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天启三十八年
天启三十五年,在朱慈烺为知县治理方丈的时候,一场战事也被点燃了。
和朱由检估计的一样,当“三十五年战争”结束,欧洲各国那已经建立起来的常备军自然不可能裁汰。
常备军既然存在,那就必须要有存在的意义,不然以各国的财政,很难一直养着常备军。
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这几个国家还能将国内部分常备军调往了北利未亚,与摩洛哥、奥斯曼进行北利未亚争夺战,但其它国家就很困难了。
作为战后国力尚存的几大强国,法国陷入了马扎然和孔代亲王的内斗中。
神圣罗马帝国则是在斐迪南三世的治理下,努力想恢复战前状况而休养生息。
英国则是过去几个月经历了不小的震荡,盘踞在威尔士的克伦威尔在苏格兰反叛军和王军交手的时候攻打了苏格兰。
六月,苏格兰被克伦威尔说服平定,英国形成了北部议会军克伦威尔,南边王军查理一世的局面。
双方都在厉兵秣马,准备着统一英伦三岛。
几大国都在忙于各自的事情,而高度集权的瑞典既没有人敢挑战古斯塔夫二世的权威,又没有什么政党内斗。
这样的情况下,古斯塔夫二世没有带兵渡过波罗的海返回瑞典本土,而是带着军队在波美拉尼亚休整。
就在众人都以为古斯塔夫二世已经厌倦战争,不久之后将渡海回国的局面下,六月十五日,瑞典对波兰宣战。
作为国王,六十一岁的古斯塔夫二世依旧披挂上阵,带领五万装备大明燧发枪的军队向波兰发起进攻。
七月一日,瑞典攻陷但泽港,还在使用火绳枪的波兰骑兵在遭遇装备五万装备燧发枪,并且拥有六百门六磅炮的瑞典军队袭击。
他们节节后退,不久丢失了但泽港,还在后续的三个月里陆续丢失了波茨南、托伦等地。
冬月初五,古斯塔夫二世占领了波兰属利沃尼亚的迪纳堡。
对于瑞典军队的闪击,波兰军队沿着诺泰茨河布防。
冬月二十五,卡利什在中午升起白旗,投靠了瑞典,从此受瑞典国王保护。
此后,在古斯塔夫二世的带领下,瑞典军队没有遭遇抵抗就进入华沙,占领了整个大波兰。波兰国王卡齐米日出逃至西里西亚。
古斯塔夫二世得到消息,随即准备向克拉科夫推进,并包围两个月拿下了该城。
天启三十六年初,波兰国王卡齐米日前往波兰南部,在当地重组军队。
似乎是上天不想灭亡波兰,二月初五,被誉为北方雄狮,瑞典大帝的古斯塔夫二世在行军途中突发高烧,瑞典军队停止了向南推进的战争。
由于古斯塔夫二世没有死在吕岑,并且多活了二十四年,因此他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只存活一个女儿。
他在这二十四年里生下了七个孩子,但有六个不幸早夭。
唯一存活下来的孩子是阿尔文,眼下的他年仅十四岁。
在得知父亲病重的消息过后,他急忙乘船渡海赶往了南方,而古斯塔夫二世也在二月十九日被送回了但泽港。
父子二人见面的同时,古斯塔夫二世交代阿尔文,希望他信任将领,学习大明的军事和政治,要时刻警惕波兰、丹麦和沙俄。
三月初五,古斯塔夫二世病逝于返回斯德尔哥摩的路途中,享年六十一岁,阿尔文继位。
年仅十四的阿尔文继位后,由于其年纪过小,因此他的姐姐克里斯蒂娜为其游走贵族之间。
此时,由于古斯塔夫二世的去世,瑞典停止了对波兰南部的深入。
不过,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内,驻守在波兰境内的瑞典军队不断遭到游击队追击,因此民间和贵族们想要议和的声音也不断变大。
同时,沙俄由于不敢南下和东进来进攻蒙古、大明,因此只能把矛头对准瑞典。
四月九日,沙俄在利沃尼亚挑起战争,三万射击军团将瑞典第二大城市里加包围。
不过由于此时西欧和北欧已经对东欧形成武器迭代,因此在两万瑞典军队抵达里加后,沙俄三万射击军团被击溃,里加之围被解。
值得提及的是,由于《维也纳贸易合约》,因此丹麦并没有加入战争。
此刻,谁都知道了一件事情,只有靠近大明宗藩体系的国家,才能在接下来的长期博弈中利益最大化。
丹麦国王在瑞典和波兰、俄罗斯开战的时候,心思都放在了和齐国建立外交上。
七月初二,丹麦和齐国在京畿府东京城签订《东京贸易合约》。
这其中,主要贸易物品是丹麦的牲畜和齐国的谷物。
此时的欧洲粮食自给率并不算高,加上丹麦在三十年战争中没有取得历史上那样多的利益,因此平稳国内物价是它们急需做的一件事。
不过,当国内粮食和物价接近平稳,丹麦也不出意外的将加入战争。
阿尔文没有历史上卡尔十世那么疯狂,他继位后主要还是以巩固古斯塔夫二世的成果为主,因此北方战争没有爆发。
倒是相比大北方战争,奥斯曼帝国和西班牙、荷兰、葡萄牙等西欧三国的战争可以说打的不可开交。
在默罕默德四世的指派下,五万奥斯曼军队抵达了埃及地区,而此时,埃及以东的沿海疆域已经被三国瓜分殆尽。
西班牙吞并了最接近埃及的城邦土地,并在那里驻扎了三千燧发枪军队,拥有五十门大明制造的六磅火炮。
尽管这个时期的奥斯曼帝国已经引进并生产了燧发枪,并且模板还是大明的“步铳”,但他们的冶铁技术和产量相比大明,实在是太低、太差了。
因此即便十年过去,奥斯曼帝国的燧发枪的装备量也不过仅仅四万支罢了。
欧洲“三十五年战争”结束后,面对需要发泄的各国,奥斯曼帝国的力量显得十分虚弱。
九月,西班牙费利佩四世集结两万西班牙军队,对奥斯曼帝国手中的埃及发动进攻,葡萄牙加入战争,史称“南方战争”。
欧洲在经历变化,大明同样。
以朱慈烺治理的方丈县来说,朱慈烺根据方丈县的气候、土壤情况来对症下药。
考虑到运输的问题,朱慈烺对当地以经济以畜牧业同时,加大了羊群的圈养数量。
不仅如此,他召集工匠们在当地建立了羊绒加工厂。
羊绒工厂的出现,让方丈县的岁入从原本的七千多两,直接上升到了八千五百多两。
只是朱慈烺还是不太满足,他根据方丈县地广人稀,粮食太多而卖不出去的困扰开始进行研究。
这期间,心软的朱由检在给他的家书中写下了关于真空罐头的事情。
得到启发的朱慈烺自己动手,将自家父亲所说的罐头付之行动。
从天启三十六年正月到天启三十七年二月,朱慈烺在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下进行不断的研究和实践,最终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他将食品装入薄钖铁制成的铁皮罐,用木塞塞住瓶口,放入蒸锅加热,再将木塞塞紧,并用蜡封口,最后放入沸水锅中加热半个时辰。
这种办法,能保证食物三个月不变质,不管是对于民生还是军队都是突破性的研究。
朱慈烺在朱由检的指导下研究出真空罐头后,他第一时间就是给朱由检回信,同时也在方丈县开设相应的工厂。
原本因为航运时间太长而贩卖不出去的乳制品、蔬菜、水果,现在成为了方丈县的主要经济来源。
方丈罐头的工厂占地一百亩,有一千五百个工作岗位,而这些工作岗位的背后是一千五百个家庭。
截止天启三十七年九月,朱慈烺运营建设的“方丈罐头”投产,年产量九百万个罐头。
在投产后,“方丈罐头”成功被五军都督府采购,作为河中、岭北等地驻军的军需品。
腊月初三,五军都督府上直都督李定国上疏,建议明确士兵的战时军需问题。
腊月初九,经过五军都督府商议,监国太子朱慈燃拍案,大明制定了大明士兵的战时军需标准。
参与作战并出征的士兵,战时每日的军需标准是重量一斤的肉罐头,以及重量半斤的蔬菜或水果罐头和重量半斤、含糖不低于一钱的方块饼干,重量半斤的军粮米。
两斤半的物资便是一个士兵作战时一天的伙食,饼干罐头往往是第一个需要吃光的东西。
只有将它吃光,才能将袋装的军粮米倒入铁皮罐中,随后掺水煮沸,同时对肉罐头和蔬菜罐头进行不同的掺水加热。
这个过程差不多需要一刻钟,煮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好,但如果是在作战,想来不会有谁对这样的伙食产生抱怨。
至于这样的物资价格,差不多是在三十文左右。
也就是说,维持一个士兵当日口粮,最少需要三十文。
对于常年仅保持两到三万对外作战部队的大明来说,这点支出不算什么。
倒是对于方丈县来说,罐头工厂的建立不仅让当地的百姓获利,也让县衙的税收从每年的八千多两,增加到了三万六千余两。
之所以那么低,主要是大明百姓目前对罐头还不了解,罐头还没有推广所致。
因此,朱慈烺虽然建设了罐头工厂,工厂的年产量也能达到九百万罐,但市场上的需求却还没有出现。
不过,未来可见的是,诸如水果一类的罐头,只要传播出去了,那将会成为北方农村百姓的最爱。
因此,朱慈烺在方丈县取得成功后,主动上疏朱慈燃,建议对拥有和方丈县同等条件的县城进行罐头工厂建设。
朱慈燃看过奏疏后也觉得没有问题,当即对六十七个地广人稀的县城进行了建设。
经过朱慈烺长达三年的试错,加上其他踊跃而出的人才,大明负支出的县城数量从二百余个降低为一百四十二个。
当三年的任期结束,朱慈烺被吏部评功为三年连续甲等,升调南州平西府知府。
只是,面对这一份调令,朱慈烺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笑,随后上疏辞官,准备前往齐国就藩。
对此,朱慈燃还没有做出任何安排,躲在深宫里的天启皇帝朱由校便被惊动了。
五十四岁的皇帝朱由校下旨让朱慈烺返回京城办理辞官,同时与已经毕业的朱慈烜、朱慈炯二人一同返回齐国就藩。
朱慈烺没有拒绝,而是在天启三十八年四月初五乘船北上。
这一日方丈县的许多百姓都来到了东港哭泣着送他北上,直到多年后他们才知道自家朱知县就是齐王长子淄博郡王朱慈烺。
五月初九,朱慈烺抵达了天津港。
他阔别京城三年,京城已经发生了不少变化。
“呜呜——”
坐在前往京城的火车上,朱慈烺一个人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完淳提前回齐国了,没有和他一起北上。
已经二十五岁的朱慈烺看着不断倒退的窗外景色,他可以清晰看到许多使用着拖拉机的百姓在田间工作。
几千亩良田中,仅仅只有几百人在劳作。
不是因为人不够,而是因为现在的劳作已经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了。
如果是开发还不成熟的地方,那么生产队基本每日都要挨家挨户的全部出动,因为要开垦林地。
但是对于已经开发数千年的北直隶来说,眼下的北直隶已经被开发到了极限。
从天启十年的三千万亩,到眼下的六千万亩,仅有七百万百姓的河北显得地广人稀。
“哟!咱大明的耕地居然有十五亿亩了!”
“真的假的?!”
车厢里,一人拿着报纸惊呼,旁边人都凑热闹的围了上去。
“《大明报》户部尚书孙可望于五月初二上奏,国朝耕地突破十四亿亩,百姓两亿六千四百余万……”
“人口都两亿六了啊!”
一群人围着讨论,这时摇铃铛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都回到座位上,火车马上就到北京东站了!”
乘务摇着铃铛让百姓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而这样的表现也说明了眼下火车在大明已经不算是什么奢侈的交通工具了。
在十几年前,火车上的乘客往往都是商人,人数稀少,火车也主要是货运火车。
不过,发展到了天启三十八年后,火车已经成为了许多百姓出远门的首选。
一百二十文才能从天津坐到北京东站的火车,现在已经是人满为患,这说明了百姓们收入的增长。
朱慈烺就这样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身边人的讨论。
一些人聊着收入,还有的聊着家常,这些话朱慈烺都细心听着。
“听说基础工价又要涨了,这次要涨到二十文。”
“不可能吧,不是才涨过吗?”
“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应该不会……”
“也不一定,毕竟今年物价都涨了,工价也应该跟着涨才对。”
“牛肉都涨到二十二文了。”
“不过猪肉不是降了吗?”
“降了,现在好像只有十五文了。”
“降那么多?”
百姓们讨论的,无非是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
这其中,以工价和物价被讨论最多。
大明的物价增长幅度其实并不大,相比较朱由检就藩时的天启二十三年,过去十五年的时间,大明物价不过增长了不到20%,而工价却增长了50%……
曾经一斤牛肉十八文,眼下也不过二十二文,而工价却从十文涨到了十五文。
这样看起来,似乎大明百姓还是不能随意吃肉。
不过,牛肉的价格是涨了,但猪肉的价格却下降了。
天启二十三年时,一斤猪肉尚且需要二十一文,而眼下却只需要十五文了。
这降价的背后,是大白猪不断繁育,粮食不断增多的成果。
朱慈烺在方丈县时,当地的百姓基本每家每户都有三到五头猪,稍微富裕一些的家庭还能养七八头猪。
猪肉在大明朝已经没有那么昂贵了,而一些曾经昂贵的香料也开始走进百姓家中。
“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再度响了起来,伴随着它的速度变慢,驶入月台,车上的百姓也在它停稳的时候纷纷下车。
每个人提着自己的行李,而朱慈烺的行李很少,只有一个拉拽的藤木行李箱。
橡胶滚轮,加藤木条编制的箱子,这是大明百姓最常见的行李箱。
拖着行李箱,朱慈烺怀揣着一丝好奇走下火车。
他站在月台上,可拉拽十五节车厢的火车上走下了乌泱泱数百人,他们直接走出向了出口,朱慈烺也是如此。
跟着众人走出那长达数百米的地下出口后,出现在朱慈烺面前的,是一个聚集了数千人的巨大广场。
广场上有着表演节目的,也有摆摊叫卖的,还有排队等待客人的马车。
朱慈烺没有去过齐国,但他听夏完淳说过,齐国火车站前的广场往往都是干净整洁的,而大明是混乱的。
不过夏完淳也说了,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齐国立国开始,人均条件就比大明好很多,大明的人口庞大,人均下来各种资源都很少,因此在人均上很难战胜齐国。
就拿最简单的教育来说,齐国立国之初就有二十万懂文识字的官员,占比接近人口总数的20%。
大明虽然在齐国立国时就已经普及教育五年了,但懂文识字的人口不过两千万,占比只有总人口的10%。
如今十五年过去,齐国那边已经在天启三十年就已经完成全民中学义务教育,而大明这边直到天启三十六年才开始全民中学义务教育。
按照官学司的上疏,大明估计要到天启四十五年才能完成全民中学义务教育,并且前提是教育投资逐年增加。
十五年时间换不走一代人,齐国那边已经因为普及了小学义务教育而懂法知法,大明这边却还因为一亿多庞大的文盲人口而举步艰难。
朱慈烺在大明长大,他也希望大明和大明百姓过的越来越好。
只是他清楚,大明的问题太多了,尤其是他这三年所接触的……
“烺哥儿!”
忽的,一道声音把朱慈烺拉回了现实,当他闻声看去,见到的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如是姐姐……”朱慈烺笑着作揖,而前来迎接他的杨如是也笑着走上前看了看他。
“你倒是长高了许多,都快和殿下一样高了。”
杨如是感叹着,而朱慈烺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李大哥呢?”
“他在府里带孩子,你是准备先回齐王府,还是去我们府上?”
杨如是示意身后的两名男子上前接过朱慈烺的行李箱,同时询问了他的意见。
“我准备先去宫里,皇伯父让我到了京城立马进宫。”
朱慈烺交过了东西,也说明了自己的去处。
“好吧……”听到朱由校要见朱慈烺,自小就不喜欢朱由校的杨如是皱了皱眉。
“那我先走了,宫里的人来了。”
朱慈烺还想说什么,但他看到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停车场,只能和杨如是短暂告别。
“去吧!”杨如是无奈点头,但又提醒道:
“你那皇伯父坏点子很多,伱可别和殿下一样被他骗了。”
“好……”听着这话,朱慈烺哭笑不得的挥手告别,转身走向了停车场的华贵马车。
马车的车夫似乎认识朱慈烺,他没有阻拦,朱慈烺便上了车。
只是当朱慈烺打开车门后,他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番外篇(十) 叔侄
“您是……”
当朱慈烺上了马车,并见到一个年近六十,身着正三品官袍的官员坐在车上时,他顿时愣了愣。
“下官齐国长史夏允彝,参见郡王殿下。”
见到朱慈烺上车,夏允彝起身作揖,这才让朱慈烺知道了眼前之人正是自己玩伴夏完淳的父亲,齐国的长史。
“见过夏长史……”
朱慈烺作揖回礼,但又好奇的看着夏允彝。
显然,他在想夏允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另外他为什么会在进宫的马车上。
朱慈烺虽然历练的几年,但毕竟是年轻人,藏不住想法,因此夏允彝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的想法,作揖回应:
“今岁是齐国三年入朝,今岁齐王派臣入朝,向万岁回禀齐国事宜。”
“万岁得知,将臣进宫的日子安排在了今日,应该是想让殿下您一起了解。”
“原来如此……”听到夏允彝的话,朱慈烺这才反应过来。
他算了算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因此在安心过后,也坐在了夏允彝的对面。
“父亲还好吗?”朱慈烺询问了朱由检的身体情况,但夏允彝却表情复杂,不知道怎么说。
这让朱慈烺的心悬了起来,而夏允彝也在片刻后说道:
“还是当年“扫套之役”的老毛病,每到换季时候都有几天觉得胸闷难受。”
“太医院的张院使说,这是当年风寒未愈,留下的后遗症。”
朱由检的身体是很好,但架不住他当年上战场时年纪太小了。
十二岁就上马打仗,十五岁进行扫套之役,十七岁第三次北伐……
虽然当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但年纪到了之后,各种伤病就会接踵而至。
“……”听着夏允彝的话,朱慈烺感觉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十分难受。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夏允彝见朱慈烺这样,不免安慰道:
“除了这些,殿下身体还是比较健康的,按照张院使的话,活到六七十应该不成问题。”
六七十……听起来似乎还有很久,但今年的朱由检已经四十有八,说到底也只是十几年了。
“此事过后,我也该和夏长史一同回齐国了。”
朱慈烺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夏允彝听后也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其实以朱由检的身体状况来说,如果能有一两个人辅助,那也不至于那么劳累。
他虽然处理政务很快,但他性格就在那里。
在大明时,他的精力可以供他将府一级的奏疏全部处理。
去到齐国过后,尽管齐国只有二十五府,但朱由检却将奏疏处理的权限下放到了县一级。
改来改去,其实他的负担一点都没有减轻。
不是夏允彝不想减轻,而是朱由检就是不信任官员们,他要自己看过所有奏疏,才能下决断。
可以说,如今齐国百姓之所以过的那么轻松悠闲,是离不开朱由检事无巨细的。
所有县官都知道,齐王会翻看自己奏疏,对每个县都做出细致的规划。
这种情况下,哪怕有人想要贪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硬不硬。
虽然夏允彝觉得,哪怕朱慈烺和朱慈烜、朱慈炯三人都回去了,那也仅仅能让朱由检休息几个月罢了。
等过几个月后,朱由检恐怕要将奏疏和对下面的处理下放到镇一级了。
有这样的君王是百姓的福分,夏允彝也很是高兴。
可是,他也很清楚,朱由检再这样继续高强度的工作下去,恐怕真的会和太医院说的一样……
“唏律律……”
“到了。”
就在夏允彝心里踌躇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朱慈烺也起身说了一声话,随后走下了马车。
夏允彝跟着下了马车,出现在他们前面的是紫禁城的东华门,以及东华门下的皇城三卫兵马。
不过,在甬道口下,一辆象辂停在那里,显然是供朱慈烺乘坐的。
在旁边,还有一辆露天的车舆,显然是朱由校为了照顾年纪大的夏允彝准备的。
二人分别上了象駱和车舆,并在其后被接入宫中。
当他们穿过长长的东华门宫道,来到东宫面前的时候,便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文华殿了。
文华殿门口,站立着许多眺望此处的官员,显然都是在好奇朱慈烺的去处。
“人到了?”
听着殿外的嘈杂声,文华殿后殿的主敬殿内传出了一道声音。
听到这声音,门口的翰林学士朝里作揖:
“回禀阁老,应该是来了。”
“嗯……”
洪承畴沉吟着应了一声,却又开口道:“孙阁臣的身体怎么样了?”
“太医院说,情况不太好,孙阁臣自己也准备上疏致仕了……”
“嗯……”翰林学士这话说完,洪承畴居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在庙堂之上的三个对手,唯有孙传庭让他觉得有些棘手。
现在孙传庭年老致仕,仅剩下金铉和颜胤绍这两个人,着实让他难以提起兴趣。
“奏明万岁,别让孙阁臣太过心寒。”
洪承畴想让皇帝给予孙传庭一些赏赐,不然别人看到孙传庭致仕后日子过的清苦,还以为是自己针对他。
“是……”
翰林学士应下,转身办事去了。
瞧着他离去,同样六十有五的洪承畴抚了抚长须,似乎是觉得有些高处不胜寒。
倒是比较他悠哉,前往乾清宫路上的夏允彝和朱慈烺却心事重重。
朱慈烺担心朱由检的身体状况,夏允彝则是在想怎么和皇帝汇报齐国的事情。
汇报这种事情得讲究技巧,不能把齐国说的太强大,也不能说的太弱小。
说的太强,哪怕皇帝不在意,群臣也会在意。
现在可不是十几年前了,现在朝中大部分官员都是东宫的人,效忠的人都不是一个。
哪怕朱由校和朱慈燃不觉得齐国有威胁,但难保百官会这么觉得。
至于说的太弱,那就有点藏拙了。
因此,夏允彝还是准备把齐国一些增长的情况说的委婉一些,避免朝中官员对齐国上心。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象駱和车舆也停下了。
朱慈烺和夏允彝各自整理了一下衣物,随后下车走进了乾清宫门。
穿过长长的乾清宫道,当他们来到宫殿门口的时候,站在门口的王体乾已经请示过了皇帝,笑着作揖:
“郡王殿下,夏长史,里面请进……”
“多谢王掌印……”朱慈烺和夏允彝作揖,随后跟着王体乾走进了乾清宫,并来到了偏殿主敬殿。
当他们走进这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头戴翼善冠,身穿红色皇帝常服的朱由校,以及站在他身旁,身高五尺六寸,身着红色圆领袍的朱慈燃。
已经五十四岁的朱由校看起来红光满面,虽然留着胡须,但看起来只有四十五六岁的模样。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朱慈燃,虽然今年才三十四岁,但看样子却和三十六七一样。
“臣朱慈烺、夏允彝,参见万岁、千岁……”
朱慈烺和夏允彝先后行礼,按照道理来说,这个时候朱由校应该关心齐国的国事,但他却满脸忧虑的对夏允彝问道:
“我听说弟弟年初咳嗽不止,现在可曾好些?”
“回万岁,齐王殿下是旧疾了,身体无碍。”夏允彝似乎已经习惯了,回答的滴水不漏。
“若是齐国那地方不适合养病,可以让弟弟回京城来。”
朱由校满脸担心的说着,但似乎又怕自己这话被人曲解为其它,因此又补充道:
“又或是从京城调李中梓前往,为弟弟诊脉。”
李中梓是现在太医院的院使,也是朱由检为朱由校选上来的名医,在治理内疾上和已经去世的王肯堂不分上下。
如果李中梓去,那么齐国那边放心,朱由校也能放心。
不过听到他这话,朱慈烺却无奈作揖道:“万岁,李院使如今已经八十岁了,舟车劳顿恐怕不好。”
“万岁,烺哥儿说的有理。”朱慈燃也无奈的劝解着。
“朕倒是忘记这事了……”朱由校也才反应过来,李中梓年纪太大,估计是去不了了。
“万岁,殿下无恙,来前便对臣说过,让万岁您不用担心。”
夏允彝说着,同时也作揖从袖中拿出奏疏道:
“这是过去三年齐国情况,请万岁阅览。”
旁边的王体乾见状,接过奏疏送了上去,但朱由校却不以为意道:
“不着急,我有事情问问烺哥儿。”
说罢,朱由校看向朱慈烺:“烺哥儿是准备回齐国?”
“回万岁,正是如此……”朱慈烺不卑不亢的作揖回应,这让朱由校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弟弟身体不好,你早些回去也好,只是你这一走,不知道会不会和弟弟一样十几年不回来看朕了。”
“请皇伯父放心,侄儿若回去,日后每三年一朝便由侄儿亲自前来。”朱慈烺做出了保证,这让朱由校稍微好受了一些。
“你若是去了,让伱父亲闲暇时来京城看看我,往返毕竟不过两个月。”
“若是拖得太久,我不一定还能活到那时候。”
朱由校这话说的十分严重,如果不是朱慈烺就站在他跟前,瞧着他红光满面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危在旦夕了。
“咳咳……”朱慈燃也被自家父亲的话说的无语,不由咳嗽几声,随后拿起夏允彝的奏疏看了看。
夏允彝见状也知道朱慈燃的想法,于是配合他一起岔开话题:
“过去三年,齐国新增人口六百七十二万四千有余,其中有九十余万是国朝迁移而去。”
“此外,过去三年齐国也新增耕地六千五百余万亩,农业和商税……”
夏允彝说着齐国的进步,朱由校也认真听了起来。
总的来说,眼下的齐国已经成为了一个耕地两亿多亩,人口三千多万的国家。
如果不讨论科技,单纯以纸面人口和耕地来说,齐国是眼下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三大国,仅次于大明和血条极厚的莫卧儿。
如果再讨论科技的话,那齐国无疑是眼下的第二科技大国和综合实力的第二大国。
“这次齐王叔有带来什么话吗?”
朱慈燃看过了齐国的实力后,并不觉得有什么威胁。
以他对自家齐王叔和自家烺哥儿的了解来看,最少未来四十年,两国不会爆发什么矛盾。
“齐王殿下说,大明已经休养了十几年,眼下百姓安康,国力强盛。”
“因此,对莫卧儿可以进一步的压缩空间,同时准备移民。”
“不过,具体的情况,还是需要万岁和千岁自己定夺,例如眼下百姓的迁移欲望如何?生活如何,内地人口稠密如何?”
夏允彝说完,朱慈燃也微微颌首,随后示意夏允彝道:
“齐国就按照齐王叔自己的想法来吧,至于齐王叔所说的这些,我会让都察院和锦衣卫去调查的。”
朱慈燃这话的意思就是送客了,夏允彝没有不识抬举,而是很识大体的作揖离开。
朱慈烺见状也想走,却被朱慈燃叫住:
“烺哥儿你留下,有些事情你得知道。”
朱慈烺停住了脚步,而夏允彝也只能去乾清宫门等待朱慈烺了。
在夏允彝走后,朱慈燃这才对旁边的朱由校开口道:
“爹,户部今年统计了一下,国朝十四亿亩耕地,人口两亿六千七百余万。”
“这其中,东北四省人口为三千七百六十万,西北七省人口为一千九百三十五万,西南三省为两千八百万……”
“海外三省两司人口为三千九百二十七万,而中原两京十三省的人口为一亿四千二百七十八万。”
朱慈燃大体说了大明两京三十省两司的人口分布情况,不难看出,大明的人口依旧是以中原为主。
“近一亿四千三百万百姓挤在两京十三省内,而两京十三省近年虽然增加了不少田亩,但耕地也不过九亿四千余万亩。”
“以一人五亩来算,似乎还能撑二十几年,但二十几年后恐怕两京十三省的人口会突破到两亿。”
朱慈燃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近年来由于中原少有灾情,因此许多人口都回流到了中原两京十三省。
这样下去,根本用不了二十几年,只需要十几年,中原两京十三省的人口就会突破两亿。
虽然大明也可以不断开发耕地,但耕地是有限的,不进行移民的话,恐怕等到朱和垠长大,大明的人口稠密问题就很大了。
“十几年的太平安康,江南和各省有头脑的富农也渐渐成为了富商。”
“这些富商与地方官员肯定是有关联的,因此儿臣的意见是……”
“你放手去办便是,这种事情不用告诉我。”朱由校打断了朱慈燃的话。
朱慈燃的意思很明显,无非就是借着反腐,然后抓捕天下与官员有不法勾结的富商,波及其三族、乃至九族,然后批量迁移。
这样虽然短时间破坏了地方经济,但迁移过去其它地方的商人却可以在当地继续从事商业,而被迁移的地方经济,也会被新的商人所填满。
朱慈燃敢于这么做,原因是眼下大明的商税,主要还是由皇店上缴。
例如去年天启三十七年,大明商税二千六百七十万两,仅皇店就上缴了二千一百三十五万两。
余下天下海内外行商不过上缴五百三十五万两。
这固然有皇店垄断各行各业所致,但也说明了能交税的民营经济在大明占比是很小的。
对于大明来说,迁移他们只是阵痛。
“我听闻莫卧儿已经编练了六万燧发枪兵马,如果要收复恒河以北的所有土地,你以为要出兵几何?”
