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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全文阅读

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章 竞争伙伴

    “面食面食!好吃的面食嘞!”

    “刚出炉的热馍馍,柔软好吃的紧嘞!”

    “走走瞧瞧,给娃娃买几个玩具不是坏事”

    “客官……”

    四川,作为后世的西南大后方,它在明代的作用也是如此。

    作为四川的省会,成都府成都城占着成都八百里平原,不管时代如何更迭,它的经济依旧是大明较好的城池之一。

    尽管由于天启年间移民,疆域拓展,导致其经济更迭、并成为了王朝疆域的腹地,但它依旧承担着支援西北、乌斯藏等地百姓粮食的重要责任。

    农民种粮食、官府买粮食……

    这样的一种简单经济结构让四川百姓受益,成都府的农民一旦有了银子,想到的也自然是在成都消费,让成都变得更为繁华。

    朱由校和朱由检在李邦华的带领下,在成都城内穿梭,感受着成都百姓的生活。

    站在城楼上,朱由校和朱由检向下眺望,看到的是街巷中稀稀疏疏的人流。

    相比较宋代的成都城,元代的成都城实际遭受了许多破坏,这其中尤其以人口为主。

    这个时期,整个四川的人口遭受屠戮,城池被随意推倒,传统汉文化一度消弭于四川。

    元朝灭宋前,由于蜀中承平日久,人口骤增至一千六百余万,同样因为承平已久,所以四川各地的城池防务根本无人过问。

    因此,当蒙古军即将深入蜀境时,川西平原的防务之松弛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号称成都“外蔽”的绵州(绵阳),由于长期城池不修,导致“颓墉坏堑,若有若无,三尺之童牧可挑而逾”。

    号称“东西之冲”的怀安军,当地防御工事也不复修葺,以至于“岁月既久,渐以颓塌”,“人皆可逾”。

    至于号称“西南大都会”、四川制置司驻节的成都城,原本无险可守,城防部署薄弱,在端平三年蒙古兵临城下之时,城内所管之军,总数不过七百,其城郭楼堞形同虚设,由此可见一斑。

    宋元战争中,成都城是蒙古军最先攻取的目标,早被焚毁一空。

    虽然南宋四川制置使陈隆之曾经于淳祜元年,在成都、汉州旧城的基础上“复立其城”,但很快又遭破陷。

    鉴于在蒙古铁骑的冲击面前,川西平原无险可守,南宋不得不放弃包括成都在内的平原郡邑,设在成都的军政机构也相继搬迁到金堂云顶山上筑城据守。

    在成都城被宋军放弃十余年后,当地基本依旧成为废墟,而蒙古军队直至于十二年后才进驻成都平原,重新修葺宋军废弃的成都城的“楼堞隍堑”,由此奠定了有元一代蒙古统治成都的城防基础。

    不过,在之后的拉锯战中,蒙古人也认为成都平原更适合养马放牧,因此对成都城的建设往往只在意内城,而无意外城。

    这样的局面,直到洪武四年明夏政权被大明覆灭,曹国公李文忠奉明太祖之入蜀抚绥军民,修筑成都新城才宣布结束。

    从明初洪武年间增筑成都外城开始,成都城历过多次浚修,分别是洪武二十二年、宣德、嘉靖三次浚修。

    因此,尽管成都城内的百姓换了一遍又一遍,但成都城依旧保留了明初的原始风味。

    成都城内,那四座高耸的城楼上插有一面大旗,在月城的空间,各绘有一座小庙。

    东门是五显庙、南门是关王庙、西门是温帅庙、北门是玄坛庙。

    朱由检他们此刻站在北门玄坛庙的上方,站在这里可以将成都城一览无余的尽收眼底,而在这其中,最显赫的是居于城中心位置的一圈府宅。

    “那里是哪里?怎么占据了那么大片位置?”

    看着那占成都近三分之一的建筑群,朱由校皱眉抬手,指着那片建筑群询问李邦华。

    对此,李邦华有些犹豫,但片刻后也老实作揖回答道:

    “万岁,那是是蜀藩王居住的蜀王府,那里是一座城中之城。”

    “在它四周的建筑则是若干郡王府第,其中属南川郡王府、庆符郡王府、德阳郡王府、太平郡王府、富顺郡王府等郡王府面积最大。”

    “……”听到李邦华的话,朱由校老脸一红,属实没有想到蜀王府一系藩郡王居然占据了成都城那么大的面积。

    由于蜀王眼下依旧迁移印度厮当就藩,因此眼下的这些藩王府,郡王府都是内廷派人来管理,支出不小。

    “这蜀王府和郡王府,眼下留作何用?”

    朱由校询问李邦华,李邦华闻声作揖答道:

    “府中物件早已经被诸位王爷搬走,眼下留下的只是一座空宫,因此现在是百姓们游玩之处。”

    “只需一文钱,百姓们就可以游走其中,不过基本只限于主要的宫室,一些偏僻的宫室还是被人锁起来的。”

    “蜀王府苑每年岁入不下二千两银子,收入基本也都被当地衙门和内廷的官员用作修葺保养宫室的费用。”

    “据臣所知,这是齐王殿下的主意,国朝各地王府基本也是如此,每年岁入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是吗,弟弟?”听到李邦华的话,朱由校好奇转头看向了朱由检。

    “是臣弟的想法。”朱由检微微颔首,并交代道:

    “这些事情以前是交给王安去办的,去岁国朝天下诸藩王府作为别苑供百姓闲逛,岁入七万余两银子,基本填补了王府保养费用的大半。”

    “王安走后,这事情交给了若愚,皇兄回去后可以问问若愚。”

    朱由检解释着,朱由校听后也点了点头,表示这主意不错,并不再纠结蜀王府的事情,而是指着蜀王府不远处的大片建筑询问道:

    “那边又是什么地方?”

    “回万岁……”李邦华作揖回答:“那边是整个四川及成都府、成都县、华阳县的官署。”

    李邦华这话一经说出,朱由校就很在意的往那个方向打量了一下。

    官署是历代统治者发号施令之所,对于控制城市关系极大。透过对历史时期衙署建筑格局与布局的分析,可以折射出当时州县政治体制的演变和城市发展的趋势。

    在李邦华的解释下,朱由校也渐渐明白了各个官署的位置。

    四川承宣布政使布政司在成都城西北隅五担山的南麓,四川提刑按察使司和西军都督府在东门内正街。

    这三个主要衙门周围依附着许多下属衙门,仔细算来,成都城二十六万人口中,有近三万便是官员、衙役、士卒,其中有一半人马是西军都督府的官员。

    这样的发展有些畸形,但却令人无可奈何。

    对于军事上,朱由校有自己的见解,虽然不如朱由检,但也能感觉到西军都督府继续放置在成都有些不妥,因此他偏过头去询问朱由检:

    “弟弟,这西军都督府,是否需要搬迁了?”

    “自然,我准备将其搬迁前往安西行省安西城,将北军都督府搬往北庭行省北庭城,南军都督府则是搬迁前往云南昆明,东军都督府保持在沈阳。”

    朱由检说出自己的安排,其中将西军都督府搬迁前往安西(伊犁)也是出自他自己的考虑。

    首先现在的安西城只有百姓不到六万,如果搬迁西军都督府前去,单单官员就能让安西人口数量增加到九万,算上他们的家眷,恐怕能突破十五万。

    安西城如果有十五万人口,那开发整个伊犁河谷就容易许多了。

    至于南军从广州搬迁到昆明,他也是有自己考量的。

    南军都督府最开始放在广州,是因为从这个地方不管是直接支援交趾还是旧港、南州,这地方都比较容易,可以乘船渡海。

    不过,随着麓川行省、底马撒府、孟加拉府的相继收复,南军都督府需要驰援的地方就遥远了许多。

    加上现在旧港、南州两个行省的汉家人口依旧达到了当地人口的六成以上,基本不会爆发大的民族叛乱,因此麓川、交趾、底马撒、孟加拉等地反倒是成了最容易爆发民族叛乱的地方。

    如果说将西军都督府安置在安西是为了巩固大明在西域南疆以及河中地区的统治,防备波斯,将北军都督府放置在北庭是为了巩固岭北和西域北疆,以及防备沙俄的话,那南军都督府放在昆明就是为了防备莫卧儿和印度厮当的诸藩。

    眼下昆明才是大明西南的交通枢纽,首先它位置居高临下,其次就是它有直通四川、麓川、交趾这三个大明粮仓的铁路,未来还可能会修通贵州、广西、暹罗的铁路,这就代表了它将是大明在西南的重中之重。

    从昆明前往麓川最西端的孟加拉地区只需要三天,前往交趾最南端的占婆只需要两天。

    如果要前往旧港和南州,也可以花费六个时辰前往交趾的交趾港,乘船十日抵达旧港,二十日抵达南州。

    除了这些,南军都督府设立在这里也是有内部原因的,那就是防备麓川和交趾的九百多万少民作乱,同时威慑人口合计有一千万的暹罗、南掌、甘孛智三国。

    一个民族问题捆绑了大明朝二百六十余年,而往后的日子里,它还是将继续捆绑大明朝。

    除了民族问题,还有一个问题正在捆绑大明,那就是宗教问题。

    就好似眼下的成都一般,在朱由检和朱由校在李邦华带领下绕着成都行走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成都城内的一些公共建筑十分显眼。

    在成都城内,一些宗教性质十分显著的建筑众多,其中包括昭觉寺、大慈寺、金像寺、青羊宫、真武宫、重阳观、宝光寺、白云庵等七十二座佛寺道观。

    除了这些,还有供奉俗神的建筑,诸如城隍庙、火神庙、关王庙、温帅庙、玄坛庙、老鬼庙、八蜡庙等二十六座庙宇。

    最后,成都城内还有祭祀圣贤的庙祠,例如禹王庙、诸葛祠、武侯祠、射洪祠、乡贤名宦祠、六贤祠、赵公祠、乔公祠、大儒祠、潜溪祠、文昌祠等等。

    《三国演义》的爆火从明初就开始,不过三国的许多故事却从东晋开始就流传,其中威名最胜的便是诸葛亮了。

    诸葛亮与成都渊源颇深,原本他的武侯祠只是汉昭烈庙西侧的一个普通祭祀祠,不过明洪武二十四年蜀献王朱椿对武侯祠和汉昭烈庙进行了一次全面的修缮和整合。

    他在废除原在汉昭烈庙西侧的武侯祠的同时,又将诸葛亮像移入汉昭烈庙内刘备像东侧,将关羽、张飞像排列于西,以此将庙、祠合并。

    到了后来,四川的官吏将北地王刘谌、诸葛亮之子诸葛瞻和镇守关口格斗而死的傅佥也陪祀庙内。

    诸葛亮的成名不是偶然,哪怕到了天启年间,作为皇帝的朱由校也在走到汉昭烈庙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带着随行官员一起走进了汉昭烈庙,对汉昭烈帝刘备,朱由校并不感兴趣,或许他认为刘备的功绩比不了自己。

    但到了诸葛亮面前的时候,他却指着诸葛亮说道:

    “弟弟对我,如孔明对后主……”

    “万岁!”

    听到朱由校的话,李邦华忍不住小声提醒,因为朱由校这样的比喻就好像是把自己比喻成了后主刘禅一样。

    不过对此,朱由校却哈哈笑道:

    “只是可惜,孔明只能帮助刘家父子三分天下,弟弟却能助我开创盛世,古今若论名臣贤王,弟弟当属第一。”

    说着,朱由校对朱由检放轻语气:“孔明辅佐刘氏父子二十七载,弟弟辅佐我不过二十三载,还需勤勉。”

    “……”

    一时间,四下无人发言,因为谁都能听出来,皇帝在挽留齐王。

    对于皇帝的挽留,不管是守旧派的李邦华等人,还是齐王府陆文昭等人,他们的心纷纷悬在了嗓子眼上。

    他们都害怕齐王一时心软,答应了下来。

    “霸业已成,便是孔明也应该归居南阳耕种了。”

    朱由检的回答,让朱由校眼中的精光一瞬间收敛,四周官员更是纷纷松了一口气。

    “去蜀王府休息吧……”

    朱由校似乎来了脾气,不准备再看成都的景色,而是转身让李邦华带路。

    李邦华见状,连忙上前带路,而守旧派的诸多官员也纷纷跟上。

    到最后,汉昭烈庙内仅剩下了朱由检、陆文昭,以及十来名锦衣卫。

    “殿下……”

    陆文昭想要上前说些什么,不过朱由检却淡然的走上前,从香柜里抽出长香,对汉昭烈庙的主人刘备点燃长香,毕恭毕敬行礼后,这才退出了汉昭烈庙。

    他并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可以比拟刘备、诸葛亮,因为活人不与死人比。

    活人能说死人,只是仗着死人不会说话罢了。

    他朱由检不管是出身还是背景,又或者是经历,都比二人领先太多,能完成如此伟业,也不过是仗着自己穿越而来的经历罢了。

    带着这种想法,朱由检走出了汉昭烈庙,来到了汉昭烈庙背后的锦里长街上。

    作为诸葛亮时期就已经出名的长街,锦里的名气没有随着原住民离去而没落,反而愈发出名了起来。

    况且,当初朱由检安排四川百姓迁移时,也并未迁走所有四川百姓,因此成都还是有原住民居住的。

    不过让朱由检没有想到的时候,在他走进锦里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并不是传统的明代建筑,而是一座具有西亚风格的清*寺。

    “这是怎么回事?”

    朱由检回头看向陆文昭,显然他没想到成都居然都有这些存在。

    对此,陆文昭也只能作揖道:“殿下,四川的色目人有很多,前元屠川后,军中随军征战的色目人大多都被留下。”

    “他们有的留戍成都,有的从政任职,还有的经商贸易往来成都。”

    “此外,元末诸多军阀围剿色目人,而国朝平定天下后,由于河西和陕西色目人过多,因此不得已迁移了大部分前往江南和四川、湖广等地。”

    “太祖高皇帝责令他们不得违反《大明律》后,也便没有再管他们。”

    “眼下虽然还有这等寺庙,但实际上他们与汉人已经无异。”

    再陆文昭的解释下,朱由检微微颔首,不由得对朱元璋曾经制定的律法感到由衷钦佩。

    如果明清皇帝都能连续的使用朱元璋对民族的政策和态度,那恐怕许多民族问题都将消弭。

    “大明律里,关于少民的政策,稍后备份送往我休息的地方,我筛选过后,命人在齐国执行。”

    “是!”听见朱由检的话,陆文昭老老实实的作揖回应,不过在回应结束后,他又抬头小心翼翼的试探询问道:

    “殿下,夏长史的奏疏,您还没有批回呢。”

    “眼下您又惹得万岁不高兴,恐怕想要抽调二十万教习有些困难。”

    陆文昭聊起了齐国的事情,朱由检闻言也略微皱了皱眉,随后才道:

    “哥哥只是一时生气,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抽调教习的事情可以早早准备,不可能一次性抽调二十万教习。”

    “这么做不下于迁移百万人口前往齐国,所以只能一步步的来。”

    “齐国人口不足,四夷馆学习的学子也不过数千人,让夏允彝派两千懂得南方少民语言的官员前来大明,大明四夷馆有学子十数万,哪怕只有部分人对此感兴趣,也够加强我齐国对南方统治了。”

    “另外……”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向着蜀王府开去,同时朱由检也从自己熟悉的书架上拿出了齐国的地图。

    他在地图上涂涂画画,片刻之后将地图递出来:

    “将齐国设为三都二十五府,在原来京兆、京畿、中都三京,金山、高密、安陵、平陵、成山、河间、宁海、文登、靖海九府的基础上增设十三府。”

    “原来的海阳府裁撤,新设平阳府,增设高唐、东阳、曲阜、卫丘、陶丘、重丘、楚丘、株林、昌衍、曲池、琅琊、无终。”

    “从天津船厂迁移熟练的三千战列舰船工前往齐国,并在京兆、京畿、安陵、文登、平阳等五府分别修建齐国五大船厂。”

    “此外,招募顺天、应天两大兵工厂六百熟练工匠及其家人前往齐国,在京兆府筹备西京兵工厂。”

    “从顺天府学、应天府学等两大府学招募学子、教习及其家人前往齐国。”

    “再告诉夏允彝,接管弗朗基人留下的矿场后,立即组织开工,大明急需诸多金银,齐国急需人口,双方各取所需,人钱两交。”

    “拖拉机的购买不能停,如果银两不够就找大明银行借贷,我需要在天启二十四年抵达齐国时,看到齐国耕地突破四千万亩,齐国人口突破两千万。”

    朱由检一开口,便从大明输送了许多物资给齐国。

    尽管齐国会用银子来购买,但世界上有银子的不只是齐国,还有许多国家都有银子。

    那些国家即便有银子,却也根本花不出去,有银子也买不到技术。

    齐国的工业是一个厚积薄发的过程,从天启十二年开发,到天启十五年第一批工业区成功投产,现在的齐国已经开始第四批工业区的建设了,而第四批工业区也将在天启二十四年全部投产。

    齐国自己的工业区,已经能年产五万多台拖拉机,算上大明支援的,齐国每年产出、获得的拖拉机能增加三百万亩耕地。

    如果再加上之前已经生产出来的二十余万拖拉机,那齐国每年能开垦五百余万亩耕地。

    以眼下的速度,只要工人足够的情况下,齐国完全可以在天启二十四年完成四千万亩耕地的壮举。

    朱由检知道自己在创造一个有能力挑战大明宗主国权威的藩国,但他更知道一件事。

    大明如果没有强敌,那它自己也会停滞不前。

    齐国和大明,不仅仅在未来是竞争关系,也是合作关系。

    两国的资源,足够他们各自和平百年,乃至二百年。

    他们真正需要关心,是那些人口众多,资源不足的其它国家。

    齐国的崛起,最少在未来百年来说,对大明都不是一个坏处……

第六百三十一章 齐王待我

    “呜呜——”

    八月,伴随着火车吭哧吭哧的声音在成都平原上传出,朱由检和朱由校继续向着南方进发。

    四川百姓的日子比他们想的还要滋润,他们乘坐火车一路向南而去,一路上看到的都是家家圈养牲畜,为本家提供肉食的场景。

    可以说,“天启盛世”四个字,直到朱由校他们进入了四川,才能勉勉强强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让身为皇帝的朱由校恢复了不少自信,并且也更加期待起了接下来的诸多行程。

    “呜呜——”

    “这就是长江上游了吧?”

    当汽笛声响起,朱由校眺望火车玻璃窗外的长江大桥,不由发问。

    “回万岁,此地正是国朝仅有三座长江大桥之一的叙州长江大桥。”

    陆文昭作揖回礼,闻言的朱由校微微颔首,转头看向了正在看书的朱由检。

    由于东宫的勤政,因此需要朱由校和朱由检处理奏疏的时候并不多,眼下二人都在车上打发时间。

    朱由校的桌前摆放着木雕和雕刻小刀,朱由检面前则是一摞摞的先秦典籍。

    “弟弟自己便不下先贤,还需要看书吗?”

    朱由校笑着打趣,朱由检也含着笑意抬头:“学海无涯,未来大明和齐国的许多新政都需要做出各自不同的安排,我得明了一切才能提前布置。”

    说着,朱由检拿出了一本厚厚的书本,打开后提笔开始书写。

    他低下头开始书写,朱由校见他有事,便不打扰他,也跟着拿起自己的木雕开始雕刻。

    两兄弟的下一站目标是昆明,而眼下的昆明则是戚家第三代将才戚武隆驻守。

    从叙州到昆明还需要一天一夜,不出意外的话,朱由检他们会在前方的横江镇停下休息两个时辰。

    “呜呜——”

    和朱由检预估的差不多,当火车再度行进一个时辰的时间后,它如朱由检预料的一样拉响了停车的长汽笛声。

    过了片刻,火车开始减速,最后慢慢的停下。

    “哥哥有什么难受的吗?”

    朱由检关切的询问,毕竟从四川上昆明也是上千米的爬升,他不确定朱由校的身体能不能撑住。

    “没什么事,就是感觉这里相较成都比较干燥。”

    朱由校活动了一下,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后开朗笑着回应。

    “走,我们下去看看这横江镇。”

    朱由校笑着下车,朱由检也紧随其后。

    陆文昭带着十余名锦衣卫护卫他们,同时也告知随行仪鸾卫兵马提前检查街道。

    得令的仪鸾卫兵马开始乔装检查街道,至于朱由校和朱由检则是来到了横江镇的镇外。

    镇外,金黄色的稻田连成一片,田埂上是许多干活的老农。

    他们的活计,无非就是巡逻田间,防止一些鸟类前来啄食粮食。

    “这叙州我记得,当年奢崇明叛乱的时候,便主攻此地。”

    “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没想到此地如此平缓,难怪奢崇明会想要夺下这里。”

    站在乡道旁边,朱由校说着自己的感触,朱由检见状也微微颌首。

    不过,在他颔首的时候,朱由校却侧过头来感慨道:

    “若无弟弟安排,恐怕奢安之乱将不下于当年的播州之役。”

    “哥哥谬赞了……”朱由检低垂眼帘回应,心里在想自己的事情。

    瞧他那模样,朱由校忍不住询问道:

    “弟弟今日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似乎有些心事。”

    “确实有一些……”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稻田四周的农民道:

    “我在想,我走之后,哥哥和燃哥儿会怎么治理大明朝,我寄回来的国策是否会被百官接受且采纳。”

    朱由检的心里,家人是第一位,其次是百姓,然后才是友人……

    提起友人,朱由检想起了人在大理的杨涟。

    他理应去看看杨涟,只是这次自己带着自家哥哥,恐怕多有不便。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朱由校作揖道:

    “哥哥,我此行恐怕得去一趟大理,至于麓川……”

    朱由检迟疑片刻,朱由校见状也扶起他笑道:

    “麓川之行,我一个人前往便可,弟弟说了那么多关于麓川的事情,我正好在麓川多待几日,看看当地情况。”

    说罢,朱由校转身笑着摆手,示意朱由检跟上的同时也说道:

    “火车还有一个时辰启程,不过我有些乏了,先回车上休息,弟弟自己先看看横江镇吧。”

    尽管朱由校这么说着,但朱由检知道,他是对自己去见杨涟而有些不满。

    这倒也对,毕竟当初杨涟上疏的时候折了他不少面子,他能敞开胸膛支持朱由检去大理就已经不错了。

    朱由检瞧着他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在朱由校消失后,他转身去了田间,与田间坐着的一些农民坐在了一起。

    他那一身华贵的装扮,加上白皙的皮肤和引人注目的长相,坐在人群中十分突兀,以至于农民们都不敢大声聊天了。

    “我是县上派来的,特意来看看横江镇情况。”

    “你们小声些,不要张罗,现在镇上的官员都跑到火车站去了。”

    朱由检笑着“自爆身份”,这让四周农民有些不知所措,而朱由检更是继续道:

    “不用惊慌,上面派我我来横江镇,主要想问问你们眼下过得如何,可还能吃饱穿暖?”

    朱由检的安抚,让坐在稻田四周,等待收获的农民们松了一口气。

    他们见朱由检平易近人,人也跟着大胆了一些,笑着开口道:

    “日子那是极好的,很有奔头。”

    “就是现在粮食的价格开始变低,按照本来的粮价,我们应该过的比较滋润,但现在皇店收粮的价格跌落到了每斤两文,这还不如种些瓜果蔬菜呢。”

    “是啊!一亩地种粮食只能产出半两银子的粮食,可若是种瓜果蔬菜,那可能收获一两银子呢。”

    “现在米价降的太快,估计再这么降下去,我们都得改种东西了。”

    “诶!你是县里来的,你说说,县里会管这些事情吗?”

    “你说粮食价格为什么突然降那么多啊!”

    “诶……”

    农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朱由检闻言笑道:

    “县里自然会管,至于粮食价格,主要还是各地旱情结束了,地比人多,粮食自然就下跌了,你们的镇长没告诉你们这些吗?”

    “镇长?”一个拿着葫芦喝水的五旬老农自嘲式的开口道:

    “镇长那可不是我们能见到的,不瞒您说,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镇上的书办。”

    “我也是!”

    “哈哈,我也是!”

    “话说咱们镇的镇长是谁啊?”

    “不知道,都没见过。”

    “这些人……”

    田间农民话题大胆,他们觉得朱由检是一个不错的好官,比较他长得很不错,以貌取人在这个时代是常态。

    不过,他们的话题也让朱由检注意了起来。

    所谓书办,是从八品的镇长左右手,天启新政推行后,大明朝廷除了在基层村落设立村官所,安排村官任职外,对于集镇也是有安排的。

    一个集镇分为镇长、镇兵马、左书办、右书办,此外还有算上镇兵马外的一队十七名兵马司士卒和左右书办麾下的各十名官员。

    也就是说,一个集镇上,有官府编制的人是三十个人。

    新政过后,集镇必须满足一千人到三千不等的定居人口,才能被称为集镇,三千人往上就是县城了。

    因此,大明在集镇上,可以说是三十个人管三千人,每人管一百人。

    由于政策宽松,镇长需要做的就是正常收税,统计人口和田地之类的事情。

    各地的经济,基本都是由布政使司衙门、府衙门、县衙门下达,所以镇长抛头露面的时候并不多。

    不过,即便如此,在关键的大事上,镇长还是要出面的。

    只是在横江镇,似乎百姓根本不认识镇长,而这恐怕不是单独的个例,而是整个天下的缩影。

    朱由检前世在山村扶贫的时候,一些深居简出的老百姓都不认识他,更何况这个时代的官员了。

    不过这种事情不是一种好现象,只能说大明的官僚风气太过严重。

    “你们觉得镇长需要出来走动吗?”

    朱由检询问农民们,他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不知道怎么说。

    “你们知道镇长每天在忙着干嘛吗?”

    朱由检见他们说不出来,又好奇的询问了一句,结果得到的却是他们的集体摇头。

    见状,他只能叹气着给百姓们解释道:

    “镇长要干的事情不算很多,但也是有事情做的。”

    “就比如现在,再过半月你们就能收获粮食了,但粮食收获之后,不管是贩卖还是称重交税都需要提前做准备。”

    “镇长此刻就在做这些事情,当然也有部分镇长无所事事,把事情丢给下面的人,不排除你们这里的镇长是这种人。”

    “他是不是这种人,我之后会去帮你们查他的,我现在还想知道的就是,你们生活上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比如衣服不够穿,物价太贵之类的,只要你们觉得有困难的,别怕羞,都说出来。”

    “可得知道,我这次也是好不容易下来的,你们说了,我才能上疏,向朝廷反应。”

    朱由检故意把自己的权力说了大一些,这让许多农民都好奇起了他们的身份。

    瞧他们不开口,朱由检也接着“自爆”道:

    “我是府衙门的巡查御史,所以你们别担心得罪人,尽管开口。”

    “事后如果有人敢找你们麻烦,我定然惩治那些人。”

    “没没没!没人欺负我们。”见朱由检这么说,农民们连忙摆手表示没人欺负他们,其中有人也说道:

    “我们觉得困难的,主要还是有些东西太贵了,还有就是粮食收购的价格太低了。”

    “是啊!还是粮食收购价格太低了,而且有的时候粮食卖多了,皇店的人会拿纸币给我们,拿纸币拿着总归没有银币拿着舒心。”

    “纸币!对,就是那个纸币!那玩意拿到手上只能去皇店买东西,衙门虽然也认,但衙门很多时候都还是让我们拿现银。”

    “衙门让你们拿现银?”朱由检皱了皱眉:“现在全国田赋蠲免,衙门让你们拿现银干嘛?”

    “干嘛?当然是交罚款啊!”农民们异口同声的喊出,又七嘴八舌的交代道:

    “这生活在镇里和偶尔去县里,总归会被人罚款,有的时候那些官差说我们乱丢东西,要罚我们银子。”

    “还有的时候,说乡道、县道要维护,我们走过那些路都得交一文钱。”

    “这一文钱虽然不多,但每年总得去十几趟县里买卖家禽饲料,这一年下来也是十几文呢。”

    “还有,一些路坏了,衙门二话不说就让我们自带工具去帮忙,不仅不给工钱,还连饭食都不给,得让我们自带……”

    “还有……”

    农民们说着自己的困苦,但其中大部分的困苦都是地方衙门搞出来的事情。

    这其中,朱由检尤其对“乱收费,乱用工”的事情脸色不好。

    这些东西,是他三申五令在杜绝的东西,为此他都退让半步,将朝廷的赋税让出一成给了地方,结果现在地方还是不知收敛。

    “把这件事情告诉燃哥儿,他会处理。”

    朱由检偏过头去告诉陆文昭,陆文昭也点头赢下。

    只不过,他心底已经对叙州的官员判了死刑。

    东宫那位可不比自家殿下,那位年少轻狂,动辄杀人,叙州官员落在自家殿下手上顶多流放,但落在那位手中……

    陆文昭眯了眯眼睛,朱由检则是继续和农民们谈天说地。

    农民们的需要很简单,他们的困惑的事情也很容易解释,只不过地方官员不管他们,让他们一辈子稀里糊涂的被官员们呼来唤去。

    一个粮食为什么涨价,官员们都不愿意为农民解释,更别提其它的了。

    因此,朱由检只好自己坐着开导农民们:

    “这化肥、饲料价格高,是因为它作用大,生产比较困难。”

    “现在朝廷在弄工厂,等工厂都好了,这些东西的价格就便宜下来了。”

    “不仅仅是这些,到时候布匹、成衣、肉食价格都会下降,好日子会来的,你们不用担心。”

    “现在监国的是太子殿下,殿下看不得贪官欺负老百姓。”

    “太子?”听到朱由检的话,田埂的农民们愣了一下,并和左右的朋友相互对视。

    那最先开口的大胆五旬老农也小心翼翼的询问道:“监国不是齐王吗?”

    “那是老黄历了……”朱由检哭笑不得:

    “齐王殿下早就从天启十七年开始就不监国了,天启十七年到现在都是太子监国。”

    “啊?!”

    那大胆的五旬老农闻言愣了愣,手里杵着的锄头都跌落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齐王殿下怎么会突然不监国了?”

    “是啊!齐王殿下怎么不监国了?”

    “难不成是被贪官排挤了?”

    “不会吧……”

    “齐王殿下为什么不监国啊!”

    农民们七嘴八舌的追问朱由检,有的人甚至有些眼眶泛红,看的朱由检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早就卸任监国五年时间了,不曾想叙州横江镇的百姓居然不知道这个消息。

    “唉……我说这日子怎么一天不如一天,原来齐王殿下都已经不是监国了……”

    “小点声!”

    一个农民忍不住抱怨,下一秒被旁边那人踢了一脚,提醒了一下。

    显然在他们看来,朱由检虽然平易近人,但毕竟是衙门的人。

    这种话被衙门的人听到,虽然不至于处罚,但万一朱由检小心眼就不好了。

    因此被踢了一脚后,那人并未生气,反而尴尬的朝朱由检赔笑。

    对于他们的态度,朱由检自己都很好奇,他明明一直在为自家哥哥、自家大侄子做宣传,分功劳,为什么百姓总是更青睐他?

    “放心,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倒是很好奇。”

    “明明万岁和太子殿下为百姓做的事情也很多,为何你们都更青睐齐王殿下呢?”

    朱由检问出自己好奇的问题,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宣传“失败”在哪里。

    “这……”农民们四下看了看,一时间说不出什么。

    倒是那五旬的大胆老农则是大嗓门的说道:

    “还能因为什么,齐王监国前,我们都是在陕北地里刨食的农民,每日一家七八口人也就两三斤陈米可吃。”

    “不怕你笑话,我家当时三个娃娃都没有衣服,其中一个还是女娃娃,每日只能在家里,用被子裹着身体,只有等我和我弟弟回家的时候,他们才有一件衣服穿,可以轮换着出去玩。”

    “齐王监国后,套虏被灭了,北方太平不说,陕西赋税也被免了,我家那三个娃娃这才穿上了衣服。”

    “后来陕西旱情,我们没东西吃了,只能跟着造反,结果齐王殿下不追究我们的责任,还把我们迁移到了这块地方,给每户发了二十亩田地。”

    “我们的好日子,那是齐王殿下给的,你说万岁和殿下,他们怎么关心我们,老头子没看出来,反正除了今年的蠲免,平常没得到什么好处。”

    “对!”听到老农的话,其它人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解释,朱由检这才知道,他们居然是当年陕西民变的起义农民,这倒也难怪他们会记得自己的好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不知道怎么对他们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

    倒是有的农民见他见识高超,反过头来问他:

    “大人,您既然是官,那齐王殿下不做监国之后,他干嘛去了啊?”

    “齐王殿下就藩了吗?”

    “是啊,齐王殿下在哪?”

    “大人,您和我们说说,我们保证不和其它人说……”

    “您是好官,您就告诉我们吧!”

