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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五章 债多不压身

    “虎兔墩这厮倒是打得足够远,没想到居然都侵犯到了西虏(克里米亚)的边界,也难怪鲁迷国(奥斯曼)会向我们致信。”

    天启二十一年腊月,当北方已经被皑皑白雪所覆盖,所有百姓面对白雪都欢欣鼓舞了起来。

    厚厚的白雪将在开春后化作小溪、河流,滋润饱经大旱的土地,谁都能看出旱情似乎快到头了。

    百姓们高兴,坐在齐王府不能出门的朱由检也十分高兴。

    月初,奥斯曼帝国向大明驻奥斯曼皇店发出信函,询问大明是否知道鞑靼人西征的事情。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朱由检才知道了原来林丹汗已经达到了伏尔加河河畔,并且站稳了脚跟。

    “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们没有发回消息,想来是没有机会释放信鸽。”

    陆文昭站在朱由检桌前做出解释,对此朱由检也并不在意,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紧张。

    “林丹汗拿下了伏尔加河河畔对于我们来说不是坏事,最少他堵住了罗刹人东进的道路。”

    “现在一条岭北山脉(乌拉尔)挡住了罗刹人本土和岭北罗刹人的连接,我们也可以在开春后出兵了。”

    “着新任北庭总兵官抚民出兵,顺着饮马河(额尔齐斯河)一路北上,收复领兵山脉以东的失地。”

    “其次,着北军都督曹文诏统兵西征,收复国朝蒙池、河中地,最好提前释放信号。”

    朱由检开口下达了两条军令,对于前者顽固的罗刹人,他选择的是直接进攻,以雷霆一击来覆灭对方。

    对于后者的蒙古人,他还是和之前的选择一样,选择早早的造势,给蒙古人逃跑的时间。

    对于占据了两河中间平原的林丹汗来说,河中地除了一个费尔干纳河谷以外,根本没有其它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他连尹犁河谷都能抛弃,更别提费尔干纳河谷了。

    “殿下,其实我们何不在拿下这块地方后,受降虎兔墩,让人为大明屏藩呢?”

    曹化淳开口说话,他觉得完全可以让林丹汗作为大明的屏藩,以此来扶持林丹汗,扰乱东欧局势。

    相比较克里米亚汗国,林丹汗更为嗜战,战力也更加顽强,如果林丹汗作为屏藩,那大明的西陲能太平不少年月。

    毕竟乌拉尔河以东都是隔壁草原,而伏尔加河以西都是平原,该往那边抢,就是傻子都能知道。

    对于曹化淳他们来说,整个河中地,除了一个费尔干纳河谷以外,其它地方只有贫瘠的草原和戈壁滩,确实没什么好拿下的。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河中地的富裕不在地上,而是在地下。

    石油、锂矿、铁矿、金矿等各种自然资源都是大明需要的。

    “林丹汗可以称为大明的屏藩,但那得等国朝将它赶到伏尔加河和顿河以东才行。”

    “这光景,我在的时候是见不到了,只能留给哥哥或燃哥儿了。”

    朱由检确实要扶持力量制衡欧洲,也确实要扶持林丹汗。

    可是他不会在自己还在执政的时候扶持,而是会将这个机会留给朱慈燃。

    这并不是朱由检让功,而是时机不对。

    他现在同意林丹汗入大明宗藩体系,那两河平原和高加索地区就不属于大明了。

    大明需要两河平原和高加索地区来扶持两个新的屏藩,也就是永国和定国这两个藩国。

    他们作为屏藩,一个牵制高加索地区以南的奥斯曼人,一个牵制西边的林丹汗、沙俄。

    这么一来、若是林丹汗的子孙日后反水,也不至于直接打到大明境内,而是会先被永国和定国所抵挡,给大明充足的调兵时间。

    朱由检合上了手中的情报,并紧随其后对陆文昭说道:

    “阎应元派出去的人,还有多久能抵达欧洲?”

    “约半个月……”陆文昭作揖回应。

    他们口中的这次外交活动,将是西班牙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西班牙不同意,那朱由检只能坐视西班牙输掉这场战争了。

    届时就算西班牙倒下,法国崛起,但大明依旧可以扶持英国和林丹汗来搅乱欧洲局势。

    朱由检微微颌首应下,不再关注这件事情,而是将目光放到了大明国内。

    “山西的瘟疫发展的情况如何了?查出源头没有?”

    他询问着陆文昭,陆文昭也弓着身子回应道:“基本控制住了。”

    “瘟疫的范围眼下在太原府和大同府境内,没有流窜到其它地方,感染者三日必死,没有马匹的情况下走不了太远。”

    “两府境内,许多县镇乡村都已经杜绝瘟疫,眼下主要的感染地是阳曲、代州、定襄、怀仁、大同、应州等九个县。”

    “按照吴太医的调查来看,源头应该是草原上因为饥饿流窜的老鼠导致的,他们成群结队的迁移,好似浪潮般靠近各种接近水源的地方,啃食当地的草根,同时与人接触。”

    “除了刚刚感染的人可以用药压制瘟疫病毒外,其它人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回。”

    “瘟疫爆发一个月以来,两府之地病死者已有十二万人……”

    十二万人活生生病死,这让朱由检手上不由一紧。

    “吴太医说,估计开春后就能遏制这场瘟疫,但百姓的死伤恐怕不下二十万……”

    陆文昭低头汇报着情报,所谓的死伤,实际就是病死人数。

    二十万人口,这几乎是大明千分之五的人口了。

    这场瘟疫来势汹汹,如果不是朱由检一直对瘟疫有防备,地方控制及时,那在火车的运行下,这场瘟疫恐怕会像明末的瘟疫一样,让北方十室九空,甚至还能波及到南方。

    工业是把双刃剑,它让人口流动更加频繁,这对于医疗手段跟不上的大明来说,是一个隐藏的炸药,随时可能爆炸。

    “好在大旱快结束了……”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明末大瘟疫的根本性罪魁祸首是老鼠。

    不过,这种老鼠并不是百姓平常日子里常见的家鼠,而是草原鼠。

    朱由检对明末的记忆,最多的是关于大旱和瘟疫,其次才是明清斗争。

    关于明末的瘟疫,后世人研究的结果是因为大明山西因为干旱导致草原退化。

    这时,因为草原退化而没有粮食的某只老鼠的体内开始繁殖大量的鼠疫菌。

    这种时候,因为堵塞消化道无法吸血的跳蚤,把自己的愤怒迁怒于荒野上的那些老鼠,于是跳到老鼠身上拼命啃咬。

    几个时辰后,被啃咬的老鼠开始出现高热后内脏溃烂出血,直至死亡。

    鼠疫菌并不因这只老鼠的死亡而死亡,它们在阴暗干燥的又会移转到另一只老鼠身上,随即便出现了大规模的扩散。

    野生状态的老鼠身上都有跳蚤,人类一旦和这种老鼠有过接触,就很容易将携带疫菌的跳蚤转到人类身上!

    气温下降和旱灾,从而导致老鼠成群迁徙。

    这样的场面令人“惊心动魄”的场面和吴有性调查得出的结果一样,成千上万的老鼠互相咬着尾巴,视死如归的渡过大江大河,哪怕身后死去无数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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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的老鼠从草原汹涌而来,在靠近人类聚集地的时候分散开来去啃食庄稼和草根。

    在明末干旱的环境下,携带病毒的老鼠大规模搬家,而在吴有性的调查中,许多难民因为饥饿去找老鼠洞里的存粮。

    草原鼠驱赶了家鼠,百姓又去掏家鼠洞,瘟疫就此传播开来,而瘟疫的蔓延于是也就在所难免的了。

    这一系列巧合因素凑在一起,从而引发了明末瘟疫和这次瘟疫的快速传播。

    好在朱由检一直关注瘟疫,不仅及时遏制,还派遣了吴有性他们前往灾区对百姓救治。

    不过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能被他们救活的人并不多,说到底中医手段还是通过自然界药材来刺激人体免疫力,继而消灭体内病毒。

    但山西百姓们身体本来就因为大旱而得不到营养补充,加上感染鼠疫病毒,即便吴又可他们的药有用,却也起不到太大的帮助。

    “瘟疫的事情要及时扼制,火车停摆就停摆,为了百姓的安危,损失的利益再多也是值得的。”

    朱由检头疼火车停摆的事情,但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可……”

    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迟疑道:“若是火车停摆,那西征的事情恐怕得推迟几个月。”

    “推迟就推迟吧……”朱由检也很是无奈,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来扼制这场瘟疫。

    说实话,他做的已经很好了。

    明末的瘟疫是贯穿了崇祯十七年时间的,而眼下大明直到现在旱情最严重的时候才爆发瘟疫,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如果一开始就爆发瘟疫,那大明不管是疆域还是人口、耕地面积,都达不到现在的局面。

    相比历史上因为瘟疫而死去的上千万百姓,眼下这二十万百姓的死亡虽然令人心痛,但也值得庆幸……庆幸只有这种程度。

    “殿下……”

    在朱由检百感交集时,陆元高拿着一份奏疏走进了殿内作揖:

    “都察院的奏疏……”

    都察院……这个衙门眼下几乎成为了燕山的大本营。

    因此陆元高这句话的意思,不出意外就是燕山派选择再度让步了。

    王承恩闻言连忙上去接过,随后转交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打开看了看,其中内容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保留第一次选举的内阁三个席位,永定内阁席位为六席,中旨可行,武将不得干政,律法从轻改判。”

    朱由检念出了燕山派的诉求,这个诉求相比八月时他们的态度,可以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因此,旁边的曹化淳等人都不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

    不过相比他们的笑意,朱由检却下一秒合上奏疏,将它随意丢在桌上,面色冷静道:“早这样很好,但现在晚了。”

    “殿下……”曹化淳想上来劝一劝,毕竟在他看来,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让人满意了。

    他们主仆始终要去齐国的,没有必要在大明庙堂的这趟浑水里越走越深。

    能让燕山派妥协到眼下的这种局面,已经足够交差了。

    只是……

    “他们的手段用完了,我的手段还没用。”

    “他们若是真的诚心些,那就先把南方赋税交上来再说。”

    朱由检一开口,众人立马想起了前些天发生的事情。

    十月是天下各省将赋税存入银行,继而交给朝廷的时候。

    然而,在十月的尾巴里,不仅仅是南方,可以说是天下许多地方的赋税都没有及时交到位。

    地方乡镇的借口五花八门,说来说去都是在拖延时间。

    前面曹化淳等人不知道他们拖时间为了什么,但现在他们都知道了。

    他们是想让朱由检答应这次的奏疏内容,从而结束双方的对峙。

    其最根本的原因在于金铉的异军突起,以及眼下已经抵达松江府的颜胤绍、吴阿衡等人。

    金铉一派,在庙堂之上已经被称呼为“金党”了。

    君子不称党,燕山也只是称呼自己为“燕山”罢了,而所谓金党也是燕山给金铉这群人戴的高帽。

    “大明朝已经有多久没有进行常朝了……”

    朱由检忽的开口,闻言的曹化淳躬身作揖:“自太子的奏疏被都察院驳回后,至今已经四个半月没有举行常朝了。”

    “从这情况来看,天启二十二年正旦节的大朝会恐怕也难以进行。”

    眼下大明朝上层政治斗争并不算严重,没有常朝也不影响各部衙门正常运转,朱由检倒也不担心。

    只是燕山派想要妥协的这件事,他并不准备答应。

    他现在已经准备好了自己该准备的一切,只等来年府学学子毕业,届时他就可以动手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想到了一个人,沉吟片刻后不由问道:

    “哥哥,眼下如何了……”

    “砰!”

    当朱由检开口询问的时候,南京乾清宫内却响起了锤击声。

    只见朱由校穿着中衣,手里拿着木槌在为一根损坏的柱子更换榫卯,而站在殿中的,还有身着官员常服的孙传庭和洪承畴。

    “万岁,根据臣所查,江南三省的官员确实和地方上的中小士绅串通一气,对各种命令禁止的杂税依然征收,丝毫不把朝廷的令旨放在眼里。”

    殿内的洪承畴率先作揖开口,旁边的孙传庭也补充道:

    “江南三省的许多士绅虽然迁移,但这不过两年时间,一些小地主和富农在和地方官员的勾结下,很快就占据了地方的话语权,成为了新的乡绅。”

    在孙传庭说完,朱由校手中的木槌也停下了锤击,而是转过身来,皱着眉与两人对视。

    “江南的官员,大多以什么人为主?”

    朱由校开口询问,而面对这个容易得罪人的问题,洪承畴迟疑了一秒才抬手作揖。

    不过,虽然只是一秒,但这一秒就已经足够,因为孙传庭直来直往的性格让他在朱由校询问的同时便抬手作揖:

    “大多以燕山为主,并且占据六成官位,江南也是燕山的大本营,剩下还有四成基本是昔日顾党、浙党的人。”

    “官学和府学毕业的官员,大多都被吏部派往了麓川、交趾、旧港和北方关外诸省,而关内原来的两京十三省,大多都是燕山官员。”

    孙传庭的话,算是把燕山派的老底给揭出来了。

    在许多人都觉得燕山派政治诉求离谱的时候,实际上中低层的燕山派官员已经实现了和地方串通一气来剥削地方的利益网。

    这其中问题,便是成德等身处高位的人都不曾知晓的。

    穷人和富人家庭出身的孩子,在贪腐问题上的几率都是一样的,但穷人家的理论上会更容易腐败。

    因为家庭出身越好,行贿者就需要更多的金钱才能打动他。

    富人家庭的公务员,他背后有了一个非常稳固的经济基础,所以他追求的就更多的是名和绩。

    对于金钱的追求,他当公务员之前就已经拥有了,不需要特别的去当公务员揽财。

    相反穷人家的孩子,对于金钱就要敏感得多,家人的生活他要考虑,亲戚的生活他要考虑,甚至家人的面子他也要考虑。

    他发奋读书为的不光是改变自己的命运,也为改变家人的命运.所以,受贿的动机更大。

    穷人家的孩子如果想要忍受住诱惑,那思想高度一定要高于生活上的高度。

    可是,燕山派是朱由检培养的速成人才,他们虽然从小被燕山免费养大,也学习过许多新思想和新教育,但他们有两个致命的缺点。

    首先燕山学子入学的年纪普遍偏大,从七岁到十五岁都有。

    十岁以前还好,但十岁以后入学的人,三观基本已经养成,新思想对于他们来说影响的不够深刻。

    这里,便牵扯出第二点,他们始终是速成培养出来的。

    眼下的大明全民教育,是以初学开始的官学五年,以及中学为主的府学五年,前后加起来是十年时间。

    他们从七岁开始入学,到十七岁府学毕业,人生有接近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接受新式教育。

    反观燕山,五年的速成班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起初人生的三分之一,乃至四分之一,五分之一罢了。

    越到后来,这段经历的占比就越低,对他们的影响越浅。

    许多燕山官员现在回过头去,甚至连一句《燕山思想》的名言都说不出来。

    地位和权力跟上,思想没有跟上,这就是燕山派迅速腐败的原因。

    尽管他们瞧不上东林党和浙党,但东林党和浙党好歹从万历到天启年间一直在办事,直到崇祯年间开始不做人事。

    他们呢?从天启五年毕业到现在,不过十六年时间,就已经开始大贪特贪了。

    “这件事情,需要告诉一声弟弟。”

    “如果全部更换他们,需要最少多少官员?”

    朱由校沉吟片刻后开口询问,对此洪承畴认为不会牵扯什么,也就率先抢答:

    “最少需要二十万官员,才能将江南从九品以上官员尽数更换。”

    “不过,兵马司和衙役不在其中,如果连他们都在其中,那最少需要三十万人。”

    “……”听到洪承畴的话,朱由校皱了皱眉,因为眼下大明在渐渐使用府学毕业的学子作为官员,但府学毕竟才起步没几年。

    绝大部分的百姓,还是觉得孩子读完官员就回家帮忙干活,或者去讨生活,毕竟在他们看来,十二三岁的孩子已经很大了。

    所以,官学之后继续就读府学的人并不算很多,并且其中还有一些人在毕业之后,选择了进入军备院和各大院系继续深读,能毕业做官的人就更少了。

    三十万人,最少是府学两年的人才储备。

    “官学那些年纪大的人,是否能用于临时做官?”

    朱由校不想用官学之中年纪偏大的青年人,因为他清楚,他们就是燕山派第二。

    只有从七岁入学,十七岁毕业的学子,才是大明最优选的官员,因为他们接受的教育足够长。

    “若是临时,那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看万岁和齐王殿下。”

    洪承畴作揖回答,朱由校闻言也略微颔首:

    “你们继续查吧,不仅仅是江南三省,最好是南方诸省都查个清楚。”

    朱由检要走了,朱由校自然要开始担起担子了。

    虽然自家弟弟不希望自己掌权,但这不代表自己什么都得听他们的安排。

    权力,朱由校必须掌握一部分。

    “臣等告退……”

    见朱由校转过身去,洪承畴和孙传庭先后退出了乾清宫。

    他们走后不久,乾清宫又响起了木槌声。

    与此同时,在退出乾清宫门的时候,孙传庭当即便对洪承畴作揖道:

    “西南之地与洪阁臣有旧,洪阁臣……”

    “正因为与我有旧,因此还请孙阁臣代查,我则前往福建、湖广查桉,孙阁臣以为如何?”

    孙传庭本来想让洪承畴自己去查查西南的情况,但洪承畴却打断了他,大义凛然的让孙传庭不用顾及他,自己则是前往福建和湖广查桉。

    孙传庭没什么花花肠子,闻言只以为是洪承畴碍于人情不想去,因此便作揖:“既然如此,那在下先行告退。”

    “辛苦孙阁臣了……”

    洪承畴回了一礼,随后起身看着孙传庭远去的背影,不由眯了眯眼睛。

    西南的情况他当然了解,正因为了解他才不去。

    西南燕山派官员众多,一旦查出,并且日后需要更换,而燕山派不能一下子被打死的话,那他洪承畴就得面对燕山派的报复了。

    倒是福建和湖广,他们大多是守旧派官员的地盘,守旧派已经不成气候,自己过去,想来也得罪不了太多人。

    至于孙传庭,反正他已经被燕山派忌恨多年,债多不压身……

    想到此处,洪承畴心里暗笑,转身向着西华门走去,渐渐消失在了乾清宫门面前的广场上。

第六百一十六章 暗手明了

    “驳回又驳回!我们已经一退再退,退无可退了。”

    “殿下好歹也是我们老师,他难道不知万岁和太子掌权会对我们动手?眼下我们不过想要自保罢了!”

    京城官吏坊内,当王克俭得知成德的奏疏再度被退回时,他们二人当即便坐不住了。

    朱由检那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让他们打心底的有些心慌。

    眼下他们一退再退,可对方似乎不打算给他们留活路。

    “孙传庭、洪承畴已经在江南查案了,下面的人瞒着我们偷拿偷取了许多,这被查出来,或许会牵连我们。”

    张孝存忍不住开口,闻言的成德顿了顿,手上的茶杯似乎瞬间变得滚烫。

    他在众人面前,肉眼可见的皱眉,随后强压着脾气询问:

    “仅仅是偷拿偷取,你觉得能牵连到我们吗?”

    “自己派人查查,他们到底是偷拿偷取,还是干了别的事情。”

    “当年穷的吃不上饭,说吃一口饱饭就足够,现在做了官,光吃饭不够了,还得侵占田亩、强加杂税是不是?”

    成德不知道下面的人干了什么,但在大明的官场,官员能干的事情也就这些。

    不说别的,百姓迁移后留下的田地,只要官员有心,完全可以弄出一堆七大姑八大姨,然后靠着虚名来分走数百上千亩土地。

    说下面哪些官员个个清正廉洁,分地公平,成德压根不相信,无非就是贪多贪少的问题罢了。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贪污,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

    “孙传庭这厮先是巡视江南,又巡视西南,每个方向都是我们安排官员最多的地方,我看他是要和我们不死不休!”

    王克俭攥紧了手中的书信,对孙传庭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限。

    不光是他,可以说现在的燕山之中,没有一个人不恨孙传庭的。

    当年陕北民变,孙传庭一口气砍了上万燕山官员,这是血仇,谁能忘却?

    能忘却的,早就转头金铉那鹰犬门下了。

    一想到金铉,王克俭也对成德不满道:“金铉聚拢了那么多污秽,我们在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都有人,为何还不动手?”

    “动手?怎么动?”成德皱眉反问王克俭,让王克俭一时语塞。

    “除了一部分有把柄的人被惩治外,其它聚集在那边的人不是廉吏就是清官,你拿什么动手?”

    “我就不信他们屁股那么干净!”王克俭不服的开口,在他看来没有官员不贪的。

    “哼……”看着王克俭无能咆哮,成德冷哼一声:“你不相信,你就去查好了!”

    “我……”见成德这么说,王克俭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于是连忙忍下脾气,作揖道歉:

    “是我鲁莽了,请学长见谅……”

    “好了好了……”见王克俭冒犯了成德,张孝存也站出来打圆场道:

    “眼下的关键在于洪承畴和孙传庭的举动是不是齐王授意的,或者是齐王还是万岁。”

    “另外,我不相信他们能一口气更换那么多官员。”

    “天下府学每岁毕业者多不过二十万,寡不过七八万,除非要用官学学子作为官员,不然无法一口气更换那么多官员。”

    “更何况,眼下山西鼠疫,天下大旱,江南近来又有洪涝发生正是用人的节骨眼上。”

    “贸然更换官员,那朝廷的办事效率下降,死的可不仅仅是我们,而是地方上的百姓。”

    到了关键时刻,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张孝存他们反而把百姓当人来看了,这让成德忍不住轻嗤。

    “赋税一事怎么办?还要继续拖着吗?”

    王克俭询问成德,成德闻言也坦然道:

    “各地的赋税延迟对朝廷的威胁并不大,想必你们也看出来了。”

    “既然威胁不大,那我们手上就没有太多牌可以打了。”

    “你们二人询问一下其它人,看看这件事情可还有人固执,若是没有,早早把赋税交上来吧。”

    成德并不支持延迟赋税上缴,这个方法是张懋才和李德茂两人提出的。

    所以他对王克俭二人的话,也就是让二人转告张懋才和李德茂,别搞那些事情了,老老实实再退一步比什么都管用,殿下不可能被他们威胁。

    “这……”

    王克俭二人有些犹豫,成德见状,当即端茶表示送客。

    二人见状也不愿意久留,连作揖都没有便转身离开。

    伴随着二人的离开,一只只信鸽也被放飞,经过数天跋涉,最后抵达了西域的安西城。

    信鸽抵达时,在此的李德茂和张懋才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只是面对成德建议,张懋才暴躁的拍桌:

    “我早说过,成德的心始终在殿下那边。”

    “现在江南的事情已经被曝光,若是西南也出现意外,那往上追究,他都察院肯定不会牵扯太多事情,但这些官员都是你我任命的,你我必然要被牵连,连带还有一群人要被连根拔起。”

    “若是二期和三期的地方官员都被连根拔起,那你我也就别想活了。”

    “孙传庭……”李德茂也咬紧了牙关,对于孙传庭,他的恨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现在需要防备的是有人出卖你我。”张懋才凑近与他详谈,可闻言的李德茂却轻嗤:

    “你我家中家产基本能与这些年的俸禄对上,即便陆文昭亲自带队,又能查到什么?”

    “话虽如此,却不得不防,还是写份家书回家,让家人早作打算。”

    张懋才苦口婆心,李德茂无奈,只能与他一起隐晦的写了两份家书,分别抄送三次后,以六只信鸽寄回家中。

    他们的举动,一直在锦衣卫的监视下。

    因此,信鸽放飞之后,锦衣卫便出手击落两只信鸽,分别截获了这份情报。

    “我就不信,他们两人的家产能每一笔都对上家中用度!”

    北镇抚司衙门里,陆文昭看着手中的两份书信,面上嗤笑。

    “爹,即便对得上,既然知道他们是什么人,那不如直接……”

    陆元高话说三分,这让坐在上首位的陆文昭微微颌首:

    “这件事情你去办,等殿下令旨一到,即刻动手。”

    “是!”陆元高躬身作揖,但他起身后又说道:

    “眼下孙传庭得罪燕山太深,朝中京官我倒是还不担心,但边疆小官若是想要谋害于他,恐怕防不胜防。”

    “就眼下这局面,我们要不要加派些人手保护他?”

    “自然,我已经派沈炼去了,他和孙传庭是旧相识,知道怎么配合。”陆文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毕竟他可不会再被燕山下一次绊子了。

    当年陕北民变的绊子,陆文昭追查多年,渐渐有了头绪。

    锦衣卫内部被燕山派官员收买的人不在少数,出身燕山的也不在少数。

    陆文昭回来这几年,可是花费了大力气从府学之中抢人。

    如今的锦衣卫,与燕山还有背景的人十不存一。

    没了碍手碍脚的这群人,陆文昭做事也就敢大胆些了。

    “鹏举……”陆文昭忽的开口呼唤自己表字,这让陆元高疑惑看向他。

    “你是准备与为父一起前往齐国,还是留在大明……”

    陆文昭一开口,陆元高就愣了愣。

    他虽然被朱由检带着去看了百姓生活,行事作风改变了不少,但他心里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离开大明。

    齐国已经很繁华,甚至堪比湖广、四川、江南三省之中其中一省。

    可是,那终究只是一个藩国,而且现在齐王世子的位置还没有定下,长郡王朱慈烺还没有崭露头角。

    如果只有齐王贤明,齐国最多鼎盛三十年,日后也会被大明压制。

    哪怕朱慈烺也能力超群,可大明这边的朱慈燃也不是庸主,齐国就眼下的势头来看,一旦移民被卡,那这辈子很难有超过大明的机会。

    陆元高宁为凤尾,不为鸡头,因此面对陆文昭的询问,他小心翼翼的作揖回应:

    “爹,孩儿还是想留在大明,这样对爹和三位弟弟都有帮助。”

    “好,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我也不劝你了。”

    陆文昭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对于陆元高的话,他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陆元高可以退下了。

    见状,陆元高毕恭毕敬的作揖退下,不过在他退下后,他只是简单的对下面人交代了一下如何准备对付张懋才、李德茂的家人。

    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是前往了紫禁城的春和宫,并将张懋才和李德茂的事情告诉了朱慈燃他们。

    “好!”

    听到李德茂和张懋才坐不住,朱慈燃立马叫了一声好,随后来回渡步,高兴的停下,对陆元高细心询问道:

    “依你之见,叔父最有可能在什么时候动手。”

    “明年十月二十,恩科结束后!”陆元高不假思索,回答与堵胤锡一模一样。

    “殿下。”听到陆元高的话,堵胤锡上前作揖道:

    “明年府学的人,肯定是毕业即取仕,我们是讨不了半点好处的,因此需要做的,应该是从官学之中年纪较大的学子里选出一批官员干吏。”

    “对!”孙可望也颔首道:

    “明岁是天启二十二年,正好对应官学进入浙江。”

    “下官查过当年天下官学的入学人数,浙江一省有近五百万人加入官学,其中十二岁以上者近二百万人。”

    “若是能从这批人中选出上万官员干吏,那东宫日后再江南也就有一定的话语权了。”

    “不过……”孙可望看向了陆元高,对其作揖行礼道:

    “这还需要陆指挥佥事帮忙才行……”

    “这件事情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听完东宫众人的话,陆元高先是给出态度,然后又解释道:

    “齐王殿下不准备用官学学子的原因,主要便是因为官学学子年纪太大,受到的官学教育太浅薄,日后容易重蹈燕山覆辙。”

    “因此殿下,您若是想用这群官学学子,最好还是仔细考虑考虑。”

    陆文昭给出了来自齐王府的答案,可面对这个答案,朱慈燃却是眉头紧皱。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困局,每个时期也有每个时期的困局。

    当年的朱由检何尝不想让燕山学子们多学几年,可是他所在的环境不允许。

    如果朱由检让燕山学子们多学十年,那他们的思想自然要比现在坚定不少,可朱由检就会少了五年的准备时间。

    天启五年到天启十年,这是朱由检推行改革的重要时期,也是最艰难的时期。

    燕山学子在这个时期发挥的作用是不可否认的,即便眼下的他们已经和当年走出燕山时的理念相悖。

    这样的经历,放到朱慈燃面前依旧管用。

    朱慈燃不想等府学学子吗?可问题是眼下大明需要的官员太多,只有足够多的新生官员才能填补燕山留下的空缺。

    因此,他也没有太多选择……

    “其实不用选官学毕业的学子做官!”堵胤锡突然开口,让殿内众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对此,堵胤锡也对朱慈燃等人作揖道:

    “江南之地,常常有一些学子因为家境贫寒而中途结束学业,提前参与科举。”

    “国朝对恩科的报名并不限制学历,因此,我们何不挑选一些人,让他们提前毕业来进入官场呢?”

    “今岁府学四年级的学子数量有十八万,若是他们之中有一半的人愿意提前走出校门,那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堵胤锡提出了一种新的看法,这让朱慈燃和孙可望等人眼前一亮。

    确实,如果真的要选,那学习了九年新式教育的学子,肯定要比只学了五年的坚定。

    反正都要选,不如选他们。

    “这件事情,得询问齐王叔才行。”

    朱慈燃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点,如果堵胤锡都能想到,那自家叔父肯定早早想到了。

    他一直不说,或许这就是他留着对付燕山派的杀手锏。

    “我去问!”面对堵胤锡提出来的办法,陆元高自告奋勇,并立马作揖退出了春和宫。

    不等朱慈燃他们反应过来,陆元高便已经走远。

    过了两刻钟后,陆元高已经出现在了齐王府的承运殿内。

    他将堵胤锡的想法全盘托出,对此,朱由检手上动作一愣,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把笔放在笔架上笑道:

    “你们这个东宫小班子倒是有不少能出谋划策的人,事情猜的倒是挺对的。”

    “所以,这是殿下您对付燕山的最后手段吗?”

    陆元高大胆询问朱由检,朱由检反问他:“你觉得呢?”