朱由校不在意商贾的死活,他只在意要出多少兵马,花费多少银子。
对此,朱慈燃也早有准备。
“眼下莫卧儿有耕地四亿余亩,人口经历战乱和内乱而仅有六千余万,兵马不过三十万。”
“儿臣询问过李定国,若是李定国挂帅出征,只需要调动西军二十营六万兵马,就可以将恒河以北的数千里疆土收复。”
“所需时间不过半年,所花费银两预计不超过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夺取恒河以北的数千里疆土和数千万亩耕地,这确实是一个比较划算的买卖。
不过,大明想要的只有耕地,而上面居住的人口……
“对于此地的南虏,你有何想法?”
朱由校询问,朱慈燃不假思索的回答:“效仿当年齐王叔着洪承畴所做便是。”
朱慈燃所说的,就是洪承畴把孟加拉府百姓驱赶到莫卧儿地界上,让他们因为粮食问题在莫卧儿内乱。
这样可以削弱莫卧儿,还能强大大明,减少地方的民族问题。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你去做便是。”
朱由校知道了这买卖不会亏本后,便也不再担心了。
只是朱慈燃闻言,却继续道:
“事情倒是不用担心,但拿下恒河以北的剩余地方后,是否要将此地与孟加拉、底马撒两府合并设省?”
“若是真的要设省,还得请父皇赐名。”
“嗯……设省吧。”朱由校的心思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应了一声后稍微思考片刻便回答道:
“设恒河省,节制恒河府、孟加拉府、底马撒府。”
“是……”朱慈燃不再说话,而朱由校也将目光放到了朱慈烺身上:
“烺哥儿这三年辛苦了,近些日子先不要着急去齐国,每日时常进宫来陪陪我,腊月再走也不迟。”
朱由校的话让朱慈烺哭笑不得,只能无奈作揖:
“侄儿……领旨……”
番外篇(十一) 金玉其外
天启三十八年六月初五,内阁次辅孙传庭告老还乡,皇帝朱由校念其功劳,晋其为代国公。
孙传庭告老还乡后,不出预料、原阁臣金铉被升为内阁次辅。
与此同时,阁臣周延儒也在初十告老还乡,但对于周延儒,皇帝朱由校的赏赐就显得低了许多,仅仅是加了太子太保的虚衔。
两个阁臣退出阁位,这让许多人都关注起了空下的阁臣位置。
只是不等他们等到阁臣票拟的召开,内廷便突然下旨,着上直都督府都督李定国为征南总督,亲领上直四骑卫,节制西军,收复恒河失地。
这是大明自天启二十三年以来,第一次进行五万人以上的战役。
此战阵容在当时的大明百姓眼中也颇为豪华。
征南总督李定国,征南左将军吴三桂、征南右将军马祥麟、前军总兵木懿、中军总兵马万春、后军总兵秦拱明。
此外,海上还有协征南小西洋总兵郑成功,合计海陆八万大军开始集结。
同时,为了分担压力,新任北军都督朱慈焴派北军副都督朱辅炬率骑兵四营,一万两千人征讨开博尔山口。
小西洋监察使司戚武隆统帅诸藩六万兵马北上佯攻,分散莫卧儿兵力。
七月,沙贾汗着长子带兵五万驻守开博尔山口,奥朗则布率军二十万沿恒河布防。
十月二十,李定国抵达前线孟加拉府,大军集结完毕。
十月二十七,小西洋总兵郑成功指挥海军三卫兵马,七十二艘蒸汽炮艇进入恒河,全歼莫卧儿两万水兵的同时占据水利要道。
十月二十八日,李定国率六万明军渡河,海军炮艇炮击莫卧儿城池。
在这一战中,明军120mm的炮艇火炮并没有如以往一样发射出实心弹,而是打出了会爆炸的炮弹。
不仅是炮艇如此,连明军陆军70mm的行营炮所发射的炮弹也开始爆炸。
在拥有了雷酸汞的二十几年后,明军总算装备上了碰撞击发式炮弹。
尽管它的威力远不如十九世纪后期的碰撞击发式炮弹,但面对十七世纪的城墙,它依旧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随军司马朱和垠在给五军都督府的奏报中写到:
【南虏但闻枪炮轰击声,便见城墙倾倒、房屋崩塌,城中尽呼声,尸体枕藉,是以我军入城时,南虏早逃。】
随军司马是在军中记载军报的官员,而朱和垠以皇太孙的身份参与战事,很难说不是太子朱慈燃授意的。
至于朱和垠的记载也偏向现实,在“恒河之役”中,奥朗则布的二十万大军几乎没和明军怎么交手。
他们往往还没看到明军,就遭遇了明军火炮阵地的炮击。
当炮击一开始,所有莫卧儿的军队和百姓便纷纷逃窜,而明军也没有着急追赶。
明军总是在他们试图停下来构筑防线的时候出现,这样一直把他们向西驱赶。
腊月二十七日,在朱慈烺、朱慈烜和朱慈炯与夏允彝返回齐国前夕,奥朗则布的二十万大军带着八百多万难民逃入渡过恒河,逃入德里。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为了让大军率先渡河,奥朗则布下令让难民们自行渡河。
由于许多难民不识水性,加上恒河前些日子下了几场大雨,因此沉溺而死的百姓难以计数。
根据海军随军司马施琅的记载,奥朗则布的暴行导致了大量的尸体从上游被冲下,北岸的明军忙于将冲到岸边的尸体堆积焚烧,恒河上的海军炮艇纷纷停火,避免螺旋桨被成片的尸体破坏。
这些尸体一连流下来十几日,仅仅北岸明军的统计就不下六十万,随军司马朱和垠更是在记载中说奥朗则布将百姓视为牲畜……
“南虏如此残暴,若是他们能把麾下数千万百姓当做自己的百姓,必不会如此。”
本岛府瀛洲城码头上,当朱慈烺拿着报纸一边走在街上,一边感慨之余,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也忍不住点头附和。
在他身后,是两名二十出头,身高五尺七八寸的青年人。
两名青年人和朱慈烺的五官有几分相似,虽然不如他貌美,但放在地方,那也是难得一见的俊秀。
“大哥,这瀛洲城有什么好逛的?”
当青年之中比较跳脱的那人开口,朱慈烺也转头笑道:
“国朝收复瀛洲近三十载,而瀛洲又是各省土民最多的地方,这样的地方难道不值得我们看看吗?”
“大哥说的是,二哥平常就不关心这些,难道不记得我齐国还有近两千万土民了?”
朱慈烺一开口,作为老三的朱慈炯便附和起来,而吃了瘪的朱慈烜闻言不敢说朱慈烺,只能瞪了一眼朱慈炯:
“小子总是靠着大哥,狐假虎威。”
“大哥不在时,二哥多有欺负我,我现在不过是让二哥还些利息罢了。”
朱慈炯说着,眼睛还看向了朱慈烜的腰间,那是他放纸钞的地方。
“二哥在学校拿了那么多奖金,是该给弟弟买些东西了。”
“你这厮莫要胡诌!”朱慈烜一听,立马反驳,同时看向朱慈烺,献媚道:
“我出钱算什么?今日大哥在,自然要以大哥马首是瞻。”
“您说是吧,大哥……”
“你这两小子……”朱慈烺哭笑不得,只能摇头往前走。
两小子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而他们路过的街道已经没有了一丝幕府时的痕迹。
虽然大明的水泥产能已经很高了,但对于疆域广袤的大明来说,那点水泥产量还是不够用的。
因此,即便水泥已经流入了建筑市场,但水泥的价格却没有低下来。
这也就导致了,大明的建筑大多还是以少量混凝土和木质建筑为主。
瀛洲城作为瀛洲府的府治,常住人口不下五十万,因此占地规模广大。
即便没有进入城中,单单城池外的坊市也足够三人闲逛。
况且,相比繁华热闹的城内,城外反而更能反映瀛洲的状况。
水泥铺设的街上,左右两侧是混凝土和木质混建的二层小楼,一层是店铺,二层是休息的地方。
小楼看不见的背后,往往是一个仅有一层的小院子,大明街坊的临街房屋多为如此。
和齐国类似,瀛洲的移民以江南三省为主,建造的房子风格自然也与江南相似。
瀛洲城外家家户户院院、门门比邻相连,哪怕是一些店铺都是如此,墙挨着墙,檐连着檐。
在二楼的屋檐下有着一些挂起来的木牌,这些木牌上是各种各样的绘画。
这点和江南很不一致,朱慈烺随便找了个百姓询问,却不想街上基本都是汉人。
根据当地人的解释,来往游人可以根据这些木牌上的绘画便能看出屋主人是习文还是习武,又或者是从商还是入仕、参军、务农、为民。
听了当地人的解释,朱慈烺他们再去看那些木牌时,便大致能知道这些屋主人是干嘛的了。
“我看这些街上都是务农的,他们也算赶了好运,我刚才问了问,这样一间门铺租出去,一年能收二两银子呢。”
朱慈烜跳脱的说着,但朱慈烺却心不在此。
他比较关注的,还是瀛洲百姓的比例问题。
他带着两小子走街串巷,可入耳之声无不是官话,入眼之处无不是穿着明装汉服。
这么走是很难了解当地的情况了,因为大明对瀛洲的教化已经从上到下了。
好在他出发前从夏允彝口中了解过,眼下瀛洲百姓有一千七百多万,其中国民和被赐予国籍的嫁汉女有九百余万,剩余八百余万基本都是瀛洲本土百姓。
原本他还不信,但是现在看来,事实真的如他所看到的一样。
如果光从语言、文字和穿着、习惯来看,瀛洲百姓已经尽数被朝廷教化了。
“父亲曾经说过,瀛洲之民,自古便有以下克上之举。”
“眼下虽然瀛洲八百万百姓已经被教化,海外数百万百姓也依附我国朝诸藩,但不可不防,不可不谨慎。”
朱慈烺对朱慈烜和朱慈炯说着自己的看法,同时也看着四周说道:
“我虽然还没有去田野之间,但听闻夏长史说,瀛洲百姓一千七百余万,而耕地不过四千万。”
“这四千万田亩,又有几近七成在移民及其家眷手中,而八百余万瀛洲土民不过拥田一千二百余万亩。”
“长此以往,这瀛洲安有不乱之理?”
朱慈烺说着,同时顿了顿,然后满怀忧虑道:
“国朝对土民的态度向来严苛,我前些日子在宫中陪皇伯父下棋时,曾经看过户部交上来的《黄册》、《鱼鳞图册》。”
“国朝虽有田地十四亿亩,但国朝两千二百余万土民却仅有八千余万亩土地,国民则坐拥十三亿余亩。”
说到此处,朱慈烺语重心长:
“这平均下来,国民几乎人均七亩,而土民不过人均不足四亩。”
“不过就是三亩的差距罢了,这有什么的?”
朱慈炯不解,在他看来人均三亩有余已经足够土民吃好过好了,只是他一开口便被旁边的朱慈烜说道:
“炯哥儿未曾下过田地,也少去乡野,不知道这一人多出三亩代表什么。”
“就拿你我在顺天大学耕读时的情况来说,三亩田地能产五石谷物,而五石谷物能多养活两个人。”
“土民手中的田地,仅仅能让自己过好,一旦他们想要繁衍,那……”
朱慈烜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经历过耕读的朱慈炯立马就了解了他的意思。
“所以大哥和二哥的意思是,未来土民会……”
“好了,这些事情我们能看到,大兄和父亲、皇伯父他们不可能没有看到,你我还是想想怎么应对齐国的土民吧。”
朱慈烺打断了朱慈炯的话,也将话题引到了齐国身上。
不过朱慈烜和朱慈炯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心思不在这上面了。
两人都是从顺天大学走出的,自然知道相比较大明这边已经形成文化体系的土民,齐国那边没有成体系的土民简直不要太好治理。
他们担心的,还是大明境内的土民,毕竟他们好歹也在大明生活了二十几年。
因此,即便朱慈烺带着他们返回了瀛洲港,但他们心思却不在上面。
由于船队补给的物资太多,加上要检修船只,因此船队要在瀛洲港停留三天时间。
所以,在第二天,朱慈烜便和朱慈炯结伴出行。
二人的行动被朱慈烺看在眼里,但他没说什么。
也如他预料的一样,两兄弟连着逛了两天,最后在船队出发前一夜找到了朱慈烺,对朱慈烺说了瀛洲的贫富情况。
“这瀛洲的国民家家户户每日吃得饱饭,每日两餐食得些许荤菜,日子十分舒坦。”
油灯昏黄的屋内,朱慈烜和朱慈炯说着瀛洲民间的情况,朱慈烺则是安静听着。
“但是,相比较他们,土民的饭桌上几乎没有什么荤菜。”
“吃个饱饭,配上几盘海菜就已经算是过得不错的了。”
朱慈烜说完,朱慈炯也说道:
“我观他们虽然习得官话,穿着明装汉服,言语毕恭毕敬,但心底却十分抵触我等。”
“我与他们交谈时,总能感到他们对我们保持一丝距离,不仅是与我们,便是和久居瀛洲的百姓也是如此。”
“依我看,这瀛洲之民恐怕从未放弃过叛乱的念头。”
“只是眼下没有人揭竿而起,不然恐怕这地方就是一堆干柴,点火即燃。”
两小子的话让朱慈烺也上了点心,他对忧心忡忡的二人安慰道:
“等会我手书一封,待天明出发前把信送去东宫,想来大兄得知消息后会好好安排的。”
说罢,他揉了揉眉头:“你们早些下去休息吧。”
“好……”
见朱慈烺这么说,朱慈烜和朱慈炯只能起身退出屋外,返回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日,伴随着蒸汽机船的汽笛声,三艘蒸汽轮船离开了瀛洲港。
同时,朱慈烺给朱慈燃写的信也送往了京城。
信送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天启三十九年正月十七的黄昏。
与齐国不同,大明的元宵依旧是正月十五、十六、十七三日。
因此,在朱慈燃拿到朱慈烺的手书时,京城的百姓们正在庆祝元宵。
这一夜的京城天空如昼,烟花几乎没有一刻停下,每时每秒都在京城上空绽放。
朱慈燃看完了书信,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常年的处理政务,加上日渐增长的年纪,不可避免的让他患上了近视。
他起身走到了春和殿的窗前,看着在京城上空绽放的烟花,脸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
“殿下,内阁的金阁臣求见。”
李永贞的声音出现在了殿内,朱慈燃想也不想的就开口:“传”
李永贞作揖应下,转身传唤了金铉。
过了一会儿,已经四十有八的金铉出现在了殿内。
相比较在齐国时候的意气风发,此时此刻的他已经苍老了太多。
头发白了许多且不提,单单身形也显得肥胖了许多。
他这样的肥胖一看就是长期操劳所致,而孙传庭的致仕,也让他在朝堂上渐渐力不从心。
“殿下,五军都督府传来好消息,恒河府已经全境收复。”
“征南总督李定国上疏,言当地还有遗留的八十余万土民,是否要驱赶?”
金铉带来了好消息,听后的朱慈燃也不假思索的回答:
“留下吧,移民的工作是接手当地的数千万亩耕地,将他们用于工程太过浪费。”
“这八十几万土民留下做工人也不错,按照每人三亩,发给他们田地,齐民编户吧。”
朱慈燃头也不回的开口回应,同时岔开话题对天上片刻不停的烟花说道:
“今岁的烟花一直绽放,似乎没有停过,是顺天府衙门办的吗?”
“回殿下……”金铉作揖:
“顺天府衙门今年只在正月十五放了一个时辰的烟花,之后发现百姓放的烟花更多后,便停下了举动,将衙役派往了城内的消防署,协助防火。”
“近些年来百姓富裕,加上烟花价格下降,便是乡野人家也舍得买个十数斤回家,更别谈京城了。”
金铉的话让朱慈燃松了口气,他转过身来走向桌案,同时也开口说道:
“总是说百姓过得不错,但我没时间去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如你们所说的一样,百姓真的过得不错。”
朱慈燃这话诉说着自己的无奈,他仔细想了想,他差不多已经三年没有离开北直隶了。
随着朱由校的年纪增长,虽然表面看上去他的身体不错,但如果真的让朱由校操劳国事,恐怕朱由校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朱慈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青年了,人到中年,便是他也不免有些瞻前顾后。
当然,除了这种变化,更大的变化就是他渐渐和朱由检一样,对百官产生怀疑。
想到恒河府已经打了下来,恒河行省也即将设立,朱慈燃也对金铉说起了正事:
“现在恒河府收复,那恒河行省也应该设立了。”
“光有行省还不行,告诉迁移司和皇店,国报局的官员们,大力招抚移民前往恒河行省。”
“对恒河行省的移民政策,以每人授田二十亩为主。”
“另外,官吏坊去年通过恩科,等待派任的七千官员也可以派往恒河省了。”
“着盐课巡检使姚启圣调任恒河,任恒河布政使司布政使,香山知县陈廷敬为恒河府知府。”
朱慈燃安排完,金铉作揖回礼表示应下。
他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可朱慈燃却在坐回位置的同时直勾勾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上直都督李定国入阁,任武英殿大学士,都察院颜胤绍入阁,任华盖殿大学士。”
“着仪鸾卫指挥使张修任上直都督,成德官复原职,即日组织都察院进行京察,将京察范围从百官扩大至民间……”
“……”听到被关了近二十年的好友被释放,金铉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拱手作揖:“臣、领令旨……”
说罢,见朱慈燃没了别的安排,他缓缓退出了春和宫。
朱慈燃没有拦着他,也没有说太多的话。
他已经不是当年跟在金铉和成德屁股后面叫着老师的太子朱慈燃了。
现在的他……是大明朝的监国!
番外篇(十二) 三王归齐
天启三十九年正月二十,被关入狱二十年的前燕山派党首成德被释放的消息让海内外震动。
随后,内廷和内阁指派成德官复原职,继续执掌都察院,并进行京察的消息也让许多官员嗅到了不对劲的味道。
只是在科技进步而皇权依旧能集权的这个时代,即便百官们知道了什么,却也无法做出什么反抗。
明眼人都知道,大明朝已经是风雨欲来了……
“呜呜——”
“到了到了!终于到了!”
二月初一,当朱慈烜激动的声音在大明海的东海岸响起,三艘蒸汽机船驶入了繁华的西京湾内。
在西京湾这片海域,过往的帆船、轮船无数。
它们像恒星那样,灿烂地坐落在海面上,映入深邃的天空中,照亮整个世界。
许多船只都具有私人的风格,它们染上了深浅不一的色彩,不管是木帆船还是蒸汽轮船。
海面上,木帆船低着船帆,被海风吹得下垂,犹如一把庞大的手掌把船吹往远方。
船尾有晶莹的水滴,像一抹彩虹般,散发出一种浩渺的神奇魅力。
蒸汽轮船冒着浓烟,船体贴着海水,以极快的速度冲击着整片海洋。
海浪冲撞着船体,像一阵又一阵的鼓点,但所有的船只无所畏惧,依然坚持前行,昂首直走。
在这些船上,甲板上的船员像黑色的蝴蝶一样走来走去。
他们迎着海风,身体上装着各种各样的物资,装着生活的希望,装着未来的希冀。
望着阳光下的这无数船只,哪怕是一个傻子也能看出西京湾的繁华。
“这地方,不比大明的五大湾区差!”
朱慈烜激动的看着四周,和每一艘路过的船只打着招呼,那些船只甲板上的船员也用力挥手。
尽管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朱慈烜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
“西京湾区,此地作为我齐国面向国朝最近的湾区,包括了多个大小城市,而最主要的城市便是西京平原上的京兆府。”
“三位殿下第一次来京兆府,便由老臣对三位介绍吧……”
夏允彝从朱慈烺三人背后走上前,眺望船只前进的方向对三人介绍了起来。
京兆府作为齐国西京,同时也是最先发展的几个府之一,其当地因为地势平坦而成为齐国人口最为稠密的地方。
截止天启三十八年腊月三十日,京兆府人口总数达到了一百二十万以上,仅西京城便拥有常住人口六十五万。
以齐国掌握的情报来说,西京城是世界十大城池之一,排名仅次于大明的北京、南京、苏州、杭州,位居世界第五。
不过,如果以工价来说,西京城的工价却并不如大明的两京和苏杭,甚至连后面的成都、广州、扬州都不如。
“我齐国于天启三十五年时曾经制定过工价。”
夏允彝看着蒸汽机船乘风破浪的驶入齐水,向着西京城开拔而去,自己也意气风发的继续道:
“齐国和大明不同,三位殿下虽有了解,却只知皮毛。”
“在齐国,所有的土地是属于国家的,而非齐王和百姓、勋贵的。”
“同时,所有的房屋、店铺、城池也是属于国家的,而非属于齐王的。”
夏允彝一开口,朱慈烺三人顿时语塞了。
他们没有想到,夏允彝居然能说出来齐国所有东西都不属于齐王的话,而这样的话更是让朱慈烺皱眉道:
“如果什么东西都不属于百姓,那百姓这样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呵呵……”听到朱慈烺的话,夏允彝抚了抚须笑道:
“具体的答案在《齐律》之中,但老臣可以粗浅的解释一下。”
“《齐律》第九条第三款:在齐国境内的所有矿藏、水流、森林、山岭、草原、荒地、滩涂等自然资源,都属于国家和集体所有,即全民所有,禁止任何势力或者个人用任何手段侵占或者破坏集体资源。”
“所有集体资源的开发,都应该由集体来监督,所有私自的开发,都是在破坏集体的利益。”
夏允彝说出了《齐律》之中的相关规定,并通俗的解释道:
“在齐国,不管是矿山还是土地,所有的开发都需要相关衙门批示同意才能进行开发。”
“当然,这种开发是以集体为主的,如生产队、村庄、集镇、县城、州府等集体方式。”
“如去年齐国二十五府知府上疏,今年预计需要开垦两千四百万亩耕地,那这些耕地就会以更高规格的方式在长史府进行处理,然后发往齐王府,由齐王府批红。”
“这个过程中,需要在一开始就计算好,二十五府这两千四百万亩耕地开垦后要落实到哪家哪户上。”
“通俗来讲,也就是分地……”
夏允彝说出了土地资源开发和分配的办法,听上去虽然有些复杂,但办起来是很简单的。
各生产队有多少台拖拉机,就有对应开垦的指标,有了指标就必须先分配,然后再开垦。
也就是说,哪亩地是哪家的,一开始就已经说好了。
齐国的生产队只是负责组织开垦和耕种,以及分配拖拉机的事情罢了。
生产队员是不可能去帮别人开垦别人日后耕种的土地,因此也就从根本杜绝了部分人想要偷懒的想法。
“齐国也是和国朝一样,是土地归属权归朝廷,使用权永久归农民吗?”
朱慈烺询问着夏允彝,并得到了夏允彝点头的回应。
“那矿藏和工厂呢?”朱慈烺追问,夏允彝听后也笑道:
“矿藏绝对属于国家,而工厂则是被细分为了民营和国营。”
“不过不管是民营还是国营,其中规矩都得按照《齐律》的来。”
“如天启三十五年,《齐律》规定齐国工厂最低日薪是十五文,那么全国的工厂日薪就只能是十五文或高于十五文。”
“至于民间,《齐律》规定的个体经营募工最低日薪是十二文,道理同上。”
“这么低?!”听到工厂最低日薪不过十五文,朱慈炯忍不住说了出来。
对于生活在京城的他来说,他很清楚记得京城周边工厂日薪已经在天启三十年涨到了最低四十文,京城之中的一些力夫和杂工也有二十文。
可是,当夏允彝开口说出齐国日薪的时候,他顿时有些忍不住了,甚至下意识怀疑起了诸多官员说齐国百姓过的十分幸福的话。
“呵呵……”夏允彝看着朱慈烺三人,抚了抚须笑道:
“三位殿下稍微下了码头,骑马前往齐王宫如何?路途上逛逛集镇市场,也就知道情况了。”
夏允彝知道仅凭他口说,很难让朱慈烺三人了解齐国百姓的生活,因此他选择让三人亲眼去看。
“好!”闻言的朱慈烺三人应下,随后便不再言语,静静看着齐水来往的船只。
由于此刻的朱由检在月中前往了中都城,因此他们不太着急前往齐王宫。
也正是在这样不着急的情况下,轮船成功来到了西京城东的西京港。
西京港可以停靠数百艘船只,规模宏大,不下于一个县城。
在轮船驶入港口,进入船舶位置的时候,码头上的阵阵欢声笑语便吸引了朱慈烺等人的注意。
夏允彝让他们先下船,并说已经安排了人给他们牵来马匹,至于行李则是由车队之后送往齐王宫。
由于三人迫切想知道齐国百姓工价低廉的问题,因此三人在作揖行礼表示感谢后,便转身下了蒸汽轮船。
顺着船梯走下甲板,来到铺设了水泥路的码头时,映入眼帘的除了许许多多停泊在港口内部的船只,便是码头上那人来人往的卸货工人。
他们拉拽拖车,又或者扛着货物,来回奔波,看上去十分劳累,但脸上却满是笑容,时不时还能休息几秒,和旁边人闲聊两句。
“三位,马匹牵来了。”
当陌生的声音响起,朱慈烺三人反应了过来,他们转身看去。
只见三个穿着常服的青年牵着三匹普通的驽马站在他们眼前,那样的驽马连顺天大学中拉粪车的都不如,但朱慈烺他们没有嫌弃。
三人接过缰绳,随后安抚了马匹,翻身上马。
他们悠哉的向着港口的街道远处走去,目标是十几里外的西京城。
西京港的码头很热闹,和大明的一样,只是码头的工人们比起大明的工人更有朝气,更有活力。
三人骑马走出码头,来到的街道上。
熟悉的江南风建筑和密密麻麻的行人,以及时不时浮出声来的车辙声使得整个街道气氛都显得生机勃勃。
朱慈烺他们慢慢的骑马在马道上走着,时不时看看两侧的行人。
两侧行人有的是商贾,有的是居民,还有的便是朱慈烺他们在意的一些店铺伙计。
沿街有摆摊叫卖的,所有摊位上都写明了价格,明码标价,不存在强买强卖的事情。
“新鲜采摘的南方苹果,一文三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百花篮!两文钱一个,连带着送花篮!”
街道上,不是贩卖水果的,便是贩卖花卉的,四周都是果香和花香,让人走在其中十分舒服。
这种走马观花的感觉让朱慈烺他们十分享受,不过他们很快就走出了贩卖水果和花卉的街道。
尽管是集镇,但该有的拦路牌却还是存在的。
在十字路口等待的朱慈烺他们看到了对面街上摆满了许多小吃摊位,不由期待起来。
“铛铛铛——”
十字路口的摆钟自然响起,拦路牌也被顺势放下。
朱慈烺他们悠哉的骑马过了路口,紧接着便来到了一条新的街道。
齐国繁华的市民经济和市民文化,造就了齐国美食的多种多样。
从江南的粥汤,到辽东的肉食、山东的“下水”、北直隶的糕点,甚至连一些西南、东北少民的小吃也会出现在这条街上。
从摊位上的食物来看,在烹饪技术上,齐国相比大明,居然有了很大的进步。
从烧、蒸、煮、煎、烤,到卤、摊、炸、爆、炒,各种制作手段的小吃看得人眼花缭乱。
其实看到这里,朱慈烺就已经知道齐国百姓的生活如何了。
如果齐国百姓的生活差,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烹饪手段发展的比大明还好的。
“掌事的,这一碗馄饨多少钱?”
“两文!二十个馄饨!牌子上有写。”
朱慈烺听着耳边主客之间的对话,惊讶之余不免看向四周摊位前的牌子。
【香酥糕一文四个】
【馄饨两文二十个】
【烤生蚝一文十个】
【辽东羊肚三文一碗】
【淮南牛肉粉两文一碗】
【蒙古烤羊肉一斤十五文】
【齐王米线两文一碗】
一块块牌子看的朱慈烺怀疑人生,旁边的朱慈烜已经开始拿铜钱买东西了,朱慈炯则是已经吃上了。
“这物价……太过低廉了吧?”