    一时间,农民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朱由检见状,只能扯谎道:

    “殿下和万岁眼下正在成都巡视,接下来应该是昆明。”

    “那就是要经过咱们这了?!”听到朱由检的话,四周农民都眼冒精光,十分激动。

    朱由检见状只能摆手道:“也有可能不停这里,直接前往昆明去了。”

    “那最少也离我们比较近啊。”农民们自我安慰着,朱由检瞧他们那模样,忍不住偷笑。

    也在他笑的时候,一名身穿布衣的青年人走到了陆文昭旁边,在陆文昭耳边低语几句。

    陆文昭听后,也走上前在朱由检耳边小声道:“大人,火车燃料都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即转头对老农们无奈道: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你们就等等看,能不能等到吧。”

    “我眼下也得前往乌蒙了,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再见,定会去诸位家讨些酒水喝。”

    说着,朱由检作揖行礼,老农们见状被吓得纷纷回礼。

    等他们起身时,朱由检已经带着陆文昭离开了田埂,走到了乡道上。

    一些农民瞧见他走了,也开始聊起了自己的事情,唯有那名大胆的五旬老农揉了揉眼睛,看着朱由检的背影,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是那个念头出现后,老农笑着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齐王殿下哪里有这么年轻……”

    老农笑完便转身准备收拾自己的农具回家,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人的呼唤声却传到了耳边。

    “阿爷!阿爷!我放课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诶~”听到熟悉的声音,佝偻身子收拾农具的老农身形一顿,几乎下意识转身看向了农田坡上的乡道。

    乡道上,朱由检三人和一名背着背包的放课孩童错身而过,孩童招着手跑向老农,不过他从朱由检身边跑过的时候降低了速度,带着几分疑惑看向朱由检。

    等朱由检走远后,他站在原地看着朱由检的背影,挠了挠头发。

    老农收拾好了东西,顺着台阶走上了乡道,瞧着挠头发的孙儿笑道:

    “怎地?读书读傻了?抓脑袋作甚?”

    “不是……阿爷。”孩童指着已经彻底走远,甚至几乎消失在视线中的朱由检等人背影说道:

    “那个长得很好看的那个人,他长得好像学堂里挂着的一个人……”

    “学堂里挂着的人?”老农没反应过来。

    “嗯!就是和皇帝一起挂着的那个人!”孩童指着已经彻底消失的朱由检等人,大声的对老农说着。

    这时,不管是老农还是其它提着农具走上乡道的农民纷纷愣住,他们顺着孩童所指的方向看去,却早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他们能看到的,只有道路尽头那落日的余晖,以及似乎并不存在,又似乎存在的背影……

    瞧着那抹看不到的背影,老农愣住了,接着好似喃喃自语般开口:

    “孙儿,你说你们教习说齐王殿下今年几岁来着……”

    “好像是三十二三岁……”

第六百三十二章 世代更迭

    “三申五令不得收取杂项,地方衙门怎么还在收?!”

    “如果不是齐王叔问出来,锦衣卫是不是永远查不出来?!”

    “到底是查不出来,还是同流合污,你们自己比我更清楚!”

    八月中旬的东宫之中,朱慈燃拿着由四川发来的奏疏,一步步的质问着新任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同知陆元高。

    正饱受秋老虎折磨的东宫,此刻气温骤降,似乎连宫殿都能感受到其主人心中的愤怒,更别提四周的宫女太监了。

    所有人咋舌不下,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惹得这位大明王朝第三执权者的不快。

    只是相比较他们,被质问的陆元高丝毫不惧,直接作揖道:

    “殿下,锦衣卫之中关系十分复杂,虽说南镇抚司有八万锦衣卫,但许多锦衣卫早已被腐蚀。”

    “在下官看来,南镇抚司不是没有消息,而是下面的人根本不报上来。”

    “想要杜绝他们欺上瞒下的行为,下官认为最直接痛快的还是自查!”

    “自查?你是说监察司?”坐在椅子上的朱慈燃脸色平静,但他的气质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并非监察司,但也包含监察司!”陆元高坦然作揖:

    “锦衣卫之中的监察司官员,稍微清廉一些的,早早被调到了齐国。”

    “现在监察司虽然有两万人,但其中的蝇头苟利并不少,因此下官认为,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重组监察司,然后陆续将南镇抚司,北镇抚司分别重组。”

    “趁着眼下崔应元、李若链致仕,卢剑星、陆文昭、陆显、陆修等人前往齐国,眼下正重组锦衣卫的好时机!”

    陆元高毫不避讳的说着自己的想法,甚至说出了要重组锦衣卫,把他父亲一路拉扯上来的许多老臣一脚踹掉的话。

    这样的话让朱慈燃眯了眯眼,但他很快有了自己的决断:

    “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不过我现在要你做的,是先把叙州府的官员抓起来论罪。”

    “只要违反《大明律》,不用商议是否流放,直接斩首!三族流放!”

    “是!”陆元高作揖应下,并在见到朱慈燃没有吩咐后,毕恭毕敬的躬身,缓步退出了春和宫中。

    只是在他退出春和宫的时候,宫外的孙可望也刚好走了进来。

    二人四目相对,相顾作揖,随后错身,各自离去。

    陆元高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孙可望则是拿着一本文册走进了春和宫。

    “殿下千岁……”

    孙可望进宫之后先行行礼,紧接着双手呈上文册:

    “殿下,这是去岁七月到今岁七月的新增田亩数。”

    宫中太监闻言上前接过,转身呈给了朱慈燃。

    在朱慈燃观看的时候,孙可望解释道:

    “去岁七月国朝田亩十亿四千二百三十七万余亩,至今岁七月已经达到十亿七千二百七十二万余亩,新增三千零三十四万四千与亩。”

    “其中,机械开垦一千三百余万亩,牲畜开垦一千四百余万亩,人力开垦三百余万亩。”

    “按照农业司的预计,明岁七月国朝耕地能突破十一亿亩。”

    孙可望说完,也紧跟着继续说道:

    “此外,户籍司虽然还没有统计出最新的人口情况,但国朝人口在今岁七月,应该已经突破一亿九千五百万了。”

    “户籍司预计,在不停止移民政策的情况下,国朝还需要两年,才能突破两亿人口。”

    “如果停止移民政策,大概只需要一年……”

    “移民不可停!”不待孙可望说完,坐在主位的朱慈燃便无情打断。

    “旱情虽然减退,但国朝耕地能耕种的依旧不足九亿亩,所耕种的粮食、瓜果蔬菜,依旧不足够国朝百姓所需,价格居高不下。”

    “人口增长太快,对眼下的国朝不是好事。”

    “再者,断了移民政策,岂不是逼着诸藩胡化?”

    “海外诸藩二百三十七国,国民仅有六百八十余万,土民却有七千余万。”

    “国朝一旦断绝移民,海外诸藩日后必然仇视国朝,对国朝体系得不偿失。”

    “日后再有敢言中……”朱慈燃说着,突然眯了眯眼睛,看着孙可望质问道:

    “你又是什么意思?”

    朱慈燃很清楚,孙可望清楚自己的性格,因此聪明点来说,即便户籍司说了迁移的事情,孙可望也不应该转达。

    他既然转达,那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朱慈燃虽然专断独行,但对孙可望这个东宫班底的中流砥柱还是比较上心的。

    他得搞清楚,孙可望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

    孙可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作揖,再开口:

    “短期来看,下官与殿下的想法一致。”

    “但是从长期来说,移民政策必须严格控制,尤其是对齐国。”

    “……”朱慈燃沉默不语,孙可望却继续说道:

    “齐国的移民可以多,但不能一直多。”

    “下官打探到了齐国当地的土民情况和疆域情况。”

    “齐国南北数万里,东西万里,其境内只有土人不过两千万,却有不下于国朝的面积,并且有堪比国朝的金银煤矿。”

    “国朝每年迁移齐国的人口不下五十万,长此以往下去,只需要十几年的时间,齐国就可以同化土民,铁板一块。”

    “况且,齐国的工业实力一直都有国朝的三分之一甚至还多。”

    “眼下齐王尚在,这还不影响什么,但若是将来齐藩不尊王化,那便是宗周之楚也。”

    孙可望大胆发言,但等来的不是朱慈燃的点头认可,而且皱眉:

    “古往今来,汉家内斗不断,诸多原因正是因为看的太远,想得太多。”

    “诚如你所言,齐国日后强大,有可能威胁到国朝。”

    “但我问你,这个所谓的以后是多久?”

    朱慈燃说完,不待孙可望回答便说道:

    “叔父告诉过我,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我大明比起诸藩,强大的底蕴是什么?”

    “不是疆域,也不是耕地多寡,而是那近两亿的人口,近亿的识字人口。”

    “眼下诸藩虽有近八千万国土民,但懂文识字的有多少?不足十分之一罢了。”

    “他们的底子如此薄,如何能威胁到国朝?”

    “便是齐国有齐王叔又如何?移民政策不改,齐国就能追上大明?”

    “不会的!”

    朱慈燃很有自信,他前倾着身子,压迫力十足:

    “国朝即便每年外迁二百万人口,每年也能新增三百余万人。”

    “百年之后,即便齐国人口破亿,大明的人口却已经早已突破五亿了。”

    “不管是政治还是战争,都需要有足够的底气支撑,而人口就是国朝对诸藩的底气。”

    “更何况,齐国与国朝最近之处是极北之地,还隔着数百里冰洋。”

    “真的要担心,也应该担心人口近亿的印度厮当,担心一下那里会不会冒出一个可以威胁国朝的一统国家!”

    朱慈燃靠向了椅子上,这让孙可望压力骤减。

    “我近来学到一个新词,那就是齐王叔所说的贸易战。”

    “贸易战在春秋时期就有,而在我看来,齐国和国朝只有可能爆发贸易战,而不可能出现大规模战事。”

    “哪怕二十年后,国朝的轮船数量突破万艘,能调动出征齐国的军队也不会超过十万,更别齐国自己了。”

    “二十年后,国朝十万军队不一定能灭齐,齐更不可能派出十万军队来国朝作战。”

    “只要战事不爆发,那国朝和齐国就是相辅相成的。”

    “可望,我不希望你染上那些腐儒的臭毛病……”

    朱慈燃深深看了一眼孙可望,孙可望闻言也假装羞愧的低头作揖。

    在他心中,还是觉得应该在朱由检就藩之后制裁齐国,避免齐国成为大明的心腹大患。

    不过,朱慈燃既然都这么说,他也不可能不给面子,只能面上羞愧,心里高傲。

    “你退下吧。”

    朱慈燃摆了摆手,孙可望见状也作揖躬身:

    “下官告退……”

    说罢,他毕恭毕敬退出了春和宫。

    在他退出之余,站在角落的李永贞走上前来,小声开口道:

    “殿下,这孙可望对齐王殿下不敬,人又桀骜,恐难管控,不如……”

    “无妨!”朱慈燃抬手意识李永贞闭嘴,同时看着春和宫的大门自信道:

    “他们这群人大多已经进入而立之年,而我不过弱冠,何须惧怕他们桀骜?”

    “越是桀骜,越好控制……”

    朱慈燃透过窗缝看向了刚刚走出春和宫的孙可望,眼里透露着自信。

    也在朱慈燃看着孙可望离开时,一名太监走进了春和宫,对着朱慈燃作揖道:

    “殿下,孙阁老求见。”

    “宣!”朱慈燃低头处理奏疏,同时回应了太监。

    太监见状回礼,随后返回门口,将在门口等着的孙承宗传唤了进来。

    眼下的孙承宗已经七十九岁,再翻一年便是八十岁,因此走起路来自然有些摇晃。

    李永贞见状令人抬上去了椅子,朱慈燃也抬手开口:

    “孙阁老不必躬身行礼了,说事便是。”

    “下官领旨……”孙承宗小声应着,随后坐下道:

    “下官此次前来,是为了向殿下递交辞疏,乞请告老还乡的。”

    “此外,河中设省一事也该说道说道。”

    孙承宗说着,也将藏在袖中的两本奏疏拿了出来。

    这两本奏疏,一本是辞疏,一本是奏疏。

    在李永贞接过后,孙承宗作揖解释道:

    “齐王殿下说过要拿下坎大哈才能结束战争,因此河中设为五府之地较好。”

    孙承宗说着的同时,朱慈燃也接过了他的辞疏和奏本。

    他简单看了看,随后点了点头:

    “阁老知道我不擅虚礼,况且阁老确实年事已高,因此辞疏这件事情,我便先批红了。”

    “不过父皇那边会不会同意,我便不得而知了。”

    “至于河中的事情,我需要和齐王叔商议一下,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决定的……”

    “哔哔——”

    当朱慈燃呢喃回应孙承宗的时候,远在万里之外的河中战场也来到了收尾前的最后一个环节。

    刺耳的哨声被吹响,无边无际的戈壁沙漠像黄色的大海,太阳照在上面,万点光亮闪耀。

    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一点绿色都会被无限放大,而眼下被放大的,便是一座面朝戈壁黄沙,背靠宽阔绿洲的城池。

    希瓦城,作为希瓦汗国的王庭,此刻的它正被不足一万人围困着。

    从天空俯瞰,希瓦城外是乌压压的人群,但他们并不是明军,而且装备简陋的希瓦人。

    他们骑在马背上,背后是依靠的是规模庞足以容纳十万人的希瓦城。

    城头上,一名名希瓦守军连成排,准备好了各种守城器械。

    希瓦人,毫无疑问他们是河中地区仅次于土库曼人的野蛮人。

    他们劫掠过布哈拉、哈萨克,也侵扰过萨菲波斯,还在莫卧儿和萨菲波斯的战争中,经常以雇佣兵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

    只不过时过境迁,曾经骁勇善战的希瓦人,此刻却成为了依靠城墙的胆怯之徒,而他们面对的,是仅有不到万人规模的明军骑兵。

    在烈日的烘烤下,明军骑兵矗立在希瓦城东部的戈壁草原上。

    随着风沙吹来,一股升腾的热浪拍打在人脸上,叫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只不过,这样的苦头并不能打消明军的战意。

    隐藏在面甲下的双目透露着嗜血,谁都想立马动手,将希瓦城捣灭的同时,将希瓦人的首级筑成京观点数,多拿一些赏银回家,让家里过一个好年。

    是的,过年……

    尽管距离过年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但是对于西征的明军将士来说,从河中回家却需要两到四个月的不等时长。

    因此,他们迫切的希望能荡平河中地区,而眼下,他们面前的这座城池,便是吹响西征大军回家的第一声号角。

    “火炮就位!”

    “定射装填,方向辰时七刻五分钟。”

    “定射装填完毕!”

    听着耳边回荡的炮手声音,李定国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随口说道:

    “预射,十二轮!”

    “预设十二轮,预备……放!”

    “碰碰碰——”

    二百门燕山五斤炮勐烈的响声在希瓦城前的半戈壁半草原上响起。

    伴随着火炮作响,一门门铁火炮打出的铁炮弹开始轰击在希瓦城头,城下。

    一时间,整个希瓦城内外的希瓦大军乱作一团,而面对这种局面,希瓦人并没有办法组织反击,这一切只因为他们现在是一个没有大汗的国家。

    自从天启二年,希瓦王子尹尔巴尔斯发动叛乱,希瓦大汗被废,并被挖掉双目开始,希瓦汗国就没有了大汗,并且从此开始长时期的王族内讧,以及陷入了乌兹别克人与土库曼人之间的激烈斗争。

    也正因为如此,林丹汗才没有和希瓦、土库曼人交手的机会,不然在拥有大汗的情况下,希瓦汗国的乌兹别克人肯定会去林丹汗的地盘上劫掠。

    明军恰好是抓住了希瓦汗国群龙无首的这个时间,因此才能连续不断的击败他们,直到将他们逼退到希瓦城下。

    他们的联盟过于脆弱,一旦遭遇硬仗就会自乱阵脚,无法组织有效反击,现在也是一样。

    虽然他们之中有少部分人意识到必须突破明军骑兵在外围的包围线,并试图发起冲锋。

    但是,那只有一两个人并排,看起来十分脆弱的包围线却在他们冲锋的道路上,成为了一堵坚不可摧的钢铁城墙。

    “砰砰砰——”

    无时无刻都在响起的枪声让人胆寒,伴随着枪声响起,许多试图突围的希瓦人纷纷连人带马的栽倒。

    二百步的距离,哪怕是骑兵也需要十数秒,而这十数秒,他们将遭遇包围线上近千人的抬枪射击,连续三次……

    “唏律律!”

    “砰砰砰——”

    “突围!”

    “真主保佑!”

    “冲不过去!”

    “真主阿啦!”

    “真主强大!”

    “额……”

    刹那间,战马嘶鸣声,枪炮作响声,叫喊突围声,倒地声连续不断,络绎不绝。

    分属十几个部落的三万骑兵,按照各个部落头人的只会,从各个方向突围,但他们无一成功,尽数倒在了希瓦城下的戈壁、草原上。

    半个时辰过去,当明军的枪声停止,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三万希瓦骑兵已经殒命,战场上除了成片的尸体,便只剩下了哀嚎的伤兵,以及部分错过,四下走动的马匹。

    战争的逆转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城内的一万希瓦守军来不及做出反应,城外军队便已经全军覆没。

    尹尔巴尔斯看着城外的这一幕,他精神恍忽,不敢相信明军的火器如此犀利,战力如此彪悍。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打扫战场,将一个个希瓦伤兵击毙,同时回收城下的铁炮弹。

    半个时辰后,明军回复了力气,再度向希瓦城发动了炮击。

    “碰碰碰——”

    火炮声再度响起,希瓦城内十几万军民已经陷入了绝望。

    与此同时,城外的朱慈焴也策马从外围来到了李定国身边,手里呈上咯一份军情:

    “总兵,南边的李总兵已经收复河中南部城池,五日后将出发收复南虏所掌控的坎大哈。”

    “曹总兵派来军报,令我部十日内攻陷希瓦,围剿河中南部的希瓦、土库曼贼寇后,酌情支援李总兵。”

    “由于军区调整,拿下坎大哈后,单于四营和陕西四营的兵马会换防河中、岭北,西征十二营兵马休假三个月。”

    “好!”听到可以休假,盘踞在李定国身边的许多参将、守备纷纷拍手叫好,脸上的喜色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不过相比较他们的高兴,此刻的李定国却皱着眉头,拿着一支步枪摆弄着。

    在诸将高兴的时候,他拿着步枪说道:

    “国朝的步枪虽然犀利,但在风沙大的地方却容易出现卡壳的情况。”

    “当年北伐时,这种情况就出现过,只是没我们在河中时的情况那么严重,频繁。”

    “这个问题得让军备院的人重视,改进才行。”

    李定国说着,而朱慈焴也道:

    “卡壳还算好的,听说岭北那边一到十月,步枪就会被冻住,根本装不了子弹,打不出去。”

    “唯一比较适应战场的是西军和南军,但是南边潮气多,步枪必须经常保养,不然就会生锈。”

    朱慈焴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但最后也爽朗笑道:

    “即便有这些诸多缺点,但凭着步枪的射速和威力,还是能为国朝打下疆域,守下疆域的。”

    “不能掉以轻心……”李定国摇了摇头,紧接着抬头看向那正在饱受火炮摧残的希瓦城。

    “拿下这里,我也就能回京了……”

    李定国神情有些动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旁边的朱慈焴见状,当即便知道他是想起了远在中原的朱由检。

    和李定国相处那么久,朱慈焴也很不舍李定国。

    他清楚李定国如果留在大明,那将是大明在未来二三十年的柱石。

    可是,李定国心不在大明,这是他无法改变的。

    况且,这种现象不仅仅出现在李定国身上,事实是普遍出现在五军都督府的各军军中。

    但凡入伍十年以上者,基本都青睐齐王大于青睐国朝。

    这种现象,尤其到了黄龙等三位昔日都督迁移齐国后愈发严重。

    他们三人愿意迁移,这说明齐国没有众人想的那么差。

    加上《大明报》曾经用一个篇幅介绍了诸藩情况,并且着重介绍了齐国呢情况,这让许多将领更动摇了起来。

    唯一能让他们犹豫的,或许就是齐国太过太平了,这让将领们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

    只是,朱慈焴也知道,大明已经打了二十几年的仗,是时候该休息休息了。

    如果两国都不打仗,那除了新生代的将领不会青睐齐国以外,恐怕许多老将领都会选择前往齐国。

    “唉……”

    长叹一口气,朱慈焴也不再言语,只是与诸将一同,看着一枚枚铁炮弹打在希瓦城头。

第六百三十三章 河中收复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天启二十二年八月二十七日,伴随着希瓦城外的喝彩声响起,希瓦城最终被攻陷。

    至此,立国一百三十年的希瓦汗国宣告覆灭,李定国也当即下令驱逐希瓦城西南的土库曼人,同时围剿境内不投降的希瓦人。

    九月初一,河中地区被设河中行省,并在其中设五府。

    乌拉尔河以东,咸海以西,乌拉尔山脉以南,波斯以北为西海府。

    未收复的坎大哈地区为西碛府,费尔干纳河谷为河中府,布哈拉等地为西沙府,剩下的地区为濛池府。

    河中五府,虽然面积广袤,但由于土库曼、希瓦、布哈拉、哈萨克等游牧民族的无节制放牧,加上小冰河时期降水减少,戈壁沙漠化严重,因此能生活的地方并不多。

    适合生存的地方,也不过寥寥二十余城,而眼下河中五府的人口甚至不足五十万人。

    其中,这五十万人还有生活在坎大哈地区的二十几万莫卧儿人,以及二十几万流窜的土库曼、希瓦人。

    这些人口都在南逃波斯或莫卧儿地区,河中之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情况,变得人口空虚。

    在铁路未修抵此地的情况下,恐怕五府是名存实亡,河中五府只能沦为河中军镇。

    对此,于九月十五才得到消息的朱由检也是仔细研究了一下河中的情况。

    “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代表了朱由检他们还在旅途中,而眼下的他们,确实是刚从昆明府走出。

    坐在火车上,朱由检在看河中的军报,朱由校则是在绘声绘色的说着昆明百姓的生活。

    “这云南的百姓不过三百零六万,耕地却有一千八百余万亩,也难怪日子能这么好过。”

    朱由校看着火车外那一片片的果田、花海,不由笑道:

    “若是火车速度再快一点,恐怕云南会是国朝的“花园”,你说是不是?弟弟。”

    朱由校高兴的回头看向朱由检,见他还拿着手中的河中军报,不由埋怨道:

    “弟弟这次在昆明都没有陪我逛逛,只派了文昭陪我,着实无趣。”

    “嗯?”听得朱由校这么说,朱由检疑惑抬头,看着满脸埋怨的朱由校不禁问道:

    “可我听说,哥哥逛的很是高兴,乐不思蜀啊……”

    “那不过是掩饰弟弟不在的难过罢了。”朱由校嘴硬开口,惹得朱由检哭笑不得:

    “如此说来,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虽不能这么说,但弟弟自己都开口如此,那便只能如此了。”

    朱由校也笑着打趣,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瞧见各自表情,纷纷哈哈大笑。

    只是,笑完之后,朱由校还是说起了正事:

    “眼下,我们也走访了山、陕、甘、川、云五省……”

    “走过这五省,我方知百姓不易。”

    “这五省加上我走过的两京,河南,其富裕之地的农民也不过每户岁入二十五六两。”

    “那些山陕贫苦之地的农民,岁入更是只有十二三两银子。”

    “江南、西北、西南,这些地方平均每户七八口人,二十五六两供七八口人人用尚且捉襟见肘,何况十二三两呢?”

    “我听山陕农户说,干旱最甚时,每户岁入甚至不过五六两。”

    “唉……这天灾着实害人不浅啊。”

    朱由校叹息了起来,却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只是觉得天灾实在太无情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路走来的情况,能让朱由校这种重驭民之术的皇帝都感叹百姓疾苦,也不枉朱由检走一遭。

    “弟弟,你说驭民之术真的已经不适用了吗?”

    朱由校忽的发问,但面对这个问题,朱由检却果断摇头:

    “驭民之术并非没用了,只是它需要改变了。”

    “以往的驭民之术在于愚民、疲民,让百姓愚昧且疲于奔命。”

    “日后的驭民之术,应该是让百姓服从正常的规矩,给予百姓小民尊严,而不是顽固的当成愚民。”

    “古往今来,皇帝皆将百姓视为奴仆,更有甚者视百姓为牲畜。”

    “如此对待,百姓富裕能吃饱时尚且无事,但百姓一旦遭遇困难,朝廷还依旧不加体恤,那就怪不得百姓起义了,王朝自然将被百姓推翻。”

    “国朝曾经也是如此,这是千古未变过的。”

    “然而自蒸汽机出现以来,国朝面对的将是千古未有之大变革,若是还不生变,那国朝只会遭遇报复。”

    “文武百官尚且能承受这报复,但坐在位置上的那人便不一定了。”

    “臣弟分封诸藩于海外,为的就是保护哥哥这一脉的未来子孙。”

    “有诸藩在,无论王朝如何更迭,后继者始终不可能做的太过分,因此哥哥这一脉和海外诸藩的诸脉子孙都能保住性命。”

    “命保住了,那便要说道说道如何维持国朝统治了。”

    “臣弟早说过,时代变了,国朝对百姓的态度也得改变,对百姓的需求也得认知道才行。”

    朱由检给朱由校亲手泡了一壶茶,缓缓开口道:

    “以往的盛世,只要百姓能吃口饱饭便是盛世,哪怕只吃番薯和番薯藤,只要能吃饱,能活命,便是盛世。”

    “然而,眼下时过境迁,千古不同。”

    “三皇五帝时期还在刀耕火种,眼下却已经用上了机器。”

    “国朝遭遇十五年天灾人祸,眼下可耕种的七亿余亩土地里,有两亿亩便是花生、番薯、马铃薯、玉麦等物……”

    朱由检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茶:

    “这些个东西好吃吗?不见得……吃它们只是为了活命罢了。”

    “等旱情过去,百姓都会想着吃米麦,吃精粮,这是人向往的,自然不可阻拦。”

    “可是……”朱由检刚刚停顿抿茶,朱由校就皱眉道:

    “如果用上化肥,番薯可亩产七八石,土豆可亩产三四石,玉麦也能亩产两石。”

    “这一亩番薯,能抵得过四五亩稻子,五六亩麦子。”

    “百姓停种了这些,转而吃米麦,那国朝的土地就只够他们吃米麦了,一些诸如肉、桑杂类的价格便会上涨……”

    “不能一笔概括……”朱由检摇头打断:

    “诚如哥哥所说,国朝十亿七千余万亩耕地,亩产大多一石,只有江南、湖广、四川等地能亩产二三石。”

    “如此算下来,这十亿七千余万亩耕地,除去种植瓜果蔬菜的田亩,岁产也不过十四五亿石米麦罢了。”

    “十四五亿石米麦,碾磨去壳,能吃的不过十一二亿石,而国朝百姓直接吃下的粮食便有六亿。”

    “剩下的粮食,不管再怎么操作,始终也是足够的,富裕的。”

    “国朝万历初年,大部分百姓能过的舒服也因为如此,日后也会如此。”

    “况且,只要有机器在,有化肥在,只要工业一直发展,温饱问题便不是问题。”

    “需要解决的,是在原本“不饿死”的基础上增加一些东西,诸如肉食、绸缎之类的东西,而这些也是天灾未降临前,国朝百姓所追求的东西。”

    “上善若水,而百姓为水。”

    “水可载舟,亦能覆舟。”

    “大明朝不是我朱家一家的天下,尽管它曾经是,但它未来不能是。”

    “大明是天下百姓的大明,而我朱家,不过是大明这艘船的修船工罢了。”

    “百姓非议如舟船破洞漏水,解决问题,修补缺口即可。”

    朱由检说着自己的想法,对此朱由校皱了皱眉头:

    “可若是这水变得汹涌,不知所谓,一昧索取,又该如何。”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朱由检抿了一口茶,淡漠道:

    “若是真的劝不住,那便视情况而松紧,但原则问题不能退步。”

    “只要抓好教育,锤炼好统一的思想,伴随国朝百姓接受的教育提高,后继者依旧能听进去百姓的所需,那大明还可传百年。”

    “重要的无非就八个字……因地制宜,与时俱进。”

    说到这里,朱由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你我兄弟并非神人,如何能预测百年之事?”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你我已经做了几代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够了……”

    朱由检这话让朱由校忍不住点头颔首,但却又追问道:

    “弟弟觉得,国朝百姓若是想要达到顿顿有肉吃,年年有新衣,那我应该如何做?”

    “萧规曹随,哥哥只需要按部就班,坚持十年即可。”朱由校毅然决然的回答。

    “只需十年?”朱由校有些不敢相信,但朱由检却道:

    “十年之后,国朝耕地恐不下十八亿,而人口至多不过三亿。”

    “届时,百姓人均六亩耕地,亩产因化肥而产出一石四五斗,岁入八九石米麦。”

    “若是能达到这样的盛况,国朝百姓就足以衣食无忧,餐餐吃肉。”

    朱由检没有小看大明的潜力,在他看来,眼下大明虽然人口很多,但适合开垦的地方也很多。

    眼下的拖拉机虽然原始,但只要产量大,数量多,那也能让大明的农业发生质变。

    更何况大明接受基础教育的人太多,日后一旦有人稍微改善拖拉机,让其能达到二十世纪初的效率,大明都能利用庞大的工业产能来开垦出几十亿亩耕地。

    以大明眼下的疆域,哪怕没有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但化肥普及后,养活十亿人是没有问题的。

    正因为老百姓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基础教育跟上了,朱由检才会担心思想解放后引起的皇权和民权冲突。

    皇权和民权肯定是能共存的,但具体操作起来很有难度,朱由检想动手自己操作也不可能,因为现在民权和民间思想还没有彻底解放。

    他赌不准这个时间点会在什么时候到来,所以他不可能在大明一直耗着,把自己留下的政治问题不断加重。

    尽早脱身并没有错,他即便去了齐国,也能写信给自家哥哥,帮其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笑了笑道:

    “哥哥不用太过忧虑,若是真的有急需改变的事情,我也会写信通知您的。”

    “别忘了,眼下有蒸汽轮船,送一个人从齐国来大明也不过一个月,更何况一封信呢?”

    “倒也是……”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也释怀开来了。

    “也对,自己还有弟弟,自己或许不能想出办法,但弟弟肯定可以。”

    “呜呜——”

    在朱由校想着的时候,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了,这代表他们距离前面的站点已经不远。

    这让朱由检加紧了对其它正事的交代,而这其中便有他刚才放下的河中奏疏。

    听着汽笛声结束,他拿起奏疏对朱由校交代道:

    “哥哥,这河中之地虽然收复,但治理起来并非那么容易。”

    “且不提当地宗教影响极大,单单当地的环境和情况就足以令你重视。”

    “李定国和李自成拿下坎大哈只是时间问题,南虏的空间会被进一步压缩,而国朝和波斯也将直接接壤。”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我们对波斯人的宗教信仰问题无法做出妥协,而国朝又无余力继续拿下波斯,因此河中便已经是极限了。”

    “后续,国朝和波斯的边塞冲突会一直存在,哥哥得有足够的定力,不得轻易开启战端。”

    “河中之地比起中原两京十三省还要大,但等其平定之时,其境内人口恐怕连二十万都不一定有。”

    “因此,国朝必须准备修建一条通往河中南北的铁路来贯穿国朝东西两端。”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颔首,他询问道:

    “是顺着眼下的京西铁路向西修建,对否?”

    “对!”朱由检点了点头,陆文昭见状也递过来了一本地图。

    朱由检将其打开,展开铺在桌上后,出现的是大明的基础铁路地图。

    他将手放到了已经修建到轮台县(乌鲁木齐)的铁路上,一路滑动指向了怛罗斯城,然后先滑向了乌拉尔山脉的南部平原,又滑回怛罗斯,继而滑向了南部的坎大哈北部。

    “国朝需要在河中地区修建两条铁路,铁路从轮台一路向西,抵达怛罗斯后,一条向西北抵达河中行省的西海府,未来的西海城。”

    “一条从怛罗斯向南,抵达眼下的坎大哈,日后国朝的碛西城。”

    朱由检说出路线,让朱由校观摩后,自己让开继续说道:

    “这两条铁路,工期分别为十三年,十五年。”

    “按照现在的情况,预计在天启三十五年、三十七年宣告完工。”

    “届时,国朝就可以毫无压力的迁移百姓了。”

    “不过在此之前,河中还是得以军管的方式运行,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虽然存在,但尽量不得干涉都督府的运行方式。”

    朱由检这么说,也是他对河中地区难以脱离大明的自信。

    步枪的命脉在子弹身上,而现在整个世界,能生产步枪子弹的只有顺天和应天两大兵工厂。

    更关键的是,两大兵工厂一个是负责雷酸汞生产,一个是负责制作底火。

    也就是说,河中即便想要脱离大明,妄想独立,那他们也会在明军的攻势中弹尽粮绝而亡。

    现在已经是热武器时代了,没有子弹的步枪就是一杆短矛。

    大明的任何一支军队想要割据地方都不可能,除非他们拥有完整的子弹生产线。

    “虽然这么说,但若是按照弟弟之前所言,旱情即将结束,那国朝内部的百姓,恐怕不会乐意去河中之地。”

    “即便流放贪官污吏的三族,每年数量也不过数万,起不了太大的用作。”

    朱由校说出了他对迁移之事的担心,而对此,朱由检却丝毫不担心。

    “一年数万,十年数十万。”

    “河中之地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太多的人也养不活,这点和岭北、安西、北庭、漠北、乌斯藏类似。”

    “现在岭北之地已经发配了三十几万贪官污吏的三族,差不多也该轮到河中了。”

    “接下来十几年时间,国朝也不会发动太大的战事,如此便可。”

    朱由检说着,火车也抵达了大理府的祥云镇站点。

    当看到窗外的“祥云站点”四个字后,朱由校就知道自家弟弟为什么那么着急交代事情了。

    这里有他想见的人,也有自己不想见的人。

    “除去这两条铁路,国朝还需要新增单于省安北城到轮台县的铁路,工期预计十年。”

    “另外还有瀛洲本岛的沿海铁路,旧港府和南海府的南海铁路,以及国朝从浙江连接交趾的浙交铁路。”

    “最后,哥哥还可以仔细研究研究,从昆明到暹罗城,从沈阳到平壤”、釜山的铁路。”

    “暹罗、朝鲜都是临近国朝本土的藩属国,建设铁路连接他们,有助于国朝掌控他们。”

    “这八条铁路,便是国朝未来二十年需要修建的后续铁路。”

    “虽然现在在投入上达到了一亿六千余万两,但随着后续的材料费用降低,实际投入应该不到一亿两千万两。”

    “国朝的赋税我算过,后岁开始,即便每年额外还要修建这么多条铁路,其净入也大概有一千万两左右。”

    朱由检几乎把后续工部十几年的事情都交代了。

    在未来不出什么工程意外的情况下,未来十几年的工部都得忙着维护朱由检执政时期留下的水利工程、道路工程和铁路工程,并建设新的道路和铁路。

    朱由校看着娓娓道来的自家弟弟,倍感欣慰的同时,却再度又不舍了起来。

    他始终是人,是人就有感情,而这也是他一个人无法成为中兴之主的原因。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家弟弟就藩,尽管这会让他的位置更为稳固,但他还是不想。

    “弟弟真的不考虑留下来吗?”

