齐王也一样在皇帝身边收买了通风报信的人,与李世民不同的是,东宫和齐王收买的,都是皇帝最宠爱的嫔妃们,而不是侍候皇帝的小人物。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此时,却正是知己知彼中的重要一环。
王晊欠身回答道:“娘娘们得到的消息,往往要慢一点,但若是大事,也会马上送到东宫。不过,晚上的话,不是很紧急的事情,怕是不好送过来,臣基本上没在晚上见过有人过来送信。”
李世民缓缓地点头:“本王清楚了。就请大人即刻返回吧,莫要惊动了那边的人。无忌,你即刻通知他们从府中账上走万贯钱,两百绸缎,悄悄送到王大人的府上。”
“这……在下只是为秦王和各位将军而不值,绝非贪图什么奖赏。”王晊听了李世民的话,赶紧站起来,把手乱摇:“秦王,你们慢慢做准备,在下告辞。”
李世民起身相送:“只是本王的一点心意。大人放心,本王事成,大人居功甚伟;本王事败,大人可就从来没来过承乾殿。”
王晊听的明白,深深地给李世民鞠了一躬后,又如来时一样,悄悄走出了承乾殿。
等王晊离开了,李世民方道:“我们的人马要埋伏到位,少不了有些动静,到时候,要派一路人马控制住太极宫的要道,绝对不允许有人前往东宫。这件事,就要麻烦舅舅了。”
高士廉缓缓点头:“殿下,你们还少算了一支人马。”
“何处的?”
“掖庭。”
李世民和几个心腹们相互看看,都是一副茫然的样子:“哪里哪来的人马?”
“看守宫囚和罪臣家眷的兵马,不在少数。而且,掖庭宫距离这里最近,万一被人利用,此处可就面临危险了。”
听了高士廉的话,大殿上的人都面面相觑,这点,是他们都没想到的。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在模糊的灯光下,从内殿的后面走了出来。
“舅舅无须担心,掖庭宫里的人员和太极宫里的宦官宫女和日常侍卫们,都有人节制,影响不到我们的行动。”随着声音,走出的人影也显露出来,却是秦王妃长孙无垢。
李世民显然是明白长孙无垢话中含义的,冲她微微点头:“很好。”
高士廉用疑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侄女,在这种重大的场合,长孙无垢的出现,显然很不一般。高士廉也知道,这个侄女用看不见的手段收买到了宫里下层奴役们的心,她的话,很多时候都很有用,但眼下毕竟不是一般情况,由不得他不怀疑那么一点。不仅高士廉,除了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外,别人的目光里也多多少少都有些疑虑。
长孙无垢看出了大家的疑虑,把眼睛转向李世民,无声地征求他的意见,她能不能把一切隐秘都说出来?
李世民淡淡地开口解释道:“大家不必疑虑,王妃说的没错,宫里有人会帮助我们。此人掌管着宫禁事务,也管着宫中人员的调动与安排,而她早有了表示,所以,不仅掖庭宫不需要去理会,就是宫里的其他人员,也不需要我们多做考虑了。明日,就请王妃进宫去见见娘娘吧。至于宫里禁军的走动,只要属于正常换防,也不会引起太多的注意。而……玄武门左右屯营里的一千多禁军,都是我们的人马了。”
既然秦王也这样说了,高士廉和房玄龄等人也不好再问这个问题,再说,聪明的他们也想到了这个能在内宫中协助他们的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万贵妃了。别看尹贵妃和张婕妤等人深得李渊的宠爱,但在后宫中,说话有份量的人,却是无皇后之名,却掌了皇后职权的万贵妃了。而万贵妃的儿子李智云的死,与太子李建成多多少少有些关系,所以,万贵妃会倾向秦王李世民,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好了,我们再讨论一下细节和人马的具体安排。无忌,你把太极宫的地形图拿过来,就是唐瑛绘制的那份。”
第四百六十四章 保护
武德六年六月初三。唐瑛今天没去崇文殿,忙了这么多天了,昨天总算把最乱的救灾问题和人员安置问题给解决了,她也累的要命,准备好好地放自己一天假.上午回李世勣的家里去看望一下义父和义嫂,下午在家里准备一下,她昨天答应了太子妃,明天陪同太子妃和齐王妃等一起去大相国寺还愿,还约好了由她去把秦王妃一起叫上,男人闹男人的,女人之间的关系好点,说不定能起到一定的润滑作用。
等唐瑛在李世勣家里陪李盖用过午饭后再回到家里,太阳已经歪到一边了,她才进家门,就见灵云和张小豆神情紧张地跑了过来。
“将军,快去见秦王,出大事了。”
听了灵云的话,唐瑛一个哆嗦:“怎么啦?他不是奉旨在府上休养吗?”
灵云也是紧张万分:“我们也不知道,是长孙大人派人来召您的,都过来三次了,来人急的直跳脚。”
不知怎么了,唐瑛的心猛地提紧了,难道李建成又对李世民做出了什么事?想到此处,她不敢耽搁,赶紧回身往门外跑:“我马上进宫,你们立即关门,谁找我都说我不在。”
等唐瑛急匆匆地赶到秦王府,府中却是静悄悄的,看不出紧张的气氛,也看不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在发生。但,唐瑛从府中侍卫紧张的表情和擦拭兵器的动作中,看出真有大事发生了。这一刻,她的心顿时沉到了湖底。
李世民不在书房里,而是在内院中逗弄儿子李恪和李慎,见唐瑛被带了进来,他挥手让杨妃和韦氏带着孩子离开,自己则迎了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要离开长安了?”唐瑛也不客气,问话直奔主题。
“离不开了。”李世民冷笑一声:“你这两天在忙什么?朝廷上那么大的事,你是不知道还是没察觉出什么?”
唐瑛一愣:“朝廷上的大事?什么事?”
“你真不知道?”李世民望着唐瑛,真不相信如此敏感的她,居然就不知道针对他的阴谋。
唐瑛苦笑:“我这两天被陛下指使着忙灾民的安置,真没留意别的。秦王就别在埋怨我了,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父皇是有意的。”李世民沉声回道:“父皇要拿下本王,自然不想让你涉及其中,或者不愿意听你的阻谏,找事情让你忙,太正常了。”
唐瑛一惊:“陛下要对你动手?怪不得……”
“什么?”
“昨晚陛下留我下棋,一直到暮鼓后才让宫人送我回去。”唐瑛苦笑一下:“我还以为陛下这几天安置了灾民,心情好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淡淡地回她:“突厥数万骑兵渡河围困乌城,父皇让齐王带兵去迎击突厥人了。”
唐瑛属于那种一点就透的,李世民一句话,她就都明白了“乌城?这么说,咱们辛苦大半年的成果,被齐王摘走了?”
李世民点头:“父皇动手解除我的军权了,还下令将陇右道的治权、兵权给了齐王。”
“陇右?”唐瑛马上打了一个哆嗦:“难道,下一步就是陕东和洛阳?”
“肯定的。”李世民冷冷地看向太极殿的方向:“父皇还有一个让你吃惊的决定。”
“什么?”
“父皇已经下旨,调天策府众将归齐王节制,此次随同齐王出兵。”
唐瑛一听这个,是腾地站起身来:“真是陛下的旨意?”
“旨意是在朝堂上直接宣布的,父皇在颁布了旨意后,还专门把本王叫到了两仪殿,打了一个招呼。”李世民哈哈笑了两声,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我知道,父皇想听的是什么话,但我说不出口。”
“解散天策府。”唐瑛喃喃地道:“陛下心心念念的就是解散天策府,可他老人家怎么就不明白,没有了天策府,谁能消灭突厥人?没有了天策府,哪儿还有秦王府呀。”
“父皇不是不明白,而是非常明白,所以,为了他的太子,他一定要置本王与死地。”李世民冷淡的声音回响在花园里,眼角处却溢出一滴泪珠:“本王曾经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手把手教本王骑马射箭,他每逢作战都把本王带在身边。可是,现在,这些从他身上学来的本事,却变成了他的心头刺,不除不快。”
唐瑛缓缓地低下了头,她太清楚了,李世民说的没错,天策府的确成了李渊心头的一根刺,早就想拔除了。可是,眼下的问题是,李世民只所以一直在隐忍,是因为他的天策府还在,他的军权还在,可,眼下,最不能动的东西被动了,他还会忍吗?
“本王叫你过来,是想问你,你还坚持让本王争取父皇吗?”
抬头望向李世民,唐瑛从这一句问话中,得知了她想要的答案:“秦王,你决定放弃了,对不对?”
“对,本王只能选择这一条路。”李世民点头:“还有一个消息,对你来说,或许不信,但,本王却是坚信不疑的。”
“什么?”唐瑛被李世民脸上的阴霾和眼中的杀气给吓的又一个哆嗦,预感到不好了。
李世民把目光投向了东方:“东宫和齐王府联手,决定在初五,也就是后天,本王和百官前往昆明池给大军饯行的时候,起埋伏,勒死本王。”
唐瑛大脑停顿了半刻后,喊了起来:“不可能。”
李世民惨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不相信,可,这是事实,是东宫里的人前来报的信。”
“不,绝不可能。”唐瑛腾腾腾后退了几步:“秦王,不要这样,不要为你的杀人念头找借口。”
“你说什么?”被唐瑛的这句话一下子激怒的李世民,腾地跨步到了唐瑛跟前:“你真的被太子给迷惑了。唐瑛,你好好想想,他们要本王的天策府呀,不除了本王,他们能得手吗?”
“天策府众将已经被他们调用了,杀你还有什么用?”唐瑛也吼了起来:“正相反,杀了你,天策众将还肯听他们的命令吗?太子不是傻子,他从然不如你有能力,但也不是傻子,不会不知道孰轻孰重。”
“如果他们连秦琼、程咬金等也不放过呢?”李世民紧逼一句。
“没了天策众将,齐王就是一个泥偶,一敲就碎。”唐瑛也不甘示弱:“齐王一直想取代你,军功是他最需要的,他会傻的去杀对他有帮助的将军们?”
李世民冷笑了:“他为什么舍不得?你可知父皇给了他什么人吗?”
“什么人?”
“李靖、李艺、张瑾,还有在秦州、灵州、通州、并州的所有精兵。”
若是李世民不说出这段话,唐瑛是绝对不会相信李建成和李元吉有杀人之心的,至少,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他们会对天策府众将动手的。可是,有了李靖、李艺这些抗击突厥人经验丰富的大将,加上训练了大半年的精兵猛士们,秦琼等人的作用,真的可以被忽略了。
“不,不,不……”虽然嘴里在说不,但唐瑛的心里已经开始相信李世民的话了。
李世民又紧逼两步:“秦琼、程咬金、丘行恭、张公谨,包括尉迟恭,这些人,你还不了解?他们会背叛本王吗?他们肯束手待毙吗?你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小人之手?”
“不,不,不……”唐瑛紧紧地握住胸口,快喘不上气来了。
李世民看到她的难受劲,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唐瑛,我不奢求你能助我,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做到。”
“你要我做什么?”迷茫地看向李世民,这一刻,唐瑛找不到话来说。
“很简单,这两天,在初五以前,你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要去,即便是父皇找你,你也不要去。”
“这两天……”唐瑛嘴里重复着李世民的话,慢慢地咀嚼了几遍,两天,初五,敏感的数字刺激着唐瑛的神经,终于把她从迷茫中唤醒:“秦王,你要在玄武门动手了,对不对?”
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玄武门到底是如何爆发的,但唐瑛却知道玄武门就是战场,她既然肯定了李世民要动手,自然就说出了这个地点。唐瑛并没注意到,当她说出玄武门三个字的时候,李世民那瞬间变了颜色的脸。
“玄武门……你怎么知道是玄武门?本王没有对你说过这些。”
唐瑛一个激灵,在李世民的逼视下,慢慢后退:“因为,只有那里,只有那里你能掌控。”
李世民缓缓点头:“对,你猜的很准,就像以前一样,只要你认真起来,你什么都能猜到。初五,就在初五,就在玄武门,本王要彻底解决这些事。只是,我知道你不忍,知道他们都对你很好很好,知道父皇也不想你涉入其中,所以,我也学父皇,保护你,不让你参与其中。”
即便唐瑛早就知道了这场血腥之斗,但,真从李世民嘴里得到证实,她依然很痛苦,很痛苦:“秦王,我不拦你,也不会坏你的事,但我请求你,不要杀人,不要杀死太子,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一母同胞呀!”