朱慈烺走南闯北,去过大明许多地方,自然知道大明的物价。
别的不说,朱慈烺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馄饨的价格。
哪怕近些年肉价降了,大明的馄饨价格也是四文一碗,一碗仅有十五个。
至于羊肚、牛肚、肉肠等等这些大明百姓最喜欢吃的食物,一碗的价格基本都在七文朝上。
烤肉就更别说了,在大明一斤生羊肉的价格都二十几文,更别提烤的了,
“更低的也不是没有……”
熟悉的声音从朱慈烺身后响起,他猛地一转身,果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夏大哥!”
旁边的朱慈炯和朱慈烜分别喊了出来,朱慈烺也高兴道:
“你不在长史府当差,怎么有时间来这里?”
“得知你今日回来,特意沐休一日。”
身着天青色圆领袍的夏完淳笑着开口,他长得并不如朱慈烺三人显眼,只是十分白净,一股书生气的同时,眉宇间又显得果敢。
“你们俩倒是长高了不少,这么看来应当是我叫你们俩大哥才是。”
夏完淳看了看三年前还五尺四五寸,而如今已经五尺六七寸的朱慈烜二人,不免开起了玩笑。
“哈哈……”朱慈烜两人对视一笑,夏完淳笑过之后牵起自己的马、带头道:
“这镇子我来往了小半年,你们尽管跟着我,我带你们去你们想看的。”
“好嘞!”朱慈烜二人高兴的应着,翻身下马便牵着马跟着走向了其它地方。
朱慈烺瞧着三人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高兴。
似乎是受到了四周百姓的气氛,在这里的他,比在大明时放松了不少。
“等等我!”
喊了一声,他便牵着马追向了三人。
四人走街串巷,夏完淳带着他们去了王店。
“马匹拴在门口就行。”
夏完淳在王店门口交代了一声,朱慈烺还没开口,朱慈炯便道:“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噗嗤……”听到这话,四周路过的人忍不住笑,夏完淳也好笑道:
“你当这是哪?这是齐国!”
“齐国的马匹都做了标记,偷盗贩卖很容易被查出来。”
夏完淳将马耳朵的吊牌展现给了朱慈烺三人看,随后笑着摇头:
“齐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这四匹马的价格,可不值得小偷付出被“驱逐出境”、“田产没收”的代价。”
说罢,夏完淳转身走进了王店内,朱慈烺几人也在拴好了缰绳后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所进入的王店占地十余亩,上下共置两层。
所有商品都靠墙摆放,不过比起大明的皇店,齐国的王店更有后世百货商城的雏形。
王店内,不仅有各种零售的商品,还有各种“小门小户”式的熟食摊位。
从包子馒头到糕点、烧烤,甚至还有奶油蛋糕这种新鲜食物。
除了汤水和烧烤类食物没有,其它比较便携的熟食都有,价格也比起大明便宜了一半,甚至不止。
几人走马观花式的逛下来,几乎将百姓生活所需的大量商品价格都看了一遍。
如果不是王店里人头攒动,逛卖物品的百姓络绎不绝而有些拥挤,恐怕他们一时半会都不会出来。
“看了个大概,算是明白为什么咱们的工价为什么比国朝便宜了。”
“物价都便宜了一半不止,工价自然高不起来。”
四人先后走出了王店,在解绑缰绳的时候,朱慈烜兴奋的说着今日的见解。
他对齐国,已经从“齐国”变成了“咱们”,显然齐国的气氛和物价、工价让他觉得十分自豪。
“这的物价还算高的,如果在其它二十四府,那物价还能低一些。”
夏完淳笑着解释,同时也看向朱慈烺:
“这就是我为什么告诉你,我宁愿在齐国为粪工,也不在大明为官的原因。”
夏完淳并没有因为十几年的大明生活而忘记齐国,反而是因为这十几年的大明生活,让他倍感庆幸自己能有齐国这样的去处。
“国朝不好吗?为何都要离开?”
朱慈炯不合时宜的说出了这句话,夏完淳听闻却不假思索的回道:
“国朝很好,只是它太老了,施展动作过于缓慢,让我这急性子难受罢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听上去却像借口,听完他的话,朱慈烺看了看四周的百姓。
在他们的脸上,他看不到半点疲惫感。
明明同样是朝廷发田,为什么大明的百姓脸上会有一种疲惫感,而这里却没有呢……
朱慈烺想不清楚,但他知道,等他见到自家父亲后,自家父亲会为自己一一解惑。
番外篇(十三) 百姓康悦
“呜隆隆隆隆……”
“小心地里的小石头!”
“知道嘞!”
二月十九,正值春耕的日子,拖拉机的声音在大半个世纪都持续作响着。
不过,能够操作拖拉机的,只有被誉为“玉种人”的大明子民。
若是要细分,那应该说只有作为宗主国的大明,和作为外臣的齐国能使用拖拉机。
不过,历经十几年的变革,当年重达一吨,模样四四方方的拖拉机,此刻的模样也变了个大概。
在西京城北部五十余里外的一处农田上,一台酷似小火车头的履带式拖拉机正在田野缓慢行动。
在这块占地十亩的田地四周,还围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员和百姓。
他们之所以这么在意这台拖拉机,是因为这台拖拉机是大明宗藩体系下,第一台可以自己行动的拖拉机。
不过除了拖拉机,他们更关心的则是……
“轩辕号拖拉机,采用高压蒸汽机作为动力,每次使用添加一百斤煤炭和二百斤水,总重两吨六。”
“该拖拉机添加一次燃料大概可以耕种五亩地,用于开垦的话,全年估计能在西京城这种气候的地方开垦大约三十亩耕地。”
“就是造价贵了些,二百五十六两四钱……”
农田边上,齐国科学院的徐师厚侍郎正在对一个身着亲王常服的人汇报情况。
在他汇报的同时,四周数千百姓都将目光牢牢地看着他所汇报的那个男人身上。
能得到百姓这样青睐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如今的齐王……
朱由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齐王殿下,如今也年近半百了。
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太多痕迹,哪怕太医院的御医们再怎么调理,也顶多让朱由检看上去和四十出头差不多罢了。
站在他的身后,朱慈烺和朱慈烜、朱慈炯三人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曾经对于他们来说高大而不可追赶的父亲也老了,他们心底说不出滋味,只是觉得有些难受。
“造价贵些没有什么,它现在也不是出现的时候,可以继续研究,把重量和造价减下来。”
朱由检抬头看向正在田间工作的履带式拖拉机,同时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旁边的徐师厚。
“把图纸和二号模型送去国朝的军备院,两方一同发力来研究。”
朱由检依旧做出了他过去十几年常做的举动,将齐国的最新科技成果送往了大明,没有对大明半点遮掩。
站在他的旁边,夏允彝作揖应下,旁边的夏完淳也拿起笔记事,让人下去操办。
“我去中都城看了看,当地的百姓虽然过的很好,但那里的土地很紧张,对中都府的人口迁移工作先停一停,别给当地的官员们压力。”
朱由检转身向着不远处的村庄走去,百姓和官员们也跟着他移动。
朱慈烺三人紧随其后,以看五岳般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齐国虽然地广人稀,但基建并不慢,大部分有汉人的村庄都修建了水泥路。
走在水泥路上,朱由检的目光在四周,也在道路两侧的百姓身上。
他扫视了一眼,百姓们几乎人人穿着工厂生产的棉布,少数人还穿了丝绸来欢迎自己。
他们的体型大多粗壮,年纪大一些的会有些消瘦。
这样的情况,让朱由检的眼底闪过一丝满意,最少像当年山西那种百姓穿不上衣服的现象没有在齐国出现,但他却还是觉得不足。
齐王出巡,这样的事情在过去十几年的齐国经常出现,长此以往下来,也就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些规矩。
由于朱由检是不定时,随意抽查前往一些村庄,所以在所有村官的日常中,培养百姓不要“围追堵截”也就成了他们的工作之一。
虽然这极大减少了朱由检出现在乡野中,百姓激动后造成的乱象,但这让朱由检总感觉少了什么,却是没有了当年青海湖畔的那种感觉。
朱由检带队向前走,百姓们也跟着他移动,但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太多声音。
道路尽头是一个村落,村落的房屋都是多年前工部统一建造的,基本是江南小院的风格。
只是不管这些院子交付的时候多么干净整洁,这么多年过去,该脏乱的也脏乱了。
街上的院子都敞开着门,朱由检走到一户人家门前往里走了进去,朱慈烺他们也是一样。
院里主要是以正中间的主屋和前后四间耳房为主,外加茅房和猪圈、牛马棚和鸡舍。
四间耳房,每间有左右两个卧房,算上主屋的两间屋子,合计是十个房间。
朱由检没有去百姓的房间,而是在厨房和柴房看了看。
夏允彝让人叫来了屋子的主人,一个身着棉衣,上衣下裤的四旬朴实男人顶着满头汗走进了厨房。
朱由检打开米缸,三尺高的米缸内估计有不到百斤的米。
缸内的米吃了五寸深,朱由检用葫芦瓢翻了翻米,没有发现有什么猫腻后,这才看向那朴实男人笑道:
“家中那么多人,这点米够吃吗?”
“够够够!旁边厨房……柴、柴房还有没蜕的三大缸米,都吃两年的……”
男人说话有些紧张,错把柴房说成了厨房,但这也显得比较真实。
朱由检笑了笑,和他聊着家长里短,又看了看其它摆放酱醋盐茶的罐子,基本都是用了一半,或者刚刚开封,用了几日的。
在灶台不远处,一个七尺高,占地三四平的柴垛吸引了朱由检的注意。
他走过去看了看柴垛,又看了看柴垛旁的几十个蜂窝煤,不由问道:
“这么多柴火,能用到什么时候?”
“大概七八月就能用完。”男人紧张的回答着,额头满是汗水。
朱由检笑了笑,拿起挂在门上的一块干净麻布递给他,示意他擦擦汗,别紧张。
“这柴烧完了,是买还是砍?”
“附近没那么多大的林子了,只能去买,不过现在来往木商只卖锯好的树跺了。”
“两尺的树跺,一文钱三个,能劈十二块大柴,十八块小柴,够烧一天。”
男人给朱由检解释着他们的生活,朱由检听后点了点头,而站在门口旁听的朱慈烺三人又涨了几分见识。
在大明,木柴是比煤炭价格贵的,煤炭价格每文三斤,每担河柴百斤,花费五十文左右,因此平常都是买煤炭。
以该男人的话来说,五十文足够买一百五十树跺,每跺基本在二三十斤左右。
如果是这样,那齐国农家百姓用柴火反而便宜实惠。
不仅仅是这些,在朱慈烺等人的旁观下,朱由检又和男人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和购买方便来讨论。
这些生活所需的物资价格,往往只有大明三分之一左右。
这么来看,齐国的百姓收入虽然不及大明,但生活却比大明舒坦。
“走,去仓库看看。”
朱由检看完了厨房,带人去到了厨房旁边的仓库。
仓库不过十来平,里面放着三口四尺高、三尺宽的大缸,缸内尽是没有经过处理的谷子。
在谷缸的旁边,还堆着满满一墙的饲料、土化肥,看样子足足有四五十袋。
朱由检稍微看了一眼,走动了一下后便笑着点头去了后面的杂院。
杂院里,牛马棚下有一匹挽马和一头骡子。
旁边是用木头敲出来,高六尺、宽五尺,进深一尺半,分有三层的鸡鸭舍。
鸡鸭舍内有鸡鸭十来只,叽喳个不停。
除去牛马棚和鸡舍,杂院的猪圈他也去看了,圈内躺着两大五小的七头猪。
可以说,单从杂院的这些牲畜家禽价值来说,这户人家的生活水平就赶上了后世八九十年代的一些富农。
“家里几口人,分了几亩地,日子过的怎么样?”
朱慈烺在朱由检看杂院的时候,笑着对旁边紧张的户主男人询问,那男人不知道朱慈烺的身份,只当他是随行官员,压力不由小些,因此作揖回答道:
“家里父母两人,夫妻两人,子女三人,合计七口人,迁移而来九年间,先后分了九次地,户中有地四十五亩三分。”
“日子很好,每日吃得饱,蔬菜水果肉食均不缺,春种和秋收过后,贱内都会给每人购置一身衣裳。”
户主男人道出了家中情况,引得朱慈烺咋舌。
他在方丈县那种地广人稀的县,百姓也不过每人四亩几分地罢了。
以他曾经方丈知县的经历来看,多一亩地、少一亩地,其中差距是天壤之别,更别提多两三亩地了。
齐国百姓过的滋润是有道理了,他们赶上了齐国工业革命,而且还是直接来到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工业革命之间。
加上齐国广袤的疆域,难以计数的可开发地方,不富裕才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走,去其它百姓家中看看。”
看够了的朱由检打断了朱慈烺的咋舌,带着朱慈烺他们挨家挨户的去看了一下百姓的生活。
挨个走下来,其实每家生活都是差不多的。
有大明对齐国的不断人口、工业输血,加上齐国近两千万土民的人口红利,七百多万国民想过的差都很难。
朱由检看完,便带着朱慈烺他们三个人和村子里的百姓,村官们在村官所旁边的晒场开了个会。
朱慈烺看着自家父亲和百姓们打成一片,聊着家长里短同时,也不忘提醒百姓要监督官员的模样,一时间他有些迷惘。
小的时候朱慈烺还不觉得,但随着年纪越来越长大,他只觉得自家父亲真的很伟大。
他明明可以做皇帝,但他没做。
他明明可以在来到齐国后尽情享受,但他没有。
在来齐国的路上,他在听夏允彝说自家父亲连每个县的事情都要管时,他以为自家父亲对齐国官员的权力多加限制。
等他来到齐国,并跟着自家父亲处理了几天政务后他才发现。
与其说自家父亲是限制地方官员,不如说是在监督地方官员。
对地方官员的奏疏,自家父亲都先给予认可,然后才提出自己的意见,给足了地方官员尊重。
除了部分不把百姓当人,喜欢搞各种工程的地方奏疏会被自家父亲一阵痛骂外,自家父亲似乎对所有地方官员都给予了尊重。
这种商量着来的处理方式,放在大明朝是很难出现的。
不管是自家皇伯父,还是自家那个监国大兄,他们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政见来,紧紧的抓住了手中的权力。
这样的差别,让朱慈烺觉得很不真实。
在朱由检和百姓开会的时候,朱慈烺皱着眉头,试想着将自己放到了自家父亲的位置上。
可是这么一做,他才发现权力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他根本没有办法保证自己能做到自己能像自家父亲一样,长期对下面的官员尊重,更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还要和对自己政策提出异议的官员解释商量。
他几乎皱着眉听完了会议的全过程,直到朱由检起身,他才被拉回现实,在百姓们的簇拥下返回了乡道上的马车。
四匹大挽马的四轮马车十分宽大,足以容纳十几个人乘坐。
不过除了朱由检,便只有三郡王和夏允彝、夏完淳两人能够上车。
六人上了马车,朱由检坐在了主位上。
“这几日看下来,可有什么感想?”
朱由检一坐下便询问起了刚刚坐下的三郡王,只因为几乎全程在关注自家这三个孩子。
他们三人几乎是皱眉听完了整个会议过程,而面对朱由检的询问,朱慈烜和朱慈炯有些窘迫,话到嘴边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倒是朱慈烺一听询问,沉吟了片刻过后便开口道:
“本国官民和睦,虽然偶有摩擦,但大体上百姓都是信任朝廷的。”
“至于官员,儿臣觉得本国的官员比起国朝更为年轻,也更能、更敢做事情。”
“这些都是需要保持下去的优点。”
朱慈烺说了自己对这几日巡查西京城四周乡镇的想法,朱慈烜和朱慈炯也先后点头附和。
瞧他们的样子,朱由检有些满意,也有些不满意。
“大明的情况我都知道,我不能说燃哥儿做错了,也不能说他没错,但他对官员总归是有些苛刻。”
“苛刻?”听到自家父亲最终居然说出这话,朱慈烺有些绷不住。
朱由检走了十六年,大明那边早就把他给妖魔化了。
在民间的舆论里,便是朱元璋站在朱由检旁边,都可以称得上一朵白莲花。
直接和间接死在朱由检手上的官吏及其家属,那可不下百万。
这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朱由检执政时常常喜欢流放官员的东山府(新几内亚岛)。
在户部的统计里,朱由检一共流放了三十七万人去东山府。
到天启三十年,也就是朱由检已经离开大明七年之后,东山府人口却只有十七万四千余人。
近二十万人病逝当地,而这只是一个缩影。
有着这样“战果”的朱由检来说朱慈燃“苛刻”,未免让人精神恍惚了。
“对贪官污吏应该严刑,但对于没有什么大毛病的官员,要做的还是给足他们勇气去办事。”
朱由检开口说着,并说出了朱慈燃执政近二十年的缺点:
“燃哥儿让百官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对官员提出的疑问不予回复。”
“兴许是他忙碌,又或许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回复,但这种情况终归不是好事。”
朱由检从桌案上拿起一本锦衣卫的奏疏示意道:
“锦衣卫传来了消息,正月间锦衣卫和刑部、都察院三司出手,江南、齐鲁一带被抓捕官员、商贾不下万人。”
“以燃哥儿的习惯,他大概率是准备将这群人及其三族、乃至六族、九族牵连,随后发配恒河行省。”
“仅主犯便万人的规模来看,这次恐怕牵连的人口不下二十万。”
“他这样做,庙堂的官员会如何看他?商贾呢?”
朱由检说着,但朱慈炯却直言道:“可父亲当年不是也这样做吗?”
朱慈炯这话一出,旁边坐着的夏允彝和夏完淳都心里一咯噔。
不过,面对朱慈炯的话,朱由检却笑着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同时回应道:
“当初和现在不一样。”
“当年江南奴变,整个江南的百姓几乎都仇视地方上的士绅豪强,因此逼他们迁移是百姓们喜闻乐见的。”
“可是这次……”朱由检抿了一口茶:
“现在的商贾大多都是当年的富农转商而来,加上江南的环境没有当年那么差,百姓们对于这些富商并没有太大的仇视心理。”
“这样的情况下,牵扯五十多万人口,民间的舆论恐怕不会有那么好。”
朱由检解释着,同时也让朱慈烺三人稍微清楚了一些当年朱由检敢对江南动手的原因。
总的来说,当年的江南是士绅豪强和商贾联合压迫百姓,对府内的奴仆也多有盘剥。
可是现在,大环境下百姓的日子过的都不错,商贾们做生意也算规矩,不存在哄抬物价什么的,百姓骂物价贵也很少骂到商贾身上去。
这样的局面下,朱慈燃要对商贾们动手,那就得经得起民间舆论的压力了。
“你们可以好好关注一下,学学皇伯父和燃哥儿怎么应对的手段。”
朱由检说着,同时也笑道:
“我也老了,齐国的事情得你们三兄弟齐心同力。”
“明日起,烜哥儿去工部当差,炯哥儿去吏部当差,烺哥儿你就在承运殿处理政务吧。”
朱由检将权力下放给了三个儿子,但还是保障了朱慈烺的权力是其中最大的。
“儿臣领命……”
三子作揖应下,心里有几分忐忑,也有几分激动。
父子四人都比较满意,旁边的夏允彝和夏完淳更不用说。
得知朱由检要下放权力给三位郡王,他们父子心头一喜。
没有人比他们俩更了解眼下朱由检的身体情况,他的身体已经满负荷运行多年,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忽然顶不住的。
现在三位郡王回来,朱由检也能稍微多一些休息的时间了。
想到这里,夏允彝和夏完淳对视了一眼,都笑着松了一口气。
番外篇(十四)第六案
“凭什么抓我们啊!”
“我们都是老实在家种地,为什么他张德义在城里做生意犯法要牵连我们!”
“老天爷啊!这王法太没道理了!”
“都给老子闭嘴!”
天启三十九年二月下旬,就在朱由检和朱慈烺等人说完事情后不久,大洋彼岸的大明局势也如他所说的一样开始变化。
不过,朱由检终究低估了自家侄儿的决心。
这次“受贿案”并不仅限于二月初的山东、南直隶、浙江、山西,而是在之后不断扩大。
至四月,中原两京十三省除了云南、贵州、广西等人口较少的三省外,各省都分别遭到了不小的波及。
所有对官员行贿过的商贾都遭受了牵连,以至于在四月末时,“受贿案”仅主要抓捕的官员、商贾人数就突破了三万人。
至六月,朱慈燃终于叫停了“受贿案”。
至此,被抓捕的官员商贾人口已经达到了三万四千余人。
随后,在朱慈燃的朱笔勾勒下,这群人及其九族尽数被发配恒河行省,牵扯人数高达七十九万四千余人,此案也被后世编入“天启大案”之中,被誉为“天启第六大案”。
不过与之前的五个大案相比,民间和官场许多官员都认为这个案子办的十分荒唐。
以齐王时期制定的《大明律》来说,“受贿案”顶多牵连三族,但实际办理中却牵扯了九族。
尽管案件之中被判处死刑的人不足一千人,但它的荒唐程度却被许多人诟病,能清楚知道这案子背后真正意图的人始终是少数。
不管如何,朱慈燃解决了恒河行省汉人不足的问题。
从六月开始,一车车火车和一艘艘轮船不断地运送被发配的犯人前往恒河行省。
同时,由于火车和蒸汽机船、拖拉机等物的不断普及和传播,许多藩国也提出了想要大明支持机械的想法。
对于这些奏疏,朱慈燃都以时机不成熟为理由而拒绝。
这样的拒绝让许多宗室怨声载道,认为朱慈燃对藩国太过苛刻,不如朱由检执掌宗人府时期宽厚。
同年七月,安西、北庭、单于三省人口突破百万,河中省人口达到四十六万。
八月,从嘉峪关经安西、抵达泰西行省东部山南府的西河铁路竣工。
同月,从怛罗斯到河中府的河中铁路竣工。
伴随着两条铁路的竣工,朱慈燃下令旨,着工部进行旧港铁路的修建。
同时,为了加强大明宗藩体系,巩固周边贸易,工部将进行与暹罗、朝鲜两国的铁路计划。
该计划目标让昆明至暹罗首都阿瑜陀耶城有一条直达铁路,让辽东镇江府有一条经过平壤、汉城、直达釜山的铁路。
作为与大明紧邻的两个国家,暹罗和朝鲜很早就解除了国内武装,仅保留了巩固都城,数量不超过三万的禁军。
在过去十几年时间里,两个王国地方上一旦发生叛乱,基本出动禁军镇压,边疆没有任何戍边部队。
这和暹罗、朝鲜两国国王是被朱由检扶持上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大明在两国开办了许多工厂,解决了当地部分人口的就业问题,同时也准许两国百姓移民大明宗藩体系下的各国来获取土地。
只不过这样的资格需要在移民能够书写汉字,口讲官话的前提下。
为了应对未来的贸易,朝鲜和暹罗分别在天启二十五、天启三十二年接受大明官学入驻,目前已经进行多年汉化教育。
除去两国,还有中南半岛上的南掌、甘孛智,南洋的苏禄、勃泥、东欧的蒙古等外藩都在先后接受了官学入驻,主动接受汉化……
九月,据小西洋监察使司上奏,锡兰府人口下降至二百七十六万,汉人的比例达到了当地的八成。
冬月,南昆仑监察使陈子壮上奏,请求朝廷将南昆仑监察使司增设为五个府。
五个府分别是原本的南昆仑府、东昆仑府,外加昌宁府、彰武府、山丹府。
奏疏经过内阁商议,决定将南昆仑监察使司更名为昆仑监察使司,将南昆仑府更名为昆仑府,东昆仑府更名为东平府。
这样的更名源自齐王朱由检的奏疏,但其中内容不得而知。
只是在奏疏传达回昆仑监察使司的时候,《大明报》上增加了汉人对利未亚、南洲、南洋、中南、河中、南、北亚墨利加等地的“史传”篇幅。
同时,《大明报》正式将利未亚称呼为昆仑洲、将南洋以及南洲称呼为南洲,亚洲片区称呼为中洲,南、北亚墨利加称呼为东洲。
甚至连藩王尚未涉及的欧洲和南极,也被更名为西洲、南极洲。
腊月,国报局升为国报司,麾下除《大明报》外,新增《人文地理报》、《国际经济报》等两种不同类型的新报刊。
《人文地理报》第一期以世界地理的详细介绍作为开篇,同时讲述了黑种人、白种人和玉种人的各自情况。
《国际经济报》第一期则是以大明宗藩体系和欧洲民生、经济、农业情况为开篇。
同时,由于人文地理和经济、民生的篇幅被分了出去,因此《大明报》在国际政治的篇幅开始增加。
同期的《大明报》已经发展到了二百多期,而这一期的内容主要还是讲述了各国变动。
例如、皇明朝鲜国王李淏,皇明周国国王朱恭枵,皇明秦国朱存极三人薨逝。
此外就是齐王淄博郡王朱慈烺入主承运殿监国,各国新任国王继位的事情。
除了这些,《大明报》难得提了一嘴欧洲的局势。
如暗厄利亚(英国)议会军护国主克伦威尔病逝,蒙克接过议会军旗帜一事。
还有弗朗机(西班牙)、荷兰、葡萄牙三国和鲁迷国(奥斯曼)的战争。
至于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以及北欧和东欧的战事,国报司似乎认为事情太小,决定不予报道。
在这样的局面下,天启三十九年平缓度过。
当天启四十年到来,大明宗藩体系下的各国依旧按部就班的运行着。
大明在巩固河中、泰西、恒河三省,小西洋诸藩在镇压内部土民叛乱,昆仑诸藩继续深入昆仑中部的高原地区。
齐国正在进行权力交替,齐王手中的一部分权力开始过渡到淄博郡王朱慈烺手中。
西亚三国联盟在攀科技树,同时为军队装备燧发枪,效仿大明和欧洲设立常备军。
东欧的蒙古在休养生息,同时与大明正常贸易往来。
北方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但四月波兰立陶宛联邦宣布放弃波罗的海沿岸利沃尼亚的大部分属地,瑞典在波罗的海势力达到鼎盛时期。
五月,英国国王查理一世病逝,查理二世继位。
六月,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和西班牙公主玛丽·泰蕾莎结婚。
法国和西班牙的联盟,让拥有一千八百多万人口的法国国王路易成为欧洲权力最大的国王。
六月下旬,查理二世设立英国皇家学会,并希望学会能着重研究大明的部分科技。
七月,瑞典与沙俄在波罗的海爆发海战,丹麦参加北方战争,向瑞典宣战。
八月,齐国株林府内的食人部落再度对移民村庄发动袭击,杀死村民七十二人,将他们的头颅堆在了南江(亚马逊河)河畔。
八月十七,齐王朱由检下令,着南军都督曹变蛟统帅大军六万,进一步围剿株林府内食人部落。
十月初五,曹变蛟率兵犁其庭,扫其闾,斩首六万有余。
十月初十,六部内阁、五军都督府与东宫上疏乾清宫,汇总今年情况。
根据户部上奏,天启四十年大明岁入一亿二千四百余万两,农业税占比达到六成,新垦田地五千二百余万亩。
大明人口达到两亿六千八百余万,衙役数量突破一百万,兵马司数量突破八十万。
礼部上奏,印度厮当地区人口突破四千万,汉人占比约三成。
昆仑地区人口突破七百万,汉人占比九成,印度、瀛洲移民占比一成。
齐国人口突破三千五百万,汉人占比三成。
朝鲜等外藩人口合计大约两千八百余万,其中有大约两百余万汉人在外藩之中居住。
根据军备院估计,全世界人口数量应该已经突破五亿,大明宗藩体系占比约三亿八千万,占据世界人口七成有余……
五军都督府上奏,大明常备军约七十二万,无须增加和减少。
印度厮当诸藩常备军约二十八万,昆仑诸藩常备军约十二万,齐国常备军约十万,外藩常备军约七万。
欧洲各国合计常备军约五十万,西亚三国常备军约六十万,但战力低下。
在五军都督府的奏疏中,各地区常备军的战斗力以明军、齐军为优,其次就是大明宗藩体系下各国和得到大明支援的欧洲六国。
剩余没有得到支援的欧洲各国和西亚三国,在整个排名中则是最次。
望着这份奏疏的内容,已经三十七岁的朱慈燃微微颌首,随后将奏疏放在了桌上。
此刻的他坐在主敬殿内的长桌主位,而主位之下的左右则是内阁官员们。
六十有七的内阁首辅洪承畴身体不错,他坐在左首位,好似一座不会轻易动摇的山岳,与其相对的是内阁次辅金铉。
在洪承畴之下是杨文岳、沈廷扬、卢象升,在金铉之下则是颜胤绍、李定国。
卢象升是今年六月入的内阁,但他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了。
除了七位内阁阁臣们,参加会议的还有坐在角落的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二十出头,皮肤略微黝黑,长得和朱慈燃有几分相似。
对于这人,七位阁臣早就知道身份了。
“今日太孙回京,孤便召他一起议事了。”
朱慈燃一开口,朱和垠的身份就这样被曝光了。
比起朱慈燃十七岁开始执政,朱和垠的年纪已经算晚的了。
朱和垠起身对七位阁臣作揖行礼,随后坐回位置上。
七位阁臣起身回礼,一同坐下。
见招呼已经打过,朱慈燃继续看起了奏疏内容,而刚从恒河战场回来的朱和垠则是看了看桌上的七位阁臣。
从座次来看,他便能大概了解大明朝的一个情况。
以年龄来说,内阁之中年纪最大的就是六十七岁的洪承畴,而年纪最小的便是三十九岁的李定国。
这七个人中,实际上来说没有纯粹的文官。
洪承畴、李定国、卢象升、杨文岳这四个人不用多说,那本来就是从前线起家的人,李定国更是参加恩科过后,以文官身份入伍。
至于金铉、颜胤绍和沈廷扬,他们三人看似没有上过战场,但他们却在海外执政过。
在大明朝,只要和海外有牵扯的官员,那基本都需要动手镇压地方土人叛乱,这三人作为先遣之人,经验自然不用多说。
因此,仅这张桌子上的七个阁臣,就不难看出大明选拔阁臣的要求是什么。
一些纯粹的文臣是很难登阁的,想要登阁,哪怕没有军功,也得要有过镇压土民的经历。
“今年齐国的高密郡王要就藩了,事情准备的如何?”