    “再给我教导教导垠哥儿也行啊……”朱由校听着自己的话,自己都忍不住脸红了起来。

    朱和垠才一岁半,而且还是皇长孙,以他的年纪恐怕要等到九年以后才能开始培养,哪怕只培养六年时间,也是整整十五年后了。

    十五年后,那时朱由检都四十有七,接近半百的人了。

    “哥哥这话,倒也不知羞……”

    便是朱由检,也忍不住发笑起来。

    “呜呜——”

    好在,火车汽笛声打破了这令朱由校窘迫的一幕,他尴尬摆手道:

    “只是舍不得弟弟罢了。”

    “无碍,说不定我日后还会回来经常走动。”朱由检安抚着朱由校,同时把铁路地图折起来,推到了朱由校面前:

    “哥哥要去麓川巡视,这图纸刚好可以给哥哥解解闷,闲暇时可以想想怎么修这八条铁路。”

    朱由校私底下偷偷建造小火车和轮船的事情,朱由检是十分清楚的,因此他才特意那么详细对朱由校交代了铁路的事情。

    他所想的,就是让朱由校好好监督工部修建铁路,别出现什么质量问题。

    尽管天启二十二年以来,在水利、道路、铁路上没出现过什么重大事故,但朱由检还是不放心。

    既然自家哥哥懂行,那就让他去盯梢好了,感觉他也会玩的比较高兴。

    “呵呵,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听到自家弟弟的话,朱由校也视若珍宝的将铁路图纸收到了怀里。

    那动作,比他收皇帝印玺时候还要珍贵三分,看的陆文昭暗中啧啧不已。

    “既然如此,那臣弟就在这里等哥哥一个月后回来了。”

    朱由检站了起来,朱由校见状也是如此。

    “我送送弟弟。”

    他二话不说,牵着朱由检的手腕便和他走出停下许久的火车车厢内。

    二人来到了站台上,不过并没有看到什么商贾行人,只看到了成排的仪鸾卫兵马。

    “弟弟近来与我一同南下,一路上消瘦不少,希望我下次回来时,能看到弟弟胖些。”

    朱由校目光关切,他可以感受到自家弟弟那纤细了不少的手腕,以及衣服下那十分消瘦的身形。

    “哥哥就送到这里吧,火车燃料已经备好,一直占用一条铁路也不是事,哥哥先出发吧,臣弟跑不了。”

    面对关切,朱由检笑了笑,随后却反向安抚起了朱由校,并且话里话外还用“占线”来逼他这哥哥早早上车。

    闻言的朱由校没有埋怨他着急赶自己,而是笑着点了点头,十分听话的回应: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去了,一个月后弟弟务必在此处随我走完接下来的路。”

    “皇兄所请,臣弟不敢辞……”朱由检拱手作揖,行礼示意可以动身了。

    瞧着他的举动,朱由校虽说不舍,却还是松开了手,目光迟迟没打算挪开。

    只是瞧着朱由检迟迟不起身,他才依依不舍的转过身去,脚步缓慢的上了火车。

    见他上车,朱由检也直起了脊背,同时仪鸾卫也纷纷上车。

    在所有人都上车的同时,朱由检也看到了坐回位置,在车窗背后还一直看着自己的朱由校。

    他笑了笑,而与此同时火车也发出了“呜呜”的汽笛声。

    在汽笛声中,火车缓缓启动,随后带着朱由校不舍的目光,强行将他从此地带向了麓川。

    瞧着渐行渐远的火车,朱由检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与陆文昭和十数名锦衣卫走向了火车站的门外。

    在门外,在十数里外,那里还有着一位朱由检想要彻夜长谈的老友。

    此刻,他只想见一见他,因为这一面后,恐怕二人便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故友相见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略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朗朗读书声在大理府太和县内的府学响起,作为明代大理府的治所所在,太和县从天启十七年就已经开办了府学(中学)。

    云南人口虽少,却也有近三百万人口,在读学子数量也高达六十六万余人。

    经过精简,眼下云南诸多州、司均被合并裁撤,留下了二十六个府。

    大理作为云南人口较为稠密的地方,分布着二十一万汉少民族。

    近太和县,便有五万人常住,其中一万三千多人就读于十二所小学和一所府学内。

    这朗朗上口的读书声,便出自大理唯一的一所府学中。

    在教室里,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在用粉笔在黑板上书写一篇文字。

    学子们拿着课本朗诵,浑然不知自己的这位教习,这位院长居然是曾经名满天下的清流之一。

    十几年的时间,足够许多人忘记许多事情,但对于杨涟来说,他似乎觉得自己越活越年轻了。

    相比较庙堂上的勾心斗角,课堂和校园能让他更加放松。

    “《沁园春·雪》是国朝齐王殿下创作的一首词。”

    “该词上片描写北国壮丽的雪景,纵横千万里,展示了大气磅礴、旷达豪迈的意境,抒发了齐王殿下对大明壮丽河山的热爱,同时也赞扬了当今天启皇帝的雄才伟略。”

    “全词熔写景、议论和抒情于一炉,意境壮美,气势恢宏,感情奔放,胸襟豪迈,也是能代表齐王殿下豪放风格的一首诗词。”

    “好了,毕竟是国史课,主要还是应该讲解齐王殿下的生平。”

    杨涟擦了擦手上的粉笔末,抬头看着课堂上的二十六个府学学子,拿起书本读到:

    “大明齐王朱由检,他是国朝重要的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数学家,天文家,文学家,科学家,农学家,改革家,教育家,发明家,绘画家,书法家……”

    “目前担任国朝齐王,五军大都督、上直都督、荣禄大夫、左柱国、骁骑大将军。”

    “作为海外就藩的开创者,他的藩国在南、北亚墨利加。”

    杨涟读着府学课本上的朱由检,尽管自己已经带过三个班级,学习了三次这篇课文,但还是不免在朗读同时脸上重新挂起一抹笑意。

    他为课堂上对齐王好奇的学子们讲解课本上的知识,学子们也如海绵一般汲取着。

    “铛铛铛……”

    一节课堂匆匆过去,当铁棒敲响府学那一尺铜钟的时候,这也代表下课了。

    “好了,今天就学到这里,下了吧,回家路上都注意安全,最好结伴而行。”

    杨涟放下了书本,他从不拖堂,但这却让学子们嚎啕道:

    “杨教习再讲讲啊!我们还没听够咧!”

    “就是就是!”

    “再说下!”

    学子们起哄,想要获取更多关于齐王朱由检的知识,但对此杨涟也是如昔日教导般一样笑道:

    “好了,你们放假两天,大后天来读书的时候,我再给你们讲解,走吧走吧。”

    杨涟摆摆手,说着也抱着自己的课本走出了教室。

    今日是府学放课的日子,大明的教育经过多次改革,最后定为了上五休二,才用了七曜的记录法。

    七曜在中国夏商周时期出现,是指日、月、及五大行星等七个主要星体,是当时天文星象的重要组织成份。

    如果和后世对应,那日曜日是星期天,月曜日是星期一,火曜日是星期二,水曜日是星期三,木曜日是星期四,金曜日是星期五,土曜日是星期六。

    不过在大明,日月两曜是周末,学生放假的日子,而工人只有日曜一天放假。

    另外,由于没有电灯,所谓晚自习也是没有的,至于早自习更是没有。

    因此现在放学后,学子们就要到金曜日早上辰时四刻(8点)才能进入学校,然后巳时(9点)开始上课。

    今日是土曜日,因此在申时四刻(16点)便已经上完了最后一节课。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校园打扫,然后下课放学回家了。

    杨涟作为大理府学院长,他眼下还不能回家,还得去府学的会议室开会才行。

    由于其风风火火的性格,因此当他来到会议室,看到府学一百六十多名老师到位后,他就上台简单交代了一下备课的事情,提醒教习们不要忘记,然后在会议结束前提醒道:

    “今天也是各位发俸禄的日子,不过眼下已经是申时,所以还是明天再去看俸禄是否到了存折中。”

    “如果有人的没到,可以去院长署找我。”

    “好了,现在说完了,散会吧。”

    杨涟的府学没有太多形式主义,不然按照常理,学子们在打扫卫生结束过后,还得在酉时(17点)集合训话才行。

    由于他的身份,云南官学司也不敢干扰他的教学理念,因此大理的府学和官学在学习氛围上,都是比较接近务实的。

    如眼下,散会以后,所有教习返回了自己的班级里,简单检查了一下卫生,然后就宣布了放学。

    学子们背着书箱和书包走出校门,在校门口有些各种各样的摆摊小吃,以及一辆辆马车、三轮车。

    他们都是拉客做生意的存在,让大理府学热闹了几分。

    不过不多时就有大理的兵马司来到了此地管理交通,混乱的局面得以控制。

    过了一个时辰,府学内已经空无一人,杨涟带着自己的二子杨之言和三子杨之赋巡查了府学,确定所有学子都离开后,他才对两兄弟说道:

    “你们轮换守月曜日和日曜日的府学,和换班的教习也都交代好注意事项。”

    “是。”两子作揖,并笑着催促道:

    “父亲赶快回家吧,母亲刚才已经让五郎来催了。”

    “唉……妇道人家,吃饭也催的这么紧。”杨涟话里抱怨,脸上却全是笑意,似乎十分享受这种生活。

    “我先走回去,等会让五郎来给伱们送饭。”

    杨涟交代着,却遭到两个儿子的埋怨:

    “走路得一刻钟,你还是坐马车回去吧,反正不过两文。”

    “等爹您走回来,我和二哥怕是已经饿死了。”

    “你们啊……”

    杨家的气氛很好,除了大儿子杨之易是个官迷,跑去了京城外,其它四个儿子都已经扎根在了大理。

    “走了!”交代一声,杨涟转身回了家。

    不过,他还是没有坐上马车,而是把马车留给了学子,自己走回了家。

    杨家院子在杨涟担任府学院长后便搬迁到了太和县内,距离府学不过三里地。

    因此每日走路回家的时候,便是杨涟可以陶冶情操,观看百姓生活的时候。

    大理太和县经过工部扩建,实际上可居住二十余万人,但现在只有五万人常住,这也就导致了城内的建筑相隔甚远,只有主干道两侧才有做生意的屋子店铺。

    这里对于正在进入工业革命的大明来说,还只是一个原生态的边陲小城,没有什么游客,只有土生土长的人们和雪山上的云卷云舒。

    太和县的主干道上有人摆摊,有人逛街,人流熙熙攘攘,非常热闹。

    偶尔透过小巷,可以看见城内的村庄和田地,静谧的村庄背后是遥远的城墙,城墙上方的远处是连绵的雪山,风景秀丽,让人心旷神怡。

    城内的钟楼古色古香,楼下四周有一些小吃摊,和撑起的油纸大伞,让这里多了一些烟火气。

    这里的人很多,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不仅有汉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少民。

    尽管他们穿着的服饰不同,但语言却是一致的。

    这是官学扎根云南十几年来的成果,也是“洪建永”三朝五十七年对云南移民五十余万的结果。

    青砖路和水泥路代表着不同的街道,不同的时代。

    当杨涟走到水泥路上的时候,他也就知道自己距离到家不远了。

    四周的建筑开始变得稀少,农田开始出现在杨涟的目光中。

    再往前走,不远处便是他的家,一间三进三出的小院子,花费了杨涟一年的俸禄。

    “回来了!”

    院子的门没有关着,赖于当地的民风淳朴,因此杨涟只是喊了一嗓子,便在门口准备的水盆里洗了把脸,擦了擦后便绕过影壁,准备看看开饭没有。

    只是当他绕过影壁后,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妻子让小儿子急忙通知他。

    正厅里,一道熟悉的身影坐着看书,那道身影太过熟悉,似乎每天都在杨涟梦中出现,因此当他真正出现的时候,杨涟甚至怀疑是不是梦?

    他急忙往前走,因此一连碰倒了院内的几张矮凳。

    “回来了?”

    那人抬头,比杨涟记忆中成熟了一些,但不难认出。

    “你怎么来了?”

    杨涟走进会厅,看着坐在主位的朱由检,一时间居然激动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随皇兄南下,看看百姓生活,也顺道来看看你。”

    “你这《手札》倒是写的不错。”

    朱由检晃了晃手上的书本,杨涟闻言看去,这才发现是自己平日里闲暇时所写的手札。

    那上面写的都是杨涟对朝廷下发新政策的见解,不过似乎是得到了教训,杨涟是考究了百姓感受和百姓生活变化才记录下来的。

    里面的记载中,大部分政策推行都是好的,但也有一部分值得诟病,还有一部分过于繁琐重复,百姓理解不了。

    当然,除了针对新政策的记载,里面还有关于百姓困难的记载,比如看病、去官府办事、迁移、收税、吃喝、农业等等方面。

    “我看了,写的不错,回头我让人抄录一份带走,可以供太子监国时作为参考。”

    朱由检认可了杨涟的手札,这比让杨涟带出一班都能考进顺天、应天府学还让杨涟骄傲。

    毕竟朱由检从来未在政治上认可过他,这算是他第一次得到朱由检在政治方面的夸奖。

    “这次来,准备多久?”

    杨涟坐在了朱由检旁边的主位上,他还是将朱由检当做当年的朱由检,这让朱由检比较宽慰。

    “皇兄前往麓川查看移民的生活,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最多也就是待一个月。”

    朱由检解释了时间,杨涟闻言却点头后说道:

    “大理的百姓生活很好,你在这里待一个月只能一无所获。”

    “你需要去的是滇南,那里的少民多过了汉人,治理很不容易。”

    “滇南?”朱由检略微皱眉,杨涟也点头道:

    “孟艮府的百姓至今不过六万,其中有四万是傣民。”

    “由于气候闷热,许多人家移民都不愿意过去,那边自然也就移民甚少,汉化进程太慢。”

    杨涟的话让朱由检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倒是没有人和我说过。”

    “你也是忙人,这些事情都得事无巨细,那恐怕也迟早累死任上。”杨涟不免说起了朱由检。

    能像他这样说朱由检的人不多了,便是杨涟,今年也已经七十岁高龄。

    “就藩一事,确定是明年冬至?”

    杨涟看着朱由检,担心着开口。

    “呵呵……”闻言一笑的朱由检反问:

    “怎么?国贼要走了,你倒开始不舍了?”

    朱由检在调侃杨涟当年说他是取祸之道的话,这让杨涟老脸一红:

    “这话,幸好你没让人记载在历史课本上,不然老夫眼下怕是人人喊打了。”

    “可能是浪子回头呢?”朱由检呵呵一笑,随后看了看四周:

    “看样子你也不准备回湖广老家了。”

    “不回去了,在这里生活挺好的。”

    杨涟摇了摇头,却发现朱由检直勾勾看着他:

    “你要不要和我去齐国?”

    朱由检向杨涟发出了邀请,不过杨涟听到后却连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

    “我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死人。”

    “若和你去了齐国,纵享富贵,却要背上骂名,我是为何?”

    杨涟很清楚,自己是以清廉直谏出名的,哪怕到了如今还有许多人知道他的事迹。

    他可以做官,但只能做大明的官。

    如果他去了齐国做官,那只能说明大明容不下谏臣,

    这样陷大明于不利的事情,他不会做。

    “况且,我已经一把老骨头,怕是经不起舟车劳顿。”

    杨涟委婉说着,但朱由检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强求。

    “既然你那么说,我就不烦你了,至于你说的滇南,我过些日子会去看的。”

    “这几天,我们就如老友叙旧便可。”

    “好好好!”听到朱由检明知被拒绝,却还要和他叙旧几日,杨涟也确定了一件事。

    朱由检还是当初的朱由检,他从来没变过……

    “弟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和杨涟见上了吧……”

    轰隆前进的火车上,朱由校眺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有些恍惚。

    他有些希望杨涟劝朱由检留下,但他也知道,杨涟不可能那么劝。

    “万岁……”

    魏良卿走进了车厢,在走廊上对坐在位置上的朱由校作揖。

    感受到魏良卿到来,朱由校也看着窗外不回头问道:“事情如何?”

    “回万岁,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消息很快就会传回来的。”

    “不过……齐王殿下恐怕已经知道他身边锦衣卫有我们的人了。”

    “无碍……”

    朱由校让魏良卿派人监视朱由检和杨涟,想知道他们的对话,不过他也知道自家弟弟恐怕早就知道了。

    说到底,相比他放在他弟弟身边的人,他弟弟放在他身边的人更多。

    不过前者为了偷听,后者为了保护。

    “燃哥儿在京城如何了?”

    朱由校侧过身子看向魏良卿,魏良卿毕恭毕敬作揖:

    “太子主持有方,阁臣与朝臣无不钦佩。”

    “那就好……”听到自家儿子做的不错,朱由校松了一口气,却又紧接着补充道:

    “加授孙承宗为高阳伯,擢升其三子为正四品初授中顺大夫。”

    “是……”魏良卿应下,并作揖道:

    “另外万岁,今岁请调齐国的官员有些多,吏部已经收到了七万六千余份请调。”

    “除此之外,这些官员及其家眷也在迁移司报备了。”

    “如果放任他们迁移,国朝最少得失去六七十万人口。”

    “不仅如此,这个数量还在不断增多,臣担心……”

    “担心又有何用?”朱由校拿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

    “他们志不在此,你强留也没用。”

    “臣不是这个意思……”魏良卿解释道:

    “官员们迁移严重,主要还是受到了齐国调回官员的影响。”

    “因此臣建议十月恩科过后,先遣返齐国官员,不让影响扩大。”

    “洪承畴和孙传庭怎么看的?”朱由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询问洪承畴和孙传庭的态度。

    “洪阁臣和孙阁臣态度不同,洪阁臣建议上疏由齐王殿下处置,孙阁臣觉得应该驳回官员的奏疏。”

    魏良卿的回答让朱由校皱眉,不过他很快恢复沉稳:

    “这事情让内阁去操办,让燃哥儿别管。”

    “另外告诉迁移司,尽快将人口迁移齐国。”

    朱由校的话一经说出,魏良卿愣了愣。

    显然,皇帝是想不牵扯皇室,然后在齐王离京前,尽可能迁移人口。

    这样做的后续,或许就是齐王一旦迁移,皇帝就想让内阁出面来禁止百官迁移齐国。

    这么想想似乎没什么问题,毕竟真的心向齐国的官员,恐怕早已看出了齐王就藩前才是请调最好的时间。

    至于齐王就藩后才想去齐国的,那恐怕目的就不是那么单纯了。

    “臣这就去办!”

    魏良卿听懂了朱由校的话,作揖回礼后,便一步步退出了车厢。

    很快,在他的通传下,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往了京城。

    也是在他通传结束的时候,伴随着马匹的嘶鸣声响起,经过三个月迁移的蒙古人,总算带着所有牛羊部众抵达了它们的大蒙古国。

    十万兵马,八十万部众,数百万牛羊的大蒙古国底蕴,让林丹汗颇为自豪。

    不过当他带人抵达伏尔加河三角洲的时候,前线的消息却让他不是那么高兴。

    奥斯曼和克里米亚汗国击败了额哲的军队,掠走了三万多牛羊。

    大蒙古国不仅战死了三千多人,还折损了五千多牧民。

    不出意外,这些牧民会被奥斯曼人卖到西欧和南欧做奴隶。

    这样的消息,让回到新哈拉和林的林丹汗无比生气,简朴石制宫殿内的诸多台吉无一人敢开口,只有刚刚跟随他回到新哈拉和林的苏布地皱眉开口:

    “这两个国家的异教徒太多,他会影响我们内部的哈萨克和布哈拉、叶尔羌人。”

    “况且马上就到冬季了,我们必须储备足够过冬的粮食。”

    “我们必须向罗刹人索要火炮,尽快的击败掠夺克里米亚汗国的一些城池,不然一个冬季,我们就得死去数千人和十数万牛羊。”

    苏布地的建议很好,但宫殿内肩膀负伤的额哲却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我们问过,他们不给,不然我也不会输!”

    “这群罗刹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得提防他们。”

    “提防也没用,最少现在我们还不是敌人。”苏布地摇头道:

    “我们树敌太多,现在只有罗刹人不是我们的敌人,现在我们必须依靠他们。”

    “不!”听到了额哲的话,林丹汗沉思了片刻,打断苏布地的话,

    他表情犹豫,似乎在做什么决定:

    “现在我们距离大明足够远,我们可以试图和大明重新和平。”

    “议和?”

    “大明会同意吗?”

    “这……”

    “我们当初可是差点俘虏了他们的皇帝。”

    “这机会太小了……”

    “小也得试试!”林丹汗听着台吉们的不自信,拍案而起道:

    “相比罗刹人,我更信任汉人。”

    “别忘了,我们的土地是从罗刹人手里抢来的,他们一定会报仇。”

    “我们的距离不过几百里,他们要复仇很容易,但大明想对付我们却不容易。”

    “哪怕他们的火器犀利,但从碎叶城到这里,几千里路没有补给,他们不可能远征到这里。”

    “不管机会多么渺茫,我们也得试一试。”

    “我决定了!”林丹汗下了决断:

    “向大明议和!”

第六百三十五章 攻陷坎大哈

    “议和?”

    九月二十,河西城(撒马尔罕)。

    当收复西西伯利亚,刚刚南下抵达此地的曹文诏得到林丹汗派出使臣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就是林丹汗在耍诈。

    主位上,曹文诏一脸狐疑,下方是坐在位置上的曹变蛟。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新修起来的河西总兵府,由于河西城内都是中亚宗教风格的建筑,不讨二人喜欢,因此才新修这座衙门。

    “叔父,那使者还在西北的火寻城,从火寻城到此地还有九百余里,不妨召他过来,同时往京城派去消息。”

    下首位,曹变蛟诉说着自己的看法,对此曹文诏扶了扶长须,片刻后才沉吟道:

    “可以,主要还是得问问殿下的意见。”

    “另外,坎大哈收复也就在这几日了,不妨再等几天,把捷报一起送回去。”

    说到这里,曹文诏还皱眉道:

    “我也得亲自写一份手书送给殿下,听闻孙守法和曹猛也在月初乘船前往了齐国,剩下的人似乎不多了。”

    “我得问问殿下的意思,别把你我叔侄几人的前程给耽搁了。”

    曹文诏还是心在齐国,不过曹变蛟也不觉得奇怪,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鼎蛟那边,听说发生了不小的叛乱,虽然镇压下去了,但死了十几万瀛洲男儿,不知道殿下会不会生气……”

    曹变蛟皱眉担心着,显然很担心这件事。

    不过曹文诏倒是安慰其说道:“瀛洲男儿性命如草贱,既然反叛,不足为惜。”

    “话虽如此,但……唉……”曹变蛟不再去想这件事,而将注意力放到了会厅中央的沙盘上。

    坎大哈,这是一座拥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也是十七世纪中期中亚的第三大城池,仅次于撒马尔罕和喀布尔两座城池。

    此地位置重要,是通向莫卧儿、波斯、撒马尔罕的交通枢纽,并且加上其处于勒齐斯坦沙漠东北端的高原绿洲上,因此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不管是在收复河中前,还是收复河中时,它都是西征大军的主要收复地区。

    拿下这里,不仅可以压缩莫卧儿的战略空间,也能作为明军的前哨站,配合西军夹击莫卧儿,为日后收复印度厮当全境做准备。

    在这里,驻扎着两万莫卧儿蒙古骑兵,三万波斯雇佣兵和一千欧洲炮手。

    在这里的居民大部分是普什图人和塔吉克人,也有少量俾路支人,人口约四万左右,不过在明军进攻坎大哈后,他们就纷纷逃回了莫卧儿腹地。

    因此,此刻在这海拔一千米以上的绿洲,正聚集着超过七万军队。

    不过这里的局面与人数相反,事实是两万明军正在围攻五万多人莫卧儿军队,并且战事即将结束……

    “放!”

    “碰碰碰——”

    在曹变蛟关注坎大哈的时候,缝缝补补一千八百多年的坎大哈城墙遭遇了它未曾遭受过的炮击。

    六百门燕山五斤炮陈列城外,以一百门为一组,分为六组,不间断发射。

    这样持续不断的炮击让坎大哈城内的莫卧儿军队苦不堪言。

    他们之所以不撤退,不是因为他们骁勇善战,而是北方的喀布尔已经被明军攻陷。

    喀布尔的失陷,代表着坎大哈守军断了退路,除非援军能从开伯尔山口击溃明军守住山口的偏师,但这似乎并不可能。

    “碰碰碰——”

    “娘地……这乌龟壳还挺硬!”

    火炮再次作响,李自成的叫骂也跟着响起。

    此刻他带着自己的部将守在火炮阵地背后,身后是一万五千余名骁勇善战的明军。

    在他身旁,李定国也拿着千里镜打量战场,身后也站着他的部将。

    李自成和李定国,二人虽然都是总兵,但地位明显不一样。

    河中还未拿下,李自成便被册封为了河中总兵,而李定国目前暂时没有嘉奖。

    也就是说,李定国只是一府总兵,李自成是一省总兵,区别很大。

    不过,谁都知道李定国是齐王府出来的人,谁也不敢得罪他,即便是喜欢骂人的李自成见到李定国,嘴巴上也得收敛一些。

    “总兵!南虏猛攻开伯尔山口,李总兵弹药不足,请拨弹药!”

    塘骑策马而来,由于战场泥泞,险些打滑摔在地上,幸亏他马术精湛,翻身侧滚下马背,随后作揖拿出了军情。

    李自成听到自家弟弟出了事,连忙抢过军情,一目十行看完一切。

    半响过后,他收起军情,对左右交代:

    “南虏派出六万兵马试图从开伯尔山口突围,自敬仅有两千人,阻击三日,弹药不足三日所需,谁愿意前往驰援?!”

    “我去!”满宪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战事打到这会儿,他已经升授参将,可以独领一营兵马,驰援李自敬绰绰有余。

    “要不了那么多人,你带两哨(1190人)兵马带着倍数弹药驰援开伯尔山口,让李自敬给我挡住南虏十日。”

    “十日之后,坎大哈可破!”

    “末将领命!”满宪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带着自己的副将脱离战场。

    不多时,一千出头的军队携带两千民夫组成的辎重队从阵中脱离。

    这三千人的脱离,并没有让明军阵容看上去小很多,因为在军队背后还有三万多民夫组成的辎重队。

    三千人的离开,在坎大哈的守军看来,更像是一支脱离队伍,返回后方的辎重队。

    “李大哥,你说这坎大哈还要多久能攻下来?”

    朱慈焴看着被炮击的坎大哈,忍不住询问起了李定国,而旁边的朱慈炅也好奇看来。

    “三日足以……”

    李定国放下手中千里镜,说出答案的同时看向旁边的李自成:

    “李总兵可否让火炮炮击坎大哈西北角约辰时三刻左右的城墙?”

    “嗯?”听到李定国的话,李自成立马看向了他所说的方向。

    他小心翼翼的调整千里镜倍数,最后看到了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裂纹。

    “炮口调转方向!向城墙西北角辰时三刻发射!”

    “哔哔——”

    当李自成放下千里镜大喊下令,身边的副将立马吹响木哨,紧接着让人去通知炮口调转方向。

    一时间明军火炮停止,莫卧儿军队不断欢呼。

    只是不等他们欢呼太久,明军火炮在李自成的木哨吹响中再度发作。

    “碰碰碰——”

    这次的炮击更为猛烈,因为李自成将火炮分为三组互射。

    那凶猛的炮击将坎大哈的城墙打得凹陷,变形。

    原本的裂纹再不断扩大,这一变动也被莫卧儿军队注意到,他们开始了骚乱,却又无可奈何。

    “轰隆隆……”

    “墙塌了!”

    “缺口太大!补不了!”

    “呜呜——”

    在历经了六日的炮击后,坎大哈城墙终于倒塌。

    它的倒塌不仅仅让百余名士兵死于非命,还让坎大哈出现了一个宽三四丈的豁口。

    莫卧儿军队有心想要修补,但远处明军的骑兵狙击手让他们如芒在背,难以行动。

    更要命的是,即便城墙垮塌,明军也没有发动总攻的举动,而是继续保持着炮击。

    在这场战事里,莫卧儿面对的残酷就好比两个拼杀的人,明军拿着长剑,莫卧儿穿戴甲胄。

    这种单方面挨打的情况下,当莫卧儿的甲胄被脱下,那战斗就成了一个手执长剑的人,追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砍杀。

    当城墙开始倒塌,也就代表坎大哈莫卧儿守军的甲胄正在被陆续脱下。

    等甲胄被彻底脱下,明军手中长剑就会将莫卧儿军队的脑袋给砍下来。

    莫卧儿的将领自然知道这一切,因此他们大喊着让士兵修补城墙。

    只是,相比他们修补的速度,明军炮击的速度更快。

    “碰碰碰——”

    不待莫卧儿守军修补好之前的缺口,时隔两分钟后,明军再度发动炮击。

    这一次不仅仅将他们修补的地方摧毁,更是直接将豁口扩大。

    “碰碰碰——”

    “碰碰碰——”

    明军的火炮以两分钟的间隔,一轮又一轮的反复炮击,以至于城墙豁口不断扩大的同时,死伤的莫卧儿军队也越来越多。

    在此刻,明军那隆隆的炮声成为了战场上唯一的旋律,每一轮炮击都十分有节奏感。

    “开城门,准备突围!”

    眼见豁口堵不住,城墙迟早要全部塌陷,莫卧儿将领沙巴通下令出城突围。

    在他的命令下,四万多由蒙古骑兵、波斯雇佣兵组成的军队开始打开四扇城门,大军鱼贯而出。

    见状,李自成也放下千里镜,拔刀前倾,指向了出城的莫卧儿军队:

    “前进!”

    “哔——”

    悠长的哨声在军中此起彼伏的响起,明军的骑兵和马步兵开始井然有序的翻身上马。

    他们驾驭战马前进,过程不急不缓,那迎着的日月旗和“朙”字旌旗,带给了对面莫卧儿军队的心理压力却是随着他们的行进而增强。

    在晚秋的阳光下,明军士兵整齐的阵列给了莫卧儿军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风!”

    “大风!大风!大风!”

    所有明军佩戴了铁面甲,那由机器液压出来的铁面甲统一采取了唐代石雕“怒目圆睁”的表情。

    因此,当明军佩戴这样的面甲出现在战场上时,往往能给敌军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

    莫卧儿军中的蒙古骑兵和波斯雇佣兵虽然也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可毕竟比不了明军的强度。

    再加上他们的装备远不如明军,因此当明军开始前进的时候,那些率先出城的士兵就已经开始内心发虚,甚至有人已经额头开始冒汗。

    实际上他们在城外修筑了不少防御工事,甚至许多防御工事都是模仿明军修建的。

    正如此刻,他们站在两尺深的壕沟与六尺高的木栅栏、沙袋背后,哪怕骑着战马也不会暴露在明军的视线下。

    他们大部分人手持大号火绳枪架在沙袋上,身边的同袍也给了他们充足的勇气。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那群没有任何依托的明军时,他们的心止不住的发虚,发颤。

    在阵列都显得有些不稳的时候,甚至还有嗡嗡不停的议论声时,一名身着棉甲的蒙古贵族将领却发出了一声怒吼,他用一种略带鄙夷的眼光,看着这些莫卧儿士兵。

    “怕什么!他们也是人,也是一颗头一条命!”

    “你们手里的火枪,你们腰上的腰刀,那也是能够打死人的武器!”

    “现在最艰难的守城任务已经完成,你们要做的就是准备突围,难道你们连突围保命都做不到了吗?!”

    任何一个集体在快要灭亡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缺乏站出来的人。

    尽管对于局势没有真正的用处,可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不应该被轻视。

    在蒙古将领的呐喊中,莫卧儿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他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严防死守,而是等待城中后续兵马出城后,大家一起突围。

    突围一旦成功,拿他们就能保住这条性命,他们应该高兴才是啊?

    想到这里,许多士兵暗自给自己大气,大军原本低落的士气开始逐渐回升。

    只是,此时被振奋起来的莫卧儿军队们,很快也会意识到一件事。

    那就是小宇宙再怎么爆发,武器装备的迭代差距就是差距,在战场上很快就会被教做人的……..

    在战场上,一万余名明军自四个方向,组成长长的横队开始并行,朝着莫卧儿军队的阵地接近,从两里到一里,再到一里到二百步的距离。

    莫卧儿的火炮早已随着城墙不断倒塌而被摧毁,此刻他们除了手里的火枪以外,没有了其它的远距离进攻手段,因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向他们靠近。

    “还想突围……真是痴心妄想!”