李世民定定地望着唐瑛的双目,那里映出一张僵硬的脸,一张不会再有半点柔情的脸:“或许,被杀的人是我呢?你会不会也这样去求太子?”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不甘
“不会。”面对李世民的质问,唐瑛凄然地回答道:“因为,这些话,一直以来,都是太子在说,对我说,也是对别人说。”
李世民冷哼:“可本王从来没听到过。不杀我?不杀我的话,他们用得着编撰出本王在洛阳藏有私兵的谎话吗?他们用得着给我下毒吗?他们会怂恿父皇杀我吗?昆明池还用得着埋伏兵勇吗?”
唐瑛苍白着脸,听着李世民的声声控诉,望着眼前这个浑身杀气直冒的人。她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李世民说的这些都是实情,李世民做出今天的决定,都是被逼。
眼下的情形,如同两军交战,已经互相面对面拔出了刀剑,停是绝对停不下来了。带过兵,上过战场,厮杀过,唐瑛完全明白这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况,她更清楚的是,如果李世民不发动,那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完了。
可是,唐瑛不甘呀,她为了阻止这场杀戮,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包括她的自尊,她的自由,她的情感。再说,虽然从头到尾,被逼的人都是李世民,但他就没有一点错吗?他一直以来咄咄逼人的态度,一直以来不肯勉强的脾性,难道不是李渊放弃他的原因吗?只是,想这些说这些都没有用了,阻止玄武门事件的发生已经不可能了,可她总要尝试一下,尝试着不让他们兄弟相残,父子成仇。
“秦王,你可以不沾血的。太子毕竟是你的亲哥哥,从小带着你玩,陪着你闹的亲哥哥。”拼命让自己静下心来,唐瑛在争取用一切手段来阻止李世民的杀人计划:“我支持你发动一场兵变,但兵变不见得非要死人。你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控制住太子和齐王,甚至,直接控制住整个太极宫,然后,我们一起说服皇上退位。等大局定下来后,放逐、软禁或者关押,这些都成,就是没必要杀人。“
李世民静静地听唐瑛说完后,才轻声问她:“唐瑛,当年你去杀高开道的时候,为什么不采取这样的手段,为什么要一击命中?其实,这个道理你很清楚,你之所以反对,只是因为你的不忍,或者说,是你的多情。如果本王照你说的做了,即便大局已定,你是不是会对本王提出,让太子陪着你踏遍大唐,实现你原来设想的那个并肩走马江山的梦呢?”
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很轻,态度很淡很淡,但他说出的话却狠狠地击打在唐瑛的心上。是的,在战场上,面对敌人的时候,她何曾有过放过对方的想法,当年,她站在围杀高开道的人群外,冷冷地寻找着一击而中的机会时,何曾想过只伤不杀这种可笑的事情。
但是,但是,李世民后面说出的话,更是击中了唐瑛的软肋,她一个踉跄,不可置信地望向李世民:“你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保了太子吗?”
“我从不怀疑你,但我太了解你了。”李世民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从你内心的感情出发,你对我和大哥的感情都难以取舍;出于道义,你会选择我们中间的失败者陪伴终身。你是这样对大哥说的,也是这样对父皇说的,唯独没有这样对我说过,但我知道,你绝对会这样做,即便是在时时刻刻为我谋取一切利益的时候。”
唐瑛无法反驳李世民的话,因为,她的确不知道日后会不会那样去做,从这个方面去想,李世民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是,这不是她努力的目的:“但是,秦王,我可以讲道义,难道你就必须抛弃道义与亲情吗?”
“跟敌人讲道义,那是置自己与死地;亲情?当他们向我举起屠刀的时候,当父皇下令拿走我的军权的时候,我还有亲情吗?是我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抛弃了我?”
唐瑛使劲地咬嘴唇了:“他们的错,你可以不去犯。秦王,再好好想想,仅仅是保全一条性命而已,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本王无法给出这个保证。”
“如果,如果你面临的这些危机都不存在了呢?”既然李世民这里行不通,那么,她或许能换一个说服的对象,望着李世民,唐瑛绝不甘心地做着最后的努力:“如果我现在去找陛下,如果我能说服陛下,此次仍旧由你带兵呢?”
李世民轻轻地,嘲讽地回道:“你在做梦。父皇在下达旨意的时候,就告诉了全天下,他已经放弃本王了,不仅是放弃,下一步还会处置本王,或许就是赐死或者是关押,又或许是流放。但,绝对不可能再给本王留下哪怕是一点点的权力。”
“你对你的父亲太没信心了。皇上再怎么想,也没想过赐死你或者关押你。秦王,暂时忍耐一下,给我一个机会。”
“你根本就没机会,不是我给不给的问题,而是父皇不会给你。”
“没到完全绝望的时候,我们都不要放弃。”
李世民长叹一声,望向花园门口,那里,长孙无忌在等着,等着他说服唐瑛:“唐瑛,咱们一直在努力,我甚至拒绝了你的建议,就为了心中这点期盼。可现实告诉你我,我们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我已经没了幻想,你也不要再抱有幻想了。”
唐瑛顺着李世民的目光看向长孙无忌,幻想,她内心认可了这个词,可是,即便是幻想,也应该去努力一次吧:“是呀,我的幻想。秦王,你们做你们的准备,也让我去试试,好不好?两手准备比孤注一掷强,就让我去见陛下吧。”
“我是准备让你去见父皇的,只不过不是今天,而是初五一早。”
唐瑛的瞳孔猛地一收,难道李世民竟然还想让她参与到这场杀戮中来?
看到唐瑛戒备惊疑的目光,李世民摇头:“你不要想的太多。我只是不想让父皇在混乱中受到伤害,所以,我想让你陪在父皇身边,保护他,同时……”
“同时也是看管?”唐瑛实在无法想象,李世民竟然能想出让她去做这么残忍的事情:“难道,你在对付太子他们的同时,也要对付你的父皇,想先软禁了陛下?”
“你怎么能这样想?”唐瑛的话引起了长孙无忌的不满:“不管秦王再怎么做,他都不会伤到皇上。唐瑛,你比我还清楚,秦王两年前为什么不采取你的建议,现在,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
“无忌,够了。”挥手制止了长孙无忌说下去,李世民怜惜地看着唐瑛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可是,我告诉你,你的努力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失败。”
唐瑛承认,她有些魔症了,为之奋斗了数年的努力,就这样失败了,她的心里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可是,只要在她眼前有一点点的希望,她也不愿意放弃,尽管,她很清楚她不该去做,做也无用。
“我……”搅动着双手,唐瑛在想离开这里的法子,尽管李世民说的很清楚了,尽管她的内心深处也有个声音不停地告诉她,不要再去做无用功了,可唐瑛还是不甘心呀!
李世民慢慢地走到唐瑛的跟前,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你还是不甘心,对不对?”
“是……”
“那么,本王可以让你彻底死心。”
“什么?”唐瑛一惊。
李世民笑笑,很残酷的笑容,那种逼自己死心,逼自己放下一切的惨笑:“因为,本王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所以,本王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死心,也让本王完全死心。”
“什么机会?”唐瑛喃喃问道,同时后退一步,李世民的笑惊吓住了她,她从来没在一个男人脸上看到这样的笑。
“你去见父皇吧,去告诉他,去争取他。”李世民很舍不得地放开唐瑛的手:“本王想看看,千牛卫是不是会来这里,父皇会不会下旨杀死他的儿子。”
“殿下……”
李世民话中的含义太过惊人,唐瑛没反应过来,长孙无忌却反应过来了,他的脸色瞬间变的苍白。要知道,真由得唐瑛去告诉了皇上这里的一切,秦王或许不会死,但,秦王府和天策府立刻就完了,全完了,而他们完蛋了,秦王也一样保不住性命。
长孙无忌的大叫让唐瑛清醒了一些,她望着自己的双手,苦笑了:“秦王以为这双手能杀朋友吗?会断送大唐的前程吗?”
李世民嘴角慢慢裂开,一个放心的笑容出现在那里:“不会。”
“那么,你确信千牛卫不会来,皇上也不会下旨,对不对?”
“对。”
“那么,你刚才的话只是警告,对不对?”
“不对,那是提醒。”
唐瑛点头了,她明白了,也清醒了许多:“那么,还有需要提醒的吗?”
“有。”不顾长孙无忌惊愕的目光,李世民轻柔地对唐瑛说:“不管父皇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你都要回来,别让这里的人们为你担心。”
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消化掉这段谈话,唐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才张开眼睛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成功了,军权再次回到你的手中,能答应我,取消初五的行动吗?”
李世民点头:“如果你成功了,初五的行动就没必要了。”
“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唐瑛让自己更加清醒:“我也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李世民继续点头:“好。”
唐瑛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大门外,长孙无忌简直无法按捺下自己心中的狂乱,就在刚才,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扑上去杀死唐瑛的冲动。信任,对秦王的信任阻止了他的行动,同时,也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的秦王,心中还没有完全放下父子之情。
“无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也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在唐瑛过来之前,我就想到她会这样了,也决定了放她去见父皇,所以,你不必担心。通知大家继续准备,事情不会有变化,除非……”望着花园的门,李世民没有改变目光的方向:“唐瑛真会成功。”
“她绝不会成功。”长孙无忌干脆地回答:“秦王,不要再有幻想。”
李世民点头:“我知道,可是,我的不甘心与唐瑛的一样,总归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可能,对不对?再说,他毕竟是我的父亲,父亲老了,怕是经不起这一击呀,我总归要做最后的努力。”
“如果唐瑛不回来呢?”长孙无忌激动地问:“秦王,你应该知道,她即便不会背叛您,却可能在初五早晨出现的玄武门,即便不会阻拦我们的行动,却很可能出手去救太子。”
长孙无忌的问题,李世民也想过,他也有了决定,否则,他不会放唐瑛离开:“你想的还不完整,初五,如果唐瑛出现在玄武门,她不仅会去救太子,还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来抵挡我们的武器。所以,本王不会让她出现在玄武门。这点,你放心。”
“那么,需要臣做什么准备吗?”
“你妹妹已经帮唐瑛收拾好了房间,你去替本王选几个人出来,身手要好。”
“臣明白了。”长孙无忌躬身行了一个礼后,匆匆走向秦王府的侍卫住处。
第四百六十六章 最后的努力
快步走出承乾殿,唐瑛使劲按捺下狂乱的心跳。这些年,她的努力都白废了,李建成的笑容显现在她面前,昆明池可能存在的伏兵让那句绝对不会学习杨广杀害兄弟的承诺显得苍白无力。李世民嘴角擒着的冷笑和抗争到底的坚定口吻,让承乾殿里那些忙碌的身影上都显露出了杀气。两天,她还有两天的时间,不,应该只有一天半的时间了,初五的早晨,玄武门的血腥就要发生,她必须再做一次努力,最后的努力。
走出承乾殿,回身望望朱红色的大门,再看看前方不远处太极殿的青色瓦檐,唐瑛让自己的心慢慢镇静了下来,仔细考虑了一番后,她做出了决定,再努力一次,如果李渊能收回这道旨意,改派李建成去打击突厥人的话,也许,事情还有挽回的可能。
两仪殿中,望着唐瑛急匆匆前来的脚步,李渊叹口气。他在做出剥夺李世民权力的决定时,也做出了将唐瑛摒在这个决策之外的决定。所以,他不仅叮嘱了裴矩和李建成,让他们约束底下的人,都不许告诉唐瑛这次出兵突厥的事,同时,他还让裴矩将灾民安置的事情全部推给唐瑛去做,目的只有一个,霸占住唐瑛的所有时间和精力,让她没时间也没空去过问李世民的事。
此时,看着唐瑛脸色不好地走向自己,李渊就知道,唐瑛还是知道了这件事,而她知道的途径,李渊都不用去想:“从二郎那儿过来的?”
唐瑛并不否认:“是。陛下,统帅人选能不能换成……”
“不能。”知道唐瑛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李渊就出口打断了她:“朕已经明明白白告诉过二郎了,所以,他根本就不该让你过来为他争取。”
“不是秦王让我过来的,是我自己请求陛下再考虑一下。”
“没有考虑的余地。”李渊笑笑:“你也不要替朕担心,四郎虽然有些地方不如二郎,但,朕把李靖调过去了,你该对李靖放心。”
唐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齐王,恐怕不是肯副手话的人,先前的教训,陛下难道忘记了?”