朱慈燃放下了手中奏疏,但他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国事,而是关于齐王朱由检第四子,高密郡王朱慈炤的就藩事宜。
“回禀殿下,高密郡王就藩一事已然准备好,随时都可以出发。”
关于齐藩的事宜,基本上都是由金铉接洽,因此自然也由他回答。
见他回答,朱慈燃微微颌首,随后他也说到了关于自己两个弟弟的事情。
“永王和定王的年纪不比孤小几岁,土曜日那天万岁召见我,让我准备永王和定王就藩事宜。”
“我想的是,将永王焴的藩地放在大食半岛(阿拉伯半岛)的马伐国,将定王炅放在泰西北部的喀山。”
朱慈燃的话一经说出,七位阁臣纷纷皱起了眉头。
马伐国即后世阿拉伯半岛南部的阿曼地区,而喀山则是沙俄掌握的一块疆域。
朱慈燃的意思,无非就是要对马伐和沙俄开战。
前者还好说,毕竟这个时代的马伐国也不过才二十几万人口,甚至朱慈燃需要的话,明军还可以把临近马伐的贾布里德国灭亡。
这两个小国人口加起来也没有一百万,军队不超过五万人,还在使用火绳枪和冷兵器。
只需要一营兵马,大明就可以将其拿下。
倒是后者,大明虽然和沙俄一直没有和平谈判,但双方也没有彻底开战。
如果真的要拿下喀山地区,那无疑是又要在北方点燃战火。
“殿下,马伐国的大部分疆域都是沙漠,将永王安排在这里会不会……”
颜胤绍曾经路过过马伐国,他清楚记得马伐国只有部分沿海平原,其它地方不是沙丘就是戈壁滩。
在他看来,把朱慈焴放在这里就藩,多少有些欺负人。
“不能这么看……”
李定国开口反驳了颜胤绍的话,他皱着眉说道:
“军备院的内燃机已经到了最后几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研究出来。”
“如果要是有了内燃机,那么拥有石油的马伐国就是坐在金山上的国家。”
“让永王就藩当地,随后持续移民,这对国朝有利。”
“只是定王就藩喀山的话,国朝无疑要和罗刹国开战。”
“眼下国朝在泰西的移民不到百万,耕地亦不到五百万亩。”
“如果真的要开战,北军都督府最多投入两营兵马。”
“况且,如果定王就藩喀山,那岂不是要和泰西省争抢移民?”
李定国对朱慈炅很好,朱慈炅也把他当哥哥。
可个人的情感不能带到国家上,如果朱慈炅的定国真的在喀山立国,那么势必会和泰西省产生竞争关系。
大明对泰西的开发还没有五分之一,当地的土地资源足够养活数百万人。
现在泰西的移民还没有饱和,就要在与之邻近的地方册封一个新的藩国,而这肯定会让泰西的发展变慢。
不过,李定国也知道,眼下大明的扩张达到了极限,因此只能用封藩的方式来开拓疆土。
永王朱慈焴和定王朱慈炅的永国和定国在哪册封,就说明大明疆土开拓的方向在哪。
显然,朱慈燃准备对东欧和阿拉伯半岛进行开拓。
“马伐可以收复,但喀山还需要再等等。”
“刚好永王年纪大了定王一岁半,延迟一年半如何?”
洪承畴稳坐钓鱼台,提出了一个可以拖延的提议。
面对这个提议,金铉看向了朱慈燃,显然他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一年半的时间虽然短,但也能移民二三十万了。
“……”看着阁臣们都不想在现在就册封定国,朱慈燃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他也知道这是他们站在大明角度分析的结果。
阁臣都这么想,他不可能身为监国还执拗的要求继续下去。
因此,他只能认可道:“就按照这么办吧。”
说着,朱慈燃看向了李定国:“着海军都督黄蜚准备收复马伐、贾布里德。”
朱慈燃将战事扩大到了贾布里德,算是变相回应了对阁臣们妥协的后果。
只是一个贾布里德,洪承畴他们也没有放在眼里,纷纷用手拍案表示通过。
至此,永国的立国问题得到了解决……
番外篇(十五)诸藩积怨
“叮铃……”
“奴隶,南边的奴隶!”
“走快点!”
六月,在来自小西洋的信风不断吹向阿拉伯半岛的时候,一个具有阿拉伯风格的码头上来往着许许多多的中东商人。
他们走在砂石的码头街道上,旁边的码头停着许多西亚风的商船。
在这里,由砂石修建的低矮平房是最为常见的建筑。
砂石街道上的百姓大多只穿着麻制的裤子,哪怕是女性,也顶多有一些束胸的麻布罢了。
只有少数的贵族,才能穿上布匹制成的长袍。
黑白两色的长袍是这里贵族的主要服饰,大明百姓可以随意穿着的绸缎,在这里是只有国王和王储才能穿着的奢侈品。
贵族们享受着奴隶们抬起的轿子,左右看着街道两侧有什么新鲜玩意。
码头上的商品大多是一些耐旱的水果、以及西边昆仑洲的奴隶,还有海上丰富的鱼类。
不过即便背靠小西洋,当地原始的捕鱼技术也很难捕捞到足够所有人口吃的鱼类,而且这些捕捞上来的鱼类还需要再贩卖给交一笔很重的税给当地官员。
因此,在街道两侧摆摊的百姓大多骨瘦如柴,许多人甚至瘦的皮肉凹陷进肋骨内。
对比他们,吃的十分肥胖的贵族们就显得格外惹眼……
“叮铃铃……”
岗哨的风铃被吹响,昏昏欲睡的士兵穿着简陋,与其说他是士兵,倒不如说是穿着麻衣,手持冷兵器的普通人。
像他这样的人,便是贾布里德王朝最为常见的士兵。
能穿着甲胄的士兵,那基本上都是紧跟、护卫贵族的存在。
这样松懈的防守给予了有心人机会,而当远处海面尽头出现一个个黑点的时候,贾布里德王朝也将迎来自己的终焉……
“快快快!”
“定射装填,方向辰时四刻,预射一轮,准备……”
海面上,十余艘冒着蒸汽的铁甲舰出现,水兵们的脚步声不断在甲板上来回响起。
伴随着一枚枚金灿灿的炮弹被塞入炮膛,海军都督黄蜚也举起了自己的千里镜。
他将千里镜放到了自己的眼前,在看清楚港口的同时轻声开口:“放……”
“嘭嘭嘭!”
天启四十年六月初九,大明出兵“东昆仑半岛(阿拉伯)”,海军都督黄蜚出兵三万,登陆苏哈尔。
七月初一,仅仅二十一天的时间,贾布里德王朝、马伐国先后覆灭。
消息传回京城时,已经是八月十五。
在中秋佳节这个好日子,皇帝朱由校下旨,将永国册封在大食半岛南端,将贾布里德和马伐这两块地方赏赐给了永国。
永王朱慈焴来年二月初一就藩,藩国领十营兵马的编制,内帑单独拿出一百万两来赏赐永国。
这一百万两将被用于购买燧发枪、燕山五斤炮,以及大量物资。
同时,内帑还承担了未来十年永国移民的迁移银。
时间来到天启四十年时,伴随着大明岁入的不断提升,内帑的收入也在与时俱进。
印有皇帝面貌的纸币已经发行超过三亿两,每年发行两千万两。
每一两纸币的发行,都将带给皇室十文的收入。
也就是说,仅每年发行的纸币,便能够带给皇室二十万两的收入。
除了这些,内帑还有许多收入来源,因此眼下内帑的存款数量已经成为了许多官员好奇的对象。
不过他们也仅仅只能好奇罢了,毕竟自从国帑分家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件好事。
不然以朱由校的性格,即便大明朝的国库收入再翻一倍,恐怕也架不住他挥霍。
相比较大明和诸藩,齐藩的内帑可以说是极为寒酸的。
经过天启三十年时的改制和确定,齐藩内帑的国家收入来源只有一样,那就是齐国朝廷的补贴。
补贴每十年增长一次,最初的补贴数额是十万两。
在永国被册封的时候,齐国百官也对补贴进行第二次商议,决定提升到三十万两,但是被齐王朱由检否决。
十月初九,齐王朱由检下令旨,将补贴提升至十五万两,只增长了50%……
之所以只增长了那么点,是因为朱由检现在还在大明那边拿着俸禄。
尽管他卸任了许多官职,但同时朱由校也给他保留了许多官职,例如五军大都督的职位就一直是他在遥领。
仅这一职位便每年有俸银三千两,而诸如这样的职位还有七八个。
因此,朱由检自己是肯定够用的。
齐国百废待举,各自政策都需要花钱,朱由检只需要满足诸郡王、郡主的花销就足够。
如果不是夏允彝等人觉得十万两太少,他或许根本想不起来要涨补贴的事情。
毕竟对于前世享受过那么多现代科技的他来说,这个时代确实没有什么能让他上瘾的东西。
唯一上瘾的,或许就是他在过去十七年又生下了七子六女。
相比较齐藩的人丁兴旺,远在大明的朱由校虽然也喜欢待在后宫,但过去十七年却没崩出几个屁,这也难怪朱由校对永王和定王那么大方了。
不过,朱慈燃三兄弟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各自的子嗣都没有超过五个,父子四人所生的孩子,都不如朱由检一个人生的多。
在来往的家书中,朱由校不止一次的询问朱由检的食谱。
在吃了食谱没用后,他甚至觉得自家弟弟肯定隐瞒了什么东西,不然怎么可能那么能生。
为此,朱由校还和朱由检赌气,两人三个月没往来书信。
只是每当这种事情发生,最后忍不住的还是朱由校。
他不止一次的表达过自己想前往齐国,朱由检的意思却是大明国务繁忙,让他多帮衬朱慈燃,别把朱慈燃累到。
朱由校虽然每次都回答的面面俱到,但转头就躲在乾清宫继续玩弄他的木头。
他为数不多出宫的时候,不是去营造他的大型木工建筑,就是去北方避暑,南方避冬。
如果不是朱慈烺生儿子生得早,有朱和垠帮衬着处理朝政,那恐怕朱慈燃要步朱由检的后尘了。
不管如何,永国虽然还没有开始移民和发展,但诸藩都能敏锐察觉到一件事情。
朱慈燃已经开始图谋奥斯曼,但从册封永国来看,大明的国力依旧没有达到能在目前疆域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水平。
“这位监国,还真是特别想表现得远超父辈啊……”
冬月,一名年近六旬,面容有些苍老的老人拿着手中永国册封的最新消息,忍不住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此刻的他坐在宽大的四轮马车里,而他的下首则是坐着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人。
二人虽然身着普通绸缎的圆领袍,但这马车的规制和二人的气势,以及摆在桌案上的厚厚奏疏都表明了他们的身份不一般。
“在这位监国前面难以逾越的不是万岁,而是齐王对吧,父亲……”
中年人一开口,老人便瞥了一眼他,同时心底想起了朱由检的身影。
由于他离开大明时,朱由检不过而立之年,因此在他记忆中,朱由检不论外貌还是气势,都给人一种相当强大的压迫感。
朱由检是老了,但在许多人的心里,他还是当年的那副模样。
“那样的人,古往今来也难出几人,谁又敢说能逾越……”
老人不自觉的呢喃着,中年人听后也微微颌首表示认可,同时他也拿起自己桌案上的奏疏开口道:
“齐国那边今年承诺运来五百万石稻米来交予我唐国,儿臣真的很难想象,齐国的粮食居然富裕如此……”
中年人的一句话暴露了他的身份,也暴露了上首位置那老人的身份。
那年近六旬的老人,便是如今的唐国之主,唐王朱聿键。
至于中年人,则是眼下的唐王世子朱琳源。
此刻二人正在前往唐国王都,洛都外城的路上。
朱聿键掀开了马车的窗帘,透过透明的玻璃看向车外。
车外,水泥铺设的道路尤为显眼,而在水泥道路两旁,则是一栋栋的大明江南风建筑。
朱由检兄弟叔侄三人一直想要削弱江南的影响力,但江南的人口实际上决定了,不管朱由检他们要怎么削弱江南,江南都能迅速崛起。
眼下海外诸藩的移民来源,大多以江南百姓为主,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朱聿键看着过往的马车,还有外城街道上的唐国百姓,在他眼里,几乎很少能看到任何有色人种。
稍微存在的部分有色人种,大多也是作为奴隶存在,帮助主人搬运东西。
不过,唐国对昆仑奴的要求很高,目前整个唐国合法注册的昆仑奴也不过十几万人。
他们大多遭受了宫刑,这是中原从南北朝就传下来的规矩。
除了昆仑奴外,唐国也有部分白人,但他们只被允许在港口城镇临时居住,所有人不能居住超过两个月。
这条规矩是朱聿键从齐国学来并运用的。
可以说,在大明宗藩体系中,如果要说哪个国家学习齐国学的最彻底,那或许不是朱由校和朱慈燃的大明朝,而是朱聿键的唐国。
在朱聿键心里,他根本不觉得大明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地方。
他长久以来都觉得,大明能改变是因为朱由检,因此他要学习的对象是朱由检所在的国家。
正是因为他的这种坚持,才让唐国成为了昆仑洲第一国。
眼下的唐国已经有人口一百七十二万,耕地两千四百余万亩。
唐国唯一的痛点,就是由于国土大部分属于雨林气候而导致的雨季热熔效应。
耕地的营养被大雨冲刷进入更深层的地下,因此如果一块耕地一直轮种,那只需要几年,这块土地就彻底种不出东西。
因此,朱聿键一直听取朱由检的话,对唐国的耕地进行耕一休一。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相比较一开始不听话而吃了苦头的吉国和淮国,唐国的发展一直迅猛。
“今年能迁移到多少人口?”
朱聿键放下了窗帘,下首的朱琳源也回应道:“全年大概能达到六万七千人左右。”
“这已经算多的了,今年许多昆仑洲的诸藩都在五万人左右。”
“我们能得到那么多移民,应该是国朝看在我唐国昆仑第一藩的情况下应允的。”
朱琳源讲出了利未亚诸藩移民的一个现实情况。
尽管大明每年拥有八百多万的新生人口,但在移民问题上,朱慈燃却在一直收紧的过程中。
昆仑洲有八个藩国,每年涌入的移民都被控制在五十万以内,这让八个藩国很憋屈。
本来他们需要面对的就是数量高达数千万的昆仑奴,现在移民还被限制了,任谁都觉得憋屈。
“这人口从天启三十五年开始就被限制着,眼下我们每年就新增这么点人口,想向内陆推进,速度也快不起来。”
“不在内陆建设城镇,开垦耕地,那大军就很难深入围剿昆仑奴。”
“爹,监国对我们的限制未免太多了……”
朱琳源发泄着自己的不满,而听完他的话,朱聿键却十分冷静。
“我们被限制,那印度厮当呢……”
“也一样!”朱琳源皱眉说出自己所知的印度诸藩情况:
“印度厮当有大小二百多个藩国,自从天启三十五年当地的移民人口突破八百万后,国朝也对其限制了起来。”
“按照我们的消息,今年印度厮当诸藩的迁移人口应该不会超过八十万。”
“八十万……”听到这个数字,朱聿键轻笑:
“二百多个藩国,分八十万移民,这个监国还真的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从他的表情不难看出,他对朱慈燃这样的手段十分轻蔑。
作为一个未来的皇帝,朱慈燃害怕诸藩过强可以理解,但即便他不限制,诸藩每年也迁移不了多少人口。
以大明每年八百多万新生儿,并且还在随着时间不断提升的情况来说。
即便诸藩每年要迁移四百万人口,大明的损失也很有限,毕竟以大明的产能增长速度并无法跟上人口增长情况。
诸藩迁移人口也不仅仅迁移青壮年,而是整户迁移,其中有老有弱。
可以说,即便迁移走四百万人,其中最少也有一百万是老年人,这对大明来说是减轻负担。
不过,朱慈燃并不这么想。
“加上齐国,估计我们那么多藩国每年的移民都没有二百万吧?”
“应该没有。”
朱聿键这个时候很想知道朱由检的想法,他不免在想朱由检有没有后悔当年没有做皇帝。
在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行动中的马车也停了下来,这代表他们到了目的地。
朱琳源自觉的起身,为朱聿键打开了车门,车门口的护卫拉开了马车门口的收缩台阶。
朱琳源扶着朱聿键下了马车,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面高大的水泥城墙。
这是洛都外城城墙,而这里也是朱聿键打量民间情况的地方之一。
他可没有朱由检的身手和自信,人越老就越惜命,站在城头远远地打量百姓们的生活,已经是朱聿键能与时俱进的办法之一了。
朱聿键走上了三丈高的外城城头,在城门楼处摆放着一个加长版的望远镜。
他站在望远镜面前,随后使用他打量起了城中的百姓。
在他眼里,这个曾经只有一个破败小镇的沼泽地,眼下已经成为了一座周长十余里的都城。
坚硬的水泥路和土木建筑让这个地方有了几分中原的味道,而街上身着各式明装汉服的百姓并不算多,各自做着各自的活计。
因为人口不足,因此洛都外城只有近三分之一的地方有建筑,剩下三分之二的地方是农田。
朱聿键可以用手中的望远镜看到不远处的农田,并看着百姓在农田里弓着腰拔草。
在他看着这些的时候,旁边的朱琳源也开口说道:
“齐国的粮食运来之后,国内的粮食在未来两年内,应该能保持在每斤四文的价格。”
“另外齐王也在书信中说了,齐国很快就能出口牲畜,让我们不用担心。”
“不过父亲,眼下我唐吉淮三国境内有四成以上的粮食、化肥、布匹、糖类都来自齐国。”
“如果什么时候齐国突然中断了贸易,那我们恐怕会成为春秋时期的宋……”
朱琳源想说出自己的担忧,但朱聿键却打断道:
“齐王命还长着,不用担心这些。”
“比起这些,我更担心的是国朝那边。”
“比起齐王,国朝那边终归是小气了一些,不仅机械不给予出口,连军械出口也拒绝了。”
朱聿键参军使用过步枪,自然知道燧发枪和步枪的差距。
他虽然有意制造,但唐国的冶铁技术根本达不到生产步枪的水平,因此研究了十几年还是毫无头绪。
“机械和军械,这才是诸藩敢投鼠忌器的存在。”
朱聿键挪开了自己的目光,似乎对城内百姓的生活很满意。
他转头看向了朱琳源,看似心不在焉,但朱琳源却感觉到了自家父亲的认真。
“想想办法,从齐国和国朝手里拿到大学的所有教材。”
“唐国……必须要有自己的军备院……”
朱聿键说完,不等朱琳源开口,远处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手持黄色奏本的官员疾步赶来,在走到朱聿键面前的时候躬身作揖,同时递上奏本,语气带有几分着急:
“殿下,东边传来消息,西军都督府都督秦民屏于十月初十寿终正寝……”
“……”听到这句话,朱琳源和四周的将领纷纷心里一紧。
作为唐王的朱聿键则是不自觉抽搐了一下眼角,片刻之后才转身看向城内百姓,想了些事情后才沉吟道:
“让东边的人密切关注……”
“是!”
番外(十六) 侄不忍叔
天启四十年十月初十,大明西军都督、武隆侯秦民屏寿终正寝,享年八十二岁。
秦民屏的病逝,宣告了秦家第一代人的全数陨落。
曾经参与援辽的将领,目前仅有南军都督戚元弼尚在人世。
对此,皇帝朱由校对秦民屏追谥号武毅,并追封秦家秦邦翰为忠国公。
消息传开后不久,诸藩便观望起了大明。
谁都知道,秦戚马三家是朱由校能坐稳皇位的基石。
如今一代除了戚元弼全部陨落,而戚元弼也已经六十有八,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离去。
这种局面下,朱慈燃怎么安排秦马两家就显得非常重要了。
不过,朱慈燃虽然比较高傲,但对于秦马戚三家他还是比较尊重的。
因此,在消息传开后不久,他便下令旨册封马祥麟为新任西军都督。
只是马祥麟如今也已经六十有四,而秦家第二代和马家第三代又没有什么大才,所以一旦马祥麟离去,那西军都督的职位恐怕要换人担任了。
相比较秦马两家,戚家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培养出了一个戚武隆。
戚武隆与李定国被五军都督府誉为北李南戚,但这含义不是说戚武隆能比得上李定国,而是戚武隆和李定国是朱慈燃在南北军中的两大支持者。
北军和南军、上直,这三支军队是朱慈燃控制最好的三支军队。
相比较之下,西军和东军、海军就比较欠缺。
为了避免马祥麟死后,西军内部不安,朱慈燃于冬月十二下令旨,令安南总兵,黔国公沐天波兼任西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沐天波能力一般,但眼下朱慈燃也只能矮个子拔高个子了。
不仅如此,为了避免已经七十六岁的东军都督贺世贤出现情况,朱慈燃将南州总兵吴三桂调回中原,任东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至此,已经五十二岁的吴三桂终于返回了中原。
得知这个消息,身处大洋彼岸的朱由检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笑。
不过,当时间进入腊月,大明再次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冬月三十,大理府太和县府学院长杨涟寿终正寝,享年八十八岁。
消息传来时,朱由检正在前往北方金山府(阿拉斯加)的路上。
是以起居注官记载“王默然不语,是夜辗转未眠,随立淄博郡王世子位,着世子派内帑银千两支送”。
时间一点点流逝,很快跨到了天启四十一年。
这一年中,大明人口成功达到两亿八千万,耕地突破十五亿亩。
在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中,皇帝朱由校难得出宫,与监国太子朱慈燃及内阁诸臣在南苑见到了军备院送来的内燃机三轮车和蒸汽机三轮车。
这个花费了近三十年时间,吃了一百多万两研究费用的内燃机终于现世。
军备院工部侍郎宋应星根据齐王朱由检留下的原理,创制成功第一台往复活塞式、单缸、卧式、五马力的四冲程内燃机。
他将内燃机和大明最先进的蒸汽机放在了一辆三轮车上进行比赛,蒸汽机仍以煤炭作为燃料,而内燃机则是使用乙醇作为燃料。
比赛开始后,蒸汽机三轮车以每个时辰十四里的速度前进,而内燃机则是以每个时辰十里的速度前进。
看样子似乎蒸汽机会轻松取胜,但糟糕的是,蒸汽机需要每隔十五分钟就得停车向锅炉加煤,而内燃机三轮汽车虽然行驶的很慢,但却只需要填充一次燃料就足够。
因此,该场比赛最后却是以内燃机三轮汽车的胜利宣布结束。
尽管三轮汽车的时速很慢,甚至不如一个人行走的速度快,但却赢得了自行车爱好者,监国太子朱慈燃的喜爱。
虽然内燃机还无法应用于军事和民生,但在比赛结束后,皇帝朱由校还是向内燃机研究院投入了五十万两的研究费用,只因为这是朱由检每年都交代他要保持研究的存在。
此事过后不久,永王朱慈焴率护卫三千兵马,六万移民于天津港出发,就藩永国。
同月,齐王朱由检制《齐宗律》,对齐藩的郡王、郡主们制定了严苛的世袭规定。
其中,郡王郡主每年领内帑俸禄三千两,郡王郡主薨逝则子嗣降为县主。
县主每年领俸禄一千两,县主薨逝则子嗣降为中尉,中尉每年领俸禄五百两,中尉亡则爵除为国民,不再领俸禄。
《齐宗律》的消息一出,大明诸藩皆哗然。
在《齐宗律》未出现前,尽管诸藩都已经海外就藩,但诸藩依旧遵守着《皇明祖训》和《明会典》的世袭制度。
尽管同样是世袭降爵,但起码是按照朱元璋制定的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等五个等级进行。
结果到了朱由检这里,直接就是郡王、县主、中尉三个等级进行。
对于早生早育的这个时代来说,想要体验五代同堂并不是难事。
算上亲王本身,哪怕到了中尉也不过才是四代。
也就是说,许多亲王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的玄孙就已经被贬为国民了。
这样的结果,让许多喜欢效法齐国的藩王第一次没有效法,大明二百多个藩国里,仅有以唐国为首的十余个藩国选择效法……
“齐王叔这样做,烜哥儿他们没有什么反应?”
三月,当朱慈燃得到情报,他第一反应就是询问堵胤锡。
对此,已经成为大明吏部尚书的堵胤锡摇了摇头:
“并未听闻诸位郡王有什么反应,想来是齐王殿下已经与诸位郡王提前说过此事了。”
“……”听得堵胤锡这么说,朱慈燃不由皱了皱眉。
他在思索,但这时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不待他抬头,一道年轻的身影便走进了殿内,同时朝他作揖:
“父亲,户部上奏,江南淮、扬、凤、徐、所属州县遭遇水灾,乞请免除今年夏的农业税。”
一句父亲,加上其二十出头的年龄道出了此人身份。
皇太孙朱和垠,作为皇帝朱由校的长孙,他很受朱由校喜欢。
不过,朱慈燃却对朱和垠并不满意,因为他认为朱和垠在有些时候过于“软弱”。
父亲总是喜欢像自己的孩子,对于不像自己的孩子,心里总归是喜欢不起来。
朱和垠虽然和朱慈燃长得有几分相似,但他的性格却和朱慈燃差别太大。
兴许是在恒河战场见到了战争的残酷,朱和垠并不认同朱慈燃对外征战的想法。
在他看来,大明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让各省的资源得到利用,把所有资源消化才对。
这样的主张,自然是讨不了朱慈燃喜欢的。
朱慈燃更想的是在朱由检基础上改革,让自己的名字也能被百姓传颂数百年。
奈何朱由检把大明的国力用到了极限,哪怕朱慈燃已经让大明朝休养生息十八年,但朱由检打下的基础太厚实了,想要巩固现有的疆域非一代之功。
随着年纪增长,朱慈燃不想事事都按照自家那个齐王叔的安排来。
他可以听取建议,也可以做,但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除了听话外,没有别的功绩。
“我会让户部蠲免的,你退下吧,顺带让人去文华殿知会李阁臣、洪阁老,让其午休之后前来东宫议事。”
朱慈燃口中的李阁臣和洪阁老自然是李定国和洪承畴。
这两人在大明朝的作用是什么?已经学习政务数年的朱和垠无比清楚,因此心里不免一紧。
显然,自家父亲又要开始对外征战了。
“儿臣领命……”朱和垠作揖应下,忧心忡忡的退出了东宫。
在他退出的同时,朱慈燃也转过头去看向了堵胤锡:
“你以为,太孙如何?”