    “小子觉得不是……”陆元高摇了摇头,他比堵胤锡等人更了解齐王,知道如果只是这样,那还不足以让燕山派毫无防备。

    “我要怎么做,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做好你的传声筒。”

    朱由检笑着拿起了一杯茶抿了一口,这让陆元高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虽然知道这仅仅是朱由检手段中的一个,但朱由检其它的手段他还不清楚。

    他想要询问清楚,但他更知道,这件事情除非已经快要收尾,不然殿下是不可能会说的。

    “小子告退……”

    见朱由检没有其它要交代的,陆元高只能作揖退出了承运殿。

    他向外走去,不过在他快要出齐王府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从上面走下来的人便是最近炙手可热的金铉。

    在金铉的下了车后,一张陌生的面孔也引起了陆元高的注意。

    这人身材高大,虽然穿着文官的官服,但更像是武将,看年纪似乎已经年过四旬。

    陆元高没有上去打招呼,因为他知道,能由金铉负责领路的人,应该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打量了二人一阵,陆元高便转身乘坐马车,返回了镇抚司。

    倒是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金铉二人也登上了承运殿的高台,走进了承运殿内。

    “下官左都御史金铉……”

    “礼部侍郎卢象升……”

    “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当自我介绍的声音响起,卢象升也抬头看到了坐在承运殿里的朱由检。

    相比较当年自己前往印度厮当时,朱由检成熟了太多太多。

    曾经十八岁的少年天骄,眼下也已经步入了而立之年,而自己……

    卢象升想起了自己年过四旬的年纪,心中百感交集。

    “此去十三年,倒是难为你了。”

    朱由检对卢象升开口,而卢象升闻言只是作揖回礼来表示自己并不苦。

    二人在王承恩的安排下入座,而他们入座后,朱由检当即便对卢象升询问道:

    “这次叫你来,是想向你询问小西洋的局势和诸藩的情况。”

    对于朱由检的话,卢象升早已有了腹稿,因此不假思索的作揖回答:

    “回殿下,眼下的小西洋局势十分稳妥,海上的海盗在天启十五年就已经被全歼,至今没有船只吨位超过一百吨的海盗在小西洋流窜。”

    “至于北方的南虏,经过这么多年的拉锯,其内部早已内忧外患,从天启十四年开始,当地就爆发饥荒和内乱。”

    “这么多年以来,当地因为饥饿、瘟疫、灾荒而死去的百姓不下千万。”

    “不说南虏,便是诸藩的藩国境内,也有不少于三百万百姓因为饥饿和疾病而死去。”

    “眼下印度厮当这块大陆上,拥挤着大大小小二十四位亲王,一百八十四位郡王。”

    “当地汉家移民在下官交接前,已经突破了三百万人,土民数量下降到了三千三百余万,耕地总数达到了两亿四千余万亩。”

    “诸藩之中,以周国最为富有,国民二十四万,土民六百余万,养兵六万,耕地一千五百余万亩,岁入一百八十余万两。”

    “此外,陆续是蜀国、楚国、晋国、福国、秦国、赵国……”

    “诸藩合计一起的岁入已经达到了两千万两,主要的收入是贩卖香料和开采矿石,以及出售粮食给国朝。”

    “诸藩合计的兵力是一百二十营,合计三十六万三千七百二十人。”

    “眼下他们还算顺从,可是如果等将来覆灭了北方的南虏,势力进一步扩大,而国朝势力衰弱,那很有可能会威胁到国朝。”

    “因此,下官这次回来,也是希望殿下能加强移民锡兰府,同时将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兵力增加到三十营。”

    卢象升将自己想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不得不说南次亚大陆不管放在哪个时代,都算得上是中原王朝的潜在对手。

    如果不是有西南的原始丛林、青藏高原,那双方恐怕早就交手上千年了。

    如果日后印度厮当出现了一个统一国家,那它的国家纸面实力恐怕会达到大明的七八成左右。

    “小西洋监察使司眼下以南军为主对吧?日后再增加十营东军士兵。”

    朱由检先是给小西洋监察使司增兵,随后又继续说道:

    “当地的饥荒还在继续吗?是人为还是天灾人祸?”

    “这……”他的询问给卢象升带来了一丝迟疑,显然如果真相说出来会得罪人。

    不过对此,朱由检笑着安慰道:“无碍,即便是人为,我也不会说什么。”

    “是……”得到朱由检的保证,卢象升松了一口气,毕竟齐王一言九鼎,自然不会自毁声誉,因此他也作揖回答道:

    “饥荒还在继续,主要的原因是诸藩将市面大部分粮食卖给了皇店。”

    “印度厮当的粮产实际上是足够吃食,还顺带能售卖的。”

    “不过,诸藩迁移人口需要迁移银,因此只能不断地赚取银子来迁移人口。”

    “今岁皇店从印度厮当采买了七千万石粮食作为饲料,这笔粮食被买走之后,各国都在爆发内乱。”

    “对于内乱,各藩国也是采取镇压的手段,着实有些……”

    卢象升打住了自己想说的话,显然他觉得这些话说出来不太好听,不过朱由检却很清楚。

    “我的这些亲戚,去到了印度厮当,也没有改变其残暴本质啊……”

    “也是有贤王的……”

    见朱由检这么说,卢象升不得不为诸藩解释,但对此,朱由检却抬手打住表示不想听,而是对卢象升说道:

    “我和燕山的事情,你应该了解。”

    “下官来时听金左都御史说了一些。”卢象升毕恭毕敬的作揖回应。

    “我需要官员来更换燕山,国朝的府学学子是不够的,所以我要问问你……”

    朱由检的话还没说出来,卢象升和金铉就已经明了了。

    当着他们的面,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海外呢……”

第六百一十七章 宗藩一体

    “张钧!传球给我啊!”

    “来了!”

    当朱由检询问起海外学子一事的时候,小西洋的风已经吹着温暖的季风将印度厮当的寒意吹走。

    此刻的周国国都洛邑城(加尔各答),正在进行着一场国民之间的蹴鞠大赛。

    在一个由石料堆砌起来的方形城墙内,一个与足球场差不多的蹴鞠场地上奔跑着一个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四周城墙上,数千国民端着小马扎围观赛场,而作为王室的周王一家子则是坐在了赛场侧边的石台上,躲在炎热太阳下围观赛事。

    “爹,北边中牟县有五万土民叛乱,大哥已经带兵去镇压了。”

    华盖伞下,当已经六十一岁的周王朱恭枵吃着水果,看着赛事时,站在其身后,年纪三十多岁的怀仁郡王朱绍烥上前小声提醒。

    闻言的朱恭枵皱了皱眉,有些无奈道:“这些土民总是不知感恩,朝廷已经给了他们每人二亩地,还要造反。”

    “爹,我看还是当以威杀来震慑他们才行,他们畏威不畏德。”

    朱绍烥身后的陈留郡王朱绍焜满脸不服的上前开口,并说道:“反正二月的时候,四哥就要从国朝引渡一千户百姓前来,眼下正愁没熟地发放。”

    “爹,五弟说的是。”朱绍烥附和了自家弟弟的看法,见状的朱恭枵也点了点头:

    “可以,给你们大哥传信吧。”

    “是!”见自己的主意被同意,二子纷纷作揖,随后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继续观看这场蹴鞠大赛。

    眼下距离周藩就藩已经过去了十一年,十一年的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情,老周王朱肃溱在天启十七年病逝,周王世子朱恭枵即位,同时册封朱绍烔为世子。

    周王一脉进入了第十三世代,而朱恭枵和朱绍烔也继承了周王室的家风,治内宽而治外严。

    洛邑城是周王室的国都,自然也是生活了移民最多的地方。

    迁移到此的国民一共有十二万,而剩下的十二万人则是分布在周国的三十几个县城之中。

    周国有土地一千五百余万亩,国民虽然只有二十四万,但占据的土地就有四百八十万亩,接近周国土地的三分之一。

    剩下的一千余万亩土地,才是周王室暂时交给了土民耕种的土地。

    这些土地他们可以随时收回,唯一不收回土地的办法就是土民全家都要学会大明官话,会书写汉字。

    如果能够做到这些,或者女儿嫁给了汉人,那周国则是会发给这户土民每人五亩土地,一下子能让一户贫民进入小康生活。

    不过,官话和汉字的学习难度是众所周知的,到眼下,周国会说官话、会写汉字的土民不足五千户。

    因为学习环境不行,因此大部分土民选择了第二种更为直接的办法,嫁女儿……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导致了许多土民男人没有女人,因此他们也发挥了他们的特长,经常在光天化日之下拐走土民女子来发泄自己的兽欲。

    对此,周王朱恭枵是坚决打击的,因此土民男人常常处于官府的打击中,这样的打击也自然而然引起了暴乱。

    中牟县(杜尔加布尔)是周国人口第三大的县城,居住者六千多国民和十七万土民。

    当地的土民青壮年在年初就因为饥荒闹过一次,由于当时正值卢象升卸任,朱恭枵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找事情,因此就给当地土民每人发了二亩地。

    不想这才一年都不到,当地土民又开始得寸进尺的要求发五亩土地。

    这一举动自然惹怒了朱恭枵,而作为监国世子的朱绍烔也自然承担起了责任,率领三营九千余兵马前往中牟县镇压叛乱。

    对于朱恭枵来说,这种叛乱很容易镇压,他担心的主要是城内的六千国民安危罢了。

    好在蹴鞠大赛还没过半,他就收到了来自朱绍烔派来的塘骑消息。

    “殿下,世子殿下已经带兵赶到中牟县,并击溃围攻县城的五万贼寇。”

    “县内六千国民无碍,世子殿下正准备休整一日,明日发兵围剿城外贼寇。”

    “好!”

    当塘骑汇报了消息,高兴的朱恭枵也看到了洛邑府学成功进球的一幕,不由叫了一声好。

    他拿起桌上的一小吊天启通宝丢给了塘骑:“消息报的不错,来往路上辛苦了,去打几两酒解解渴吧”

    “谢殿下隆恩!”塘骑见状捡起那吊百来文铜钱起身离去,而朱恭枵也终于将注意力都放到的蹴鞠的赛事上。

    蹴鞠大赛是诸藩为了宣扬汉文化而组织的大赛,大赛往往以官学、府学的逐级角逐为主。

    前几天官学赛事已经结束,而眼下的府学赛事也进入了白热化。

    类似这样的比赛,魁首往往能拿到一百两的教育经费,而参赛学子每人也能得到二两银子的奖金。

    在这小西洋之地,许多人的父母一年岁入也就十几二十两,二两银子已经能为家中解决不少事情了。

    诸如这样的比赛还有很多,比如马球、龙舟、骑御、田猎、双陆、拔河、围棋、武术、步打球、射礼、角抵等各种比赛应有尽有。

    这些比赛往往都在暑假和寒假进行,而他们能传播的汉文化也相当之广。

    如赛场上,便有不少于五名土民学子在来回奔跑。

    诸藩要同化土民,自然不可能排斥土民,不管在哪,土民的孩子都是可以上官学的,并且也是和国民学子一样的待遇,不收取任何学费,仅仅收取书本费和粮食。

    不过即便如此,许多家庭还是没有资本送孩子读书。

    只是这样的情况,也让土民之中起了攀比之心,因为谁都知道,只要自家孩子能从官学毕业,那他们就会在毕业后得到一个从九品的官职。

    大明各藩国对于官职的俸禄是统一的,十五两银子的年俸,对于全家收入不足五两的土民家庭来说是可以立马让他们摆脱赤贫头衔的存在。

    因此土民们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循环之中,即没有钱,借钱也要供孩子上学,孩子只要能毕业,他们就能在几年内还清欠款。

    如果说这无形之中推动了汉文化传播,那藩国们的官员升迁制度就是更考验汉文化传播力度的一环了。

    土民官员想要升迁,家中父母子嗣必须要会官话,会写汉字,并且还要会背诵不低于十首古诗文章。

    这些东西,给土民官员升迁提高了不少难度,但对于曾经施行种姓制度的当地来说,已经是佛祖降下的恩典了。

    因此在各个藩国都不难看到许多孩子读完书回家后,还要在家里给家人上课的场景。

    “殿下,小西洋监察使司发来消息了。”

    当朱恭枵正看着球赛进入白热化的时候,周国长史拿着一份来自小西洋监察使司发来的文书走了过来。

    这消息让朱恭枵立马心里一紧,心想是不是前方战事有变,南虏又要入侵了。

    他连忙抢过文书,扫视一眼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

    “父王,怎么了?”

    见到朱恭枵的模样,诸子纷纷上前,朱恭枵也抖了抖手中的文书道:

    “国朝要召回之前派往各藩国的官员,看样子是内部有变动。”

    朱恭枵的话揭开了朱由检的后手之一。

    从天启十二年开始,各藩国因为人手不够,大明陆陆续续派出了不少官员。

    这个手段就像是一个筛选器,因为派任官员是朱由检下派的,而其中如果有人和燕山派有关,他们就会动用关系把自己调回大明,把不利于燕山的人调往诸藩任职。

    大明帮助诸藩管理国家的官员,人数不下二十万,俸禄一直由藩国代发,因此长期以来也相安无事。

    现在大明突然要召回这批被燕山派排挤的官员,那大明针对的对象是谁?不言而喻……

    “可是,府学今年毕业的人数不过两千多人,根本不够用啊。”

    朱绍焜皱着眉开口,眼下周国的文武官员有两万四千余人,其中有一万三千余人就是大明当年派来帮忙的官员。

    大明调走他们倒是很轻松,但是周国一下子就会空出一万三千多官位,国家的行政几乎处于真空崩溃的状态。

    即便今年府学能毕业两千多人,但也绝对填不上这个缺口。

    因此,他们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

    不过,对此的朱恭枵也笑了笑:

    “朱由检那厮做事情没有那么绝,况且藩国有国朝官员,这对于朝廷监视藩国有一定帮助。”

    “因此,他虽然调回了一万三千多官员,但也派任了一万名大明府学官员前来。”

    “这样也好,我们周国出身的官员可以往上升官,而且和我们周国相处不错的那些官员这次回大明之后估计也要升迁,这样可以增强我周国在朝廷里的话权。”

    朱恭枵的话道出了大明对诸藩的控制力度并不是简单的以监察使司为主,而是由内到外的监察。

    藩国在地方上,毕竟是小族凌大族,如果没有坚强的后盾,那大部分官员只能选用地方土人。

    这么一来,地方土民官员很容易窃取权力,最后架空藩王。

    因此对于藩王来说,由大明派任官员,这是比较靠谱的一个手段。

    毕竟老朱家即便再怎么削藩,除了朱允炆以外,其它皇帝还没有网罗罪名来随意杀藩王的先例。

    比起被土民砍头,回大明继续当一个被圈养的藩王,那可以说是很好的待遇了。

    皇室两百多年的信誉还在,藩王们也不怕被夺权。

    对于他们来说,即便眼下大明夺权继续把他们圈养起来,那他们也是赚的,毕竟他们各自的内帑都积攒了比就藩前还多的银子。

    朱恭枵不怕朱由检对诸藩下手,他比许多藩王都能理解朱由检,并且从朱由检的性格来说,他也不会对诸藩下手,毕竟他自己就是诸藩之一的齐藩。

    与其担心朱由检要对诸藩下手,倒不如担心他那薄情寡恩的哥哥朱由校,以及近来素以“暴虐”著称的侄子朱慈燃。

    “还是得和诸藩一起回信,等府学学子抵达,然后再交接手中事宜,换官员离开。”

    朱恭枵开口对朱绍焜交代,朱绍焜闻言也松了一口气,连忙去忙这件事情去了。

    大明召回在诸藩的官员,这件事情如小西洋的季风般,从印度厮当吹向了利未亚,更吹向了齐国。

    对于朱由检来说,扶持一群刚入政坛的新人很有必要,但他们只能接手基层,对中层和高层的政治手段过于稚嫩,很容易露出马脚。

    但海外的官员就不同了,他们大多都是被燕山派排挤出去的官员,对燕山派官员首先是比较憎恶的,其次也有多年的理政经验,可以很好对付燕山派。

    大明在海外诸藩的官员数量有近十万,而这其中还不包括一个最大的变数。

    “官员全部调走?”

    腊月的西京城几乎和小西洋诸藩接到消息的时间一样,当作为齐国长史的夏允彝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其次就是惊讶。

    眼下齐国文官数量达到七万八千多名,而他手中文书所写的内容是调走除必要以外的一切中基层官员。

    要知道,齐国官员和其它诸藩官员不同,其它诸藩的大明官员都是被调任,被排挤过去的,而齐国的官员是主动来齐国的。

    也就是说,在思想和理想上,他们都是一批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也是齐国贪腐问题并不严重的原因之一。

    现在要把这群人调回大明,那新调过来的官员,和齐国自己的府学学子会不会产生什么分歧?这对齐国似乎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夏允彝是排斥这份令旨的,在他看来,齐王殿下最应该做的是立马就藩,带着齐国走向更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大明与燕山那群虫豸玩政治。

    “爹!我回来了!”

    正当夏允彝坐在家中书房,看着手中令旨皱眉的时候,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传进了书房。

    夏允彝连忙收起令旨,片刻后一名背负书箱的少年人便走进了书房。

    他长得唇红齿白,虽然只有十一二岁,却让人看到后不由称赞一声“好少年”。

    “今日怎么回家这么早?”

    夏允彝看着自己儿子夏完淳一回来就连忙喝茶的模样,不忍笑着询问。

    对此,十二岁的夏完淳也乐呵呵的转头笑道:

    “爹您昨天才说今天放寒假,今日怎么又忘了?”

    “额……”听到夏完淳的话,夏允彝愣了一下,随后尴尬笑道:“我这记性,居然忘了今日是你官学毕业的日子。”

    “如何?府学志愿填好了吗?”

    “自然是西京府学和东京府学。”夏完淳一边喝着茶,一边拿着热水壶走过来,给夏允彝那已经凉了的茶水添上热水,同时说了自己的志愿问题。

    “反正爹你不是说了,日后还会出现省学和京学吗?那我就呆在最繁华的这两个地方,等着一路读书便是。”

    “对了爹,省学和京学也是五年制吗?”

    夏完淳坐回了旁边的木椅上,好奇看着夏允彝,不过对此夏允彝也只是无奈道:

    “自然不是,若是都是五年制,那你们这一辈子岂不是有三分之一的事件都在读书?”

    “京学现在还不知道,但省学的学年制已经在去年被殿下定下来了。”

    “省学以三年为主,并且是具体分出学科的学府,主要是对自己在府学学习学科的深入研究。”

    “至于京学,我估计和军备院差不多,已经是就读就能授予官职,专门做研究的地方了。”

    夏允彝说着自己的看法,夏完淳闻言也摸了摸自己拿光滑的下巴,这动作似乎是从夏允彝身上学来的。

    片刻后他灿烂一笑:“只可惜小子不喜欢做老学究,我还是想和父亲一样为官。”

    “你啊……”夏允彝笑了笑,似乎对夏完淳的想法很是认可,故而片刻后他也摆手说道:

    “过来给你看个东西,只是这事情事关国家,不得轻易告诉旁人。”

    说罢,夏允彝拿出了齐王下发的令旨,而夏完淳凑近拿起放大镜一看,对于令旨上的内容不由惊讶的张开了嘴。

    “这……这得调走多少人?”夏完淳吃惊开口,并惆怅道:

    “而且……我听官学的教习们说,大明那边的许多官员都善于贪腐,喜欢盘剥百姓,政治上党同伐异,见不得旁人和自己的己见不同。”

    “这种人调派到齐国来,我们这边会不会变得不太平?”

    “那倒不至于……”夏允彝无奈一笑,感觉许多齐国学子都把大明妖魔化了,因此不免说道:

    “大明虽然有官员喜欢党同伐异、盘剥百姓,但也有铮铮铁骨的不屈之人。”

    “我询问你府学的问题,就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去顺天或应天这两府府学就学,我觉得你若是去了一趟大明,在大明为官数载,那有利于日后齐国发展。”

    “我?”夏完淳指了指自己,有些犹豫:“我不想离开齐国,这里才是我的家。”

    “你这孩子……”夏允彝被他这话说的无奈:

    “国朝宗藩一体,去到哪里都是家。”

    “我可不信!”夏完淳执拗道:“我若是去了大明为官,那日后若是大明的皇帝陛下像这般号召我,那我岂不是还要回去大明?”

    “不去不去,我就要在齐国。”

    “你这话说的……”夏允彝无奈道:“你即便是齐国臣子,大明皇帝号召你,你也没有不去之理。”

    “那我就装病!”夏完淳自有一套歪理,任夏允彝怎么说,他都不松口,十分抗拒前往大明。

    “这样吧……”见夏完淳这模样,夏允彝和他商量着说道:

    “你不是一直仰慕齐王殿下吗?我给齐王殿下写一封信,让你去齐王府暂居如何?”

    “齐王府?”听到这三个字,夏完淳立马犹豫了起来。

    显然,他心里是很好奇和仰慕自己心里那位齐王殿下的,毕竟他从小就耳濡目染齐王殿下的各种事迹。

    对于他们来说,齐王殿下就是霍去病加李世民,既附和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也附和开创盛世的雄才伟略。

    这样的人,对夏完淳的诱惑很大,而夏允彝为了能让儿子去大明锻炼锻炼,不惜哄骗道:

    “齐王殿下虽然说天启二十三年就就藩,但他此前也曾这样说过,我估计等你府学就读结束,齐王殿下还没有回京。”

    “你现在过去,能在他身边好好学习五年,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嗯……”听到自家父亲这么说,夏完淳确实有些踌躇了起来。

    见状,夏允彝却以退为进,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既然你不想去就算了,我记得之前被齐王殿下带在身边的,好像是曹变蛟总兵、曹鼎蛟总兵,李定国总兵和眼下的监国太子殿下。”

    “可惜啊……”

    说着,夏允彝拿起了自己的狼毫笔,继续准备处理奏疏,嘴上还不留情的说道:

    “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吧,可以回房休息,告诉李庖厨可以准备晚膳了。”

    “我去!我哪里说我不去了?!”听到夏允彝这话,夏完淳直接急了,他连忙说道:

    “我刚才只是在考虑,若是去了顺天学府,我要学哪一门学科罢了,绝不是不想去。”

    “只是爹你确定,你上疏之后,殿下能把我带在左右吗?”

    “你不信我?”夏允彝露出吃惊的表情,这让夏完淳有些窘迫道:

    “倒不是不信,只是我记得爹你明明也和齐王殿下没见过……”

    “虽说没见过,但我毕竟是齐国长史,殿下不至于拒绝我吧,况且你学习并不差。”夏允彝咳嗽道:

    “既然要去,那就好好准备吧,十天后就出发,估计能赶在府学开学前抵达天津。”

    “和你一起前往的还有众多叔伯,路上你也不用担心无聊,可以和他们请教一些问题。”

    “好!”闻言的夏完淳背上书箱,乐呵呵的走出了夏允彝的书房。

    瞧着他的背影,夏允彝却不自信的摸了摸胡须:

    “殿下,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吧……”

    下午更新估计还是五点半。

    上一章大家的评论我也看了,烂尾肯定不会的,所有故事都应该有头有尾。

    至于大家说的“一天一更”、“身体为重”我也看到了。

    不出差的时候,我保持一天两更还是没有问题的,身体我自己也知道,难受肯定会提前告知更新情况,不会突然放你们鸽子。

    总而言之,还是很感谢大家这么体谅。

第六百一十八章 大西洋的风

    “算上齐国,海外诸藩上奏可回调的官员数量为十三万六千四百三十七人。”

    “此外,国朝今年毕业的府学学子数是七万六千余人,明岁毕业的府学学子数量是十二万九千余人,预计提前毕业的府学四年学子数是十四万三千余人。”

    “这些诸多官员,合计是四十八万四千余人……”

    天启二十一年腊月三十日,当时间来到今年的最后一天,吴阿衡和颜胤绍总算抵达了京城。

    在他们抵达的同时,陆文昭也站在殿内侃侃而谈的说出了官学的各种事情。

    如果朱由检要狠下心,那他完全可以在天启二十二年的十月二十日对燕山动手,因为这一日即便不算上提前毕业的学子,朱由检也将能调动三十四万储备官员。

    “提前毕业的事情暂时搁置,剩下那三十四万多人里,有多少人和燕山有瓜葛。”

    朱由检当着殿上诸多官员的面询问陆文昭,对此陆文昭没有遮掩,直接作揖回应道:

    “大约,不下六万人。”

    “六万……”听到这串数字,吴阿衡等人不由皱眉,他们没想到燕山对官学、府学的渗透有那么大。

    “刨除这群人,还有二十八万人对吧?”

    朱由检开口询问,随后气定神闲:“如此便足够。”

    “殿下……可是海外我们还得送出去最少十三万官员去维持藩国统治……”

    陆文昭忍不住开口,但朱由检却道:“那就把这六万人,加上即将被更换的大量基层燕山官员送给各藩国就足够。”

    “可是现在燕山还掌握着地方赋税……”陆文昭一开口说到了关键。

    现在的燕山掌握着大明的钱袋子,他们掌握的手段也很简单,就是将大量村官换成燕山学子、

    大明的赋税眼下已经更换为“货币制度”,不再像以前一样上交实物。

    因此,现在百姓收获的情况是留下自己一家人吃的粮食,然后把多余的粮食贩卖,从村官手里换到了钱币,然后用钱币交税。

    也就是说,大明的财政制度上,永远没有了“田赋粮”这一词,取而代之的是“农业税”。

    地方村官拿到了农业税后,正常流程是需要他们前往集镇,把税收交给集镇的镇衙门,由镇衙门把税收存入银行,然后拿着银行开具的税收单子前往县衙。

    到了县衙后,眼下也是收集各个集镇的税收单子上交府衙,府衙上交布政使司,布政使司上交京城。

    也就是说,全程只要基层的村官押运银子不出问题,其它地方就不会出现问题,银行承担了除村一级行政单位税收以外的所有押运风险。

    镇以上的衙门基本都收不到除了本地以外的所有税收,见不到太多税银,没有了火耗。

    他们要做的,就是拿着一张银行开具的单子上交各级衙门就足够。

    燕山派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第一层的关节。

    老百姓老老实实交税,但如果村官不交税,那大明税收都得被卡死,因为税收进不了银行。

    这种看似简单的办法,如果想要破坏,那一般来说只能有三种办法。

    第一种、更换官员,让新的官员把赋税押运前往集镇银行存储。

    第二种、发动民众,让百姓自己抓捕不去交税的村官,但这样的结果很有可能是“奴变运动”第二。

    百姓的积极性很高,但之后事情会逐渐发展的不受控制,间接导致全国动乱。

    第一种朱由检要做,第二种朱由检不可能做。

    不过,相比这两种手段,朱由检更想用的手段是第三种。

    “财政的问题,我有自己的办法,另外,目前选出的官员中,和燕山有关的全都调往各藩国担任基层官员。”

    “剩下的和齐国官员对调,齐国官员尽数任命县、镇一级的皇店、常平仓官员。”

    朱由检开口就是主抓皇店和常平仓,而闻言的金铉也作揖道:

    “按照时间来看,最多正月末,六万多齐国官员就能陆续抵达天津。”

    “现在的问题是,山西的瘟疫还没有结束,京嘉铁路和京西铁路只能停摆,因此西北无法前往。”

    “除非瘟疫能在二月结束,不然所有官员恐怕只能在秋收前后才能抵达地方,这么一来,秋税就耽搁了。”

    金铉以为朱由检想要主抓县、镇一级的税收,然而朱由检却笑道:

    “就他们这六万多人,如何抓的动两千多个县,三万多个镇的税收?”

    “我派他们去,是准备让他们将各地常平仓剩余的四千万粮食全部售出,并且今年停止购入常平仓粮。”

    朱由检语出惊人,这让户部尚书李长庚忍不住作揖道:

    “殿下,若是把四千万石粮食全部售出,那百姓一旦遇到旱情,恐怕……”

    “按照我说的做便是,放心吧。”朱由检对李长庚报以微笑,以示安抚。

    同样的,朱由检也看向了坐在角落的另一个人。

    “沈侍郎,常平仓粮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朱由检开口说话,这让一直在皱眉的沈廷扬闻言连忙作揖:“下官必不辱使命。”

    沈廷扬话不多,但做起事情来可要狠太多了。

    把皇店和常平仓粮的事情交给他,朱由检不怕被官员贪污太多。

    只要常平仓粮食和皇店税收不出现在问题,那之后朱由检只需要在走一步,燕山官员依仗的手段便不再有用。

    不过在这之前,还得等各藩国的官员调回才行。

    “蒸汽机船暂时搁置,不参与移民,全力将各藩国官员来回运往。”

    “利未亚的官员,由轮船先送往旧港,再由旧港船只护送他们前往利未亚。”

    即便火烧眉毛,朱由检却还是注意着不让蒸汽轮船在马六甲以西暴露。

    这些年来,他一直隐藏着大明的这些科技,就是为了让西方人暂时无法结束,等诸藩都已经在各地扎实后再突然曝光。

    外国人不得进入马六甲以东的海域,在大明境内的外国人被锦衣卫监控。

    这些都是防止技术过早曝光的手段,他保持了十几年,自然不可能在现在功亏一篑。

    “娘舅和黄龙,二月便一起乘船,护送烺哥儿他们前往西京城吧。”

    朱由检对刚刚回来的吴阿衡交代,对此吴阿衡也早早有了准备,听闻之后也当即作揖回礼表示知道了。

    不过在吴阿衡应下后,朱由检的安排还没停止,而是对坐在他旁边的颜胤绍和金铉说道:

    “你们尽量把他们的注意吸引到你们身上。”

    “学生领命……”金铉与颜胤绍作揖应下,而朱由检闻言也自嘲道:

    “这些声东击西的手段,本来是拿来对付对战场上敌人的,没想到有一天也会用在我的那群学生身上。”

    朱由检一句自嘲,让金铉和颜胤绍也不免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西征的事情准备如何?”

    朱由检对坐在一旁的满桂、孙应元开口询问,二人闻言也作揖回禀:

    “殿下,眼下碎叶城、疏勒城分别囤粮三十万石,北庭的玄池城也囤粮十五万石。”

    “眼下需要等到二月西域大雪停止,才能发动十五万匹大挽马和十五万民夫押送粮草,随军西征。”

    “大军兵分三路,以葱岭走廊、怛罗斯古道、岭北水河道为运粮以及出征路线。”

    “葱岭走廊以疏勒总兵李自成、李自敬两兄弟为主,率兵四营,骑兵八千,步卒四千,民夫三万。”

    “怛罗斯古道以安西总兵曹变蛟、碎叶总兵李定国为主,率兵六营,骑兵一万,步卒八千,民夫八万。”

    “岭北水道以北军都督曹文诏为主,总兵刘宗敏、李过、祖大寿为次,率兵四营,骑兵五千,步卒七千,民夫四万。”

    “除三城囤积的七十五万石粮秣以外,安西、北庭两省预计还能供应六十万石左右。”

    “战事预计在四月初才能发动,必须在九月前结束,时间比较紧。”

    满桂说到这里,也不免说道:

    “不过,按照先前的情报来看,虎兔墩已经被吓破了胆,怕是不敢与我们直接交手。”

    “需要提防的就是盘踞在西海东部的蛮夷,以及波斯和南虏是否会趁火打劫,侵占土地。”

    “侵占土地?”朱由检略微皱眉,他对波斯和莫卧儿不舒服已经很久了。

    如果他们真的要侵占大明的疆域,那朱由检便只好把他们也提前纳入大明宗藩体系了。

    “告诉曹文诏,曹变蛟、李自成三人,这一战不必自我束缚,如果波斯和南虏敢于挑衅……”

    朱由检向前探了探身子,双手牢牢放在椅子的护手上:“皆斩!”

    “末将领命……”听到朱由检给出那么大的权限,满桂不免有些羡慕曹文诏。

    不过他也知道,曹文诏主要还是在北边,他也怕自己打上头之后,一路把林丹汗的所有部众追到东欧去。

    因此这一战,走南路和中路的,是比较稳妥的曹变蛟和李自成。

    不过这个阵容,不管朱由检怎么看,似乎都是莽夫阵容,除了祖大寿和李定国比较稳妥外,其它人……

    “步枪在手,倒也不会出现什么事情……”

    朱由检安慰了一下自己,自我觉察没什么事情之后,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

    见状,众人纷纷起身作揖,随后缓缓退出承运殿。

    不过,在他们走后,朱由检招来了陆文昭,并对陆文昭说道:

    “曹文诏他们都已经离去,眼下安西城只留下李德茂和张懋才,我心不是何安?”