李渊摇摇头:“以前是以前。二郎也败过,所以,要给他们机会来证明他们的成长。”
“大唐的将士,不是陛下的试验品,大唐的城池和江山都不是试验品。”唐瑛立马将李渊的话反驳了回去:“一件东西做坏了,可以重新做,茶水煮坏了,可以重新煮过,可人呢?人死了,一切都没了,不能再来一次。乌城那么重要,一旦出了不测,陛下,您后悔都晚了。”
李渊笑笑,抬手把高无庸召过来,让他去拿些点心和水果过来。等高无庸把这些东西都拿过来了,李渊才笑着亲手为唐瑛选了一块点心,递到她的手里。
“瑛儿为国之心,朕明白。不过,突厥人的攻城能力你也是知道的,这次,朕就是让四郎带着这些将军们,去练练那些精兵,让他们涨点实战经验。呵呵,这话,不也是你告诉朕的嘛。”
“齐王……”
“好了,别说了,吃东西。”见唐瑛一张嘴,李渊马上就阻止了她说下去,明摆着不想再听了。
可唐瑛怎肯罢休:“陛下,唐瑛听说,陛下下旨,调用天策众将归齐王节制。”
“唔,是朕的旨意。怎么?那些人有怨言?”
唐瑛腾地起身走到李渊面前,正面跪倒在地,慷概请战:“天策众将披挂上阵,怎能缺了天策上将?陛下,臣也是天策众将之一,臣请陛下,让天策上将与臣一同前往乌城。”
李渊不防唐瑛来了这么一手,愣了片刻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瑛儿的心意朕知道了。不过,朕不准。”
“为什么?请陛下给臣一个理由。”
面对唐瑛的执拗,李渊也不动气,只是笑笑:“唔,朕的儿子都需要锻炼。”
“陛下,您会拿国家大事来锻炼您的孩子,您在哄臣。既然您不肯明说,臣帮你说这个理由,那就是,您不相信秦王了,您要雪藏秦王,或者说,您放弃这个儿子了。”
面对唐瑛的直白,李渊依旧神情淡然:“你要说的这么明白,那朕也明说,你说对了。”
“秦王哪里做错了?秦王做了什么让您怀疑他?”唐瑛挺直了身躯,既然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她也不在乎了:“秦王是功高盖主了,还是谋权夺位了?您是他的父亲,他最为崇拜的人,您怎么能这样做?”
“朕自然有朕的想法。”见今晚绕不过去了,李渊也很坦白地说出了藏在心里,从不对别人说的话:“二郎有野心,自从他打下洛阳之时起,他就有了野心,有了不该有的野心。瑛儿,在朕心里,太子是唯一的皇储人选,秦王是臣,不管他做出多少大事,不管他功劳多大,他也只能是臣。身为臣子,却不守臣规,这就是他的错。”
“哈,秦王不守臣规?”唐瑛哈了一声:“陛下,您太不公平了。”
“朕早就告诉过你,天下没有绝对的公平,这个位置,也不许有什么公平。”
“那么,陛下准备如何对待秦王?您已经下令调走了天策众将,下一步,是不是要解散天策府,囚禁甚至逼死秦王?”
李渊板起脸了。他不相信这些话是唐瑛自己的想法,他确信,唐瑛嘴里出来的这些话,应该都是秦王府里的话,这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李渊也知道,他做出的决定虽然正确,但二儿子是要受点委屈,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也没什么怒气可发。
“瑛儿,你要朕说几次你才信?秦王是朕的儿子,朕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的。”
唐瑛抓住这个松动一些的语气,马上说道:“陛下既然不想伤害秦王,就请再给秦王一次机会,让他带兵去打突厥人吧。离开长安,您和太子的担心就没了。”
“朕不会再给他军权。”确定唐瑛是被李世民指使过来讨要军权的,李渊也不再客气:“打天下需要强兵猛将,治天下,这些武人就会成为包袱。朕要卸下这个包袱了,所以,让他死了这份心吧。”
“陛下想过没有,没有了军权,没有了一切权利,秦王会死的,会死在太子和齐王手中的。”猛地叩了一个头,唐瑛也是直言不讳。
李渊目光凝视在唐瑛脸上,淡淡地回道:“他们不敢。”
想起李世民告诉她的那些话,唐瑛苦笑了:“陛下,您就这么相信您的儿子们之间没有你死我活的可能?齐王三番五次的下手,难道您都忘记了?”
李渊也很坦然地告诉唐瑛:“那也是因为秦王不守臣子之道。只要朕剥夺了他的权力,别说齐王,就是太子,就是朕,也不会再有伤害他的念头。唐瑛,朕再告诉你一件事,今日午时,太白再次星现金乌之侧,天象已经示警两次了。”
“太白星现与秦王何干?”
“太白星白日星现,而且是位于金乌之侧,古有记载,这是朝中有人谋权夺位的警示。”李渊挥挥手,不想再说下去:“朕知道你想问什么,朕已经下旨让钦天监尽快拿出占卜结果,等结果出来以后,朕再考虑别的。”
“陛下,您怎么能把国家大事和您儿子的生死,与这种虚幻的天象联系起来?古人也不见得都正确。”
“姑妄听之,姑妄信之。这些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绝望地看着下定了决心的李渊,唐瑛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忍住自己的冲动。想了一会儿,她又进言道:“既然陛下不相信秦王,既然陛下想锻炼儿子,那么,臣向陛下建议,请将征西主帅换成太子。”
“太子?”李渊皱眉头了,唐瑛的执拗让他郁闷:“瑛儿呀,眼下大旱成灾,太子的事够多了。”
“救灾之事可以让秦王去做,他还是中书令。”
李渊沉了脸:“国无二君,没这个必要。”
“中书令只是宰辅,与君王无关。”
“亲王在朝中掌权,就会造成派系之争。你一心为秦王着想,朕可以理解,但,你不懂这些事情,就不要乱说话。”
“可是……”
“没有可是。高无庸,传膳。瑛儿留下用饭,饭后陪朕下棋,昨晚,朕没过瘾。”
眼见李渊有了怒气,唐瑛也不敢继续逼他,只得暂时闭嘴。默默地陪李渊用过了晚饭,高无庸带着太监们已经在御座前摆好了棋盘。唐瑛无奈,只好移身过去坐好,一边起手应子,一边思考着如何继续说服李渊。
似乎丝毫没想三个儿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李渊的目光完全凝视在棋盘上,一手一子,很惬意地在应子、布局。
与李渊相反,唐瑛的心跳就没缓下来过,她的请求被李渊拒绝后,她就明白,李渊已经是真真正正要放弃李世民这个儿子了,打天下需要的强将,治天下则成包袱,李渊的话语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轰鸣着,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身上的汗冒出来一层就被衣服吸去,再冒一层。
第四百六十七章 百般挣扎
“该你落子了。”望着心神不宁的唐瑛,李渊好心地提醒对方。
他不是不明白唐瑛此时的心情,硬将唐瑛留在身边陪他下棋,其实,他是想保护这个女子,无论是看在秀宁的遗嘱上,还是想给李建成留一个能统御后宫的女人,他都必须这么做。
唐瑛哦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看清棋盘,不轻不重地放下一子,却是恰好堵死自己退路的一子。
“放错了,应该放在这儿,在这儿做眼。唐瑛呀,你今晚状态不对,平日里的咄咄逼人上哪儿去了?”李渊拿起唐瑛落下的那一子,轻轻地放在另一个位置上。
唐瑛苦笑,她哪儿有心思下什么棋呀:“陛下乃国手,唐瑛的棋艺实在是太臭。”
李渊呵呵一笑:“平日里,可是你赢朕的时候多。今日还是心不在焉了吧?别想那么多,朕喜欢你,太子也喜欢你。唐瑛,你可知,秀宁走之前是怎么对朕说的?”
“公主对唐瑛颇为厚爱,然,唐瑛受不起。”唐瑛泪溢眼角,上半身缓缓地匍匐在地。
李渊笑笑,没阻止唐瑛行大礼:“秀宁对朕说,唐瑛之才,上可佐帝王,下可抚百姓,当甚用之。所以,朕不想你搅入他们兄弟之争,你明白了吗?”
既然李渊先把话说明白了,唐瑛顺着就上:“唐瑛明白。只是,陛下,你真的明白太子和秦王他们之间的争斗吗?陛下难道没想到,这种争斗是你死我活吗?陛下,您忍心亲手……”她说不下去了。
“朕无此心。”李渊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但,打天下靠一家人,坐天下只得一人尔。朕必须舍弃其中一个。太子这九年来,无论军还是政,无一失德之处,而秦王,打仗打的多,一身的血腥味呀。唐瑛你可明白这个道理?”
唐瑛抽泣点头:“唐瑛明白。可是,秦王有大功于天下,他曾经是陛下最疼爱的孩子,也曾经多次说秦王最像您,您怎忍心呀!”
“朕说过了,朕不忍心,也不会致秦王于死地。但,秦王的一切特权必须收回,他手下那些人必须离开他,天策府必须解散消失,这点,你可明白?”
“可是,天策府是陛下当初特旨成立的,里面所有将军都是对大唐立下大功的。陛下这么做,难道不怕后世人说陛下,说陛下是……”
“呵呵,说朕残杀功臣,说高鸟尽良弓藏,说兔死狐悲,对不对?你错了,朕为什么同意让齐王把天策府将军都带走?那是朕希望他们依旧能为大唐立功。只要他们安分守己,朕照样给他们封赏。”
“可是,如果齐王借作战之手杀了他们呢?尉迟敬德、秦叔宝、程咬金、丘行恭,甚至还有李世勣、屈突通、李靖等等。大唐刚刚得到天下,并非太平盛世,陛下真舍得这些大将全部死于一场很普通的抵御战?”
李渊深深地看了唐瑛一眼:“你想的太多了。没有这些人的辅助和作战,齐王什么功劳也立不了,任何一场战争都赢不了。”
唐瑛就在等李渊这句对齐王的结论,因此立刻就说:“既然陛下只是想将天策府里的将军与秦王分开,既然陛下期望这些将军再立战功,为什么一定要齐王做统帅?太子的作战能力比齐王强,太子驾驭群臣的能力比齐王强,陛下为何不让太子做统帅?”
“太子?”李渊捋捋长须笑了:“你也说了,大唐刚刚一统,许多事情都需要太子去做。唐瑛,作为一个帝王,不需要文治武功俱全,太子已经有战功了,没必要再去立功。唉,其实,如果秦王真能安分守己,愿意尽心辅佐太子,朕也不愿意夺了他的权利。这点,你要明白,朕更希望,你以后能把朕的话说于秦王听。你还可以告诉他,等过几年,等他的性子磨平了,朕一样还会重用他,他毕竟是朕最出色的儿子。”
唐瑛苦笑:“陛下,您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您说帝王不需要文治武功,可,如果一个帝王真能做到文治武功,难道不是更好吗?您没有试过,怎么知道秦王不能比太子做的更好?您说秦王带着一身血腥,治国不易,但说句您不爱听的话,结束几百年的乱世,需要的是快刀斩乱麻的强硬手段,需要的就是有威信力,有血腥味的帝王。”
李渊哈哈一笑,把头伸向唐瑛:“唐瑛,在朕的两个儿子中,你的心一直偏向秦王,这对太子不公平。”
唐瑛脸皮微微发烧,沉默了片刻才道:“唐瑛不否认太子的仁德,也不否认太子治国的能力,但,唐瑛依然坚持,太子适合做太平盛世的开拓君王,不适合做结束乱世的开国帝王。这无关唐瑛个人的偏向,陛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仗已经打的够多了。”李渊坐正了身躯:“朕不妨告诉你实话,太子继位,天下承平,虽有宵小,但大唐有李靖、李世勣这样的良将,太子是不需要顾虑太多的,只需要完善律法,依制而为即可。而秦王继位,他的性子比太子暴躁,打仗打习惯了,就会坐不住,就会找事情来做,就会搅的天下不安。这,才是朕舍弃秦王的原因。朕年纪大了,打天下也累了,想多享几年福。”
唐瑛毫不犹豫地反驳回去:“陛下错了。正因为秦王打仗打的多,他才更了解天下百姓渴望太平之心;正因为秦王率兵到过的地方多,才能更深刻地了解各地不同的百姓需求。唐瑛敢以性命为担保,秦王,不会暴虐,秦王治理国家比太子更好,更强。”
李渊好笑地看着一脸固执的唐瑛:“你呀,被你女人的心给迷住了智慧。唐瑛,不要以为我真不知道秦王,他弄的那个文学馆里是有几个不错的治国人才,也的确读了不少治世典籍,但,秦王和他的那些僚属都没有真正的治国经验。而这方面,太子比他强的多。”
唐瑛叹口气,看来,李渊的确是老了,一心想的就是平平安安地享受剩下的日子,没有进取之心的帝王,身边又都是裴寂这样的守旧派,怎么可能容得下锐意进取的李世民。李渊一心要享受的同时,也或许是想让李建成慢慢消除一些隐患,但慢火熬制的膏药或许真比痛快一时的针药对身体更好,可如果膏药熬制的时间太久,恐怕还没熬制好,病人就已经病入膏肓,医治无效了。
见唐瑛不再说话,李渊笑了笑:“唐瑛,太子对朕说过,只要你愿意,除太子妃外,你就是他后宫中的第一女人,你可明白?”