“……”朱慈燃一开口,堵胤锡便沉默了。
古往今来,许多人都在立储的事情上栽过跟头,堵胤锡明白这个道理。
这样的问题,如果是别人或许会抱着投机的心理来回答,但堵胤锡没有,因为他始终没有忘记朱慈燃对自己的“提拔”之情,因此思虑再三后,他本心回答道:
“好太孙……”
“仅此?”朱慈燃追问,显然这三个字他已经听过太多了。
由于朱瞻基好圣孙的名头在,加上朱瞻基干的事情不太上台面,因此朱慈燃并不满意这个称呼。
堵胤锡不好说朱瞻基的过错,因此只能遮掩道:
“太孙虽然仁善,但却并不怯弱、迂腐,加上其与齐世子、成山、琅琊郡王的关系均不错,想来国朝与齐国还能再亲切一代人。”
“监国应该比臣更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堵胤锡提到了怯懦和迂腐,这两个词看上去和马上皇帝的朱瞻基没有什么关系,但实际却是朱瞻基执政时期最大的过。
朱棣去世前夕,蒙古高原的势力,除了比较明确羁縻于明朝的关西八卫,也先土干等部之外,剩下的分五大部分。
兀良哈人,鞑靼本部,以及瓦剌的把秃孛罗部,太平部,脱欢部。
其中土木堡之变的主导者,也先太师的老爸就是脱欢。
到朱棣去世时,脱欢部还在天山北麓到杭爱山西麓一带驻牧,而面对朱棣去世后的局面,脱欢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把蒙古高原上的秃孛罗和太平这两个被大明羁縻的部落给解决。
因此在朱棣去世后的两年时间里,脱欢先后在宴饮,打猎等环节先后暗杀了安乐王把秃孛罗,贤义王太平。
此时明朝恰逢明仁宗朱高炽也在继位不满一年后去世,明宣宗朱瞻基登基之后先对付叔叔朱高煦,并且在军中大搞清洗。
对于千里迢迢来求救的贤义王太平的大儿子,朱瞻基仅仅是敷衍了事,派使者到草原上敕封宴赏,便回头专心收拾叔叔的余党。
由于朱瞻基拒不履行宗主义务,不到一年之后,太平的大儿子亦为脱欢所杀,脱欢终于一统瓦剌三大部。
统一起来的瓦剌三大部此时其实还没有足够的实力立刻挑战大明,所以他们选择继续攻击鞑靼本部。
同时,朱瞻基也在经济上不断地打击鞑靼本部,坚持绞杀黄金家族,丝毫不注重打击已经统一瓦剌的脱欢。
于是在这样的夹击局势下,鞑靼本部的阿鲁台,阿岱汗等强人纷纷在明朝和瓦剌的联合打击之下受挫。
阿鲁台部孳畜多死,部曲离散,曾经称雄于漠北的永谢布十营已经开始崩溃。
这时候,大明征服阿鲁台的时机已到,张辅等人联合上疏朱瞻基北伐。
然而面对这个机会,朱瞻基却以“不能趁人之危”的话放弃北伐,坐视脱欢吞并整合阿鲁台。
要知道,这是朱元璋、朱棣两代人为了征服蒙古高原而努力了半个世纪的机会。
结果这个机会就这样被朱瞻基放弃了,并且他还给自己扯上了一个仁义的名头。
如果朱元璋和朱棣知道,恐怕会气的活过来。
也正是因为朱元璋和朱棣这样的人都会在死后得到“人亡政息”的待遇,朱慈燃自然也对此感到不安。
偏偏朱和垠在一些政见上与自己相悖,并且恰好当年朱瞻基被百官称为“好圣孙”,而如今朱和垠又被称为“好太孙”。
面对这样的“历史相似”,朱慈燃说是寝食难安也不为过。
因此,即便堵胤锡解释过了,但他依旧没有舒展眉头……
“唏律律……”
在朱慈燃皱眉的时候,朱和垠已经让人去传洪承畴等人,并自己坐上了一辆出宫的马车。
听着耳边传来的车轱辘和马匹唏律声,朱和垠抬手将窗帘收起,静静望着窗外的景象发呆。
相比十几年前,天启四十一年的北京内城显得更为繁华。
这样的繁华不仅仅局限在四周的建筑上,也体现在了百姓的身上。
曾经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穿在身上的丝绸,现在却穿在每一个行走于内城中的百姓身上。
街道上有负责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他们年纪大多四十朝上。
相比较二十几年前他们可以在打扫卫生同时坐下休息,天启四十一年的他们只能拿着扫把和簸箕四处走动。
伴随着环卫局的要求不断提高,现在的北京内城地上甚至不允许一块果皮、一张纸屑的存在。
这样严苛的要求,让许多环卫工疲于奔命,毕竟随手丢垃圾的人随处可见。
尽管监国朱慈燃下令旨,让衙役对乱丢垃圾的百姓罚款,但此时的衙役们早就不似当年了。
坐在马车上,朱和垠可以看到一些押运坐在巡逻的马车上说说笑笑,根本不关心四周的事情。
环卫工都是较为弱势的百姓来就职的,他们自然不敢和衙役叫板,因此只能低着头来回打扫垃圾。
在衙役们的笑声中,来往行人随意的将一些垃圾丢在地上,身后人行道上矗立的“不得随意丢垃圾”的牌子显得格外刺眼。
“唉……”
朱和垠一口气还没有叹完,马车就驶出了内城。
它的目标是东城,因此在驶出长长的甬道后,出现在朱和垠眼前的便是干净整洁的东外城。
在这里的街道上,百姓没有了内城那样遍身绮罗者的夸赞景象。
出现在朱和垠眼前的,是许许多多穿着普通白布制成衣物的百姓。
他们行事匆匆,大部分骑着自行车走在行车道上,赶着去城内各处找工作。
确实,眼下已经是天启四十一年,大明的经济良好,农民获得了许多田地。
可是,生活在城池之中的百姓却无可避免的面对着“用工荒”。
这一切的原因可以追溯到一开始,在朱由检离开的时候皇店就已经占据了大明六成以上的经济市场份额。
这还是那些年朱由检抑制的结果下,而出现的市场份额。
自从朱由检走后,朝廷需要赋税,因此对皇店的遏制便很有限了。
截止天启四十年,皇店在市场占有的经济份额已经达到了八成左右。
以往在皇店里不会出现的成衣、玩具、花卉等个体百姓主要营生的商品开始连锁化。
皇店在抢占已经存在的市场,这让民间个体商人的处境十分困难。
加之朱慈燃更在意军工、农业等科技的研究,因此军备院对民生科技的研究进展十分缓慢。
没有新产品涌入市场,蛋糕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扩大,而蛋糕无法扩大,它所能维持的工人岗位自然也就不会增加。
商贾破产,店铺被皇店收购,工人并入皇店体制。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城池百姓的生活还不会怎么样。
可是问题在于,自从生产队和拖拉机体系在乡下建立以后,一些不喜欢种地的百姓也就将土地租给了生产队,自己搬到了城里生活。
城里的支出很高,仅凭地租是无法养活一整户人家的。
在这样的局面下,有的农民返回了乡下,但更多的农民则是出卖体力换取报酬。
原本已经饱和的用工市场开始变得拥挤,许多工人为了工作而恶性内卷,报低工价。
这样的局面,导致了在整个市场背景下,个人如果不报低工价,那将很难在城内找到一个长久的工作。
即便京城人口众多,市场庞大,但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百姓却依旧迎来了十分恶劣的内卷。
曾经的北京城工作繁多,哪怕在万历年间,工价也从十五文到一百二十文不等。
但随着人口越来越多,京城的用工问题已经供不应求。
在整个京城里,除了少部分技术工种的工价还能保持,许多出卖体力的工作工价已经开始下跌。
几乎所有用工地方都踩着朝廷报出的最低工价来进行募工,曾经朱由检时期,每日工价还有三十文的力夫们,眼下也只能获得二十文的工价了。
这样的现象已经维持了四五年,朱慈烺在离开京城时也曾提醒过朱慈燃。
不过,似乎因为政务过于繁忙,因此朱慈燃把事情交给百官后,便专注其它事情去了。
所以在朱和垠的眼中,此刻北京城普通工人的生活环境更差了。
“最近……物价涨了吗……”
朱和垠轻声开口,驾车的车夫听到询问,不假思索的回答:“涨了一些。”
“你说,一个雇工还能养活一家人吗?”
朱和垠询问着车夫,但这次车夫却不敢回答。
他的举动告诉了朱和垠答案,而这时马车也从东城驶出,向着城外驶去,渐行渐远……
番外(十七)政见不合
“大人请……”
“驾!”
“大人慢走!”
朱和垠出城的马车仅在外城城门遭遇短暂的检查,随后便驶出了城门的甬道,来到了城外那宽十丈的护城河石桥上。
来到这里,朱和垠便已经可以看到城外的集镇了。
伴随着北京城聚集起二百多万百姓开始,大量集镇便在护城河外崛起。
仅仅十八年的时间,它们便已经将整个京城外城给包围。
如果以后世的角度来看,现在的京城城镇区已经达到了后世四环的地步。
不过,这并不阻碍城内外的贫富差距。
在马车驶入东直门的一个集镇后,朱和垠便可以看到大街上充斥着穿着短衣长裤的百姓。
尽管都是白布制成的衣服,但这些衣服看上去已经穿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集镇里,一套普通白布制成的成衣需要五十文,而百姓们往往会穿一两年才会更换新衣服。
城内的人不好找工作,城外也一样。
尽管一套成衣只需要一个力夫三天的工钱,但大部分百姓一年里也很有超过三个月的工期。
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主要收入来源还是种地,而官府分给他们的土地,往往在走出集镇十几里、乃至几十里的地方。
朱和垠没心思看集镇,而是把注意都放在了马车走出集镇后的景物上。
在马车刚刚走出集镇的时候,这里和大明大部分地区一样,百姓们轮换使用着拖拉机进行耕种,一些早早种好作物的农民则是在地里弓着腰拔草。
拖拉机的出现确实让农民的负担变轻了,一个生产队只需要出十个男人,就能干完几百亩土地的活计。
在春季的太阳下,他们几乎都光着膀子,把上衣放在了树下挂着。
朱和垠看了一会儿,没让车夫停下。
马车朝着城外渐行渐远,而一路上负责护卫的锦衣卫也在马车来到偏远地区的时候从后方追了上来。
马车出城十余里后,出现在朱和垠面前的虽然还有大片耕地,但却没有了成建筑的存在。
农民们不可能每年耗费两个时辰的时间在往返的路上,因此出现在这里的便是一个个草棚。
每个草棚对应一个生产队,他们几乎要在春种和秋收这两个最重要的季节生活在草棚里。
每个生产队会以每日三户的形式派出一人来送饭,那是他们这个季节为数不多能和家人见面的时候。
朱和垠的队伍吸引了田间干活的许多百姓注意,但车队并没有停下,而是又往前走了七八里,随后才缓缓停下。
田里干活的百姓见来了车队,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只有一个带着草帽,光着膀子的人蹲在田里,为已经种好的稻田拔草。
朱和垠下了马车,他走到水泥路边的土路前,想也不想的就下了土路。
他走下了土路,并向着田埂走去。
四周的农民很难想象像朱和垠这种身着名贵绸缎的贵族子弟会亲自下田,并好奇他来这里干嘛。
顶着农民们的注视,朱和垠走到了那头戴草帽男人背后的小路上,对着五六步外,蹲在田里的男人开口:
“小王叔,你估计的战事来了……”
田间、朱和垠一开口,田地里的男人就停下了举动,随后转身看向了朱和垠。
他头戴着草帽,身上皮肤黝黑,年纪不过二十出头。
虽然皮肤黝黑,但他长相却不差,加之起身后身材高大,因此显得格格不入。
他一步步从田间走向小路,随后当着朱和垠的面走上这泥土小路。
在他和朱和垠站在同一条路上的时候,那六尺有余的身高让人生畏,比朱和垠高出几乎一个头。
“战事来了,那我爹催我回家的书信估计也快来了。”
男人洗了洗脚,随后当着朱和垠的面穿起了衣服。
琅琊郡王朱慈煌,齐王朱由检第九子,去岁南北顺天大学联考双料状元,被皇帝朱由校口称“似吾弟”的人……
望着他的背影,朱和垠对自家这位比自己还小四岁的皇叔有些感慨。
明明才十八,但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都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如果我也有这样的能力,那或许父亲会对我的话上些心……”
朱和垠不免想到了自己所看到的百姓情况,心里不由有些难受。
“北直隶的水稻我看了,应该是多年没有休耕导致的病虫害,来年北直隶水稻得休耕一年了。”
朱慈煌穿上了一身普通的短衣长裤,看上去不像是一位郡王,倒像是军营里的猛将。
至于他所说的话,原因是他在顺天大学主修农业所致。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你得进宫和父亲、皇祖父说。”
朱和垠开口回应,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在宫中的尴尬局面。
他虽然已经入东宫辅政数年,但一直没有自己的班子。
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不能组建,毕竟朱慈燃还不是皇帝。
况且,朱慈煌在朱由校他们眼中的地位确实比较重,或者说应该说是朱由检的子嗣在大明的地位都很重。
“事情我会去找皇伯父说的,走吧。”
朱慈煌应了下来,同时也和朱和垠走向了水泥路上的马车。
二人先后上了马车,朱和垠在上车后也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和朱慈煌一起坐在左右两侧,对立而坐。
“今年各地奏疏都提及了用工问题,齐国没有遭遇这个问题吗?”
朱和垠没有直接开口让朱慈煌帮忙,而是旁敲侧击。
虽然比朱和垠小了四岁,但由于朱慈煌生的晚,又由朱由检亲自带到十二岁才被送来大明,因此他自然耳濡目染许多。
朱和垠的心思在他面前展露无遗,但他并不以为意,而是开口说道:
“这件事情,我爹早就说过,眼下大明应该重视的是民生上的研究。”
“之前大兄加大了对内燃机的研究,这是正确的,但这却解决不了大明目前的问题。”
“我和我爹私下书信聊过大明的事情,说到底无非就是将军费削减,加大民生投入来增加就业岗位罢了。”
由于学习接触的教材都是朱由检所写,因此朱慈煌和朱和垠的话述已经偏向近代。
“可是……国朝当年基建的各种工程,理论上还能再用十几年……”
朱和垠有些犹豫,但朱慈煌却摇头道:
“这和用多少年没关系,你我都能看清楚的事情,你以为朝中的大员看不清?”
“关键的不是基建,而是削减军费。”
“可是如果要削减军费,军中将领必然不愿意,而这也是你父亲迟迟不敢动手的原因。”
“对罗刹国的战事,便是削减军费前的妥协。”
“一场战争,军中将领能分到数百万两银子。”
“只要银子到手,他们自然就会松一松军费。”
“不过这个关键在于,他们会松几年……”
朱慈煌提到了五军都督府的事情,这也是眼下朱由校和朱慈燃最头疼的事情。
他们可没有当年朱由检那样的威望,就眼下大明军中的情况来说,哪怕把朱由检从齐国搬回来,他也需要准备许多才能让军中将领低头。
以武起势的弊端就是这样,但当年的朱由检没有办法。
武官势大,总比满清入关要好得多得多。
况且,在朱由检执政时期,他确实把文武之间的平衡玩得很好,而且也告诉了自家哥哥应该怎么选用阁臣。
在朱由检看来,制衡文武确实很简单,他怎么能想到武官能被放纵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费力把军队削到六十余万,结果这才十几年,又涨回了七十几万。
削减军费,不管是裁军还是削减各类物资,这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不是谁都敢像朱由检一样,把明军从二百万削减到六十几万的。
“这件事情,具体还是得看我爹。”
朱慈煌不等朱和垠想好就开口道:
“我爹那么多年没有回大明,如果他能带辽东侯、宣化侯等一众侯爷回来,那估计不用妥协,也能削减军费。”
“只是我爹的身体近来似乎不好,两个月的舟车劳顿,恐怕……”
朱慈煌面露担心,这让朱和垠刚刚升起来的信心又瓦解了。
也就在他信心瓦解后不久,人在东宫已经坐下处理奏疏的朱慈燃也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缓缓将头抬起。
来人是李定国和洪承畴,他们身着正一品的官员常服走进了春和宫,其中年近七旬的洪承畴依旧脚步有力,看的朱慈燃不自觉眯了眯眼睛。
在洪承畴身后,还差几个月便四十岁的李定国跟着走了进来。
他和当年一样,表情和举动依旧从容,虽然人已中年,但气势尚在。
“参见千岁……”
二人走进春和宫偏殿后,对着朱慈燃作揖行礼。
朱慈燃见状微微抬手表示平身,同时左右两侧的小太监端来了椅子供二人坐下。
在他们坐下后,朱慈燃才开口说起了正事。
“眼下永王已经就藩,定王就藩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排上日子了?”
朱慈燃开门见山,而能坐在这里的都是他可以信任的人,因此对于他的想法,李定国依旧不带一丝忌讳的作揖道:
“殿下,恕臣直言,眼下国朝的情况并不好,百姓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而非战事。”
“正因为百姓过得不好,孤才要勘定四方!”朱慈燃隆声开口,似乎意有所指。
“此战过后,五军都督府的军费理当削减。”
“削减过后的军费,就投入工部,着工部梳理天下河道吧!”
朱慈燃说出了他发动战争的原因,这让李定国皱了皱眉。
朱慈燃的想法被他了解,但他并不觉得仅凭一场战争的数百万两赏银,就能够让军中的那群骄兵悍将乖乖接受裁撤。
自天启十年以来,当兵吃皇粮就成了一份肥缺,因此许多入伍当了兵的人都在城里购置了房产。
如果朱慈燃要裁军,那大明朝怎么安置被裁汰的士卒?
以现在的环境来看,发田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而工作却又不是那么好找。
没了工作,让退役的士卒们在家里待着,那等他们坐吃山空之后会怎么办?
想到这里,李定国作揖道:
“殿下,战事可以不必发动,国朝完全可以按照年龄,依次对将士们进行退役。”
“年满四十的将士大概有多少人?”朱慈燃不给李定国喘息的时间,直接了当的询问。
“大约三万人……”李定国估摸着说出一个数字。
三万人,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最少以大明的武力来说,只要能够保障辎重,他们完全可以打穿欧洲。
只是面对这个数额,朱慈燃却略皱眉头,脸上充满了不耐烦:
“三万人的军费削减能干嘛?便连疏通运河都做不到。”
“我决心在此战过后裁军十万,三十五岁以上者皆退役!”
“殿下……”听到朱慈燃的想法,堵胤锡也忍不住作揖,但却被朱慈燃抬手打断。
三人的举动被洪承畴看在眼里,此刻的他心里有些戏谑,甚至有些想笑。
在他看来,朱慈燃哪里是想削减军费?明明就是削弱武将的权力,让武将认清楚现实。
只是,他这手段施展晚了些,十八年的沧海桑田,军中士卒都换了三批。
齐王当年积攒的那一点皇室威严,早就随着秦民屏的病逝而式微了。
现在除了南军和上直,其它的四军可不会那么老实的坐等削权……
“洪阁臣,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朱慈燃将目光放到了洪承畴的身上,他很清楚这个老狐狸有解决事情的办法。
不过,当他开口之后,先前还健步如飞的洪承畴,此刻却颤巍着双手,缓缓抬起,作揖的同时,声音嘶哑虚弱道:
“老臣以为……事情不可操之过急……当请示万岁……”
此刻洪承畴的模样,若是一个没有看过他先前模样的人看到,恐怕都会觉得他已经生活无法自理。
显然,洪承畴根本不想搭理这种事情,反正以朱由校的情况来看,洪承畴绝对可以走在朱由校前面。
这样的局面加上他的子嗣能力不行,只能靠爵位吃饭,而他南安侯的爵位又能世袭两代,两代之后还有三代散阶,因此儿孙问题根本不用担忧。
这样的局面,也就导致了做一个隶属皇帝的老臣,便是他最优的选择了。
洪承畴的心思,朱慈燃心中十分明白,他有些不喜,但一想到还需要洪承畴平衡西军,因此便消了消火气。
“既然讨论不出章程,那此事我会上奏父皇的。”
朱慈燃服了个软,但心里却对于李定国不支持自己而感到难受。
“老臣告退……”
见朱慈燃这么说,洪承畴缓缓起身,作揖行礼后便要退出宫外。
堵胤锡见状有心停留,但见朱慈燃没有留他的意思,也只能跟着洪承畴作揖退了出去。
相较于二人,李定国在行礼过后并没有直接离去,而是双手拿着笏板,整个人站在原地。
等洪承畴等人离开后,他才皱着眉对朱慈燃开口道:
“殿下还年轻,何必急于一时?”
李定国的语气不再那么官方,这让朱慈燃好受了些。
不过面对李定国的话,朱慈燃还是不满的背负双手,转过身去:
“我忍军中将领不是一朝一夕了,眼下国朝需要进一步的改革,他们理应做出退让!”
“可是您的改革,真的算是改革吗?”
李定国走到了朱慈燃的面前,皱着眉质问他,朱慈燃闻言也来了火气:“如何不算?!”
朱慈燃这一嗓子,瞬间让春和宫内的宫女太监们心里一颤,但李定国却顶着朱慈燃的火气,以大声来压制他:
“改革应该要有章程!臣敢问殿下,手中可有章程?”
“章程在我胸中!”朱慈燃大声反驳,李定国却步步紧逼:
“您的章程真的适用于国朝吗?当年擅自更改‘五年计划’的教训还不够吗?”
“殿下早就写过信给你,你只需按照章程来便足够。”
“现在天下三千四百余县,每个县的工人都生活的水深火热,他们为何如此,你能不知道吗?!”
李定国心里来了气,连“您”的尊称都懒得说了,直接称呼“你”。
按照正常的情况,他这话一说出来,门口的锦衣卫理当走进来,视情况将其拿下。
然而,似乎是这样的情况经常上演,因此面对这样的情况,门口的锦衣卫却是动都没动。
“你狂妄!孤才是监国!”
朱慈燃还是和每次争吵一样,吵不过就立马搬出了身份。
“齐王有言在先,国不正,则造反有理!君不正,则辞官有道!”
李定国攥紧了手里的笏板,咬着牙继续道:“若殿下执意不听臣的谏言,那请殿下批准臣辞官!”
“你……”听到李定国这话,朱慈燃立马怂了。
且不提他需要李定国来节制上直,平衡北军,单以他个人的角度来说,他就不希望李定国离开自己。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李定国根本不稀罕现在这个阁臣的位置。
他敢保证,他现在批准李定国辞官,不出一天时间,李定国就会举家坐在前往齐国的轮船上……
朱慈燃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剧烈起伏的胸口却说明了他的难受。
这一刻,整个春和宫鸦雀无声,但门口的锦衣卫却很清楚……
这次吵架,又是监国输了。
他们可以肯定,而这是因为过往几年,两人每次争吵,几乎都是以李定国放狠话而朱慈燃退步来收尾的。
“这事情我会上奏父皇,另外我会亲自手书一份给齐王叔,让他看看他自己教导出来的好弟子是怎么欺君罔上的!”
平静许久后,朱慈燃发泄式的道出自己会怎么做,像极了一个吵不过而找家长的孩子。
“既然殿下已经决定,那臣告退……”
李定国见状,也知道这次的争吵还是自己赢了。
他心里有把握朱由校和朱由检都会驳回朱慈燃的做法,因此也就没有了压力。
他朝着朱慈燃深深作揖,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春和宫。
朱慈燃就静静站在原地,直到李定国的脚步声消失,他才发泄式的抬腿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桌角,将上面的纸笔砚墨弄倒一片……
番外(十八)太孙巡齐
三月,不出李定国的预料,朱由校驳回了朱慈燃想要裁军十万的想法。
相比较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的朱慈燃,朱由校毕竟老谋深算。
他将普通士卒退役年龄更改为了三十岁,将领退役年龄改为了五十岁。
为了稳住局面,朱由校难得走出了乾清宫,于三月初五在皇极门楼进行了午朝,向百官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健康。
同时,朱由校下令蠲免北直隶赋税一年,让百姓休耕一年,以养地力。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宣布了今明两年的大明不会兴起战事。
当然,这样的举动也让军中许多将领十分不服气。
不过不等他们做出举动,朱由校宣布由皇太孙朱和垠率仪鸾卫,护送齐琅琊郡王返回齐国。
虽然旨意是护送,但谁都知道,朱由校是让朱和垠去齐国和朱由检走动,以巩固他未来的地位。
尽管朱由检已经就藩多年,但如今的军中将领大多都是从兵家学院走出的学生。
他们在学校里的课题,大多都是复盘齐王四次北伐,三次西征,三次南讨的战役。
耳濡目染之下,未免对未曾谋面的齐王朱由检有些畏惧。
因此,皇帝朱由校再次借着自家弟弟的名头压住了武官们。
三月底,皇太孙朱和垠率仪鸾卫,护送琅琊郡王朱慈煌从天津港出发,正式开启了大明对齐国第一次官方出使的序幕。
只是似乎是好消息太多了,上天想给今年的大明蒙上一层阴霾,因此在四月初五,一条坏消息从齐国传出。
四月初二亥时三刻,宣化侯满桂逝世,齐国起居注官记载“王哭为恸,受风寒,卧病不起……”
不过在对外的消息中,齐国并没有宣传朱由检生病的事情,而是只说了满桂长子满宪袭宣化伯的事情。
只是似乎为了应对春季的好消息,夏季的坏消息似乎一个接一个的传到了京城。
三月初六,蜀王朱至澍薨逝,消息传至大明时已经是四月初一,大明追其谥号为“庄王”,世子朱平椿继位。
四月初五,南军都督戚元弼病逝家中,追谥号武顺,定西王。
皇帝朱由校下旨,其子戚武宪袭定西侯,丰国公戚武隆继任南军都督。
四月十五,皇帝召定王、北军都督朱慈炅回京,着延川伯官抚民接掌北军都督。
四月十七,皇太孙朱和垠乘船抵达瀛洲省北岛府。
四月二十二,昆仑监察使陈子壮病卒任上,总兵耿仲明试图割据叛乱被副监察使周培公察觉,迅速镇压。
五月初六,耿仲明兵败自刎,周培公向京城上奏捷报……
“呜呜——”
天启四十一年五月十六,在大明朝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伴随着汽笛声响起,九艘轮船驶入了西京湾。
它们高挂着大明的三辰旗,进入了这块世界最繁华之一的湾区。
一望无际的海湾内,许多船只从海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鱼贯进入,好像是一串海鸥或信天翁。
它们有的向着津门而去,有的向着西京城而去,虽然目的不同,但它们的模样却十分一致,均为蒸汽轮船。
“这些蒸汽轮船加一起,恐怕不下千艘了吧?齐国的造船业已经发展如此了?”
当朱和垠的声音响起,此刻的他正和朱慈煌一起站在九艘轮船中间那艘的甲板上,扶着护栏,眺望远处数之不尽的齐国轮船发愣。
“你问我……这个答案我也说不出……”
朱慈煌苦笑回应,毕竟他被送去大明的时候才十二岁,接触不到太多的东西。
“呜呜——”
在朱慈煌苦笑时,九艘轮船旁边出现了一艘两三丈长的小船。
虽然是小船,但它的速度却很快,几乎是轮船的两倍。
在小船的船尾上,两名身着绿色马甲,手臂戴着红色袖套的年轻人正在挥舞两面旗帜,一面为白,一面为红。
“那是什么?”
朱和垠好奇询问,朱慈煌也瞥了一眼回答:“牵引船,带路的。”
二人谈话间,九艘轮船的掌舵手也在先前上船的齐国海员指挥下,跟随牵引船走快速航道前往西京港。
到目前为止,朱和垠所见到的齐国和大明没有什么两样,除了牵引船。
不过,伴随着时间流逝,当他们驶入齐水,并在下午抵达西京港的时候,朱和垠的所见将彻底颠覆他。
“呜呜——”
在刺耳的汽笛声中,九艘轮船历经一个时辰的航行,最终来到了西京港。
在牵引船的带领下,他们逐一进入了为它们准备的船舶位。
“砰砰砰——”
十二道礼炮声响起,第一次经历这阵仗的朱和垠被吓了一跳,但很快被旁边的朱慈煌安抚。
“放心,只是欢迎的礼炮,就是不知道父亲派谁来接我们了……”
“九叔!九叔——”
忽的,码头上传来了一个孩童的叫嚷声。
朱慈煌和朱和垠低头看去,只见在码头上铺设着一条红毯。
在下船位置的红毯上,一名中年人正牵着一名七八岁孩童,在十几位官员,以及红毯两侧数百名士兵的陪伴下静静等待着。
“二哥!埨(lǔn)哥儿!”
朱慈煌等不及船梯摆好,便站在甲板上,向着下面的朱慈烜等人招起了手。
“埨哥儿?是大叔的长子朱和埨吗?”