    李自成眯着眼睛望着对面的莫卧儿军队,嘲笑一声后,随手手里的雁翎刀狠狠劈了下去。

    “进攻!”

    “哔!”

    在听到命令之后,旗官挥舞令旗,诸军见状后,随即挥动各军的旗帜,吹响各部的木哨。

    正北方进攻的四千的明军马步兵坐在马背上,齐齐平端着手里的步枪装弹。

    在经过十几秒的装弹时间够,他们在距离莫卧儿军队一百步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随着一阵剧烈的枪声,伴随着浓白的烟雾,只见一排弹雨直接朝着莫卧儿军队的方向倾泻了过去。

    只见莫卧儿军队阵地中,栅栏木屑、沙袋沙土四处飞溅,许多的倒霉鬼纷纷中弹倒下。

    在明军开枪后,莫卧儿军队方向的士兵顿时出现一片骚乱,只是很快又被莫卧儿军队将领们平息了下去。

    只是和传统的三段射法不同,步枪的射击间隔很短,因此在接下来的长时间里,来自明军的那密集的弹雨压得莫卧儿军队都抬不起头来。

    仅仅是三轮齐射,就已经造成了数千人的伤亡,这一下子却是让莫卧儿军队的将领们着急了。

    “全军向喀布尔方向突围!援军已经逼近开伯尔山口!”

    “呜呜……”

    一些莫卧儿军队的将领们高声吼着,甚至放出了“假消息”来激励士气。

    “杀!”

    在听到可以突围,已经成功出城的四千多军队开始向着喀布尔方向打开木栅栏突围。

    蒙古骑兵骑着战马,波斯雇佣兵骑着挽马、驽马,甚至步行。

    此刻,他们只想突围,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但是对于明军来说,他们只想要击毙敌军后所获的赏银……

    “砰砰砰——”

    并非莫卧儿军队突围的火枪声响了起来,而是明军的射击正在持续不断的发作。

    这里便清晰得体现出了莫卧儿军队目前的火枪的不足,装填弹药实在太复杂,射速太慢以致于根本无法跟明军的轮射相提并论。

    “砰砰砰——”

    在明军持续不断嗯射击中,莫卧儿军队士兵倒下了一批又一批人。

    最终,在数千人的死伤中,莫卧儿的军队开始扣动扳机。

    不过在此之前,明军士兵已经开始边撤边打,和莫卧儿的军队保持在了一百五十步以上的距离。

    因此,即便偶尔有明军中弹,来自莫卧儿军队火绳枪的弹丸即便能击穿纸甲,无法突破内里绵甲的防御。

    更有许多弹丸在这个距离连纸甲都无法击穿,因此明军只是受了皮外伤。

    稍微严重些的,也就是战马中弹,士卒摔下马去导致摔伤罢了。

    在这个时候,双方对彼此造成的打击却是截然不同,但凡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莫卧儿军队目前遭遇的颓势。

    再这么打下去,只怕是还没突围成功,他们就会被明军彻底消灭殆尽。

    “不能继续这么打了,骑兵必须得冲一冲!”

    沙巴通眉头微微皱起,他已经将莫卧儿军队目前的颓势瞧得是清清楚楚,要是再这么打下去,只怕是死光了没用。

    火炮没有了,终究还得靠骑兵来解决问题。

    在突围的队伍中,沙巴通很快聚集起了众多的骑兵,而莫卧儿军队的动作,自然也瞒不过李自成等观战将领的眼睛。

    在李自成、李定国制定的预案当中,自然有相关的应对之策。

    “哔哔哔——”

    随着一阵命令声传出之后,只听见三声悠扬的哨声响起。

    听到这个哨声的明军将领开始传递军令,战场上的明军在他们的指挥下也开始了汇集,将阵型收拢。

    双方调整收拢阵型自然不是在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它需要一个漫长的时间来调整。

    不过,明军可以一边调整,一边还击,莫卧儿却不行。

    因此瞧见己方人数越来越少后,沙巴通直接放弃了骑兵冲阵的想法:

    “向喀布尔突围!”

    他大吼一声,随后一马当先,带着自己身边的骑兵开始了突围。

    这一幕让许多人猝不及防,不管是莫卧儿蒙古人还是波斯人,又或者是明军,几乎都被他弄的有些发懵。

    但好在李定国反应极快,他大喊催促着:

    “四部合围追击!不要放跑任何一个南虏!”

    “杀!”

    李定国举枪助威,甚至带领身边百余骑兵开始追击。

    正在发愣的明军见到这一幕,纷纷看向了李自成。

    “瞧老子干嘛?!赶紧追击!别让这群赏银跑了!”

    李自成破口大骂,驾驭战马也加入了追击之中。

    一时间,两部兵马都发生了骚乱,一万多名明军骑兵、马步兵开始追击逃跑的沙巴通两万蒙古骑兵,剩下的明军也是围剿莫卧儿军队中的轻步兵。

    在围剿的过程中,莫卧儿士卒终于有了能和明军在近距离交手的机会。

    只可惜由于太多人过于紧张,导致很多人都忘记将捅条取下,导致大量原本以为的弹丸,变成了一根根捅条被发射了出去,击中到明军的身上。

    捅条让有甲胄的将士胸口一痛,却是再没有什么伤害,喘了一口气就恢复了。

    见到这么一幕,明军的士兵们自然是大喜过望,他们知道莫卧儿军队的心态已经出现逐渐的崩溃。

    因此他们果断地开始往前继续压上去,对于莫卧儿军队的火枪再也没有丝毫的忧虑。

    在这几十步的距离中,他们齐齐端稳手中的火枪,随后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只听见一阵猛烈的枪声传递而来,再加上一股浓白的烟雾弥漫而出,刺鼻的硝烟味道终于成为了地狱的象征。

    在这么近距离里所发射的数千颗子弹,带着无语伦比的速度,轻而易举的击穿了甲胄,钻进了莫卧儿军队的身体里,从他们的背后爆出数不胜数的血花。

    仅仅一刹那,几乎超过三千人倒在了地上。

    经过了这么一轮打击之后,莫卧儿被抛弃的轻步兵们彻底的崩溃,他们开始被明军轻易抬枪收割。

    看着倒下的一个个莫卧儿士兵,明军士卒脸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一个年轻好像是新兵的士卒更是一边熟练装弹,一边喃喃低语着:“五两…五两…五两……”

    在他们的围剿下,被抛弃的上万莫卧儿轻步兵全部倒下。

    没能追击沙巴通的李自成还没来得及因为覆灭轻步兵军团而高兴,就看到远处追击莫卧儿骑兵方向回来了一队人马。

    等他们靠近后,李自成这才看清回来的人是李定国和朱慈焴、朱慈炅。

    “人死了,南虏骑兵溃散正被追剿……”

    李定国策马来到诸将阵前,将一个首级丢到了他们面前。

    那首级在地上滚了两圈,最后露出了沙巴通那怒目圆睁却又带着一丝惊恐的惨白脸庞……

第六百五十六章 玩弄人心

    “呜呜——”

    十月,当坎大哈、喀布尔等地收复,原本还在开伯尔山口试图突围的莫卧儿军队开始撤退,并在开伯尔山口的后方修建防御工事。

    见莫卧儿大军没了动静,朱慈燃也下令旨让西征大军与北军各支人马换防。

    同时,朱慈燃慷慨的给予了这次西征大军每一名士卒半年的休假,俸禄照发。

    战事胜利消息传来的同时,朱慈燃也派人向远在云南的朱由检、朱由校询问起了治理河中的政策,以及应该如何应对林丹汗方向的议和。

    火车的汽笛声代表了朱由检已经和朱由校登上了火车,杨涟并没有来送朱由检,因为他知道皇帝并不想见他。

    阔别一个半月,两兄弟重新在火车上见面,自然免不了一阵寒暄。

    “弟弟黑了不少……”

    看着比起一个半月前黑了许多的朱由检,上车热情拥抱了朱由检的朱由校便开始唏嘘了起来。

    “男儿黑点比较好。”朱由检笑着回答,与朱由校入座。

    “哔——”

    火车出发的汽笛声响起,朱由校没什么好问朱由检的,毕竟他知道朱由检这一个半月都是和杨涟在农田、学校、民间走访。

    倒是朱由检对朱由校的经历很感兴趣,不过他按耐住了好奇,先对西边的事情做出了评价。

    “河中全境收复,不过情况却不容乐观。”

    “按照曹文诏的奏报,河中之地广袤如中原,尽管大部分地区是戈壁沙漠,但能居住的地方也不少。”

    “可偌大的河中,眼下只有十二万色目百姓,并且尽数信教,难以控制。”

    “对这十二万色目百姓,朝廷是不可能将拖拉机交给他们耕种的,指不定他们某日便会带着这国之重器投靠波斯、莫卧儿等地。”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今岁天下各地的囚犯及其家人发配河中,充实当地人口的同时,给他们发配拖拉机。”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将河中之地的百余万亩土地恢复生产的同时,开垦新的耕地来给养大军。”

    朱由检很清楚,大明向西的统治实际上早就达到了极限,朱慈燃连忙撤回四万西征大军的原因就是因为补给困难。

    如今撤回四万西征大军,换防两万四千常驻拱卫营,补给是得到了缓解,但河中的安全也成了问题。

    安西和北庭如今是大明在西部地区的交通枢纽,但即便是它们,到眼下也不过人口一百七十余万罢了,其中十分之一还是当地驻军的家眷。

    另外,两省耕地经过朝廷三年近十万台拖拉机的投入,目前合计也不过四百万亩。

    这些耕地养活当地百姓都十分艰难,还需要河西支援,更别提养活河中、岭北了。

    加上通往河中的地方没有铁路,想要运一石粮食抵达濛池府最少得起运五石,更别提河中、西海遥远的河中府县了。

    那是起运二十石粮食,运抵前线只有一石的残酷局面。

    更让人觉得残酷的是,各种当地的粮食产量只有每亩七斗,去了麦壳后更是只有五斗,不到八十斤小麦的产量。

    百万亩耕地,在眼下已经有近十五万军民的局面下,虽然只要恢复生产就能养活,但未来一年的时间里,大明都得从中原运粮食前往河中。

    十五万军民最少需要三十万石米麦,想要运送这些米麦前往前线,最少得起运六百万石。

    或许对于朱由检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俘获了希瓦汗国的五十余万头牛马和二百余万只羊。

    这些羊足够解决当地军民的肉食问题,而攻破坎大哈、喀布尔所获的的二十余万石粮食虽然不好吃,但也能解决部分问题。

    因此,曹文诏奏疏中,对当地军民的调粮数目只要求到了十万石。

    这是个好消息,因为延迟几个月的话,明年西域的耕地会更多,产出的粮食也会更多,可以从西域直接运粮前往河中,路上损耗不会那么大。

    不过,单从这个问题也能看出,大明对河中的统治是相当困难的。

    尽管希瓦、布哈拉、哈萨克、莫卧儿等国也在河中之地开垦耕地,但明代的世界气温太低,在没有进入工业化前,能耕种的地方实在太少。

    收复河中对眼下的大明是得不偿失的,在没有步入内燃机时代前,这块地方对大明的诱惑并不大。

    好在朱由检带着朱慈燃、朱由校、洪承畴、孙传庭他们这四个未来执政大明最少二十年的人看过军备院的各种科技模型,讲述了河中地区石油和石油在未来的变化。

    其它时期朱由检不敢保证,但未来二十年,大明是不可能放弃河中的。

    二十年后铁路通车,那即便内燃机没有进度,大明也不可能放弃河中地区了。

    “眼下旱情都在南方,移民河中恐怕困难。”

    朱由校看着户部对旱情的奏疏,一脸为难的开口回答,不过紧接着他又松了口气,因为他看到了刑部尚书周延儒的奏疏:

    “不过,刑部这边倒是因为锦衣卫的自查牵扯出了不少官员,眼下囚犯数量骤增至九万余人,尽数流放河中的话,应该能让河中恢复生产的同时,还能开垦新的耕地。”

    锦衣卫自查,这毫无疑问是朱慈燃的手笔,而对此朱由检没有什么不满。

    他既然决定了交接权力,便不会后悔。

    “眼下锦衣卫的自查还只是一个开始,过往贿赂他们的官员也会相继下马。”

    朱由检瞥了一眼奏疏,看着朱由校继续道:

    “天下贪官污吏何其多,哪怕每岁只能抓到其中的十分之一,也能让河中恢复汉唐时期的繁荣。”

    “河中需要的是人口,有了人口才能使用拖拉机,才能修建水利工程,继续开垦新的耕地。”

    “以河中的潜力,国朝可以维持十几亿亩草原和八千万亩耕地。”

    “这块地方,养活两千万人不成问题,问题在于得有人才行。”

    “此外,日后若是人口充足,也当将其一步步设省。”

    朱由检说着自己对河中的看法,这也得到了朱由校的点头认可。

    “弟弟准备怎么应对虎兔蹲的议和之事?”

    朱由校问起了林丹汗乞请议和的事情,对此朱由检也用手指敲打桌面道:

    “议和未尝不可,但林丹汗的图谋肯定是火器。”

    “火器可以贩卖,国朝在武库之中的步铳还有十几万支,但虎兔蹲没有足够的银子来买。”

    “我准备让他用伏尔加河以东,乌拉尔河以西的土地作为议和的条件。”

    “至于购买物资,有金银的话,朝廷可以卖给他,没有的话,他可以贩卖土地给朝廷。”

    朱由检说出了他的想法。

    对于大明来说,那十几万步铳已经是被淘汰的产物了,卖给林丹汗并无不可,更何况还可以用林丹汗搅动东欧局势,这对大明很有利。

    “这恐怕不是很容易……”

    朱由校皱了皱眉,对自家弟弟的想法觉得有点不太实际。

    伏尔加河以东和乌拉尔河以西是林丹汗现在的主要牧场。

    如果林丹汗割让了这块土地,那他就只剩下伏尔加河以西的一千多万亩草场了。

    议和不是他想要的唯一东西,他想要的还是粮食、铁器和火器。

    朱由检让他贩卖土地,那这就代表林丹汗将会重新回到游牧部落的局面。

    如果他无法抢占其它国家的土地,那他的部众只会离他而去。

    “他没有太多选择,以他的力量对抗不了鲁迷国(奥斯曼)。”

    “鲁迷国虽然武备不盛,但总归还是有近两千万人口,二十万兵马,岁入一千二百万两的国力。”

    “克里米亚的西虏每年在东欧各国劫掠人口,都是为了贩卖给鲁迷国。”

    “因此,鲁迷国一定会保障西虏的安危,因此出兵驱赶虎兔蹲是注定的。”

    “国朝眼下和波斯、鲁迷国的关系还不错,暂时不能直接撕破脸皮,因此扶持虎兔蹲来牵制鲁迷国是注定的。”

    “可以册封虎兔蹲为顺宁王,让其作为国朝屏藩,为国朝移民东欧争取时间。”

    “至于土地的事情,国朝也不会让虎兔蹲吃亏,以耕地一亩五两,草地十亩一两,步铳一支十两,燕山五斤炮一门一百两,火药一斤一两,来作为土地交易的准则。”

    朱由检说出这个所谓准则的时候是在偷笑的。

    随着大明矿产行业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铁料价格开始下降,而原材料的下降也就让步铳和火炮的造价开始下降。

    现在一支步铳的造价不过二钱银子,燕山五斤炮不过二十两。

    也就是一支二钱银子的步铳,可以换到两亩耕地,或者一百亩草场。

    这笔买卖,大明怎么都不可能亏。

    况且,用土地来维持贸易,这也变相是在逼迫林丹汗入侵其它国家,进而搅动欧洲局势。

    现在西欧战场已经进入高潮,这场高潮顶多维持三五年,然后就会进入一个低潮期,各国产生厌战心理。

    只要各国百姓开始厌战,那最后大明就可以站出来做和事佬,完全结束这场战争。

    不过,按照这个趋势,三十年战争恐怕要改口为四十年战争了。

    这十几年的时间里,大明要做的就是消化河中地区,同时扶持林丹汗成为东欧小霸王,或者直接成为东欧霸主。

    只有这样,大明才能挑起第二,第三次欧洲大战。

    四十年战争一旦结束,大蒙古国也就可以西征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自己写好的议和内容、土地贸易条款交给了旁边一直站着的陆文昭。

    “交给太子和内阁,然后派出官员去交涉。”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接过两张奏本就后退离去。

    朱由检回过头来看向朱由校,却发现他在低着头抿茶:

    “呵呵,哥哥这次去麓川,可有什么发现和感悟?”

    明知朱由检是明知故问,但朱由校还是高兴的说道:

    “嗯,去了麓川之后,我才发现移民的利处和移民的重要。”

    “麓川之地不像文官们说的那样贫瘠,反而土地肥沃,十分富硕。”

    “我去麓川时,当地七成以上人口已经尽数是汉人了,据闻是洪承畴下令,将当地的土民迁移到了麓川西北的底马撒府。”

    “西海铁路没有竣工,因此我没有底马撒府看看的土民的生活。”

    “倒是麓川、孟养、木邦等府的汉民生活,我看后确实感慨良多。”

    朱由校脸上露出了追忆,随后回过神来苦笑道:

    “原本以为四川、云南的百姓生活就已经让我满足,但麓川百姓的生活却让我眼前一亮,也明白了弟弟所说百姓需求会变的话。”

    朱由校感叹道:“山西陕西的百姓,一户人家七八口人,岁入不过五六两银子,所求不过就是能吃饱饭,过年能吃顿肉就足以。”

    “云南四川的百姓,一户虽然也是七八口人,岁入却有二十七八两,需求已经不仅仅是吃饱饭,而是希望能顿顿吃肉。”

    “到了麓川,当地百姓一户五六口人,岁入却足足有五十余两银子。”

    “百姓对吃的已经没有什么需求的,而是在出行、住所上有了需求。”

    说到这里,朱由校忍不住向前探了探身子:

    “弟弟知道吗?我在麓川甚至看到了一些百姓因为不满官府修的路太窄,因此主动凑钱帮官府把路扩宽的情况。”

    “还有的百姓等不及官府,自己便凑钱修桥修路,着实令我大开眼界。”

    朱由校感叹着,而他所说的这些东西,虽然曾经的大明也有过这种现象,但有资格和金钱做这种事情的都是地方乡绅。

    普通的百姓想要一年赚几十两银子简直难如登天。

    只是在移民分地的政策下,大明的百姓越发富裕,朝廷也越来越有钱。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家弟弟……

    想到这里,朱由校就忍不住打量朱由检,愈发不舍自家弟弟的离开。

    他虽然觉得自家儿子和自己也可以做的很不错,但却并不认为他们能做的比自家弟弟好。

    朱由校对于齐国的不安也是源自于此。

    齐国如果没有朱由检,那它就只是大明治下一个比较强大的藩国。

    可如果齐国有了朱由检,那它就不仅仅是一个藩国那么简单了。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略逊风骚……”

    这句话随着时间推移,朱由校更觉得是自家弟弟形容他自己的话。

    “下一站我们去哪里?”

    朱由校询问起了朱由检,朱由检却不假思索的回答:“交趾……”

    “昆占铁路已经竣工,我们可以把交趾走一遍的同时,乘轮船从占婆府前往琼州府、广州府,然后乘坐火车前往湖广、河南,返回北直隶。”

    朱由检不打算前往江南,原因是自家哥哥本来就在江南住了几年,对江南的情况十分了解。

    其次,他就藩开始后,准备的时间就需要几个月,他有充足的时间研究江南。

    另外,大明是两京制,只要皇权不受限制,皇帝可以随意前往南直隶的南京城居住,这个和清朝、民国、后世皆有不同。

    江南需要注意的只有江西和浙江,而南直隶不过是一个拼凑起来的产物,它更具体的称呼是十四个直辖州府。

    只要皇权不受限,皇帝的政令在当地都是畅通无阻的,这也是为什么朱棣迁都北京后,他和后世君王没有像清朝一样拆分南直隶的原因。

    皇帝在北,那南直隶就是十四个直辖州府,没必要拆分。

    以往缴纳赋税,也是北直隶和南直隶率先缴纳,因为他们属于中枢直接管辖。

    拆分南直隶设省后,中枢将会失去一个可以直接掌控的财政来源,中间不仅多了一个布政司,还多了一个按察司,让南直隶分出去的两个省有了以及的兵马,得不偿失。

    后世人诟病南直隶,觉得应该把南直隶裁撤为两个省,也无非是陷入了“以清度明”的思维罢了。

    对于明朝来说,南直隶是明朝崛起的基本盘,而清朝则不一样。

    由于入关杀戮太多,江南对清朝极为仇恨,这就让他们无法维持明朝对南直隶的两京制。

    加上当地的汉人太多,清朝又是小族凌大族,因此也就不得不防。

    将南直隶设为江南省后,清朝依旧觉得不保险,因此又把江南省东西分省。

    这样的主要原因就是两个省都不能拥有完整的淮河防线,也不能拥有完整的长江天险,这也符合犬牙交错的原则。

    可对于大明来说,让南直隶拥有淮河防线和长江天险,都是为了保障没有任何一股北方势力能直接越过两道防线来进攻南京城。

    两京制给了大明足够的灵活,皇帝在南,南直隶的十四个直辖州府立马就有了统一指挥,是皇帝的一条好退路。

    对于明代皇权来说,难以节制的是江西和浙江,而这两个省份难以拆分,更没必要拆分。

    迁移人口才是朱由检要做的事情,而这两省经过二十二年的政策受限,这期间已经迁移出去了不下六百万人。

    算上南直隶的话,三地合计迁移人口不下一千万人。

    但即便如此,三省人口还是有五千六百余万。

    不过这也说明三省潜力确实巨大,在日后也将继续承担对外移民的重任。

    只要两京制不瓦解,南直隶就有存在的必要。

    担心南直隶做大,就好像担心一国首都经济太高一样,杞人忧天……

    “日后哥哥和燃哥儿,还是得多在南北京走动,继续维持两京制。”

    “只要两京不出问题,朝廷就能不通过任何布政司,直接收取朝廷五分之一的税收。”

    朱由检交代着朱由校,朱由校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两兄弟相顾一笑,朱由检也开口道:

    “马上午时了,也确实该午休睡觉了。”

    “弟弟先睡吧,我再看看你写的这些国策。”朱由校回应着。

    见状,朱由检也不多说,颔首之后便转身离开了这节车厢。

    剩下朱由校一人,也埋头看起了这一个半月里,朱由检写下的种种国策。

    倒是相比他们二人的闲暇,远在北京的朱慈燃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那东宫的春和殿内,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十一把桌椅。

    主位,朱慈燃坐着,桌上是堆积如山的三百份奏疏。

    下首左右两位,分别是阁臣洪承畴、孙传庭。

    再往下,便是李长庚、周延儒、温体仁、金铉。

    这六人便是大明的内阁阁臣,在他们后面,是东宫的孙可望、刘顺、张修、堵胤锡四人。

    东宫太监李永贞守在朱慈燃的旁边,负责传递一份又一份奏疏。

    这些奏疏交给各部,然后转交到了洪承畴的手中。

    洪承畴虽然将这些奏疏处理的很快,但他心里却是极为不高兴的。

    自孙承宗致仕后,他就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任内阁首辅。

    只是,现实给了他一个狠狠地耳光。

    齐王和皇帝都没有宣布新任首辅是谁,而是将这个位置一直悬空。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他洪承畴忍了二十几年,这几年也能忍下去。

    但问题在于,后续齐王和皇帝宣布金铉、颜胤绍入阁,并且让洪承畴代为处理首辅所该处理首辅的事宜。

    这种处理方式,就好像让一个普通员工干着主管的事情,但待遇和称呼都还是普通员工一样。

    虽然人来人往的都称呼他洪承畴为“洪阁老”,但只有他洪承畴自己清楚。

    在圣旨没有下来之前,他始终只是一个阁臣,而并非阁老。

    这种情况就好像是一个考察期,在这个期间,洪承畴做什么都得战战兢兢,什么事情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就会在齐王那里得到一个“差评”。

    这种办法对于孙传庭那样的人来说不是折磨,因为孙传庭并不在意自己的位置,他更在意自己能做多少事情,甚至他还会担心自己才不配位。

    但到了洪承畴这里,他就感觉自己似乎一直被吊着胃口,精神和肉体在承受不该承受的双重折磨。

    这样的手段,皇帝是想不出来的,因为他捉摸不透自己的性格。

    只有齐王,只有他才能想出这样的手段……

    一想到这里,洪承畴就欲哭无泪,望着那一份份只有内阁首辅才算权利批红的奏疏,洪承畴只能在内心长叹一口气。

    在齐王面前,他真的如老鼠一般被肆意玩弄。

    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着实不好受……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交趾逸事

    “呜呜——”

    向南出发的第三日,朱由校和朱由检乘坐的火车成功从云南境内通过临安府,进入了交趾行省的兴化府境内。

    他们乘坐的是自云南昆明前往交趾南部占婆府的昆占铁路。

    昆占铁路全长三千余里,一共四条轨道,从天启十年开始修建,直到去年三月才全线竣工。

    昆占铁路分为云南段和交趾段,两段铁路的修筑难度系数很大,仅次于京陇铁路陈仓至剑阁需要翻越秦岭、大巴山的难度。

    在修建期间,从云南迁移到交趾的各族百姓纷纷主力,作为向导来帮助工部官员选择最合适的路线。

    由于该铁路跨越金沙江、珠江、红河三大水系,修筑所过之处全是未开发的山峦、河流、峡谷。

    因此十二年修建时间内,总计动用二百万军民、劳改工,共完成路基土石方四千万立方米,修筑桥梁四千二百三十七座,隧道二百一十九座。

    修路竣工后,经过半年的检测,才于直到天启二十一年九月十三才宣布全线正式通车。

    坐在火车里,朱由检和朱由校看着窗外那一段段掠过的隧道和高山河流,由衷感叹。

    兴化府的官员全程陪同,同时也介绍着昆占铁路修筑过程中的难度。

    昆占铁路中,最艰难的当属云南段临安府境内的“人”字桥。

    “人”字桥架设在相距二十二丈的两山峭壁之间,桥身距谷底约四十丈。

    整个桥身没有一根支撑的骨架,均用钢板、槽钢、角钢、铆钉连接而成,所用上百吨钢制部件全在昆明制成,运到临安府后,由劳改工一段一段地背上山,在施工现场组拼。

    “人”字桥桥头分别衔接在两边悬崖的隧道口,隧道又在山体中转弯,这给施工带来极大困难。

    两根用来牵引架桥的铁链,长一百二十丈、总重九千余斤,须由五百名劳改工用肩扛起。

    他们排成百丈长的队列,如巨龙蜿蜒爬行在崎岖的小路上,历时三天才运到工地。

    像这样的现象在整条昆占铁路中层出不穷,可见以明代的技术,想要提前二百多年完成这条铁路的难度有多大。

    不过即便如此,凭借汉人工匠的智慧,劳改工的吃苦耐劳,整段铁路还是以全线未经太大幅度改动而竣工通车。

    伴随着京陇铁路、麓川铁路、昆占铁路这三条铁路的通车,云南瞬间成为了大明西南的政治、军事中心。

    至于经济中心,眼下还在金三角、红三角中间摇摆不定。

    麓川有由大金沙江冲刷出来的麓川平原、大金三角三角洲,以及底马撒府的恒河三角洲。

    交趾有红河冲刷出来的红河平原,红河三角洲。

    这三个三角洲都是世界级的,从长远来看,经济中心最后恐怕还是落到麓川身上。

    不过,等大明覆灭莫卧儿,肯定会拆分麓川为两个省,届时麓川的潜力就会下降了的。

    只是不管怎么说,麓川最少在眼下还是大明最有潜力的几个行省之一。

    作为通往麓川、四川、交趾、乌斯藏、贵州、广西、南掌、暹罗这七省两国的交通枢纽,云南的地位不言而喻。

    因此,云南也是眼下大明发展工业化最重要的几个省份之一。

    加上其本身拥有的许多稀有金属矿藏,大明在当地兴建的工厂类型包括但不限于机械、化工、矿冶、火柴、纺织等等。

    仅去年,云南就产出粗钢三万六千吨,生铁一百二十万吨,煤炭九百万吨,水泥六百五十万吨,火柴三百二十五万盒,煤油六万吨,煤油灯二十六万个,白布二百万匹,磷肥三万六千吨,土法复合肥四十二万吨,饲料二百七十五万吨……

    这其中,最值得瞩目的是磷肥,仅云南一省,占据了大明磷肥总产量的28%……

    各类工厂的产值,也变相代表了云南的经济程度。

    之所以提及云南的工业,这和朱由检他们即将前往的交趾关系很大。

    云南的工业产值之所以那么多,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发展自己,以及带动麓川、四川、交趾、贵州和广西等五个省份。

    这其中,尤其以麓川为重,其次交趾,最后四川。

    有云南的存在,交趾境内的红河平原很少爆发大的水患,因为上游控制得当。

    其次就是云南生产的各类原材料都以微薄利润的价格售往了交趾,致使交趾的物价并不算高。

    与百姓有关的,不管是饲料、化肥、磷肥、白布、生铁,还是连带的肉价、粮价、成衣价格都不算太高。

    西南六省和东北四省,南洋两省都是享受了工业革命带来的红利。

    肥料价格便宜,粮食产量必然会很高,粮食价格也会因为粮食产出过多而降低。

    肥料和粮食关系在这里,肉价和饲料的关系也是如此,生铁和农具也是一样。

    “眼下,交趾米价不过二文一斤,肉价也不过猪肉十五文一斤,羊肉十七文,牛肉十八文,成衣一套五十余文罢了。”

    火车上,看着火车即将驶入交趾府境内,伴同出行的交趾布政使司衙门官员连忙来了,恨不得将工业化在交趾的成果都说在交趾官员们的身上。

    然而对于这一切,朱由检早在大理前往昆明的路上就已经和朱由校说过了。

    交趾百姓的幸福来自工业变革,而这样的幸福也是朱由校这个好面子的皇帝所需的。

    “呜呜——”

    刺耳的汽笛声响起,朱由校略微皱眉,摆了摆手:

    “知道了,你们且退下吧,吾有事要与齐王相商。”

    “臣等告退……”

    见皇帝这么说,交趾布政使司衙门的官员四目相对,露出无奈表情的同时又很快收敛,毕恭毕敬的行礼结束后,他们才后退离开了这节车厢。

    待他们走后,车厢内只剩下了朱由校、朱由检和负责护卫的陆文昭。

    瞧着车厢门关闭,朱由校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看向朱由检:

    “弟弟说的不错,交趾的这群官员还真的把朝廷的工业成果,当成了自己的政绩。”

    “真是不知道,他们在燕山和官学、府学学的那么多年书,到底学到了哪里去……”

    朱由校的话,前半句还带着嘲笑他人的语气,后半句却有些像是嘲笑自己了。

    他或许是觉得,这些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官员,不应该和守旧派的官员思想一样才对。

    只是现实狠狠打了打他一个耳光,而对此,朱由检也轻描淡写的在为朱由校倒茶时开导:

    “改变学习和学的东西很容易,但改变思想就很难了。”

    “许多官员即便接受了新式教育,他也会被充满旧式思想的社会风格给侵蚀,官场也是如此。”

    “思想想要开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而是需要几十上百年的孕育才能渐渐破壳而生。”

    “眼下大明全国实行的“五年义务教育”满打满算不过四年,思想转变不过来很正常。”

    “只要坚持,哥哥或许可以在晚年看到一个全国路不拾遗的大明朝。”

    朱由检这里的话有些夸张,但他知道,对自家哥哥,那就是得夸张才有用。

    毕竟自家哥哥在好面子这块,可从不下那些好大喜功的皇帝。

    这种时候,朱由检往往庆幸自家哥哥的兴趣爱好是做木工。

    毕竟是技术皇帝,知道不懂技术就乱搞容易出事,因此很难看到他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微操。

    二十二年间以来,朱由校也就微操过几件事,但大体还是放手给下面人去做,这点倒是值得称赞。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桌上的一个木雕。

    那是朱由校雕刻的,而雕刻的对象正是朱由检。

    朱由校似乎是想用这种办法,把朱由检立体的记在他的心里,让他的手下意识就能雕出自己所想之人的模样。

    朱由检不想去聊什么太多政治方面的事情,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将自己的经验写在了书本上。

    如眼下,桌上放着的那厚厚三本文册,便是朱由检留给自家哥哥、侄儿、大明的最好礼物。

    三本文册的书面名称如此,足以说明朱由检也大明想到了多少。

    只要朱由校和朱慈燃按部就班,这份总纲足以让大明走五十年的正确道路。

    自然,这不代表朱由检日后就不管大明了,他日后也会对总纲做出修改。

    毕竟理想道路是一回事,怎么走又是另一回事。

    “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长长响起,这代表它即将在前方补充燃料。

    朱由检见状,和朱由校说了一声后,便起身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休息。

    至于朱由校,他也继续拿着《五十年总纲》翻阅了起来。

    虽然只有短短三册,但其中内容却足足有六十多万字,涉及了方方面面。

    想要把它看完且吃透,便是朱由校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一时间,车厢内只剩下了翻阅文册的声音,直到半个时辰后,火车才再度启动。

    在火车启动的声响中,火车也渐渐从交趾西北部的崎岖山区中走出,来到了广阔的平原上。

    这种感觉让人豁然开朗,而来到红河平原后,成片的稻田也映入了众人眼帘。

    明代的红河平原虽然可以做到一年三熟,但这个季节却并没有百姓种植作物。

    朱由校正疑惑时,朱由检也结束了午觉,从自己的车厢走了过来。

    见到他,朱由校才连忙询问道:“弟弟,这交趾一年三熟,为何当地百姓不种作物?”