唐瑛苦笑:“太子厚爱,怕是唐瑛无福消受。”
“朕也不介意你继续跟着秦王。”李渊叹口气:“只是你要知道,秦王以后不会有侧妃,你最多只能是他众多侍妾中的一个。短期之内,你也不能再出宫到处游玩了,更是暂时无法去完成你对朕的许诺了。你,甘心吗?”
唐瑛猛地一愣,李渊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其中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她的回答是确定的,那么,李渊将对她和李世民采取同样的手段了。软禁宫中,一年还是两年?又或许是永久……
想到这里,唐瑛突然想起,高无庸若无其事般地告诉过她几次,李渊在向宏义宫里派人。宏义宫是当年李世民灭了王世充和窦建德后,李渊特意奖赏给李世民的后宫内苑,说是当作天策府来用,但李世民却只是谢过,并没有真正地搬家入住。这段时间往宏义宫里派人,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皇帝要安排人住进去了。
宏义宫呀,真是好地方,因为此处的地理位置是位于玄武门外重玄门内,虽是一处群落宫殿,却在西苑内宫之中,若是派人守住了重玄门和玄武门……苦笑,如果李渊真把她和李世民一家人软禁于此,还真算是设想周到了,既能不伤害儿子孙子们,也能真正断绝了李世民的豪情壮志,更为李建成以后解决这个弟弟,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如果她对李渊的回答是否定的呢?李渊会不会马上就让她嫁入东宫,好彻底断绝她与李世民之间的关系?即便李渊不逼她,她又能逃避下去吗?当现实问题实实在在地摆在面前的时候,唐瑛终于发现,她竟然没有能力为自己做出选择。
唐瑛脸色的变换看在李渊眼里,他又笑了:“而且,做了秦王的侍妾,你就再没机会施展你的才华,帮小民说话做事了。因为,朕绝不会让朝廷之下再出现一个小朝廷。可你跟了太子就完全不同了,太子看重你的建议和帮助,你能影响他的决策,从而让你成为没有宰相头衔的宰相。”
后宫中的宰相?唐瑛继续苦笑。李渊这只老狐狸呀,把人心看的也算透了,却恰恰看不透或者装作看不透儿子们的生死博弈。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劝李世民休兵退隐,还是坐视太子穷途末路?
第四百六十八章 天命
要知道,此时的唐瑛一句话就能将李世民送入地狱,葬送她心目中的那个贞观盛世,但,唐瑛却怎么也说不出这句杀人与无形的话。是的,她不能说。可,不说这句话,就意味着李建成会被她推上断头台。
唐瑛的双手死死地捏紧自己的衣角,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李建成送死她也做不出来呀。要不然,让她赌上一局?赌李建成当了皇帝后,一样能创造出贞观盛世,一样能将大唐带上强盛时期,甚至,还会更强,更胜。但自己能去赌吗?唐瑛扪心自问,她能将一国之前途,能将千万百姓的幸福用来做赌注吗?
李建成的优柔寡断,对老臣旧勋子弟的过分依从,都是明摆的缺点,李建成即便重视自己的建议,却不一定对她言听计从。眼下,长安城里的奢华现象已经初露端倪,贵戚子弟的耀武扬威,已经成为长安城里的常态。唐瑛不敢去赌,因为这些耀武扬威的人,多数是李建成的党派,少数都是李家新贵们。
以这样的班底,用这样的属僚们把持着朝政,因此,唐瑛无法说服自己,在李建成的领导下,大唐的初始真能良好发展。而万一贞观盛世不存在了,泱泱大国不存在了,整个国家又会陷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内乱。真要那样,自己挽救的不过是一个人的生命,却损害了天下人的利益。
李渊好笑地看着唐瑛,唐瑛的脸色在短时间里已经是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目光犹豫不决,双手不断绞合分开,可见其内心是多么的紧张不安。唉,任何一个女人,在想到自己的选择将会获得完全不同的利益时,都会犹豫不决的,哪怕是一个如此坚强的女人。女人呀,还是柔弱一些比较好。轻轻叹口气,李渊想起了自己的女儿,李秀宁的坚强有多少是出于自愿,又有多少是逼不得已呀!
“陛下,唐瑛还是向陛下提出建议,请替换统帅人选,请让太子殿下率军出征。陛下身边能人甚多,天策府和文学馆中的能人也可重用,朝中不缺做事的人。”左右为难之中,唐瑛只能继续选择中间立场,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说服李渊收回成命。
李渊含笑望着唐瑛:“你答应嫁给太子了?”
唐瑛一愣:“陛下……”
李渊哈哈一乐:“即便你愿意嫁给太子,陪他去打这一仗,朕还是不允许。朕绝对不会拿太子去冒险一战。”
李渊虽然笑着在说话,但,那语气却是坚定的,不容反驳,不容再议的,那是帝王的口气,是决定一切的口气,哪怕眼前是个女人,是个他想用来替代女儿疼爱的女人。唐瑛听的出这种语气,明白这种语气,但她却还是不肯放弃。
伏地轻泣,唐瑛泪洒衣襟:“陛下,唐瑛恳请您三思。出征主帅人选一事,只怕会关乎大唐前程,关乎您这几个儿子的命运。不管唐瑛心里偏向谁,唐瑛却最看重大唐的前途,看重陛下的父子之情。如果陛下同意由太子挂帅,唐瑛,唐瑛可以用生命起誓,保证太子平安回来。到那时,唐瑛愿意……”
“陛下……”值日太监那尖利的声音突然在殿门口响起。
李渊正等着唐瑛说出最关键的那句话,突然听到这一声,恼了:“狗才,叫什么叫?”
“启禀陛下,钦天监傅大人求见,说是已经有了占卜结果,特来向陛下陈述。”
李渊一愣,马上宣见:“宣他进来。”
占卜结果?是关于接连发生了太白贯日天象的吗?唐瑛愣了一下,旋即皱紧了眉头。她自然不相信什么天象之类的预言,但古人却非常崇拜天象占卜,关于这一点,她实在无法和这些人达成共识,但也无法阻止这些人不信。
“臣傅奕拜见陛下。”
七十岁高龄的老人,气喘吁吁地走进两仪殿时,脚下都不稳了。李渊忙命他不要多礼参见了。唐瑛也很自觉地起身迎上去,将他扶到了李渊的身前坐好。
傅奕急,李渊更急,能让傅奕这么个遇事不惊的老头这么晚跑来见他,一定是出了大事了:“快说,你发现了什么?”
傅奕颤抖的手中有一本奏折,他微微颤颤着把奏折举到身前:“陛下,臣等奉旨研究两次太白经天的示警,今晚,终于有了结果。只是……”
“说,预示了什么?”李渊急不可耐地一把抓过了奏折,一边翻看一边询问。
“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傅奕猛地扑扶在地上,说出口的话带着颤抖之音。
两仪殿里,在傅奕说出这十一个字后,就陷入了一片死寂。李渊愣了,手中的奏折啪地掉在地上,翻开的奏折上,只有一排字体,却是那么触目惊心地映入到傻住的唐瑛眼中:太白形于日侧,见于秦分,主秦王当有天下!
“呵、呵、呵、呵呵呵……朕是……还是皇帝,朕还能说了算呢!”胸腔里迸发而出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起来,打破了这片死寂,也惊醒了众人。
李渊率先从僵硬中恢复了一些,猛地坐直了,喘着粗气,手颤抖着指向傅奕,嘴唇抖了很久,憋的额头上都冒出了青筋,半晌才冷笑出声,那种失望到极点,愤恨到顶点,压抑在胸腔里的闷声。
难道真有天象预警吗?难道,天象真能预言将来?唐瑛整个大脑都陷入了混沌之中,她傻傻地看着傅奕,脑子里是一团浆糊,她想不出来或者说,她不知道该如何去想,去理解傅奕说出的这十一个字。
当李渊那压抑的,沉闷的声音响在唐瑛耳边后,才把她从混沌状态中惊醒了过来。看着李渊泛红的双眼,青筋乍现的额头和那双颤抖不止的双手,唐瑛终于清醒过来了。她没有片刻的犹豫,是扑通一下跪倒在了李渊的身前:“陛下,钦天监算错了。”
“算错了?”李渊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而后笑了,眼睛里含着冰冷的凉意,笑了:“傅奕是我朝第一占卜大师,三天两次的太白经天,这么明显的事情,本就不用占卜、计算那么长时间。之所以用了这么久,不过是傅奕你不忍心说出来,对不对?呵呵,好一个秦王当有天下,他还是朕的儿子,他还是秦王,大唐的天子是谁由朕说了算。逆子,逆子……”
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喊在两仪殿里回响,高无庸的脸色已经变的苍白无比。傅奕已经颤抖着匍匐着身躯,不抬头,不说话。
李渊终于拿到想要的借口了,他终于可以用这种子虚乌有的借口来处置李世民了。唐瑛这一刻简直绝望到了极点,李渊和李建成的磨刀霍霍,李世民擦亮的长矛,这一切,即将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而面对已经点燃的兄弟阋墙火神,她却没有斩断的能力。
“皇上,”拼尽了浑身的气力,唐瑛才能扑到李渊的脚下,高喊出声:“唐瑛不敢暗自揣测陛下心思,但求陛下不要以这种子虚乌有之虚幻之词,定下秦王的死罪。”
唐瑛对李渊一阵高喊之后,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却直斥傅奕:“大人被陛下器重,委以钦天监之重任,不思为天下万民防灾防害,却专心在这种虚妄之说上下功夫,太让唐瑛失望了。”
傅奕额上冒汗,伏地不语,只浑身的颤抖说明了他内心的恐惧。
李渊望着流泪高喊的唐瑛,望着她死死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听了她的话,冷冷地看了傅奕一会儿,方道:“上天示警,绝非无稽之谈,唐瑛,不得侮辱钦天监大人。”
唐瑛几乎已经是嘶声竭力了,痛哭道:“陛下,你告诉过我,不会也不忍心致秦王与死地。难道,您要听信这种无稽之谈吗?”