朱和垠只是愣了一下就反应了过来,毕竟朱慈烺在京城住了二十多年,经常出入内廷,以前也有带朱和埨入宫拜见过朱由校,因此朱和垠自然也是见过他的。
所以在朱慈煌开口之后,他便一下子想了起来。
回想起朱和埨的同时,他的目光也看向了那个身着红色圆领袍,看模样只有十岁出头的小孩。
恰巧此时船梯已经放好,朱慈煌迫不及待的走下甲板,浑然没有了在大明时的沉稳。
朱和垠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或许这才是一个回到家的孩子应该有的模样吧……
想到这里,他也跟着走了下去。
在他接触到久违地面的时候,朱慈煌已经和朱慈烜抱在了一起,松开手后立马把旁边的朱和埨抱在了怀里,高高举了起来。
他这样抱着朱和埨转了一圈,随后才把他放回地面,而这时,刚刚团聚的朱慈烜等人也见到了走下船的朱和垠。
“臣朱慈烜,参见皇太孙……”
朱慈烜在小的时候没少抱朱和垠,只不过现在的朱和垠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能礼貌性的作揖回礼:“二叔……”
“家父感染风寒,这几日不能待客,因此只能让皇太孙多等几日了。”
“不过请皇太孙放心,今日的国宴由家兄代父进行。”
朱慈烜作揖解释着,朱和垠却在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时心里一紧,不免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叔爷担心道:“叔爷无碍吧?”
“老病症了,休养一段时间便可,皇太孙不必太过担心。”
朱慈烜笑着回答,而朱慈煌也在两人中间充当调节气氛的人,笑着说道:
“这码头风大,还是等先回王宫再说吧!”
“好……”朱慈烜和朱和垠异口同声的回应,并下意识进行对视,随后相对一笑。
见众人熟络,朱慈烜也带着朱和垠一起乘上了一辆敞篷的四轮马车。
这样的马车让朱和垠很没有安全感,他不自觉看了看四周,旁边坐下的朱慈煌则是笑着安慰他:“放心,齐国很安全的。”
在他说话间,朱慈烜和朱和埨也都坐下了,马车向着西京港边上的西港镇出发。
这期间朱和埨一直看着朱和垠,朱和垠也一直看着朱和埨。
朱和埨长的粉雕玉琢,冷白的肤色加上浓眉、大眼长睫毛,不免显得他像个玉娃娃。
朱和垠对自己的这个堂弟很有好感,虽然两人已经好几年没见,朱和埨已经不记得自己了,但他还是和朱和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至于朱和埨也对朱和垠有些不知名的好感,因此在其询问一些问题的时候,他也积极的回答。
不过,这样的问答在马车进入西港镇的时候便荡然无存,朱和垠的目光被西港镇的繁荣和人文吸引走了。
西港镇的建筑风格融合了江南水墨的风格,但比起大明的民居,这里的民居显得十分干净。
青砖绿瓦白墙成为了一道风景线,宽阔的十丈主干道左右是种满鲜花的绿化带。
目光越过绿化带,除了建筑,朱和垠还看到了浓厚的人文文化。
齐国百姓穿着“朴素”,尽管和大明百姓一样都是身穿布衣,但布衣却没有那么花里胡哨的刺绣和装饰。
哪怕有一些刺绣,也基本是按照白衣白绣,黄衣黄绣的风格来进行“暗绣”,一点都不张扬。
这样朴素的穿衣风格让习惯了花里胡哨的朱和垠感觉非常新鲜,而齐国百姓的精神面貌更是让他十分好奇。
齐国的百姓似乎都是朝气蓬勃的,而齐国的街道规划更是在人行道上垒砌了许多水泥凳。
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坐在树荫下的水泥凳上聊天,来往的行人也不紧不慢,没有大明百姓的那种急切。
来到齐国的街头,朱和垠似乎觉得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不过当马车驶出西港镇,朱和垠当即便回过了神来,只当这是西港镇这一个镇子的人文面貌。
“到地铁站了!”
朱慈烜的声音将朱和垠拉回了现实,他好奇抬头,只见马车旁边是类似火车站的一个存在。
齐国的“火车站”比起大明的火车站似乎更宽阔,层高很高,显得不是那么压抑。
“为何把火车站叫做地铁?”朱和垠下了马车后好奇询问。
“这可不是火车站,这是地铁站。”
朱和埨人小鬼大的解释着,朱和垠却好奇道:“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地铁是在地下走的……”
朱和埨粗略的解释着,而朱慈烜却拍了拍他,随后笑着看向朱和垠,更为细致的解释道:
“地铁是涵盖了城市地区,在地下与地上专有陆权的一种短途、高密度、高运量的城市轨道交通。”
“具体的,还是等皇太孙等会儿自己体验吧。”
说着,朱慈烜就带着朱和垠等人走进了地铁站。
说起来,目前的齐国仅有西京城有地铁,而西京城的地铁也是以蒸汽机运行的火车。
从西港镇到西京城只有不到五十里,朱由检为了照顾未来西京城的城建,因此将这里划为了西京城未来的外环城区。
所以,在这里乘坐地铁前往西京城的人并不少。
朱慈烜他们虽然是郡王,但此刻却也老老实实的排队买票,这种现象让朱和垠深受震撼。
“买到了,走吧。”
朱慈烜拿着刚到手的车票,随后带着还在震撼中的朱和垠走向了旁边的地下通道。
由于没有电力,因此地下通道和候车站内能充当照明的便只有油灯。
望着昏暗的地下候车室,朱和垠不解询问:
“直接在地表建造铁路,行走火车不行吗?为何要弄地铁?”
“自然是为了未来。”朱慈烜笑道:“皇太孙难道不觉得北京城的交通已经开始有些拥堵了吗?”
朱慈烜的问题让朱和垠不自觉点了点头:“确实……现在每到散班的时候,十字路口都会拥堵。”
“没错……”朱慈烜解释道:
“国朝建筑以合院为主,齐国也不例外。”
“因此,修高架桥来通铁路很不方便,会影响百姓们的日常生活。”
“不过,地铁就没有这种影响了。”
“况且,科学院也已经开始研究电灯和电力,只要电灯和电力能研究出来,那即便在地下也能如白昼一般。”
朱和垠和朱慈烜他们一样,都是位高权重之人,因此军备院和科学院研究什么课题,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了。
电灯和电力这种词汇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并不陌生。
因此经过朱慈烜的一番讲解,朱和垠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这借口有些牵强。
“呜呜……”
忽的,这时地下响起了汽笛声,随后不等朱和垠反应过来,一辆火车就用漆黑的通道缓慢驶了出来。
朱和垠不自觉后退了两步,鼻子也闻到了刺鼻的气味,让他忍不住皱眉。
好在这个时候车门打开,朱慈烜好朱慈煌他们带着他上了地铁,而地铁站的地下通风做的也还算不错,上了车后便舒服了许多。
“这地铁倒是凉快。”
朱和垠感受着地下的凉爽,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是很凉快,不过现在还是缺点比优点多,但以后会慢慢变好的。”
朱慈烜笑着解释,而朱和垠则不自觉点了点头。
过了几分钟,伴随着一声钟声,地铁的车门被乘务员关上,火车向着五十里外的西京城出发。
“齐国的地铁是采用开挖,浇灌地下空间和通道,然后再进行回填的方法建造的。”
“眼下铁路已经运行了两年,全齐国仅有西京城有,西京城一共有四条地铁线路。”
“四条地铁线路,仅去年就载运了一千四百余万的客量。”
“由于地铁须用蒸汽机车牵引,而机车释放出的废气对人体有害,所以隧道每隔一段距离便要有和地面打通的通风槽,以免乘客中毒。”
“地铁的时速是每个时辰一百里,因此从这里到西京城也不过半个时辰不到罢了。”
朱慈烜似乎是受到了谁的授意,总之他一路上都在和朱和垠介绍着大明没有的各种事物,朱和垠也听得津津有味。
只不过似乎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过得很快,因此他们还没有将想要聊完的话题聊完,地铁就带着他们抵达了终点站。
朱慈烜带着众人下了地铁,随后从地下通道走到了地面。
刺眼的阳光让朱和垠不自觉眯了眯眼睛,而马车已经在地铁站门口等着他们了。
适应了几秒后,朱和垠往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四周。
只是这一看,朱和垠便再也收不回目光。
只见地铁站的四周是宽阔、整洁、且人流不息的一条商业街。
商业街两侧是高达三丈左右的二层小楼,它们墙贴着墙,檐挨着檐,好似一个巨大的坊墙。
在商业街上,来往的行人还是穿着的那么朴素,他们许多背着背包,有的则是背着斜挎包。
他们脸上尽是笑脸,脚步不紧不慢,一边散步一边聊天。
在城里,人行道边上的不再是水泥墩,而是一把把带着靠背的木椅和石桌。
一些老人在那里坐着下棋,还有的则是用带来的茶炉泡茶。
最让朱和垠不敢置信的,是一些环卫工人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坐在了椅子上,而马道上骑马巡逻的衙役熟视无睹,甚至还会和环卫工打招呼。
“皇太孙,可以上车了。”
朱慈烜的声音把朱和垠拉回了现实,他强忍住心里的好奇上了车。
伴随着车夫抖动马缰,西京城的人文面貌开始一览无余的展示在朱和垠的眼前。
齐国和大明有区别吗?有,但是并不多……
可是,齐国百姓的那种悠闲,是大明百姓怎么也学不到,也不可能学的存在。
在大明,如果做事情太慢,那很有可能要遭受辞退等风险。
但是在齐国,虽然仅仅是坐着马车逛一圈,但朱和垠却见到了许多店铺都挂上了“招募店员”的木牌。
这些木牌,或许才是齐国百姓悠闲的底气吧……
朱和垠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接下来的齐国之行兴趣更深了。
番外(十九)皇储
“招工招工!日工价十五文,包食宿,”
“巳出酉散,午时休息,找工作的别错过啊!”
马车上,朱和垠随处可见招工的一些店家,可过往行人很少有人停留,似乎他们都过得十分滋润,不需要工作来养活自己。
在朱和垠眼中,西京城很是繁华,尽管它的人口不如大明的两京和苏杭扬益等城池,但百姓却很敢消费。
整个西京城被规划得当,地表的官署、民居、官学、寺庙、坊表、楼阁、街衢、里巷、市廛、沟渠都浑然天成。
地下的地铁系统更是四通八达,足够西京城用上近百年。
除了这些基础的设施外,最让朱和垠惊讶的就是西京城内充斥着大量的花园。
这些花园小的占地十余亩,大的占地数百亩。
除了这些,还有官营的马球场、蹴鞠场。
这些的存在,让西京城内充满了百姓可以消遣的场所。
百姓的生活无非就是吃喝玩乐,而玩乐一旦被匹配好,那吃喝自然也不会停下。
在西京城内一百零八个坊市的街边基本都是摆摊贩卖东西的商贩,他们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且价格实惠。
朱和垠看过,虽然齐国的工价常常在十五文左右,但这十五文能买的东西,比大明三十文能买的东西还要多。
“我虽知道齐国国民比土民多,但也不至于能提供那么多岗位,能让那么多百姓悠闲生活吧?”
马车上,朱和垠好奇的指着街上闲逛的百姓们询问。
对于他的问题,朱慈烜笑了笑:
“齐国工业还未达到能提供那么多岗位,这些百姓大多都是来自西京城外的自耕农。”
“自耕农?”听到这三个字,朱和垠愣了愣。
他没想到齐国居然已经开始让农民进城消费了,或者说他没想到齐国农民的消费能力居然那么高。
“这些自耕农家中土地寡者十数亩,多则百余亩,不管是租借还是自己耕种,都有充足的金银来消费。”
“西京城的繁荣,便是由他们创造出来的,而非我齐国百官之功。”
朱慈烜直言不讳的说出了西京城繁荣的原因,但朱和垠依旧不解:
“若如此,那自耕农富裕是应该的,可以齐国的情况,生产的粮食又能销往何处?”
“自然是欧洲与西昆仑。”朱慈烜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眼下,齐国每年能产出一亿五千余万石小麦水稻,四千六百余万吨蔬菜水果。”
“除去齐国百姓自己所消耗的粮食蔬菜和水果,齐国每年还能出口约五千余万石粮食、六百余万吨蔬菜和水果。”
“那么多?!”朱和垠有些不敢置信,但朱慈烜却不加掩饰的解释道:
“齐国的水果主要在南方,南方如果走海运前往欧洲,那大约十天不到就能抵达里本斯,”
“其中橙子、火龙果、苹果、柚子等水果都是出口的畅销品。”
“仅弗朗机(西班牙)国每年就要消耗大约五十万吨水果,二百余万吨蔬菜。”
“仅此一国,每年能给南方的八百多万土民果农带来二百万两银子的收入。”
朱慈烜介绍着自己知道的一切,但朱和垠却反问道:
“眼下的弗朗机丢失了东洲(美洲),还能拿出那么多金银吗?”
“拿肯定能拿出来,但齐国和欧洲各国的贸易,主要还是以畜牧业为主。”朱慈烜回答道:
“仅去年,欧洲各国就向国朝出口了大约七万余头牛,六十余万只羊。”
“另外,齐国还从欧洲赚取了四十余万两黄金,三百余万两白银。”
“这样的贸易顺差已经持续了十几年,只不过是从小变大。”
“根据家父的估计,仅弗朗机一国在天启十五年以前从东洲掠夺走的黄金白银价值就不下八千万两。”
“加上尼德兰(荷兰)、小弗朗机、弗朗擦、暗厄利亚等国,恐怕数额早已突破了两亿。”
朱慈烜在解释的时候,他们的马车也从繁华的商业街来到了一条专门吃饭的长街。
朱和垠来了兴趣,抬手制止道:“我可否在这里用膳?”
“皇太孙若是想,那自然是可以的。”朱慈烜不可置否,同时为朱和垠打开了门。
朱和垠也不客气,当即下了马车,随后挑选了一家叫做“上膳园”的二层饭馆走了进去。
朱慈烜没有着急跟着进去,而是看向了朱慈煌:“你带埨哥儿先回王宫,爹想你了。”
“好!”朱慈煌听到朱由检生病的消息时便着急了起来,之所以不显山露水,只不过是他强装冷静罢了。
因此一听到自家二哥那么说,他便没有和朱和埨下车,而是在点头之后让王宫车夫驾车向王宫而去。
亲眼看着他们离去,朱慈烜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走进了饭馆。
在他走进饭馆的时候,朱和垠已经被安排好了二楼靠围栏的一个位置。
坐在这里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楼的客人吃的什么饭菜,而这也是朱和垠想要在这里吃饭的意图。
饭馆不仅可以听到许多消息,也能看到百姓过得什么日子。
由于是饭点,因此一楼几乎座无虚席,这极大方便了朱和垠。
趁朱慈烜点菜的时候,他趁机扫视了一眼一楼。
在一楼的客人里,有朋友聚会的,也有家人不想在家做饭而出来吃饭的,总之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朱慈烜看了一眼他们的饭桌,却发现他们的桌上几乎都是以人来点菜。
若是两个人,那就点三个菜,若是五个人,则是点六个菜,几乎是在按照人数点菜的同时加一道汤菜。
不管是家人日常吃饭,还是朋友聚会,他们的饭桌上都是有荤有素,并且荤多余素。
朱慈燃看着一家七口点了八个菜,其中汤菜一个,荤菜四个,素菜两个,凉菜一个,不可谓不奢侈。
“点好了,你看看可还合口味。”
朱慈烜点好了菜,将一张夹着纸张的菜牌递了过来。
朱和垠接过,大致看了一下,一共六个菜,一汤三荤两素。
其中有的菜他认识,有的菜他不认识,估计是齐国自己的地方菜。
“会不会多了些?”朱和垠觉得有些多了,朱慈烜闻言也温润的笑了笑:“那便酌情划去一荤一素吧。”
说罢他接过菜牌,将上面的一荤一素划去,留下了两荤一素一汤。
“再来一桶小份的米饭。”
朱慈烜熟练的将菜牌递给了旁边久等的伙计,伙计则是接过菜牌写写画画,随后将菜牌上的白纸撕下,用夹子夹在了一块三角镂空的摆件上。
摆件上写着数字“12”,应该代表的是桌号。
朱和垠拿起摆件,想看看伙计写了什么。
当他拿起来后,却发现伙计在菜名背后写上了一些数字,最后还在下面写下了“36”。
“这是桌号和价格吧?”朱和垠抬头向朱慈烜询问,朱慈烜点了点头,为朱和垠倒了一杯饭馆的花茶。
“真是便宜啊……”
看着白纸上四个菜的价格居然才三十六文钱,朱慈烜感叹之余不免想起了大明的百姓。
三十六文,若是北京城同等规格的饭馆,那恐怕是连一菜一汤都吃不上……
朱和垠沉默了许久,回到现实后也没有询问朱慈烜什么问题,而是静静的听着饭馆内人的讨论。
与大明百姓讨论的工作不同,齐国百姓都是在讨论哪里风景不错,哪里的什么水果鲜甜,哪里的土民淳朴之类的话。
“齐国没有路引吗?”
朱和垠询问起了朱慈烜,毕竟大明眼下依旧还有路引制度。
“没有,因为犯罪的人比较少。”朱慈烜端起茶抿了一口,同时摇了摇头。
恰巧这时饭菜也上桌了,在伙计的吆喝声中,一盘脸盆大小的油炸牛肉出现在了朱和垠的面前。
看到这道菜的份量,朱和垠才发现自己有些鲁莽了。
就这道菜的份量,若是放到大明,那恐怕一道菜便要花去三十几文。
在他略带感慨的目光中,两荤一素一汤四道菜先后上桌,每道菜的份量都极重,一道菜能比得上大明的两道菜。
“如此才三十六文……齐国的物价真是……”
朱和垠不知道怎么说,朱慈烜则是笑了笑:
“日后国朝把土地都开发出来,物价也会不断下跌的。”
“但愿吧……”朱和垠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自己不一定能看到那一天。
见他这样,朱慈烜也不再说话,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两刻钟的时间里,二人自顾自的吃饭,等吃完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黄昏。
暮鼓声在城内响起,朱慈烜和朱和垠上了一辆新的马车。
听到耳边熟悉的暮鼓声,朱和垠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因为总算在齐国找到了和大明一样的政策而高兴。
“这宵禁的鼓声听得让人烦躁,不过还好再过十几年,或许就听不到了。”
马车上,朱慈烜忽的开口,让朱和垠脸上表情一僵。
“为何?”朱和垠尴尬询问。
“等电灯和发电厂、电线研究出来,宵禁也该解除了。”朱慈烜笑着回应:
“希望到时候皇太孙还能来一趟齐国,评价一番。”
“呵呵,一定……”朱和垠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他将目光放到道路两侧来缓解尴尬,看着街道两侧越来越少的行人匆匆回家,直至空无一人。
当暮鼓声停下,街道上只剩下了乘坐马车巡逻的消防马车、衙役马车和骑马巡逻的兵马司士卒。
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朱慈烜带着朱和垠来到了西京城最高点的齐王宫。
高大的宫墙让朱和垠有些感叹,尤其是那不知多少丈的大门打开时,里面那高耸的宫殿群更是让人生畏。
齐王宫内的所有宫殿都是由夯土一层层夯高,然后浇灌水泥地基,垒砌大理石台阶。
因此,每座宫殿都好像建造在一座小山山顶上一样。
穿过一道道宫门,当朱和垠出现在承运殿广场上的时候,那四百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的承运殿更是需要朱和垠把头抬起来才能仰视到。
那宽阔达四十九亩的承运殿广场更是给朱和垠一种一望无垠的感觉,可以说单论宫城来说,齐王宫远胜紫禁城,甚至可以和汉唐的未央宫、大明宫对比。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是国宴,因此即便天色已黑,但齐王宫内张灯结彩,宛若白昼。
被誉为齐国虎贲的金吾卫在广场中间的宫道左右持着礼器侍立,十分庄严。
“诸位重臣和家兄已经在承运殿内久等了。”
朱慈烜解释了一下没有人迎接的原因,随后马车向着承运殿高台右侧的长廊驶去。
通过长廊,马车可以直抵承运殿门口,但这样的待遇不是谁都有的。
随着马车距离承运殿门口越来越近,天空中出现了一朵朵璀璨的烟花,照亮了整个承运殿广场。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在了承运殿门口,但上来之后朱和垠才发现,仅承运殿门口的面积就有数亩,好像一个小广场一般。
在这里,朱和垠看到了百余名在此地迎接他的官员,而他们又以一名二十七八岁,身如玉葱,相貌甚美的青年为首。
朱和埨站在青年身侧,似乎昭示了青年的身份,而朱和垠对其也是十分熟悉。
“太孙千岁、千岁、千千岁……”
“侄儿和垠,见过王叔。”
百官们在朱和垠下车的时候作揖行礼,朱和垠也以子侄辈的身份对朱慈烺回了一礼。
二人近距离作揖,朱和垠记忆中的身影也渐渐与此刻的朱慈烺重叠。
“数年未见王叔,王叔却是一点没变化……”
朱和垠百感交集,朱慈烺见状也如谦谦君子般温润一笑:
“国宴已经准备好了,垠哥儿里面请吧……”
“好……”听到垠哥儿这样的称呼,朱和垠感觉放松了不少。
或许在这齐国,也就只有朱慈烺能这么称呼他了。
他随朱慈烺走进高十丈有余的承运殿内,比皇极殿还高大丈许的承运殿内空间极大,恐怕占地不下十亩,是皇极殿的三倍大小。
殿内张灯结彩,左右两侧各有固定的桌案,显然齐国朝会都是坐着召开的。
朱和垠被朱慈烺带到了王位下的玉台,此地已经摆放了两套临时的桌椅。
朱慈烺和朱和垠坐下,桌案上放着一盘方格饭菜,每盘长三尺有余,宽两尺不足。
盘内摆放了长宽均四寸的木质方格,每个方格内都放入了小盘菜和小碗汤菜,合计三十个。
如果将菜单独拿出来,并用更大的盘子装菜,或许会显得很大气,但这样的摆放方式却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虽是国宴,但却不能铺张浪费。”
朱慈烺的话在朱和垠耳边响起,朱和垠转头看去,见他谦谦笑道:
“这种小碗、小盘菜的国宴,是家父提出的,我也无法更改。”
“没事……”朱和垠以笑容回应:“每次吃饭我也不一定能吃完一整盘菜,这样的小盘菜反而能让我尝到每一种食物,叔爷说的很对。”
说着,朱和垠动起了筷子,而朱慈烺见状也让在左右两侧的乐师们开始了奏乐。
似乎是齐王宫的饭菜很合胃口,因此即便半个时辰前朱和垠才吃饱,但现在的他却又吃了许久。
如果不是朱慈烺端起了酒杯,朱和垠或许还在和桌上的饭菜“搏斗”。
“我来齐国发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菜肴,是民间百姓自创的吗?”
端着酒杯,朱和垠好奇询问,但朱慈烺却摇头道:“皆家父闲暇时所创。”
“原来如此……”朱和垠恍然大悟,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在紫禁城御膳房吃的一些菜都和齐王有关。
这其中,例如当年朱由检为朱由校而做的米线、米粉便是朱和垠饭桌上的常膳。
“家父染上风寒,御医说需要休养五日方可见客,因此倒是怠慢你了。”
朱慈烺对朱和垠说话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毕竟不管从身份还是辈份来说,朱慈烺都不是朱和垠可比的。
朱和垠虽然是皇太孙,但他很清楚,他皇太孙的身份并不稳固。
他可没有自家皇祖父和父亲的好运气,东宫的那两个弟弟可是眼巴巴看着那把椅子呢。
如果不是自家皇祖父十分厌恶兄弟阋墙,恐怕自家那两个弟弟早就迫不及待开始表现自己了。
不过,虽然自己的那两个弟弟隐藏的比较深,但毕竟瞒不过自家皇祖父。
出巡齐国,这就是自家皇祖父在帮自己拉偏架的手段。
在眼下这个时代,想要做大明的皇储可不仅仅需要内部认可,而是更需要外部的诸藩认可。
诸藩之中以齐藩最强,若是齐藩选择支持自己,那诸藩之中亲近齐藩的藩国都会选择支持自己。
只要有诸藩支持,自己皇太孙的位置就没人能抢走。
因此,朱和垠必须得到齐藩的支持,而想要得到齐藩的支持,就得需要自己那位叔爷的点头。
想到这里,朱和垠心里不自觉紧张了起来。
齐王朱由检……
只要他开口,自己就是未来大明的皇储……
番外(二十) 国策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清晨,当西京城西直门的城门楼上响起唱礼声,已经来到齐国一周的朱和垠也与百官们一同对一辆马车行起了礼。
此刻的他无比忐忑,只因为他心里清楚,马车上的那人即将决定他日后的命运。
“吱……”
当马车的门被打开,朱和垠与旁边的朱慈烺等人一起低下了头。
一只脚从马车内跨了出来,随后朱和垠便听到了“平身”声。
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而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名看上去似乎只有四十五六的中年人。
在朱和垠眼中,朱由检身材高大匀称,头发乌黑浓密,长相威严且俊美,眉宇之间透露着一丝和善。
“这人真是我叔爷?”
在见到朱由检的时候,朱和垠居然自我怀疑了起来。
在朱和垠眼中,明明只是五六岁的差距,但自家皇祖父和自家叔爷简直就是两个模样。
自家皇祖父大腹便便,虽然一头黑发,但头发却有些少,不如朱由检浓密。
除此之外,自家皇祖父那样子,不管朱和垠怎么看,似乎也很难看出他年轻时能与俊美沾边。
再说身材,自家皇祖父还不如自己高,而自家叔爷……
朱和垠用目光对比了一下自己和朱由检的身高,显然自己还比自家叔爷矮小半个头。
“父亲,这位就是皇太孙……”
朱慈烺的声音把朱和垠拉回了现实,见朱由检已经快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急忙作揖躬身道:
“侄孙和垠,见过齐王殿下……”
朱和垠低垂眼帘看着脚下的城墙,心里十分紧张。
“长的与哥哥年轻时是有几分相似,只是身材稍微高了些,匀称了些,但这样也好。”
刚才朱和垠没细听,眼下朱由检在他面前说话,他仔细听来却觉得朱由检的声音很有亲和力,让人不自觉放松了一些。
“谢齐王夸奖,侄孙惭愧……”
朱和垠谦虚的回应,却下一秒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正在行礼的手。
“直起身子来说话,都是自家人,不要做出太多礼数,显得像外人般。”
朱和垠被朱由检强行拉直了,与朱由检正面四目相对。
“你们都退下吧,今日孤聊一些家事,你们不用跟着。”
在朱和垠看着朱由检发愣的时候,朱由检却向四周官员笑着下令。
臣工们闻言缓缓作揖回礼,随后让开了道路,并结伴走下了城楼。
待他们都走得差不多后,城楼门口只剩下了朱由检、朱慈烺和朱和垠、朱慈煌等四人。
“病好了得锻炼一下,边走边说吧。”
朱由检说着,也拉着朱和垠的手腕,向着其它箭楼走去。
朱和垠自认为也是弓马娴熟之人,在大学弓射练习时甚至能开八力步弓,但面对眼前这个大了自己三十多岁的叔爷,他却如婴儿般无力,只能被朱由检拽着并排行走。
“你的事情,我听煌哥儿说了。”
“你爹他向外征战,有的是我授意的,有的则是他想缓解庙堂矛盾而必须做的,你作为嫡长子得理解他。”
朱由检松开了朱和垠的手腕,以长者的姿态劝解着朱和垠。
这样的姿态,让朱和垠放松了一些,为此他也试探性说出一些事情道:
“我爹比较偏爱三弟,对我所做的一些事情总是不满意。”
“出发前皇祖父就让我来找叔爷您取取经,因此侄孙来是有求于叔爷的。”
朱和垠隐晦说着自己的处境,在他看来他的局势很凶险,但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不过是朱慈燃对朱和垠要求太高罢了。
朱由检看着朱和垠,对于他的那点小九九心知肚明。
对于他来说,朱和垠其实很符合他的胃口。
现在的大明朝还需要解决莫卧儿,平衡住欧洲,加上内部的军头林立,所以还做不到真正的承平。
不过,朱由检对朱慈燃是有信心的。
朱慈燃或许不能把事情做得完美,但大明朝内部的军头和官僚集团注定无法在朱慈燃手上长久下去。
朱慈燃过后,大明就真的需要一场几十年的承平了。
这个承平,如果能以朱和垠来开创,那是再好不过的。
“我会写一封信给你父亲的,你放心学习便是。”
朱由检给出了自己的承诺,顺带说道:
“另外,我已经派人写信送回大明给皇兄,让他准许在你返京后,开启第四次下西洋。”
“谢叔爷!”听到朱由检的话,朱和垠激动地难以言表,只能攥紧了拳头。
在眼下航路基本都开辟完的时代下,下西洋的意义也从开通航路变成了邦交各国。
如果朱和垠他能以第四次下西洋掌舵人的身份去邦交各国,那他皇太孙的位置就更为稳固了。
想到自己的位置已经稳了,朱和垠跟着朱由检走了十来步才安下心来,虚心讨教道:
“我来到齐国,发现齐国在叔爷的治理下百姓富足,官员清廉,侄孙想替父亲向叔父请教治国之策。”
“治国之策……”听到这四个字,朱由检笑着摇了摇头。
就在朱和垠以为朱由检不肯说的时候,却见朱由检说道:
“治理国朝那么大的一个朝廷很难,具体的治理,可以从经济、政治、舆论、法律、教育、军事外交等方向着手。”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朱慈烺:“你也好好听听……”
“是……”朱慈烺点了点头,朱由检见状也开口说道:
“经济方面,如果想要比较公平的治理一个朝廷,使其长治久安,那生产资料归谁所有就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眼下,各国的生产资料主要就是土地,而大明和齐国则是多出了工厂。”
“这些生产资料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但需要张弛有度。”
朱由检看向朱和垠:“你父亲在这一点就做的有些紧了。”
“我听闻眼下皇店在国朝内部大肆挤压、吞并一些民间商贾的作坊。”
“这样下去,国朝内部最后只能剩下皇店一家,而国营经济一旦独大,那效率必然下降。”
“其中原因有很多,但如果非要举例,那便是如万历年间的朝廷一般,陈规滥矩限制了朝廷,也限制了地方。”
“昨日的万历朝廷,便是明日的皇店。”
朱由检说完,已经执掌齐国政务数年的朱慈烺有了一番见解,特意询问道:“那应该如何做才算张弛有度?”