    “呵呵……”听到自家哥哥的话,朱由检笑道:“自然是为了高产。”

    说着,朱由检解释道:“一年三熟不一定亩产高,不然琼州府恐怕已经是国朝粮仓了。”

    “况且国朝百姓追求口感,即便可以一年三熟,百姓也只会种两熟,或者一熟的品种。”

    “眼下交趾之地主要种植江南稻,江南稻在江南一年两熟,到交趾是一年三熟。”

    “不过虽然是一年三熟,但单季亩产却不是很高。”

    “江南稻在江南的单季亩产一石二斗,在交趾却只有九斗半。”

    “一年种植下来,江南普通田地能产出二石四斗,交趾能产出二石九斗。”

    “看上去产量是交趾高,但仅仅多出五斗粮食,口感却差了不止一点。”

    “因此在交趾,便是普通百姓都不会吃一年三熟的江南稻。”

    “长此以往,许多农民也就延缓收割时间,尽量让水稻长得颗粒饱满再行收割。”

    “这样做之后,虽然只是两熟,年亩产却有二石五斗,口感也大大提升。”

    “不仅如此,只种两季水稻,农民也能多休息两个月,因此即便此地可以一年三熟,但百姓还是只愿意种两季水稻。”

    朱由检如此解释的时候,火车经过的村庄田地也多了起来,期间还可以看到许多用拖拉机开垦田地的农民。

    “眼下交趾田亩有多少了?”

    望着远去的农民身影,朱由校询问了一嘴陆文昭。

    “回万岁,应该是五千二百万亩左右……”

    “这么多?”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有些感慨。

    要知道,交趾只有百姓七九百来万,其中还有五百多万是当地土民。

    土民基本上是一人二亩,而汉民是基本是一人五亩到二十亩不等。

    “交趾眼下的土民还有多少?”朱由校追问,但这次朱由检却回答道:“不足四百万。”

    “这……”听到土民数量居然从收复时的六七百万,降低到现在的四百万,朱由校一时之间有些语塞。

    “哥哥别误会……”瞧他那模样,朱由检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

    “女嫁男,随男籍。”

    “交趾有土民六百余万,但多年来许多交趾女嫁给移民而来的汉家男,因此导致了交趾籍的人口下降。”

    “另外也有一些叛乱的交趾人被抓捕劳改,因此少了些。”

    “交趾这边的移民是每人二十亩田地,不过因为前几年中原两京十三省旱情严重,因此迁徙而来的人过多,导致现在三百多万汉家移民仅分田不足四千五百万亩。”

    “按照眼下的态势,交趾需要最少再开发出一千五百万亩就足够了。”

    朱由检解释着交趾的情况。

    作为大明最早拿下的中原以外省份,交趾的汉家移民太多,因此田地不够分是常态。

    其实麓川、旧港、瀛洲也有这种现象。

    “嫁给汉家移民的交趾女也会发二十亩田吗?”朱由校好奇询问,但朱由检摇了摇头:

    “这种女人叫做归化女,可以额外再分得三亩田,也就是嫁给汉人后,他们可以从二亩田,提升到五亩田。”

    朱由检心里清楚,只是展现汉家男的经济实力还不够,得拿出足够的利益才能让汉家男成为被土民女眷追求的对象。

    因此基本是海外省份,只要土民女嫁给汉家男,其社会地位、经济实力都将得到巨大的飞跃。

    也是这种政策下,各省的土民女才会络绎不绝的追求嫁给汉家男。

    与此同时,汉人地位、待遇的提高,也让原本云贵川桂等四省汉化的少民抵消了不少逆反心理。

    若是有人称呼他们原来的民族,他们反而会急眼,生怕失去汉人身份后,会失去大片的土地和待遇。

    也正因如此,许多被归化为汉人的西南少民都在努力汉化,新生代的孩子甚至不会说自己民族的语言。

    这样的现象,让大明的少民人口每年都在降低,至今年甚至已经不足两千万了。

    长久以往,估计土民男也会想着生女儿嫁给汉人,然后让自己一家子获得汉籍。

    虽然后续的汉籍没有分田二十亩那么夸张,但分田五六亩的待遇还是存在的。

    这样的待遇,相比之前移民的待遇不算什么,但对于土民们来说,已经是天降横财了。

    “眼下最大的问题还是瀛洲,哥哥日后需要注意的也是这里。”

    朱由检说完后继续开口,并说起了跨海相隔的瀛洲。

    “瀛洲?”朱由校皱眉想了想,然后才疑惑道:

    “我记得他们前段日子才因为聚众烧杀汉家移民而被镇压了不少人。”

    “是不少,但他们背主之徒偏多,需要时刻谨慎提防。”朱由检不要提醒,朱由校也好奇问道:

    “眼下瀛洲还有多少瀛洲籍的土民?”

    “约六百万左右,还有二百余万瀛洲本土的归化嫁汉女和五百多万移民海外的男女……”陆文昭一开口,就说出了一个让人唏嘘的数目。

    瀛洲人口持续降低,五百多万人移民海外。

    “移民海外的主要是哪些人?”朱由校略微皱眉,毕竟五百万人可不少小数目。

    “女的基本前往中原两京十三省,男的基本去了印度厮当和利未亚的诸藩。”陆文昭解释着:

    “另外,六百多万纯粹瀛洲籍贯的瀛洲百姓中,眼下还有一百六十五万人等待迁移。”

    “诸藩给他们开出了一人五亩地的迁移条件,许多人十分向往。”

    陆文昭道出了瀛洲移民庞大数量后的真相,其中主要是以诸藩作为推手。

    大明对诸藩移民的态度是不同的,想要移民汉人是比较苛刻的,不仅有迁移银、移民田地、耕牛等条件,还需要看大明迁移司是否通过。

    但移民大明境内的土民就不同了,只要会说官话,会写汉字,诸藩就能招募迁移他们。

    这样的局面是朱由检喜闻乐见的,就是海上旅途凶险,许多船只都会在海上折戟沉沙,每年遭遇海难而死的移民数量不少。

    大明这边登记的是瀛洲走出了二百多万瀛洲男移民,但能到达诸藩的数量就是未知数了。

    他们抵达诸藩后,大多被藩王和官员们用来充当衙役和管理土民的地方甲长。

    一旦地方土民发生暴乱,甲长知情不报的,就会被遣返回瀛洲,并且没收一切财产。

    因此,在监视印度厮当的土民这份工作中,他们做的相当认真,大大减少了当地突发叛乱而兵马调动不及时的现象。

    这看上去似乎对瀛洲移民有些不公平,但要知道,对于生活在德川幕府通知下的他们来说,能生活在大明和诸藩,简直就是再造恩德。

    最少《大明律》的存在,限制了贵族对他们的欺凌和打杀,给了他们一个人该有的尊严,并且他们也能拥有自己的房屋田地,赋税也低的令人发指。

    因此,瀛洲移民是乐在其中,大明和诸藩是喜闻乐见。

    唯一不满的,或许只有印度厮当的那群土民了。

    “呜呜——”

    在朱由校的询问中,火车抵达了交趾的省会交趾城。

    朱由校与朱由检带人下了火车,映入眼帘的交趾火车站和大明境内的一模一样。

    火车站内的人并不算多,但却个个身着大明服饰,谈吐大明语言。

    走到车站外也是如此,而进入交趾城后,城内人来人往的场景和语言、建筑也极具大明风采。

    那悦耳的江淮官话,如果不是特意听,朱由校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江南一带。

    “弟弟的办法果真不错,如此三十年,则交趾无忧矣……”

    看着眼前与中原相差不大的景象,朱由校忍不住发出感慨。

    现在其旁边,朱由检也高兴的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让断断续续脱离了汉人手中数百年的交趾重新汉化,这或许是他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他与朱由校走街过巷,整个交趾城几乎找不出一点具有曾经安南痕迹的地方。

    要知道这才过去了十几年,如果过去几十年,那交趾恐怕将会成为中原两京的第十三个汉化省份。

    “万岁、殿下,眼下交趾百姓基本住在南方,北方七府已经汉化九成以上了,着实找不出一点安南痕迹。”

    跟着朱由检他们走街串巷的官员们挺不住,双腿发颤的解释着。

    闻言,朱由校和朱由检才意犹未尽的停下脚步。

    “交趾城确实已经如此,不过具体的其它几个府,还需要走访之后才能得出答案。”

    “你们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再陪吾与齐王游览各府。”

    朱由校摆了摆手,交趾官员们闻言却欲哭无泪。

    他们也有感叹交趾汉化彻底的时候,但像朱由校和朱由检这般能一连走十几里路,把交趾城看遍的情况却是没有的。

    听着皇帝的这话,似乎接下来他们也要用双腿来丈量交趾各府县了。

    带着一丝哭腔,数十名交趾高官们只能硬着头皮作揖回礼:

    “臣……领旨……”

    工作加班太多,导致昨天章节名出错,闹了个乌龙,抱歉抱歉……

第六百三十八章 齐国新春

    “以上,便是国朝对你们的议和条件!”

    天启二十二年腊月十六,当朱由校和朱由检巡游交趾的时候,礼部派出的官员在乘坐火车抵达轮台县(乌鲁木齐),并在之后经过两个月的跋涉,最后抵达了新哈拉和林。

    出使的官员是杨涟的长子,如今的礼部员外郎杨之易。

    杨之易今年四十有六,虽然为人官迷,但卖相和谈吐还是不错的,因此洪承畴派他前往新哈拉和林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新哈拉和林是林丹汗修建的一座石城,周长不过二里,高度也不过一丈,还没有大明的一个县城气派。

    城内的设施和建筑也十分原始,基本都是随意搭建的土木建筑和石木建筑。

    杨之易虽然只带了几十名护卫,但是他却底气十足的在新哈拉和林的简陋宫殿中,将齐王的令旨给宣读了一遍。

    面对杨之易,林丹汗等人都很是重视,但他所宣读的议和条件却让林丹汗等人无法接受。

    不过,他们不敢直接表示不满,毕竟杨之易也说了,这是大明齐王朱由检提出的条件,谁知道当面拒绝这些条件,等消息传回大明后,会不会让朱由检那个疯子发飙。

    他一发飙,大蒙古国可就难受了……

    “请杨先生先去隔壁休息,容我们商量后再给予答复。”

    “可!”杨之易虽然不怯场,但也不会表现的目中无人,这毕竟还在人家的地盘。

    因此,他点头表示可以过后,便带着自己的护卫走出了林丹汗那占地不足一亩的简陋宫殿之中。

    也正是在他走后,殿内的诸多蒙古贵族们纷纷议论了起来:

    “割让伏尔加河以东的草原,那我们就只能在西岸放牧了。”

    “是啊!以西岸的牧场是肯定养不活八十万部众的。”

    “况且仅仅议和,对于我们没有太大好处,后续的火器交易才是我们需要的。”

    “唉……朱由检的出价太高,以他的价钱,我们就算把手里所有的耕地和草原贩卖,也不过能卖出一二百万两的价格罢了。”

    “一二百万两,买了部众需要的布匹茶叶以后,顶多也就能买到几万步铳和一千来门火炮罢了。”

    “这看似强大,但想买火药就困难了。”

    “明军的火药价格太高了,一两银子都能向罗刹鬼买十几斤火药了。”

    “没办法,我们拿不出那么多金银,再说明军的火药质量和威力更好。”

    “依我看还是比较划算的……”

    “划算是划算,只是如果东西到手以后,我们没办法立马打赢默罕默德那个狼崽子,那我们的部众就得饿死了。”

    “唉……”

    昏暗的石制宫殿里,蒙古国的贵族们唉声叹气的讨论着问题,只是那语气听的让人心里难受。

    他们不是傻子,没有人提出抢东西不给土地的话。

    他们不给,到时候可就是明军来抢了。

    这次他们可没有向西逃的本事了,奥斯曼人和克里米亚蒙古人已经堵住了他们西迁的道路。

    现在的局面,不管怎么看都是乖乖接受议和条件,然后拿着买来的火器,先一步灭了克里米亚汗国才最实际。

    有了大明做靠山,灭亡克里米亚并不困难,甚至后续可以将高加索地区都打包出售给大明,获得足够的支持后,将哥萨克人也驯服收纳进部落。

    到时候,他们不管是南下征服奥斯曼,还是西征灭亡波兰都有底气许多。

    大家都明白,在奥斯曼和克里米亚汗国的夹击下,大蒙古国倒向大明是正确的,不管大明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

    不就是做屏藩嘛……当年又不是没做过,从洪武到正统,老祖宗都给大明当了少说几十年的藩属,现在继续当藩属也不丢人。

    要说唯一可能会觉得丢人的人,那恐怕……

    所有贵族隐晦看了一眼林丹汗,而眼下已经五十岁的林丹汗也正在纠结中。

    他虽然做出了向大明议和的决定,但真到了要让他做大明顺宁王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有些放不下脸面。

    只是,他这脸面若是不在现在放下,谁又敢保证明军过几年不会西征,奥斯曼不会再度北上?

    到时候恐怕不是脸面的问题,而是好大头颅归于谁手的问题了。

    因此,似乎认怂就成为了林丹汗唯一的选择……

    在众多贵族的目光中,林丹汗瞬间苍老许多。

    “我……接受朱由检的条件,让那个大明官员过来吧。”

    林丹汗的声音有些发颤。

    对于他这种年过半百的人来说,最在乎的其实就是脸面。

    只是现在虽然没了脸面,但他好歹是加入到了大明宗藩体系中。

    “大汗,现在部落最需要的还是布匹和铁料,茶叶,粮食。”

    苏布地见有人去通知杨之易,也生怕林丹汗做出只贸易火器的傻事,因此连忙提醒道:

    “我们可以将眼下哈拉和林北部的土地先卖给大明,北部偏冷,而且和罗刹人临近。”

    “我们现在投靠了大明,罗刹人一定会很不满,将这块土地卖给大明,能杜绝罗刹人进攻我们。”

    “以那块土地的大小,还有上面的六个城镇和荒废的上万亩耕地,卖出个二三十万两还是不成问题的。”

    “二三十万两先购买布匹茶叶和铁料甲胃,等这批货物到了,土地易手后,我们再售出新的土地来购买火器。”

    苏布地想要先安稳部众,但林丹汗却摇头道:

    “冬季已经快过了,要布匹没用。”

    “朱由检是个讲信用的人,我们可以考虑出售所有土地,换取足够的火器和物资,然后立马发动西征。”

    显然,林丹汗对于在紧要关头被奥斯曼和克里米亚偷了屁股,还差点死了长子的事情念念不忘。

    他要一口气出售所有土地,包括已经建立起来的哈拉和林,以此来换取足够的火器来发动西征。

    蒙古人在伏尔加河以西的土地并不算多,也就几千平方公里。

    如果他们能拿下克里米亚汗国,那他们将有数万平方公里,而且相比较伏尔加河三角洲,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克里米亚地区更适合大蒙古国放牧。

    当然,最重要的是,林丹汗想要在灭亡克里米亚汗国,击退奥斯曼帝国,收复高加索山脉北部地区的同时,利用奴隶贸易来和奥斯曼帝国讲和。

    奥斯曼帝国出兵帮助克里米亚汗国,除了政治和宗教上的利害关系外,最主要的就是经济利益。

    克里米亚汗国比较主要的收入来源,就是前往东欧通过战争来捕捉奴隶。

    这被他们称为草原民族的收成,而他们抓捕的奴隶也通通送往了喀法淘进行贩卖。

    在克里米亚立国一百一十二年的历史中,他们不断抓捕乌克兰人,白俄罗斯人,俄罗斯人贩卖为奴隶,其中最大的一次战事是在1570年围攻莫斯科,捉拿了莫斯科十五万居民。

    他们将老弱杀死,尸骸塞满莫斯科河,剩下的女人和青壮年则是这些被当作奴隶出售到奥斯曼、埃及、西欧、南欧等地区。

    林丹汗很清楚,大蒙古国不能只靠游牧劫掠来维持生活,必须得有稳定的地盘和收入来源才行。

    如果他能搞到足够多的银子,那想来大明是不会拒绝用金银买火器的条件的。

    灭亡克里米亚汗国,接手它的奴隶贸易,然后用武力和利益来逼迫奥斯曼讲和,这就是林丹汗的计划。

    蒙古人兵强马壮,唯一欠缺的就是火器,只要大明为他补足这个缺点,那他有自信击败奥斯曼帝国。

    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杨之易带人走进了殿内。

    看着殿内众人的表情,杨之易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底,不免有些高兴,但却不能表露出来。

    “我同意成为大明的屏藩,我愿意献上伏尔加河以东的土地。”

    林丹汗的话最终当着杨之易的话说了出来,但不能杨之易开口,林丹汗又开口补充道:

    伏尔加河以西的土地我也愿意出售,我要求四成换成火药,六成换成茶叶、甲胃和铁料、丝绸、糖。

    “可以,但具体有多少土地,我得自己丈量一遍,另外普通物资需要你们自己派人押运,人数不能超过一千人,”

    “至于火器,则是由我们押运给你们。”

    杨之易稍加考虑便同意了下来,毕竟这些东西朱由检都预料到了,也提醒了礼部,他自然清楚大明的底线。

    “好,我之后会派人保护您丈量土地的。”

    林丹汗松了一口气,然后陪笑着让人送上了一份礼物。

    那是一百两黄金,杨之易没有他父亲那么迂腐,知道收下黄金更容易让林丹汗安心,因此他心安理得的收下了黄金,并在之后宣读了一遍大明册封林丹汗的圣旨。

    在他的宣读下,大蒙古国成为了大明朝的屏藩蒙古国,林丹汗也成为了大明朝的顺宁王。

    接下来的日子,杨之易带人跑马圈似的丈量蒙古国土地,很快就粗略将他们的草原算为九百万亩,耕地十四万六千亩。

    按照起初的价格,蒙古国将得到一百一十八万两的贸易额度。

    对此,林丹汗没有意见,因为他们自己都丈量不清楚自己的土地,只能全看杨之易心情。

    好歹杨之易还算厚道,一百一十八两万银子的额度,林丹汗不假思索的购买了四万支步铳,六百门燕山五斤火炮,以及十万斤火药,高达五十六万两的军火贸易订单。

    剩下的六十二万两额度,则是被他用来购买了甲胃,铁料,布匹,绸缎,茶叶,糖等丰富的物资。

    按照约定,林丹汗派遣自己的儿子额哲带领一千人陪同杨之易前往大明运送物资,同时学习步铳和火炮的使用方法。

    不出意外,他们需会在明年入冬前返回。

    在他们返回的同时,明军也会派人接管他们出售的所有土地。

    也就是说,蒙古人还能以大明臣子的身份在这片土地上放牧八个月的时间。

    带着一种惆怅的心理,在大明鞭炮声响起的正旦节中,额哲跟随杨之易前往了大明。

    相比较蒙古人那惆怅的心理,此刻大明宗藩体系下的所有国家却都在因为正旦节而高兴着。

    时间从天启二十二年跨入了天启二十三年,许多藩国的汉民喜迎新春。

    一时间,鞭炮声在地球上超过60%的疆域上响彻,而这其中,除了大明以外,便数齐国最为热闹。

    “噼里啪啦——”

    由于齐国比大明晚了六个时辰的时差,因此在大明已经开始新春的时候,齐国这边还只是除夕和守夜的腊月三十。

    “小心点小心点!”

    “再往左一点,好!就这里!”

    嘈杂的鞭炮声在腊月三十的晚上就已经响起,在张煌言的声音中,一个巨型花灯被搭建了起来。

    此刻的他身处齐国西京城那占地三千亩的朱雀广场上,并且带着三千兵马正在搭建巨型的花灯烟火景观。

    齐国不仅仅法定的节假日是大明的两倍以上,对节假日的宵禁态度也是相当开放。

    一年之中,齐国有三十二天节假日是处于没有宵禁的状态。

    如当下的除夕、正旦节、元宵节便连起来拥有十六天解除宵禁的日子。

    百姓们在这种日子里,即便玩到夜不归宿也没事,甚至醉倒街头也没事,因为这十六天的齐国都处于张灯结彩之中,哪怕是夜晚,街道也如白昼般明亮。

    现在是除夕,百姓们需要守到子时四刻(0点)才能出门。

    因此,张煌言他们得将西京城各条街道的彩灯都检查清楚。

    不仅仅是西京城,其它二十五府也是如此。

    十六天的宵禁解除可不是单单解除宵禁那么容易,而是要保持十六日的灯会,让大家能高高兴兴的度过新春正旦和元宵。

    这十六日的灯会对于齐国来说可谓消耗不少,哪怕齐国的工业化程度已经很高,但受限于科技还仅仅停留在十九世纪中期,因此灯笼的价格并没有太多下降空间。

    只是作为路灯的煤油玻璃灯价格便宜了不少,能为行人照亮不少街道。

    “一场十六日新春灯会,花费四万两,殿下要是知道,恐怕得写信痛骂我等败家……”

    五军都督府内的一座三十丈高楼内,黄龙瞧着亮如白昼的西京城,不免有些唏嘘。

    倒是在他身后,高楼内的满桂、孙应元等人正带着执勤的下属大吃大喝。

    “爹,恐怕殿下非但不会觉得败家,反而会夸赞我们!”

    黄龙的三子黄显喊着自家父亲,辩解着他们的苦衷。

    是啊,劳累了一年的百姓,也就只有在新春元宵这段日子能放松放松了。

    因此听到黄显的话,黄龙也只是哈哈笑着点头,转身看着空空如也的西京城街道,心里也忍不住期待起了守夜结束后的热闹……

    不仅仅是他,几乎所有西京城内的官员百姓都在期待。

    一些百姓家中的孩子,即便已经坐着打起了盹,但依旧不想回屋睡觉,坚持要过完除夕夜。

    孩子都如此,更别提大人了。

    因此,许多人都拿着怀表认真看着时间,甚至随着时间的走近,激动的带着家人走到了家门口。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铛……铛……铛……”

    当子时四刻抵达,西京城内那座高达三十三丈的钟楼发出了悠扬的钟声,所有百姓官员,只要是休息的人,他们纷纷从家门之中闯了出来。

    只是一瞬间,街道上空空如也的西京城立马挤满了人,他们惊叹着街道上各种花灯,彩灯,而这一刻也是张煌言苦等的。

    “点火!”

    听着悠扬的钟声,人在朱雀广场的张煌言宣布点火。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朱雀广场上的庞大“鳌山”开始闪烁各种形状的彩灯。

    在“彭彭彭”的声音中,那绚丽的焰火不停燃放。

    同时,街道上也突然出现了许多庞大的马车。

    每一辆马车都有三十二匹大挽马,它们拉动着一个舞台,台上高低不同,层次分明。

    底层是钟鼓司的乐师们,他们奏响乐器,让街道上涌出的百姓沉浸优美音乐里。

    中层、民间各坊市选出的女子们身着舞装长袖,伴随音乐翩翩起舞。

    顶层,时不时绽放的花火带来了绝妙的视觉冲击。

    对于这一刻的西京城百姓来说,如此景色简直美妙无比的视听享受。

    有了表演,自然得有市场。

    能和这明代齐国春晚比热闹的,当属齐国的“春节大卖场”。

    各条街道上小商小贩不断,从饮品小吃到算命按摩,再到音乐灯谜,骑马投壶……

    各种货物、玩乐的摊点一口气排开,竟然能把东城的所有衙门街道都占领了。

    瞧着他们,现在长史府门口的夏允彝都不免发笑,旁边的一名六品官员更是笑道:

    “怕是今夜卖油盐酱醋的小贩,都比我们这一夜的俸禄还多。”

    “哈哈哈……”

    他的话赢得了同僚的笑声,尽管他们因为这十六日的新春而辛苦了半个月,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街市上的小摊小贩都需要交费,虽然一日只有三十文,但架不住西京城的小商小贩成千上万。

    仅仅除夕夜的摊位费,长史府就收入了三千两银子,而这样的日子还有十六天,可见回本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百姓得了热闹,朝廷得了税收,商贩赚了银子,齐国的新春灯会不可谓不成功。

    班值的官员们羡慕的看着街市上的百姓,偶尔看到沐休的同僚,先是调笑,之后看到对方提着一壶米酒笑着畅饮时,却又气的咬牙切齿。

    明代百姓喜饮米酒、黄酒,而不喜欢喝太烈的蒸馏酒,因此街道上充斥着饮酒的百姓。

    低度的米酒能让人微醺,沉浸在热闹的灯会之中。

    不过,正常来说除夕夜饮酒的人并不多,因为在礼仪严格的明代,要论子时过去后的第一件事,那当属拜年。

    其实要单看官场,拜年这事真心不累,家家户户在除夕就已经准备好笔墨纸砚,客人来了后也不用送啥礼,提笔签个名就算拜过年了,但是给亲友拜年,可就没这么轻松了。

    正旦节前三天就要祭拜祖先,到了正旦节这天,全家要先罗拜天地,之后就要出去拜年。

    路上只要遇到亲友,就要当街叩头。

    以明朝名臣邱浚的形容说,大年初一出去走一圈,回来能把腰给累断。

    相比大明,齐国的拜年习俗倒是没这么苦累,只需要施礼就好。

    不过,齐国百姓好饮酒,因此家里也摆上酒水,上门拜年的客人,得喝上三五行米酒才能走。

    许多百姓在这一日的经历,就是神采奕奕的出门看灯会,顺带拜一趟年,结果醉醺醺回不到家的囧事。

    也因此,出门拜年的百姓都会随身带着一份写好自己姓名住址的木牌,而张煌言等西京城兵马需要做的事情,也包括了在路上捡拜年喝醉的百姓,将他们的木牌拿出后辨认,送他们回家里休息。

    不过以西京城的气温,便是在街头睡上一夜,估计第二天也不会感冒发烧。

    另外在戏曲文化发达的明代春节,齐国的十六日灯会也是“大片”热闹上演时。

    如眼下,张煌言带着兵马在城内巡逻时,几乎每条街道都有人请戏班唱堂会。

    各坊市的街坊,更是凑钱请戏班表演,并且都是请名声最响亮的强大戏班子,演最高难度的剧目。

    如后世小说里《社戏》的那种目连戏,就是明代时的火爆剧目。

    这可不止是在戏台上唱唱戏,而是翻跟斗钻火圈外加各种腾云驾雾的特技,演一场的道具布景花费就有上万钱,戏班演员们每场演出的工资更有数万钱,简直天价大制作。

    同样是天价大制作,朱雀广场上也会有齐国最出名的戏班子相继登台,免费为齐国百姓表演。

    每一场戏都惹得沿街人山人海围观,看到高兴时,许多人也会相继拿出铜币向台上投掷。

    这一夜,不仅年轻人钻进庙会等娱乐场所,没黑没白玩的痛快。

    即使在西京城外农村地区也十分热闹,就连平日里省吃俭用的老农,也会在灯会期期间特意穿上华美的丝绸衣服,揣上几百钱就骑马出门赴宴。

    张煌言巡至外城朱雀门时,就见许许多多城外农民穿着绸缎,骑马进入西京城内,出手阔绰,大吃大喝,大声发笑,好不热闹。

    瞧着他们,巡逻的士卒也被感染,忍不住高兴发笑。

    “也不知道大明那边有没有这么热闹。”

    “应该有吧,咱们齐国才发展了十几年,大明的氛围可比我们这边好多了。”

    “也对……”

    许多年轻的士卒讨论着大明的春节气氛,他们来齐国时太小,已经忘记了在大明时的春节是如何度过的。

    不过,他们的话对于在江南待了十几年的张煌言来说,却不免有些惆怅。

    大明的新春是热闹,但要与齐国相比的话……

    张煌言叹了一口气,继续带着兵马巡逻了起来。

    在这新春十六日灯会里,百姓们可以松懈热闹,但他们却必须小心谨慎,尤其是负责消防的衙门更是如此。

    不过,能看到百姓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他们这点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

第六百三十九章 摸着弟弟过河

    “走走瞧瞧啊,新春佳节,寻个彩头咯……”

    “唉……”

    那边齐国正在进行除夕灯会,这边大明正在欢庆正旦新春。

    只是相比热热闹闹的北方,交趾占婆府街道上却没有太多欢庆的人。

    北方在张灯结彩,来往拜年,畅饮新年第一杯米酒,但在这占婆城内外,能张灯结彩的只是少部分人家,大部分百姓仍然在新年的第一天坚持工作。

    并不是他们想要工作,而是他们不工作的话,莫说明日,便是今日都很难度过。

    这一切,只因为这里是占婆府,是交趾南方五府。

    宁顺、太和、平和、占城、平明……

    这五府是交趾之中土民最多的五府,合计有土民一百三十四万,几乎占据交趾土民近半。

    由于土民过多,加上南部高原偏多,平原都在沿海,少得可怜,因此愿意迁移到这里的汉人很少。

    十几年的迁移政策下,五府汉人也不过二十来万,而占婆府仅有六万人。

    在大明,有能力消费的,大多都是汉人,而占婆府的汉人数量仅此,所谓新春自然不会有多热闹。

    因为汉土杂居,汉人是不太乐意请戏班子在城中街坊免费表演的,所以占婆城在新春中显得十分冷清。

    至于土民,他们虽然也喜欢过年的氛围,但由于收入问题,他们大多没有多余的银钱消费。

    在眼下,大明的许多工厂都是由朝廷所掌握,所以工价权也是由朝廷根据地方情况说了算。

    根据天启二十年定下的《大明律·工律》,天下诸京省份的最低工价是单日五个时辰为十文,这是最低的工价。

    在最低工价上,两京二十八行省的工价则是根据当地情况各有不同而提升。

    如两京江浙等富硕省份,即便是县城、集镇,单日工价也能达到二十文,若是在本省重城,那单日工价可以达到三十文到七十文不等的价钱。

    稍次两京江浙的是其它中原十一省,工价基本在十五文到三十文左右。

    再次一等,便是南洲、东北四省和河西四省了,基本在十五文到二十文左右。

    至于工价最低的省份,那便是眼下的麓川、交趾、旧港、瀛洲等四省了。

    四省的工价低很正常,因为它们的土地上充斥着数量庞大的土民。

    土民人多,工作事少,而人多工少自然就会让工价涨不上去。

    因此,四省的工价是踩着大明底线的十文到十五文。

    这还只是标注的工钱,实际拿不拿得到是两说。

    因为工作少,许多人一年也仅仅只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能找到工作,拿到工钱。

    汉民还好说,每户基本四五十亩土地,即便交趾粮价不过每斤二文,在保留口粮后,他们每年却也能收过二十几两银子,足够一家五六口人餐餐有肉的生活。

    反观土民那边,一户五口之家只有十亩耕地,产出的粮食仅仅够他们吃饱活着,想吃肉和买布匹制作衣服,那只能通过打工赚钱来满足。

    一户五口之家,最少得有五两银子才能保证有菜吃,每个人有一套衣服,柴米酱醋茶基本能维持生活。

    五两银子看似不多,但以占婆府十二文一天都还供不应求的工作来说,两个人加起来得最少做足够四百多天的工作才能得到这五两银子。

    哪怕把这四百多天分给两人,每个人也需要做最少两百一十天的工作。

    但对于常年三分之二时间都是无业游民的占婆府土民来说,这四百多天的工作时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交趾的土民家庭中,如果家里有一个人能够签下三个月以上的长工雇约,那是值得开酒庆祝的事情。

    从这点来说,可见交趾土民的生活环境到底如何。

    “这……未免太苦了。”

    现在占婆城城头,绕是朱由校这样的皇帝,在听到交趾土民生活窘迫之事的时候,也不免有些不忍。

    只是面对他的话,站在旁边的朱由检却淡然道:

    “国朝还在发展,只要国朝能额外再开垦三亿亩耕地,土民们也就不会那么苦了……”

    朱由检这话一经说出,负责随驾的占婆府官员就忍不住汗颜。

    说句实在话,大明因为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甚至在农业摸到了二次工业革命的边沿,因此开垦耕地的速度远超十九世纪中期的世界各国,更别提这个时代的诸多国家了。

    可问题在于,即便是大明这种体量的王朝进入工业革命,但每年开垦的耕地数量依旧保持在两千万亩以内。

    这是最乐观的估计,但即便如此,想要达到三亿亩新垦耕地,以最乐观的估计也需要十五年时间。

    如果不乐观点,那恐怕需要三十年,

    三十年……

    占婆府的官员很清楚现在交趾土民的风气是什么,他们大多都祈求生女儿,因为只要生女儿并顺利嫁给汉民,那怕嫁给的只是一个农民,却也能让他们的生活产生质的飞跃。

    这样的风气如果持续下去,那恐怕三十年后,交趾的土民数量会狂跌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不过占婆府的官员也很快反应过来,土民越少就容易统治和管理,因此这样的风气或许是一件好事。

    摆正了立场和心态,这名官员就不再想太多可。

    相比较他,朱由校却担心道:

    “长此以往,恐怕他们会对我汉家心生不满,进而爆发动乱。”

    “是否可以开办工厂来改善他们的生活?”

    朱由校并不同情土人,他连汉家百姓都不同情,更何况土民?

    他的问题不过是担心土民造反,威胁大明在交趾的统治罢了。

    不过对此,朱由检则是轻描淡写的回应道:

    “开办工厂,也是为了汉家移民开办才是。”

    “再说眼下国朝生产的商品已经足够多了,甚至多到了难以通过国内百姓来贸易消化。”

    “因此,开办工厂已经不可能,只有等人口慢慢增加,耕地不断变多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说着,朱由检看了一眼占婆府的官员们,他们也心领神会的高声唱道:

    “万岁,殿下所言极是!”