李渊避开了唐瑛绝望的目光,淡淡地回答:“朕并未确信。”
“相信和确信不是一回事。”唐瑛此刻是悲从心来,泣不成声。她的努力,她费尽无数心血却无法改变历史,玄武门,本不该发生的悲剧:“陛下其实相信了,唐瑛能从陛下的眼睛中看出您的想法。”
李渊定定地看了唐瑛一会儿后,轻声一叹:“有些事情,该是解决的时候了。瑛儿,朕不会再让你卷入其中,你回避吧。”
“陛下……”唐瑛被李渊话中的含义惊呆了:“陛下,请陛下三思,秦王无罪。”
李渊再看唐瑛一眼,又看了看伏地颤抖的傅奕,扬声喊:“来人,去传秦王前来觐见。”
唐瑛跪不稳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其实,就在傅奕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就知道,所有的努力全白费了,她谁都想保住,可事实上是谁也没保住,包括她自己。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为她,也为即将到来的悲剧。
李渊长叹一声,冲高无庸看了看,高无庸傻愣地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挪动着已不灵活的身躯,走上前来搀唐瑛起身,用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劝道:“郡主,郡主,您到后面歇息一会儿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撕裂
唐瑛还想挣扎下去,却再也找不到话来说,难道要阻止这场流血事件,只能出卖李世民吗?出卖李世民,等于把李世民推上断头台;而保住了李世民,就等于把李建成推上断头台。事实已经这样,她无力回天了。她浑身的气力已经用完,瘫软的身躯被高无庸使劲架起,踉踉跄跄地走向屏风的后面。
“傅奕,你去吧。”望着唐瑛被高无庸搀扶而走的背影,李渊长叹一声,冲傅奕摆摆手。
傅奕手脚并用,慢慢地起身退出了两仪殿。退到殿外,傅奕抬头看天,星空中群星依旧闪烁不停,似乎再向他诉说什么。“不,我没错,我没害人……”喃喃自语中,傅奕拖着蹒跚的脚步向宫外走去。天见可怜,他不想害秦王,也不想参与什么储宫之争,天象如此,他不能不报。虚妄之说?不,这是天象示警,他的职责由不得他不上报。至于秦王会不会因此而……打了一个哆嗦,傅奕决定立刻回去,堵住耳朵,啥也不去想。
太监急速奔跑的声音打破了宫城里的宁静,巡逻的禁军看着秦王匆忙的身影走进了两仪殿后,摇曳的灯烛把那个身影拉的很长,那种无言的压抑传了过来,让这些军士们都觉得这一晚有些冷。他们互相望了望,赶紧向远处走去。
“二郎,你能给朕一个解释吗?”两仪殿中,李渊让高无庸把傅奕的奏折拿给李世民看了看,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虽然承乾殿里在积极准备着反抗,但李世民还是没有想到,他的父皇,大晚上的把他叫过来,居然是给他看这样的东西。
在听到太监传旨让他前来的时候,李世民心里甚至有了一丝解脱般的喜悦,他在心底期盼是唐瑛最终说服了他的父皇,虽然这样的期盼有些不合时宜。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提醒了他不要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也想过,他的父皇叫他过去,或许是为了呵斥他一顿,让他不要再有任何幻想,他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但是,李世民万万没有想到,不,是根本就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他的父皇,不是呵斥他,不是安慰他,而是带着冷淡决绝的口吻,要他给一个解释,一个无妄之言的解释。双手捧着轻的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奏折,李世民此时只感觉到它重似千斤,狠狠地压在他的头上,即便他已经做好了争取自己命运的准备,这一刻,他还是被那种绝望到极点的痛苦所压倒了。
望着平日里豪气干云、倔强不认输的儿子此时面如死灰,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不会说的样子,李渊瞬间涌上心头的父爱,暂时战胜猜忌与恼怒,一股怜惜之情在他心中展开,他叹了口气:“二郎呀,朕信得过傅奕,他断然不会与你勾结。你也不用慌成这样,朕若信不过你,就不会此时把你召来询问了。你就说说吧,说说你的想法。”
李世民抬起沉重的头颅,看向了李渊,他的父亲,惨笑一声,苦涩地回道:“父亲,您要儿子说什么?是要儿子承认自己在谋逆吗?父亲,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费心,只要您一句话,儿子就可死在您的跟前,为您去了这心腹之患。”
李渊皱了皱眉头,其实,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想用这个机会迫使李世民自愿说出解散天策府,交出一切权力的话来,他就好借机宣布旨意,然后将李世民一家“保护”到宏义宫里,等过上几年,所有的一切都平定了,再给李世民一些能享受下去的富贵。这样,既能保证了江山不出问题,也解决了儿子们的争斗,还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可是,李渊没想到,李世民的回话会是如此的直白,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有些难以回答了:“朕不过是想听听你对这个的看法,怎么就变成逼你去死了呢?朕告诉你多少次了,只要你懂得为子之道,为臣之道,朕就不会让你有所损伤。”
李世民惨笑着,使劲摇了摇头,他的父皇不是再与他讨论亲情,而是用了君臣之道来教训他。将手中的纸张轻轻放在地上,李世民也更换了称呼:“父皇,您巴巴地把儿臣叫过来看这种东西,还让儿臣给您一个解释,您让儿臣还能怎么想?还能怎么说?其实儿臣知道,这不是您的意思,所以,儿臣不想再做什么解释,也不想再苦下去了。父皇,儿臣的命是您给的,既然儿臣一定要死,儿臣倒宁愿死在您手里,也不愿意死在自己的兄弟手里。”
李渊轻轻叹口气:“朕知道,你们兄弟之间……唉,可你错了,他们没有伤你之意。”
李世民愕然了一下,继而抬眼看向已经明显失去了公平概念的父亲:“父皇,这些年来,多少人都在说儿臣与大哥争,与大哥抢,可父皇,事实如何,您比儿臣我清楚呀!父皇,您仔细想想,儿臣可有亏负大哥和四弟之处?他们没有伤我之意?父皇呀,他们一直想要致儿臣于死地呀,那种急迫之心,狠毒之情,竟似要给窦建德和王世充等人报仇一般!儿臣若真是因此枉死,不仅永违君亲,就是真到了九泉之下,怕也要被死在儿臣手中的人们耻笑了,真是那样,儿臣可真比死还难受了!”
李世民说的凄然泪下,匍匐在地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的悲切也感染了李渊,李渊的眼中也不由地涌起了水雾:“二郎呀,朕是明白你,可你真的就没做错什么吗?是,朕知道,大郎防你、疑你,可他未有要你性命的心思。至于元吉,他的脾性你也应该了解,他和你之间……唉,其实,朕知道,他几次三番对你下手,包括那杯毒酒,朕也训过他数次了。二郎呀,朕心里明白,在儿子们中,你的才具的确足堪大任,只是,君臣位分已定,算朕负了你吧。朕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以后能收敛形迹,谨尊臣道,朕保证不会有人来害你。等送过了四郎他们,你就搬去宏义宫吧,有朕来守着你,你该放心了吧。”
李世民猛抬头看向李渊,过了好一会儿,才苦涩地摇头:“父皇的意思儿臣完全明白了。宏义宫,儿臣是不会去的,儿臣宁愿去大理寺,父皇就在那里为儿臣准备一间住所吧。”
“朕说了,不会要你死,你如此倔强顶撞,还真是冥顽不灵。”李渊又气又心疼,指着李世民是一个劲地叹气。
李世民却是摇头苦笑:“父皇误会了,儿臣不是要顶撞您,而是不想住到宏义宫去,因为儿臣再也不想看见某些龌龊之事了。”
李渊一听这话,不明白了:“你在说什么?宏义宫原本就是朕赏你的地方,何来龌龊之事?”
李世民冷笑一声:“父皇呀,您哪里知道,就在您的后宫嫔妃中,多少人在和太子齐王暗中勾结?他们联手在您面前诋毁儿臣,不仅是因为对儿臣的猜忌,还因为儿臣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淫乱后宫。”
“啊?”一声轻呼在屏风后响起,唐瑛太过吃惊,是脱口而出。
与唐瑛同样吃惊的还有别人,李渊要过了好一会儿才能消化完李世民的这番话,等他明白了这番话的含义,脸色已经变的苍白无比,而那颗本来是充满了怜悯的心,也沉到了冰水里。他的儿子,他曾经给予无限期望的儿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居然胆敢这样侮辱父亲的嫔妃和自己的兄长。等李渊从万分难堪的窘态中稍微有了些恢复后,他也彻底打消了是不是再给李世民一个机会的念头。很好,在心里冷笑数声后,李渊终于下定了决心。
冷冷地看了看眼前这张还带着泪痕的脸,李渊使劲放缓了声调道:“朕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在朕身边发生。二郎,一直以来,朕都想息事宁人,保全你们每一个人,奈何你们兄弟委实让朕难以安寝。朕想过了,你所说的这件事,实在有些骇人听闻,朕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你敢和太子齐王当面对质吗?”
李世民的双手握了又松开,松开再握紧,显得他内心紧张万分,半晌后,他才回答:“敢。”
“那好。”李渊死死地盯着李世民的脸,冷笑道:“你虽有这个胆,朕还是不信你的话。朕告诉你,若是此事是真,朕就废了太子;此事若是你编造的谎言,朕就立即废黜你的王爵,如你所愿。实话告诉你,朕不相信大郎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而朕,也不愿意相信你敢欺君罔上,所以,朕要你们当面对质。今日太晚了,明日早间,朕会召太子、齐王、裴寂、萧瑀、封德彝、陈叔达、宇文士及等人前来,审断此事。”
“是,儿臣听明白了。”李世民低低地回了一句,目的达到了,他心里却没有一点胜利的感觉,反而,那种撕裂的痛,依旧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望着李世民低垂的双目,李渊突然有种冲动,杀死这个儿子的冲动,这是他第一次冒出这样的感觉,这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使劲平复一下心态,他淡淡地挥挥手:“你回去吧。”
李世民叩了一个头,慢慢地坐直身躯,再次看向李渊,他的眼中再次充满了雾水。凝视了李渊一会儿后,李世民方起身,倒退着慢慢退出了两仪殿,等他完全退出去之后,目光才算从自己父亲的身上挪开。
李渊没有回避李世民的目光,也一直这样看着他,看着他的身影掩入黑暗中,淡淡的,莫名的哀伤涌上他的心头,他的眼睛中,不知何时也充盈了泪水,此时,也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李世民离开两仪殿后,仰首望了望黝黑的天空,抬手拭去眼角处的泪水,无声地哀叹了一下,将满怀的痛苦掩藏在内心深处。再次回头望望两仪殿的雕梁画栋,他轻轻前行了几十步,将身体隐入拐角处的黑暗中,静静地等着,等着从两仪殿中出来的人。
自唐瑛离开承乾殿后,他和心腹们做了很多的设想,如今,设想的一切都有了结果,眼下,他不想再等,也等不起,更玩不起信任与不信任的把戏,所以,他在听到屏风后传出的惊呼声后,就下定了决心。
第四百七十章 心伤
“你听清楚了,对不对?呵呵,朕的好儿子呀,这就是朕的好儿子。瑛儿,朕说过多少次了,你总是不信,现在,你明白了吧?”望着从屏风后踉跄而出的唐瑛,李渊悲苦地笑了笑,起手按住肝部,摇着头。
唐瑛身形不稳地走到李渊跟前,想伸手去抚平李渊脸上的皱纹,却抬不动一双手了。李渊在憎恨李世民为保住自己而不惜侮辱亲人的行为,唐瑛却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是调李建成和李元吉一早前来的借口,而与这个借口对应的将会是玄武门的伏兵,就在李世民那句话说出来之后,唐瑛就知道了,初五的行动取消了,而新的行动时间,就在明天的天亮之时。
“瑛儿呀,朕真的不想伤他,真的不想。朕只是想守他两年,把他的性子磨平了,然后再给他一生的富贵。可是,他不要,他不要呀!”
唐瑛听着李渊痛心疾首的话语,嘴唇哆嗦着,心乱如麻,想说什么,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唯一能制止的人是她,而她唯一的方法是出卖李世民,出卖那些曾经与她并肩作战、同桌喝酒的战友。可,她不能说。
“不要,不要,陛下,不要对质,不要。”越想越慌,越慌越乱,既不能说出李世民的手段,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渊和李建成钻进李世民布下的圈套,这一刻,唐瑛完全乱了阵脚,除了悲苦的请求,她什么也不能做。
李渊怜惜地望着恐慌中的唐瑛,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种怜惜中是不是也包含了对他自己的怜惜:“瑛儿,这次不是朕要逼他,是他主动的。既然他不要朕的恩典,朕就如他所愿。”
“不,陛下,您不要听秦王的,不要听那些话,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唐瑛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扑到李渊面前哭了起来。
李渊伸手抚摸着唐瑛的头发,老泪也缓缓滴落:“瑛儿,朕当然不会相信那些话,但是,这是他自找的呀!朕知道你心痛,朕也心痛。即便如此,即便他这样伤害朕,朕也不会伤他。虎毒不食子呀。”
唐瑛心里明白李渊指的是什么,可是,她更明白的是,这些都是被逼出来的:“秦王、秦王那是没办法,没办法。他不那样做,太子会杀他的,齐王会杀他的。陛下,您既然不想伤害秦王,就不要下旨对质了,不要。”
“朕早就对你们说过,有朕在,谁也伤不了谁。”李渊丝毫不曾怀疑唐瑛说出这些话的含义,他自然也误解了唐瑛的痛苦,长叹一声:“可是,他既然敢说出这种有违天伦的话,就应该受到惩罚。你放心,朕绝不会杀他,给他一个教训,圈他几年,就放他自由吧。”
圈养、软禁,多么柔和的词语,皇上呀,难道你还不了解你的儿子吗?他可是宁死也不会受这样屈辱的,你淡淡的一句话,就逼死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这一刻,唐瑛心头涌上的是无穷的悔恨,如果她能早点放开一切,如果她不强行来这一趟,她就不会亲眼目睹这出父子反目的悲剧,也不会让她的心,如此痛苦和绝望。
望着泪水都流不出来的唐瑛,李渊心底的柔软再次被唤醒,这个女子,和他一样,承受了多少不该承受的事情,现在,终于到了彻底结束的时候了:“瑛儿,这两天,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去崇文殿,也不要再去承乾殿了。朕让傅奕给你选一个上好的日子,你就搬去东宫吧,大郎为你准备的住处,早就妥当了。所有的嫁妆和礼仪,都用公主的嫁礼。”
悲切万分中的唐瑛,面对这样的恩典,竟是反应不过来,等她有点明白了,竟是打了一个寒颤,她抬头看着李渊,除了摇头,就是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但眼中的哀求和痛苦,却已经把她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李渊看懂了唐瑛的意思,他也摇头了,就在刚才,就在他决定要囚禁二儿子的时候,他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仅仅是为了大郎和唐瑛,也还包含有他这个老父亲的另一份心思,所以,这次,他不准备再迁就唐瑛了。
“瑛儿,你要清楚,这件事早就决定下来了,并不是朕心血来潮。朕也早就告诉过你,朕的决定。一定是为了你好,所以,这次由不得你不遵从了。还有,朕再给你一个承诺,在你出嫁的那天,朕会给你一道密旨,一道你能节制住大郎的密旨。”
被李渊的强势所震住,唐瑛的头脑已经处于混沌状态中了,根本反应不过来:“密旨?”