朱慈烺开口后,朱和垠也看向了朱由检。
对此,朱由检抚了抚自己的短须:
“民间自营的经济是一定要有的,这和庙堂上的制衡之道一样。”
“对于民间自营的经济需要鼓励,而对于它们之中涉及朝廷安全的产业和关键领域,必须逐步过渡到朝廷控股。”
“只要掌握和国营和民间自营的经济比例,保障朝廷能收上来税收,很多事情就会变得容易解决。”
“至于经济方面的政策不能着急,要稳步推进,避免用力过猛。”
“眼下轮船和火车已经出现,世界各国的交流也变得更为频繁。”
“国朝还没有达到能够主宰世界的地位,因此与诸藩的关系需要更紧密一些。”
“在关系紧密的同时,也要相互促进,共同发展,这样才更有利于人心的稳定。”
“对于蒸汽机和步枪一事,诸藩对国朝的安排不满很正常,毕竟只要国朝给予诸藩蒸汽机和步枪,那诸藩对本国的控制成本都将下降,这是利益关系。”
“不过即便他们不满,国朝却不能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们。”
“对于昆仑诸藩,他们在意的是贸易上的路途遥远。”
“对于小西洋诸藩,他们在意的是国防安全。”
“国朝想要安稳住他们,就需要帮他们把问题给解决。”
朱由检说着这些事情,看似在说经济,但实际却是在告诉朱慈烺和朱和垠,应该怎么拉拢诸藩。
二人听后眼前一亮,而朱由检也最后对二人说道:
“对于大明和诸藩来说,一个稳定的、经济互通的宗藩体系,远远比一个动荡的宗藩体系更有利于朝廷和百姓。”
“至于政治方面,历朝历代不管什么时候都有派系斗争,这是无法避免的。”
“不管内部怎么斗,只要不犯外行指挥内行的错误,保证《五年计划系列》的政策进行,那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有谁势大了,那就像我当年发动江南奴仆一样发动百姓来清理他们。”
“这官场就和养鱼一样,养的越久,鱼池就会越浑浊,越肮脏,因此就得时不时清理一下。”
“不过,在针对官场的时候,你们需要做的还是得把控好民间的舆论。”
“对民间的舆论,朝廷必须实行强有力的管控,但也要容许有不一样的声音出现。”
“我当年在青海湖畔与百姓们开会的时候就说过‘造反有理’,并且还让官学司记入了教材中,现在这句话还在吗?”
朱由检忽的提起了问题,朱慈烺一听点了点头:“我当初上学时,这句话还在。”
“现在呢?”朱由检看向了朱和垠和朱慈煌,却见二人脸上不自觉露出了几分尴尬。
显然,在他们所学习的教材中,这句话早已经被删除了。
朱由检有些失落,但他早就有了准备。
他想要的大明是他想要的,不是朱由校想要的。
他可以告诉朱由校怎么治理大明,但选用哪些政策,这是朱由校自己做决定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平复了心情,继续在散步的同时对三子教导道:
“国朝现行的法律、法令、条例最好不变,地方可以有部分的司法权和终审权,但立法权和最终的司法解释权一定要掌握在朝廷手里。”
“随后的教育方面,不管是国朝还是诸藩,各国都要重视下一代的爱国主义教育。”
“这个国不仅仅是藩国,也代表了宗藩体系。”
“只有每一代的百姓都认可宗藩体系,这个体系才能传承下去。”
“最后的军事外交方面,也是要以保家卫国,维护宗藩体系为主的前提下进行,切勿忘记西晋与两宋的教训。”
朱由检大致说了一些东西,随后又一点点的对三人补充。
这些话被跟在不远处的齐国起居注官一一记录,朱由检看见了却也没说什么。
在这外城的城头,他们走了一个时辰,期间走走停停,累了就在箭楼坐一会儿,喝口水。
直到太阳已经高挂当空,朱由检才带着他们走到了南川门的城楼,并走上城楼,在观望城外的长廊处坐下休息。
望着外城外面的集镇、以及那金灿灿的稻田,坐下的四人平静了下来。
只是在这种时候,朱由检却又语出惊人的询问道:
“古往今来,权贵往往会成为朝廷和百姓身上的吸血虫,究其原因都是因为“家天下”的制度。”
“家天下的制度在进步的时代面前已经落伍,接下来的时代大势必然是以“虚君”为主,这是无法改变的。”
“如果有人想要继续保持家天下,那他必然要被百姓所推翻。”
“我朱家如果想要千秋的富贵,有的时候就需要放下一些权力。”
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来,三子内心皆震。
他们根本不敢想象“虚君”后的天下是什么模样,但朱由检却对他们开口道:
“眼下家天下能维持,是因为诸藩上面有大明,大明下面有诸藩。”
“百姓若在大明反,诸藩必然会为了自身制度不被推翻而拱卫大明。”
“同理,百姓若在诸藩反,那大明也会为此而安定诸藩。”
“这对百姓来说不是一个好局面,也是我的无奈……”
朱由检的话,每字每句都深入朱和垠的内心,到这里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家这位叔爷要就藩齐国,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在一个家天下时代,朱由检的话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如果不是他让大明再度复兴,那仅凭这些话,齐国就要被诸藩讨伐。
“有他,是百姓之幸……”
此刻,朱和垠脑中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顺天大学上课时,顺天大学院长在课堂上说的这句话。
当初朱和垠还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这句话来形容自家叔爷,但他现在明白了。
朱由检这种人根本就不能以常理论之,以他的出身来说,能体谅百姓就是最大的不可能。
“今后,你们的子孙如果与以前旧的权贵一样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那百姓也迟早会将他们推翻。”
“我让你们多关注欧洲那边的消息,你们都说关注了,那现在我问你们……”
朱由检不等朱和垠想通,便再次出言询问:
“若是暗厄利亚的国王查理二世被议会军推翻,那他的下场会如何?”
“这……”听到朱由检的话,朱慈烺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身首异处!”朱慈煌笃定的开口,这让朱和垠下意识心头一跳。
“议会军让查理二世交权,他不肯,因此才有了暗厄利亚的内战。”
朱由检侃侃而谈,但他说的好像是暗厄利亚,但又好像不是暗厄利亚。
“真到了需要交权的时候,你们能不能交出来?能不能在不交权的情况下镇压大规模的起义?又能镇压几次起义?”
朱由检用上了“起义”一词,也就是说明他的立场是站在百姓那边的。
他这样的问题让三人沉默不语,毕竟古今往来许多王朝都没能镇压大规模的叛乱。
即便镇压,也会在事后分崩离析。
“现在国朝和齐国还处于上升期,原因是因为经济良好,还有许多资源可以开发,还饿不死人。”
“可我早就说过,百姓的生存标准是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的。”
“如果以后民智大开,百姓们入了庙堂,要求皇帝交权,你们能保证你们的子子孙孙会交权吗?”
“眼下还不是虚君的时候,不然我一定会虚君。”
朱由检毫不顾忌朱慈烺的感受说出了这番话,但他也补充道:
“即便到了你们,却也还不是虚君的好时候。”
“我今日和你们说这些,只是想让你们告诉儿孙,该虚君、该放权的时候不要贪权。”
“哪怕他们最后还是不会放手,但起码你们曾说过。”
说到此处,朱由检把话题拉了回来:
“国策再多,说到底也只有一点,那就是让百姓吃饱饭,过舒服。”
“可是,如果朝堂出了贪官污吏,贪官污吏结党营私、让你们无法控制他们对百姓吸血的时候,你们能怎么办?”
“这是很可能在你们时代出现的事情,也是最危险的。”
“如果朝堂出了大批结党营私的贪官污吏,等你们发现的时候,肯定已经无法控制事态了。”
“所以,我历来主张,京察是需要每年都进行的,贪官污吏是需要每年都逮捕的。”
“我对这样的政策是比较积极的,毕竟地方上有军队,你们只要把控好军队,懂得怎么发动百姓,你们就不要害怕有打不倒的贪官污吏。”
“同样的,如果你们的子孙也和贪官污吏串通一气的来压榨百姓,那肯定会有人起来暴动,推翻他们的统治,因为百姓不满意。”
“前段时间昆仑的一个总兵不是造反了吗?他手里是有军队,但他成功了吗?”
“你们要去看,看看他为什么不成功,因为他站在了昆仑监察使司百姓的对立面。”
“君王可以享受,但不能不知道体恤百姓。”
“你们要是对百姓好,百姓就算造了你的反也不会杀你,你要是对百姓不好,你就算有百万大军也会被推翻。”
“只要你们和百姓站在一起,以朝廷和百姓的利益为主,那朝堂不管出了军阀也好,贪官污吏也罢……”
“总而言之,百姓会帮助你把他们推翻。”
“你们也别害怕他们会在史书上把你们写的很难看,别为了一个‘仁君’的名头和他们妥协。”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你只要做好了,他们再怎么写你,千百年后你在百姓心里的地位照样清白,所以你们不要前怕狼后怕虎的。”
朱由检这话像是说给朱和垠听,但实际上他是在说给朱慈烺听。
齐国真的如朱和垠说的那样,官员清廉吗?
并非如此,据朱由检自己知道的情报来看,齐国的贪官污吏并不在少数。
这些贪官污吏为什么没有被清理?朱由检比谁都清楚。
朱慈烺虽然在处理政务上,都是以利国利民的角度出发的,但他的手段始终有些柔和。
对于一些官员犯错,他总是宽恕再宽恕。
可是一味地宽恕并不能换回这群官吏的良心,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因此对于怎么治理朝廷,朱由检需要对朱慈烺好好教导一番了。
“我已经让夏完淳总领都察院了,明天开始,齐国就准备为期三个月的京察吧。”
朱由检一开口,三子心里纷纷一沉。
他没有顾忌三子的想法,而是起身眺望城楼下的西京城,似乎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利用这次京察来为三人上课。
番外(二十一) 动荡
“哔——”
“砰砰砰!”
天启四十一年五月十二,伴随着哨声和枪声在齐水河畔响起,齐国都察院在齐王朱由检的授意下进行为期三月的京察,史称“辛丑京察”。
这次的京察为齐国有史以来最严格的一次京察,其中因收受贿赂、贪腐国库而被抓捕击毙的官员就不下一万七千人,占据齐国官员总数的二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几乎每二十个齐国官员里,就有一个人被送往齐水河畔执行死刑。
除此之外,因为监管不力而被罢免的官员数量达到了齐国官员总数的十分之一,合计三万余人。
被降职的官员达到了五分之一,合计六万余人。
在这场京察中,上至三京、下至村庄,从庙堂到王店,被牵连的家眷不下二十万人。
对于他们,齐国大理寺依法审判劳改二十年。
截止八月二十八日,“辛丑京察”结束,查获违法收入五百七十二万余两,隐没田地六百三十余万亩……
需要知道,此刻的齐国从天启十二年立国开始到现在不过二十九年。
仅仅二十九年的时间,不到齐国总人口1%的贪官污吏就通过官官相护的手段,从齐国身上隐没了全国总田地二十分之一的田地。
如果再放纵他们几十年,恐怕他们能将齐国大部分生产资料隐没成为个人财产。
届时,齐国的新王恐怕会对逐年减少的赋税感到怀疑人生。
经此一役,齐国将被贪官污吏隐没的六多万亩耕地清查了出来,这也代表齐国增加了二十分之一的农业税。
整个“辛丑京察”的过程被朱慈烺等人亲身经历,甚至参与了部分查案。
值得一提的是在大明没有参政权的皇太孙朱和垠也参与其中,获得了宝贵的经历。
直到九月初六,朱和垠才乘船离开了西京城,踏上了返回北京的道路。
在这过去的时间里,齐国忙于整理内务,但世界各国却在世界各地进行着地方性的争霸。
二月,昆仑州北部的奥斯曼帝国默罕默德四世苏丹向埃及集结军队。
截止五月十日,奥斯曼在埃及一带再度集结六万人,并于五月十七日向驻扎在班加西镇的西班牙军队发动突然袭击。
班加西镇驻扎的两千西班牙常备军被全歼,班加西一万居民被屠杀,六万奥斯曼军队向西进军,史称班加西惨案。
“班加西惨案”爆发后,消息于五月二十五日传回西班牙。
对于奥斯曼再度挑起战争的做法,西班牙迅速做出调整,国王费利佩四世在会议上斩钉截铁的表示:“西班牙不可能放弃北非!”
此话一出,驻扎在直布罗陀的三万西班牙常备军于七月十二日整装待发,向突尼斯进军。
七月十五日,奥斯曼军队包围突尼斯城,城内五千西班牙军队坚守待援。
八月初六,三万西班牙军队抵达突尼斯城西部的安纳巴镇,奥斯曼军得知消息,留一万人围城,五万大军直扑安纳巴镇。
初十清晨,两军哨骑在一个村落附近接触,随即摆开阵仗。
战斗于中午爆发,三万装备了大明燧发枪的西班牙军队以线列战术进攻,后方四百门六磅炮不断炮击。
这样的装备让奥斯曼军队在交手初期士气受挫,大军丢下八百多具尸体后撤回突尼斯。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东西昆仑地的诸藩向内陆挤压,因此大量的土著人向北方迁移。
这些土著人涌入了埃及地区,在当地偷盗抢劫,造成了埃及内部不稳的事实,影响了奥斯曼在埃及南部城邦的税收。
得知消息的默罕默德四世无奈,只能带领军队撤回班加西镇,并调动军队帮助南部的城邦镇压土著人。
当三千先锋军率先返回埃及的时候,他们得知了南部阿斯旺沦陷的消息。
据阿斯旺逃出的商人汇报,土著人在沦陷阿斯旺后劫掠富人,抢夺粮食,屠杀平民,奸淫妇女,城中人口十不存一。
得知消息,奥斯曼将领沙加带领三千军队马不停蹄的顺着尼罗河南下,于八月二十七抵达阿斯旺附近。
当他抵达阿斯旺的时候,阿斯旺的人口已经被屠杀一空,这座每年都会给奥斯曼帝国缴纳大量税收的城池变成了废墟。
沙加将消息传回了开罗,刚刚率领大军撤回开罗的默罕默德四世得知消息,当即带领军队南下平叛。
九月十五,默罕默德四世在阿斯旺南部的红河谷附近制造了“红河谷事件”。
这一事件中,不管是参没参与“阿斯旺事件”的土著人都遭到了屠杀。
尸体将红河谷堆满,一具具尸体被尼罗河冲向地中海,期间造成了数次堵塞。
不仅如此,在默罕默德四世率领军队平叛撤退后,阿斯旺附近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
瘟疫致使后来不断北逃的土著人病死,据一些商人的口述,死在这场瘟疫中的土著人不下百万。
此外,由于战争和瘟疫破坏当地的农业,因此当地在此后数年一直粮食短缺。
不仅埃及当地的贝伊们无法派遣军队,迁移人口来恢复当地农业,就连奥斯曼都无法恢复。
因此,大量北迁的南昆仑土著人在抵达阿斯旺地区后,不是因为饥饿死亡,就是患上了瘟疫暴毙。
与此同时,唐王朱聿键也发布檄文,主张昆仑诸藩再度向昆仑内部出兵,而这一举动更是加快了土著人北迁的速度。
西班牙和奥斯曼的战争还在继续,但同时西欧各国也没有消停下来。
二月,法国首相马扎然病逝,他于死前密瞩国王路易十四亲自掌权,路易十四深以为然。
二月初九,路易十四宣布不再任命新的宰相。
二月初十,这位二十四岁的青年国王宣布亲政,并在不到短短三天的时间里,利用收受贿赂的罪名把自认为是马扎然继承人的重臣尼古拉斯·富凯给解职。
由于黎塞留从大明手中为法国获取了许多政治资本,因此当路易十四宣布亲政后,法国已经是个高度集权的国家了。
在短短五个月的时间,路易十四解职了一群不服从他命令的旧式贵族,并下令建造凡尔赛宫。
七月二十日,路易十四又学习大明,在巴黎建造巴黎大学,对火器进行专门研究改进,企图制造大明的速射火枪(步枪)。
八月十五日,在旧式贵族的怂恿下,巴黎爆发了人民武装起义。
仅仅一夜之间,起义者们就利用房屋和老式火绳枪筑起了一千余个街垒。
尽管这些街堡在之后十天被法军迅速镇压,但同时在巴黎以外的大部分地区也爆发了反对路易十四的起义。
面对旧式贵族的叛乱,路易十四没有屈服,而是重用将领,利用军队将叛乱一一瓦解。
与他一样的,还有英国的查理二世。
作为新君,查理二世在五月发动了对议会军的北伐。
由于此刻的齐国和大明都将精力放到了内部的清理上,因此查理二世在九月初五拿下了议会军的最后一个城堡。
至此,这场为期二十九年的英国内战终于结束。
这场资产阶级新贵族与封建专制王权之间的大搏斗,最终通过战争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资产阶级势力遭受到了沉重打击,专制王权不仅没有被推翻,反而更加巩固了。
不过,根据大明伦敦皇店主事张开明的奏疏,这场二十八年的英国内战导致了英国人口锐减超过五分之一,近百万亩田地抛荒,国家财政收入下降了两成。
张开明在奏疏中称:“暗厄利亚新任国王接下来需要面对的,是如何将国内情况恢复到战前状态,这个过程或许需要最少十年。”
与此同时,北方的瑞典也忙的焦头烂额。
七月十五日,荷兰、波兰先后向瑞典宣战。
至此,瑞典几乎四面皆敌,需要同时面对沙俄、丹麦、荷兰、波兰四国的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国王阿尔文听从了姐姐克里斯蒂娜的建议,向大明驻斯德哥尔摩皇店的主事李计交涉,希望大明出兵沙俄。
这条消息被斯德哥尔摩皇店用信鸽送往了泰西省,泰西布政使孙秉文得知消息后,迅速派快马将消息送往了河中,随后利用河中府火车送回大明。
冬月十二日,当朱和垠返回京城的时候,刚好得到了这条消息。
只不过当他得知这条消息的时候,大明已经同意了阿尔文的提议。
不过,让朱和垠庆幸的是,自家皇祖父和父亲没有让大明将士直接干涉北方战争。
原因十分简单,在五月十五,蒙古国顺宁王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薨逝,他的儿子额哲继位成为了顺宁王。
额哲曾经来到过大明,他乘坐过火车,见识过大明的步枪和手榴弹,火炮威力。
加上林丹汗的次子阿布鼐从天启三十年开始,就一直在大明读书,所以只要他敢反叛大明,大明立马就可以用阿布鼐做为借口来进攻蒙古国。
因此,额哲十分顺从大明,对大明安排进入蒙古国的皇店和官学也从不排斥。
他或许清楚这样下去蒙古人会被汉人同化,可他没有办法。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乖乖被温水煮青蛙,或者被明军雷霆一击灭族。
前者还有机会,但后者却一点机会都没有。
在朱和垠看来,额哲明显是后者,他心里清楚蒙古人会被大明同化,但面对大明,他没有办法。
不过,这并不是说他和蒙古国就只能等死。
相反,在稳定了蒙古国内部的贵族们之后,额哲瞅准了北方战争的机会,向大明请求对波兰出兵。
对于这个请求,正常来说大明是会拒绝的,但额哲听到了大明内部争议对沙俄出兵的消息。
因此,似乎是想要以自己来实验东欧各国军队的战力,让大明更了解现在东欧军队的情况,额哲果断选择了上疏出兵。
对于这个要求,大明内部斟酌了许久。
尽管波兰对大明没有造成什么利益威胁,但在大明急需产品外销的局面下,波兰的原罪就是那五百多万人口的市场。
如果蒙古国能占领波兰,那蒙古国增加的人口将会创造大明商品的市场需求。
庙堂之上针对这件事议论了许久,直到泰西省送来了瑞典的请援,才让朱由校下定了要干涉北方战争的决心。
瑞典的开口,代表了眼下瑞典面对四国围攻已经独木难支。
这种局势下,如果瑞典战败,那么沙俄便会获利,而沙俄若是获利,那必然会在大明的边疆生出事端。
不过,大明也不能让瑞典战胜,因为那样会使北欧出现一个强大的国家,这也不符合大明的利益。
所以,朱由校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决然批准了蒙古国和瑞典联盟,以此干涉北方战争。
虽然蒙古国眼下只有不到二百万人口,但由于其主要经济是为大明放牧来贸易牲畜,所以财政收入并不算差。
其国内从天启三十五年开始,就一直保持着八万人的常备军,尽数装备大明的步铳(燧发枪)和燕山五斤炮。
眼下北方战争虽然参战的国家已经达到了五个,但实际上各国的常备军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万。
这种时候,拥兵八万的蒙古国一旦加入战争,其影响不言而喻。
冬月,当皇帝朱由校的圣旨送抵蒙古国国都哈拉和林(顿涅茨克),顺宁王额哲下跪接旨,并于第二天向瑞典派出了自己的使者,同时整军备战。
腊月初五,蒙古国使者萨楚图抵达瑞典国都斯德哥尔摩。
经过五天时间的洽谈,在大明斯德哥尔摩皇店主事李计的见证下,两国签订《瑞蒙平等互助条约》。
条约内容除了部分经济上的往来,剩下的便是对于军事上如何合作,如何针对其它四国的具体条款。
其中,瑞典与蒙古针对如何瓜分波兰做出了具体的条款。
根据条款,瑞典占领广袤沿海地区,约占波兰三分之一的疆域和二分之一的人口。
蒙古则是占领瑞典具体规定地区以南的所有地区,约占波兰三分之二的疆域和三分之一的人口。
腊月初十,萨楚图返回蒙古,瑞典国王阿尔文带领三千留守军前往波兰北部的格但斯克。
这样的消息自然瞒不住四国,而四国各自的国王、议会也大概猜到了瑞典和蒙古的讨论的事情。
率先做出反应的是蒙古国北部的沙俄,阿列克谢一世命令莫斯科留守的两万射击军团前往蒙古国北部的沃罗涅什防守。
同时,波兰国王卡其米日也命令手下将领率领五千骑兵前往东部的基辅准备策应东线。
丹麦由攻转守,荷兰则是依旧在贩卖物资来赚取货币。
在诸国紧张的态势中,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启四十二年随之而来。
二月初五,顺宁王额哲率领四万蒙古铁骑越过第聂伯河,突袭扎波罗热地区,蒙古国对波兰宣战……
三月初,扎波罗热地区沦陷,额哲率军围攻基辅,同时向沙俄派出使者,表示前任顺宁王林丹汗与沙俄的和平条约依旧有效。
四月初二,皇帝朱由校着皇太孙朱和垠代天巡狩,组织船队下西洋。
初十,内阁首辅洪承畴上疏,言此次下西洋以天津为起始点和终点。
此次下西洋由十二艘吨位为三千吨的丙等巡洋舰护航,坐船为五千吨的乙等巡洋舰为主船,随行水兵六千二百人,商用轮船六十艘,民夫两万人。
途中将会访问朝鲜、苏禄、勃泥、甘孛智、暹罗等五个外藩。
以及周国、蜀国、福国、韩国、赵国、楚国、晋国、代国、秦国等二十七个藩国。
另外,小西洋、昆仑洲等地的藩王和郡王都需要前往邻近的沿海藩国国都,接受朱和垠的召见。
总之,除了朱和垠已经出巡过的齐国外,大部分藩国都需要在此次下西洋中拜见朱和垠。
尽管朱和垠是他们的子侄辈,但这就是朱由校给他的权力。
消息传开后,似乎是不想被自己看不上的朱常洛一脉用曾孙辈羞辱,一辈子不得志的福王朱常洵以七十六岁的高龄,于四月二十五日薨逝。
这条消息由小西洋监察使司送回京城,消息传入宫中时,朱由校正在研究哈剌温山的“天阁”怎么建造。
得知朱常洵去世,尽管对方曾经羞辱过自己,但朱由校还是给了朱常洵一个比较好的谥号。
五月初二,礼部派人乘火车抵达恒河城,随后换乘船只前往福王都洛邑。
经过百官提议,皇帝敲定,老福王朱常洵被追谥号为“福定王”,五十四岁的福王世子朱由菘即福王位。
六月初五,皇太孙朱和垠于天津港登船,大明天启年间第四次下西洋揭开序幕……
“呜呜——”
“走了……”
望着那驶出港口的舰队,站在码头边上的朱慈燃有些愣神。
他没有于朱和垠见面,而朱和垠这一去,恐怕需要一年才能回来。
尽管朱慈燃对朱和垠的性格有些不喜欢,但他毕竟是一个父亲。
看着舰队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朱慈燃转身向着码头边的马车走去。
他淡然的上了马车,可在马车即将返回紫禁城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拉开了窗帘,望着舰队已经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
在马车启动之后,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随后将目光放到了车内的桌案上。
此刻,那里正摆放着一份奏疏,上书《裁军事宜》四字。
朱慈燃打开了它,望着其中内容久久不语,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好似自言自语般呢喃:
“苦了太久,是该松一松了……”
番外(二十二)粉墨登场
“今日起,凡军中三十岁以上者,一年内陆续转业。”
“转业者,发退役银一百两,地方衙门安排工作,转业为衙役、兵马司等官员。”
“除转业外,亦可退役,退役籍贯中原者,发田十亩,籍贯为外者,亦或愿意迁移者,发生田百亩,地方衙门配给拖拉机一台。”
天启四十二年七月初五,朱慈燃筹谋了许久的裁军政策正式执行。
总人数七十二万六千余人的明军,有近七万人被要求转业,少部分人被要求退役。
去岁,大明通过京察清理了一批官位,因此一些中低层的将领也被安排转业进入了地方刑部和兵马司。
或许是转业和退役的待遇给的足够好,军中并没有爆发什么兵变,这在朱慈燃预料之中。
毕竟眼下已经是天启四十二年,大明推行全民教育已经二十多年了,现在军中的许多士兵大多都接受过小学、中学的教育。
或许他们容易被怂恿,但在实打实的利益面前,大部分人还是选择了拿上银子和田契退役。
底层士兵的顺从,让部分将领十分无奈。
加上海军都督黄蜚与太孙朱和垠出海,朝廷又在南北有戚武隆和李定国坐镇,因此许多将领都选择了沉默。
按照五军都督府部署,大裁军从天启四十二年下半年八月开始,采取先五军,后上直的顺序,自上而下地组织实施。
其重点是西军和北军这两个都督府,而海军则是被要求改变编制,以营为单位进行整编。
经过五个月的精简整编,七十二万六千余人的军队被缩减为六十三万五百余人,合计二十六卫、一百六十营。
其中的二十六卫,是朱慈燃将上直营兵裁撤合并后得来,在原本十六卫的基础上增加十卫。
作为大明主要的野战力量,上直二十六卫一共有十四万五千六百余人,数量接近全军四分之一。
剩下的一百六十营则是由五军各分三十营,剩余十营则是被划为皇城十营,取缔了曾经的皇城三卫。
这次的裁军转业,尽管纸面上只为大明减少了每年一百二十多万两的军费,但长久来看却能让大明腾出更多经济来发展民生。
事实也是如此的,天启四十二年腊月二十五日,监国太子朱慈燃在皇极门组织朝议。
在朝议中,朱慈燃以齐王朱由检所著写的《第八个五年计划》为蓝本,增加或删减了部分经济政策,并更名为《新五年计划》。
天启四十三年二月初一,《新五年计划》政策被皇帝朱由校拍案执行。
在该计划中,大明在未来七年的主要任务有三点。
一是加快进行民生科技研究,加快经济类工业化建设。
二是叫停皇店对各经济领域的渗透,恢复天启二十三年时的国有、民间自营经济格局。