    “那……那好吧。”朱由校还是有些担心,但见这么多官员都说没事,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认可了官员们的话。

    他紧接着开始在官员们的陪同下游览占婆府的城头,眺望城内街头巷尾百姓的生活。

    这一圈走下来,总的来说,汉家百姓过的还是比较滋润的,另外城池外部也有许多地方可以开垦为耕地,因此在朱由校看后特意对朱由检问道:

    “这占婆府滨海,地方平坦,若是有充足的拖拉机,恐怕能开垦出不少土地,你看……”

    朱由校想要调拖拉机支援占婆府,对此朱由检也附和了一嘴:“全凭哥哥做主。”

    “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笑的有几分开心,转头对陆文昭说道:

    “今岁调一万台拖拉机支援占婆府。”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朱由校也在草草巡视的同时,与朱由检返回了曾经占婆国的王宫。

    虽说是王宫,但实际上建造的比较简陋,还不如一些大员的府邸气派。

    不过在这占婆之地能住上这样的地方,朱由校已经比较满足了,毕竟他不可能一边巡游,一边让人兴建宫殿。

    坐在充满了异国风情的石制宫殿内,朱由校和朱由检在传膳的同时也聊起了基本的国事。

    朱由校手里拿着近一个月朱慈燃所批阅奏疏的汇总文册,一边看一边开口说出,询问朱由检这样做是否合理。

    “眼下国债已经卖出四千万两,不过其中有一千六百多万两是诸藩购买,八百多万两是官员们购买。”

    “由此看得出,百姓手里也没什么银子,或者即便有,也不信任朝廷的国债。”

    “此外,国朝发行纸币已有八千七百万两,流通诸藩的有五千余万,国内仅有三千余万,而且纸币主要也是在齐国流通比较多。”

    朱由校说到这里,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自家弟弟:

    “弟弟,发行那么多纸币国债,若是有朝一日这纸币……”

    “不会的。”朱由检笃定的摇摇头:

    “国朝的纸币是根据金库内黄金数量来发行的,只要不超过黄金数量,纸币就不会出现太大问题。”

    “眼下金库的黄金总数有一千二百万两之多,可发行纸币一亿两千余万两。”

    “另外每年各省矿课司衙门也上交近百万两黄金,这也代表每年了发行一千万两纸币。”

    “不过就算如此,哥哥还是得把握好,不要一口气发行太多纸币。”

    朱由检怕自家哥哥印钱印舒服了,日后没钱就想着印钱,因此给他提了一个醒。

    对此,朱由校点了点头,与朱由检细说起了经济的问题。

    其实对于大明这种大一统王朝,完全可以用国家信誉来印钞,完全不需要使用金本位和银本位。

    但这样的制度,一旦遇到不懂经济的君主,其结果就是宝钞第二。

    绕是朱元璋这样的人,也抵不过印钞那么痛快的事情,何况后世子孙。

    因此金本位算是朱由检告诉以后历代皇帝的一个底线,一个不会导致纸币崩溃的底线。

    金本位的优势就在于货币不会被超发,因为一国的黄金储备是有限的,且很难快速增加,通货膨胀极低所带来的以货币为形势的财富的永久保值。

    这看上去很完美,对朝廷也很有约束力,但金本位的弊端也很明显。

    金本位的弊端很显然,货币不能超发是因为全球金子总数是固定的,这带来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几乎所有的贸易,小到企业间大到国家间,都会是零和博弈。

    假设一个国家源源不断对其他国家逆差,那么本国的资本和财富将源源不断的减少,这必将导致各国对进出口的种种限制,各国家都会出台鼓励出口倾销和限制进口的政策。

    各国之间的贸易必然是是扭曲而不公平的,由于贸易是零和博弈,所以各国只能发挥其绝对优势而实现不了比较优势,资源的配置永远都无法出于相对较优的状态。

    另外,金本位所带来的降低通胀也不十分有效,长期来看,通胀确实被保持在了一个较低的位置,但是短期波动往往很大。

    假设一国在其境内发现了新的金矿,那么将导致近几年内通货膨胀极具增大。

    这么一来,每个国家的财富增长不是凭其技术优势,而是在于运气看谁的境内金矿更多,这也不符合资源配置更优带来生产力的初衷。

    再把视线转回到一国之内,由于一个国家的黄金储备也是相对恒定的,导致经济很难快速发展。

    新兴产业的出现从而带来经济增长需要大量的货币作为初始资本,然而由于经济繁荣发展而货币总量不变,使得货币的价值越来越高。

    在这种局面下,所以人都更倾向于持有货币,从而出现惜贷、借款难的问题。

    此外,金本位还牵扯了政治问题,它让朝廷对经济干涉力度弱,无法有效监管。

    这样的局面中,一旦经济发展市场出现瓶颈,朝廷无法救市,只有财政政策而无法使用货币政策的种种弊端,所以信用货币就应运而生了。

    信用货币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超发,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是无限的超发。

    这样的现象使得国际贸易不再是零和博弈,“共赢”成为了可能,贸易的双方都可以从贸易中获利。

    朝廷有了货币政策可以使用能够更好地管控经济,因为信用的存在可以使新兴产业得到注血。

    由于持有货币会造成贬值,所以人们更倾向于投资,这有助于提高生产力,带动经济增长,优化其资源配置。

    至于信用货币的缺点从目前来看也比较明显,它最大的缺点也是货币可以超发。

    这就导致如果朝廷出于某种原因有意或无意的操作不当将造成巨大的通货膨胀。

    也导致如果操作不慎还会造成通货紧缩,这将对经济体造成毁灭性打击,还有就是泡沫问题。

    某种意义上,泡沫问题也是由于通货膨胀的广泛存在而带来的。

    由于货币本身会贬值,所以人们倾向于持有资产,这种被创造出来的需求催生出了大量泡沫,使标的物本身价格偏离其内在价值。

    还有就是信用本身是无形的,无法传承也无法保证,不像黄金是货真价实存在的抵押物。

    毕竟信用本身的存在是基于个人、组织乃至国家用以往的交易记录和其偿付意愿来决定的,并不完全依赖于其有多少资产可以抵押或者已经抵押了。

    这就导致一旦出现道德风险或天灾人祸,所有人都无法全身而退。

    明初的宝钞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因此对于重新中兴,还没有培养起来百姓对朝廷信任度的天启朝来说,金本位是必须踏入的经济领域。

    另外,天启朝的黄金增长速度是十分迅猛的,而身处宗藩体系下的各国和大明也属于一个联盟。

    在经济上升期,宗藩体系下的各国都不会出现问题,一旦遇到下行期,那就有可能会内部分解了,毕竟太多藩国境内没有金矿。

    不过,只要大明保持强势,各国统一使用天启通宝,那一些小的经济下行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

    至于大的经济问题,甚至大到足以瓦解宗藩体系的经济问题……

    在它们没有出现前,朱由检个人也很难想出办法,毕竟只有出现了问题,梳理清楚才能解决问题,这和政治是一样的。

    明代中后期的问题在朱元璋、朱棣这样的人看来很容易解决,但他们不能活着看到问题,所以这些问题无法被后代解决。

    朱由检唯一的优势是他清楚世界趋势,因此他留下的文册,几乎涵盖了大明未来四百年有可能遇到的问题,以及应该如何解决。

    它的作用就是减少了许多弯路,让大明可以一直走直线。

    不过问题在于,他书写的再好,也得皇帝能理解才行。

    诸如眼下,朱由校看着朱由检把《总纲》写出来,但他依旧没有吃透其中金本位和信用本位的问题。

    只是作为一个皇帝,他的直觉告诉他,经济问题是他必须学懂的问题,因此他才每日与朱由检讨论,让其解惑。

    这一次朱由检也如往日一样替朱由校解惑,而听完后的朱由校也摸着下巴说道:

    “按照弟弟的说法,只要经济一直保持上升期,那宗藩体系就难以瓦解,大明依旧是天下共主。”

    “只是应该如何一直保持经济上升期?”

    朱由校询问朱由检,对此朱由检把《总纲》翻到某一页指着说道:

    “想要经济保持上升期,就需要不断地进行科技创新,让新兴产业不断出现,不断创造就业,满足百姓就业问题。”

    朱由检采用了最通俗易懂的话,甚至举例子说道:

    “如果没有蒸汽机,那蒸汽机工厂的工人会怎么办?他们只能在田地里刨食,或者进城做工。”

    “但哥哥你也知道,诸如天灾暴发,大量人口涌入城镇,而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经济问题就是一个朝廷最大的问题,如果百姓安居乐业,有工作,有饭吃,能丰衣足食,他们自然不会寻求造反。”

    “蒸汽机工厂,水泥厂,化肥厂,饲料厂,自行车厂,橡胶厂……”

    朱由检念着一个个工厂的名字,最后说道:

    “国朝现在有一百二十二个工业区,五千七百三十六个工厂。”

    “这些工厂所生产的东西都是大明未曾拥有而眼下最受欢迎的产物,这就是新兴产业。”

    “这些工厂的出现,解决了大概三百万的就业,养活了三百万个家庭。”

    “往小了说,养活三百万人,往多了说,那就是一两千万人。”

    “工人越多,农民就越少,而农民少,个人持有土地就会增多,积攒财富也就更容易,对天灾人祸的抵抗力也就更强。”

    “一个工人,以国朝工厂最低十文工钱每日来算,加上节日补贴,一年基本能保持四两的收入。”

    “这还是纸面上,实际上国朝工厂的工钱基本是二十文到六十文,加上节日和补贴,工人的收入基本在八两到二十五两。”

    “八两银子,这可以买最少十六石米,而十六石米的产出需要最少十五亩田地,能养活最少四个人。”

    “也就是说,每增加一个工人,就能养活四个人,而每户百姓家中若是能有两个工人,那基本可以隔三差五的吃肉。”

    “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哥哥,除了开垦耕地,国朝还有很多手段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其中科技创新导致的新兴产业就是最大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存在。”

    “因此,哥哥万万不能荒废军备院的研究,不仅不能克扣经费,还得在经济增长变慢的同时逐年加大投入。”

    朱由检说了那么多,就是想要自家哥哥一直关注科技创新。

    “弟弟放心,我会一直在意军备院,一旦有了不错的创新,也会大力扶持的。”

    “至于燃哥儿那边,我也会好好交代,把弟弟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燃哥儿。”

    朱由校听懂了朱由检的话,虽然他不知道怎么扶持新兴产业,但他会学啊。

    他弟弟扶持的办法就是大力建厂,通过皇店来贩卖东西,然后创造需求来继续扩建工厂。

    他弟弟这么做,那他照学便是。

    更何况,自家弟弟日后去了齐国,恐怕也会创办类似军备院的存在。

    只要齐国大力投建某种工厂,那大明跟着照学便是,以大明的体量,一旦开始仿制,那创造的就业岗位恐怕能让齐国望洋兴叹。

    就是这么做,多少对自家弟弟有些不道德……

    想到这里朱由校心虚的看了一眼朱由检,朱由检还毫无察觉的在说着关于科技创新的好处,生怕朱由校某天对科技创新失去了兴趣。

    殊不知,他这好哥哥眼下已经开始惦记起了他,日后都准备摸着弟弟过河……

第六百四十章 守成之主

    “叔父说的对,科技是国朝未来的第一生产力!”

    正月初八,在朱由校、朱由检二人准备乘船前往两广的时候,远在京城的朱慈燃也收到了来自他老爹朱由校的秘密手书。

    其中主要就是讲解了科技和经济、政治、军事的问题。

    相比朱由校,早就走过天下,看过工人和农民生活的朱慈燃更能体会科技和工业的力量。

    手工耕种的农民,畜力耕种的农民,机械耕种的农民,机械耕种且农闲打短工的农民,以及进厂做长工的农民……

    这一个个的例子都在朱慈燃的记忆和经历中,他很清楚前二者的生活有多苦,而后三者的生活又有多“幸福”。

    一台拖拉机能轻易的在一天之内精耕二十亩土地,而如果是人力,那需要整整二十天。

    如果还要算上播种,在现有的科技和生产力下,一个拥有机械的农民完全可以在半个月内精耕播种十几亩地,而人力手工的农民想要精耕播种完十几亩地,那需要的时间是以季来计算的。

    如果拖拉机能再小一些,轻一些,或者能种的地更多一点,操作更简单些,那它能带给农民的舒服,可以说是跨时代的。

    朱慈燃体验过,在田地里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的挖地,松土,放水,插秧。

    以他当时十五六岁的精力,一个春耕如果没有耕牛,顶多也就能精耕细作三亩地罢了。

    就算是一些干农活的好手,在没有耕牛的情况下,一个春耕,顶了天也就是精耕细作五亩。

    那是一锄头一锄头挖出来,弯腰大半个月才能精耕的六亩地,而一旦有了拖拉机,这个数量可以瞬间乘三,并且还能多出午休的时间。

    科技的进步代表什么,朱慈燃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即便政务繁忙,他依旧保持每个月去三次军备院的频率。

    再度看了一遍手书内容后,朱慈燃将这份手书收了起来。

    他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春和宫内,此刻是午时,所有人都已经散班吃饭去了,因此殿内只有朱慈燃和李永贞。

    朱慈燃拿起了户部的奏疏,简单翻阅了遍:“李长庚不是生病了吗?这文册是谁做的?”

    旁边的李永贞见状,也弓着身子开口解释:

    “是李尚书提前做好的,文册也是早上李尚书派人送来的。”

    “入春以来,山西连续下了好几天雨,看样子旱情是结束了。”

    “李尚书觉得可以对天下征收秋税,毕竟国朝今年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国债得还,俸禄得发,工业区和铁路、道路建设又不能停。”

    “虽说还可以印钞六千万两,尽数算下来,朝廷的必要开支就达到了八千万两。”

    “因此,还是恢复收税比较……”

    “天下再蠲免一年!”朱慈燃打断了李永贞的话,并放下奏疏说道:

    “天下百姓的日子不好过,眼下虽然没了旱情,但复耕土地还需要时间。”

    “如山西,当地四百多万人口要想耕种四千万亩土地,还是比较困难的。”

    “告诉户部,以村为单位,每村调足够的拖拉机,顺带设置生产队,来年以一台拖拉机、十户人家为一个生产队。”

    “有了拖拉机,百姓才能最快的复耕荒地,如此一年时间,能积攒足够吃三年的粮食,明年再收税也不晚。”

    朱慈燃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尽管他知道农业税是大明的主要税收来源,只要停止蠲免,立马就能收上来五六千万两的税银,但他却不能这么做。

    他与自家叔父书信往来过,都觉得即便天下旱情停止,也不该立马收税,而是让百姓有喘息的机会。

    “今年国朝商税收取了四千二百万两,矿课司又运回了八百多万两的金银。”

    “算上印钞的纸币,存留足足两亿两银子。”

    “告诉李长庚,先把国债连本带利的还清,把留存的纸币消耗一些,看看民间态度。”

    “只要态度不出现问题,没有人抵触纸币,那就立马推行纸币的发放。”

    “这批纸币,足够国朝用两年了。”

    说话间,朱慈燃继续拿起户部的户籍文册,李永贞见状也小心询问:

    “殿下,该午休了……”

    “我现在精神好着,今日就不睡了。”朱慈燃说着,同时也仔细看了看大明朝的户籍和田亩数目。

    在户部的统计里,截止天启二十二年腊月十五,大明朝一共有百姓一亿九千七百八十六万人,耕地数量十一亿零三百二十四万余亩。

    另外,宗藩体系下的诸国合计有人口五千三百七十二余万,其中朝鲜、暹罗、甘孛智、南掌、渤泥、苏禄这六个外藩人口合计是一千六百万左右。

    内藩的大小一百多个藩国,郡国人口是三千六百七十二万左右。

    外藩的耕地面积是五千七百余万亩,内藩耕地面积是一亿三千二百余万亩。

    也就是说,算上宗藩体系的话,大明是两亿五千万人口的共主,近十三亿亩耕地的直接、间接掌握者。

    需要知道,眼下的世界人口也不过四到五亿,大明可以说统治了半个世界。

    “藩国人口怎么这么少?齐国没算进去?”

    看着文册,朱慈燃皱了皱眉,毕竟在他的认知中,齐国仅土民恐怕就不下于两千万人,算上印度厮当的藩国,大明朝内藩的土民数量就不应该低于五千万。

    “齐国疆域辽阔,眼下还在齐民编户,因此未统计齐国的土民数量。”

    李永贞解释着:“不过齐国那边有消息传回,眼下已经接受齐民编户的土民人口,已经达到了八百万之多。”

    “加上汉家移民的话,齐国人口已经达到了一千三百多万,耕地数量二千八百余万。”

    “眼下,齐国还在以每个月齐民编户五十万土民,开垦五十多万亩耕地的速度在提升国力。”

    “南镇抚司估计,大概十年后,齐国汉民不会低于七百万,土民不会低于三千万,耕地数量会接近一亿亩。”

    李永贞似乎话里有话,朱慈燃听出来了,但他没有呵斥李永贞。

    齐国的崛起速度太快,让许多人不安是事实,但朱慈燃清楚这不是一件坏事。

    最少从资源角度来说,齐国的崛起对大明构不成威胁。

    仅大明自己的资源,都够大明闭关锁国上百年才能消化,更别提把精力分散去干扰齐国了。

    另外,齐国的资源也足够现有的三千万人消耗百年、数百年,对这样的两个国家谈威胁,着实有些杞人忧天。

    比起齐国,朱慈燃更担心的,是资源不足的印度厮当诸藩。

    印度厮当诸藩人口三千五百多万,耕地却只有一亿亩。

    就目前来说,当地就已经爆发过饥荒,而未来恐怕也会如此。

    它们没有足够的矿产和其它工业、手工业,和大明做生意只能用粮食来做。

    大明因为旱情而饥荒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大明除了湖广、江西还有些干旱外,其它地方的情况都在好转,对粮食的需求也不大了。

    不仅不大,大明自己的粮食也开始进入了产能过剩之中。

    十一亿亩耕地,不足两亿人口,人均五亩有余。

    如果部分土地不进行经济类作物耕种,丰富饮食的话,那主粮只会越来越多,最后因为无法消化而价格走低。

    谷贱伤农,到时候很多农民再突然转型耕种别的作物,朝廷一旦没办法控制,那就有可能出现人祸了。

    对于国家经济,适当插手是必须的。

    “国朝的耕地数量变多了,但却消耗不了那么多主粮。”

    “告诉农业司,可以适当的鼓励百姓进行一些经济类作物,例如花生、水果之类的。”

    “现在国朝的火车已经每个时辰能走八十里路了,一天除去填充燃料,能走整整八百里,水果贩卖不是难事。”

    “和皇店沟通,让南方的水果蔬菜到北方,北方的花生干果到南方。”

    朱慈燃交代着,同时也对人口问题评价道:

    “眼下国朝虽然有近两亿人口,但这其中有近两千五百万都是土民,虽说因为婚配把这个数量降低到了一千六百多万,但这基本也到极限了。”

    “近年来土民暴动的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瀛洲。”

    “如果不是曹鼎蛟镇压得当,恐怕瀛洲早就脱离国朝统治了。”

    “因此在移民上,还是得鼓励迁移瀛洲,让瀛洲早点成为汉地。”

    “是……”李永贞作揖应下,顺带提了一嘴:

    “今岁迁移的规模有些大,齐国那边迁移的队伍已经排到明年中旬了。”

    李永贞的话让朱慈燃皱眉,他端着脸呵斥道:“迁移的事情,没有我和父皇的旨意,谁也不得阻碍,让陆元高好好监看着。”

    说完,朱慈燃想起了皇店和官场的事情,身体往后靠了靠:

    “皇店和官场的交接,办的如何了。”

    “回殿下,王秉笔和曹秉笔都很配合,估计冬至前能办好。”

    李永贞作揖回礼,朱慈燃聊没什么大事了,也对河中战事给出评价:

    “河中之地的收复,再加上东欧伏尔加之地的拿下,国朝多了不少疆域。”

    “河中的情况和政策暂时不变,依旧按照叔父制定的政策执行。”

    “至于战后的升赏……升授曹文诏为威远侯,曹变蛟为朔方侯,李自成为榆林伯,其它将领纷纷官升一级,再发六十万两银子犒军。”

    “此外,李自成继续担任河中总兵,另外将伏尔加河之地设为泰西省,归北军都督府节制。”

    “着曹变蛟担任泰西总兵,镇守泰西,朱辅炬担任安西总兵,李过担任北庭总兵,刘宗敏担任岭北总兵。”

    “各地兵马让曹文诏好生调动,然后……调李定国回京担任上直都督府同知。”

    朱慈燃说到最后,脸上挂了一抹笑意,旁边的李永贞见状也笑道:

    “李定国此次表现不错,任职同知算是委屈他了。”

    “嗯……”朱慈燃很满意李永贞的话,也附和道:

    “无碍,叔父准备让李定国接任上直都督,先让他锤炼几年也好,就是……”

    朱慈燃有些头疼了起来:“就是叔父一走,不知道五军大都督应该由谁担任。”

    想到这事,朱慈燃一时间自己都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

    按道理来说,满桂和孙应元都是不错的人选,可是他们都去齐国了。

    他们一走,剩下的人就不足以肩挑大任了。

    戚元功、秦民屏年纪太大,曹文诏、贺世贤性格缺点太大,黄蜚、李自成不能服众……

    “唉……”朱慈燃叹了一口气,只能把这个问题推给了朱由检。

    因此,他也手书一份,派人送给了朱由检。

    不过,此刻朱由校和朱由检应该刚刚登船,所以只能把信送到广州,等他们抵达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做完这一切,朱慈燃继续埋头处理起了奏疏。

    倒是相比他那热闹的东宫,此刻的齐王府显得冷清不少。

    百王坊向来冷清,全凭齐王府的热闹,才彰显得百王坊热闹。

    不过伴随朱由检宣布就藩的事情,大批亲近齐王府的官员纷纷前往吏部调任,拖家带口的前往了齐国。

    他们一走,齐王府也就冷清下来了。

    不过,这种冷清也挺好,最少朱慈烺不用再应付那些大人了……

    “夏大哥,你说爹什么时候会让我们收拾东西啊!”

    齐王府承运殿内,当朱慈烺的声音响起,两扇窗户也被一双手给推开。

    阳光照进了承运殿内,朱慈烺正坐在书架面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桌上摆着已经看完,或者还没看完的十数本书籍。

    进入天启二十三年,朱慈烺已经跨入了十一岁,而被他称呼的夏完淳也十三岁了。

    夏完淳来大明是和朱由检学习的,不过后来他就渐渐被朱由检派去带孩子了。

    他现在白天是顺天府学的学习,放学后是齐王府七个郡王的代理教习。

    眼下是寒假,夏完淳早早做完了自己的作业,然后从腊月开始就给朱慈烺他们补课。

    到了正旦节,夏完淳给他们放了十天假,自己躲在承运殿看齐王留下的许多书籍和未写完的文册。

    朱慈烺很喜欢看书,加上的对齐国好奇,因此每日都在承运殿待着,时不时在学习中询问夏完淳齐国的事情。

    对此,夏完淳也是知无不答,毕竟朱慈烺长得很讨喜,便是齐王府的起居注官都曾为其写下:

    “临沂郡王为人白皙貌美,十指如葱,是以上位、殿下甚爱之”的话。

    当然,其它的朱慈炯等人也是相貌俊秀,只是和朱慈烺比起来差了一些。

    兴许是朱由检这一世高大的缘故,朱慈烺他们也纷纷长得比同龄人高大不少。

    朱慈烺虽然仅十一岁,却已经身高五尺一寸(163),若等他长大,恐怕身高不会差朱由检太多。

    不过,夏完淳并没有感觉到压力,因为他从小和父亲前往齐国,在齐国吃的野牛肉太多,以至于他的身高也是鹤立鸡群。

    虽十三岁,但他已经身高五尺三寸(169),并且加上官学注重运动,父亲注重儒学,因此他可谓是真正掌握了君子六艺的儒生。

    不过他虽然是儒生,却并不迂腐,在教导朱慈烺等人的时候也是以务实为主,这也是朱由检让他代教的缘故。

    如眼下,夏完淳推开窗户,让阳光洒进殿内以后,转身便对朱慈烺笑道:

    “殿下应该会在冬至出发,不过你们几位估计会被留下。”

    “啊?!为何?”朱慈烺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

    夏完淳闻言却走到书架前,拿出一本朱由检所写的《经济学》,背对着朱慈烺用带有笑意的声音回答问题:

    “齐国府学不如国朝,你那几个年幼的弟弟还可以等殿下去齐国建设起来再学,但你和二殿下、三殿下可就不行了。”

    “况且,留子嗣在京学习也是不成文的规矩,诸多藩王都留下了子嗣,我齐国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嘛……”夏完淳笑着转过身子来,打趣道:

    “以万岁和太子殿下对你的喜欢,恐怕你会过得很是滋润。”

    “我还是想和爹一起去齐国。”朱慈烺见夏完淳还有心思打趣,自己也就放下了心来,笑着回应道:

    “不过我若是留下,你也得留下,也算有个伴了。”

    “你这厮……”夏完淳哭笑不得,朱慈烺却继续儒雅笑着说道:

    “虽然我对齐国很是好奇,但既然齐国还没建设好,那我等等再去也是好的。”

    “更何况若是我留下能让国朝和齐国安稳,那也是值得的。”

    走出一开始的惊慌后,朱慈烺就澹然的接受了自己将会面对的处境。

    瞧他那处事不惊的样子,夏完淳也不免在心里称赞。

    “不用太过担心,府学也就还剩下四年时间,四年后我们就能回齐国了。”

    夏完淳安慰着朱慈烺,倒是朱慈烺这个时候反而不再执着,而是随遇而安道: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皇伯父他们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让我走。”

    “这倒也是……”夏完淳哭笑不得,毕竟皇帝和太子,以及永王、定王对朱慈烺的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

    自朱慈烺诞生以来,他的赏赐就似乎没有断过,虽然其它的朱慈炯等人也有来自内廷的赏赐,但总归没有朱慈烺受赏的次数频繁。

    尤其是朱慈燃任监国以后,朱慈烺所受赏赐更是多到难以计数。

    “殿下,杨女官传话,东宫赏赐了燕窝,问您要不要尝尝!”

    这不,朱慈烺和夏完淳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了一名宫女的声音。

    夏完淳一听,便稍微咳嗽了一声,似乎在说喉咙有些干。

    “弄两份来尝尝吧,顺带给二郎他们送去!”

    朱慈烺哪里能不懂夏完淳的小动作,因此笑着对门口开嗓,门口的宫女也应了一声,随后离开了承运殿。

    听着脚步声走远,朱慈烺才回归主题说道:“我听闻今年迁移齐国的百姓还有很多,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之前迁移人口多是因为旱情吗?”

    “之前是因为旱情……”夏完淳苦笑作答,无奈解释:

    “至于眼下,那便全赖百姓对齐王殿下过于信任,依赖了。”

    “我听闻朔方、北直隶、河南、辽东等地受过殿下直接恩惠的百姓都在迁移,尤其是泰昌年间被殿下安置在昌平、密云等地的饥民。”

    “如今他们虽然已经安居乐业,但一听殿下要就藩,当即就变卖了家产,准备提前迁移齐国。”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对齐国也是一件好事,但庙堂上的弹劾也跟着一直没断过。”

    夏完淳解释了一遍,朱慈烺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也知道我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只是没想到百姓宁愿背井离乡,也要跟随我爹前往齐国。”

    “齐国很好,百姓过去后不会后悔的。”夏完淳一边看书一边回答:

    “就是庙堂上有些呱噪……”

    “那倒是……”朱慈烺都忍不住点头,随后更是笑了出来:

    “有时候我也佩服大兄,每日监国忍受那群呱噪的文官吵闹。”

    “你日后说不定也会这样……”夏完淳一句话,朱慈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你不是说齐国的庙堂很安静吗?”朱慈烺一副受骗的模样。

    “以前是安静,人人务实。”夏完淳翻着书:

    “只是近年来迁移的人太多,人多之下肯定会改变原有的规则。”

    “我爹那边也是忙的不行,希望我回去的时候,齐国别变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唉……”听着夏完淳的话,朱慈烺也忍不住叹气:

    “哪里都少不了吵闹,有时候我还真想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安静看书。”

    “那你的想法估计要落空了,现在天下除了南极,其它地方都有人。”夏完淳忍不住打击,但朱慈烺一听却来了兴趣:

    “我听爹说过南极,不过你说南极真的有不会飞的鸟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夏完淳也没见过,但不妨碍他搪塞过去。

    见夏完淳这么说,朱慈烺也忍不住看向了窗外,瞧着那在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真想去看看啊……”

第六百四十一章 反明同盟

    “铛……铛……铛……”

    天启二十三年二月初九,在大明还沉浸在齐王即将就藩的风波时,一个为了抵抗大明的联盟应运而生。

    在悠扬的钟声里,三位身着各国服饰,却满怀心事的使臣走进了霍尔木兹港口的一座石屋内。

    他们满怀心事,却又小心翼翼,不仅没有带护卫,便是自己也打扮的十分低调。

    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们更像是三个商船上的商人。

    他们之所以这样的警惕且低调,都是为了躲避大明朝布置在他们各国的那个神秘组织……锦衣卫。

    只是,当他们三个先后走进石屋后,他们分别脱下了长袍,以三角圆桌的座位方式坐下。

    “时间很紧迫,我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里促成结果,不然或许会引起大明人的注意。”

    当奥斯曼帝国的外务代表阿拉合开口,掌控了霍尔木兹的波斯外务代表阿巴西也点了点头。

    在自己的地盘上还需要这样的畏首畏尾,可见他们对锦衣卫的情报侦察能力感到十分畏惧。

    “大明的势力太过庞大,现在更是从东欧到河中,再到南亚分别插手我们的国事,如果我们再不团结,那很有可能会被它逐个击破,轻易取代。”

    莫卧儿的外务代表胡维纳尽力将大明对各国国事插手的程度夸大,而阿拉合和阿巴西尽管知道事情被夸大,但他们还是忍不住的点了点头。

    这样诡异的一幕,足以让了解这三个国家的一些政客瞠目结舌。

    奥斯曼帝国、萨法维波斯帝国、莫卧儿帝国……

    这三个国家就好像是三国的关系,尽管莫卧儿和奥斯曼没有冲突,但萨法维波斯却常常为了不让国家腹背受敌而向莫卧儿示好。

    莫卧儿也心知肚明,因此往往也接受这样的示好,但同时并没有接受萨法维波斯提出的结盟需求。

    原因很简单,既莫卧儿虽然接受波斯的示好,但两国依旧有不可调协的矛盾。

    坎大哈,这个已经被大明拿下的地区就是两国难以调协的矛盾。

    说起坎大哈,还得从两国的结交开始说起。

    萨法维王朝与莫卧儿王朝的相互往来,可以追朔到两国的开国君主。

    早在1510年12月,尹斯玛仪一世击溃希瓦族汗国的时候,被萨法维军队解救出的战俘中就有喀布尔统治者巴布尔的妹妹,这个巴布尔即是后来印度莫卧儿帝国的开国皇帝。

    尹斯玛仪一世热情接待了这位公主,并且将其送回巴布尔处,这便是萨法维朝廷和莫卧儿王朝之间友好关系的开端。

    翌年,凭借着这层关系,巴布尔派使臣前往萨法维波斯宫廷,在表示感谢的同时发出请求,希望波斯发兵相助,攻打帖木儿帝国的首都撒马尔罕,夺回其领地。

    之后,巴布尔也在波斯援军的帮助下夺取了撒马尔罕,并在该城以萨法维皇帝的名义做祈祷。

    再往后,巴布尔从喀布尔出兵攻打印度,占领了印度北部,创建了莫卧儿帝国,并在之后去世,而他的继承人胡马雍也是萨法维波斯的支持者。

    这样的关系,让日后胡马雍在遭遇阿富汗人苏尔发动的叛乱时,可以顺利逃至波斯宫廷避难。

    不仅如此,萨法维波斯的国王还答应了提供士兵,以帮助胡马雍重新夺回王位。

    不过作为交换,波斯要求胡马雍接受以下三个条件:

    其一,改宗什叶派。

    其二,赠出钻石。

    其三,割让此时已为胡马雍的兄弟卡姆兰控制的坎大哈。

    面对这样的三个条件,胡马雍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并在之后借助这支军队成功击败了阿富汗人苏尔,夺回了他失去的王位,并恢复了莫卧儿王朝在印度的统治。

    不过,胡马雍一直没有正面回应当初承诺割让坎大哈的事情,这让波斯十分愤怒。

    因此在之后,波斯出兵坎大哈,攻占了从1527年起一直由印度管辖的这个省份。

    这样的举动致使莫卧儿帝国十分愤怒,干脆中断了与波斯朝廷的往来。

    不过,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不足以让两个国家翻脸。

    真正让两个国家翻脸的,是之后波斯遭遇奥斯曼入侵,同时爆发内部动乱,无奈向莫卧儿祈求,结果遭到莫卧儿大臣强烈拒绝之后。

    在双方关系降低到冰点的同时,坎大哈也随着两国的关系不断下降而成为了两国交手的导火索。

    由于坎大哈地处印度莫卧儿帝国、中亚的喀布尔和萨法维帝国之间,因此对于莫卧儿王朝而言,喀布尔和坎大哈就是印度的两扇门。

    这两扇门,一扇通向突厥之地,另一扇通往波斯,都是对于莫卧儿来说极为重要的存在。

    同时,对于萨法维波斯来说,坎大哈不仅是从西南方向进入喀布尔的大门,而且还控制着经波伦关隘到印度的重要路线。

    正是由于坎大哈在商业和军事上的重要意义,使得该地从十六世纪开始,成为波斯萨法维帝国与印度莫卧儿帝国之间争夺的对象。

    从十六世纪开始,坎大哈在波斯萨法维帝国和印度莫卧尔帝国之间数次易手,直到明军出兵占领咯坎大哈,两国的争夺才宣以明军坐收渔翁之利而结束。

    当坎大哈被大明占领后,两国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而这也是促成了两国和谈的原因之一。