望着唐瑛的双眼,捏着唐瑛的肩膀,李渊郑重地言道:“对,朕的密旨。朕只要活一天,就没人能伤了朕的儿子,而朕百年之后,你就代替朕,好好守着朕的二郎,不要让任何人伤害了他。”
伤害,这个词将唐瑛从混沌中唤醒,望着李渊眸子里流露出的真切哀伤,她心头猛地涌起一股冲动,冲动的很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很想不让这个老人遭遇那么惨的丧子之痛。可是,救一人却会伤天下的念头最终将唐瑛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压了下去,她伏下身体,将一切悲哀与痛苦掩藏起来。
李渊将唐瑛的举动当成了她的默许,老怀感慰:“很晚了,你回去吧,听朕的话,这几天不要出门,不要过问一切。二郎找你,你也不要理会,一切有朕给你作主。高无庸,你亲自送郡主回去。”
高无庸应了一声,赶紧上来搀扶唐瑛起身。唐瑛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再次看了看李渊,后者已经闭上了眼睛,眼角处还残留着一滴泪水。唐瑛不知道李渊此泪为谁而流,是为他自己,还是为李世民,但她清楚,明天,这张脸上的泪水,将会更多,更惨。唐瑛惨笑一声,踉跄着向殿外走去,她不知道,明天,当明天的血腥在长安城里扩散之时,她的眼中,还有泪吗?她更不知道,在那些世人的眼中,她的双手上,是不是也沾上了血,李建成的血。
踉跄着来到两仪殿外,今夜无月,痴呆地望着夜空上偶尔闪烁出的星光,唐瑛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收回遥望苍穹的目光,唐瑛将它转向了东宫,那里,有隐隐的光,那是宫殿房檐下的大灯笼的光吧,那么的朦胧,又是那么的凄惨,唐瑛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郡主……”见唐瑛把目光看向东边,高无庸心里一惊,生怕唐瑛会赶到东宫去,他赶紧上前唤她。
“嗯?”
“很晚了,恐怕太子已经休息了。再说,皇上让您……”高无庸小声提醒着唐瑛。
唐瑛微微点头,其实,她此刻并没有去东宫报信的想法,她努力过了,争取过了,按理说,她即便不能心安理得,也可以问心无愧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颗心还是那么的痛,这种痛,到底是为谁?为李世民还是为李建成?又或许,是为了李渊,为了平阳公主……
“高公公,你说,如果公主还活着,她会怎么做?”
高无庸把身子躬成虾米了,半天后才回答:“郡主,公主会在家里念佛。”
“嗯?”
“公主……公主是最喜欢秦王的。”
高无庸的一句话,代表的他的回答,也让唐瑛的心多多少少冷静了一点:“公主的确最喜欢秦王,可是,公主也不忍心……”
将后面的话咽进肚子里,唐瑛叹惜一声,拔脚向外走去。李秀宁呀,你当初对我说了那么多李世民的好话,可也没有说过一句李建成的不是,我想,如果你如我一般知道了明日之事,你也绝对不会看着李建成血溅皇宫,而不管吧。只是,即便你还活着,面对大唐的未来和李建成一人的未来,你又该做出什么选择呢?
李世民隐身在拐角后面,耳听着唐瑛和高无庸的对话,心口又是一痛。如果他的姐姐还活着,能看着他被人谋害到今天这种地步吗?可是,李世民也知道,颇重亲情的姐姐,在得知他要做的事情后,也会痛苦和伤心吧,恐怕,那双眼睛里,再也看不到面对他时的温柔了。唐瑛,你和姐姐一样,都是女人心呀!
望着走过来的人影,李世民强按下出去的冲动,等唐瑛的身影走过拐角了,他方从后出来,不等唐瑛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来,他起手按在了唐瑛的脖颈处,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唐瑛就软软地倒在了他的怀里。
高无庸跟在唐瑛身侧,被突如其来的袭击给吓了一跳,他眼力还不错,一眼看清是李世民,赶紧起手捂住了嘴,将差点冲出喉咙的惊呼给吞了下去。
“她见父皇,说了什么?”望着倒在怀里的人,李世民问道。
高无庸按住惊魂未定的心跳,小心回答:“郡主一开始请求陛下让您出征,后来又请求陛下更换出征的主帅,想让太子去打仗。而后,郡主怒斥了傅大人,一直在为您求情。”
李世民缓缓点头,将唐瑛横抱起来,望着高无庸,淡淡地吩咐道:“她由本王照顾,你回去吧。这两天,不要离开皇上的左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确保他的安全,本王绝不允许父皇有任何闪失。”
高无庸打了一个哆嗦,小声道:“不管什么事?”
“对。无论如何,本王都不能让父皇的身体有半点损伤。本王原本想让她守在父皇身边,可是……本王不敢冒这样的险了。高总管,父皇的安危就放在你身上了。当然,有些事该怎么去做,就不需要本王叮嘱你了。”
高无庸忙把头乱点:“老奴知道,老奴明白。”
“嗯,首要的,明儿一早,你设法让父皇到北海上去,不要待在两仪殿中。”
“老奴用什么借口?”高无庸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话语中带上颤抖。
李世民淡淡地吩咐:“天气闷热,那边适合做一些私下里的审讯。”
高无庸恍然。明天一早的对质内容,可是有关宫闱之事,是绝对的私事,而且是皇家的丑事,果然是个好借口。虽然早就私下里将自家的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秦王身上,这一刻,高无庸还是为李世民的缜密和谋划能力佩服不已,就凭这点,太子就输定了。
“秦王放心,老奴明白了。”
“嗯,去吧。”说了这句,李世民抱着昏迷中的唐瑛,大步向承乾殿走去,该吩咐的吩咐了,该放下的,他也放下了,下面,该去做他要做的事情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剖析
一口气将唐瑛抱回承乾殿后,李世民不顾众人惊异的目光,也不要长孙无忌和李武帮忙,直接抱着唐瑛来到了承乾殿里的那个静静的小院子,那是唐瑛曾经的住处,而这个屋子,从唐瑛走后,就再没动过,直到现在,它又一次履行了原本的职责。
将唐瑛放在榻上,李世民凝视了她一会儿,才轻轻地为她盖上锦被,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奉李世民的命令,五名秦王府亲卫赶到了小院,将这里守卫了起来。
“秦王……”长孙无忌心神不安地等在小院外,李世民一出来,他马上迎了上去。
李世民冲他摆摆手:“唐瑛没对父皇说什么。不过,计划还是要变。你速速派人通知大家,计划提前到明日清晨动手,让他们火速赶来。”
“啊?提前?”长孙无忌吃了一惊:“难道是被察觉了?”
“不是有人察觉了,而是上天把真相说出来了。”李世民再镇定,此时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少许的兴奋:“无忌,钦天监对两次太白经天的占卜结果出来了,你想都想不到,结果居然是:太白形于日侧,见于秦分,主秦王当有天下!”
长孙无忌轻声呼喊了出来:“啊……秦王,咱们一定会成功的。”
“是呀,呵呵。”李世民想着这个预言,心里却没有一丝的高兴,虽然他在笑,但笑的那么的冰冷:“父皇看见这样的结果,居然想用来定我的死罪。本王不能束手待毙,所以,本王把从前商量的那个不得已的手段用了出来。父皇果然恼羞成怒了,要在明日一早让本王和太子他们当着几个宰辅的面对质。”
“臣明白了。”知道了前因后果,长孙无忌马上行动起来:“秦王放心,所有的人员很快都能到位。常何那边,我亲自去找。”
李世民点点头:“我去找房玄龄他们再仔细规划一下。”
长孙无忌走了几步,又转身看向李世民:“秦王,唐瑛……怎么安排?还能让她去保护皇上吗?”
李世民摇头了:“不行了,她已经乱了分寸,差一点就坏了大事。明早的行动,不再让她参与了。”
“那,如果她一定要去玄武门呢?”
“不会,从现在起,她不能再出那个院子了。”
长孙无忌轻叹一声,多好的一个看守人选,就这么没了。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唐瑛在这件事上,就无法表现的比他妹妹更好了。
李世民和房玄龄和杜如晦再次确定了天亮行动的各个细节后,在内殿走了一会儿,想要静下心来,却是怎么也安定不下来。这些年来,无论在什么时候,他都没这样彷徨过,也没这样心神不定过。想了想,他干脆起身向后院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又转身走向了唐瑛的小院子。
站在院子中,望着漆黑的屋子,李世民竟发现自己没有勇气上前推开这道门。不知道唐瑛此刻醒过来没有,也不知道和唐瑛再次面对,又能说些什么。站了很久,李世民最终还是没有迈出上前的那一步,而是长叹一声,准备离开。
就在李世民刚刚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的门打开了,唐瑛站在门口看向他。
李世民傻愣了一会儿:“你……要去哪儿?”
唐瑛看着李世民,明知故问:“秦王又要去哪儿?玄武门,对不对?而我,今天怕是出不了这间屋子了吧?”
“我……”李世民再次打量一下唐瑛,烛光透过廊檐的影子照在唐瑛脸上,她的容貌有些模糊不清,这让他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唐瑛,我对你说过,你放不下,就不要参与进来,所以,为了你的安全,今天,你就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你想不想知道我在皇上那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就不曾担心我出卖了你吗?特别是,在你说出那句侮辱你父亲和兄长的话之后。”唐瑛疲惫地靠在门框上,望着李世民淡淡地嘲讽道。
“唐瑛,你会说什么,做什么,根本不用你说,我都能清清楚楚。出卖我?呵呵,如果你会出卖我,我身边就没有人能让我相信了。所以,让你留下,绝非我不信你,而是为了保护你。”
唐瑛摇摇头:“这种时候了,秦王还不忘骗人呀。为了保护我?呵呵,是为了防止我捣乱吧?再说清楚一点,你是为了防止我去救太子,对不对?”