    “让朱辅炬接管安西城,不用做什么,给我监视好他们二人。”

    “是!”陆文昭应下,不过他并没有离去,而是对朱由检犹豫再三才开口道:

    “殿下,万岁那边,眼下洪阁臣和孙阁臣分别前往西南和湖广、福建,是不是应该派个人过去跟随着?”

    “……”

    陆文昭的话让朱由检沉默片刻,在眼下的这种节骨眼下,自己突然调人去南京,未免不会让人多想。

    “不必,维持眼下局面便可。”

    朱由检并不觉得自家哥哥会出现问题,魏良卿虽然能力不行,但看守一个小小的南京城还是不成问题的。

    大明这边的布置他已经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剪除燕山手脚就可以。

    现在他更为在意的,是远在欧洲的西班牙……

    “陛下,其实我们可以商讨一下……”

    “确定没有办法保留新大陆的殖民地?”

    马德里的哈斯堡王朝王宫内部,当费利佩四世倚重的首相开口,费利佩四世就知道大势已经离开了自己。

    奥利瓦雷斯公爵,他是整个欧洲大陆著名的政治家,也是国王费利佩四世的股肱之臣。

    作为和法国红衣主教黎塞留同时代的政治家,他在担任西班牙首相之后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他敏锐发现了西班牙的矛盾,因此力主改革、但同时也招致民怨沸腾。

    由于天主教在西班牙内部影响过深,因此他只能被迫卷入三十年战争,导致西班牙财政几乎崩溃。

    他的征税政策导致国内的叛乱,而眼下他面对的局势比起历史上更为严峻。

    此刻的西班牙,海上航线已经被法国和荷兰、葡萄牙三国的舰队阻断,美洲的白银无法运送到欧洲。

    尽管美洲白银导致了西班牙通货膨胀,但眼下的西班牙只有以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才能继续维持统治。

    现在新大陆的金银无法运抵西班牙,西班牙的海上防线全线崩溃,能救西班牙的,似乎也只有大明了。

    奥利瓦雷斯很清楚,如果他们不取得这场胜利,那不止是美洲大陆,或许连葡萄牙、尼德兰他们都将彻底失去。

    大明外交官带来的消息很不错,价值八千四百万银索比的六千万两大明通宝,这是新大陆需要十年才能提供给帝国的收入。

    更别提这笔收入将以货物贸易的形式进入西班牙境内,它们将西班牙境内的物价短暂抑制回战前状态。

    “军火、船只、粮食……这些才是帝国能赢得胜利的关键。”

    奥利瓦雷斯向费利佩四世劝说着,并着重说道:

    “现在我们的舰队已经沉入大海,大明愿意将这八千四百万银索比换为物资与我们完成新大陆的交易。”

    “您曾经了解过大明的无敌舰队,而大明前来的使臣也说了,大明可以出售吨位两千吨以下的军舰给帝国。”

    “我算过,如果我们拿出一千万银索比,那将再度打造一直比无敌舰队还要强大的皇家舰队。”

    “剩下的银索比,我们还可以购买足以装备十万人的燧发枪军队,并可以从大明的手上,每年获得重量不少于四亿磅小麦,它们可以解决全国两成人口的粮食问题。”

    “这样的粮食,我们能持续获得二十二年,它能让帝国在未来的二十二年都获得安稳。”

    粮食不管再任何年代,都是战争时期的制胜法宝,哪怕是在眼下的十七世纪也一样。

    现在西班牙帝国本部之所以爆发了那么多起义,无非就是通货膨胀和缺粮导致的。

    如果西班牙帝国能每年拿出四亿磅小麦,那也足够让国内的粮食价格下降到三十年战争爆发前的状态。

    只要粮食的问题得到解决,西班牙就可以全力对外,况且……

    “这些粮食的价格只有我们国内粮价的一半不到,我们完全可以用这批粮食来进行粮食贸易,让帝国走出财政破产的危机。”

    “黄金固然美丽,但和粮食与帝国的未来相比,这并不算什么。”

    奥利瓦雷斯劝解着费利佩四世,费利佩四世也被他一点点的说动。

    不过,他还是有着自己的倔强,他对奥利瓦雷斯严肃道:“我需要你将新大陆的成交价格推往更高。”

    “当然,我的陛下……”

    当费利佩四世松口,奥利瓦雷斯就知道,这件事情大概能成。

    “我在这里等待你的好消息。”费利佩四世似乎老了不少,脸色一下子煞白。

    见状的奥利瓦雷斯虽然愧疚,但他也知道放弃新大陆是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他起身走出了马德里王宫,前往了马德里东部的巴德西亚港。

    在那里,大明派来的使者正等待他们的回应。

    花了三天时间,奥利瓦雷斯抵达了巴德西亚港,并在港口上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那艘三千吨位的大明军舰。

    他邀请这次的使臣来到自己的临时住所,而这次被阎应元委以重任的人,是他的同乡兼好友李权。

    李权和奥利瓦雷斯一经见面便热情的打起了招呼,双方随后坐下,对新大陆的事情开始了详谈。

    “我们可以出售新大陆,但现在新大陆的几块殖民地上有耕地,还有房屋,人口,牲畜,以及那一座座已经开发出来的金矿。”

    “李,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我们在新大陆每年能开采的黄金白银数量,折算为贵国的货币,是九百万两大明通宝。”

    谈判桌上,总是一方漫天喊价,一方漫天还价。

    对于新大陆,奥利瓦雷斯想要卖出一个好价格,他就需要先把自己的东西给夸好。

    只可惜,西班牙人不擅长吹牛,面对李权,他们只敢说自己在新大陆产出的金银价格是九百万两大明通宝。

    这样的话,让李权忍不住在心底偷笑。

    来之前,他就已经从锦衣卫手中得到了情报,西班牙在新大陆每年开采出的金银价格是六百万两左右的大明通宝价格。

    对此,齐王的底线则是一亿两大明通宝的商品货物作为购买价格。

    本来李权已经做好了打恶战的准备,结果现在西班牙人只敢喊到年产九百万两大明通宝的价格,那事情就好弄不少了。

    “我们知道它价值九百万两,所以我们才开出了八千四百万银索比的价格。”

    李权表情严峻,心里却乐开了花。

    “不!我想您或许误会了一些事情。”奥利瓦雷斯不曾想过大明的富有,因此他只敢喊出一个让西班牙能走出财政困境的价格。

    “眼下的战争,我们虽然很困难,但已经在胜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八千四百万银索比,这不过是新大陆七年不到的产出而已。”

    “如果您是诚心的,那我希望您能给出二十年的产出,两亿五千二百万银索比。”

    西班牙帝国巅峰时期有九百万杜卡特金币的年收入,折合银索比是一千零二十万。

    眼下,随着三十年战争的焦灼,虽然通过东西方贸易急促续命,但西班牙的负债却早已债台高筑。

    截止今天,西班牙的负债已经超过一亿两千万杜卡特金币,折合为白银一亿五千万两,一亿零八百万银索比。

    奥利瓦雷斯狮子大开口,想要从大明和齐国手里拿走两亿五千多万银索比,这显然只是说说罢了。

    对此,李权心知肚明,他摇头说道:

    “没有人能保证每个金银矿还能出产二十年的金银,所以我们只愿意出八千四百万银索比。”

    “按照您刚才的话,即便算上耕地和房屋、耕牛,那我们也只愿意出价九千万银索比。”

    “不!这太少了,帝国无法接受。”奥利瓦雷斯听到李权的话,心里也不免有些打鼓,但还是强硬着说道:

    “我们可以接受贵国分期二十五年支付,并且将价格降低到两亿五千万银索比。”

    在他看来,大明十分富有,但即便再怎么富有,也不会超过西班牙帝国巅峰时期太多。

    西班牙巅峰时期岁入折合白银也不过一千二百万两,所以奥利瓦雷斯是做好了分期二十年的打算。

    大明每年出大约四百五十万两白银的货物,这似乎已经很多了。

    “这样我们无法接受,公爵阁下,我们是诚心来购买新大陆的,如果您不愿意降价,那或许在几个月后,波旁王朝的军队将在新大陆登陆。”

    李权把法国拉了进来,而奥利瓦雷斯也知道大明有这个能力,毕竟现在法国就是靠着和大明的贸易输血,才能打得西班牙军队节节败退。

    “两亿……”

    “不,一亿!我们的国家并不富裕,但我们愿意分期十年偿还。”

    奥利瓦雷斯还想一点点的讨价还价,但李权直接说出了“国家并不富裕”的鬼话。

    奥利瓦雷斯对大明的财政收入并不了解,他根本不想像大明的财政收入早就已经达到了七千万两白银的伟岸程度。

    在他看来,大明的财政收入应该不太可能超过两千万两白银,而一亿银索比的价格也就是七千多万两白银。

    如果大明愿意每年支付七百万两白银,那似乎对于西班牙帝国来说也不错。

    可……

    “一亿银索比还是太少了,他只有新大陆八年的收入,最少也需要十年,并且我们希望能采购你们的军舰和燧发枪,并恢复硝石贸易。”

    奥利瓦雷斯从李权的脸上看出了不耐烦,因此给出了诚心价。

    九千万两白银,一亿两千六百万银索比。

    “我需要考虑一下……”

    听到奥利瓦雷斯的诚心价,李权心里已经乐得快蹦起来了,不过他还是严峻着脸,作势要思考的模样。

    “我可以给您三天的考虑时间。”

    奥利瓦雷斯害怕价格吓走李权,以至于大明采用武力手段夺取新大陆,因此主动给了一个台阶。

    对此,李权也欣然接受,他以十分沉重的心情点了点头,随后离开了奥利瓦雷斯的临时住所。

    看着李权离去的背影,奥利瓦雷斯不免有些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该死!我是不是要的价格太高了……”

第六百一十九章 国债

    “嘭嘭嘭——”

    天启二十二年正月初五,伴随着巴伦西亚港口响起礼炮的声音,大明朝与西班牙帝国正式签订《巴伦西亚条约》三款,并包括《贸易条约》十二款。

    【《巴伦西亚条约》第一款:

    西班牙帝国出让新大陆殖民地,作为交换,大明将交付八千万两白银的货物,作为购买价格。

    该款分作十年交完,每年分为价值八百万两的同等货物,包括且不限于粮食、布匹、军火、军舰等货物。

    第二款:

    本约批准互换之后限二年之内,大明准许西班牙迁移居住在新大陆上面的二十八万军民,如果限满之后尚未迁徙者,酌宜视为大明臣民。

    第三款:

    大明将在西班牙马德里建立外交馆,常驻外交官员,并维持人数在五十人以内的护卫。】

    《巴伦西亚条约》的字数并不算多,但基本敲定了新大陆的事情。

    相比较巴伦西亚条约,之后的《贸易条约》反而数字较多,多达数千字。

    其中内容包括出售军舰、火炮、硝石、燧发枪、生铁、粮食以及其它商品。

    作为《巴伦西亚条约》的第一年,大明需要每年向西班牙帝国出售足够装备五万人的燧发枪和火炮、以及二百万斤硝石,二十艘吨位不小于两千吨的风帆战列舰。

    除此之外,还有约一百万石的粮食,三十吨各类西班牙稀缺的商品,例如红糖、蔗糖、茶叶、布匹……

    这些商品都将见证两国对《巴伦西亚条约》的遵守,以及两国的友情。

    这则消息公布后,欧洲战场上的西班牙军队士气大涨,同时费利佩四世宣布将在六月份偿还之前积欠军队的军饷,这无疑让西班牙的士气走上了顶峰。

    得知这件事的法国首相黎塞留并不觉得奇怪,毕竟眼下确实是夺取新大陆殖民地的一个好机会。

    不过,面对实力增强的西班牙帝国,黎塞留还是向大明发去了国书,希望大明不要直接参与战争,同时提出了购买军火的请求。

    不止是黎塞留,英国的查理一世、瑞典的古斯塔夫二世也同样提出军火交易请求。

    这将是大明五军都督府清库存的一个好机会,因此李权也在返航的同时放飞了信鸽。

    信鸽一环环的降落、起飞,从南昆仑监察使司到小西洋监察使司,再到麓川,最后到京城。

    等它携带的消息被拿到朱由检面前时,已经是天启二十二年的三月份了。

    金顶红门,承运殿这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端坐其中,朱由检拿着拇指宽的纸条,用放大镜打量其中内容,最后点了点头:

    “条约的货物,由齐国自己支付,货物实价是多少,齐国就支付多少。”

    朱由检没有让齐国一直吸大明的血,而是让齐国用真金白银来交换大明的库存货物。

    对此,刚刚坐在殿上椅子的李长庚也作揖道:

    “户部拟了条子,五万支燧发枪和六百门燕山六斤炮,外加二十艘两千吨木质军舰,以朝廷对诸藩的实价来算,价格是十六万四千三百两整。”

    “二百万斤硝石、一百万石麦子、外加三十吨各类货品,如果都从南昆仑监察使司进购的话,价格应该是一百六十万两。”

    “合计加起来是大约一百七十七万两不到……”

    李长庚的报价,解释了为什么朱由检愿意给西班牙那么多银子来购买新大陆了。

    说白了,这些商品的成本价只有一百四五十万两,卖给藩国的价格也才一百八十万两不到。

    但是在西班牙那里,这些东西的价格是八百万两。

    如果之后齐国能成功迈入工业进程,那这些东西的价格还将继续下降。

    在西班牙人手里只能年产六百多万两金银的矿洞,在齐国人手里恐怕一千万都只是打底。

    花成本每年不到二百万两的货物来换取一个每年出产一千万两的金银产地,外加上广袤的土地,这笔交易对于齐国来说是大赚特赚。

    当然,齐国本来可以直接出兵抢走殖民地,不过为了让宗教战争继续下去,变相支援西班牙才是朱由检的目的。

    不提后面的九年贸易交易,单单今年交付的这批物资,恐怕就能让西班牙人在欧洲战场上稳住根脚。

    只要拖到明年,西班牙或许就能和法国为首的新教联盟分庭抗争,拖到后年的时候,西班牙就能发起反攻。

    不过,大明可以扶持西班牙,自然也能扶持法国。

    法国的人口可比西班牙多太多,两千万人口是一个巨大的市场,等待着齐国和大明商品的光临。

    皇店从法国人手上赚钱,交税给法国王室,法国王室又用税收来购买军火,维持皇店在法国的地位。

    唯一不满的,或许就是那些法国的本土商人和贵族。

    不过这些事情不用朱由检担心,相比老老实实交税的皇店,恐怕各国王室最痛恨的还是偷税漏税的商人和贵族们。

    这一点,从英国的内部情况就能看出了……

    朱由检拿起了另一份来自南昆仑监察使司的信纸,他打开一看,其中内容主要是在讲述英国内战。

    天启二十一年腊月,英国内部的反对派议员在查理一世出征平叛英国内乱的时候,开始了猛烈抨击他的行为,并试图向议会提交限制国王权力的提案。

    不仅如此,反对派在寒冷的冬季先后逮捕了查理一世的宠臣斯特拉福伯爵和劳德大主教。

    得知情况的查理一世,在留下两千军队继续平叛后,随即带领效忠于他的一万五千军队返回伦敦。

    他没有和历史上一样,只在口头上对自己的宠臣辩护,而是直接下令逮捕反对派议员,并且释放自己的两位宠臣。

    他的行为让伦敦的群众不断进行示威运动,并且此时议会也通过了针对查理一世的《大抗议书》。

    《大抗议书》全文共二百零四条,它历数了查理一世的暴行,要求国王保证工商业自由、政府对议会负责等。

    手握兵权,还有皇店作为财政来源的查理一世在得知这件事后,他不仅拒绝批准《大抗议书》,并且宣布皮姆、汉普顿等反对派领袖为“叛逆”。

    在李权和奥利瓦雷斯商议《巴伦西亚条约》的时候,查理一世亲自率领军队来逮捕皮姆等人,但遭到伦敦群众的强烈反对。

    面对革命热情高涨的伦敦群众,查理一世下令镇压,致使伦敦城成为了一座血色的城市。

    他的做法激化了内战的程度,内战阵营也开始逐渐明了。

    两个阵营中,支持国王的主要是封建贵族、英国国教上层僧侣以及部分同国王有密切联系的大资产阶级和官僚,他们大多是英国国教徒和天主教徒。

    站在议会一边的,主要是新贵族、资产阶级、城市平民、手工业者和自耕农,他们大多为清教徒。

    从双方力量对比来看,议会占有绝对优势,但查理一世的背后还背靠皇店,并且手里掌握着一支两万人的保皇军队。

    相比较议会的军队,保皇军队有一半的人装备了燧发枪。

    有了王室武装的查理一世没有选择出逃伦敦,而是选择镇压伦敦的叛乱。

    这让原本议会可以控制的地区大幅度缩小,港口和伦敦、以及部分人口稠密的城市被保皇军队占据,直接上缴王室的税收达到了英国总税收的60%,而议会只占据40%。

    财政上的不足就已经让议会捉襟见肘,而军队的数量不足更是让双方态势失衡。

    议会军大约有一万人,不过他们大多都是民兵,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相比较保皇军队显得孱弱不堪。

    此外,在此时的英国百姓心中,国王仍是威严的、尊贵的,所以很多人并未支持议会军,而是持观望态度。

    不过,议会军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英国革命浪潮已经无法阻挡,众多手工业从事者都愿意参军来为自己的阵营取得胜利。

    这样的优势,让议会军在不到十天的时间里,从一万人的数量迅速突破到三万人。

    与此同时,西边的爱尔兰和北部的苏格兰人民见到英格兰处于内乱,也纷纷重新打起旗帜,要求查理一世下台。

    这些势力的叛乱军数量在一万人左右,因此查理一世需要面对的局面是用两万职业军人来收拾四万反叛军。

    诚然,他十分有自信,但为了保守起见,他还是和法国一起向大明提出了军火贸易的事情。

    查理一世准备了大约价值二十万两的金银币,准备再购买足以装备五千人的燧发枪、火炮,以及数量不等的硝石。

    黎塞留和古斯塔夫二世那边也准备了大约价值八十万两的金银币,准备购买足够装备两万人的燧发枪和火炮,数量不等的硝石。

    对于这个时代的欧洲政治家们来说,他们大部分还是只觉得大明只是想挣银子,没有心思掺和欧洲的事情。

    只有黎塞留能敏锐感觉到,大明似乎在操控欧洲的战场,因此他想要迅速结束战争。

    眼下的局面对法国波旁王朝来说,已经是十分不错的局面了,如果见好就收,法国足以成为欧罗巴大陆上的强国。

    可是大明的态度显然不希望战争就此结束,而法国也无法和大明撕破脸皮。

    黎塞留只能选择一战打趴下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然后从中抽身。

    不过……

    “哪有这么容易……”瞧着手上的消息,朱由检轻嗤一声,随后对陆文昭交代道:

    “东西都可以出售,另外告诉弗朗机人,第二笔交易在明年的二月份。”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带着笑意将纸条收了起来。

    第二笔交易越快,西班牙能坚挺也就越久。

    凭借贩卖粮食和商品,他们可以化解国内的财政破产危机,凭借大明出售的燧发枪,他们也能在战场上和新教连忙打的有来有回。

    整个局势还处于大明的控制下,不过欧洲还不够乱,得逼一把林丹汗才行。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地图。

    那疆域堪比当年金帐汗国的蒙古国疆域,恐怕很快就要落入大明的手中了。

    “今年民间的情况如何?”

    朱由检背对着李长庚询问,对此李长庚却高兴道:

    “回殿下,很好……”

    “开春以来,各地下了多场大雨,许多断流的河流纷纷恢复,不少田地也能顺利耕种了。”

    “陕西连续干旱十五年的势头也终于停下了,开春以来,全陕下雨九次,没有一点旱情的迹象。”

    “除此之外,四川、广西、河西、贵州的旱情消失,山西、北直隶、山东、河南、南直隶、湖广、浙江、福建等两京五省的旱情虽然还在,但已经大规模缩减。”

    “朝廷预计,今年能复耕的耕地能达到三亿亩,国朝今年的岁入能达到九千万两。”

    李长庚兴奋的说着,而朱由检也知道,大明最难的时候终于过去了。

    明年虽然旱情还会有一波反扑,但对大明的影响已经不是很大了。

    小冰河不可怕,气温下降导致的粮食减产可以用化肥对抗,但大旱不行。

    朱由检不是神仙,变不出大雨。

    减产还有得吃,大旱就只能吃观音土了。

    以大明眼下的人口情况,这次明年之后,恐怕会迎来一个爆发式的增长。

    四亿的人口峰值或许会提前一百年到达,并且这还不是大明的人口峰值。

    他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基础上推一把,而他要做的……

    “殿下,都察院又上奏了……”

    朱由检的想法还没落下,王承恩从承运殿外走进来,双手呈上了由都察院送来的奏疏。

    在朱由检尚未接过时,他便开口解释其内容道:

    “孙传庭抵达西南之后,带着周肈等人在西南之地查案,一时间牵连甚广,西军和南军也人人自危。”

    “都察院传来的消息不是通过成德之手,而是由王克俭上疏,其中含义便是挽留殿下,希望殿下暂缓就藩。”

    燕山派的人不是瞎子,看着朱由检调回之前被他们排挤前往各国的官员,又要分化燕山,调人前往各国,李德茂和张懋才也断定了朱由检把握十足。

    加上大旱突然消退,这让原本压力极大的地方衙门压力锐减。

    没有了旱情的拖累,朱由检也就可以放心对付他们了。

    因此,这份奏疏朱由检即便不堪也知道,这是燕山派服软的奏疏。

    “殿下,既然燕山服软,那只需要平安度过,随后等待十月裁撤一批燕山官员,更换学子便可。”

    李长庚不想齐王在大明这摊浑水里越陷越深,和燕山派讲和,然后打击一下燕山势力,这样的结果双方都能接受,便是皇帝也不能说什么。

    “你说的不错……”朱由检微微颌首,这让李长庚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殿下您……”

    “打压燕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如果他们不除,官场怎么为之一清?”

    朱由检的开口瞬间让李长庚神色紧张了起来,他一直以为朱由检只是想要借机打压燕山派,现在看来朱由检不是想要打压那么简单,而是准备连根拔起。

    “他们掌握官学和府学的六成教习,学子都由他们培育,若是他们肮脏龌龊,日后的官场和官学也将肮脏龌龊。”

    “我筹谋二十八万官员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说话间,朱由检对李长庚严峻着脸开口道:

    “昭告天下,旱情虽已褪去,但百姓疾苦,今日起田赋蠲免两年!”

    “殿下!”

    朱由检的最后一手出来了,燕山主要官员都盘踞在乡镇,而乡镇又以田赋为主。

    他让沈廷扬贩卖皇店和常平仓的粮食,就是为了储备足够的银子,而这些银子的储备就是为了应对未来两年没有田地收入。

    李长庚没有觉得朱由检做错,也知道一旦蠲免天下田赋,燕山派倚重的地方钱袋子就没了作用,可问题是……

    “殿下!国朝今年的赋税如果有九千万两,那田赋产生的农业税就要占据五千万两。”

    “如果蠲免田赋两年,那国朝的赋税将腰斩至四千万两,这点银子顶多足够支付军饷和百官、兵马的俸禄,连衙役的俸禄都不足以支付。”

    “更别谈国朝的工业区还在生产各类机器,每年投入不下两千万两,加上铁路的两千万两,这每年的缺额就是四千多万两。”

    “即便眼下将常平仓粮食贩卖,也顶多只够收回两千六百万两。”

    “若是真的要蠲免田赋,国朝最少两年都要停滞,百姓一旦受灾,朝廷连受灾银都拿不出来。”

    “加上此前国朝从银行中动用了一千二百万两,现在国朝可是还积欠着一千二百余万两银子啊……”

    李长庚站在大明朝的立场来说,他不支持朱由检蠲免田赋,因为田赋蠲免就代表如果未来两年大明地方遭遇灾情,那朝廷将拿不出一两银子来救灾。

    从银行之中调遣银子也不可能,因为眼下银行存款不过一亿五千余万两,去年应对大旱,朝廷已经调了一千二百万两。

    这笔银子,到现在大明都没还,如果继续调借银子,然后这件事情被有心人利用,那各地银行必然会发生挤兑现象。

    蠲免赋税容易,可到时候朝廷没了钱,还发生挤兑现象,那朝廷的信誉可就跌落谷底了。

    李长庚和燕山派都想过朱由检会通过蠲免手段来废了燕山派自己的财政权,但他们也都想过大明的财政情况。

    别说蠲免两年农业税,就是蠲免一年,大明朝也承受不住,这就是燕山派的底气。

    “殿下,不然还是等等吧……”

    站在一旁的曹化淳也不免劝阻道:

    “眼下齐国已经收复失地,只需要两年时间就能开采上千万两银子支援朝廷。”

    “今年户部能存几百万两银子,明年户部能存更多。”

    “到时候再动手也不晚啊……”

    曹化淳都清楚,大明眼下的情况不可能蠲免农业税,可朱由检偏偏提出了,这让作为户部尚书的李长庚惊惧之余又好奇。

    不过,面对他的好奇,朱由检却轻描淡写的开口说道:

    “百姓没了银子,可以去找亲戚朋友借钱,那朝廷不行吗?”

    “借钱?”李长庚愣了愣,王承恩更是好奇道:“殿下是说找诸藩借钱?”

    “找他们?”朱由检轻蔑一笑:“他们能有多少银子,全部加起来也填不满五千万两的窟窿。”

    “朝廷的亲人不是旁人,正是百姓……”

    朱由检扫视了一眼众人,闻言的众人纷纷愣住了。

    找百姓借钱?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李长庚看来,找大明百姓借钱,那还不如直接印刷纸钞来的实际。

    尽管大明百姓可以获得蠲免田赋,但旱情依旧还在,大部分百姓依旧是生活困苦的。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挨家挨户的去找百姓借钱?

    如果是收税,那蠲免田赋的话不就成了一场空话吗?

    李长庚的脸上充满了疑惑,而面对他的不信任,朱由检却侃侃而谈道:

    “一般来讲,平衡财政收支可以采用增加税收、增发通货的办法。”

    “这两种办法里,增加税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做法,固然是一种好办法但是增加税收有一定的限度,如果税赋过重,超过了百姓的承受能力,将不利于生产的发展,并会影响今后的税收。”

    “因此,增发通货是最方便的做法,但是此种办法是最不可取的,因为用增发通货的办法弥补财政赤字,会导致严重的通货膨胀,其对经济的影响最为剧烈。”

    “这些举措的后果是什么,我曾经和你说过,但我有一条没有告诉你。”

    朱由检看着李长庚,李长庚也点了点头。

    当着李长庚的面,朱由检最后说出了他准备如何向百姓借钱:

    “在增税有困难,又不能增发通货的情况下,找百姓借钱来弥补财政赤字,这便是眼下我大明朝可行的措施,而我将这样的措施称为……国债!”

第六百二十章 英雄出少年

    “殿下,虽然这么说,但下官还是不觉得百姓会购买此物……”

    “买不买,得看政策是怎么样的。”

    在朱由检说完国债一事的第五天后,李长庚拿着一张铁卷找到了朱由检。

    这场铁卷上印“天启通宝”,后印“大明国债”。

    铁卷重量不过二两左右,造价不过十几文,但它的面额却是足足的一两。

    可以说,这物件就是铁质般的纸币,而望着朱由检拿着它的模样,即便李长庚已经知道了国债的意思,但他还是不觉得百姓会购买国债。

    他不可否认,大明部分地区的百姓比较富裕,但即便如此,一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让百姓购买国债,按照大明眼下的财政情况,如果真的要蠲免田赋,那每年最少得筹集四千万两国债才行。

    “国债的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发行,如果无利可图,那自然不会有太多百姓购买它。”

    朱由检拿着手中国债把玩,然后说道:

    “大明每年产出的地方金银是九百多万两,这些银子不能直接投入市场的原因在会导致通货膨胀。”

    “不过,如果人口一直增长,让发行出来的货币都能到百姓手上,百姓平均持有货币的数量不变,那就不用害怕通货膨胀。”

    “八千万两国债,发行两年,每年利息5%,你觉得如何?”

    朱由检早早推行过阿拉伯数字和各种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数学符号,因此他也不怕李长庚听不懂。

    作为大明户部尚书,他别的书可以不看,但对于自己所著写的金融、数学一类的书籍是不敢不看的。

    “如果是这样,那发行两年后,国朝就要还八千八百万两银子了,这对于朝廷来说有点得不偿失……”

    李长庚站在朝廷的角度思考,但朱由检却拿着手中国债笑道:“花八百万两来收拾燕山,我觉得很值。”

    “就这么简单吗?”李长庚不免有些觉得事情太过简单了。

    “简单吗?”朱由检轻笑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觉得,古往今来,谁能一口气拉出二十几万官员?”

    “这……”李长庚想了想,似乎还真的没有。

    “想要收拾人,最重要的还是手底下有人。”

    朱由检开口说着话,并对李长庚继续深入道:

    “阶级是政党存在的基础,宋代以来大多官员出身以书香门第为主,白身出身的少之又少。”

    “即便到了国朝,庙堂之上也大多如此,只不过白身占比较多罢了。”

    “燕山派本身就是白身,打压士绅中虽然与士绅同流合污,却改变不了他们的家庭背景。”

    “他们作为白身出身,不去支持自己阶级的百姓,反而去幻想成为新的士大夫,恢复宋代刑不上士大夫的政策。”

    “士绅不支持他们,百姓不支持他们,皇帝与孤都不支持他们,你说他们要靠什么活下来?”

    朱由检很早就想过燕山的问题,甚至是眼下的问题。

    燕山总体来说,一直没有抓住一个政党主要的“痛点”。

    他们觉得自己团结起来,那自己就不需要农民、工人、士绅、地主来作为依靠。

    他们没有可以依靠的阶级,而是全凭自己这个所谓的“燕山”士大夫阶级,这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败亡。

    眼下毕竟是家天下,只要皇帝手里有源源不断的官员,那燕山派垮台就是迟早的事情。

    或许成德的“发动基层”让朱由检感到头疼,但他也仅仅停留在了发动基层官员,掌控朝廷赋税的这个层面上。

    如果他能发动百姓,那倒是值得朱由检认真三分。

    况且,燕山内部的内斗过于严重,恰好又没有张居正、高拱这样的人才来肃清内部,导致燕山派力道使不上一处。

    如果燕山不分化,那朱由检收拾起来也得费一番手脚。

    可眼下,他仅仅派金铉、颜胤绍拉拢燕山的政敌,又团结中立官员,这就足够和燕山派分庭抗礼了。

    如果再加上海外和国内的二十八万官员,燕山派的时代句号也会渐渐被画上。

    想要成就一个政党,无法抓住阶级矛盾,依靠阶级背景是不可能的。

    燕山派,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传统士大夫阶级“目光短浅”的痛脚。

    不过,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毕竟他们仅仅只是速成官员,还有很多没有学会就被派上了官场。

    “殿下若是要收拾燕山,要从哪一步下手?”