三是增加就业岗位,以基础建设的方式将货币发到百姓手中,同时严格控制货价,对皇店内部的贪腐行为严打严抓。
除此之外,在民生科技的研究上,朝廷需要将原本每年一百八十万两的投入增加到三百万两,同时将每年三百二十万两的军事科技研究降低到二百万两。
经济类工业化建设方面,未来七年的基本任务是以军备院民生科技研究为主。
主要推动“已发明科技产品”进入民间,不断增加农业和工业消费品的生产,保证民间百姓生活水平提高。
把控皇店,同时加大对民间农业、手工业、商业的保护力度,增加国营与民营的用工岗位。
这些政策经过都察院的监察开始颁布,为了防止地方扭曲政策,朱慈燃还下令旨让内阁大臣金铉、颜胤绍一南一北,分别率领三司官员巡视地方。
如此一来,浩浩荡荡的新政从北京向四周辐射,一些早就筹备的工厂也开始了动工建设。
只是,相比较大明这边轰轰隆隆的大建设,世界各国却都在应对着自己的难题。
在已经过去的天启四十二年中,顺宁王额哲势如破竹的攻陷基辅,俘虏波兰军民十余万人。
同时,瑞典攻陷丹麦的附属国挪威,让挪威宣布独立。
沙俄和丹麦在战场上也是节节败退,难以招架瑞典军队的进攻。
恰好此时,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利奥波德一世对于“三十五年战争”中丢失勃兰登地区耿耿于怀。
在过去十年的休养中,神圣罗马帝国的农业、手工业已经恢复,五万常备军无处发泄。
为了收复勃兰登地区,同时也为了扼制瑞典,利奥波德一世于天启四十二年十月十二向瑞典王国宣战。
神圣罗马帝国的三万军队突袭了毫无防备的勃兰登地区,驻守当地的两千瑞典军队撤退及时,避免了死伤,但瑞典在波罗的海以南的战场却被一分为二。
神圣罗马帝国的入场打乱了阿尔文的计划,他派出大臣赫尔马前往利沃夫。
赫尔马在冬月初五抵达了利沃夫,而此时神圣罗马的军队已经向着格但斯克进军,即将包围格但斯克这个重要的港口城市。
因此在赫尔马见到额哲的时候,他转达了国王阿尔文的想法,希望与顺宁王额哲追加协议,让蒙古军队在攻下华沙后,前往勃兰登地区击退神圣罗马帝国的军队。
当额哲得知阿尔文的想法后,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这一想法,而是回应赫尔马,蒙古人需要得到大明皇帝的认可,才能决定能否加入瑞典与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中。
听到额哲的回应,赫尔马无奈离开了利沃夫,返回斯德哥尔摩与阿尔文商量。
同时,额哲派出使臣前往大明,准备看看大明皇帝朱由校的态度。
不过,从利沃夫到北京城的距离足足有上万里,这其中他们需要抵达河中才能乘坐火车。
以最快的速度来算,他们最少需要两个月才能抵达北京,因此在来回四个月的时间里,额哲可以放心对波兰用兵。
在时间进入天启四十三年的时候,额哲率领三万蒙古人攻陷华沙东南的卢布林,波兰国王卡其米日集结了波兰附近的十万军民,准备死守华沙。
这一年的北欧与东欧乱做一团,南欧与西欧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班牙与奥斯曼帝国在北非对峙,葡萄牙则是专心消化摩洛哥地区,同时与齐国、唐国、吉国、淮国续签《贸易条款》。
英国国王查理二世立志于将英国恢复到战前的经济状态,为此他与葡萄牙国王若昂四世之女卡塔里娜在九月初五结婚。
这次的婚姻让他得到了四十万两大明纸币的陪嫁,相当于此时英国全年财政收入的十分之一。
利用这些纸币,查理二世偿还了查理一世时期向大明借贷的剩余贷款,对战争中死去的一些士兵遗孀发放了一笔补偿金。
同年腊月,凡尔赛宫的主体结构建造完成,路易十四利用军队解除了大量贵族作为地方长官的权利,借此削弱了贵族的力量。
在时间进入天启四十三年的时候,路易十四认为,如果法国的国王要获得无上的权力,那就必须统一法国的宗教信仰。
因此,他于正月二十五推翻了对新教宽容的南特敕令,并敕令下达后将胡格诺派的教堂被摧毁,把新教的学校被关闭。
在这场运动中,多数胡格诺教徒被迫改宗天主教。
与欧洲的风风火火不同,莫卧儿、波斯、奥斯曼三国主要还是以休养生息为主。
在他们休养生息的期间,大明皇太孙朱和垠先后拜访了蜀、周、福、楚等小西洋诸藩,接见了印度厮当上面的二百多个大小亲王、郡王。
期间,他对各藩国进一步签订了详细的贸易条款,缓解了诸藩对大明的不满。
天启四十三年四月,朱和垠抵达永国国都永邑(马斯喀特)。
永邑地处波斯湾通向小西洋的要冲,三面环山,东南濒阿拉伯海,东北临阿曼湾,依山临水,风景秀丽,战略地位重要。
早在汉代,此地就已经成为了比较繁华的港口城池,因此朱慈焴选择这里作为永国国都。
不过,虽然永国地盘广袤,但由于地处阿拉伯半岛东南,因此农业只能抽取地下水来进行耕种。
这也就导致了永国的粮食产量并不算高,需要向各国购买粮食。
加上境内金属矿产不足,因此当朱和垠来到永邑的时候,朱慈焴隐晦的提出了想要改封他地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让朱和垠十分为难,朱慈焴见状无奈,只能写信送回京城,希望自家父亲能将自己改封。
由于永国立国时间很短,所以国中近九成五的人口都是当地的土民。
永国的建设也趋于原始,不仅比不上印度厮当的诸藩,也比不上昆仑洲的诸藩。
因此,在草草巡视过几个城池后,朱和垠便踏上了前往昆仑洲的航路。
四月二十六日,朱和垠率领舰队抵达了瑞国港口城池汉口(吉布提),瑞王朱常浩老迈,无力迎接,派世子朱由梁迎接。
朱常浩是朱和垠曾祖父朱常洛的弟弟,因此朱和垠也没有苛责,而是在朱由梁的带路下前往了瑞国国都汉中(亚德斯亚贝巴)。
瑞国位于昆仑之角的中心,北与奥斯曼帝国毗邻,南同桂国临近、西部虽然名义上接壤唐国,但由于昆仑诸藩国力弱小,因此至今没有在交界处设立集镇。
由于瑞国水资源和金银等矿产资源丰富,距离印度厮当最近,因此国力发展的不错。
该国人口主要以汉人为主,其余从大明迁移而来的瑶、苗等少民为辅,汉人占据当地人口八成左右。
截止天启四十二年腊月末,该国人口达到了七十六万,算是昆仑诸藩中人口较多的国家之一。
在这里,朱和垠也大概了解昆仑诸藩的情况。
和朱和垠在京城所听到的消息不一样,昆仑诸藩的人口相比疆域较少,并没有文臣们所说的国力强大,挟民自大的现象。
正因如此,对于大明限制迁移人口的政策,昆仑诸藩都表示十分不满。
由于人口的不足,大部分国家即便拥有深入内陆的实力,却也因为后勤问题无法深入。
以海岸线为中心,各国势力至多深入大约四百里就无法深入了。
这样的国力限制了他们,也是多次内迁运动失败的原因。
得知这一情况,朱和垠对瑞国世子朱由梁做出承诺,回国之后会劝说国内宽松迁移政策。
他的话一经说出,朱由梁和整个瑞国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前几天还年老体弱,卧病在床的瑞王朱常浩也出现在了朱和垠眼前,热切的与他将国都汉中走完,浑然不像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家。
不仅如此,在过后的旅程中,朱和垠也知道了自己那一句话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好处。
五月初三,当他带领舰队前往桂国国都衡阳(摩加迪沙)的路途中时,桂国世子朱由榔已经带领百余名护卫乘船北上,在海上就登上了他的座船。
接下来,朱由梁让护卫为其开道,一路前往国都衡阳。
桂国都衡阳自古被誉为“乳香和没药之邦”,曾是出产乳香和没药最多、历史最悠久的地方。
早在商末,埃及法老就常常派遣商人和将领来此地沙购买香料,之后,希腊、波斯的商人和中原的航海家相继而来。
在南宋时期,此地就已经繁华兴盛,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为繁忙的象牙和皮革的贸易中心。
当然,这样的底蕴是有好有坏的。
好处在于当地发展不会太困难,毕竟已经有了基础,但坏处就在于此地人口众多,虽然主要是以阿拉伯人为主,但依旧给桂国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哪怕桂国已经立国二十多年,但当朱和垠来到这座城池的时候,当地街道的百姓面孔依旧是以昆仑奴和阿拉伯人为主。
整个桂国三百多万人口,汉人占比不到六分之一,这也足够解释为什么桂国那么欢迎朱和垠了。
一个支持移民的皇储对于桂国来说极为重要,只要朱和垠能促成宽松移民政策这件事,那桂国今后恐怕都将以他马首是瞻。
朱和垠渐渐明白了自己支持宽松移民的重要性,只要他掌握好这个点,那昆仑洲诸藩对他的支持就会一直存在。
其次,他这一路走下来,几乎各国都对他极为欢迎和支持。
支持他,本身就是在支持嫡长子制度,而嫡长子制度,才是他坐稳位置的最大保障。
“呜呜——”
刺耳的汽笛声再次响起,等朱和垠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五月十八日了。
舰队缓缓驶出了衡阳港,看着身后不断变小的桂国都衡阳,朱和垠若有所思。
站在他身侧,一名太监上前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刘直,你说宽松移民政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朱和垠询问面前的太监,太监刘直闻言收起了手,毕恭毕敬的作揖道:
“殿下,在奴婢看来,宽松移民政策肯定有好有坏,关键还是得看新政执行的如何。”
“若是新政做的不错,老百姓日子过的可以,那即便宽松了移民政策,也不会有百姓会迁移的。”
刘直把话说了一半,但剩下了的一半朱和垠已经猜到了。
他转头看向了刘直,又瞥了一眼逐渐消失的衡阳:
“你的意思是,宽松政策,让百姓自己选。”
“如果朝廷做得好,百姓自己会留下,如果朝廷做的不好,也别让朝廷耽搁百姓?”
“奴婢不敢……”刘直低下了头,不过朱和垠却摇头道:
“这有什么不敢的……其实你说的有道理。”
“我这一路走来,虽然觉得诸藩境内的土民过的较为凄惨,但我汉家百姓的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
“起码……他们能吃上肉,每年都能穿上新衣……”
说着说着,朱和垠的声音渐渐变小,最后甚至小的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他望着被巡洋舰冲开的海浪,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才忽的开口道:“我想起齐国的百姓了……”
朱和垠想起了他在齐国那几个月时所见到的齐国百姓面貌,那是他一路走来所不曾看见的。
“齐国百姓的生活,不知道国朝百姓还需要几年才能追上。”
朱和垠看向了刘直,刘直却不敢开口回应,这让他有些失望。
即便他贵为皇太孙,可有的时候他还是想要有几个可以倾诉的人。
以前在京城时,还有朱慈煌能供他倾诉,可眼下朱慈煌回了齐国,他自己又踏上了下西洋之路,再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一想到这里,朱和垠就不自主的抬头看向了高处,望着站在桅杆上的那群海鸟,他突然想起了在齐国时,自家叔爷与自己的对话。
“侄孙斗胆,您和皇祖父多少年没见了……”
“快十九年了……”
“那么久?你们不想对方吗?”
“想啊……只是……”
朱由检那欲言又止的模样以回忆的方式出现在了朱和垠脑海里,当时他只觉得对方有苦衷,但不知道这苦衷到底有多大。
只是现在细细感受过来,两人不管谁前往另一方,都将给各自国家带来不稳定的因素。
为了各自的国家,即便再是思念,也还是得控制。
“皇家……”朱和垠叹了口气:
“可真难啊……”
番外(二十三)北倭南缅
“铛…铛…铛……”
清晨,当晨钟开始作响,时间已经一晃进入了天启四十四年。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战争或许是整个世界的主旋律。
不仅仅是欧洲、北昆仑爆发着战争,就连大明的边陲也不安稳。
在大明进行着《新五年计划》进行变法,皇太孙朱和垠先后代天巡狩益、郑、岷、淮、唐、吉等国的时候,瀛洲与麓川分别爆发了两场叛乱。
十月初七,瀛洲北岛府高台县矿工李平次郎趁大明裁军,瀛洲空虚之际聚众千人叛乱。
他们袭击了矿场门口岗亭的兵马司衙役,杀死衙役十二人,汉人矿工一百二十四人。
随后,他又派人前往高台县,谎称矿井坍塌,诱骗高台县刑部分衙的二百二十八名衙役前往救援。
他们提前炸毁了一处矿井,随后诱骗衙役进入矿井救援。
由于此时瀛洲已经承平数年,总旗官臧克家不曾怀疑,带领百余名衙役进入矿井展开救援。
然而,当他们深入矿井后,李平次郎命人点燃洞口附近的数千斤火药,将洞口外的百余名衙役当场炸死,将矿洞洞口炸塌。
担心矿洞内衙役没有死的李平次郎命令手下矿工点燃剩余万斤火药,不断引爆火药来试图杀死矿洞内的衙役。
在半天之后,李平次郎带领百余名矿工伪装成运送尸体的衙役前往高台下,剩余千余名矿工手持工具紧随其后。
行至高台县时,李平次郎让矿工们在城外十余里的一处树林隐藏,随后自己带领百余名矿工前往高台县。
他们将缴获的一百多支燧发枪放在板车上,盖好白布,并提前派人来到城门口告诉兵马司留守兵马发生矿难。
在城门口留守兵马司士兵放松警惕的时候,伪装成尸体的矿工在经过城门口时突然起身射击。
由于五军都督府和兵马司都遭遇了裁军,所以此时驻扎在北岛府的兵马司只有五百多兵力,而高台县内仅有一百五十余人。
在驻扎城门口兵马司仅有一队十二人的情况下,李平次郎沦陷高台县东城门,随后组织千余名矿工进城。
在进城的同时,他命人散播“汉人屠杀大和人”的消息来混淆视听,裹挟大量大和人向兵马司衙门和刑部分衙进行袭击。
然而在他们对西门兵马司士兵动手的时候,近处的兵马司衙门已经听到了枪声,于是组织反击。
双方在城池之中进行巷战,但由于高台县内有近八成人口都是大和人,因此兵马司只能叫上部分汉人百姓,边打边撤。
十月初八清晨,高台县兵马司留守高简带领数百汉民和五十余名士兵撤出高台县。
李平次郎得知消息后,当即派人假传消息给四周集镇村庄,言“汉人屠杀大和人,我族人则必得拼死抵抗”。
消息一经传出,许多对当年明军登陆瀛洲的大和人立马回忆了起来,随后拿起农具向高台县集合。
十月初九,当高简带领汉民南下抵达高台县六十余里外的虞山军营。
得知高台县叛乱的消息,军中总旗官张甫着快马塘骑传消息前往北岛府府治宝山县求援,同时在军营四周准备防御工事,派人前往高台县探查情报。
十月初十,当情报传递回虞山军营的时候,李平次郎已经在高台县聚众十万,将高台县附近汉民屠戮殆尽。
初十黄昏,宝山县所驻宝山营参将杨克简得知高台县叛乱的消息后,他当即派人前往瀛洲城送去消息,同时召集北岛府兵马。
十月十二日,杨克简率领北岛府宝山营的三千营兵北上,此刻李平次郎已经聚众十余万。
十五日清晨,在瀛洲城得知高台县叛乱消息的同时,杨克简带兵抵达宝山县,随即下令攻城。
十七日深夜,在瀛洲城支援的瀛洲营抵达战场后不久,明军发起总攻,高台县被收复,李平次郎死于战乱。
十八日深夜,东军都督府瀛洲总兵王辅臣下令,此次参与叛乱被俘者尽数击毙。
是夜,六千明军击毙了被俘的四万余名叛军。
然而,这样的做法不仅没有起到威慑作用,反而让因为瀛洲贫富差距巨大而积压情绪许久的瀛洲大和人彻底暴动。
冬月初三,北州县合山镇发生叛乱,张长尾郎发动镇民叛乱,将除了大和人以外的汉人、少民尽数屠杀,聚众千人。
冬月初五,作为大明重要矿区的南岛府石见矿区发生暴动,矿工李左次郎聚众矿工数万发动叛乱。
冬月十二……
冬月二十七……
仅一个半月的时间,瀛洲之地暴乱不断,揭竿而起者多达数十万。
他们大多会在起势过后围攻集镇、县城,躲避都督府营兵的追击。
当消息传到北京时,已经是腊月初五,而此时被叛军直接或间接杀害的汉民已经多达二十余万,其家眷数十万。
要知道,整个瀛洲汉人数量不过三百来万。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瀛洲移民就已经有接近十分之一死在叛军屠刀下,这样的消息让朝野震动。
当然,仅仅是瀛洲叛乱还不足以造成这样的影响,能造成此次朝野震动的主要影响来自麓川。
冬月十七,麓川缅族头领莽泰因声称自己是东吁王朝莽应龙之后,打着“均田地,户百亩”的口号发动叛乱。
一时间,麓川、恒河两省揭竿者多达数十万,而莫卧儿也抓住时机,趁边疆明军前往平叛的同时举兵十万,大肆侵占大明疆土。
在瀛洲消息送到京城前,监国朱慈燃已经发饷四百万两,命内阁大臣、上直都督李定国为平南总督,统上直四卫南下,节制西军平叛了。
由于大型基建和工厂,眼下的大明国库已空,除非动用银行的储蓄银,不然根本没时间筹措军饷来平叛瀛洲。
在监国太子朱慈燃准备发行国债的时候,皇帝朱由校出面下旨,命瀛洲总兵王辅臣为平叛将军,遇事自处,瀛洲布政使张同敞总督军政,自筹军饷。
不得不说,朱由校还是比较冷静的,他清楚瀛洲叛乱是因为长期的阶级差距所导致的,因此罪不在王辅臣和张同敞。
眼下与其追责,倒不如尽快平定叛乱。
从大明筹措银子,时间上肯定来不及,倒不如让张同敞自行筹措比较快。
如朱由校预料的一样,当张同敞和王辅臣接到圣旨后,原本急切的心也安定了下来。
张同敞向瀛洲汉民发行“平叛国债”五十万两,为求自保的汉民们踊跃购买,给瀛洲平叛凑足了军饷。
在军饷凑足的同时,张同敞一边把军饷运抵前线,一边派人接收王辅臣带领军队平叛后缴获所得。
这样一来,王辅臣不用分兵来清点缴获,而是可以直接在战后拿现银按功犒赏。
至于张同敞也靠着后续清点的缴获,一边偿还“平叛国债”,一边支持王辅臣平叛。
在精兵粮足的后勤准备下,明军势如破竹,尽管只有一万五千人,但他们连战连捷。
四十五年正月初五,王辅臣于桶间峡围歼叛军六万,尽坑之。
正月十七,参将赵良栋于三方原击毙中山县叛军两万余众,所俘三万叛军尽数击毙。
正月二十二,参将白光勇收复石见矿区,击毙叛军三万余人。
二月初四……
二月十二……
在朱由校的信任,张同敞的筹措,王辅臣和明军的征战下,瀛洲叛军人人自危,暴乱遂败。
然而不等朱由校高兴,三月初二的清晨,当他还在规划天阁应该怎么建造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所建造的天阁模型开始剧烈震动。
不等左右太监宫女反应过来,朱由校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丢下手中工具,跑出了乾清宫。
他的速度之快,连四周的内侍们都未能来得及跟上,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跟上的时候,却不想刚刚跑出门口,便有木槛、鸳瓦自空中坠下,几个内侍脑顶被砸裂,一命呜呼。
朱由校倒是脚步飞快,浑然不像六十岁的人,独自一人一口气直接跑到了乾清宫的广场上。
同时,四周皆震,乾清宫大殿仅在片刻间便严重损坏,四周一派狼藉。
外廷的诸多大臣来不及跑出殿外,纷纷躲在桌下避难。
整座北京城的宫殿和全城房屋都在震颤之中,城内房屋倒塌者不计其数,就连坚实的城墙也有百处左右塌陷。
与此同时,狂风骤起,横扫全城,灰尘遮天蔽日,百姓们惊恐万状,争相逃到街上。
好不容易地震过去,结果同一天内又接连发生三次地震。
此后三日内,每天都有余震发生,众多百姓无家可归,露宿街头。
朱由校和皇后张嫣、妃嫔,以及宫中的太监、宫女、朝中的要臣显贵等都撤离屋外,在帐蓬中住宿。
值得庆幸的是,地震发生时,太子朱慈燃前往了京城南部的南苑练习马术,直到地震彻底停止才返回了京城。
灾后,经户部统计,京城及周边死难者三千四百六十七人,地震造成的损失不下五十万两。
不过,此事过后,大明南北局势也开始好转。
三月二十,张同敞、王辅臣联合上疏,城暴乱已平,但瀛洲人口锐减,农田荒废甚多,乞请蠲免瀛洲农业税一年。
看到奏疏后,监国太子朱慈燃朱批,蠲免瀛洲农业税两年,同时让张同敞统计瀛洲《黄册》。
这边瀛洲的暴乱是平定了,但南边的麓川缅族叛乱却才刚刚进入高潮。
去岁冬月,叛军头领莽泰因占据麓川蒙山县,冬月下旬攻破永安城,分封麾下将领为将军,恢复东吁王朝时期的官制、礼制、军制,推行自创的历法“王天历”。
如此行为引得麓川南军四营出兵镇压,叛军虽然有五万之众,但却无法抵挡失败,莽泰因带领数千残军自永安突围,北上木邦府。
腊月初二,莽泰因汇合两股叛军,兵马恢复五万,因此心中膨胀,意图进攻木邦府府治木邦。
交战一日后不克,又听闻官军已然北上围剿,因此莽泰因选择继续带兵向西北进发。
腊月二十七,莽泰因在恒河西军十营忙于围剿恒河缅族叛乱而后方空虚的同时,率军经大山进入恒河省,攻克底马撒府西山县。
尽管西山县中百姓大多同样是从麓川迁移而来的缅族,但莽泰因却并未因为对方是同族心软,反而是痛下杀手,纵容兵马劫掠。
在短暂的劫掠后,莽泰因闻底马撒城兵力空虚,因此率大军进攻底马撒城。
正月十二,在莽泰因围攻底马撒城的时候,奉命平叛的李定国率上直四卫乘坐火车抵达恒河省中部的孟加拉府。
由于恒河省缅族人口众多,因此大军还未进入底马撒府便被出卖行踪。
知道官军厉害的莽泰因随即带领大军向底马撒府东北进军,企图通过河谷山脉进入云南。
由于此次李定国率领南下的上直兵马是四骑卫,因此他在抵达底马撒城,得知莽泰因逃窜进入山林的时候没有追击,而是选择在恒河平叛。
同时,他向西军都督府下令,命麓川总兵木懿、云南总兵马万年、乌斯藏总兵张春桥三路出兵,从孟拱、里麻、山南三地出兵,围剿进入山林的莽泰因。
三位总兵得令后,于是各率三营兵马参与围剿,同时李定国则是自己率领上直四骑卫与西军两万骑兵四处救火。
在他的救火下,恒河与麓川的局势得到控制,捷报一封又一封的送往京城。
二月,恒河境内叛军一空。
四月,麓川境内叛军一空。
四月初九,经过三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当莽泰因率领一万六千多残部从原始森林之中走出,他所面对的是以逸待劳的三万明军。
战斗至清晨打响,午时彻底结束,一万六千余名叛军被尽数击毙,莽泰因受伤被俘,四月三十日被押到北京菜市口凌迟处死。
至此,这一南一北的两场大叛乱彻底结束,史称“瀛洲倭乱”、“麓川暴动”。
八月初五,当朱和垠得知叛乱消息匆匆忙忙赶回大明,并抵达麓川西海港的时候,他深入麓川腹地,记录下了自己所看到的一景一物。
在他的日记中,相比较他出发时路过麓川所看到的繁荣,战后的麓川人口减少的厉害,许多村落都凭空消失,田地荒废。
曾经社会经济空前繁荣的“金三角”也变得疲敝,麓川北部和西北部地区存活下来的百姓更是极度的恐惧和绝望。
在日记中,朱和垠写道:
“战争对当地的经济破坏很大,许多的田地都被荒废,人口遭遇屠戮。”
“一些百姓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他们的粮食和家产被掠夺,房屋被烧毁,机器被破坏。”
“尽管朝廷给当地的百姓每户发田百亩,但由于没有拖拉机,百姓们无法将已经抛荒半年的土地重新开垦恢复。”
“在朝廷没有发下新的机器下来,他们或许还将陷入长期的恐慌和绝望中。”
“朝廷应该尽快针对当地做出新的政策,加快当地的经济恢复,蠲免赋税来保证民间的治安……”
朱和垠在写完日记之后,他没有留在原地,而是返回了西海港,催促着舰队返回北直隶。
九月初二,伴随着汽笛声响起,他带着舰队回到了阔别一年有余的天津。
长途跋涉让他的身体劳累,但他没有休息,而是迅速返回了北京城,并在黄昏时分前往了乾清宫,对正在研究“天阁”的皇帝朱由校说出了麓川当地的情况。
得知麓川百姓的实情后,朱由校放下了他心爱的“天阁”设计图纸,临时召开廷议。
首先,蠲免麓川、恒河、瀛洲两年农业税,同时统计人口,为机器被破坏的百姓人家分发新的机器。
同时,地方衙门要将房屋被破坏百姓的房屋修缮工作放到《新五年计划》中。
为了防止贪污,朱由校派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成德巡视麓川、恒河两省,内阁阁臣颜胤绍加巡瀛洲行省。
这简单的几条政策经过内阁商议无误后下发,与之相关联的大部分官员也纷纷行动了起来。
同年七月初五,西班牙与奥斯曼签订《埃及条约》,宣布以德尔纳为界,德尔纳以西归西班牙,德尔纳以东归奥斯曼。
八月初二,额哲率领军队终于攻入了被他们包围近一年的波兰首都华沙,波兰王国灭亡。
在拿下华沙之后,额哲率领军队攻占波兰西陲的一些城市,并未参与瑞典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这样的举动让瑞典国王阿尔文十分气恼,却又毫无办法。
此刻的神圣罗马帝国和瑞典都无力干涉蒙古,额哲也心安理得的将哈拉和林迁移到了基辅。
不过,他的好日子没过太久,当缓过一口气来的奥斯曼将军队从埃及撤回本土后,占据了高加索山脉以北地区的蒙古立马成为了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碍于大明和蒙古的宗藩关系,奥斯曼没有大举出兵,而是派遣少量军队去骚扰两国边疆的牧民。
这点小事没有被额哲放在眼里,此刻的他还在忙于消化波兰。
消化一个国家,这对于蒙古人来说可谓困难。
不过,那是之前的蒙古,而如今的蒙古自从成为大明藩属国后,他们每年都会将贵族的孩子派往大明学习。
这些孩子从小学学起,直到大学毕业才返回蒙古。
如今已经是蒙古国成为大明藩属国的第二十三年,在过去的这二十三年里,蒙古贵族们向大明输送了上万孩子。
尽管他们之中有许多人不愿意返回蒙古,而是在大明生活、为官,但返回来的官员还是有四千人左右。
利用这四千接受过新式教育的贵族子弟,额哲最少稳住了波兰的局面。
不过,想要彻底的消化波兰,仅凭这四千子弟还是不够的。
因此,他将百户及以上将领子嗣才能前往大明学习的规矩进一步下降,只要是参军的蒙古人,那他的孩子就能前往大明的泰西省学习。
这么一来,蒙古可以送往大明的适龄儿童数量提升到了七八万人。
他们被安排在八月前往大明学习,大概在二月初一开学的时候抵达泰西省的省会西州城。
不过,要送这么多孩子去学习,蒙古的财政支出会大大增加。
由于大明对藩属国百姓前往大明学习都是要收取学费的,因此之前蒙古贵族们才没有送太多人过去。
只是现在不同了,拿下了波兰的蒙古国将获得一大笔财政收入,供养七八万孩子去大明学习完全没有问题。
额哲唯一需要安排的,就是向大明皇帝献上一份丰厚的礼物。
因此,在时间来到八月的时候,与孩子们一起出发的,除了他们的行李外,还有三十多辆满载货物的马车。
马车里装着的,都是额哲在华沙搜刮的宝贝,其中包含的波兰王室过去几百年的珍藏……
番外篇还有几张结束,然后是四五章的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