李世民望着唐瑛洞察一切的目光,缓缓点头:“你要这么想,也没错。本王希望今天的行动一切顺利,所有可能影响这次行动的事情我都要制止它的发生。”
“我昨晚没有去说服皇上收回成命,而且请求皇上将齐王撤回,让太子亲征。”
唐瑛的解释没有让李世民动容,他早就清楚了这些:“我想到了,而且,我更想到了父皇一定会拒绝你。在你一定要去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一切的努力都不可能有什么结果,所以,我们唯一的希望,只能是自己的努力。”
“是,你没想错。”唐瑛苦笑:“我原本想,齐王领军,秦将军他们的性命就难说能不能保住。但太子不一样。太子虽然对你有颇多忌讳和猜疑,却不会伤害国家的基石。他很清楚,天策府里的文臣武将不仅仅是你秦王的臣子,也是大唐的臣子,更是大唐的能臣,缺少了他们,国力和军力的衰退显而易见,所以,太子挂帅,天策府众将就不会出事,你们就不必采用如此极端的手段,至少,能延缓这种极端事情的爆发时间。”
李世民冷哼一声,他不否认唐瑛说的有些道理,李建成的弱点他也很清楚。但是,他和唐瑛不一样,他赌不起,更输不起。即便李建成不会伤害秦琼等人,下一步,也肯定是要解散天策府,解除他的一切权力,然后,再来对付他,而到了那个地步,他只能任人宰割。
“你想的很好,可惜,除了你,没人会这么想,包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拿掉本王的父皇。唐瑛,你亲眼看到了那份奏折,你还会不理解我为什么必须采取行动吗?我不能坐以待毙。”李世民苦笑一声,不管唐瑛怎么劝说,他心里最清楚该怎么做。
“是的,正因为我明白了,所以我没有选择背叛你,而是选择了让良心遭受一辈子的煎熬。”唐瑛疲惫地倚靠在门上:“有心算无心,秦王,你赢了。”
“不是我一定要算计他们,而是他们已经在算计我了。“李世民有些恼怒。
唐瑛苦笑:“太子的算计中,有取你性命的设想吗?他可有几分这种想法?可秦王你不同,你的算计是要他们的性命,不仅是他们本人,还有你的父皇。”
疲惫地叹口气,唐瑛继续说:“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能看出来,你的算计中包含了你的恐惧。太子不是一个无能之辈,他治理国家的能力即便不如你,也是颇得赞誉的,而他笼络群臣的手段比你强,他的人缘比你好,他得到的信任比你还多。所以,你必须要杀了他,否则,他始终是你前进的绊脚石,始终是你生命里无法摆脱的恐惧。”
“你错了,我从来不曾怕过他们。”李世民冷笑道,断然否认了唐瑛的说法。
“你不曾害怕过太子?”唐瑛冷笑了一声:“你李世民是什么人?重才任贤之辈,看到有才能的人,你恨不得将他捂在手心里,看到无能之辈,你根本就嗤之以鼻。如果太子无能,你不会杀他,你会供养他,对他的一家人都非常好,你会表现出十分的亲情来,会比任何亲兄弟还亲地对待太子。因为,你从来不会伤害一个对你没有威胁的无能之辈。”
李世民咬了咬嘴唇,他无法反驳唐瑛的话。的确,如果他的大哥不是那么优秀,如果他的父皇对他更看重一筹,如果李元吉手中的兵权没有威胁到他和他的手下……但是,这一切的如果都是不存在的,恰恰相反,李建成是优秀的领导人物,李元吉是他的忠心利剑,而他引以为豪的父皇,则是他们的坚强后盾,他,已经没有选择。
唐瑛继续叹气:“你不反驳了?这场算计多完美呀,从一开始,太子就落了下层,因为他绝对不曾想到,他的亲弟弟,他的好二弟,会要他的命。”
李世民咬紧了牙:“是,我不否认,这是我的算计。但是,如果我不去理会他们,不去算计他们,明天或者后天,秦王府就会成为废墟,天策府里的人,我的妻儿,我的颌府上下,跟随我多年的将领们和他们的家人,也包括你,都会成为一具具死尸。”
“不会。”唐瑛的双手在颤抖,她不否认秦王府会消失,不否认天策府会被取消,但她坚信,李建成不会杀死李世民,不会伤害秦王府的女人和孩子:“太子生性仁善,他不会对自己的亲兄弟挥起屠刀。”
李世民怜惜地看着唐瑛,到了这一步了,这个女人还在幻想一切能用平和的方式去解决,难道她忘记了,正是她,第一个建议他采用兵变的方式夺权吗?不,她没忘,只是,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是个讲情讲义的女人:“你知道吗?唐瑛,你口中的生性仁善,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李建成给你的承诺不过是麻痹我们的手段。”
唐瑛叹口气,眼睛转向了地面:“算了,秦王,我虽然不会背叛你,但,我也无法再跟随你了。你走吧,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呵呵,离开这里后,您就一步登天了,小女子在此恭祝您成功踏上九五至尊。不过,秦王,我提醒你,史书上也从此会记载上:武德九年六月庚申秦王李世民弑兄杀弟逼父。”
面对唐瑛的冷嘲,李世民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了少许:“唐瑛,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要告诉你,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不是你们女人家的小矛盾。李建成不死,死的就是我。你听清楚了,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唐瑛冷冷地回答:“这个事实不需要你告诉我,我很清楚。我只是为你痛苦,为你们兄弟而痛苦,战争中对敌人也不会采用的手段,却要用在亲兄弟身上。李世民,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吧。”
“唐瑛,你以为我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你以为我在下决定的时候没有想到父皇和大哥的容颜?”李世民的语气平缓了,却依然低沉有力:“你可知道我昨晚离开父皇时,心里有多痛?可我不能怀有你的仁慈,因为,你看到的只是我的残暴,你没看到的却是以后的隐患。今天的事我势在必行,可明天呢?我必须为将来的可能做打算。我告诉你,朝廷上的争斗远比战争残酷,不要用你女人的心来看这一切。”
“算了,我不想跟你争论。作为争天下的男人,任何行为都可以用天下家国来解释,我说什么也没用。所以,李世民,我不求你,也不会跟你,我只在这里默默地看着你,看着你的一身血腥,看你将来的丰功伟绩。”
李世民定定地看了唐瑛一会儿,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好,我会让你看到将来。我说过,我要的是一个盛世,一个超越汉武的盛世。”
“这点,我坚信你能办到。否则,死的已经是你了。”低低地说出这句话,唐瑛回转了身子。
第四百七十二章 等待
没有听到唐瑛的低语,李世民在离开院子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唐瑛的背影,凌厉的目光转向亲卫士兵,将他们看的齐齐地打了一个哆嗦。李世民用这样的目光告诉了他们,如果唐瑛从这里离开,那么,后果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承担的。
虽然唐瑛不会介入到这场杀戮中,但李世民还是要确保这一切必须顺利进行,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因素破坏他的计划。至于对唐瑛安排,一切等玄武门的行动结束后再说吧。如果他取得了胜利,那么有的是时间给唐瑛慢慢考虑以后;如果他失败了,李建成也绝对不会难为唐瑛,毕竟,虽然他们之间斗的你死我活了,但他们对唐瑛的感情,却是一样的浓烈,一样的舍不得。
转身回到屋里的唐瑛,静静地听着门外脚步声的消息,强忍了许久的泪水也流了下来。她很想告诉李世民,如果李渊答应了她的请求,她准备向李渊提出嫁给李世民,她愿意牺牲自己的自由来保全李世民的清名,让他成为真正的千古一帝。可惜,事与愿违,一个占卜的结果,彻底断送了她的努力,断绝了父子情义。
站在窗前,唐瑛默默地看着窗外,漆黑的夜里,寂静无声,她看不到任何事,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但她却知道,此时秦王府里应该是刀剑闪光,长戟映血,当东方肚白的时候,那些曾经跟她一起并肩作战的将军们,就会各就各位,在马蹄声撕开黎明曙光的时候,也会撕裂她的情义。从此,李建成的死会横隔在她与李世民之间,良心上的不安和后宫的约束让她无法再继续和李世民进行感情上的交流与发展。她到底与李世民无缘呀。
离开小院,李世民缓步走到内殿。而此时,这里已经坐满了人,接到通知,早就做好准备的人都赶到了这里,天策府众将,他的智囊们,他们穿上了盔甲,拿好了武器,悄无声息地等着,等着最后的命令。
伸开双手,在李武的侍候下穿上了征战的盔甲,系上了他的箭壶,挽上手的是他的强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李世民看了看沙漏,慢慢地坐下,时间,还有,等待,并不是最艰难的事情,他已经等了很多次了。
门上轻叩的声音将唐瑛从沉思中惊醒,望着依旧漆黑的夜,她皱起了眉头,看来,李世民还是不死心,还要来自己跟随他吗?她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或许,他还是不放心吧。想到这里,唐瑛冷冷地扬声道:“门没上锁吧?”
门被推开,唐瑛扭头看去,却是长孙无垢走了进来。
“王妃?是秦王让你来劝我的吗?对不起,秦王的要求唐瑛办不到。”因为长孙污垢是来做说客的,唐瑛先就开口堵了回去。
长孙无垢静静地听唐瑛说完后,才道:“我想问妹妹,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如果秦王不做这件事,秦王府就没了,你明明知道,太子和齐王已经对殿下举起了屠刀,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说话。”
唐瑛站了起来:“我没帮任何人说话,我只是不想任何人去死,这里面有争斗,有阴谋,或许也有战争,但,就是不该有死人。秦王可以不用这么血腥的手段来获取胜利的,他有能力留下太子的性命。那张宝座,不需要血一样能红。”
长孙无垢定定地看了唐瑛一会儿后,才摇摇头:“妹妹,你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你有胆子在万军之中取回高开道的人头,你有能力指挥千军万马同敌人拼命,可你却始终看不懂人心。留下太子和齐王的性命,哪怕秦王取得了皇帝的认可,也等于失败,因为皇帝的许可是可以改变的,因为人只要活着,就会寻找一切机会翻身起来的。妹妹,我们不能给别人这个机会,因为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输赢都只能留下一个人。”
唐瑛叹口气:“王妃,你说的秦王都说过了,抱歉,唐瑛即便明白这个道理,也做不到。战场上,我杀死了无数人,但,这场战争,我却无法面对那样的血腥。请你回去吧,你的责任不在唐瑛身上,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妹妹从来就不是我们的敌人,而是我们自己人,妹妹别忘了,你是秦王府出去的将军,是天策府的女将,你的命运和秦王,秦王府是绑在一起的。”
“我没忘,也忘不了。”唐瑛掷地有声地回答长孙无垢:“可无论我从那里出去的,我依然是我,没人能强迫我去做我做不到的事,哪怕是因此而面临死亡,我也不会改变自己。请秦王妃回去,别再来找我了,秦王说服不了我,你也一样。”
听了唐瑛如此坚决的拒绝后,长孙无垢没有走,而是来回走了几步,再一次坚定地站在了唐瑛的面前:“妹妹,不瞒你说,我来,秦王不知道。所以,我来也不是为了要说服你什么,而是想把我的孩子们嘱托给你。”
“什么意思?”唐瑛疑惑地抬头。
“我要随殿下去办这件大事。万一……我回不来,就请妹妹照顾好我的孩子们,我相信,妹妹能替我当好这个母亲。”
唐瑛惊呆了,一向温柔贤淑的长孙无垢,居然也有如此……血腥的一面:“王妃,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跟着秦王去杀太子和齐王,你,你,你……的手上也会沾上罪恶的血腥,难道你不怕吗?”
“罪恶?”长孙无垢摇摇头:“唐瑛,为了秦王,为了成就他的辉煌,我什么都不怕。我和你不一样,你心中要装天下人,要装那些古往今来的圣人典范,我没有,我心中只有一个人,只装的下一个人。我不管什么罪恶,什么血腥,我只知道,有我站在秦王身边,有我站在这些勇士们身边,他们的心就会安定下来,他们就能为秦王付出所有。我不能像你一样为秦王上阵杀敌,但我能做到,和他一起面对不可知的将来。”
唐瑛定定地看了长孙无垢一会儿,突然笑了,是呀,她早该知道,李世民就是长孙无垢的一切,长孙无垢的贤惠也仅仅是为了李世民,现在是,将来也是。可她不是,她是她自己的天和地,她不为别人而活。
望着唐瑛的笑,长孙无垢却搅起了双手,瞒着李世民来见唐瑛,是因为她清楚,如果她真有意外,秦王府里能做主的女人就只有唐瑛一人了,而李世民也绝对会让唐瑛取代她的位置。当然,如果她平安回来,那么,有了今晚的相托,她相信,她和唐瑛之间就能够真正的成为具有患难交情的姐妹,或许,她能替代唐瑛心中的平阳公主,成为唐瑛最贴心的人,这对她,对她的孩子,对她的丈夫,都只有好处,所以,为了儿子,为了李世民,她必须要来这一趟。可是,唐瑛似乎并不理解她的用心
“妹妹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有点可笑?”