    李长庚听懂了朱由检的话,也知道现在朱由检已经是在打明牌了,因此才大胆询问。

    “蠲免田赋,改革教育,收回钱袋子。”

    朱由检一字一句的说着自己的想法,其中改革教育被他放在了第二步,钱袋子才是第三步,足可见他对教育有多么在意。

    只不过对此,李长庚也提出了自己的疑议:“可眼下国朝教习百万,想要更换也不是那么容易得。”

    “确实不容易,但也不是很困难,花费几年时间便可。”朱由检点头承认,同时将手中的国债放在了桌上。

    瞧着朱由检将国债放在桌上,李长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才下了决心询问道;

    “发行国债、改革教育,更换官员,这些事情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

    “殿下是否准备延长就藩的时间,先把事情都做完……”

    “不!”朱由检很坚决地摇头打断:“大明的发展只需要按部就班,但齐国那边不行。”

    朱由检知道,大明好似一个思维僵化的老人,哪怕是他留在大明,也很难在一代人的时间里,让大明这思维僵化的大脑慢慢清明。

    大明日后要怎么做很简单,效仿齐国便是。

    齐国和大明日后或许有争霸,但这点朱由检已经很难理会了。

    那是他百年之后的事情,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一代人完成一代人的使命。

    不可能说他朱由检留在大明,就能一口气把该做的都做完。

    他已经把大明的身躯变得年轻且强壮,至于思维,那是他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改变的,这点在历史上已经出现过一次了。

    “国力尚有穷尽时,何况人乎?”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这让李长庚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二人不再讨论就藩的话题,而是改变话题说到了国债的事情。

    “眼下齐国的五万多官员已经抵达了天津,为了推行国债,下官建议先更换国报局,让《大明报》先为国债造势。”

    李长庚说着,朱由检也微微颌首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对角落的一个少年人喊道:

    “完淳,去找陆都指挥使前来。”

    “好嘞!”听到齐王叫自己,刚到齐王府没几天的夏完淳立马站了起来,风风火火的向着殿外走去。

    瞧着他的背影,李长庚不免笑道:“小子年少,意气风发,做起事情来也风风火火。”

    “齐国没有那么多规矩,我也不想用规矩束缚天下人。”朱由检闻言笑了笑,在他看来,礼仪和规矩够用就行。

    闻言的李长庚也微微颌首表示认可,随后对朱由检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去金融司,准备八千万两国债的印压了。”

    “这国债数量众多,一两只是面向百姓,还得压出一些一百两、五十两、二十两、十两的铁卷才行”

    “去吧!”朱由检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去了,李长庚见状也在作揖之后退出了承运殿。

    也在离开齐王府的不久后,陆文昭和夏完淳走进了承运殿。

    二人同时作揖喊了一声千岁,随后夏完淳便返回了自己角落的位置上。

    这个位置上坐过许多人,其中时间最长的就是李定国和朱慈燃。

    他们大多都是以旁观者身份看朱由检与大臣们的对话,商议国策,然后在商议结束,大臣离去后才开口询问不解之处。

    不过,相比李定国和朱慈燃,夏完淳对于大明的政治理解能力比较快。

    他从这些天的旁观中已经看出了不少门道,也看出了大明和齐国政治、庙堂的本质不同。

    “传你前来,是让你准备准备,先把锦衣卫的那批人给踢出局,然后就可以开始动手了……”

    朱由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闻言的陆文昭也高兴的作揖道:

    “是殿下,卑职已经等您的令旨很久了。”

    锦衣卫之中的燕山内鬼不在少数,不清理干净他们,朱由检可不敢放心收拾燕山派官员。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摆了摆手:“下去办事吧。”

    “卑职告退!”陆文昭作揖退下,双方那简短的话让夏完淳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只是不等他仔细琢磨,朱由检就开口询问道:“来到大明已经好几天了,你觉得与齐国有何不同?”

    朱由检要考校一下夏完淳,不过对于他的问题,常年被父亲夏允彝考校的夏完淳却丝毫不露怯,起身便作揖道:

    “回殿下,小子以为,大明庙堂已经老迈,来来往往所谈之事皆为利益,着实违背了殿下所著《政治》书中‘民如水’的理念。”

    “相比大明,我齐国虽然国寡民少,但庙堂之上往往都是以务实为主。”

    “还有殿下和臣下的话,比起齐国长史大人和齐国六部侍郎也多了太多。”

    夏完淳这话,让坐在一旁处理奏疏的曹化淳咋舌,齐王府内可是多年没见过说话那么大胆的外姓少年郎了。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说。”

    齐国是金铉这群思想主义者建立起来的,虽然朱由检提供了主要的方阵,但细节上还是以金铉他们自己制定为主。

    因此,就连朱由检自己都很好奇眼下的齐国到底和大明有多大的差别。

    “是!”夏完淳听到朱由检想要了解更多,当即也走到了大殿中央,对着高台的朱由检作揖道:

    “齐国谨遵殿下的治国良策,加上国寡民少,因此在官场之上只聊政事,如刚才李尚书和殿下讨论的就藩问题,这是属于私事,按道理下官是不能询问上官的。”

    “其次,殿下和李尚书来回的对话太多,在齐国,官员们往往都是直接把自己需要交代的事情全盘而出,随后主官自己分析下令,下官执行便可。”

    “先执行,觉得不妥后再上疏,这样能让事情变得没有那么复杂。”

    “另外,在小子看来,国朝的官场思维僵化,许多官员做事还需要殿下苦口婆心的解释。”

    “这样容易让官员疲惫,殿下自己更为疲惫。”

    “长此以往,官场疲敝,若有偷懒的时间,百官必然争先恐后。”

    说到这里,夏完淳顿了顿,然后才躬身行礼道:

    “小子来到国朝就这几天时间,了解的也就这些,若有荒唐之言,请殿下恕罪,毕竟是殿下说齐国不需要太多虚礼,小子若是鲁莽了,那也是遵循殿下的国策。”

    夏完淳这小子年纪虽小,但倒是观察细致,并且还懂得利用朱由检的话来自保,这让朱由检听后很是喜欢。

    因此,朱由检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询问夏完淳:

    “你在府学学习了五天,有什么收获吗?觉得大明的府学和民间与齐国有什么不同吗?”

    “有!而且很多!”夏完淳丝毫不避讳的说道:

    “小子在府学学习许多课程中几乎都有殿下和万岁的身影,但学子们对殿下和万岁几乎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为何?”提及自己和自家哥哥,朱由检不由皱了皱眉。

    对此的夏完淳并没有察觉,而是对朱由检解释道:

    “书本上,对殿下所做的事情详细至极,反观到了万岁那里,提及万岁功绩都是统筹有方的一些虚言。”

    “对于我等少年人来说,殿下那详细至极的事迹几乎是一个话本,学子们都能站在殿下的角度体验各种殿下经历过的事情。”

    “但是反观到了万岁那边,虽然知道万岁有功,但具体是什么功绩,学子们却根本答不上来。”

    “长此以往,也难免学子和百姓会崇拜殿下而不崇拜万岁。”

    “就连民间,小子来往走访,许多京城之中的戏台也常常出现殿下和万岁的话本。”

    “但这其中,殿下都是以挽天倾的伟岸形象走出,反观万岁的刻画十分浅薄,并没有彰显出万岁的雄才伟略。”

    “另外民间给我的体验,齐国西京城的百姓大多淳朴,可京城内外的百姓大多狡诈。”

    “齐国百姓朝气蓬勃,大明百姓却死气沉沉。”

    “齐国百姓关注家国大事,《齐国国报》几乎被百姓抢断,反观《大明报》虽然记载了许多对百姓有利的政策,但百姓表现得态度却是浑不在意。”

    “齐国百姓听闻可以开垦田地,大多喜气洋洋的搭乘火车,或者自己赶车步行前往开垦地。”

    “大明百姓听闻可以开垦田地,却显得优柔寡断,不够积极且不提,即便决定移民,却恨不得官府将自己送到移民地,好似官府亏欠一般。”

    “还有……”

    “咳咳……”

    夏完淳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角落的曹化淳却疯狂咳嗽,示意他别再说了。

    夏完淳闻声也闭上了嘴,反倒是朱由检略微皱着眉,脑海中思考着夏完淳所说的话。

    “你觉得,国朝和国家的百姓为何区别如此大?”

    朱由检将问题抛给了夏完淳,夏完淳闻言也直接作辑道:

    “小子以为,原因有很多,其中第一点是百姓的区别。”

    “齐国的百姓,基本都是自发迁移的百姓,他们做好了过苦日子的准备,并且他们知道,只要他们卖力的开垦田地,他们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

    “至于大明的百姓,尤其是留在中原两京十三省的百姓,大多都是顽固不迁移的百姓。”

    “他们的想法,大多都是让邻居迁移,邻居吃苦头,然后自己分了邻居的土地。”

    “小子以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只有坐享其成的想法。”

    “从父母看小子,因此在小子看来,他们的子嗣大多也是坐享其成之人。”

    “其次,国朝的规矩太多,百姓见官员要下跪,平日里走路都要绕着官署走,见到富商便过去献媚,尽是利益。”

    “反观齐国,百姓随意在各大官署门前溜达,得知身边人是官员也只是一笑,浑不在意。”

    “小子记得很清楚,移民抵达齐国后,金长史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官员前去迎接他们,对他们作揖行礼,随后才告诉他们齐国规矩。”

    “初期也有许多不适应者,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

    “不过到了后来,官员百姓都享受起了这种气氛。”

    “金长史对小子说过一句话,说这是殿下告诉他的,小子记忆很深。”

    “我?”听到自己和金铉说过一句话,还让夏完淳记忆深刻,朱由检有些不解。

    “是!”夏完淳作揖道:“殿下说,贩夫走卒都是一份职业,官员也是。”

    夏完淳的这话让朱由检愣了愣,他早年性格跳脱,对于是否说过这种话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就地位和性格来说,他对金铉说过这种话也倒不奇怪。

    “齐国人人平等,回了大明却要这边作揖,那边跪礼,规矩不同让许多齐国百姓在齐国久居之后回国极不适应。”

    “许多从事贸易的齐国海商每日都在港口处的酒肆、茶铺大吐苦水。”

    说着,夏完淳顿了顿,然后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您知道齐国之中对百姓和劳改工最严苛的刑罚是什么吗?”

    “……”朱由检被夏完淳这问题问住了,他想了想自己制定的《皇明齐国律》,然后才开口道:“应该是凌迟吧?”

    “不……”夏完淳闻言摇了摇头,随后对朱由检说出了一番大胆的话:

    “在齐国,对百姓和劳改工最严苛的刑罚是‘遣散回籍’。”

    “咳咳咳……”听到这四个字,曹化淳咳嗽的都让人觉得他似乎肺痨了。

    莫说他,便是朱由检都在这一刻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夏完淳,他却继续坦然的说道:

    “因此,去岁金长史被召回国朝的时候,沿途的西京城百姓闻讯纷纷赶来,无一人祝贺金长史,只是夹道哭送,所过村市,悉焚香建醮,祈祐其早日返回齐国。”

    “小子来大明,也是因为家父让小子来殿下跟前学习,小子才愿意来往的,不然怕是终小子一生都不一定回来大明一次。”

    夏完淳嘴里几乎把大明贬低了个遍,这让朱由检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不由咳嗽道:

    “咳咳,所以在你眼中,大明就没有优点?”

    “自然有!”夏完淳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大明人口繁多,无比强盛,其内经济繁荣,这些是齐国拍马都追不上的。”

    “不过,小子相信给齐国时间,齐国未来还是可以追上大明的。”

    夏完淳言语中充满了对齐国的骄傲,但他这番举止却让朱由检皱眉。

    他从夏完淳身上看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齐国的百姓对大明的认可程度仅仅存在于“国朝”二字上。

    他们虽然承认自己是宗藩体系下的大明百姓,但是却对齐国百姓的身份更为自豪。

    这样的情况不算好事,长期如此,或许会让齐国对大明产生排斥感。

    “必须得统一诸藩国教材,对诸藩国教育统一改革……”

    了解了夏完淳这个从齐国长大孩子的想法过后,朱由检心里也对教育改革的范围开始了扩大。

    在他看来,宗藩体系自然得是一体,在现有生产力下,宗藩体系能开拓的地方还有很多,现有的资源也够维持这个体系很久。

    如果因为教育理念的不同,导致宗藩体系还没把基本盘占据下来就开始土崩瓦解,那朱由检这么多年就白忙活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带人跑路美洲。

    “回答的不错,日后继续观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告诉我。”

    朱由检安抚了一下夏完淳,同时也给他指派了一个任务。

    不过夏完淳却对朱由检作揖道:“其实小子来到大明不久,对大明的了解并不深,许多了解都是从诸位郡王口中了解的。”

    “小子以为,殿下与其询问小子,倒不如好好询问诸位郡王。”

    夏完淳把朱慈烺他们给扯进来了,闻言的朱由检也愣了愣,随后笑得十分开心:

    “我倒是没想到,那群八九岁的娃娃都能有如此理解了,倒是我小瞧他们了。”

    “殿下……”面对朱由检的开心,夏完淳却作揖笑着回应道:

    “可不能小瞧诸位郡王,您在《国文》教材提笔写过一句话……”

    “莫烦莫恼,须知英雄出少年!”

第六百二十一章 燕山倾倒

    “卖报卖报,万岁下旨国朝全国田赋蠲免两年,以宽大旱之苦!”

    “卖报卖报!万岁下旨国朝全国田赋蠲免两年,以宽大旱之苦!”

    三月的尾巴,伴随着春季即将过去,天下耕农也都知道夏季即将到来。

    尽管《大明报》上的钦天监已经说过,大旱自今岁开始只会越来越轻,但许多百姓还是担心着粮食绝收,粮价飞涨。

    不过,伴随着《大明报》的全国田赋蠲免两年昭告天下,一时间许多百姓都激动的捶胸跺足,更有甚者人连着人跳起了节日才跳的麒麟舞。

    全国免田赋两年,这是国朝未有之事,因此一时间歌颂皇帝的诗词小说频频而出。

    只是相比较百姓的高兴,庙堂上的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蠲免田赋两年,现在唯一手段也没有了。”

    “殿下上个月就已经派出了许多齐国归来的官员来替换地方官员,估计到十月就准备用府学学子替换村官了。”

    “应下应当如何?”

    “还能如何?我看不如向殿下服软。”

    “又不是没有服软过,可殿下根本置若罔闻,显然我等早已成了殿下眼中的眼中钉、肉中刺。”

    “全国田赋蠲免,想来明日金铉和颜胤绍必然会在庙堂之上对我等穷追猛打。”

    京城官吏坊内,当“全国蠲免田赋”的事情传开后,被瞒了许久的燕山派群臣总算知道齐王为什么在拖时间了。

    他们怎么想都没有想到,齐王居然敢蠲免田赋,并且还是两年。

    这两年的蠲免,最少会让大明朝廷背上八千万两的负债,他们不知道齐王哪来的底气。

    一时间,成德的院子内挤满了人,众人七嘴八舌,宛若一个嘈杂的菜市口。

    “嘭!”

    “好了……”

    成德被吵得不胜其烦,不由拍案而起,对着众人皱眉教训:

    “眼下知道会输便乱了方寸,既然如此,早前就不要那么得寸进尺。”

    “别以为……”

    “砰——”

    成德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只见小院的大门突然被人踹开,一队队手持步枪的锦衣卫冲进了小院之中,让原本就拥挤的小院变得更为拥挤。

    “既然都在,那事情就好办了。”

    陆元高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拥挤在院内的五十多名燕山高官,不由一笑。

    “奉齐王令旨查案,在此地的诸位大人,请随小子我走一趟吧。”

    陆元高话音刚刚落下,一名官员便拔出腰间长剑,指着锦衣卫道:

    “我等皆为朝廷命臣,些许鹰犬怎敢抓我!”

    “宁死不进诏狱!”

    这人一拔剑,许多知道进入诏狱是什么下场的京官纷纷拔出了长剑。

    他们都知道由锦衣卫拿人和由三司拿人的区别。

    三司拿人,那是查案,而锦衣卫拿人,那是定案。

    在院内的五十多名高官毕竟经历过大明多年治腐,人在这个位置,屁股早就被他们擦得干干净净了。

    如果是由三司拿人,那他们根本就不会畏惧。

    可如果是锦衣卫拿人,那就不是查案,而是屈打成招的定案了。

    也就是说,对付燕山派,齐王压根没想过走正规的流程,他要的只是按死燕山派。

    “殿下如此,难道不怕失信于天下人吗?!”

    锦衣卫拿人的其中关节,许多人瞬间就想到了朱由检身上,不由的质问了起来。

    对于他们的问题,陆元高也觉得十分无奈。

    朱由检这样屈打成招,恐怕会打破大明的政治格局,不过……

    “都给我抓起来!”

    陆元高拔刀喊了一声,他心里清楚,成者王侯败者贼,只要定罪,燕山派就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我看谁敢!”

    “砰!”

    一名官员持剑大呼,却被下一秒的鸣枪声给吓在了原地。

    “缴械!”

    陆元高一开口,锦衣卫们便上前用步枪砸掉官员们手中的长剑。

    瞧着他们轻而易举的模样,陆元高不免嘲讽道:“不是说燕山学子精通六艺?怎么连拿剑都如此软绵绵的了?”

    他这一声嘲讽,让不少官员脸红。

    曾经他们确实精通六艺,但随着步入官场,基本都一门心思想着权谋、升官了,哪里还有时间训练。

    长期下来,所谓六艺早就荒废了。

    没有任何阻拦,五十多名官员被锦衣卫押出了小院,最后只剩下了成德一人。

    面对此情此景,成德倒是早有预料,不待锦衣卫上前拿他,便跟着锦衣卫走向了院外的马车。

    这样的场景,在眼下的官吏坊内各处上演,而看热闹的也大多是金铉那一派的燕山、中立派官员。

    事情发生过后,守旧派的周延儒、温体仁、冯铨三人便聚集到了一起。

    “殿下这招倒是很绝,只是坏了自己的名声。”

    大时庸坊内的温府之中,当周延儒皱着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冯铨都不由点头:

    “名声倒没有什么,倒是殿下的筹谋从几年前就开始,另外还敢蠲免两年田赋,这才是我佩服他的地方。”

    “不过,现在田赋蠲免两年而带来的八千多万两积欠,殿下要靠什么来还,这也是我所在意的地方。”

    “银行的存款一直上不去,去年又被挪用了一千二百万两,现在根本没办法动。”

    “况且八千多万两积欠,如果真的要从银行拿,那恐怕一下子就能掏空银行。”

    冯铨不知道大明银行有多少存款,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多,不然去年银行不会只能挤兑出一千二百万两借给户部。

    既然银行拿不出填补田赋的银子,那这笔银子从哪里来,冯铨就十分好奇了。

    “我现在想的是殿下何时就藩,就藩之后我们是否还能再起。”

    温体仁一开口,立马吸引了周延儒和冯铨的目光。

    周延儒和冯铨,一个是曾经齐王党眼下的魁首,一个是浙党的二把手,论智谋和权谋是不输洪承畴等人的。

    温体仁看了燕山下场后,只觉得守旧派或许会是下一个燕山。

    守旧派如果不寻思转变,恐怕……

    “我等应该无事……”冯铨看得明朗,不由说道:

    “我等根基在士绅,而士绅眼下都被齐王以各种手段迁移海外、关外,等同我等在中原两京十三省毫无根基。”

    “我等的作用是什么,得先明了这点,才能知道殿下会怎么对付我们。”

    “眼下燕山派虽然被打压,但别忘了,和燕山一样的还有官学派。”

    “官学派现在还没冒头,但等他们冒头了,庙堂之上也需要遏制他们的势力,而我们的作用便是如此。”

    在冯铨看来,守旧派几近打压,别说浙党,就是曾经的齐王党,现在也十不存一。

    封建集权制的王朝就是如此,只要君主有足够的储备人才,那他就能随意的决定党派生死。

    到了明代,君主的授意更是成为了各大党派竞争的重点。

    朱元璋对淮西不爽,浙东立马就能重创淮西。

    朱棣对江南官员不爽,北方官员立马就能压制江南官员。

    嘉靖对严嵩不爽,清流立马压倒严党。

    万历和李太后支持张居正,张居正立马压倒高拱。

    朱由校对齐楚浙宣昆五党不爽,东林党立马占领政治高地。

    他对东林党不爽,阉党立马把东林党脊梁骨打断。

    这样的事情,基本也发生在朱由检的身上,并且比起其它君主,他所拥有的人才储备是令古今王朝君王都望尘莫及的。

    他要更换一个党派十分容易,与燕山派的斗争中,基本也是燕山派节节败退,朱由检稳坐钓鱼台。

    地方钱袋子虽然很重要,但可以破解的办法太多了。

    “笃笃——”

    当冯铨说出守旧派作用的时候,温府大门被敲响,三人对话戛然而止。

    府内掌事命人开门,只是当那小厮开门后,出现在门外的人却让他差点两腿一软。

    “阁臣!”

    “锦衣卫办案!”

    小厮才刚刚喊出一声,便听到密集脚步声绕过影壁,一个个身着绯色圆领袍的锦衣卫出现在了温府之中。

    温体仁三人瞬间站起,而陆文昭也从影壁背后走出,对着三人隔空作揖道:

    “奉殿下旨意,请冯侍郎去诏狱走一趟。”

    “……”听到要去诏狱,冯铨双腿一软,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居然值得被请去诏狱。

    闻言的周延儒和温体仁也是脸色煞白,一时间根本不敢动弹。

    “冯侍郎走不动,你们帮帮他吧。”

    陆文昭瞥了一眼旁边的人,随后两名锦衣卫上前把冯铨架了起来。

    这个前一秒还坐在椅子上指点江山的正三品侍郎,眼下却如一条死狗般被拖拽出了温府。

    这期间,温体仁和周延儒不敢动弹,直到冯铨被拖出去,他们确定自己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才刚刚松了一口气,陆文昭却又开口道:

    “奉殿下令旨,正旦节推迟的大朝会,将在五月初一召开,届时万岁也会回京主持朝会,请两位阁臣和孙阁老、李阁臣他们好生操办。”

    “我等领命……”二人强装镇定的作揖应下,陆文昭见状嘴角一挑,转身带人离开了温府。

    过了片刻,温府再度陷入了平静之中,但对于温体仁和周延儒来说,他们心里却并不平静。

    冯铨是守旧派的三把手,他被抓也就代表着齐王在对守旧派进行敲打。

    他们想不到,前一秒冯铨才笃定了守旧派的作用是平衡未来各党,结果下一秒他就被抓走了。

    这代表朱由检虽然需要他们平衡诸党,但却并没有说不能打压他们。

    如果他们有朝一日不听话,那自然会有别的党派来取代他们的位置。

    冯铨被抓,这就是朱由检对他们的敲打。

    和朱由检共事,可谓伴君如伴虎……

    温体仁和周延儒互相对视一眼,简单作揖后周延儒便离开了温府。

    也在周延儒离开温府的时候,燕山派在京官员被抓进诏狱的消息开始传播。

    与他们同属一坊的金铉也在有心人的告知下,很快知道了燕山派崩塌的消息。

    听闻消息,他愣在了原地,随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久久没有回神,似乎不相信就这样轻松的把燕山派收拾了。

    原本金铉以为,殿下最少要发动百姓,才能把燕山派彻底连根拔起。

    结果现在看来,自家殿下完全是雷霆一击,先把燕山派的上层给摧毁。

    只要上层被摧毁,中层慢慢更换,那基层自然就会因为失去主心骨而四分五裂。

    这些手段,一步步的来看,金铉可以看懂,但组合到一起,他就有些不懂了。

    尤其是对燕山派致命一击的大旱减退和蠲免赋税,这简直就是绝了燕山派的根子。

    自家殿下怎么会知道今年旱情减退,百姓不会被怂恿?

    如果今年旱情没有舰队,即便蠲免,燕山官员也能怂恿百姓。

    可以说,只要棋差一着,燕山派就能再度占据上风,结果就是一个大旱的问题,燕山派就失败了。

    金铉叹了一口气,还是想不通自家殿下怎么会能准确预测旱情减退的事情。

    不过相比旱情的问题,如何接受燕山派即将倒下后的空缺才是最大问题。

    “伯玉!”

    不多时,颜胤绍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在院内洗菜的金母闻言也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见到金母,颜胤绍连忙行礼,随后快步走入小院之中,来到会厅里对金铉笑道:

    “王克俭他们都被抓入诏狱了,我估计安西的李德茂和张懋才也逃不过。”

    “过后几个月,恐怕国朝都要为填补官缺头疼,你我得早早准备。”

    “另外王克俭他们被抓进去后,我们得拉拢一下在村镇上的官员,把影响降到最低。”

    颜胤绍说起了官缺的事情,本质上燕山倒下后,大明肯定还是会缺官的,只不过在朱由检的安排下,官位的缺口不算太大,基本无法影响朝廷正常运转。

    不过,官位有好有坏,权力有大有小,怎么安排还得颜胤绍和金铉两人才行。

    另外,基层的燕山官员没了主心骨,这个时候同为燕山出身的金铉和颜胤绍就能借机拉拢他们。

    燕山派势大,是无法一次性覆灭的,但朱由检可以用金铉和颜胤绍代替中上层官员,在短期让他们的政治诉求发生变化。

    这一点,金铉已经想明白了,所以他也知道统合燕山派是他眼下需要做的一件事情。

    对于那几十万燕山派官员来说,他们目前的政治诉求就是升官发财,这对于缺人的海外诸国来说可是极好的官员人选。

    因此金铉见状也不废话,当即好颜胤绍讨论起了如何拉拢基层燕山官员的问题。

    也在他们讨论之时,自京城为点,向外扩散的锦衣卫已经开始了疯狂拿人。

    踹门声或许是今日整个大明最为频繁的声音,被破门的燕山官员官员不在少数,正七品以上的燕山官员都是这次被抓捕的目标。

    他们的数量之多,足足有四万余人。

    尽管相比燕山数十万基层官员较少,但想要抓捕他们还是需要调动大队人马的。

    在这破门之声不断响起的时局下,一向要强的北庭布政使张懋才踩上了椅子,将自己的头放入了悬梁的布带之内。

    伴随着双脚踢倒椅子,张懋才瞬间扑腾起了双腿,唾沫从口中涌出,不过一会儿便不再动弹。

    片刻后,撞开大门的锦衣卫才大批赶入府内。

    当他们瞧见自缢而死的张懋才是,第一反应就是救人。

    只是可惜,张懋才死去已久,早已无力回天。

    相比张懋才,同样居住在安西城的李德茂要更为顽固。

    他用一把火点燃了宅院,带着全家一起葬身火海。

    这两人死去的消息传回京城时,锦衣卫对正七品以上官员的抓捕已经持续了六天。

    燕山派中上层官员被一网打尽,朱由检也就可走出齐王府了。

    在四月初六这样的日子里,他没有去皇宫看自己那大侄子,而是选择来到了田间,看望那些在田里务农的百姓。

    虽然是夏季,但干旱的势头已经减缓后,不少河流都恢复,北直隶的田间再度出现了水稻。

    朱由检坐看那一片片的稻子被大风吹得起起伏伏,心里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将手上的信纸递给了旁边伺候的曹化淳,百感交集的开口:“他们的性子倒是多年未变。”

    朱由检说的是李德茂和张懋才,而闻言的曹化淳也接过信纸,随即开口道:

    “这次对付燕山有些过于容易了,便是奴婢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也觉得容易是吗?”朱由检看着稻田,表情平静,而他的话似乎也在说,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容易了。

    “容易不是因为我们手段快,而是有人没有施展手段对抗。”

    “殿下是说……成德?”

    朱由检的话让曹化淳再三犹豫后,说出了成德的名字。

    他仔细想了想,成德虽然是燕山魁首,但他并没有搞出流血事件,也没有动刀兵,以至于燕山派连鱼死网破的手段都没有施展就被平定大半。

    “他在诏狱之中如何?”

    朱由检想到了身处诏狱的成德,并从成德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与旧人的记忆。

    “只是将他关了起来,并未用刑,好酒好菜招待着。”

    “眼下若是放他出来,兴许他就成了燕山官员的众矢之的。”

    曹化淳看得透彻,不管成德到底是不是有意在帮助齐王府剪除燕山派内最不稳定的因素,但好处是不能让他享受到的。

    一旦成德享受到了好处,或者当即释放,那成德就得被燕山官员和守旧官员针对了。

    成德执掌燕山,对内排挤清廉官员,对外弹压守旧诸党。

    可以说,周延儒麾下,曾经的齐王党官员有大半是他带着都察院清理的。

    那些被排挤出燕山的清廉、理想派官员,也是他一手促成,或坐视不管的。

    他眼下落难,想踩他一脚两脚的人可不在少数。

    把他关在诏狱里,反倒成为了保护他的手段。

    这样的手段,不由让曹化淳想起了一个人,因此他看向了平静眺望田野的朱由检,小心翼翼询问道:

    “殿下可是想起杨涟了?”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脸上有了几分动容:

    “成德受苦难时,我尚且有余力帮他,但杨涟当年被关诏狱……”

    朱由检忽的沉默,末了才说一句:“他更适合教书育人,官场不适合他。”

    “但成德很适合官场……所以奴婢觉得,成德或许可以保留。”曹化淳在朱由检说完的时候补充了一句。

    显然,对于成德,曹化淳他们都不存在什么憎恨的心理。

    他们都清楚,成德是被大势架上去的,也是他主动要求上去的。

    没有成德,燕山派这些年早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这次打击燕山的事情里,如果掌权人是张懋才和李德茂这样激进的人,那一场战乱是无法避免的。

    他们的定力比起成德可差太多了,看到局势无法挽回,朱由检不会妥协后,他们会怂恿天下燕山官员和百姓,不管以什么手段,都会让大明朝的国力遭受折损。

    “殿下,成德对国朝是有功的……”

    曹化淳小心翼翼的继续开口,朱由检闻言却一笑:

    “有功有过,即便是你我说的也不算,把他关着吧,酒肉菜肴别少。”

    “等我走了,再放他出来,不然以他的性格,出来之后还是要阻拦我就藩的。”

    李德茂等燕山派的政治诉求是恢复刑不上士大夫,但成德的政治诉求很简单,那就是朱由检不要就藩。

    只要他还能活动,他就会一遍又一遍的上疏,或者使用各种手段不让朱由检就藩。

    也正是这一举动,这一心思,才会让朱由检想起了当年的杨涟。

    只要杨涟还能活动,他就会一遍又一遍的上疏给自家哥哥,逼迫自家哥哥取消对东林党的打压。

    两者不一样,但行为却很相似。

    成德这个人,朱由检有大用,但他不能在现在放他出来。

    先不提现在是风口浪尖的时刻,单单成德诉求,朱由检就无法满足。

    先关他个两三年,然后等自己就藩之后再放他出来。

    届时,大明的官场能被整顿的更好,他的仇敌也大半被解决了。

    到时候他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辅佐他的弟子来治理大明朝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深深吸了一口气,眺望那成片的稻田笑道:

    “今岁,百姓能过个好年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理念不合

    “淅淅沥沥……”

    四月,在夏季抵达之时,迎接南直隶的首先是入夏的第一场细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瓦片之上,将夏季的燥热驱散了不少,更是让南直隶的长江两岸的百姓心情愉悦了起来。

    细密的小雨下了数天,致使长江水位增加,进一步让长江两岸数千万亩田地焕发生机。

    小雨淅淅,田间蛙鸣,南京百姓欢庆,天下太平安康。

    只是不知道这所谓太平安康的局面下,潜藏着多少龌龊……

    对于南京城鸡鸣寺背后的后湖百姓们来说,今日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

    虽然一个月前《大明报》全国蠲免田赋的消息让百姓狂欢,但欢庆的气氛早已过去,人们该打工的打工,该务农的务农,生活不受影响。

    只是在百姓们游走街道的时候,一队身穿绯红圆领袍的锦衣卫却背负步枪,气势汹汹的冲向了此地。

    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好奇的打量着锦衣卫,而锦衣卫们则是顶着百姓们的目光,直接涌进了后湖坊的一处小巷内。

    “包围后门!”领头的锦衣卫总旗官吩咐着手底下的人。

    五十余名锦衣卫在他的指挥下包围了一个占地不到半亩的宅子。

    噔噔!