    “我们可以承担大明最直接的压力,但贵国需要防备的只有大明的仆从鞑靼人。”

    “因此贵国必须撤走在波斯边疆的军队,以此来保障波斯可以和我们共同抵抗大明的入侵。”

    莫卧儿的代表马维纳向奥斯曼帝国的阿拉合诉说着莫卧儿与波斯的窘迫,同时也说出了奥斯曼为什么要参与联盟的原因。

    当林丹汗改旗易帜,成为大明蒙古国的时候,奥斯曼面对的压力就从蒙古人变成了蒙古人和大明人。

    奥斯曼的海岸线尤为漫长,加上北部派兵支援需要翻越高加索地区,因此对于奥斯曼来说,一旦他要帮助己方的仆从国克里米亚和蒙古人为敌,那大明加入战争的可能性也就会增多。

    最重要的是,其国内亲近大明的穆拉德四世苏丹已经去世,而接任他位置的苏丹被称为“易卜拉欣一世”。

    易卜拉欣一世并不像穆拉德四世一样亲近大明,反而由于大明抢占了小西洋贸易线而对大明充满了不满。

    这原本的不满,加上蒙古人影响到了奥斯曼帝国的奴隶贸易,自然就进阶成为了敌意。

    可以说,三国之间充满了复杂的关系,但因为大明四面出击的做法,促成了三国联盟的开端。

    “我们可以撤走在边境的大部分军队,条件是你们也必须撤走自己的军队,并且如果大明直接参与鞑靼人对我们的战事,你们必须想办法应对。”

    奥斯曼代表阿拉合诉说着自己的需求,内容看上去十分正常且合计。

    三国建立的同盟本来就是攻守同盟,需要做出保障的就是三国不再内斗。

    撤走军队是三国在双方边境的第一步,只有这一步完成,并且大明继续向西方施压,才能促成第二步、第三步的进行。

    “笃笃……”

    敲门声响起,屋内的三人都知道了这是外面人在催促,这说明附近出现了大明人。

    不管是商人还是锦衣卫,总之大明面孔一旦出现,他们就必须离开。

    “我们会率先撤离军队,希望贵国也能这么做。”

    阿拉合起身重新披上了代表商人的长袍,对此的马维纳和阿巴西也相继起身,三人片刻以后离开了石屋。

    他们的初步接触算是比较圆满,现在只要三国相继撤离在边境线上的军队,那他们就能进入更深层次的第二步合作。

    由于这次的会谈更像是一次简单的碰面,因此消息的保密工作十分到位。

    直到时间进入三月,各国开始相继调离军队,将军队布置在与大明的边境线,并且开始效彷明军修建防线后,大明在各国的锦衣卫才大概知道了三国有可能联盟的事情。

    各地的锦衣卫放飞信鸽,消息在三月中旬传回了大明,并成功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呜呜——”

    海上,当汽笛声响起,一艘木制的三千吨蒸汽货船在两艘武装蒸汽货船的护送下,正在从福建福州前往浙江宁波的路上。

    海风吹着朱由检的衣摆,他手里拿着北镇抚司汇总的西亚变化情报,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诉说着他陷入了沉思。

    陆文昭站在一旁,有些担忧的开口:“三国如果真的联盟,那即将成为一个总有八千万人口,六千万两岁入的国家。”

    “最主要的还是鲁迷国(奥斯曼)与欧洲直接接触,疑似已经获得了步铳的技术。”

    “如果他们装备步铳,并向波斯和莫卧儿分享这项技术,那国朝在日后对三国的攻城一事上,或许会产生不小的伤亡。”

    陆文昭说的有些道理,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步铳技术的流传并不代表什么,朱由检更在意的是三国产生的体量,以及三国会不会拉扯更多国家进入这个联盟来对抗大明。

    “最少十五年内,国朝和三国不会起正面冲突,这点不用担心。”

    朱由检皱眉说着,同时也对三国联盟评价道:

    “三国的关系复杂,如果只有奥斯曼陷入和虎兔蹲的战事,那长此以往下来,其必然会对和我们“和平相处”的波斯、南虏感到不舒心。”

    “只要其内部产生矛盾,我们就可以将其瓦解,最后分而食之。”

    朱由检做出了自己的推断和外交政策。

    由于现在明军在中亚地区的补给压力极大,因此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办法进一步收复波斯和印度厮当的能力。

    哪怕从海上进攻,波斯的地形也足够让明军的补给线产生问题。

    除非明军能一口气投送十万人去攻打波斯,不然很难一举将其灭国。

    况且,即便灭国,当地的情况也十分容易产生游击队伍,长此以往下去,大明会陷入漫长的治安防守战。

    现在大明对河中、岭北、泰西三省基本靠内地补给,为了维持当地统治,只能用几十万民夫挽马,在安西、北庭筑成一条漫长的补给线。

    南部的麓川虽然可以自给自足,但麓川西北的底马撒府、西岭府、孟加拉府却聚集了四百多万土民。

    这些土民时常有暴动发声,因此时刻威胁着大明的补给线。

    想要同化他们,还需要十几年的时间。

    因此,未来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时间里,大明的主旋律都将是和平和代理人战争。

    林丹汗的“大明蒙古国”就是大明对西方的代理人,而战争也将由他们发动。

    不过除了林丹汗,朱由检还需要在西欧扶持几个代理人,以此来稳住欧洲局势。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

    “暗厄利亚(英国)的内战进展如何了?其它欧洲各国呢?”

    “不容乐观……”陆文昭面露忧虑的作揖回答道:

    “暗厄利亚的百姓普遍不信任他们的国王,除了国内有部分的权贵愿意支持他外,其它农场主和小贵族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另外,去年的埃奇丘陵之战中,三千手持步铳的保王派士兵临阵易帜,致使保王军阵脚不稳而战败。”

    “这场战役,保王军损失不小,而后方也因为战争失败而爆发许多起义。”

    “议会军在接下来的格兰瑟姆、盖恩斯伯勒和温斯比之战,连战皆捷,暗厄利亚的国王查理也向我们提出了追加贷款来购买火器的意思。”

    “至于其它欧洲各国,战争依旧在进行中,大弗朗机人(西班牙)在获得齐国的条约贸易支援后,基本稳住了前方的战线。”

    “利用从国朝购买的风帆战列舰,大弗朗机算是保住了海上的贸易线。”

    “不过就他们还在使用落后的海上战术来看,这条贸易线也维持不了太久。”

    陆文昭的话让朱由检皱眉,他没想到英国的查理一世在拥有两万燧发枪军队的情况下还能惜败于议会军。

    这种时候,如果大明不继续支持查理一世,那他被送上断头台的时间,可就真的在倒计时中了。

    至于西班牙那边的情况倒是还在朱由检的预料之中,西班牙只要经济不出现问题,三十年战争就还有可能持续。

    战争走向必须要以天主教联盟获胜为结局,不然大明无法促成第二次宗教战争。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下令旨道:“让银行再借贷一百万两给查理一世,同时让兵工厂生产十万支步铳和三千门燕山五斤炮,二百万斤火药。”

    “这些步铳和火炮、火药都通过贸易方式支援给大弗朗机、暗厄利亚、虎兔蹲他们。”

    朱由检在扶持三国,因为他需要三国分别赢得三场战争。

    林丹汗灭亡克里米亚,可以直接威胁波兰,同时加大对奥斯曼帝国的压力。

    英国查理一世赢得内战,可以让君主立宪制晚些到来,让英国的历史进程被中断。

    西班牙费利佩四世赢得宗教战争,这样才能触发第二次宗教战争。

    这三场仗打完,最少可以让世界格局五十年不发生变化。

    五十年的时间,在现有的教育体系下,大明宗藩体系的科技程度会进展神速。

    到时候,就算欧洲醒悟过来,恐怕也已经和大明产生两到三代的武器代差了。

    况且,五十年后的大明,人口再怎么说也足够在原本基础上翻一倍。

    加上火车的修通,大明军队可以在西征的同时,不断迁移人口来同化当地。

    世界人口爆炸式增长的浪潮是1720年以后,因为小冰河时期结束,粮食不再因为气温降低而降低亩产。

    在这之前,各国只能维持原本的人口,甚至人口都一度下降。

    大明和齐国作为率先进入工业革命的国家,他们或许是唯二能提前人口爆炸式增长的国家。

    因此在十八世纪到来之前,汉人人口很有可能会从原本的世界人口四分之一,上涨到世界人口的五分之三。

    人口产生体量,这样的体量想要收复整个亚洲是轻而易举的,甚至拿下欧洲也未尝不可。

    因此这个五十年的机会,朱由检必须创造出来。

    在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

    他与陆文昭侧目一看,原来是午休结束的朱由校起床了。

    “还有多久才能到宁波?”

    朱由校有些晕船,语气病殃殃的。

    闻言的陆文昭作揖回答:“回万岁,还有四个时辰左右,眼下已经到温州府的海域了。”

    “四个时辰……好吧。”朱由校无精打采的说着,朱由检瞧他那样子,也拿出了情报想让他分心一下:

    “哥哥若是觉得无聊,可以看看这些情报。”

    说着,朱由检也解释了自己想为大明赢得五十年安稳时间的想法。

    对此,若是以往的话,朱由校估计也就是一句“弟弟看着办便是,我都可以”。

    不过到了眼下,随着朱由检就藩时间越来越近,朱由校也该担起一部分担子了。

    他草草看过情报,并在看过之后,顺着朱由检的想法说道:

    “弟弟的意思就是,大明需要休养生息、韬光养晦五十年的时间?”

    朱由校对此有些皱眉,毕竟五十年时间太长了,谁也保不住大明会发生什么变化。

    如果说二十年、三十年朱由校还能等,毕竟王肯堂为他诊过脉,也说过只要他不吃丹药,勤于锻炼,大概能活到七旬左右的话。

    因此,二三十年的时间他还是能等,也有把握能控制住朝堂的。

    可五十年……那就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了,而是朱慈燃。

    甚至过分些说,这些事情连朱慈燃都不一定能等到,只能等到朱和垠来操办。

    “五十年时间太长了……”朱由校说出自己的想法,朱由检闻言也笑道:

    “若是哥哥想提前,那就得看看军备院的科技进展和大明的医疗、人口进展了。”

    “你这厮……”朱由校哭笑不得,合着自家弟弟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哭笑不得之余,也不免做出保证道:

    “弟弟放心好了,我会在以后注重军备院的研究,同时注重惠民药局和官学司的。”

    “那时间就可以缩短一些了。”朱由检听后笑着点头,这让朱由校不免又在心里无奈,寻思自己又被自家弟弟算计进入了一个承诺中。

    不过,就算他不在意这三个衙门的事情,自家的太子也会在意。

    自家弟弟的算计,不过就是想上一重保险罢了,这并没有什么的,反而让朱由校不断认识到科技的重要性。

    “这一路走来,弟弟说的科技重要性,我算是能理解了。”

    朱由校顶着晕船的难受看向远方,略有感慨的说道:

    “百姓有机器和没有机器,比有畜力和没有畜力的区别还大。”

    “如果拖拉机能普及,那它不仅仅可以让一户百姓轻松耕种三百亩地,还能让渔民收获更多的鱼货,让朝廷增加更多的税收。”

    “我虽然不敢想象弟弟曾经所说一个人能耕种上千亩耕地的话,但细细想来也有道理。”

    “因此弟弟放心好了,军备院的投入不会减少,反而会在灾后加大。”

    “另外……”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着朱由检,有些踌躇的说道:

    “弟弟以前说的很有道理,我不应该总想着驭民,不应该想着百姓闲下来就会生乱。”

    “大明朝的百姓过得太苦,只要朝廷稍微宽一宽,他们就能活的很舒服。”

    “不是大明朝养活了百姓,而是百姓养活了大明朝。”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弟弟的话我都听进去了。”

    朱由校认真的对朱由检说出这一字一句,而朱由检能让封建时代成长起来的朱由校感受到百姓的不容易,这比他征服了一个个国家来说,更具有成就感。

    国家强盛不一定代表百姓富足,自秦以来,历朝历代稳定的局面不下千年,但百姓能吃饱饭的日子也就几百年。

    朱由校能理解到百姓疾苦,那朱由检不说能让大明百姓享受百年富足,但三十年富足还是没有问题的。

    “哥哥能如此作想,我也就放心了……”

    带着几分感叹,朱由检说出了这句话,转头看向了海上的波光粼粼。

    朱由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除了波光粼粼,还有一艘艘在海上打渔捕捞的渔船。

第六百四十二章 百姓赖安

    “斩!”

    “啊……”

    三月的北京城,在一声声监斩声中,无数官员人头落地,看得菜市口百姓们头皮发麻的同时,却又十分大快人心。

    自今年正月朱慈燃委任陆元高清查锦衣卫以来,几乎每天都有腐败的锦衣卫和被牵连的官员入狱。

    这些人积攒了三个多月,最后被朱慈燃论罪轻重分为了流放和斩首这两种待遇。

    这样做不是因为他仁慈,而是因为自家叔父开口,而且河中之地急需劳改工罢了。

    其实在朱慈燃看来,这群人都应该被拉去斩首,他们的妻女子嗣也该为奴至死才对,但面对自家叔父的政策,朱慈燃也大多选择服从。

    不过为了泄恨,他还是亲自带人来到了菜市口,以一个百姓的身份看着这群贪官污吏人头滚滚……

    “贪污那么多银子,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他们了……”

    瞧着那一个个滚落的头颅,一身道袍打扮的朱慈燃冷哼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带着孙可望、李永贞、陆元高三人在菜市口闲逛了起来。

    朱慈燃这一次出来除了泄恨之外,也有几分散心的意思,因此泄愤之后,体察民生就是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随着天启二十三年北方大旱落下帷幕,眼下除了南方的浙江、南直隶、湖广、江西有部分地区遭遇旱情外,全国各行省基本安康。

    这样的安康在短时间内还不能直接反映出什么,但从一些蔬菜价格上却不难看出民间的情况。

    “今日白菜一文几斤?”

    “三斤,若是要九斤,我可送你一斤,如何?”

    “那便来上一斤吧。”

    “不来些肉?”

    “近来吃肉太多,有些腻味了,吃几天斋饭吧……”

    朱慈燃一副小民口吻在一些肉菜档口问价买菜,各档口的档主也如往常和其他客人闲聊一样与他闲聊。

    他走走转转半个时辰,差不多了解了京城近日来的物价,不免满意点头。

    身后的孙可望见状也小声在其身旁说道:“入春来,北方菜价皆降,唯有肉食还价格高昂。”

    “不过以眼下的架势,来年肉价估计也能跌下去,物价恐怕能回到万历年间。”

    孙可望的话让朱慈燃不停颔首表示认可,尽管他瞧不上自家那位皇曾祖父,但不可否认,自家那位皇曾祖父在位的中期,民间的物价还是比较低的。

    “户部那边都交接好了吗?”

    朱慈燃一边说着,一边向着李永贞准备的马车走去。

    既然已经了解了京城百姓生活的情况,那他自然也要回去抓紧处理未竟的事物了。

    孙可望三人与他上了马车,坐下后陆元高交代道:

    “过去两个多月查抄出了金银府邸无数,眼下均交给了皇店变卖,共得现银一百三十五万余两,黄金七千六百余两,耕地七十五万余亩。”

    “耕地已经被户部和地方衙门分给了百姓,金银也已经入库了。”

    陆元高说完,朱慈燃很是满意的点头,紧接着又询问道:

    “前些日子的事情落实了吗?五军都督府和内阁、六部的态度如何?”

    二月十九,朱慈燃按照自家叔父的手书内容,将都督府划出了平日朝会之中,算是彻底斩断了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同台议事的可能。

    日后军队几乎所有的行动,只通过五军都督府向皇帝转呈,而一应的钱粮消耗则由户部来进行拨付,中间完全由皇帝来下令即可。

    在原来的模式当中,六部和内阁虽然无法对都督府的一应行动指手画脚,可是对于都督府的花费要进行严格审计。

    这一步本身就是朱由检自己亲自定下来的,因此对于这一步,朱由检并没有修改,只是主要增加了一条……

    这一条的内容就是皇帝本身的手谕也可以直接下令,只需要事后进行审计核算。

    多了这一条之后,最直观的影响就是军费的暴涨……

    随着明军在西方和南方的开疆拓土,五军都督府的军费开支自然也在逐渐暴涨。

    比如河中、岭北那边,虽然眼下已经撤回了大军,只留下了常驻的四万多兵马,可是维持这四万兵马后勤线的民夫却足足有二十多万人。

    尽管火车已经修抵了轮台县(乌鲁木齐)以西,节省了不少路途和时间,但是大量的后勤支出,还是在进一步压榨军费开支。

    当开支不可抑制的暴涨之后,年度的财政开支计算上,自然也就变得非常不好看。

    即便天启二十三年的大明依靠印刷纸币来积攒了一亿三千多万两银子,但国债是需要还的,而各项工程的银子、百官的俸禄、军队的军饷、赏银都不是小数目。

    按照朱由检原本的计划,大明是应该缩减军队开支,然后在保障工业化的基础上,尽量实现收支平衡。

    可是随着疆域的进一步扩大,行政上也只能进一步扩大编制,进而增加了朝廷的支出。

    河中和岭北是好地方,但它们现在提供不了一点财政来支援大明朝。

    实际上,这是朱由检执政时期留下的弊端。

    朱由检想要在自己有生之年,将能够威胁大明的国家全部覆灭和瓦解,或者将其拉入地区战争泥潭。

    但是,问题也就来了……

    在朱由检的影响下,不管是百官还是武将,所有人都想大干快干,不想磨磨蹭蹭,因此大明各部花钱也是大手大脚。

    如今朱由检虽然让大明从原来天启元年的二千六百万两岁入,提高到了九千二百万两岁入,也创造了一个只要正常运转,就能不断提高岁入的财政盘子。

    但与之对比,那点增长的分量根本不足以满足朝廷官员们的大手大脚。

    发展工商,改革田税,发行国债,铸造钱币,创造科技……

    短短的二十四年的时间里,朱由检其实把能做的和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正是在这么多的措施面前,才得以让财政收入实现倍增,可是这也说明,大明在现有环境下可以被挖掘的财政空间已经不多了。

    “叔父说的对,寅吃卯粮的法子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缩减开支的法子也缩无可缩了。”

    “只是新的财源,到底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呢……”

    马车里、朱慈燃望着自己面前桌案上的《大明坤舆总图》,不由得在心中喃喃自语。

    而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校也在询问朱由检这个问题。

    “朝廷养着那么多人,如果没有新的财源,恐怕依旧不能改变财政窘迫的局面。”

    朱由校的声音响起,但它响起的地方不是海上,也不是宁波,而是应天府南京城内的紫禁城华盖殿内。

    这句话的出现,让身处华盖殿内,坐在朱由校对面的朱由检也陷入了沉思。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说,而是在想应该怎么和自家哥哥说清楚。

    从朱由校的话中,不难听出他掌握了大量的经济用词和知识。

    不过,用词和知识只是理论上的东西,如何实践才是问题所在。

    朱由校虽然从自家弟弟口中知道了科技和兴新产业的关系,也知道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问题在于他仅仅是知道罢了。

    现在他需要的,是自家弟弟给出自己一个如何解决问题的方案。

    自朱由校统治这个国家以来,他越发感受到治国之艰难。

    大明的许多问题,很大程度不是靠他,而是靠自家弟弟解决。

    他的那些手段,尤其是经济和军事方面的手段令人瞠目结舌,很多布置甚至给人一种未雨绸缪,未卜先知的感觉。

    “还是那句话,看准新兴产业,创造新的需求。”

    朱由检淡然开口,并意图明显的说出了一些军备院正在研究的东西:

    “内燃机虽然还遥遥无期,但一旦走了突破,内燃机很快就能化作汽车、摩托车、飞机、轮船、火车……”

    “可是这些东西能创造多少财源?”朱由校皱眉开口:

    “国朝的火车和轮船已经运行多年,但距离回本还是遥遥无期,甚至每年铁路都处于亏损状态。”

    “重要的不是火车,而是汽车……”朱由检摇头解释起了汽车,而当他说汽车就是私人且不用铁轨的火车时,朱由校立马就充满了好奇。

    “如果内燃机能出现,并且运用在汽车上,那随着研究的深入,大明会因此得到一个庞大的税源。”

    “我说过,百姓的需求是向上的,在衣食无忧后,他们追求的就是出行和居住。”

    “这一点,从每年的自行车销量也能看出。”

    “一旦国朝能够研究出汽车,那汽车就会一点点的走进百姓的生活中。”

    “现在军备院的试验品里一台内燃机预计需要五十两银子,而汽车造价是七两银子。”

    “也就是一辆汽车的造价,最起码是五十七两,而朝廷若是能创造出每辆十两的利润,那以百姓在灾后的收入来看,一个家庭只需要两年就可以购置汽车。”

    “大明三千多万户百姓,只要家家拥有一辆汽车,那就能创造出三亿两的财政收入。”

    “况且,汽车使用的汽油才是国朝能够长久的财源。”

    “每斤汽油赚一文,那每辆车就能赚十几文,这笔税银才是长久且可观的。”

    “更重要的是,汽车衍生出来的工作需求比起自行车要多太多。”

    “相比较使用人力的自行车,使用机械力量,并且能够日行数百里,装载上千斤货物的汽车才是大明百姓衣食无忧后的最大出行工具。”

    朱由检用汽车作为兴新产业的代表,大概说了一下汽车一旦出现后,大明将会获得的财源。

    相比较自行车那每年不足五十万两的税银,汽车及其附加产业所能创造的税银简直就是碾压式的。

    “可是百姓真的愿意买那么贵的汽车吗?会不会这东西只能是权贵的玩具……”

    朱由校杞人忧天的担忧着,但朱由检却不以为意:

    “任何东西刚出来的时候都是奢侈的,当年的自行车也是一样。”

    “可是如今呢?国朝许多百姓都购置了自行车,而那一两二钱的价格换做以前,许多百姓可能需要考虑很久才能出手购买。”

    “臣弟看过自行车厂的产出数量,国朝至今已经生产出了九百二十多万辆自行车,而且随着旱情消退,这个数目还在不断提升。”

    “只要百姓有银子,他们自然而然会消费,哥哥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们赚银子和存钱的机会。”

    朱由检一边说,朱由校一边颔首认可,渐渐地,他也变得通透了起来。

    只是相较于他们这边的通透,京城那边却还是老一套。

    朱慈燃在返回东宫之后,立马就召来了他倚重的财政老臣李长庚,试图让李长庚为他解惑。

    “殿下千岁……”

    “不要虚礼了,召你前来是为了银子的事情,国朝的财政情况你都知道,如果要开辟新的税源,那朝廷应该怎么做?”

    当李长庚进入春和宫,朱慈燃在安排座位的同时,当下也单刀直入的询问了起来。

    李长庚在锦衣卫搬来椅子后,直接坐了下来,抬手作揖道:

    “国朝财政的未尽之处自然是有的,可是有些措施大明并不具备实施的条件,也无实施的必要。”

    李长庚微微一笑,他眼下对朱慈燃的秉性还是非常了解了的,因此卖了个关子,不敢轻易说出他的想法。

    见李长庚如此,朱慈燃轻声哼道:“李阁臣,你还没老,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

    “你所提及的事情,我权当意见听取,不会立即执行的。”

    李长庚听完朱慈燃这番话,顿时不由得苦笑起来,他轻声道:

    “殿下所问之意,老臣心里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老臣实言,眼下国朝的财政都是齐王殿下一手布置的,想要更改并不容易。”

    “国朝如今虽然也开始发展工商,推行国债,可终究时间较短的缘故,眼下都还处于播种的阶段,并没有到收获之时。”

    李长庚侃侃而谈道:“老臣看过不少齐王殿下所写的书,上面也分析了历代王朝的税收,甚至还有不少苛捐杂税。”

    “只是这些苛捐杂税对于国朝来说很难收取,除了土地本身的农业税之外,像房屋税、牛羊税、人头税……等等税源,都因为齐王殿下反对杂税的原因,基本都没办法成为国朝的税源。”

    “即便是目前殿下很重视的工商行业当中,税收制度也很难进一步细化,在这一点上,齐王殿下似乎有些走入了歧途。”

    朱慈燃听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又对李长庚这么说自家叔父有些不满,皱眉反问道:“我叔父于此节可有何处不妥?”

    “臣最开始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但是后面拜读了一下齐王殿下所著的经济书籍后,这才发现齐王殿下虽然在对待工商行业的发展上,一直都是比较鼓励的,而且也加大了征税的力度,可是这些并不够多。”

    “对于国朝而言,鼓励工商发展不等于放纵工商,国朝本身只是给工商业提供良好的发展环境。”

    “齐王殿下在自己所著《经济》书中,都针对商品流通、销售和收入三个主要环节上有明确的税制,可是这一点是目前国产还没有进一步细化的,或者是齐王殿下一直没有推动的。”

    说着、李长庚顿了顿,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之后才解释道:

    “眼下大明针对工商业和农业的税收大概是在10%左右,而从历史来看,国朝的商税可谓历史最轻。”

    “在老臣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针对眼下的这个局面来说。”

    “老臣研究过各国的财政,发现对于各国而言,10%也只是一个偏低的数字,其中像暗厄利亚在日常针对工商行业的收税都达到15%,战时则有可能达到20%~30%。”

    “我大明长期处于战事环境下,却始终维持在10%的征税规模上,自然无法撬动更多的税收。”

    说到这里,李长庚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还有一点,殿下可知道,如今大明绝大多数人的生活条件,都要远远胜过欧洲人的.”

    “因为在目前的欧洲,各国无一不以富国强兵为目的,可富国强兵里面可没有民富之选项”

    朱慈燃瞬间明白了过来,李长庚说来说起其实透露的就是一点……

    自家叔父对下始终怀有怜悯之心,对下层的压榨还不够狠。

    如果能够狠下心肠来,将现有的田税以及工商税提高一倍,钱依然是能收的上来,可到时候不轻松的可就是老百姓了

    “资本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朱慈燃突然想到自家叔父在他所著《资本论》中这么一句话,或许只他有亲眼来见证这一切的发生,才能真正明白资本在原始积累时期的丑恶面目。

    当这头怪物在刚刚萌芽的阶段时,就已经表现出对资源的极大渴求,甚至逼迫大明和朱慈燃也不得不想各种办法来喂养它,强壮它

    只是一想到这里,朱慈燃便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望向了舆图上的《大明坤舆总图》。

    李长庚的目光跟着朱慈燃一起望了过去,看着如此广袤,几乎占据了世界三分之一的大明本土地图,李长庚也不得不感叹道;

    “殿下、臣有一句话其实想对齐王殿下说很久了,但臣一直不敢……”

    “嗯?”朱慈燃听到他的话,侧过了头,示意他随便说,而李长庚也作揖表示告罪,继而开口道:

    “齐王殿下太过爱民,而您也是……”

    “……”朱慈燃闻言皱眉,面露不喜:“我听闻李阁臣你曾经也爱民如子,眼下说出这句话,不觉得羞愧吗?”

    “老臣爱民,但老臣也知道国比家重要。”李长庚并不觉得羞愧,因为他接受的教育和成长环境就是这样的。

    见他理直气壮,朱慈燃皱眉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让我想想。”

    “老臣告退……”李长庚清楚,朱慈燃对他的话感到了十分不喜,因此识趣的离开了春和宫。

    也在他走后,朱慈燃向李永贞发话:“传金先生前来。”

    “奴婢领口谕……”李永贞作揖应下,当即派人去找金铉。

    见他去办事,朱慈燃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老臣虽然好用,但还是过于迂腐,活在以前……”

    朱慈燃给出了他心中对李长庚的评价,但同时也对召来金铉多了几分忐忑。

    他在想,面对同一个问题,自己同样爱民如子,且接受了新式教育成长起来的老师,想法会不会和李长庚一样迂腐,认为为了朝廷,可以让百姓承受一部分苦头。

    朱慈燃在担忧,而随着时间推移,当金铉的脚步声出现时,朱慈燃立马抬头看向了门口。

    比起刚到大明时,金铉消瘦了不少,可见大明的事物比起齐国繁重了太多。

    “老师先坐下吧,不用行礼了,学生有些疑问想问问老师……”

    朱慈燃打断了正要行礼的金铉,同时也向前探了探身子,将自己和李长庚讨论的问题说给了金铉听。

    对此内容,刚刚坐下的金铉几乎在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老师是都觉得,国朝可以加一些税……”

    朱慈燃怀着沉重心情询问金铉,金铉却不假思索的回答:“简直迂腐!”

    只是四个字,朱慈燃沉重的心情顿时被一扫而空,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对金铉接下来的话充满了期待。

    “李阁臣看的书太少,而且也不应该只看殿下所著的经济类书籍,应该多看看科技方面的书籍。”

    “殿下的经济宗旨,是以让百姓富起来,有了闲钱后消费,继而让经济循环起来,而单纯的压榨只会让百姓束手束脚。”

    “一旦百姓开始对经济环境产生担心的心理,那储蓄就会变成常态。”

    “如果百姓都储蓄,那经济就循环不起来,消费就会降级而导致经济通缩。”

    “如果要说的更具体一些,那就是……”

    金铉百无禁忌的说着自己的看法,而他的看法更是赢得了朱慈燃的心安。

    朱慈燃被李长庚一说,瞬间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柔弱”了。

    但经过金铉的回答,他才渐渐清楚了一件事。

    那就是李长庚他们玩的还是驭民的套路,而金铉所说的,才是未来的大趋势。

    因此,在金铉分析完以后,朱慈燃脸上多出了笑意,同时他也起身对金铉作揖道:

    “多谢老师为学生解惑,学生知道怎么做了。”

    “既然殿下知道,那臣就告退了。”金铉作揖回应,但最后还是不放心道:

    “殿下,臣最后还是想提醒您一句……”

    “若是您和万岁不能像齐王殿下一样爱民如子,从百姓的角度来分析问题所在,那国朝衰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金铉的发言依旧大胆,这也代表着他一直都没有变,他还是曾经的那个直臣,为了百姓,他从不担心自己的言论会得罪当权者。

    “呵呵……”朱慈燃没有生气,而是和善的笑了笑:

    “老师放心,学生一直没有变。”

    面对朱慈燃的话,金铉没有多说什么,他事务繁忙,因此没有过多停留就转身离开了春和宫。

    瞧着他的背影,朱慈燃若有所思,最后在金铉彻底离开的同时,朱慈燃才喃喃自语的开口:

    “有些东西,是该扫入垃圾堆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恨弟不成齐

    “咚…咚…咚……”

    五月,伴随着暮鼓声响起,南京城上的百姓也开始返回家中。

    过了不久,当天色暗了下来,南京城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在这样的局面下,唯一能灯火通明的地方,除了各家各户,便只有龙江码头了。

    在那宽阔的龙江码头上,此刻正驻扎着林林总总数万个帐篷。

    帐篷内外生活着许多百姓,而他们都是等待迁移的百姓。

    虽然已经天黑,但迁移的船只却还在一艘艘的进入港口,随后带着上千百姓驶出港口。

    这样的移民船只,每天足足有十来艘,每天都能迁移一万人。

    他们乘坐上蒸汽船只,随后与两艘装载了煤炭和淡水的补给风帆船踏上了跨越大洋的路程。

    随着大明境内的旱情开始减轻,各地百姓也基本能安居乐业,因此这种时候还会迁移的人,只有被诸藩高福利吸引的人。

    不过其中也有例外,比如齐国就是一个最显眼的例外。

    许多百姓甚至不了解齐国的移民政策,就争先恐后的准备迁移齐国。

    他们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全是因为当今齐王已经开始准备就藩所致。

    “阿爷,你说我们为啥要去齐国啊。”

    一艘迁移齐国的蒸汽轮船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在船上那七八平米的房间里询问着自己的爷爷。

    他爷爷年纪在五旬左右,听到孙儿的话,他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表情:

    “俺每(们)的日子都是齐王给的,现在齐王要走了,不跟着迁移的话,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难的。”

    “当初万历年间就是这样的,只是俺每当时没去所。”

    “现在有了去所,你看谁不是挨家挨户的搬走?大家都不笨……”

    老者用略带口音的江淮官话说着自己为什么要迁移的原因,少年人听后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早点休息吧,还有一个半月才能到齐国呢……”

    老翁说完,自己也躺在了那上下卧的下床上,而少年人也简单收拾了自己后,灵活爬上了上床。

    他们这一阁房间的油灯很快被吹灭,相继被吹灭的还有其它房间。

    顶着黑夜,蒸汽轮船向着长江水道驶出,最后向着那波澜壮阔的大明洋深处进发……

    “这是这个月的迁移情况,人数增多不少,每天迁移齐国的人都有六千多人。”

    “剩下的那三千多人,基本都是迁移南洲、旧港和麓川、诸藩的。”

    “另外,每天从各地赶来的百姓也有上千人,其中大部分也是要迁移齐国的。”

    “就这个架势走下去,今岁迁移七八十万人似乎不成问题。”

    夜晚,在昏暗的南京五军都督府内,当陆文昭将自己探得的情报说出时,坐在主位的朱由检也点了点头。

    眼下,大明各地要迁移齐国的移民都需要先迁移到南直隶,然后在乘船前往齐国。

    因此,只要统计好南直隶的齐国移民数量,就能得出较为准确的迁移规模。

    在没有太大灾情的年间,齐国居然还能有六七十万移民,这不得不说朱由检的人格魅力已经深入了百姓人心。

    “南直隶是大明本土和齐国航线最近的一条,我不准备返回北直隶了,你让王妃她们准备准备迁移吧。”

    朱由检交代了搬家的事情,又对陆文昭说道:

    “军中将领和朝中官员,若有迁移者,最好在这半年内向都督府和吏部申请调任。”

    “是……”陆文昭应下,接着说道:

    “秦家和戚家的部分人,还有曹家所有人都申请了调任。”

    “这下北军都督府的都督之位即将空缺,另外下面也空出了十一个总兵的位置。”

    陆文昭一边说,一点拿出了一份名单,而这份名单看得朱由检直皱眉头。

    “曹文诏、曹文耀、曹变蛟、曹鼎蛟、李自成、李过、李自敬、刘宗敏、李定国、戚武隆、周遇吉……”

    瞧着手里这份名单,如果说曹文诏和曹变蛟要走就有些棘手,那剩下的九人要走,就让朱由检有些为难了,尤其是李自成和李定国要走,更是让朱由检不知道应该如何劝阻他们。

    “先调任尤世功为北军都督,再调河西总兵张献忠前往东军都督府担任瀛洲总兵。”

    “调山西总兵罗汝才任职泰西总兵,陕西总兵马世龙为北庭总兵,河南总兵左光先为河中总兵,辽东总兵黄得功调任岭北总兵。”

    这次调任的将领,主要是以北军和东军较多,因此朱由检做出的安排也是以北军和东军为主。

    唯一申请调任的南方总兵,戚家第三代戚武隆则是没有的得到安排。

    朱由检看过戚武隆的情报,他其实算得上目前南军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将他调往齐国,这会让大明蒙受损失。

    因此,朱由检准备暂时搁置戚武隆和李定国两人。

    他们还需要锻炼,而这份锻炼很难从齐国手上得到机会。

    齐国已经没有敌人了,一些造反的土民也会随着步枪进入齐国而被镇压。

    同样的休养生息,大明还需要防备外敌入侵,但齐国却并不需要。

    他们去齐国,太浪费他们的才干了。

    即便朱由检知道李定国所想,但他得从大局来考虑事情。

    因此,这次算是他对不起李定国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抬头询问陆文昭:

    “官场和皇店的交接如何了。”

    “都在正常的进行,冬至前结束一切应该不成问题。”

    陆文昭回答着,这让朱由检心底的石头尘埃落定,但同时陆文昭又补充提醒了朱由检一件事:

    “齐国那边对南方十二府的开发遇到了一些难度,当地的土人抵抗力太大,满都督上疏请增设军队为三十营,或者从国朝内部调一批步枪过去。”

    “不能扩军,至于步枪的话先调六万支过去。”朱由检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扩军容易,裁军就困难了。”

    “先让满桂他们等三个月,等步枪调过去后再出兵镇压造反的土人。”

    “另外对于土人部落也要注意方法,有文字和文化的土民要打散迁移,没有文字和文化的尽数吸纳。”

    “如果遇到有文字,有文化,且抵抗力很大的部落,尽数荡平,不用上奏!”