唐瑛摇摇头,回身坐下,望着窗外道:“我笑,是因为王妃嘱托错人了,你应该清楚,眼下的唐瑛不过是秦王的囚徒,别说帮不了王妃,就是我有心帮你,也没处使劲。所以,王妃还是忙你的去吧,至于你和你的孩子们,都不会有事的。我说过,秦王有心算计无心,你们必胜无疑。”
“唐瑛,我不能理解你的决定,但我明白你的心情。虽然妹妹没有答应我的请求,但我还是感激你的祝愿。妹妹对道义的坚持,让我心中有愧,可是,为了秦王,为了我的孩子们,为了秦王府,我必须站在殿下身边。”
唐瑛缓缓点头:“你要怎么做,是你的决定,我要怎么做,也是我的决定,所以,王妃,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我请你好好想想你的孩子们,父亲的一举一动,都是孩子学习的榜样,而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上,永远只能容纳一个人。”
长孙无垢的脸色瞬间苍白,唐瑛的话狠狠击打在了她的心上:“不,这是完全不同的,殿下是被逼的,被逼的。”
唐瑛继续点头:“的确,事有不同。王妃可以当我在胡说,去吧,这里不会有事。虽然唐瑛不能跟着你们去做那种事,但,我也是秦王府里的一员,是天策府中的一员。”
虽然唐瑛的话狠狠地打击了长孙无垢,但从她嘴里能听到这样的保证,长孙无垢还是松了一口气,有一个将军坐镇府中,怎么也比只有文人坐镇的强,她,总算达到了一个目的。不再多说,长孙无忌慢慢退出了屋子,走出了唐瑛的视线。
渐渐地,东方有了乳白色的光芒时,李世民望望西沉而去的银钩,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将手一挥,终于下达了命令,一走出内殿,李世民惊愕地看着院子中站着的人。
“殿下,请带上我。”长孙无垢穿上了十年前准备的盔甲,手中握着一把剑,沉重的剑握在柔软的手中,却将长孙无垢的柔顺,蒙上了坚强的光芒。
李世民怔怔地望了一会儿长孙无垢后,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在惊愕的众人目视下,淡淡地道:“好。”
秦王府的一角,唐瑛在窗前站了一夜了,此时此刻,望着东方那渐白的颜色,她脑子里想的不是恐惧,也不是未知的明天,更不是血腥的屠杀,而是李建成的笑。那样温和的笑,可曾对李世民笑过?或者,李建成的笑在李世民的眼中,都带有杀气吧。
“二郎不是杨广,他只是心大了点。”李建成不止一次这样说。这样说的时候,李建成的脸上总是带着笑,苦笑,还有一丝叹惜。
“二郎喜欢打仗,他能打仗。其实,若二郎没有野心,我真想让他当一辈子的大元帅,让他打一辈子的仗。”这样说的时候,李建成的笑容里带着淡淡的赞赏和一丝骄傲。
“唐瑛,跟了我你不会后悔,我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真的。”这样说的时候,李建成眼中有真诚的笑,也有一份淡淡的承诺。
“不是我要争,是二郎要与我争。如果能和二郎一起分享,我一定会让。可,这是一个人专享的东西,只能属于一个人,而这个人,父皇选择了我,所以,我不会让。”李建成这样说的时候,语气中有一丝霸气,却绝对没有杀气。
都不会让,李建成,你可知道你犯下的多么大的错误。你不让,皇帝不让,李世民自然更不会让。你让,失去的不过是一个皇位;皇帝让,失去的不过是面子;李世民让,失去的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命。所以,李建成,你可知道,你的不让,将你送上了黄泉路,而你让了,却能得到许多许多。可惜,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泪水缓缓流下,唐瑛无力地将双手盖在眼上,她用这样自欺欺人的举动来掩藏心中的痛苦。或许,从头到尾,她就不该搅进这场残酷的斗争中,如果她不搅进来,她就不会看到李建成好的那一面,如果她不搅进来,就可以找借口,脱身而去,可她进来了,进来就欲罢不能了,但,她的所有心血和努力,仍旧什么也无法挽回。
第四百七十三章 玄武门血战
黎明的曙光辉映在玄武门的墙头上时,李建成和李元吉驱马来到门前。既然圣旨要求太子和齐王都要见驾,李元吉便一如既往地先到东宫去见老哥,然后两人并骑来到了通向临湖殿的最近入口——玄武门。
走到玄武门前十余步的时候,李元吉偶尔抬头看看玄武门上面,眼皮子猛地一跳,他心头紧了一下,带住了战马,没有前行。
“四弟,走呀!”李建成走在李元吉的前面,身后没了声音,他忙回头一看,见李元吉站在那里没动,忙招呼了一声。
李元吉狐疑地打马上前两步,又勒马站住,再次抬头看看玄武门上面的禁军,皱起了眉头:“大哥,我感觉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干脆回去吧,没必要去见父皇。”
李建成笑笑,不以为意地摇摇头。今儿一早,天都未亮,就有张婕妤派的宦人来见他,说昨晚,李世民在皇帝面前状告他与李元吉淫乱后宫,皇帝要让他们前去与李世民对质。不久,皇帝就派人前来传旨,让他与李元吉速到临湖殿见驾。
李元吉本不想来,李建成却告诉他,所谓对质不过是他们的父皇为彻底解决秦王而借题发挥。对李建成来说,他也巴不得有一场对质,子虚乌有的事情,明显是李世民病急乱投医,自己在找死。既然对方下了这么臭一步棋,他不利用就太可惜了。同时,他也看穿了他们父皇的心思,都是想借这个机会,彻底将李世民这个隐患排除掉。
“四弟,你傻了不成?这可是个好机会,我们已经是军权在握,而老二是自己找死,我们怕什么?正好名正言顺地把老二彻底击垮。”
李元吉嘀咕一声,打马又走了两步,再次抬头看看玄武门墙头上巡视的禁军:“大哥,我怎么有些心惊肉跳的?玄武门今天谁当值?”
李建成不明白李元吉的意思,却是笑了笑,打马前行几步,冲排列在玄武门外侧的禁军们问道:“今儿谁在这里当值?”
领头的禁军小队长急忙上前一步躬身回答:“回太子,是常将军。”
李建成回头冲李元吉笑笑,那意思是,你听到了吧,当值的是常何,是我们的人。李元吉也听明白了,心下稍微放松了点,随着李建成点马走进玄武门。两人带着侍卫才进门没几步,就见常何从里面迎了出来。
“殿下,来的早呀。”
李建成笑着冲常何点点头,顺手从怀里取出自己的腰牌,递向常何:“是早了点。陛下在太极殿,还是两仪殿?”
常何笑着摆摆手,没去接腰牌:“殿下又开臣的玩笑。陛下那边的公公一早就来传话了,说是今儿在临湖殿接见几个宰辅大人,还说,若是几位殿下过来了,过去就是。”
“如此辛苦你了。”李建成一边点头,一边把腰牌收到怀里,点马前行了几步,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向常何:“都有那些大臣过去了?”
常何摇摇头:“殿下,臣今儿没去那边当值,不太清楚。不过,敬君弘在那边当值才换班回来,说陈大人和裴大人,还有萧大人都来的早,好像秦王也过去了。”
“哦,秦王倒是过去的早。”
李建成看看李元吉,向他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打马向内走去。李元吉看看站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常何,冲自己的侍卫挥挥手,让他们在这边等着,也打马跟上了李建成,向临湖殿方向而去。
玄武门的大门正对面是玄武殿,这是一座小型宫殿,用来祭祀道家师祖三清的,转过此殿,就是一个大广场,广场的左侧是御花园,右侧是一个小型祭坛,穿过广场,顺着御道向东走,过一个御苑,就是临湖殿所在地了,站在临湖殿的二层上,就可以看到其南方的北海池。
李建成和李元吉带着少数侍卫,如往常一样,穿过广场,走到御苑。当前方临湖殿的屋檐已经落入他们的视线中时,李建成的心突然一阵急速的跳动,他侧头看看李元吉,见对方正在四下打探,眼中呈现的全是惊恐不安。好像是有什么不对劲,李建成想着,不由地一提马儿的缰绳,让它转了半个方向。
一个熟悉的身形就在李建成要拨马回头的时候,进入他们的视线:“大哥,这是要去哪儿呀?”
黑色的玄甲包裹着李世民硕长的身躯,金黄色的头盔上红缨飘扬,手中挽着一张硬弓,一个装满了雕羽的箭斛斜跨在马鞍侧,曙光正好辉映在李世民的脸上,把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衬的棱角分明,平添了一分杀气。望着顶盔立甲秦王李世民骑着马迎着他们过来,李建成下意思地哆嗦了一下,他立时就感觉到情形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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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李建成更为敏感和反应更快的却是李元吉,他猛一见李世民全副武装地出现在视线中,直觉促使他连疑问都来不及说了,直接取下马鞍侧的弓箭,抬手就向李世民射去。三支箭矢,在李建成目瞪口呆中歪歪斜斜地向李世民而去,却是一支也没到达目的地。
李世民冷笑一声,缓缓抬手,长箭扣上弓弦,慢慢将强弓拉到满月状,而后,轻轻地一松手,厉箭带着呼啸的声音,直直地飞向前方。而在李世民的正前方,听到弓弦声响的李建成,正抬起头,带着惊愕的目光凝视在李世民的脸上,他听到的最后声音,是侍卫的惨叫声……
从临湖殿急速逃走的东宫侍卫很快就带着秦王造反袭击太子的消息回到了东宫,上千的长林军迅速集合起来,在冯立和冯飒的带领下冲向了玄武门,救太子,杀秦王,呼声顿时响彻了玄武门内外。
这是拼死之战,秦王府赢,东宫和齐王府就得死,反之亦然。玄武门外,敬君弘和吕世衡已双双战死,门内的兵士们却没法去抢回他们的尸体,因为东宫和齐王府的兵马正在死命地冲击着玄武门。
就在长林军冲过来之时,张公谨凭借一人之力关上了大门后,又带领数十人,拼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抵在甲车的后面,抗击着门外对玄武门的撞击,而常何等人率领着玄武门的守卫们,站在玄武门狭长的城墙上,拼死进行着抵抗。此时的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守卫玄武门的兵士了,而是秦王府的同谋。
玄甲上,温热的血液慢慢凉透,望着玄武门的朱红大门,听着外面的阵阵厮杀声,李世民面无表情地看着努力抵抗中的属下。从他亲手射出致命一箭时起,他就已经没有感觉了,亲眼看着大哥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瞪着他,然后缓缓倒下,他也没有片刻的心痛;看着四弟被尉迟恭一箭贯穿后心时,他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此时,两具尸体就摆在不远处,他却不愿意再看上一眼。
长孙无垢一直看着李世民,这张即便在梦里也能描绘出的脸庞,此时却有些朦胧起来,有些不真实起来。凭借女人的直觉,长孙无垢能够感觉出,从这个时候起,她身边这个熟悉的男人有了改变,只是,这种改变,对她而言,是好还是坏呢?
李世民能清晰地感受到长孙无垢那崇敬和依赖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依旧静静地注视着玄武门,听着门外的呐喊声。良久,他突然长叹一声,外面的军士们还不知道他们为之效力的人已经死了吧?如此猛烈的攻击,能显示出领军将官的能力很出色,这些为了一个死人而卖命的人,也算忠臣吧。嗯,听禀报,那个叫冯立的人杀了敬君弘和吕世衡,也算厉害了,还有一个魏征,也是个人才,唉,他该如何处置这些东宫里的忠臣呢?
想起忠臣们,李世民突然想到了他的秦王府,那里,没有凶悍的玄甲兵守卫,只有近百的家人和妇孺,还有他手下的那些谋士、文官,如果东宫分出一支兵马去冲击那里……李世民一想到此,浑身一阵发冷,禁不住死死的握住了长孙无垢的手,这双手,也是冰冷冰冷。
“太子、齐王首级在此!”
一声大喝在李世民前方响起,尉迟恭高举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站在玄武门墙上,用凶狠的目光扫视着外面拼命进攻的人马,高亢的声音压倒了混乱的叫喊声,玄武门的内外、上下,顿时一片寂静。
“太子、齐王谋逆,已经伏诛,尔等还不放下武器,视同谋逆。”
血淋淋的人头,怒喊的警告声,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高高举起的兵器慢慢低垂了下去,混乱的人群在安静了片刻后,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又马上止住,但恐惧的情绪却立即传遍了玄武门上下。
突然,一声清脆的兵器坠地声响起,冰冷响亮的声音似乎唤醒了人们的意识,尖利的喊声一下子响成一片,而兵器坠地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东宫的卫士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兵器,那股护主的意识彻底垮了下来,再也无法支撑下去的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做法——扔下兵器,转身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