    “开门!”总旗官在左右的拱卫下敲响了宅院正门,然而屋内却一直没有动静。

    “总……”

    “砰!!!”

    “锦衣卫办案!都给我老实点!”

    不等旁边的手下开口,暴脾气的总旗官一脚就踹在了木门上,木门的门栓被几下踹断,二十几个锦衣卫立马涌进了小院内部。

    小巷里也开始有围观的百姓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而总旗官带人冲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一个穿着道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在火急火燎的烧纸。

    “拿下!”看着一份份白纸被焚毁,总旗官着急的跑上前将老者踹倒在地,将着火的铁盆反扣在地,盆中的火焰仅仅几秒就全部熄灭。

    “你们这是擅闯民宅!!!”被踹的嘴角撞出血的老者还在张嘴狡辩,然而大量的锦衣卫在短短十分钟内就找到了他的所有罪证。

    几十封和官员利益往来的书信,以及讥讽皇帝、齐王、监国的诗句被找出,其中内容气的总旗官直接拿着带刀鞘的雁翎刀一刀将老头打倒在地。

    躺在地上的老头满嘴血污,嘴巴一张一合,却是根本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小旗官看到书信中的内容,比总旗官更加生气,当即给了这家伙一脚,嘴中怒骂:

    “辱骂殿下,行贿官员,当真是要诏狱走一遭了!”

    “废什么话!按照书信抓人,调兵马司兄弟拿人!”总旗官骂骂咧咧的开口,然后就带着这半死的老头离开了小巷。

    这样的一幕只是整个大明的缩影,自三月开始至眼下,南北镇抚司近十二万锦衣卫从两京着手,下查府县镇村,揪出来了三万多和燕山有关的中小地主、士绅。

    他们其中有人和地方燕山官员瓜分了迁移百姓留下的土地,并没有分发给留在本地的百姓。

    有的,则是作为地方官府官员,在衙门中利用权力,非法变卖常平仓粮,吃以工代赈的民工工钱回扣。

    还有的,是以官员身份,将以工代赈的工程承包给地方中小地主,与中小地主一起压低朝廷给民工的工钱,随后平分节省下来的工部银。

    燕山倾倒,无数贪官污吏被人检举,致使锦衣卫人手不足,以至于调动兵马司、衙役来帮忙查案。

    眼下南京城只是一个缩影,但这个缩影被朱由校看在眼里。

    在那队锦衣卫离开后不久,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被驾驶向着皇城而去。

    车上,朱由校放下了窗帘,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奏疏阅览一番,心中百感交集。

    跪坐在对面的,是正在泡茶的刘若愚,而面对刘若愚递过来的这一杯热茶,朱由校接过之后不顾滚烫,当着他惊讶的面一饮而尽。

    滚烫的茶水入腹,朱由校心里也清楚,阻拦自家弟弟就藩的最后一块石头也被掘出了。

    接下来,只需要自家儿子把这窟窿填平,他便能放心离去。

    想到此处,他呼出一口茶水带来的热气,闭上双目呢喃道:

    “燕山势大,在弟弟面前却若土鸡瓦犬。”

    “若愚,你且说,谁还能拦得住他。”

    朱由校话音落下,刘若愚望着他犹豫开口:

    “奴婢拙见,恐怕齐王殿下已经无人能拦。”

    “……”闻言,朱由校沉默良久,直到马车停稳,他才在刘若愚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收拾收拾吧,二十便返回顺天府。”

    “奴婢领命……”

    返回皇宫的宫道上,伴随朱由校开口,主仆二人也向着皇宫之中走了进去。

    也在朱由校下了决心返回京城的时候,第二日的《大明报》上则是带来了朱由检为解决大明蠲免田赋而导致财政问题的消息。

    “卖报卖报!银行发行国债,不限势力、身份、百姓亦可买卖,每年利息五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卖报卖报,银行发行国债……”

    四月初二,在燕山官员被抓捕论罪的时候,国债的推出让许多商贾、势力纷纷侧目了起来。

    许多人购买了报纸,不过报童和皇店卖报员工也大多是讲讲噱头,不会把内容全盘而出。

    因此当百姓们买到报纸后,这才发现原来所谓的国债是这个意思。

    不过,当他们看到这次朝廷发行的国债只为期两年,也就是说不管持有三年还是四年,到最后只会支付两年的利息。

    即便如此,5%的五分利息还是让不少人心动。

    须知古往今来,不管是什么时代,财富都是由部分人掌握的,赚钱的门道也是如此。

    做生意有赔有赚,大明朝的民间除了放贷以外,还真的没有几种既无风险,又能两年稳赚10%的生意。

    对于有了家庭的许多人来说,国债无疑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他们不愿涉险。

    不过对于许多有一些积蓄,又不知道怎么做生意的人来说,国债似乎是一个稳赚不赔的存在。

    因此,当国债的消息传开后,各地的银行便出现了一些购买国债的人。

    只是眼下不少百姓还在遭遇旱情,因此乐意购买国债的人并不多。

    “擦——”

    当沙土被铲子铲出小坑的声音传出,气喘吁吁的朱慈烺也不管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戈壁滩上。

    “累了?”

    朱慈烺累的伸出舌头气喘吁吁的时候,一把伞打在了他的头顶,抬头一看,果然是他这段时间玩得最好的玩伴夏完淳。

    “夏大哥,爹明明说来带我们玩的,这种树一点都不好玩!”

    看着夏完淳,累了半天的朱慈烺开始了诉苦。

    一边说、这小子还一边指向了旁边累的躺在地上的五个兄弟。

    他们已经种了三天的树了,而他们五兄弟里,最大的朱慈烺也不过十岁,最小的朱慈灿才四岁。

    这个年纪,别的孩子都在玩,他们却被朱由检以看看北国风光的话,给骗到了漠东省开平府种树,还美曰其名锻炼身体。

    “呵呵……”对于朱慈烺的埋怨,夏完淳却笑道:

    “开平府黄沙不断向顺天侵蚀,在此地植树可以有效防范风沙,可谓大功。”

    “你若是不要这功绩,那我自己来取。”

    夏完淳说着,便伸手向地上的铲子抓去,这举动吓得朱慈烺连忙抓住铲子,把铲子紧紧护在怀里。

    “我种!我哪里说我不种了!”

    朱慈烺说着,然后就踢了踢躺在一旁装死的朱慈炤,两兄弟配合着继续种下了一棵棵树苗。

    他们的这一举动,被远处正在种树的朱由检看在眼里。

    他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旁边却传来了朱慈燃那吭哧吭哧干活的声音:

    “呼……叔父,你说这种树真的可以治沙?还有前些日子去看的那沙漠草格子真的能固沙。”

    朱慈燃不敢想象的询问朱由检,但手头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对此,朱由检也笑道:“防风治沙,草格固沙,这些自然有用。”

    “不过,人力终究是人力,我们虽然可以治沙,甚至将沙漠往深处推去,但却无法彻底消灭沙漠。”

    “要种树必须有水,即便是你我也不可能在脱离了水的地方种树。”

    “只要有了水,种了树,久而久之这些地方就会下雨,树木存活的数量也就会变多。”

    “你去过陕西,也应该知道陕北以北,黄河以南,宁夏以西的那大片沙地吧?”

    朱由检询问朱慈燃,朱慈燃闻言也点了点头。

    “宋代以前,那块地方都是了不得的牧场,长满了草地,可眼下却只剩下黄沙了。”

    “那里的黄沙和西域的黄沙,漠北的黄沙,每年入夏的时候都会侵入中原。”

    “可若是我们在庆阳府、平凉府、大同府、开平府,朔方府这几个地方种植树木,形成树林,那关中和京畿之地就不会再遭受风沙了。”

    “不过,也得从西域、漠北、漠南几处地方着手,一点点的种树。”

    “你若是抓紧些,在十年内就把大同和朔方、开平三府种上一片树林,那北直隶的沙暴即可便能消除。”

    朱由检说着,也提起铲子在这戈壁滩上种起了树苗。

    远处,还有许多正在建造河渠的民工,而他们并不知道朱由检一行人的身份,只以为他们是来这里种树的官员。

    明代的关外树木还算比较多,开平府这块地方,位于后世张家口以北,锡林郭勒盟以南,从明代及清初,这块地方都是蒙古人的游牧之地,自然生态环境基本上保持着原始状态。

    随着历史的推移,因吏治腐败和财政颓废,大批百姓来到此地屯垦,随之将当地的森林植被破坏。

    只是半个世纪的时间,当地的草原已荡然无存,当地草原彻底退化为戈壁荒丘,呈现“飞鸟无栖树,黄沙遮天日”的荒凉景象。

    不过,在眼下这个时代,这里依旧还保持着草原和小部分森林的自然环境,只有西北部有戈壁荒丘。

    如果及时治理,那或许能让河北提前数百年,免受黄沙之苦。

    当年朱由检第二次北伐结束,拿下泰宁三府后,他就下令让当地牧民和百姓不得砍伐当地树木森林来营造房屋,而是让人从燕山山脉之中砍伐树木运到此处给百姓建设房屋。

    不仅如此,开平府还要在每年的春夏交际之时种树,对此朝廷也是有专项银两拨发的。

    对于怎么种树,开平府官员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开出每日十文的工钱,然后雇佣大批百姓前往靠近水源的地方种树,将开平府境内的树林连起来。

    这在一开始,并不能取得什么成效,因为直到天启十二年,开平府的人口也并不是很多。

    但是随着漠北、西域的收复,迁移到开平府的百姓开始变多了,至眼下,开平府的百姓已经有不下四十万人。

    开平府衙每年也会在秋收后组织最少三万民夫来开平府西北部兴修水渠,建设一条条加了盖的暗河。

    树木种植在暗河左右,到了需要种树的时候,百姓们只需要打开井盖,从暗河中用机器抽水便可。

    朱由检他们现在虽然站在戈壁滩上,但在他们身后,实际上是一片片三尺还高的小树苗,并且由外向里的逐渐变高变大。

    开平府治沙已经持续了十五年的时间,虽然北直隶、山西、陕西遭受多年大旱,但这里却一直幸运,稳定的少雨,但稳定的有雨。

    至眼下,十五年时间,此地被人工造林三十二万四千三百二十七亩,虽然还不能为北直隶抵御所有风沙,但相信以后一定可以。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这段时间积攒在脑中的负面情绪都甩在了一边,埋头种起了一颗颗小树苗。

    在他带着朱慈燃种树的同时,京城则是由孙承宗代为理政。

    不过,孙承宗势单力孤,他的许多想法都难以实施,因此只是照常开了一次常朝,确定百官都没有什么事情上奏后便宣布了散朝。

    常朝散去,有的人回了衙门办事,有的人留在外廷班值,还有的沐休返回家中休息。

    似乎旧燕山派的倒下,对于众人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新的燕山官员被颜胤绍和金铉笼络,并没有出太大的问题。

    许多被成德按在村镇多年的燕山村官得到了提拔,不过他们被提拔的地方是海外。

    金铉的笔头一勾,六万燕山村镇官员被提拔到了海外,他们全数官升一级,金铉用官职打动了他们。

    不过,这只是昔日燕山旧人中的一部分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前往海外和诸藩国任职。

    对于不愿意调任的官员,金铉则是口头上让下面的官员安抚他们,让他们等待十月恩科结束。

    届时,十几万学子会涌入大明基层,许多燕山官员也就自然而然可以升官了。

    朱由检将难题留给了金铉、颜胤绍,自己带着朱慈燃去开平府种树。

    不过对此,二人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而是勤勤恳恳的在任上做事。

    只是,事情做多了,心难免有些疲惫,何况面对的还是大明庙堂的这些虫豸。

    拿着一本文册,提着一个三层食盒,金铉当着两名锦衣卫的面走进了诏狱。

    进入诏狱,一股木头的腐朽味,铁锈味便冲进了金铉的脑中。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诏狱,曾几何时,他也因为直谏而被朱由校关在诏狱之中。

    现在想想,也算是故地重游。

    带着这种想法,他在一名锦衣卫的带领下走到了一处由密封铁门关着的牢房。

    锦衣卫打开牢房,金铉也坦然走入其中。

    牢房之中只有一处能见光的地方,那便是一块砖头大小的窗口。

    阳光洒进来,早向门口,洒在了挡在门口的金铉身上。

    他用手遮了遮刺眼的阳光,也看到了坐在稻草堆里打坐的成德。

    他头发散乱,衣服虽然还算干净,但金铉也能闻到他那许久没有洗澡的气味。

    “元升,我来看你了。”

    金铉的话响起,背后的牢门也缓缓关上,而打坐的成德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站在阳光里的金铉,金铉着一身灰色的道袍,头上戴着四方巾和网巾,一身穿着不显富贵,但胜在干净。

    反观自己,身着灰扑扑的囚服,头发散乱,坐在阴暗处,好似一小人。

    成德没有开口,金铉却自顾自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堆坐下。

    那四五平的狭隘牢房坐下两人倒也不显得拥挤。

    金铉将手中的文册递给了成德,随后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

    一壶“太嬉白”,两盘肉菜,一盘素菜,最后是两碗白花花的米饭。

    “酒是殿下赐的,菜是我娘亲做的。”

    “你的苦衷,我已经全数告知她了,我娘亲让你走出诏狱后,去家里吃一顿便饭。”

    金铉一边给成德倒酒,一边告诉他自己的一些琐事。

    成德听完后也精神了一些,他看了看手里的文册,没有打开,而是递回给了金铉。

    “既然已经是白身,这文册便不是我能看的了。”

    说着,他将文册放在金铉怀里,自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深深舒缓了一口气。

    有齐王的吩咐,他在这诏狱之中虽然住的不行,睡的不行,但起码不会挨饿。

    至于齐王吩咐的酒肉饭食也一样不少,不过成德并不动筷,只是常常以一碗米饭下肚,勉强吊着这条性命。

    金铉会来,一是他想来,二是陆文昭看成德这样不是办法,怕他饿死诏狱之中,所以特别交代金铉前来。

    “在外用燕山威胁殿下,在内用绝食威胁殿下,你这样让殿下很难做……”

    金铉给成德的酒杯倒满酒水,同时给他递上了筷子。

    面对酒杯,成德接过一饮而尽,面对筷子,成德却没有接过,而是在喝完后看向金铉,轻描淡写的说道:

    “只有殿下才能救大明……”

    “救大明?”金铉苦笑摇了摇头:“现在的大明,已经不需要殿下了。”

    “它过于老迈,已经经不起折腾。”

    “它需要的是循序渐进,需要的是一位守成之余还能开拓疆域的帝王。”

    “比起大明,齐国更需要殿下,而齐国进步越快,大明进步的也就越快。”

    “就藩齐国,这是取祸之道。”成德打断了金铉的话,他并不觉得朱由检去齐国会让大明进步。

    大明老迈他承认,也正因为大明老迈,才需要朱由检坐镇中枢,让这个思想老迈的王朝,一步步适应自己那强壮的身体。

    就藩齐国,那不是给大明一个答案效仿,而是培养一个大明未来的对手。

    齐国的地理环境得天独厚,只要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几乎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样的存在,即便朱由检不过去,齐国的发展也绝对不会慢下来,更别谈朱由检就藩过去了。

    朱由检不就藩,加上朱慈燃,大明最少还能稳住百年国祚。

    可如果朱由检执意就藩,那大明的国祚还有多久,没有人能知道。

    “宗藩是一体……”金铉忍不住说道,却又被成德打断:“你相信吗?”

    “……”成德的话让金铉略微沉默。

    片刻之后,他继续接上成德的质问:“最少眼下是,未来几十年也是。”

    “可几十年后呢……”成德询问金铉,并搬出了《燕山教材》:

    “燕山政治第六篇的中心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成德不给金铉回答的机会,抢答道:“是不把困难留给后继者。”

    “眼下既然有机会开创百年之功,那为何去贪恋几十年太平?”

    “限制皇权,这件事是我主导起来的,为的便是照顾殿下颜面。”

    成德语出惊人,并接着说道:“殿下重情重义,不愿夺取帝位,那帝位便让给他们。”

    “留下,做一个独相,让大明百姓再享受百年太平,这有何不可?”

    “只是为了所谓的兄弟之情,让百姓蒙尘,这不是我心中的殿下。”

    “但殿下就是殿下!”金铉出声打断,并直勾勾的与成德对视:“我支持的是殿下!”

    “……”金铉的话让成德一时间无言以对,牢房之中陷入了寂静,以至于几分钟后守在门口的锦衣卫忍不住敲了敲门。

    “笃笃笃……”

    那敲门声打破了二者之间的死寂,金铉率先服软:“今日不谈政事,只是吃吃饭,聊聊曾经。”

    “你用职权进入这里,却说不谈政事,不觉荒谬吗……”成德一句话把金铉憋死在了这里。

    确实,曾经的金铉是不可能用职权之便来这种地方看望友人的,曾经的他会做的,只是一味上疏,对事也公私分明。

    可是现在……

    “你变了,走吧……”成德最后喝了一口酒,然后躺在了草堆上,侧过身去不看金铉。

    金铉瞧着他侧躺的背影,欲言又止,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许久过后,他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收走,留下了饭菜。

    瞧着成德的背影,金铉目光复杂,转身之余只能交代:

    “饭菜是我母亲的心意,吃了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话音落下,他走到铁门处敲了敲铁门,门外锦衣卫看了一眼牢房之中成德的状况,然后才将金铉放走。

    过了数秒,铁门关上的声音响起,金铉的脚步声也越走越远。

    最后,这狭小的牢房里又只剩下了成德一人……

第六百二十三章 三龙同朝

    “朱由检!”

    “斩!”

    天启二十二年五月初一,伴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以王克俭等人为首的一百七十六名燕山主要官员被拉上菜市口斩首。

    除去这一百七十六名官员,还有三千六百多名官员在各地被斩首,剩下三万多名官员及其二十三万家属发配岭北。

    被斩首的这近三千八百名官员里,其罪名有:

    一、多年来私吞辖内等府、县、镇的赋税,降低朝廷税收,以官商勾结的方式从各项工程侵吞官银不少于六百万两。

    二、多年来与各地士绅勾结,隐没的田赋,吞没秋粮,自天启十三年到二十一年,多次假传江南旱情而少缴田赋粮,经三司会查,合计少交的田赋粮不下于四千万石。

    三、征收赋税时,巧立名目,征收多种水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神佛钱等的赋税,盘剥百姓,中饱私囊。

    四、大旱之下,各级官员对赈灾款项中饱私囊,地方官员监粮有名无实。

    在地方官僚谎报灾情、冒领赈粮,查实在案中侵吞白银一百两以下者三万四千六百余人,一百两至一万两以下者三千二百余人,一万两至二万两以下者十九人,两万两至十万两以下者十二人,十万两以上者七人,各省官吏无不染指。

    五……

    六……

    七……

    一件件案子加起来,李德茂、张懋才这一派燕山官员的把柄和底细简直被翻了个底朝天。

    案子历经两个多月,牵连全国两京十七个布政使司,牵涉安西布政使李德茂、北庭布政使张懋才、礼部侍郎王克俭、刑部侍郎张孝存、兵部侍郎王植等三万多名官员。

    此案,地方贪官污吏总共贪污九千多万石粮食,金银铜钱五千六百余万两,贪墨银两粮食价值一亿余六百七十余万两。

    各级官员利用这些贪墨而来的银两置办田产,宅院,以至于当锦衣卫和三司合作查抄之后,得出来的结果并不能让朱由检满意。

    “唱……”

    “万岁万岁万万岁!”

    同样的五月初一,同样的时间,当菜市口在处斩官员的时候,紫禁城皇极殿上却传来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内外三千多名京官集合,只为完成那正旦节没有举行的大朝会。

    当然,大朝会并没有什么,最重要的是这次大朝会朝拜的人。

    “平身……”

    皇极殿内,已经三十八岁的朱由校一开口,殿上以朱由检、朱慈燃为首的群臣纷纷起身,而这时他们才看到了阔别数年的皇帝模样。

    朱由校的胡子并不密集,有些稀疏,而他虽然忙于木工,却鲜少晒太阳,以至于他的皮肤十分白皙。

    白皙的皮肤,稀疏的胡须,加上那略微肥胖的身体,说其是放大版的万历皇帝也不为过。

    “李长庚……”

    “陛下,臣在……”

    朝会开始,身着冕服的朱由校便喊出了李长庚,并询问道:“张李案如何了?”

    “回陛下,牵扯的三万九千余名官员中,斩首的有三千八百零二人,剩余全部流放。”李长庚开口解释着:

    “此外,牵扯此案的地方士绅豪强被抓捕者合计五万四千六百余人,尽数查抄家产。”

    “此案牵扯人数不下四十万,除去罪大恶极,需要斩首的,剩余的罪犯已经流放岭北了。”

    李长庚先说结果,再说成果:

    “案子结果,朝廷一共查抄出黄金七十六万四千三百余两,白银四百余万两,各类通宝二千三百余万两。”

    “此外,还有宅邸别墅六万四千余处,田亩二千七百余万亩,奇珍异宝九百二十七箱,门市店铺七万三千余处,粮食豆料二百余万石。”

    “以上诸多田亩宅院、金银珍宝,合计两亿六千四百余万两银子。”

    李长庚报出了答案,但这答案却让人瞠目结舌。

    合计不到九万官员士绅,其家产居然能达到两亿六千四百余万两银子,几乎是大明朝三年的赋税。

    换做万历年间,这就是大明朝八年的赋税。

    这群人做官可还没超过二十年时间,结果每个人都积攒了不下五千两银子的家产,连地方的士绅地主家产都没他们多。

    一时间,众人不免唏嘘,便是连周延儒、温体仁等守旧派官员都觉得,眼下的燕山比起当年的东林还不如。

    最少东林和他们的吃相不会那么难看,两亿多两银子,这得吃多少年……

    “田地分发给当地百姓,门市店铺、府邸别墅交给皇店变卖,奇珍异宝送入内帑,粮食豆料交给大同、太原作为赈灾粮食。”

    “黄金存入金融司,白银和各类钱币通宝交给户部。”

    朱由校没有等朱由检开口,便坐在龙椅上将自己的想法公布于众。

    对于他突然有了自己的主见,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而是十分淡定。

    倒是作为户部尚书的李长庚有些迟疑,看了一眼朱由检后才作揖应下:“臣领命……”

    “国债发放如何?”朱由校看到了李长庚的动作,却并没有呈现什么不舒服的表情,而是询问他国债的情况。

    “至眼下,国债已经发行了一个月的时间,齐国率先购入二百万两国债,国朝百姓购入三百六十余万两国债,官员购入一百六十二万两国债。”

    “截止昨日,国债已经售出七百二十七万余两。”

    李长庚的话说完,许多人都不由看向了朱由检。

    他们没想到朱由检居然会那么大手笔来支持大明的国债,毕竟齐国每年都要支付几百万两给大明来购买机器,额外拿出二百万两确实让人吃惊。

    “国债是国朝的国债,内帑也出银一百万两购买国债吧。”

    内帑和国库互不干扰,这是朱由检定下的规矩,不过国债出现后,皇室也能出银子来变相资助朝廷了。

    只是朱由校这一开口,大臣们就坐不住了。

    “父皇,儿臣愿意出银十万两购买国债。”

    朱慈燃站出来作揖开口,这让其它官员面色窘迫,只能纷纷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臣愿意出银一万两购买国债。”

    “陛下,臣愿意出银两万两购买国债。”

    “陛下,臣愿意出银五千两购买国债……”

    “陛下……”

    皇帝和齐王、太子纷纷出银,百官再不出银就显得有些不为臣子了。

    毕竟能站在这皇极殿上的官员,哪个不是年俸超过千两银子的大员?

    平时拿俸禄拿的那么高兴,眼下朝廷出国债却不支持,那不是打朝廷的脸面么……

    于是乎,短短几分钟时间,殿上群臣便纷纷开口要买国债。

    由于人数过多,朱由校只能让李长庚在朝会之后统计。

    “陛下,臣对张李案有疑问!”

    在国债一事讨论过后,该来的问题还是来了。

    站出来的人是曾经燕山一期的学子刘狩,他曾经被燕山之中的张李派排挤到了秦国担任秦国长史,这次回来想要他不复仇是不可能的。

    与他一样的,还有庙堂之上为数众多的官员。

    “成德作为张李案的主谋之一,为何不判死刑?”

    刘狩质问着皇帝,而闻言的朱由校却是看向了刑部尚书周延儒。

    对此,感受到皇帝目光的周延儒站出来对刘狩回答道:

    “成德身无余财,锦衣卫自上到下查找其家,也不过是在其家乡找到八百亩稻田,一处六分别院,以及他为官时的五千余两余财罢了。”

    五千两银子,八百亩稻田,六分别院……

    这听上去似乎成德是个贪官,不过成德之前的官职是正二品的右都御史,年俸二千两银子。

    这点家产对于他这个官职的官员来说,并不算太多。

    同为正二品的官员,基本上大多官员都家有万两余财。

    因此这些东西注意证明成德没有贪污,而殿上群臣一听,虽然都觉得不可置信,但还是站出来作揖道:

    “陛下,虽然成德没有贪污,但他作为都察院的右都御史,天下贪官污吏那么多他居然没有察觉,这包庇之罪便逃不了。”

    站出来的官员也是曾经被燕山派迫害的官员之一,眼下墙推众人倒,谁都想要把曾经的屈辱还回来。

    “包庇之罪,理应削职,刑部已经削去成德职位。”

    周延儒知道齐王要保成德,因此将成德的罪刑判处分别说出。

    “御下不严,这难道不是罪吗?”又站出一人质问周延儒。

    “御下不严,已经削去成德正三品资治尹的散阶。”周延儒侃侃而谈,但很快又有一人站出质问道:

    “迫害忠臣良将,这难道不是罪吗?”

    “成德并未迫害忠臣良将。”周延儒对站出来的人反驳,并对朱由校作揖道:

    “陛下,三司会查,成德对张李王张四人许多迫害官员的奏疏都是留中不发,因此成德并未迫害忠臣良将,而是四人擅自迫害。”

    “即便如此,那成德也算坐视不理!”又站出一名官员,这让周延儒觉得有些棘手。

    他不由看向了朱由检,但朱由检却无动于衷。

    倒是朱慈燃,听着耳边人一直说成德的坏话,他忍不住站出来作揖道:

    “父皇,儿臣以为成德有罪,但罪不至死,可以查抄其家产,削去其散阶、官职,以示警戒。”

    朱慈燃出来站队了,这就让许多想要弹劾成德的人投鼠忌器了。

    毕竟朱慈燃是储君,如果储君和齐王都不想成德死,那他们再怎么弹劾也是浪费口舌。

    因此,在朱慈燃站出来后,殿上便也没有人再对成德进行弹劾了。

    见状,朱由校便也下了决断:“既然如此,便按照太子的话办吧。”

    “不过,成德御下不严是事实,着其在狱中面壁思过两年,不得有误。”

    “臣,领旨……”

    周延儒闻言,当即作揖,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可算把成德这个烫手山芋的问题给解决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朱由校开口询问百官,百官却面面相觑,显然除了成德的这一事件外,其它人并没有其它事情要上奏。

    见状,鸿胪寺卿连忙击钟,唱礼:“散朝……”

    “万岁万岁万万岁……”

    击钟散朝的声音一出现,百官们纷纷山呼万岁,朱由校也起身走向了皇极殿的后门。

    朱慈燃见状跟了上去,朱由检则是不紧不慢的走向后门。

    至于群臣,他们则是依次散去,对于这次处置燕山的结果十分满意。

    尽管眼下燕山还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但许多朝臣对金铉和颜胤绍还是比较相信的。

    只要燕山不主动压迫诸党,那庙堂之上的太平还是可以保障的。

    因此,散了朝后,许多官员都高兴的畅聊而去,倒是作为眼下燕山魁首的金铉和颜胤绍觉得压力山大。

    “这次是家宴,都放松些。”

    一刻钟后,当朱由校的声音响起,此刻的他正抱着一个不满一岁的婴幼儿,笑呵呵的看着眼前众人。

    此处是乾清宫,而在宫内坐下的,分别是朱由校、朱由检、朱慈燃、张嫣、朱淑娥、朱淑嫫、范贵妃和太子妃周氏。

    除了他们,这殿中最重要的人便是皇长孙朱和垠了。

    大明朝的皇子皇孙除了第一代以外,其它都是有自己的字辈的。

    朱元璋不仅为儿子命名,还制定了后世子孙取名的规则,每一支拟定了二十字辈分。

    朱棣一支的字辈为“高瞻祁见祐,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慈字辈的后面是和字辈,而对于字辈后的起名规则也是朱元璋定下的。

    明代皇子的起名第一准则就是尊奉“五行相生说”,即父子之间的五行属性必须是“相生”关系。

    比如:朱棣与朱高炽父子是木生火,朱高炽与朱瞻基父子是火生土,朱瞻基与朱祁镇父子是土生金,朱祁镇与朱见深父子是金生水,朱见深与朱祐樘父子是水生木。完美契合,绝无偏差。

    因此,到了朱慈燃和其子这一辈,名字自然是要火生土,因此取名为朱和垠。

    说起来,朱慈燃成婚后,朱由检不仅没见过自己的侄媳妇,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侄孙子。

    今日在这样的环境下见面,他倒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弟弟要抱抱垠哥儿吗?”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一直在瞧朱和垠,不免开口询问。

    不过朱由检却摇头笑道:“爷爷还没抱够,哪有叔爷抱的道理。”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刘若愚已经命人传膳上桌了。

    那一道道菜品,整整十三道菜,看得人眼花缭乱。

    以皇家的身份来说,若是以前,那肯定要准备二十八道的,不过眼下旱情虽然减退,但毕竟没过去,所以一切从简。

    朱由校看着饭菜上桌,便将朱和垠交给了自己的儿媳妇周氏,以自己动筷为家宴开始。

    “忠贤和王安没有回来吗?”

    朱由检看了看四周,不曾看到魏忠贤和王安,因此有些疑惑。

    不过对此朱由校却顿了顿,然后犹豫再三才说道:

    “忠贤和王安在三月致仕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朱由校的话一说出来,饭桌上的气氛顿时凝固了一下。

    朱由检没想到这种事情自己居然没有收到消息,看来是自家哥哥有意隐瞒。

    他害怕什么?害怕自己收拾魏忠贤?