    朱由检给出了对土民的态度,陆文昭见状作揖,同时也开口道:

    “眼下国朝已经齐民编户二百六十九万四千四百二十三户,其中九十七万余户皆是汉民,剩下的都是土民。”

    “齐国治下人口已经达到了一千四百六十余万人,每年口粮需求达到了三千五百余万石。”

    “现在国朝的耕地数量勉强达到了三千四百余万亩,基本的口粮问题已经可以保障了。”

    “不过,弗朗机那边每年还需要三百万石的口粮,齐国估计还得国朝支援两年才能在满足本国的同时,额外满足弗朗机国。”

    “另外,唐、吉、淮三国也派人前往东京城询问什么时候可以签订粮食贸易的合约。”

    陆文昭说着关于齐国的事情,朱由检听后也不假思索的交代:

    “先保障国民,然后保障弗朗机,最后再保障三国。”

    “和三国的贸易合约,可以即可签订,但生效时间必须是明年秋收后,另外粮食数量也是逐步增加,不可能一步到位。”

    “这些事情,你让夏允彝安排就足够。”

    “是,卑职明白。”

    说完最后的政务,二人也就不再讨论政务,而是改口聊起了过往的一些事情。

    也正在他们闲聊后的几天,历经数年的离别,一辆搭载着思乡之情的火车也从大同府驶向了顺天府。

    “呜呜……”

    汽笛声在耳边回响,车上众人大多已经睡着,他们人人身穿鸳鸯战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平静,陷入深深地睡梦中。

    这是西征大军得到休假的士卒们,而和他们一样得到休假资格的,还有望着黑洞洞窗外,裹着毯子却难以睡着的李定国。

    二十四岁的李定国脸上多了一些成熟,他静静看着窗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回来再确定一下。

    在他旁边,是已经放下靠椅,躺着陷入睡梦的朱慈焴和朱慈炅。

    两人也拿到了休假,同时被朱慈燃催促着回京。

    相比较李定国的思乡,对于这两人来说,回京以后那就是无止境的政务等着他们了。

    或许文臣们会不同意他们两人处理政务,但对于他们那位哥哥来说,他可不会管那么多,他只知道自己快累死了。

    “呜呜……”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从大同府到京城足足有六百四十里,便是以眼下新型火车的速度,也需要整整八个时辰。

    不出意外的话,李定国他们要到明天下午未时(13-15)才能抵达京城西站。

    虽说八个时辰很长,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很久没有享受过安定的人来说,若是能安心睡下,那睡五六个时辰都不是问题。

    在四周的鼾声中,李定国也渐渐感到了困意,不多时便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深沉的睡梦之中。

    他没有做什么梦,而是直接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时,是被四周吵闹的声音吵醒的。

    他迷糊着睁开双眼,在他看向四周的时候,这才发现朱慈焴和朱慈炅已经和士兵们打成一片,又聊起了京城的一些趣事。

    他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小桌板上放了一份木制的饭盒。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比较心细的朱慈炅放下的。

    李定国喝了一口水,缓和了一下发苦的嘴巴,然后才打开饭盒吃了起来。

    今日的火车饭盒是茄子炒肉沫,木盒旁边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饭盒的价格。

    “五文……倒也差不多。”

    瞧着饭盒的价格,李定国暗自点头。

    在吃完东西后,他拿出了一本书简单翻阅。

    虽然四周环境吵闹,但比起战场也不算什么了。

    李定国沉浸在了书本中,以至于在他看来时间过得很快。

    “呜呜——”

    当长长的汽笛声响起,李定国也知道京城到了。

    他合上书本,起身对还在热闹聊天的士兵们喊道:

    “到京城了,都准备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和垃圾,别给人家乘务员留下工作,回到家之后好好休息,每月初十记得去银行看自己的军饷到账没有,没有到账的去齐王府找我,另外这次休假是腊月初一结束,腊月初一早上辰时在京城西站广场上集合,都别忘了。”

    “收到!!!”

    一群汉子大声喊着,之后哈哈大笑,似乎都在为能够回家而高兴着。

    不久,火车停了下来,而士兵们早已经收拾出了一个干净整洁的火车车厢。

    他们背着大包小包走下火车,有的人家住京城,父母早早就在车站等待迎接他们,还有的家住顺天府其它县城,因此成群结队的租车回家。

    “李大哥!我们回家休息一天,明天若是有时间就去府上找你!”

    朱慈焴大声嚷嚷着,李定国也无奈摆了摆手,他心知肚明,以朱慈燃的性格,这两人怕是不可能轻易走出东宫了。

    “头!我们走了!”

    “去吧去吧!”

    士卒们在车上和李定国打着招呼,李定国也大声回应,直到看着所有兄弟都离开后,他才带着忐忑的心情叫了一辆马车,向着齐王府驶去。

    这一路上他忐忑的连京城的变化都没有注意,他沉浸在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中,眉头紧紧皱着。

    “将军,齐王府到了。”

    在忐忑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听到车夫的声音,李定国下了马车,并将五文车费递给了车夫。

    车夫一边接过车费,一边看着齐王府,目光中透露着尊敬。

    他羡慕的看着李定国走进齐王府,随后吧唧着嘴巴驾车离开了齐王府门口。

    李定国怀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走进了王府内。

    站在承运殿的广场上,李定国精神有些恍惚。

    在这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曾经,看到了自己一点点长大的模样。

    “站在这干嘛?王大伴和曹大伴可在等着你吃饭呢……”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定国下意识转身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靓丽且熟悉的身影,也可以说是李定国年幼时的噩梦。

    “如是姐姐……”

    李定国话里有几分苦涩,杨如是闻言走过来,近距离打量了一下李定国。

    伴随着她走来,她身上香囊的那股香味被风吹来,李定国不自然抽了抽鼻子。

    “倒是长高了不少,也长大了,更像一个男人了。”

    杨如是笑着用手比了比李定国的身高,只是简单丈量,杨如是就笑道:

    “有五尺七寸(182.4cm)了吧?”

    “五尺八寸(185.6)……”

    李定国说着,同时看一眼杨如是那五尺一寸身高。

    在这个时代,能长到五尺一的女性算是中上等了,正常女性也不过四尺八九罢了。

    “姑姑呢?”李定国看向了左右,不见杨媛爱身影,觉得有些好奇。

    “她?”杨如是掩着脸笑道:“你该叫杨娘娘了。”

    “娘娘?”李定国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苦笑道:

    “我也应该想到才是……”

    杨媛爱是一直喜欢朱由检的,以至于朱由检看她年纪稍长给她介绍时,都被她无情拒绝。

    最后无奈,朱由检只得再纳一平妃。

    对此袁禧嫔倒是挺高兴的,毕竟杨媛爱管后宫管的很好,很多时候都能帮到她的忙。

    “走吧,都在等你吃饭呢。”

    杨如是说罢,转身带路离去。

    一身白金色的花冠裙袄,大袖圆领把杨如是衬托的很是端庄,李定国跟着她走向了存心殿,不过路上杨如是却说道:

    “你来的晚了一点,早上娘娘她们刚刚出发去南京了。”

    “……”听到袁禧嫔他们去了南京,李定国心里一紧,心里知道自家殿下要开始就藩了。

    “不过烺哥儿他们几个倒是留下了,殿下说要等他们府学读完才能回齐国。”

    “我被留下来照顾他们,不知道你是准备去齐国还是留下来?”

    杨如是说着府内变化,李定国听后不断点头,只是对于她所询问的去留问题,便是李定国自己也不清楚,因此只能摇头道:

    “还得看殿下如何安排,不过我估计殿下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我去齐国。”

    多年的军旅经历让李定国成长了不少,尽管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去齐国,但他还是回到了京城,想要得到朱由检给出的答案。

    “也好,你要不能走,我也有个伴。”

    杨如是笑着安慰李定国,同时也不忘说道:

    “府里来了个齐国的少年郎,叫做夏完淳,人很是听话,和你小时候很像,不过他的嘴巴比你甜。”

    “你也不用担心见面问题,今日是木曜日,他和烺哥儿他们还得等三天才能放假。”

    说话间,李定国和杨如是已经走到了存心殿。

    在他们走进存心殿的时候,李定国果然看到了苍老不少的曹化淳和王承恩,而存心殿内的许多东西也都被收走了,家具也焕然一新。

    这并不难理解,毕竟曾经王府内的家具都是皇帝亲手打造的,自然不可能留下。

    “王大伴,曹大伴……”

    李定国见到二人便笑着行礼,二人也抬手示意他别拘泥礼数。

    对于二人来说,李定国就像是他们的子侄一样,而对于李定国来说,他们也确实像叔伯。

    “快来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王承恩招手示意,同时也给李定国指明了他的碗筷。

    李定国和杨如是入座,四人很快便其乐融融的吃起了饭菜,同时询问李定国这几年的经历。

    李定国挑出几件事来说,让三人听得担忧,但李定国又笑道:

    “其实眼下的战场倒也没有什么危险的,这次西征战死的兄弟仅有六百余人,比起曾经算是好很多了。”

    李定国这话倒不假,从第四次北伐扫平建虏开始,明军就开始陆续装备步枪,死伤数量也大大降低。

    这次西征死伤多,主要也是冲锋时坠马,还有李自成翻越葱岭导致的。

    除去这些,明军在正面战场几乎没有什么死伤。

    “好在这次打完,国朝应该能太平十几年了,况且我也被调回了京城,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定国自我安慰着,曹化淳也踌躇着开口,小心翼翼说道:

    “殿下的意思,还是想让你在大明多待几年,现在齐国没有什么战事,你过去只是浪费了你的才干。”

    “殿下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出将入相的人,所以大明才是你最好的舞台。”

    “等你觉得你自己可以了,到时候再去齐国也不迟。”

    曹化淳说出了朱由检的想法,这让李定国的呼吸几乎停滞了一秒。

    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尴尬笑着自我安慰道:

    “既然殿下让我留下,那我留下便是。”

    “反正等我调任的时候,估计万岁和燃哥儿还在,他们应该不会阻拦我的。”

    “永王和定王回来了吗?”杨如是好奇询问,李定国点了点头:

    “和我一辆火车,眼下应该已经到了皇宫,不说太多关于他们的事情,还是你们为我说说烺哥儿他们的事情吧。”

    李定国岔开话题,不想聊太多国事,显然朱由检的安排让他有些难受。

    他清楚朱由检是从大明的角度来安排自己留下的,如果没有大明,那他本应该去齐国。

    “我和你说啊……”

    杨如是主动打开了话茬子,李定国也笑着倾听,只是那笑容有几分苦涩。

    不过,遭受无妄之灾的不仅仅是他,还有……

    “时间紧迫,别耽搁了,你们一边吃饭,一边帮我处理一下。”

    春和宫内,朱慈焴和朱慈炅一进宫殿就得到了朱慈燃的热烈欢迎。

    两叠厚厚的百份奏疏就是朱慈燃作为哥哥对他们的欢迎礼物,他甚至还贴心的为二人搬来了椅子。

    “笔墨都在这里了,宫里的娘娘们已经吃过了,我也和范娘娘她们打过招呼了,你们留在这里吃,顺带帮哥哥个小忙,忙完了你们就能回去了,其实也不是太多……”

    朱慈燃好似一个笑面虎般,将两个弟弟分别按在了椅子上。

    参军数年的两个弟弟在他面前毫无反抗之力,朱慈焴和朱慈炅忍不住对视一眼,忍不住在想这个好大哥在京城天天坐着,怎么力气比自己两人还大……

    对此,朱慈燃瞧着这一幕也是偷笑。

    为了防止两个弟弟学成归来报仇,他可是每天都强壮身体,以求能继续让两个弟弟“心甘情愿”的帮自己处理奏疏。

    只不过,瞧着朱慈焴和朱慈炅脸上不情愿的表情,朱慈燃忍着不成钢的小声嘀咕:

    “唉……你们怎么就不能像齐王叔对父皇那样对我呢……”

    明天(5月25)出外景,所以估计更新时间是下午4点左右,抱歉抱歉。

第六百四十四章 国际局势

    “自正旦节至五月三十,军备院共发放拖拉机二十三万七千四百台。”

    “发放对象为安西、北庭、河西、单于、陕西、山西、辽东、河南等北方一京十三省之地。”

    “其中,尤其以山西、陕西、河南三省为重,缘由为北方旱情消退,三省所需复耕之土地,难以以人力复垦所致。”

    “截止三月初一,三省复垦土地约四千余万亩,北方一京十三省合计复垦约九千万亩。”

    “今岁北方农业税,大致可增加五百余万两,不过今岁天下蠲免,农业税暂不收取……”

    六月十四,伴随着东宫太监李永贞毕恭毕敬的回礼,此刻的他也在忐忑的等待上首那两位能决定他生死的人回应。

    “弟弟这一子便被我吃了。”

    朱由校带着一抹笑意捡起一颗白棋,朱由检却不以为意,虽然目光还在棋盘上,但心里却已经飞到了辽阔的西北。

    “今岁南北方增垦耕地几何?总数几何。”

    朱由检不动声色的吃了朱由校几颗棋子,同时心不在焉的询问被朱慈燃派来南方汇报奏疏的李永贞。

    “回万岁、殿下,今岁各省春耕结束后,前前后后开垦田地的时间不等,因此数量也不等。”

    “南方总体来说春耕结束的早,因此至五月三十日,经户部汇报,南方一京十三省大概新垦六百二十五万亩耕地,全年估计不会低于一千五百万亩。”

    “至于北方,加上河中、瀛洲、岭北三省后,数量仅有三百四十六万亩,全年估计不会超过一千二百万亩。”

    李永贞汇报下南北方的新垦耕地数额,同时也更为直观的展现了大明在进入半工业化后的潜力。

    从第五批工业区尘埃落定开始,大明的工业力量便大幅度成长,整个社会以朝廷为主体来发放大量的工业机械,让百姓开垦了一亩又一亩的耕地。

    只是一年的时间,大明的新垦耕地就达到了两千七百万亩。

    虽然这力量比不得后世,但大明每年新垦的土地,几乎是一个英国的总耕地数量了。

    即便新垦耕地的粮食亩产仅有不到五斗,但通过三年连续不断的堆肥,它们的产量只会一年比一年高。

    尤其在开垦第四年后,即便是北方,在用上各种化肥的情况下,也能达到亩产两石左右的情况。

    两石稻子能出一石四斗左右的米,也就是如今大明正常耕地的亩产是二百二十斤左右,折合为后世公斤为132kg。

    这样的亩产或许对于后世动辄六七百公斤的产量来说,或许贫瘠的有些可笑……

    但需要知道的是,从三皇五帝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开始,在华夏这块土地上,尽管有亩产三石、四石的情况和地域出现,可总体亩产却几乎没有突破过100kg的成品粮数量。

    大明能在小冰河时期这种亩产下降,各国人口下降的情况下,不仅实现亩产粮食反超更为温暖的汉唐,还能实现人口正增长,这实际是一个很了不得的功绩。

    这一切的功劳,自然不仅仅是化肥,还有在各地大批兴建的水利工程。

    农业司甚至拿出了证明亩产提升的奏疏,其中表明土地增产之中,水利工程的作用达到了其中的约三成作用,而化肥达到了五成作用,剩下两成是科学栽种的作用。

    尽管大明百姓不懂什么是科学栽种,但当齐王所着,工部所图绘的绘本摆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却不得不跟着照做。

    如果不照做,那么当年的蠲免就废除,这户人家必须缴纳农业税。

    如此的手段,自然不可能是朱由检下令的,而是他那坐在监国之位上大侄子所下的命令。

    这样的办法虽然苛刻残暴,但却十分见效。

    从天启十九年开始,大明农民就已经习惯了按照手册种田。

    之后的成果令所有人都很满意,每亩增产三十多公斤,几乎就能养活一个成年男子十天半个月。

    仅仅是一亩田的话那还没什么,但实际上这样的增产是几乎大明的所有田地,不论南北都增长了三到四成的产量。

    这些增产的粮食,养活四五千万人完全没有问题。

    在如今的这种时代,耕地和粮食亩产,粮食总数就基本代表了一个地方的人口情况,因为粮食多代表能养活更多的人。

    “今年国朝目前大概有多少婴儿出生……”

    朱由检喝了一口茶,漫不经心的询问着,而之所以他有把握统计出大概的婴儿数量,主要是因为眼下惠民药局吸收了大量民间稳婆,并且对她们进行了专业的培训。

    因此,在市面稳婆较少,且技术不高的情况下,惠民药局那免费稳婆就成为了大部分民间百姓接生首选的人选。

    至于稳婆,她们拿着惠民药局那每年六至十两银子的俸禄,足迹从县城到集镇,基本可以记录下大明六成以上人口的新生儿。

    另外,由于婴儿不登记造册就无法就读官学,所以民间生下孩子后也会带着孩子去做登记。

    因此,大明每年的新生儿统计数据和真实数量,基本差距也就相差两三成左右。

    这放在后世算是误差较大的统计了,但在这个时代已经十分难得了。

    “今岁过去五个月,惠民药局和户部统计上奏的是二百二十余万。”

    “按照这个情况,今岁的新生儿数量大概有六百万左右,大概会比去年增加了八十余万。”

    李永贞汇报出了大明的人口情况,大概六百万的数量,这个数量的新生儿已经尤为不易。

    那新增的八十余万新生儿,朱由检不用多想都能猜到是北方人口的反弹。

    自从北方旱情在去年开始消退,百姓的生活也开始过的滋润了起来。

    肉眼可见变好的环境,自然就让百姓可以大胆生了。

    不出意外的话,从明年开始,大明的人口增长就会恢复正常。

    在科技不发展,现有资源的情况下,大明两京二十八省的人口峰值估计会在八亿左右。

    如果能达到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科技水平,那人口峰值可以进一步增加到十二亿。

    不提十二亿,便是那八亿的人口峰值,恐怕都需要大明百姓不节制的花上百年时间才能达到。

    大明的国祚,很有可能在海量资源的填补下,很轻松的走过四百年。

    “人口得鼓励,国朝每年从海外运回那么多金银,这些都得消化。”

    “如果持续这样下去,人口不增长,市场不扩大,那国朝始终会陷入通货膨胀的局面。”

    “这些东西你且记下,回去与燃哥儿说道说道。”

    朱由检说话间,将朱由校在棋盘上的优势馋食殆尽。

    “是……”李永贞小心翼翼应下,中间还看了一下身为皇帝的朱由校。

    不过,此时的朱由校注意力都在棋盘上,无暇顾及他。

    “移民和各省人口都得注意,少民多的省份就迁移,把汉人迁移进去,少民迁移离开。”

    “另外对安西和北庭、河中三省,得根据当地的情况迁移人口,最好每个省不要超过当地的土地承载能力。”

    朱由检一边说,李永贞和其身后的太监一边记录,直到朱由检说完,李永贞才松了一口气。

    “退下吧。”

    朱由检落下一子,这也代表他维持了他对朱由校的二百三十四场连胜。

    “再来再来!”见自己又输了,朱由校好似一个赌徒般叫嚣着再来。

    李永贞退了下去,旁边伺候的太监上前将棋盘棋子扫下,重新拿出两盒棋子。

    朱由检和朱由校再度开始下棋,不过在下棋的同时,朱由检也看了看两侧的太监:

    “内廷最近几年的太监数量降低,日后还是得以宫女为主。”

    “嗯……”朱由校琢磨着棋盘,下意识应道:

    “天阉之人毕竟难找,每年找上来数万人,经过考核的人只有不到数百名,大部分仅仅是自我怀疑,但结果不过是有病罢了。”

    “经宫里的御医医治后,这群人连忙逃走,生怕被判定天阉之后被拉入宫内去势。”

    说到这里,朱由校落下一子,忍不住笑出声:

    “民间都说,若是男人不举,尽管可上奏天阉,然后让御医帮忙医治,不花钱还能看病彻底。”

    朱由校苦笑摇头,朱由检也没想到百姓居然能这么搞。

    再这样下去,二十四衙门都快成为大明第一男科医院了。

    不过……

    “呵呵,也算大开方便之门了。”

    朱由检忍俊不禁,朱由校也很是无奈:

    “其实宫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主要还是照顾皇祖父和皇考留下的妃嫔罢了。”

    “眼下内廷妃嫔、淑女、才人六百二十六人,其中有五百四十余人就是皇祖父和皇考留下的。”

    “照顾她们就需要八千多宫女太监,而内廷不过两万四千宫女太监。”

    “等她们都走了,宫女太监应该保持一万五就足够了。”

    朱由校说着自己的主意,朱由检闻言没说什么,毕竟内廷是自家哥哥的家事,他不好说什么。

    “弟弟在西京城的齐王宫选到了足够的宫女太监了吗?”

    朱由校对朱由检的齐王宫突然起了几分好奇,朱由检闻言却道:

    “那宫室被金铉和夏允彝盖的太大,我本来想着遣散齐王府的九百宫女,三百书官,然后去齐国随便招募几百人的。”

    “不过看了那宫室规模,恐怕就是塞入一千人都寻觅不见,因此大概需要雇佣大概三千人左右。”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头疼,毕竟齐国的汉家人口数量只有四百多万,他一下子选三千宫女入宫,那恐怕会耽搁不少人。

    好在齐国的宫女只需要十四到二十岁的女子,因此倒也不会耽搁她们。

    倒是进了宫待到二十岁,她们能积攒不少钱财,这也算是解决部分就业的问题了。

    朱由检只希望自家子孙别出现那种荒淫无道的人就行,不然他恐怕就得被人戳嵴梁骨了。

    朱由检祈祷的同时,一道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来的人是陆文昭,朱由检从脚步声可以听出。

    他的到来让朱由校紧张了起来,而陆文昭也在进入乾清宫的时候作揖道:

    “殿下,王妃和诸位娘娘,六位郡主和五位郡王都已经上船前往齐国了。”

    陆文昭汇报了自己的工作,这也是朱由校紧张的原因。

    自家弟弟的七位妃嫔和八子六女中,除了比较大的朱慈烺三人外,其它人都已经前往了齐国。

    这举动无疑表露了朱由检就藩的决心,而这举动也代表了他距离就藩已经不远。

    距离冬至只有不到五个月了,朱由校不知道自家弟弟为什么会选择冬至这样的日子就藩,他其实还想和自家弟弟再过一个新年。

    “送过去就好,让黄蜚好好派船护送。”

    朱由检开口应了一声,显得不是很关心这件事,倒是朱由校开口问道:

    “齐国眼下如何了,西京城繁华吗?若是不行,再延迟一年也是可以的。”

    “额……这……”陆文昭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看了一眼朱由检。

    朱由检对自家哥哥那优柔寡断的性格心知肚明,因此决然道:

    “西京城眼下有百姓四十余万,京兆府也有百姓百万,论繁华程度,已然不输苏、扬,哥哥不必担心我。”

    朱由检在为朱由校做决断,朱由校闻言默不作声,两兄弟只能低头默默下棋……

    在二人沉默的同时,齐王妃带着诸多妃嫔、郡王迁移齐国的消息也很快传开。

    不管是有心人还是无心人,所有人都在推波助澜。

    这样的消息传开后,许多不安的百姓都加快了迁移齐国的步伐,至于许多官员武将则是百感交集。

    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朱慈燃正在和内阁议事,得知消息的朱慈燃愣了愣,表情复杂。

    除了他,春和宫内的诸多阁臣也表情各异。

    李长庚、孙传庭和金铉、沉廷扬、颜胤绍四人紧皱眉头,温体仁和周延儒面面相觑,洪承畴则是面无表情。

    众人表情各自,心情也各自不同,他们都知道齐王即将就藩的消息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同时也会让许多人和势力弹冠相庆,因此他们把注意力放到了朱慈燃身上,准备看看这位大明监国准备怎么做。

    只是对此,朱慈燃在短暂的愣神后便恢复了正常,他面对众人的注目,澹然的开口道:

    “继续汇报南洲的事情吧……”

    “是……”见朱慈燃那么澹定,周延儒和温体仁都有些难受了起来。

    好不容易送走一位朱由检,却又迎来了一位朱慈燃。

    好在朱慈燃比起朱由检差太多了,他们还有可以操作的空间。

    只不过……

    两人隐晦的看了一眼洪承畴,又瞥了一眼孙传庭,最后默不作声,听着李长庚开始汇报的南洲事物。

    “至五月三十,南洲有户三十九万七千七百二十五户,人口一百八十六万二千七百五十三人,耕地数量一千四百二十六万五……”

    李长庚汇报着南洲的情况,而作为单独的一个大洲,南洲资源十分丰富,待开发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

    眼下的大明不过在南洲沿海设置了七十二个县城,五百多个集镇和两千多个村庄罢了。

    至于内地,由于干旱和沿海还没有建设完全,因此当地的衙门还没有深入建设集镇。

    “当地的土人都招抚干净了吗?”

    朱慈燃询问李长庚,对此他作揖回答道:

    “南洲布政使司对沿海的开发还不完全,当地的许多土人也经常袭击百姓。”

    “臣今日谈及南洲之事,主要就是牵扯了南洲总兵吴三桂的奏疏。”

    “南洲总兵吴三桂上疏,希望将南洲的兵力增加为五营。”

    “眼下南洲仅有三营兵马,其中有一营兵马驻扎在东州府(新西兰),剩下两营兵马还需要分一哨驻扎日南岛,因此在南洲之上的兵力仅有一营四哨,不足五千五百人罢了。”

    “加设两营六千兵马似乎并无不可,况且眼下南军都督府并无战事,增派两营兵马应该无碍。”

    李长庚诉说着五军都督府的事情,由于现在五军都督府还在和内阁剥离的过程中,并且五军大都督一职是朱由检兼领,因此只能由内阁暂时处理五军都督府事宜。

    “南军都督府我记得有五十营兵马对吧?现在都分驻扎何处?”

    朱慈燃没有直接答应李长庚,而是询问起了南军都督府的兵马驻扎问题。

    对此,李长庚作揖回答:

    “经过今年三月份的第三次辖区调整,南军都督府眼下节制福建、广东、广西、交趾、旧港、南洲、南昆仑、小西洋等八个地区。”

    “对广西、广东、南洲等三省,南军主要驻扎九个营,每省三营。”

    “对云南、交趾两省驻扎八营,每省四营。”

    “对旧港,南军驻扎七营。”

    “对小西洋,南军驻扎二十营,西军驻扎十营。”

    “对南昆仑,南军驻扎六营,合计是五十营。”

    “如果需要调派,只能从云南和交趾各调派一营。”

    李长庚提议着,而他的提议似乎也不错。

    毕竟云南和交趾在当地还有几万兵马司和衙役,况且现在云南和交趾都是汉家人口占多数,战时可以迅速招兵,不用维持四营的兵力。

    “既然这样就按这样办吧,记得提醒吴三桂,反抗者若不接受王化,尽逐之。”

    朱慈燃颔首认可了李长庚的建议,李长庚见状也回礼表示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不再言语,倒是孙传庭见他说完,当即作揖开口道:

    “四月,北镇抚司欧罗巴千户所传来消息,弗朗擦(法国)国王路易十三薨逝,由其不满五岁的幼子继位,称路易十四。”

    “眼下,弗朗擦的首相黎塞留和国王路易十三相继去世,弗朗擦贵族重新活跃起来,其国内亲王孔代形成党派。”

    “由于路易十四不满五岁,故由太后奥地利的安妮摄政,但是掌握实权的是黎塞留的忠实接班人马扎然。”

    “马扎然不仅是路易十四的首相、同时也是他的教父,其人位尊权重,因此臣估计弗朗擦内部会爆发党争。”

    “此外,暗厄利亚(英国)也爆发内战,无力参与欧洲局势。”

    “因此,一旦弗朗擦爆发党争,加上弗朗机得国朝相助,恐怕欧洲局势会在转瞬间反转,弗朗机等联盟会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臣故而请问殿下,是否还要参与欧洲战争,继而让战争延续下去。”

    自从大明疆域变大,加上诸如洪承畴、孙传庭等一众军功起家的文臣入阁以来,大明的政治问题就从最开始的地缘政治变成了世界政治。

    当初仅仅能影响东亚的大明,此刻正在影响整个世界。

    因此,是否让欧洲战场延续下去,是孙传庭提出的议题。

    “马扎然独木难支,弗朗擦的党争不会太过严重,因此在战场上只有可能失利,不太可能失败。”

    洪承畴开口了,他一开口就笃定的说出了弗朗擦不会轻易退出战场,并紧接着说道:

    “眼下罗多里(瑞典)国王在中欧战场势如破竹,弗朗机的盟国节节败退。”

    “臣判断,罗多里的国王古斯塔夫二世会努力创造机会吸引更多弗朗机军队,给予弗朗机重创。”

    “臣观其欧洲,自路易十三死后,能与此人一较长短的国王和将领的再无其它,加上其国兵马精锐,弗朗机必然要在此人手中吃一个大亏。”

    洪承畴的政治和军事都十分优越,他从政治判断法国不会陷入影响战场的内乱,因为路易十三和黎塞留打造的大好局面,不容任何一个法国人放弃。

    另外,他从军事角度来分析了欧洲的战场,

    可以说,现在的古斯塔夫二世的个人能力,和其麾下瑞典军队的素质,加上大明为其装备的大量燧发枪和火炮,瑞典军队几乎独占鳌头,以至于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军队在面对他们时节节败退。

    这种情况下,只要法国守住底线,那新教联盟依旧还能占据战场优势。

    因此对于欧洲战场,洪承畴的态度就是不用担心,这场战争还远远没有到该结束的时候。

    洪承畴的话说出后,赢得了孙传庭的点头认可,而朱慈燃见孙传庭都点头,心里也不再担心欧洲的局势问题,而是象征性的对身边的孙可望交代道:

    “欧洲的事情,你派人询问一下齐王叔的态度。”

    “是!”孙可望的军事也不太行,毕竟他这辈子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了,没有磨炼的机会,反倒是让他对战争没那么大瘾了,

    这对大明来说,也倒算是一件好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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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