    确实,如果自己知道,那魏忠贤或许要被放到这次张李案中一起了结,毕竟这厮贪墨的银两不在少数。

    眼下自己哥哥既然有心包庇,那自己也就不用强求了。

    反正魏忠贤毕竟是一个太监,死后的家产容易搁置,到时候让朱慈燃找个借口收回就行了。

    不过,既然他要安享晚年,那总得付出些代价。

    “国债是个赚钱的好门生,可以让忠贤买一些。”

    朱由检开口说话,这让朱由校松了一口气。

    听他话里的意思,魏忠贤的性命是保住了,钱财最少在身前也能保住。

    只是自家弟弟需要拿奴婢将银两拿出,为大明渡过一次难关罢了。

    “这件事情,我会让人告诉忠贤的。”

    朱由校见可以保下魏忠贤,便主动担下了这个责任,而朱由检闻言也和朱由校说起了他在南京的趣事。

    这期间,朱由校不免说到了江南百姓的日子。

    “江南百姓,虽然生活在繁华之中,可这繁华却没有一丝属于他们,他们也不过是打工度日,最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家罢了。”

    “我见过许多百姓,来南京城打工一年半载,最后回家时却连路费都难以凑齐。”

    朱由校感叹着开口,顺带说到了这次的田亩:

    “这次收获两千余万亩耕地,想来许多百姓要受到惠利了。”

    “只是相比迁移,这些土地算不了什么。”

    “弟弟齐国发田的国策已经传遍江南了,许多百姓都争先恐后的前往齐国。”

    “单我这次回京路上所见所闻的百姓数量,恐怕就不下三十万。”

    朱由校开口,朱慈燃闻言也插话道:

    “迁移司给出的消息好像是六十七万,不过这些百姓大多都是遭了灾的百姓。”

    “留他们在大明,朝廷得拿出几百万石米麦才能等到他们恢复生产。”

    “迁移去齐国,对齐国和朝廷都有好处。”

    朱慈燃是以民为本的治国理念,在他看来迁移不是什么坏事,至于所谓的“齐国威胁论”,他大多也是一笑。

    以齐国的体量,想要跨越万里海疆威胁到大明的统治,那恐怕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更别提齐国国土广袤,想要整合内部也不是那么容易得。

    在朱慈燃看来,没有二百年苦功,齐国很难对大明造成致命的威胁。

    只要大明停止对齐国移民,齐国的那几百万百姓很快就会被当地土人所同化,都不用大明出手,当地的民族矛盾就足够齐国喝一壶。

    “对了叔父!”朱慈燃突然开口对朱由检询问道;

    “听闻弗朗机人已经让出了南北亚墨利加,那齐国眼下在南北亚墨利加岂不是没有对手了?”

    朱慈燃的话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包括站在门口的王体乾和刘若愚。

    对此,朱由检喝了一杯酒,带着抹笑意说道:

    “不能说没有对手,最少在中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还有数量不少于一千万的土人。”

    “想要同化他们,最少需要两三代人的苦功。”

    “当年周王室分封齐国来作为屏藩,齐国收拾东夷都花了百年苦功。”

    “以前的齐国如此,以后的齐国恐怕也会如此。”

    朱由检这话略有深意,他是在告诉朱由校和朱慈燃,齐国的目标主要还是在内。

    最少在他们俩人在世的时候,齐国不可能解决好内部的人口问题,哪怕大明一直坚持移民。

    “弟弟这次出银二百万购买国债,齐国那边会不会受到影响?”

    朱由校有些担心齐国的问题,他不希望齐国太强,也不希望齐国太弱。

    齐国太强,他担心齐国对大明有威胁,齐国太弱,他害怕自己弟弟过得不好。

    他很矛盾,但面对他的矛盾,朱由检却安抚他道:

    “二百万两自然有影响,不过眼下夏允彝和杨炳文已经开始带兵将弗朗机留下的地方尽数接管。”

    “等新一年的机器送到齐国,想来凭借齐国的金银铜矿,其每年能出产的金银便不下千万两。”

    朱由检这话实际上说的是有些保守了,以齐国的实力,如果不断的移民,然后同化当地人种,利用机器开发美洲银矿的话,每年开采价值两千万两的金银铜矿根本不是问题。

    不过,在人口稀少的情况下开采那么多金银铜矿并不是什么好事,那只会加速银本位的瓦解,让大明和齐国陷入通货膨胀。

    每年产出千万两,这已经是朱由检认为齐国和大明能消化的白银数量了。

    毕竟大明自己每年都出产九百多万两黄金白银,两者加在一起就是两千万两。

    这样庞大的金银开采量,还必须依靠小西洋、利未亚等地的诸藩一起帮忙消化才行。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担心了……”

    听到朱由检说到齐国的岁入可以达到千万两,朱由校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觉得自己愧对朱由检,如果齐国可以强大,还能不对大明产生威胁,那眼下的局面,可以让朱由校好受一些。

    想到此处,朱由校拿起筷子,夹了肉菜放在朱由检的碗中:

    “弟弟消瘦,多吃一些吧。”

第六百二十四章 兄弟同游

    “唏律律……”

    “都检查好自己的枪膛,该清理的清理,腰带的子弹备齐!”

    “是!!!”

    五月汉骑出碎叶,青青胡地任我行。

    在北京城大朝会结束的同一时间,碎叶水以西的戈壁黄沙之中,上万汉骑出塞,来到这曾是千百年前的古战场。

    江南的柳条已经婀娜多姿,河中地区的胡杨却如哨兵一般守在一望无垠的戈壁滩上,明明早已老迈,却毫不退让。

    一名名身着鸳鸯战袄、外披纸甲的明军士卒手持步枪,坐在由大挽马拉拽的马车之上。

    随着大明国力日渐强盛,他们也连带享受到了完善的后勤保障。

    一匹大挽马牵引的马车上坐下了六个人,一个驾驭马车的民夫,五名以伍为单位的士卒。

    虽然只有六个人,但五名士卒随身携带的甲胄和物资与他们的体重加起来,却也不低于一千斤。

    算上马车的重量,以及马车上那四石豆子的重量,这一匹大挽马(夏尔马)拉拽的重量达到了近两千斤。

    不过即便如此,大挽马依旧以每个时辰二十里的速度行进着。

    这样的马车,此刻在前往怛罗斯的道路上不下五千辆,其中有近两千辆用于拉人,三千辆则是负责淡水和粮食、弹药。

    在这个队伍的后方,还有跟随西征的三万多匹战马。

    这些,就是大明敢于跨越黄沙戈壁,向西西征的底气。

    “这马车坐起来可舒服多了,就是不知道西面的北虏听闻我们西征,到底逃了没有。”

    中军队伍的一辆马车上,朱慈焴笑着和李定国闲聊,顺带时不时眺望那辽阔的中亚。

    眼下,他们正在前往怛罗斯的路上,而之所以选择五月出兵,原因就在于向西打仗最重要的一个资源……水。

    到了五月,大部分雪山都已经开始融化积雪,积雪化作雪水从山上流下,这给了西征军队可以补给水的河流。

    李定国的手在地图上滑动,坐在他一旁的除了朱慈焴,还有一名守备,而这名守备的身份是曾经的和硕特蒙古人。

    和硕特多次集结卫拉特诸部西征哈萨克,自然知道夏季什么地方有水,什么地方没水。

    “在雪泉山这里,这个季节应该有牧草冒出来了,河流应该也出现了。”

    守备用手指着前方百余里外的的一处标记点,用手中毛笔点了一下,然后继续往上说道:

    “再往上的水源就会很多,到了俱兰城后,前往怛罗斯城的一路上都有草原和河流,大军也就不用担心补给的问题了。”

    “不管是哈萨克还是布哈拉,它们的城池都是本土的城池,除了撒马尔罕、布哈拉、希瓦、俱密城是石砌,攻打有些难度,其它只要火炮齐发便可攻陷。”

    “河中地区的所有城池,路线,主要都是沿着乌浒水(阿姆河)和药杀水(锡尔河)、碎叶水(楚河)这三条河流。”

    “这三条河流汇入的地方是咸海,到了咸海之后,再往西走就是西海,不过这一路上的水源很少,我们也没有去过。”

    守备解释着河中的地形,总的来说明代的河中环境比起后世还是要稍微好一些。

    河流量比较大,河流数量也比较多,出现的比较频繁,虽然不如汉唐时候遍地绿洲来的舒服,但也足够明军驰骋。

    李定国指着药杀水一路往上到咸海,然后又看向了费尔干纳盆地。

    瞧着他的目光,守备也解释道:“这里是唐代康居国的疆域,是天山褶皱带中的一个山间盆地,面积很大,足以供养百万人。”

    “开春的时候,虎兔墩就已经让自己的儿子阿布鼐带着北部怛罗斯一带的十万部众西迁。”

    “这个河谷盆地有四十万顺从虎兔墩的哈萨克部众,虎兔墩如果要西迁,肯定不会舍弃他们,而是会带上他们一起走。”

    “我们如果直扑怛罗斯北部的毡的城,那便可以阻断他们西迁的行动。”

    守备官不知道这次西征的意图,因此说出了他的看法。

    对于他的想法,李定国也先是肯定道:“你的想法不错,不过朝廷还需要虎兔墩活着。”

    “这次朝廷西征的对象主要还是希瓦和土库曼等蛮夷,希瓦和土库曼蛮夷数量不下百万,需要小心谨慎。”

    李定国说着北镇抚司交来的情报内容,旁边的朱慈焴也好奇询问道:“这河中之地不是蒙古人最多最强吗?”

    “北虏虽强,但河中地区情况复杂,北虏并不是河中大族。”李定国解释道:

    “眼下北虏之众不下二百万,其中有近百万归顺我大明。”

    “虎兔墩西征,致使西域、河中的北虏遭受打击,眼下他麾下部众只有七八十万人,正因如此他不愿意与希瓦、土库曼人开战,而是选择西迁吞并东欧的西虏。”

    “希瓦、土库曼人野蛮,多次入侵布哈拉、哈萨克等西虏,战力彪悍。”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凭我军手中步铳,即便西虏百万之众,也得臣服。”

    李定国十分豪迈的说着,而他四周的士卒也挺了挺脊背,似乎十分认可。

    自步枪量产以来,明军便没有了对手,唯一能限制明军的只有后勤。

    不过,即便是后勤,也能被拖拉机那疯狂开垦的速度给弥补上。

    想到这里,李定国收起了手中的地图,而与此同时,与他一起同一时间收起地图的还有在怛罗斯北部的苏布地。

    与李定国猜想的不错,林丹汗早就下令西迁了。

    且不提东欧的草肥水美,单单让他夹在希瓦、土库曼和大明中间,这就让他有些受不了。

    左边是信仰伊**的其它部落,右边是武功赫赫的大明王朝。

    早点离开河中这个是非之地才是他想要做的事情,而他所想的事情早就已经开始了。

    二月,在主要道路的积雪开始融化,林丹汗就举部开始西迁。

    费尔干纳盆地的四十多万布哈拉、哈萨克蒙古人被他裹挟着向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的平原赶去。

    在破获了沙俄的一些石堡后,他获得了不少可以铸造火炮和火枪的工匠。

    这些工匠加上他裹挟的汉人铁匠,只要林丹汗能找到铁矿,那他就可以向西吞并克里米亚汗国。

    当然,如果仅仅是火炮,那他不足以给予林丹汗吞并克里米亚汗国的信心。

    真正给予林丹汗信心的,是他和沙皇米哈伊尔达成了协议。

    蒙古人释放前番俘虏和劫掠的六万沙俄人,沙俄承认现在被林丹汗占领的土地为蒙古人所有。

    不过,蒙古人需要帮助沙俄抵御克里米亚汗国的入侵,作为交换,沙俄会在每次军事行动前支付林丹汗一定的费用。

    这样的行为在林丹汗看来,那可不就是曾经大明给他的“岁赏”吗?只不过不固定罢了。

    只要自己对克里米亚汗国的打击次数足够多,那沙俄就得不断地拿钱给自己。

    至于沙俄那边,原本贵族们就因为受不了克里米亚汗国的入侵而正在修建长城来抵御入侵。

    如果林丹汗的表现足够出色,那完全可以用修长城的钱来雇佣林丹汗去打击克里米亚汗国。

    让他们这群鞑靼人内乱,总比他们一起入侵沙俄好。

    因此,两国在克里米亚汗国的威胁下达成“友好协议”。

    不过,初来乍到得林丹汗并不知道自己得罪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克里米亚汗国。

    站在克里米亚汗国身后的,是人口多达两千多万的奥斯曼帝国。

    “大汗!额哲台吉让人传来消息,默罕默德带突厥人袭击了我们的营地。”

    当苏布地合上地图,他抬头向着前方骑在马匹上的林丹汗汇报了刚才自己收到的消息,并将地图和羊皮纸交给了林丹汗。

    林丹汗的脾气并没有收敛太多,当他听到克里米亚大汗默罕默德·格莱带领奥斯曼人入侵营地的消息后,他立马就咬紧了牙关。

    熟练打开羊皮纸和地图,他对照着地图和羊皮纸的内容,最终将手指放在了高加索山脉北部的丘陵上。

    那里是林丹汗让察哈尔一个千户牧民放牧的地方,现在那里被洗劫,显然在那里的一千户牧民是凶多吉少。

    一千户牧民能产出最少一千五百个士卒,对于只有八万兵马的林丹汗来说,牺牲一千五百士卒可谓不可承受之痛。

    他西征以来,只有他偷袭别人,还没有别人偷袭他的份。

    想到这里,林丹汗就收起了羊皮纸和地图,对着身边的苏布地喊道:

    “加快脚步前往新哈拉和林,让明军和希瓦人在河中狗咬狗吧!”

    “是!”苏布地很支持林丹汗的西迁之举,毕竟明军的战力是众所周知的,即便他们有八万蒙古铁骑,恐怕也经受不住明军的第一轮进攻。

    因此,早早离开河中这个是非之地才是明智之举,而眼下,他们正在这么做……

    俯瞰大地,数十万蒙古人和数百万牛羊的队伍拉长数百里,此刻的他们正准备从咸海北部绕道前往新哈拉和林(伏尔加格勒)。

    在那里,将有数千万亩土地欢迎他们,而且还有密布的树林,让他们不用再忍饥挨饿。

    至于他们身后的戈壁滩与黄沙,那就留给明军和希瓦人做战场吧!

    “放!”

    “砰砰砰——”

    “嘭!嘭!嘭……”

    还是同一天,在明军向河中挺进,蒙古人向东欧逃窜的同一时间,明军的炮口对准了鄂毕河的鄂毕城。

    在这一刻,二百门燕山五斤炮成为了丈量国土面积的利器,一发发铸铁弹在鄂毕城城头开花结果,将鄂毕城打得狼狈不堪。

    “该死!”

    “嘭!嘭!嘭……”

    作为西伯利亚总督,戈洛文一边大骂,一边狼狈的躲着呼啸而来的铁炮弹。

    大明国力上来之后,石弹也开始逐渐退出战争,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枚铁炮弹。

    二百门燕山五斤炮将鄂毕城打得遍地花开,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冒头。

    他们不敢冒头的原因很简单,那便是只要他们试图反击,那城外游弋的一千多名明军神枪手就会送他们去见上帝。

    相比西征的队伍,官抚民的北路军要更早出发。

    他们与四月初四出发,至眼下,鄂毕河以东已经全数属于大明疆域。

    一旦鄂毕城被攻陷,那就代表南边的秋明和塔拉两座石堡也即将沦陷。

    大明将在天启二十二年彻底收复岭北地区,饮马岭北山脉(乌拉尔山脉)。

    “砰砰砰——”

    明军的火炮还在不间断地响起,城头的俄军也被摧残的精神恍惚。

    自从林丹汗占领了乌拉尔山脉南麓的平原之后,他们就几乎和东欧平原的罗曼诺夫王朝失去了联系。

    道路的断绝让军队的物资不足,生活在西西伯利亚的上万军民似乎成为了被抛弃的弃子。

    思乡之情在各地蔓延,而当明军对西西伯利亚发起进攻后,这样的压力让许多人精神崩溃。

    “停!”

    鄂弼城外,看着一轮三次炮击结束,官抚民抬手制止了继续炮击,而是转过头对李过和刘宗敏开口道:

    “你们各自带一营兵马南下去攻打秋明、塔拉两座石堡。”

    “罗刹人的粮食根本不够坚持太久,一轮炮击将他们赶回城里之后,围困便是。”

    “末将领命!”二人作揖应下,随后转身上马,带着军令,领着兵马向南而去。

    剩下的官抚民看着远处的鄂毕城,他有些兴致缺缺的打转马头,低语摇头:

    “这仗打得,真是无趣啊……”

    他这话道出了眼下明军将领的通病。

    由于武器迭代的太过厉害,因此以往的许多战术都成为了锦上添花的作用,明军现在几乎对阵任何一国,一股势力都是扎硬寨,打硬仗。

    正面打过去,然后灭国,就是那么简单。

    在天启朝的大明,似乎没灭过一个人口百万以上的国家,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武将。

    不过这也就养成了,大明朝从上到下,对于打仗,大胜仗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如眼下,明明河中、岭北打得热火朝天,但此刻北京城内的诸多官员、权贵,还是主要注意力放在了齐王府和紫禁城内。

    一晃十余日过去,齐王府和内廷的走动十分频繁。

    朱由校回来后,他并没有收回朱慈燃监国的权力,而是依旧让朱慈燃监国,自己则是每日与朱由检外出游猎,或者在乾清宫内下棋。

    瞧着这架势,兄弟两人显然不会为了大位反目。

    这让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也让许多人叹了一口气。

    西边的战事似乎和大明无关,也和朱由检、朱由校无关,二人在月末踏上了前往山西的火车,准备看看饱受旱情的山西百姓,今岁到底过得如何。

    “呜呜——”

    汽笛声在铁路上响起,黑色的火车从京城西站出发,目的地是经历了大旱,又经历了瘟疫的大同府。

    吴有性没有辜负朱由检的信任,他带着千余名专攻瘟疫的医生,加上后续从天下各地赶来的三千多瘟疫学医生,成功在四月初将大同、太原府的瘟疫解决。

    大明中医虽然经过多次改良和专攻,让其成为这个时代唯一有系统性的医学,但归根结底,对于内在的治疗,大明中医主要还是以激活、加强人体免疫,让人体自己解决病毒。

    这样做的后遗症很小,但问题就是许多身体弱的病患是很难活下来的。

    “这次大同和太原府的瘟疫,直接和间接死去的百姓数量是十四万八千三百二十七人。”

    火车上,听着耳边的汽笛声,朱由检心平气和的说出这串数字,并继续对坐在他对面看着“瘟疫治理经过”文册的朱由校说道:

    “大同府和太原府,本来就因为这些年的旱情迁移,导致人口人口分别下降到了三十八万、四十六万。”

    “眼下病死这近十五万百姓,其内部人口连七十万人都没有了。”

    “算上各府县人口,山西人口不足四百五十万,较之天启十二年时,下降了整整三百万人口。”

    “入春以来,平阳府、潞安府、辽州、泽州、汾州、沁州等二府四州纷纷降雨,河流再度涌现,水田、水浇田数量增多。”

    “便是眼下还在遭遇旱情的大同府、太原府,一些曾经的河流也纷纷涌现,不至于增多水田、水浇田,但最少能保持眼下的水田、水浇田数量。”

    “按照四月山西布政使司的汇报,复流之河水不下百股,滋润田亩不下二百万亩。”

    “瞧着架势,恐怕进入秋收之后,山西米价能从眼下每石一两二钱,降至八百文不到。”

    朱由检说着山西的情况,朱由校也时不时点头表示明了。

    过了片刻,他才放下了手中的瘟疫文册,然后对朱由检上下打量了起来。

    已经三十有二的朱由检依旧身姿挺拔,容颜不改。

    受到前世的影响,加上晚明许多人也确实到了三十好几才留胡子,因此朱由检并没有留胡子。

    在朱由校看来,自家弟弟还是自己去南京前的模样。

    “呜呜——”

    汽笛声再次响起,这次响的更为急促。

    不多时,一辆火车便从朱由检他们所乘坐火车的旁边轨道擦肩而过。

    瞧着那远去的火车,朱由校好奇询问道:

    “弟弟说这火车还可以快一些吗?”

    “哥哥想要多快?”朱由检带着抹笑意反问,却听朱由校笑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

    “若是能日行千里,那国朝也就能牢牢掌控地方,我也能修一条铁路,日后前往齐国见弟弟了。”

    朱由校这话让朱由检无奈苦笑:“这铁路怕是难以修抵,哥哥还是期待坐船吧。”

    无奈回应之后,朱由检也和朱由校说起了火车的事情:

    “这火车,王徵几次研究改进,新版的速度虽然提高到了每个时辰一百三十里,但消耗也随之变大。”

    “待他解决了热效率的问题,这每个时辰运营一百三十里的火车就能出现在铁轨上。”

    明代一里六百米,也就是说新版蒸汽机一天在不考虑停车填充燃料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在一天之内跑一千五百六十里。

    这代表它能在一天的时间里抵达沈阳、开平府、朔方府等地,哪怕算上填充燃料的时间,它也能再一天之内抵达济南、太原、洛阳、开封等地。

    眼下大明最长的一条铁路是从北京到交趾占婆府的铁路,全长七千三百里,其次是北京直抵麓川西海港的这条铁路,全长六千七百里。

    如果去掉填充燃料的时间,新版火车最少一天能跑一千二百里,也就是七天不到抵达占婆,六天不到抵达麓川西海。

    日后西海到底马撒的铁路修好后,北直隶一带的明军只需要九天就能抵达印度厮当的东北部。

    这还只是对南方,对大明陆上最重要的还是西方,而西方的铁路从京嘉铁路的嘉峪关开始继续修建,目标是抵达怛罗斯,然后从怛罗斯一分为二。

    一条前往里海北部、一条前往费尔干纳盆地。

    这条铁路全长一万里,即便是大明的国力也需要花费十数年时间。

    不过一旦修通,配合上新版火车,那算上京嘉铁路的路程就是一万四千里,十二天就能抵达河中各地。

    在电报和电话出现前,任何一个国家对边疆地区的通知都是有限的,王朝的实控范围,往往是一个月以内的路程。

    如果日后大明能在十二天内抵达河中地区,那河中便自此不会再从大明的版图内消失。

    如果它真的消失,那恐怕只能说明大明已经覆灭。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却见他也在瞧着自己。

    两兄弟都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但本能让他们对视的瞬间相互一笑。

    “呜呜——”

    汽笛声连续响起,显然是他们即将抵达下一站。

    “该下车了。”朱由检率先开口,而闻言的朱由校也笑着点了点头:

    “走吧,去瞧瞧,山西的百姓眼下到底过得如何了。”

    二人谈话间,火车已经缓缓进入了张家口火车站,而朱由检上次来到这里,已经是六年前了。

    当年他答应过各地百姓,三年之后还回来看他们,只是他身不由己,时间一拖再拖之下,却是已经晚了三年。

    眼下大旱消退,百姓们过得如何,朱由检十分担心,在意。

    怀揣着这些复杂的心情,他带着朱由校一起,二人先后踏出了火车门……

第六百二十五章 日新月异

    “呜呜——”

    当火车汽笛声响起,伴随着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的走下火车门,出现在两人眼前的,便是空荡荡的火车站。

    “玄着、阮兄弟,这西京城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繁华啊?火车站空荡荡的,人都没有。”

    伴随着年轻的声音响起,走下火车的人并不是朱由检和朱由校兄弟二人,而是远在万里之外,却在同一时间与他们一起下火车的一队齐军休假士卒。

    听闻身后兄弟的话,张煌言笑着转身,在他身后的是他在军中结识的一个战友。

    在这个战友说出这句话后,不等张煌言开口,后续走出的一个二十出头青年人便笑骂道:

    “西京城安居乐业,百姓不是耕种就是在做生意,只有来这里的人,哪有来了还会走的人?”

    “刘兄,阮兄弟说的不错,是这样的。”张煌言附和着,并对那位姓阮的青年人询问道:

    “阮兄弟是准备先回家还是……”

    “什么我去哪?应该是你们都和我回家,先回家尝尝我爹娘的手艺,然后再各回各家,没有住处的就在我家住!”

    阮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豪爽的对后续下车的十几个兄弟招呼,闻言的众人也哄笑着:“阮哥豪爽!”

    张煌言笑了笑,背着自己的行李跟随众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火车站,沿途说说笑笑。

    由于他们都身着鸳鸯战袄,因此旁人也知道他们是刚从南边战场回来的士卒,对他们也带有三分敬意。

    西京城火车站外和大明朝的火车站一样,都是一个大大的广场,上面停着许多等待拉客的马车。

    往日这些马车一见到人出来,便一股脑的一拥而上,抢客厉害。

    只是出征两年多回来之后,张煌言和阮进他们却发现这些马车根本不抢客了,而是有序的上前一辆四轮马车,车夫在车上望着他们询问道:

    “军中兄弟,要坐车吗?”

    车夫四十来岁,驾驭的马车是一匹使用大挽马拉拽的四轮马车,其造型和大明的马车类似,但由于使用了铁料和铁箍的橡胶车轮,车子的重量轻了不少。

    这样一辆马车可以坐六个人,而张煌言他们一行人足足有十七个人。

    见到张煌言他们一行人出来,车夫憨厚询问,显然刚做这行没多久。

    对于车夫们这突然“温柔”起来的变化,家住西京城的张煌言他们几个有些不适应,不过他们也确实要坐车。

    从西京城火车站前往西京城,路程足足还有十里,不坐马车可不行。

    “从此处前往西京城的虎贲坊需要多少文钱?”

    张煌言作为小队中官职最高的人,自然由他问价,也由他付账,这算是不成问的传统了。

    “一车十文。”车夫笑着回答,这价格一直如此,因此张煌言闻言也看了看后方,随后才对车夫道:

    “再叫两辆车吧。”

    “得嘞!”车夫闻言拿起木哨吹了两声,却见那广场上排队等客的马车分别驶出两辆马车。

    他们如一个方阵,一个离去另一个补上,这规整的模样一看就不是车夫自发组织的,因此张煌言和阮进以及另外四人上车后,张煌言便好奇询问道:

    “这车站马车排队的规矩是什么时候有的?”

    “年初元宵之后,夏长史颁布的新法,算是规整了火车站的马车,让那些脸皮薄的有了口饭吃。”

    车夫抖动缰绳,同时透过车厢的车窗和张煌言一前一后聊着。

    “如今这般安排,赚到的银钱还有以前多吗?”张煌言询问。

    “那自然是没有的,但最少比较公平。”车夫回应,并解释道:

    “之前许多车霸占着位置,他们每天能跑十来趟,别人只能一两趟。”

    “我虽然也身高力大,但双拳难敌四手,往往每天也就是五六趟就完事了。”

    “五六趟能赚的也不少了吧?”阮进忍不住打岔道:“一个月下来也能有一两五六钱银子呢。”

    “您别只看进账啊……”车夫哭笑不得:

    “你看着这大挽马的体型,仅它每日就要吃草料五十斤,豆料十斤。”

    “就这马料钱,我每日便要拿出三十文,此外还有三文的车马税。”

    “这每日若是跑的少于五趟,家里就只能靠着父母妻儿耕种来弥补了。”

    “咱齐国百姓虽然不至于饿肚子,但油盐酱醋茶都是支出,我移民三年了,家中两户七口人才分得二十亩熟地。”

    “这产出米麦,自家便要先吃去十亩地,剩下十亩地的粮食贩卖也不过八两银子左右。”

    “虽说这银子已经够家中油盐酱醋茶,也够家人每年置办两身新衣,但算下来也存不了什么银子。”

    “无可奈何,我便除农闲之外,都在做这车夫的行当。”

    “这大挽马是向银行借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马车是花光了家中存银置办的。”

    “银行虽说不要利息,但银子我们总得还,眼下我已经还了一半,剩下十两银子,估计来年就能还清了。”

    “因此我才说,每日若无五趟车,怕是只能从朋友家中借一些了。”

    车夫的话说清了他一家情况,闻言的张煌言他们也笑道:

    “没事,听闻下半年又要进数万台拖拉机,届时估计我齐国百姓每户又能分得五六亩地,你这肩头的压力也就小些了。”

    “那倒是!”说起分地,车夫立马笑了起来:

    “每年就盼着开春前的分地,今年开春的时候我家才分了七亩地,如此才有了二十亩熟地。”

    “待到明年,若是能再分七亩地,那我欠银行的钱,也就早早能还清了。”

    “对了,你们是军中士卒,分地应该多些吧?”

    车夫好奇起了齐军士卒的分地数量,他之所以敢大胆询问,是因为齐国没有什么不得透露分地数量的规矩。

    “哪能啊……”阮进哭笑不得的说道:“我们也就入伍的时候能比你们多分二十亩入伍田,之后的分地都是一样的。”

    “我家三户十二口人,今年开春也分的十二亩,每人一亩,都是一样的。”

    说到这里,阮进询问起了旁边的张煌言:“对了玄着,你想好留在齐国了没有?”

    “我爹还没回信,我得再想想。”张煌言摇了摇头,那车夫不知道张煌言父亲做什么的,只以为他也是普通百姓,因此也劝道:

    “客官还没有入齐籍?那得抓紧啊,眼下移民越来越多,入的晚,恐怕是连最开始的熟地都没有了,只能等官府现垦。”

    “是啊玄着!”阮进听车夫的话,也跟着劝起了张煌言:

    “反正你入了军籍,先把二十亩入伍田拿到再说,齐国田地不能买卖,你若是现在不趁早,之后便是有银子也买不到了。”

    “西京城的田就那么些,你晚些入籍,说不定分的地都是其它府了。”

    阮进的话很有道理,毕竟西京城京兆府的田地数量虽然有数千万亩,但以眼下那每年几十万的移民数来看,恐怕再过两年,西京城的田地就被瓜分的差不多了。

    “我再想想吧……”

    张煌言有些举棋不定,见状,阮进和车夫也不再聊他的事情,而是聊起了西京城的变化。

    “这西京城和两年前相比有什么变化没有啊?”

    “有啊!那可太多了!”车夫驾驶着四轮马车,在水泥的府道上赶路,并点头回应着。

    由于齐国主要是以江南三省的移民为主,因此十丈宽的府道两侧是成片的稻田,再过一两个月也就到它们该收获的时候了。

    “这移民多了,西京城也就热闹了,这规矩也就更严格了。”

    “不过那些规矩都是正常的,等会你们回西京城就知道了,现在的西京城可热闹了,内城外城都建设起来,住满了人。”

    “尤其是外城,那城墙最少有十丈高,城门甬道宽二十丈,高六丈,道路中间预留了三丈空地,也不知道是干嘛的,看起来像是火车的铁轨。”

    “西京城城外几十里都是稻田,来往的人多得要死。”

    “不过你们说,人多了应该物价贵一些才对,但那物价却每天都在降。”

    “除了牛肉涨到了六文,其它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价格都降了。”

    “北边安陵府和南边平陵府的工厂也是每天来西京城募工,工钱已经开到十五文了。”

    “另外前段时间,那每家每户的水龙头都出水了,那虽然没有井水那么清甜,但总归来说用起来方便,一扭就出水了。”

    “反正啊……咱齐国是越来越好了,我看再过两年就能超过南京城了。”

    说起四周变化,车夫脸上的笑容根本止不住,嘴上也一直说不停:

    “等我家那崽子长大,再过十年左右,估计家里能有百来亩田地,届时花点钱购置一台拖拉机,三个人就能把这百来亩地种好,卖粮食的钱够吃一年了。”

    车夫说着,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他们也开始瞧见了西京城那外围高大的城墙。

    这个高十丈,厚八丈,周长一百二十里的城墙,恐怕是古今往来最大、最雄伟的一段城墙。

    望着这城墙,便是张煌言他们都自觉渺小了起来。

    “可惜了,三日前夏长史宣布齐国不再筑城,恐怕日后很难出现西京城这样雄伟的城池了。”

    张煌言忍不住开口叹息,毕竟城墙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它不仅仅是能保护他们的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作为当地的一种风景存在着。

    “真大啊……”

    当作为外城南门,中轴线第一门的朱雀门出现,阮进他们纷纷感叹了起来。

    和车夫说的一样,那二十丈宽,六丈高的朱雀城门让人望而生畏。

    城门口的护城河桥上来往百姓络绎不绝,数量之多不下千人。

    可即便如此,这些人在朱雀城门下还是显得无比渺小。

    马车从马路驶入城内,那八丈深的甬道让人觉得无比漫长。

    当马车驶入城内,作为外城的西京城并没有呈现出一片荒芜的景象,而是已经十分繁华。

    由齐国工部着手修建的小院星罗密布的排序在街道两侧,没有高高低低的情况,呈现出一种整齐划一的美感。

    驶出甬道,出现在甬道面前的是一条宽四十丈的宽阔大道,又名朱雀大道。

    朱雀大道四十丈皆为马路,而马路左右各十丈为人行道。

    人行道上,齐国延续了百姓爱花的气氛,来往男女头上都别着一朵朵花,或者拿着一个个花篮。

    “好多人,我们出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

    “真的多了好多。”

    “以前即便是内城也是稀稀拉拉的,现在居然这么多人。”

    出征两年,张煌言、阮进他们不由感叹西京城人口繁多的情况。

    眼下的外城兴建园林六十处,广场六十处,小院十万处,并且各个坊市还有大半区域是空着的空地。

    如果全部利用起来,西京城外城可居住百姓不下二百万,算上内城不下二百六十万。

    即便如此广袤,但作为西京城第一大道的朱雀大街依旧热闹,直抵王宫的二十里道路都充斥着来往的百姓。

    城中,类似张煌言他们所乘坐的这种挽马车不在少数,它们拉拽着客人来回奔走。

    齐国的道路已经有了后世的道路区分。

    马车通行的马路、马匹通行的马道,还有自行车通行的自行车道。

    三条道路用种满了鲜花的花坛分开,马路宽十二丈,马道宽五丈,自行车道宽三丈。

    如此宽阔的道路,加上不足六十万的常驻、流动人口,西京城并不存在堵车的情况。

    论主干道的繁华程度,西京城已经不输于大明两京。

    车夫驾驭着马车在西京城的道路上穿行,随着钟表厂的出现,那些负责看守路口的衙役基本都凭着路口的摆钟来升起、放下木牌。

    摆钟有两台,它有一人高,矗立在路口正中央,一旦到了时间,摆钟就会敲响,衙役就会放下路障,让道路上的车马通行。

    “诶!那人行道两边的红色桩子是什么?”

    阮进看到了自己离开前不曾出现的东西,而闻声的车夫看了一眼解释道:

    “那是灭火栓,去岁十月,西京城有一户人家遭了大火,烧了好几户人,幸亏没有人受伤。”

    “不过,因为井水救不及时,那一排房屋都被烧塌了。”

    “事情过了之后,夏长史将衙役原本救火的职责剥离,设立了一个叫啥……额……消防司的衙门。”

    “反正就是每个坊市现在都驻扎一队消防哨,他们用马车拉着抽水机救火,这些红色桩子下面就是人工河,从里面可以抽水去灭火。”

    “管用吗?”张煌言好奇,但车夫摇了摇头:

    “没见过,但他们有人见过,说那抽水机器喷出的水有一两丈高,一车可以拉几千斤水。”

    “几千斤水,基本能……你们看!那就是灭火车。”

    车夫突然指着前方路过经过的一辆马车,那马车被四匹大挽马拉拽着,后方的车厢更像是一个水箱,有一丈长,四尺高,七尺宽。

    车厢上方摆放着一台比拖拉机要小的机械,大概有三尺长宽高,旁边还盘着许多橡胶制作,手腕粗细的管子。

    那车子行驶的并不算快,四匹大挽马慢悠悠的走着,因此让张煌言他们看了个清楚。

    等那车子走过十字路口,张煌言他们三辆马车面前的路障也被放下,他们继续向着虎贲坊进发。

    由于西京城的防守压力主要来自海上,因此虎贲坊位于外城西南角,所以马车在朱雀大道行驶了一刻钟后便拐弯驶入了一条双向八丈宽的街道。

    来到街道上,虽然还有房屋,但路上的行人少了不少。

    如果不是道路两侧那高大的梧桐树,恐怕张煌言他们还以为刚才看到的一切是错觉。

    “有好多空房子啊。”

    当马车来到西南角的街道上,看着道路旁的空置房屋、店铺,阮进忍不住开口说着。

    面对他的感叹,车夫也说道:

    “这些房子是年初修建的,别看现在空着,估计过几个月就能住满人。”

    说话间,车夫也驾驶马车带他们来到了虎贲坊的门口。

    由于虎贲坊是军坊,因此周遭十六个坊市大门都有士卒看守,没有腰牌的马车是无法进入的,所以车夫只能停下。

    “客官,你们看……”

    车夫面露尴尬,张煌言等人也知道他有难处,因此从怀里拿出腰牌给门口的士卒看了看。

    东进运动过后,张煌言得到了提拔,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守备官。

    这次他们回来,也是因为在四月末黄龙、满桂、孙应元等人抵达西京城,他们三人按照朱由检的指示扩军,所以从前线召回了不少将领。

    张煌言他们一行人,要么是守备官,要么就是总旗官,最次也是管理一队的队正。

    普通士卒的腰牌都能乘坐马车出入虎贲坊,他们更不用说了。

    见到腰牌,门口的一伍士卒立马作揖,随后将腰牌交回。

    马车没有意外的进入了虎贲坊,而虎贲坊内相比较外城西南角的其它坊市,可以说热闹了许多。

    能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家中有人参军的百姓。

    虎贲坊、羽林坊、天策坊、骁骑坊、龙骧坊这五个坊市分别驻扎在西京外城四角和内城之中,每坊有六千小院,五坊合计三万小院。

    这三万小院,代表的就是三万户军属,三万士卒。

    眼下齐国士卒已经有五万余人,而朱由检经过多次修改,目前给出的编制是三十营,九万兵马,其中海军十营,陆军二十营。

    眼下海军已经招募完全,早早训练,张煌言他们负责的是陆军,而陆军这次扩充的编制只有六营。

    虽然不算很多,但也需要从各营抽调骨干来组建新营了。

    三十营九万兵马,这基本已经能够满足齐国未来几十年的一个国防情况了。

    “对!就这,可以停了师傅!”

    阮进突然喊了一嗓子,给车夫吓了一跳。

    他连忙停车,而阮进也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玄着,你官职高,你交银子,我去让我爹娘准备准备。”

    阮进说完,便直接推开了自家的大门。

    里面传来了嘈杂声,显然是亲人久别重逢的惊喜之声。

    “这厮……还真是……”

    张煌言笑骂一声,然后下车给三辆车的车夫都付了车钱。

    三十文的车钱虽然多,但相比眼下张煌言那正六品守备官每年五百两的年俸来说,也就是张煌言熘达一圈的收入罢了。

    军中带薪休假,他即便每日什么都不干,也能收入一两三四钱银子。

    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是张煌言。

    许多和他一起入伍三年的人,至今也不过就是正七品、从七品官阶罢了,每年俸禄二百两、一百六十两。

    即便如此,这些俸银还是足以让许多人羡慕不已。

    官员俸禄太高,这是大明宗藩体系下的现状。

    只是即便俸禄很高,却也不能降低。

    官员的高薪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行贿、贪腐成本。

    对于许多安于现状的官员来说,他们很难为了几百、几千两银子去铤而走险的贪腐。

    不过,这样的防腐手段并不能让每个人都保持清廉,即便是齐国,每年也是能抓到人数从几十到几百人的贪官。

    对于他们的惩罚基本都是驱逐出境,并且是联合大明刑部一起,将他们流放到大明岭北之地。

    “玄着!走走走!都别站着,和我一起买菜去!”

    阮进的大嗓门再度响起,他从里走了出来,显然准备薅一把张煌言的“羊毛”,叫上他和旁边另外两人一起去买菜。

    “那我们呢?”

    留下的人不好意思的喊着,阮进却拉着张煌言往街巷走去,回头对他们大声道:“你们进去洗碗擦桌,准备的麻熘点。”

    “我等会去附近找刘伙头来掌勺!”阮进喊着,那大嗓门震的张煌言耳朵疼,不由笑骂:

    “你这厮,都坐上副守备官了,怎么还要薅我羊毛?”

    “都是一个壕沟里蹲过的,你出点银子怎么了,又花不了太多!”

    阮进笑嘻嘻的搂住张煌言,拐着他便往坊内的菜市口走。

    在几人的笑声中,他们渐渐消失在了巷尾……

第六百二十六章 两相对照

    “要我说那群土人也是奇怪,见面就要和我们动手,打输了又立马胆气全丧。”

    “那不是他们的问题,是他们这块地方就这样,战败的土人往往都是被杀掉,我们只是让他们劳改十年,算得上仁善了。”

    “说起来,这群土人学习能力还是不错,和我们汉人有的一拼。”

    “学官话确实挺快的,汉字也是,有些旗帜和我们的旗帜还挺像,说不定真的是数千年前迁移而来的部落。”

    “兴许吧,来!先干一杯!”

    “干杯干杯!”

    西京城虎贲坊第三街第五弄第六户的阮进家中,此刻那四分小院的前院热闹非凡。

    张煌言、阮进他们十七人坐在四张桌子拼凑起来的大桌子面前,桌上摆着的菜肴可谓丰富。

    炒土豆泥、炸番薯片、泡白菜、酸笋鸡、风鸡、蒸草鱼、蒜苗腊肉、凉牛肉、辣椒牛肉沫、丝鹅粉汤、三鲜汤、椒末羊肉……

    整整十二个菜在桌上被吃了七七八八,桌上还摆着两大壶米酒,瞧那模样最少有七八斤。

    这些菜肴的食材费用和酒水费用,花费了阮进二百多文。

    虽然他嘴上说着让张煌言付账,但也仅限嘴上调侃罢了,真正付账的时候还是他自己掏钱,哪怕张煌言硬要给,也被他所拦下。

    “这样一桌饭食,放在大明,恐怕得七八百文啊……”

    吃着饭菜,一名年纪较小的小队正开口说话。

    他是去岁才参军的,因此官阶有些低,作为队正,他的俸禄是每年一百两。

    这样的高俸禄是他曾经所不敢想象的,而齐国可以说给了他这个机会。

    “尚行,别忧愁了,现在咱们来到齐国了,不会再有人饿死了。”

    “是啊,小秦队正,你好好放宽心。”

    “你小子,婆婆妈妈,按照我说,你找个婆娘在这里生十个八个孩子,这才对得起你爹娘在天之灵!”

    小队正只有二十岁,名叫秦尚行,是山东青州人。

    他家中本来自小有父母、兄弟合计五人,算上他便是六人。

    只是当年淮北大饥饿死了他两个哥哥,到了后来山东又爆发徐鸿儒的白莲教叛乱,致使他另外一个哥哥也不幸夭折。

    父母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结果天启十四年山东大旱,米价骤涨,他爹没日没夜做纤夫赚钱,结果操劳成疾,不幸病逝。

    到了天启二十年,他娘亲也因为思念死去的丈夫孩子,思念成疾而去世。

    至此,秦尚行便成了孤家寡人。

    由于旱情不减,他干脆贩卖了田地给官府,拿着粮票乘船来到了齐国。

    恰好天启二十一年齐国募兵,他便入了伍,拿了二十亩入伍田,眼下将田地交给隔壁的一户邻居耕种着。

    那二十亩入伍田,和今年分给的一亩地,合计是二十一亩地,每年能产出二十七八石米麦。

    这些米麦,一成交赋税,五成是秦尚行的租子,四成是邻居的产出。

    由于西京城外都是采用拖拉机耕种,因此种地比以前大为轻松,即便只有四成粮食,也有人抢着租种。

    凭着这二十几石米麦的产出,秦尚行倒也能每年躺着收入十一二两银子。

    即便他没有当上队正,日子也相当舒坦,更别提眼下他升官做了队正,每年俸银一百两了。

    秦尚行对自己眼下的生活十分满意,对于同袍们“骂骂咧咧”的关心也以微笑回报。

    瞧着他那模样,张煌言喝了一口米酒,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来到齐国的,除了官员大部分都是理想主义者,并不缺金银外,百姓基本上都是无可奈何才背井离乡的。

    来到齐国的百姓,在来到齐国之前,哪个不是身无三两银的白身?

    眼下来了齐国,只要稳居三年以上的百姓,莫说三两银,便是三十两银子,也能咬咬牙拿出来。

    正因如此,齐国百姓才视“发配原籍”为齐国最重刑罚。

    “笃笃——”

    “阮老丈可在家乎?”

    众人正在安慰秦尚行时,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在后院吃饭的阮父和阮母也走了出来,而阮进连忙起身去开门。

    眼下正值黄昏,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阮进不知道有谁回来自家找人。

    他来到门口打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是三个身着从九品官员灰色常服的街坊官员。

    他们没想到阮进居然回家了,因此在见到阮进的时候愣了愣,随后顺着阮进背后看到许多身着鸳鸯战袄,似乎刚刚回京的张煌言他们后,其中一名主官便回过神来开口道:

    “阮大郎你回来的正凑巧,我们是前来通知西京城各户百姓喜事的。”

    “什么喜事?”阮进只喝了半斤米酒,脑袋还清醒,因此好奇询问。

    不仅仅是他,连屋内的张煌言等人听到有好消息都不免侧头去看。

    当着众人的面,那从九品主官笑道:

    “今日一早,长史府发下令旨,今年开垦田地甚多,因此齐国国民每人再分新田一亩。”

    “我等此次前来,便是让你家与邻边换田三亩的。”

    从九品主官说了一个好消息,这让阮进喜笑颜开:

    “又发三亩田了啊!好事!好事啊!”

    “来来来,进来小酌两口。”

    阮进高兴的邀请三名官员,三人闻言却连忙摆手:

    “算了,我等还需要挨家挨户告知消息,便不便打扰了。”

    “这是你家换田之后的田契,这三亩田契可得收好了。”

    说着,主官从怀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田契,从中找到三张新田契递给了阮进。

    阮进见状笑得合不拢嘴,而三名官员也在告知消息后离去,前往阮进隔壁的邻家告知喜讯。

    阮进拿着三亩田契,笑得好似一个裂开的西瓜,不过院内众人此刻也好不到哪去。

    入了国籍的人纷纷开怀大笑,痛饮三大杯。

    不明齐国田地规则的张煌言则是好奇询问道:“这换地每年就换一次,岂不是浪费许多人力?”

    “诶……”阮进嘲笑张煌言不懂,把田契交给笑得合不拢嘴的二老后,便坐在他身边给他解释道:

    “这田契啊,每家都有一个“木模印章”,这些印章放在了每个坊的坊市衙门里,如果要换地,那只要求原地主烧毁自己的地契,然后坊市衙门的官员盖章就行。”

    “这一过程倒不繁琐,至于私底下怎么认田,那都是商量着来。”

    “他家虽然换了三亩田给我家,但他家在换田同时也能得到其它的新田。”

    “这个挨家挨户换田听上去麻烦,但把最麻烦的认田这一步交给农民自己,那便不麻烦了。”

    “你嫌弃换田麻烦,那是你不知道穷苦人的难处。”

    “要是分他三亩熟地,同时让他还两亩地,平白得一亩地,你说他乐不乐意?”

    张煌言毕竟是官绅家庭出身,不明白一亩地能给农民带来多大财富。

    换田、还田、种新田……

    这听上去很麻烦,但为了每家每户那五六口人的五六亩新熟地,谁又会嫌弃麻烦呢?

    张煌言嫌麻烦,所以阮进才笑他不知道农民疾苦。

    他这般说着,张煌言也对自己的想法反思了一下。

    不过在他反思的时候,四周却响起了一些邻居歌唱的声音。

    “日出东方兮齐王,长驱国朝兮定邦,天下战乱兮平定,百姓饥苦兮发粮……”

    那歌声张煌言很熟悉,是民间不知名人效仿《诗经》所胡编《齐风·太康乐》,其曲意词意都是描述齐王为百姓开创太平安康的作为。

    这歌赋并不算好,十分口水,但正因为足够口水,所以渐渐演变成了民谣。

    诸如这样的“口水赋”还有很多,都是百姓自发表演吟唱,被人记录下来后,经过挑选后编入了《齐风》之中。

    《齐风》内容丰富,有战争与爱情、压迫与反抗、风俗与婚姻、祭祖与宴会,歌颂君王与讽刺君王等等歌谣。

    《太康乐》算是最能表达齐国百姓对齐王朱由检感激之情的一首民谣,而在分田之日歌唱这首民谣,恐怕是齐国百姓唯一能大胆传达自己感激之情的时候。

    “百姓歌唱兮安康,谷仓宽大兮足粮,将士守土兮歌唱,官员治国兮……”

    悠悠歌声,绵绵入耳……

    听着黄昏下西京城内响起的“太康乐”,长史府内的四人走出高楼,俯瞰整个西京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果然还是回到了自家最舒坦!”

    看着黄昏下西京城上空的渺渺炊烟,以及在耳边那声声入耳的歌声,黄龙将齐国称谓了“家”。

    与他同样想法的,还有以及抵达齐国一个月的孙应元和满桂。

    三人都把齐国当成了家,最少齐国的百姓尊敬士卒官员,齐国庙堂也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

    不管是因为齐国太小还没有发生矛盾,还是因为齐国人少所以矛盾不显。

    总之眼下的齐国,给予了三人一个比大明朝更温暖的“故乡”。

    感受着这种舒适,即便是年过四旬的黄龙都不由生出了一种要为齐国再奋斗四十年的想法。

    他如此,更别说满桂和孙应元了。

    瞧着他们三人的模样,跟随一同走出的夏允彝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

    这最难啃的三个人都接受了齐国,那其它留在大明的骄兵悍将就更不用多说了。

    剩下的,便看齐王了……

    “娘……我好饿……”

    “乖……马上就轮到我们了。”

    同一时刻,张煌言他们还在饮酒聚会,但山西大同府的却是饿殍遍野。

    干裂的河床还未被水淹没,尽管今年大同已经下了几场雨,但都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留不住水。

    清晨的大同天气灰扑扑的,城内的百姓穿着不知道几年没有换过的衣服,脸上只有麻木。

    他们好似行尸走肉般在城内走动,忙活自己的生计。

    那些没有生存能力的人,则是聚集在城内四周城门的粥棚,乞食一碗白粥来吊命。

    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大同新城的麒麟门下便有不下千人。

    这一千多饥民,长者还能有破烂的衣服蔽体,那些五六七八岁的娃娃基本就是穿着大人的衣服,连裤子都没有。

    “不是说大同尚能坚持吗?这叫坚持?”

    麒麟门楼内,朱由校看着那群衣不蔽体的饥民,忍不住质问大同知府张名震。

    朱由检带着陆文昭站在一旁,没有出声。

    对此,大同知府张名震也坦然的作揖解释:“万岁,这已经是极好的局面了。”

    张名震的回答有些大胆,对于容不得自己“治下盛世”出现污点的朱由校来说,如果张名震说不出什么所以然,那被发配恐怕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情了。

    “万岁,大同是全山西最为干旱的地方,既无大江,也无大河,些许微末河流根本养不活几十万百姓。”

    “臣说尚能坚持,是因为眼下的山西粮食充足,只要耐心等着旱情退去,那百姓立马就能安居乐业。”

    “万岁作为天下之主,想让百姓吃饱穿暖是人之常情,可大同府的条件就这样。”

    “眼下国朝积欠的银两不在少数,大同百姓能有稠粥喝,已经是万幸了,着实不敢再对朝廷添加负担。”

    “况且,即便朝廷拨来银两,眼下大旱尚在,即便发来银子也不够买东西,不如运粮食。”

    “至于粮食,大同府上个月刚刚接收北直隶的六万石麦子,眼下还够吃。”

    “最后百姓的衣服,臣也已经上疏由户部拨发,只是还未到。”

    张名震对朱由校解释着为什么大同府不向他上奏的原因,听过解释后,朱由校虽然皱眉,但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侧过身子看向朱由检,踌躇了片刻后询问:“弟弟,这旱情……”

    “按照星象,估计北方旱情在今年便会结束。”朱由检不待他说完便主动抢答,同时看向城门下的百姓:

    “大同耕地不下二百万亩,一旦旱情结束,其中一百六十多万亩水浇田和旱田就可以恢复生产。”

    朱由检说完,他转头看向了自家哥哥朱由校,认真道:

    “眼下国朝已经有了四个工业区,年产拖拉机二十四万台。”

    “这些拖拉机若是用于恢复南北旱情过后的生产,那可以让七千余万亩耕地复耕。”

    朱由检语出惊人,没人想到拖拉机的数量已经达到了这个程度。

    尽管只是初始版本的拖拉机,耕地效率不如后世恐怖,但数量产生质变,年产二十四万台拖拉机,足以让大明延续百年国运。

    这些机械若是用到开垦新地上,那大明每年耕地都得在原本增加的基础上,再增加近五百万亩。

    “国朝眼下有多少拖拉机了?每年新开垦的耕地有多少?”

    朱由检看向陆文昭,他是故意询问,用陆文昭的口来安抚山西人心。

    “回万岁,殿下……”陆文昭心知肚明的作揖回礼:

    “国朝眼下有拖拉机六十二万七千余台,每年可开垦新地一千二百余万亩。”

    “今岁的二十四万台,除八万台运往齐国,剩下的十六万台,尽数用作国内,拖拉机数量可增至七十八万余台,开垦近一千六百万亩耕地。”

    齐国的发展迅速,大明却也不差。

    只是齐国发展后很容易体现出来大明却因为体量太大而不能直观感受到变化。

    如耕地,齐国十年时间耕地从无到眼下一千三百多万亩,这是零到一千三百多万的变化。

    大明呢?十年前八亿四千多万亩,现在十亿四千多万亩,总量很大,但增加的比例相较人口却并不多。

    齐国不同的地方在于人口太少,资源太多,对于齐国来说,人口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因为早期的人口不足,齐国即便买得起拖拉机,却也没有人使用,这也是金铉和夏允彝催促朱由检开放移民的原因。

    如果齐国一开始就人口充足,那眼下的耕地数量恐怕早已数千万亩。

    齐国这两年耕地增加这么多的原因,就是因为人口不断涌入,而这个趋势到现在还没有结束的势头。

    这个势头十分强劲,但对于现在的大明来说,这个势头已经有些过分大了。

    尤其是当朱由检说旱情很快就会减退,并且陆文昭说了齐国今年要购买八万台拖拉机的事情后,城楼内许多随行官员的脸色都变了。

    在大旱之下,百姓太多是负资产,因为百姓需要朝廷赈灾,所以让他们迁移也算是减少要吃朝廷粮食的嘴巴。

    可如果旱情结束,那百姓就是正资产了。

    且大明现在还有许多土地需要复耕,单单那年产二十几万,未来可能三十几,四十几万的拖拉机便需要人来操控。

    开垦越多田地,人口就繁衍越多,交的赋税也就越多。

    因此,旱情一旦结束,那人口迁移就是大明不可承受之痛。

    纵使齐国每迁移一个百姓,都会支付一两迁移银,但那一两银子,也不过百姓几年的税银罢了。

    官员们相同其中环节,立马就下意识的看向了作为皇帝的朱由校。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朱由校表情平静,没有一丝忧虑的感觉。

    说朱由校不清楚其中环节,官员们不相信!

    因此,朱由校的表情只能归根结底到他对朱由检的感情上了。

    朱由校曾经有很多次夺取朱由检权力的时候,尤其是在东林和齐楚浙宣昆六党两败俱伤的天启五年。

    然而朱由校的选择让众人大跌眼镜,他选择了帮助自家弟弟,将还算听话的阉党给覆灭。

    阉党的覆灭对大明来说是好事,但对于朱由校来说不是。

    可以说自从阉党覆灭,魏忠贤被朱由校“关在”身边开始算起,朱由校就已经没有了和朱由检打擂台的机会。

    他这个皇位得看朱由检脸色,包括他自己。

    这一机会过去了十七年,而眼下随着齐王府重在齐国而力量衰弱,东宫渐渐势大的局面出现,官员们也相信朱由校不会再选择错误。

    只是可惜,他们还说判断失误了,朱由校依旧不准备遏制自家弟弟。

    或许他百年之后,他的子孙会骂他培养出了一个怪物似的齐国强藩,但他自己清楚,别说人口,便是自己的皇位,都是自家弟弟给的。

    这是他在这么多天的纠结下,最终释怀的结果。

    他不再担心齐国会比大明强大,而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弟弟……”

    朱由校忽的开口看向朱由检,五味杂陈。

    “旱情尚未结束前,迁移的事情还得好好做才行……”

    朱由校开口给移民定了调,这让四周官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倒是想劝谏,但齐王就站在旁边,一开口恐怕就得被齐王府的人惦记上,因此他们之间只能相互对视,眼中透露着无奈。

    “臣弟,领旨……”

    朱由检合手作揖接旨,心里十分难受。

    他又何尝不知道齐国和大明的关系将是难题,可他不可能自己动手断绝齐国发展。

    齐国如果不发展,那他怎么说服目前还在大明境内的那群齐王府骄兵悍将?

    他们不离开,大明还是会动乱。

    想要他们离开,只能给他们一个强国的上臣位置和权力。

    说实话,朱由检有的时候很羡慕自家老祖宗朱元璋,当然更多的是钦佩。

    钦佩他能眼睛不眨的清洗那么多有问题的文臣武将,哪怕他们曾与自己并肩作战。

    这一点,朱由检很难做到。

    他清楚只要自己敢动手,大明内部就会爆发内战,即便内战规模会很快被控制,但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大明百姓受了十几年旱灾,自己又怎么能让他们再受兵灾呢?

    在时间推移下,朱由检有些理解了汉光武帝刘秀,但他也知道刘秀做法的后果,所以他不能因为百姓而不管骄兵悍将。

    以双方妥协前往齐国为结束,这已经是朱由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弟弟别太忧愁,还是当以身体为重。”

    瞧着朱由检那作揖时紧皱的眉头,朱由校又何尝不知道自家弟弟的难处。

    自家弟弟和自己,始终不能随心所欲的掌控一切。

    只要是人,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皇帝,都有需要妥协的时候。

    朱由校对百官,朱由检对诸将,都是如此罢了。

    “走吧,大同已经看完,劳烦弟弟带我去太原看看了。”

    朱由校挤出笑容,希望自家弟弟别太烦愁。

    见他努力活跃气氛,朱由检也挤出笑容:

    “皇兄所愿,臣弟不敢拒也……”

第六百二十七章 久遇甘霖

    “定射装填,方向酉时三刻五分,预射十二轮……放!”

    “碰碰碰——”

    五月初九,当炮声在瓦罕走廊响起,作为扼守瓦罕走廊重点的俱密城顿时遭受了一片狂轰滥炸。

    “娘的!南虏还敢来抢城!嫌在南边被打得不够狠吗?!”

    当李自成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他也变相诉说了此刻俱密城内是哪一支人马。

    俱密城作为扼守瓦罕走廊的要塞,整座城池都是用石砌而成的,规模不大,却足够堵上瓦罕走廊最狭窄的这条通道。

    拿下这里,基本上就可以阻拦明军许久,因此当林丹汗撤走,莫卧儿的坎大哈总督立马出兵占领了该地,并想进一步统治费尔干纳盆地,以此来恢复被明军夺走孟加拉地区的国力。

    坎大哈的总督派出了两万人,一万七千人北上试图夺取费尔干纳,三千人则是驻守在了俱密城。

    三千人看似不多,但足够守住周长不过三里的俱密城。

    从天空俯瞰,俱密城被帕米尔高原的高山夹在中间,在它面前是一个宽不过半里的狭隘低谷。

    低谷从俱密城向外,越往外越宽,越往俱密城越窄。

    李自成率领四营一万两千多明军和后续八千民夫挤在谷口外,能进入低谷,直面俱密城的只有不到一营人马,这让进攻俱密城的难度加大了不少。

    放下千里镜,骑在马背上的李自成回头看了看自家弟弟李自敬:

    “三郎,军中饮水还有多少?”

    “还有半月之用,哥哥不必担心,这四周雪山尚未融化,可以掘雪过滤后制水饮用。”

    李自敬算是李自成的得力帮手,两兄弟行军打仗,往往都是李自敬操持后勤,让李自成没有后顾之忧,这次也不例外。

    瓦罕走廊古称葱岭,历史上曾是欧亚大陆地区的古丝绸之路的一部分,是华夏文明与印度文明、中亚文明、波斯文明和欧洲文明交流的重要通道。

    东晋时期就有僧人法显从长安沿古丝绸之路西行求佛,唐朝时期高仙芝更是派遣轻骑翻越此地,平灭小勃律国。

    这么看起来,这条路似乎已经有不少先贤走过,似乎并不难走。

    然而不管是法显还是高仙芝,他们对葱岭的路程描述都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

    可以说,这样的地方对于如何保障军队后勤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即便眼下的李自敬他们在疏勒开垦了数十万亩耕地,但路上的粮食消耗还是十分惊人。

    军民两万的队伍,算上马匹一起,每日要吃掉重达十几万斤的粮食,草料,淡水。

    每日有数百辆马车运送物资抵达营地,又有数百辆马车空车离去。

    虽然已经是五月,但帕米尔高原依旧会时不时来一场大雪。

    如果大雪太大,那李自成和这两万多军民就只能葬身此处了。

    因此,李自成的着急是很正常的,不仅仅是他,便是李自敬也十分着急。

    由于道路险阻崎岖,李自成他们这一支人马只带了不到一百门燕山五斤炮。

    正因如此,他们没办法迅速攻陷俱密城。

    “碰碰碰——”

    “明军的炮开打了!躲好!!”

    休息了三分钟的火炮阵地再度发作,一百枚五斤重的铁炮弹呼啸着砸在俱密城头,将驻守此处的三千莫卧儿军队打得哭爹喊娘。

    由于俱密城太小,因此驻守其中的是两千莫卧儿波斯雇佣兵,剩下的一千蒙古人则是以督战队的形式守在俱密城的后方。

    俱密城虽然易守难攻,可架不住明军火炮打的迅猛。

    每一轮炮击,总有那么几个倒霉蛋会中弹身亡。

    同袍被铁炮弹砸死的场景,无形之中让许多波斯雇佣兵心头浮上一层阴霾,士气大跌。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明军火炮也在持续不断的炮击。

    最开始的两个时辰,明军还可以用铁炮弹炮击,到了后来就只能原地挑选石头打磨来充当炮弹炮击。

    铁炮弹威力巨大,但难以携带,这也是曾经明军喜欢用石弹的原因。

    只是李自成不曾想到,都天启二十二年了,他居然过回了用石弹的日子。

    “中路和北路军有消息吗?!”

    看着迟迟攻不下来的俱密城,李自成心里也来了火气,不由得质问起了中路和北路军的情况。

    对此,负责军情的高一功在马背上作揖回答:

    “北路军五日前已经包围鄂毕城。”

    “中路军六日前已经抵达俱兰城,眼下恐怕即将抵达怛罗斯了。”

    “娘地!”听到其它两路进军神速,李自成立马就来了火气:

    “拆马车!搭建云梯攻城!”

    “大哥!”听到李自成这么说,李自敬连忙阻止:

    “俱密城易守难攻,用火炮轰开才是稳妥之策,仰攻城墙会死伤惨重的,不能拿兄弟们的性命开玩笑啊!”

    李自敬话虽这么说,但这并不是他话里的本意。

    他其实想说的是,距离明军上一次直接仰攻城墙,那已经是七八年前了。

    现在的军中大多都是入伍四五年,两三年的新兵。

    让没接受过攻城训练的他们攻城,最后的效果只能是打击己方士气。

    他的话一说出来,李自成便立马冷静了下来。

    李自敬说的不错,强行让没有经过攻城训练的士兵攻城,那只会打击己方士气。

    在葱岭这种鬼地方,如果士气低落,那很容易全军覆没,毕竟在葱岭打仗,要提防的不仅仅是敌军,还有自然天气的变化。

    “当年我就不应该取消攻城训练……”

    李自成懊恼的叹了一口气,但李自敬却安慰他:

    “取消是正常的,近些年来,各军兵马都取消了攻城训练,以往攻城都是火炮洗地,轰塌城墙再进城巷战。”

    “诸军皆重巷战,我们不可能特立独行。”

    李自敬道出了明军战术的变化,但李自成却看着那俱密城叹气道:

    “平原丘陵打仗还好说,但这种高原作战,不会攻城就成了我军短处。”

    “只希望日后火炮的威力能提升,不然这始终是我军痛点。”

    说罢,李自成调转马头回营,看样子并不认为俱密城能在短时间内被攻下。

    李自敬见他回营,便主动替他监督阵前。

    不多时,火炮声便再度响了起来……

    “砰砰砰!”

    “跑啊!”

    在俱密城被猛攻的同时,一场遭遇战在撒马尔罕爆发。

    辽阔的平原上,只见一支多达万人的军队,此刻正被一千骑兵追着打。

    鲜红的“李”字旌旗下,身披纸甲的李定国策马持枪,带领上千骑兵追击前方的军队。

    那是沙贾汗从坎大哈派遣北上争夺费尔干纳盆地的一万七千军队。

    沙贾汗能想到的,曹变蛟也能想到。

    整个河中地区的精华都在布哈拉——撒马尔罕——费尔干纳这一带。

    如果林丹汗撤走,那莫卧儿和希瓦汗国都不会坐视不管,他们肯定会来抢夺这片河中最精华的地方。

    因此在抵达俱兰城后,曹变蛟立即分出一营骑兵交给了李定国,让他带领兵马去率先占领该地。

    不出曹变蛟预料,李定国刚刚分兵前往布哈拉、费尔干纳,自己带兵抵达撒马尔罕的时候,莫卧儿的军队也在不久后抵达了撒马尔罕。

    他们抢占了撒马尔罕以南的五座城池,并留下了兵马驻守,因此抵达撒马尔罕的军队只有一万人。

    面对由炮兵,骑兵,轻步兵组成的一万莫卧儿军队,刚刚抵达撒马尔罕的李定国选择出城迎战,不给莫卧儿军队发挥火炮的优势。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

    莫卧儿军队的火炮阵地还没搭建起来,便遭遇了明军摧枯拉朽的进攻。

    一千手持步枪的明军骑兵,在这辽阔的平原上,仅在一瞬间便击溃了莫卧儿军队的士气。

    两轮射击,上千人中弹毙命,莫卧儿的士兵起初还准备集结,但很快明军的弹雨瓦解了他们的防线。

    交战不过一分钟,全军死伤两千多人,莫卧儿的士兵开始溃逃,哪怕作为督战队的蒙古人不断砍杀他们,也挡不住溃逃的势头。

    “杀!”

    “杀杀杀!”

    “砰砰砰——”

    李定国一马当先,布置口袋阵冲锋,让莫卧儿军队三面都遭受了枪击,无时无刻都有人在倒下。

    作为督战队的蒙古人骑着战马,他们一看事不可为,立马带头突围。

    李定国没有追击他们,而且带人将被他们抛下的六五千多炮兵,轻步兵全歼。

    “李大哥,又几百活下来的伤兵,要不要留下几个俘虏?”

    战至黄昏,雄赳赳气昂昂的一万莫卧儿军队除了突围的两千蒙古骑兵,剩下的八千人基本全军覆没。

    打扫战场的朱慈焴发现了不少伤兵,特此策马前来询问李定国。

    李定国正下马坐在地上休息,听到朱慈焴的话,他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国朝和南虏是国战,歼灭为主,俘虏一个不留!”

    “是!”朱慈焴听完精神一震,但他很快决然的作揖应下。

    就这一表现来说,他比他大哥朱慈燃要更有决断。

    李定国才刚刚评价结束,朱慈焴转身便策马而去,去到远处看守俘虏的地方交代了几句。

    片刻后,看守俘虏的明军纷纷刺出了手中的刺刀。

    这一刺,那些俘虏纷纷殒命。

    没有了俘虏的拖累,李定国也对左右下令:“传信告诉李总兵,南虏,蛮人入侵。”

    “是!”

    左右将领作揖应下,并向着怛罗斯城派出了塘骑。

    不过,在塘骑把消息带到怛罗斯的时候,却已经是五月十三了。

    此刻,九千明军和上万民夫在怛罗斯内休整,而城中除了他们便再无其它人,显然林丹汗在迁移上的手段十分不错。

    怛罗斯靠近西天山和卡拉套山的西面,该城虽然只是土石城,但据说是北匈奴的郅支单于强迫康居人用了两年时间在怛罗斯河附近建设。

    如果这样算起来,怛罗斯也最少有一千六百多年历史了。

    它从西汉代存在,东汉康居人立国,再到唐代成为大唐附属,被唐人称为怛逻斯城。

    唐代玄奘往印度取经时曾路过此地,而他也在自己的《大唐西域记》卷一记载道:

    “素叶城西行四百余里至千泉……千泉西行百四五十里,至呾逻私城,城周八九里诸国商胡杂居也”。

    由此可见,怛罗斯城在唐代也算是河中首屈一指的大城。

    然而,随着它被花剌子模占领,它的厄运也就开始了。

    南宋时期成吉思汗崛起草原,而后挥师攻打花拉子模,占领怛罗斯,并在屠城后改称为塔剌思。

    尽管后续成吉思汗从河中府迁移四百余人到当地屯田,又命耶律楚材管理此地,但怛罗斯的辉煌已经随着屠杀而覆灭。

    大量的康居人死去,这让之后被征服的波斯人和许多蛮族有机可乘,纷纷迁移入主当地。

    这样的结果虽然让人口上来了,但随之而来的宗教和民族斗争也开始出现,怛罗斯不再是东西商人的必选落脚地,而它也自然落寞了下来。

    “些许蛮夷也敢在我碗里抢饭吃?!”

    怛罗斯城头上,曹变蛟紧捏手中塘骑送来的军报,随即转身看向了身后的怛罗斯城。

    夯土城内的建筑充满了宗教的元素,这让曹变蛟看的很是不爽。

    “一群崇信教派的愚昧之徒也敢前来得罪我。”

    “既然虎兔蹲西迁了,那就拿他们的首级来给弟兄们谋赏银……上疏!”

    曹变蛟的话让站在他身旁的许多将领纷纷面露惊讶,紧接着便是狂喜。

    他们狂喜于又有战事打,又有赏银拿。

    明军将士的收入来源主要还是斩首银,尽管进入了步枪时代,但按照尸体发赏银的规矩却没变。

    哪怕朝廷的规矩已经改为五两一颗首级,但在河中之地的蛮夷可是足有数十万呢……

    “曹变蛟上疏要对希瓦等蛮夷犁庭扫穴,你们觉得如何。”

    五月十五,当飞鸽传书的军情送抵京城,作为监国的朱慈燃当即抬头询问起了眼前人。

    在他眼前的是内阁首辅孙承宗,内阁阁臣洪承畴、孙传庭、李长庚、温体仁、周延儒、杨文岳等七人。

    除此之外,春和宫殿内还有孙可望、堵胤锡、陆元高、刘顺、张修等人。

    有着这么多名臣辅佐,朱慈燃也开始了比较省力的“选择题”。

    “蛮夷明犯国朝天威,不杀不足以泄愤!”

    开口的人是看上去最心疼银子的李长庚,而他的话得到了孙传庭和洪承畴的认可。

    倒是孙承宗闻言却皱眉驳斥道:

    “天下臣民,都是万岁的赤子。”

    “击败覆灭两国,受降百姓为民即可,徒增杀戮恐惹天厌。”

    “天厌?”李长庚脸上表情平淡,但却字字珠玑:

    “若是有天厌存在,那国朝那么多年的旱情,恐怕早已天厌了。”

    李长庚虽然是传统士大夫,但毕竟处于齐王府核心圈,知道许多军备院的事情。

    在他看来,齐王殿下都已经想到了可以让人飞上天空,让商队日行数百里的东西,那如果老天有眼,理应以触犯天威的规矩来惩罚自家殿下才是。

    既然老天做不到,那就说明它不存在。

    十五年的大旱锻炼了李长庚,眼下的他只信人定胜天,所谓什么天厌之论,他才不在乎。

    他的想法,实际上也是洪承畴和孙传庭的想法。

    因此在他说出来后,洪承畴也对朱慈燃开口作揖道:

    “殿下,西虏和南虏狡诈反复,若是不一口气除掉,那日后再反复的话,恐怕会让地方不安。”

    “国朝要经营河中,只有可能运送拖拉机过去,可如果地方不安,那拖拉机就有泄密的风险。”

    “因此,我建议当断则断,理应支持曹变蛟犁庭扫穴。”

    洪承畴的话说完,朱慈燃点了点头,然后下意识看向了孙传庭。

    在他心底,洪承畴三人的分量比孙承宗三人的分量要重,而洪承畴三人中,又以孙传庭在他的心中分量最重,所以孙传庭的意见很重要。

    “殿下,洪阁臣说的不错,臣附议。”

    孙传庭察觉到朱慈燃的目光,当即也作揖表示认同洪承畴的想法。

    见状,朱慈燃不等孙承宗等人开口,就准备将这件事情拍案。

    不过就在这种时候,孙可望却对朱慈燃作揖道:

    “殿下,臣以为西虏南虏该灭,但灭之前需要确定国朝还有没有余银来支付赏银。”

    孙可望的突然开口,让习惯了大手大脚的阁臣们有些窘迫,这才想起了今年田赋蠲免,国朝赋税不足的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作为户部尚书兼内阁次辅的李长庚也妥善回答道:

    “国朝赋税确实不足,不过今岁齐国购买八万台拖拉机,又买二百万国债,因此年末应该会有千万两白银进入太仓。”

    “此外,国朝百姓臣民又买国债一千六百余万,南方各省又开采出银锭七百二十余万两,这便合计岁入三千三百余万两了。”

    “眼下不过五月,而朝廷积欠尚有九百万两。”

    “以眼下态势,估计秋收之后还会有百姓购买国债,凑足九百万两的问题不大。”

    “若是真的无法凑足,可以再发纸币一千五百万两,毕竟国朝还有七百万两的黄金压箱底,超额发行一半应该不会又太大影响。”

    “只要后岁的田赋税银开始上交,这两年发行的纸币都可以回收,并不会影响物价太久。”

    李长庚提议印刷纸币来弥补财政,其中还要超发八百万两,这让对经济不是很懂的朱慈燃下意识看向了孙可望。

    孙可望见状则是站出来询问李长庚道:

    “敢问李次辅,国朝去岁人口是增长还是减少?”

    孙可望突然问起了人口问题,这让一众阁臣一头雾水,倒是李长庚听后面露欣赏,坦然开口回应道:

    “去岁国朝正常死亡的百姓有九十二万,外迁诸国的百姓有一百七十四万。”

    “不过,去岁国朝新增人口四百九十七万,净增加二百三十万左右。”

    “就人口来看,超发八百万两纸币,外加一千七百万两银子,虽然数目有些大,但以国朝体量来说应该不会有问题。”

    “国朝百姓爱储蓄,这些银两即便流入市场,恐怕大半也会被存起来,影响不了物价。”

    李长庚尽量解释着,尽管他的经济认知比不了朱由检,但起码比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政治家要好。

    因此孙可望得到答案后也转身对朱慈燃作揖:“殿下,臣觉得可行,不过最好再询问一下齐王殿下。”

    “嗯……”听到孙可望的话,朱慈燃也微微颌首表示不错:

    “内阁先给曹文诏,曹变蛟二人下旨,着许他们犁庭扫穴。”

    “至于齐王叔和父皇那边,我自然会对他们上疏的。”

    说到这里,朱慈燃对孙可望询问道:“父皇和齐王叔到哪了?”

    “回殿下,万岁和齐王殿下应该还在太原府境内。”孙可望回答并解释道:

    “今岁虽然北方诸多省份旱情减退,但山西太原与大同府的旱情却依旧持续。”

    “万岁和殿下要探访民生,想来会深入太原府境内,一时间不会轻易离开。”

    孙可望解释着,闻言的朱慈燃脑海中也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年在太原府境内看到的种种情况。

    残檐断壁的土坯房内,是衣不蔽体,吃着玉米糊糊的七八口人。

    干瘦到可见肋骨的男主人和肚子浮肿,四肢纤细的家中娃娃……

    这些,便是朱慈燃对太原府偏远百姓的记忆。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那里的百姓生活的如何,朱慈燃自己都不曾了解。

    “今岁旱情减退,户部估计能复耕多少田地?”

    朱慈燃询问起了李长庚,对此的李长庚早有了准备,他不紧不慢作揖道:

    “按照地方衙门粗略的调查,大约复耕七成,合约不下三亿亩。”

    李长庚的话让朱慈燃松了一口气,大明朝就十亿五千余万亩耕地,眼下能复耕三亿亩地,这对大明和天下百姓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田地复耕,天下蠲免,朱慈燃只觉得自家叔父把握的时间十分准确,令人心生敬佩。

    望着桌案上的那厚厚奏疏,朱慈燃深吸了一口气:

    “这旱情……早点过去吧……”

第六百二十八章 调教家兄

    “万岁!万岁!皇帝万岁!”

    “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五月二十,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朱由检和朱由校来到了太原府前往平阳府境内的一个小村庄。

    如果朱慈燃能够看到这一幕,那或许他能认出这里就是他当年经过的一个贫苦村庄。

    数量五六百的百姓被百余名锦衣卫分开,朱由检和朱由校从人群中间走过。

    不过,两兄弟走过这段路的态度和举止明显不同。

    朱由检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因为他从朱慈燃的游记里看过这个村子的情况,而眼下这个村子的百姓生活明显好了许多。

    土坯房,衣不蔽体,瘦骨嶙峋……

    这三个词眼下只有土坯房还未改变,其它两种状态已经消失。

    来往欢迎的百姓穿着虽然不是新衣,但起码有得穿,而且也只是一两年的旧衣服。

    衣服蔽体之下,朱由检也能从他们的脸颊来看他们是否能吃饱。

    因此他得出的结论是当地百姓生活确实得到了改变,所以他是由衷的高兴。

    他与伸出手的百姓纷纷握手,而相较于他,走在前面的朱由校虽然也笑着与百姓打招呼,但诸如握手之类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很危险的,所以他之前抬手笑着打招呼。

    两兄弟在陆文昭等人的拱卫下,先来到了朱慈燃游记中那条干涸到只有河底的河流。

    尽管眼下太原府还处于干旱中,但当他们来到那条河流旁边的时候,游记中只有河底溪流的河流,眼下却已经涨水了不少。

    尽管还没能恢复昔日的汛流量,但起码也恢复成了八九尺宽,一两尺高的小河。

    这样的小河,已经满足了该村百姓基本的耕种,因此在看到这条河流的时候,朱由检抬头所看到的,基本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农作物。

    瞧着这一幕,和百姓打成一片的朱由检也笑着询问百姓道:

    “这河流涨水之后,粮食就有保障了吧?”

    “有!!!”

    百姓们大声回应着,同时也有人七嘴八舌的回答道:

    “今年地里粮食长得好!”

    “万岁蠲免了田赋,日子都好起来嘞!”

    “地里没粮食也行,县里派人送来了好多粮食嘞!”

    “收成的时候殿下您再来,那风景可好嘞!”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想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话都说出来。

    对此,朱由检和朱由校也耐心听着,不过朱由校只是倾听,但朱由检却打到百姓内部去,和他们讨论着衣食住行的问题。

    “衣服好几年没换新衣了吧,多点粮食卖给皇店,给娃娃换身好点的衣服。”

    朱由检抱起一个四五岁的懵懂娃娃,对四周百姓开口说话。

    四周百姓闻言笑得很开心,他们没想过齐王殿下那么平易近人。

    至于旁边的皇帝,他们虽然也对其展露笑容,但始终不敢提什么问题。

    或许在他们看来,皇帝是天子,和他说话可不容易,万一答不出来,说不定就遭罪了。

    正因为他们这样的想法,这才导致了朱由校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大人们的世界难懂,但小孩子不会这样。

    在大人们都害怕说错话而和齐王交谈时,十几个孩子却因为挤不进去而来到了朱由校四周,眼巴巴的看着他。

    对于小孩,朱由校也没有那么多防备,因此对孩子们笑了笑。

    见他笑了,四周孩子也胆大围了上来:

    “万岁,您是皇帝吗?”

    “我是皇帝。”

    “万岁,您叫万岁吗?”

    “我姓朱,万岁是称呼,就好像你们叫叔叔婶婶一样。”

    “万岁……”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这让朱由校疲于应付,却又乐在其中。

    孩子们对他的问题,总是那么天真浪漫,而相比较他,朱由检那边就麻烦了不少。

    村民们的问题基本都是关于他们生活的,而这些问题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是难以解释的。

    因此面对这一个个问题,他选择的是将村民都喊到了村子中央的晒场,并让每个百姓自带凳子。

    他如此一说,百姓们便纷纷回家拿凳子去了,而白水村的村官周元也上前小心作揖道:

    “万岁和殿下是否需要用膳?”

    “用膳得用,不过不是我们,而是全村。”

    朱由检率先抢答,并在之后对陆文昭说道:

    “让庖厨把带来的十几头猪宰了,再和村民们讨些菜吃,我们今日吃吃长桌宴。”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尽管他不知道什么是长桌宴,但这并不影响他先应下,再询问。

    “弟弟,什么是长桌宴?”

    不等陆文昭询问,从孩子堆里走出来的朱由校便询问起了朱由检。

    对此,他也笑着解释了长桌宴。

    长桌宴是苗民的节日喜宴,汉人不知道很正常。

    在他的解释下,朱由校对长桌宴显得很有兴趣,陆文昭闻言也吩咐了白水村村官周元前去操办。

    在周元的吆喝声中,各家各户的村民都忙活了起来。

    男人们摆桌,女人们去前田里讨菜,娃娃在抱着家中陶碗小心翼翼的洗干净。

    在这个时代,娃娃们也是需要自己找些活计,来为家里分担家务。

    由于有了雨水,山野也绿了起来,山上的鸟蛋、野菜……都是娃娃们能寻到的东西。

    所有人都忙活着,只有朱由校和朱由检坐在晒场搭建好的黄帐下,看着村民们忙碌,不去添麻烦。

    “这样的热闹,若是能够持续就好了……”

    朱由校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那充满了烟火气的一幕幕,心头不由掀起了波澜。

    对于他的话,朱由检也笑着微微颌首,随后又对朱由校交代道:

    “哥哥,您一直都明白百姓要什么,只是您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您这么做罢了。”

    “在我看来,哥哥没错,我也没错。”

    “只是,眼下的时代即将变化,哥哥若不通变,那大明朝……”

    话说三分,朱由检闭上了嘴巴,而闻言的朱由校略微皱眉,脸上露出了思考的神色。

    在他沉思之余,白水村的村民将长桌宴沿着晒场一字摆开,旁边坐满了当地六十岁以上的村老和村民、还有锦衣卫,仪鸾卫的兵马,随行的太监、庖厨……大大小小总共有两千来人。

    这两千来人将整个晒场两侧挤满,六百多号白水村的村民凑在晒场左侧,观摩着宫廷御厨们那眼花缭乱的刀功和手艺。

    在他们的注视下,十五头重达三百斤的大白猪被御厨和帮厨们很快收拾好。

    对于村民自己种的菜,以及娃娃们寻的野菜,他们也能轻易辨认,将它们做成最合适的吃法。

    不多时,惊人陶醉的肉香味便传遍了整个白水村。

    爆炒腰花、卤肠、生炸排骨、炖猪蹄、刨汤、腊拼、炒腿肉、豆腐花、韭菜根、野菜汤……

    当长桌宴的上百张桌子的桌面上摆满了佳肴,那飘香的美味,兼简直令数月不识肉荤的白水村民陶醉。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将目光投向了黄帐下的皇帝与齐王,这一举动将朱由校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将烦恼暂时抛之脑后,面对白水村村民抬手笑道:

    “开宴!”

    “呜吼吼——”

    得到命令,两千多人开始坐上位置。

    由于白水村的桌子不足,因此许多人只能站着吃饭,夹菜……

    可即便如此,此刻的他们也是开心的。

    白水村的村民上一次吃肉,是今年初县里命人运来二百斤猪肉的时候。

    只不过,没有条件的他们根本做不出什么美食。

    一点盐,几百斤萝卜加在一起,便煮出了一锅萝卜猪肉。

    尽管吃的很粗糙,但那是他们自天启十四年以来第一次吃肉。

    那一日,便是空气中都是肉香味。

    尽管对于白水村六百村民来说,那二百斤猪肉很少,少到仅够他们吃一个肉味,但那也是他们近年来极为幸福的时刻了。

    相比那一日,今日的肉宴略有不同。

    近五千斤的猪肉加上各种调料、小菜,不仅让白水村村民吃出了肉味,更吃出了饱腹感。

    吃肉吃到饱,这是他们之中许多人没有享受过的幸福,而眼下这种幸福终于被他们体验到了。

    一些从未如此享受过的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那哭声似乎会传染一般,让许多人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受到的疾苦,纷纷低头抱着装满肉的碗,开始止不住的啜泣。

    “弟弟……”

    这一幕,让此刻和朱由检对坐吃饭的朱由校察觉到。

    他忍不住看去,并不忍的用出一种疑问的语气对朱由检开口。

    对于他的疑惑,朱由检不知道该怎么说。

    或许对于自小养尊处优的朱由校来说,普通的吃肉一事,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共鸣。

    “弟弟不用说了,我大概能知道……”

    瞧着朱由检不知道怎么解释的表情,朱由校不想他为难,因此开口安抚起了他。

    也在他开口安抚之时,陆文昭拿来了一份奏疏,而这份奏疏自然是出自朱慈燃的手笔。

    “万岁,殿下……这是东宫送来的奏疏。”

    陆文昭双手呈上,朱由校显得不感兴趣,因此自然是朱由检接过了奏疏。

    他打开翻阅片刻,随后从陆文昭手中接过润了笔的朱笔,在奏疏上写下了自己的想法,同时也抬头对朱由校解释:

    “是燃哥儿的奏疏,主要是说……”

    朱由检解释着,朱由校闻言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刚才的烟火味冲散了他脑海中朱由检对他前番的话,可现在受百姓们啜泣的气氛,此刻他也再度想起了自己的不足。

    他知道自己不如自家弟弟亲易近人,也知道他天性凉薄,对百姓“疼爱”不起来。

    在他看来,他只要能让天下百姓吃饱,就是一个盛世之君了。

    他不理解自家弟弟为什么想让百姓闲下来,因为他觉得百姓闲下来只会生乱。

    他更不理解自家弟弟口中的“时代变了”是什么意思。

    他的沉思,朱由检看在眼里,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过了许久,朱由校才重新动筷,夹了一片肉放入口中,好似自言自语般的低语:“时代变了,是何意?”

    “时代变了啊……”朱由检深吸一口气,然后对朱由校说道:

    “古往今来,诸多国家的制度的演变过程大概可以分为部落制、奴隶制、分封制、中央集权制四种。”

    “其中,部落制作为踏入文明的第一种政体,主要是以部落或部落联盟作为统治对象,以“公天下”为核心的一种制度。”

    “部落制以维护部民的利益为目的,将多个部落连成一体。”

    “部落联盟领袖由大家共同推选,领袖的继承则采用禅让制,而其主要是通过血缘和结盟的方式的来达到维持统治的目的。”

    “到了“禹”时期,以往的禅让制发生了改变,古老的禅让制变成了世袭制,代表着“公天下”的部落制转变成了代表“家天下”的奴隶制。”

    “此外奴隶制还改变了部落制以往主要通过血缘和结盟的方式维系统治的方式,转而通过军队来达到维持统治的目的。”

    “到了商朝时期,人们又在奴隶制的基础上萌发了分封制的萌芽,开始出现了诸如侯、伯之类的分封诸侯。”

    “在周灭商后,周天子为了巩固周王朝的统治,将王族和功臣分封到各地各自封邦建国,企图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宗法制制度为核心的方式来达到维持周王朝的长久统治的目的。”

    “到了战国时期,由于封建经济的发展和新兴地主阶级力量的增长,在秦始皇横扫六国之后,秦始皇为了巩固其对全国的统治,避免再次出现东周列国相互征伐的局面,建立起了一套相对完善的以权力归于中央,削弱地方为核心的中央集权制,而这套制度也随着历朝历代的不断完善,一直沿用至今……”

    朱由检说出了古往今来的政治制度,但这些朱由校都知道,他不明白这个时代变了有什么关系,莫非是中央集权的制度不行了?

    带着满脸的疑惑,朱由校直勾勾的看着朱由检,而对此,朱由检也开口说道:

    “这四种制度,实际上对应了远古共产制、奴隶制、封建分封制、封建集权制。”

    “后两者虽然有分封和集权之分,但实际上都属于封建制,是一种制度。”

    “这三种时代,对应的也分别是石器,青铜器,铁器等三种时代。”

    “说清楚些,便是需求导致生产模式改变而促进的时代进步。”

    朱由检怕自己说的太多,导致自家哥哥理解不了,因此故意停顿了下。

    不过他低估了自家哥哥的理解能力,在他停顿的时候,朱由校便主动开口询问道:

    “弟弟的意思是,现在大明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所以一系列的制度都应该跟着改变?”

    “可是,改变一种制度并不容易……”朱由校紧皱着眉头,他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能创造一种新兴政治制度的皇帝。

    “制度我已经有想法了,不过具体能否适用,还是得看实际实施后的结果。”

    朱由检一开口解释,朱由校就皱起了眉头,带着一丝担忧看向他:

    “弟弟准备在齐国实施新的制度?”

    “有这个想法,毕竟我始终要就藩。”

    朱由检夹起一筷子的野菜放到嘴里咀嚼一翻,随后看向已经从啜泣气氛中走出,渐渐开心吃肉的百姓们,头也不回的对朱由校说道:

    “从活着到吃饱是一个阶段,那从吃饱到吃好又是一个阶段。”

    “随着时代进步,百姓的需求也会发生变化,如果我们不做出调整,那百姓终究会推翻我们。”

    说罢,他转头看向朱由校:“哥哥若是不信,陪我走完这次的全程就清楚了。”

    “弟弟说的话,我岂有不信之理?我只不过是一时间转不过来罢了。”

    朱由校拿起一杯寡淡的粗茶水饮了一口,下一秒便忍不住皱眉,艰难将茶水咽了下去。

    他自小养尊处优,哪怕父亲不受宠,但毕竟他深受万历皇帝喜爱,吃穿用度是从来不缺的。

    这样的粗茶淡饭对于他这张被养刁了的嘴巴来说,着实有些难以下口。

    也因此,他特意看向了高兴吃肉的白水村村民,若有所思。

    “弟弟不准备把烺哥儿带在身边吗?”

    朱由校忽的开口,询问的却是关于朱慈烺的事情。

    “烺哥儿不过十岁,且性格沉稳,我并不是特别担心他。”

    朱由检解释着:“况且,就藩之后我还有很多时间教导他,因此不急于一时。”

    今日份朱由检一直在提及就藩的事情,这让朱由校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他固然知道自家弟弟就藩是注定的事情,但如此反复的诉说,还是让他有些不适。

    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朱由检也不再提及就藩之事,两兄弟只闷头吃饭。

    相比较热闹的长桌宴上,两兄弟四周陷入了一片死寂……

    正巧在这个时候,一名锦衣卫那些一份军情赶了过来,陆文昭代为接过后才转呈给了朱由检:

    “殿下,是瀛洲发来的消息。”

    “嗯?”听到消息来源瀛洲,朱由检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接过一看,其中内容是北镇抚司瀛洲千户所记载的一件突发事件。

    五月初七,瀛洲本州府发生了朱由检不想看到的事情,现役江户城兵马司守备李本次郎聚众叛乱,总兵曹鼎蛟正派兵镇压。

    “这个李本次郎是归化人对吧?”

    “是的殿下……”

    看到军情内容的主人公叫“李本次郎”,朱由检当即就一个这人是一个汉化程度极高的瀛洲人。

    不过,即便接受了汉化,但骨子里的下克上还是没有除去。

    情报里,李本次郎聚集了兵马司中百来个瀛洲人,以及江户城的两千余壮丁发动叛乱。

    由于明军兵马通常驻扎城外,而城内以兵马司和衙役为主,因此一开始的江户县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江户城内的兵马司有一千人,并且八百多人都是汉人,因此他们很快镇压了李本次郎。

    李本次郎见势不妙,打开城内便向着西部山林逃去。

    在北州府驻扎的曹鼎蛟得知消息,立马带领一营兵马乘坐轮船南下,准备围剿李本次郎等叛逆。

    这次的叛乱规模不算大,但也足以能够看出,大明在瀛洲的统治或政策还是有些问题的。

    不过,大明的问题朱由检很清楚,说白了也都是他自己和杨文岳创造出来的。

    创造这些问题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为了稀释瀛洲本土人口。

    经过他们二人十三年的耕耘,瀛洲人口从天启九年的一千四百万,增加到了现在的一千六百万。

    不过,曾经的一千四百万都是瀛洲人,而眼下的一千六百万人里,却有四百万是汉人。

    汉人在当地的占比达到了25%,而迁移去瀛洲的汉人,大多都是独身的男人。

    也就是说,这群汉人基本都是和当地的瀛洲女婚配的,所以真的要说汉化程度,瀛洲的汉化程度可能已经达到了50%左右。

    剩下的八百万瀛洲人里,老弱占据三成,孩童占据两成,青壮年占据五成。

    除去还未婚配的瀛洲女,瀛洲上的青壮男子还有四百来万。

    眼下的情况来说,汉人青壮和瀛洲青壮基本已经持平,只要瀛洲的地方政策再持续几十年,当地的青壮在没有竞争力的情况下,或许会很快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这样的局面,瀛洲的一部分男子自己也能看出来。

    在锦衣卫的情报里,现在的瀛洲男子仇恨汉人,鄙夷嫁给他们的瀛洲女,对官府也十分不服气。

    这些种种因素,或许已经注定了日后瀛洲会持续爆发叛乱。

    “让东军都督府再调三营兵马分别驻守瀛洲各处,一旦发现叛乱,就地镇压。”

    朱由检看完军情后给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那就是进一步增加瀛洲的驻军。

    之前瀛洲的驻军已经达到了七营两万一千余人,而这次过后,当地驻军会达到十营三万人。

    要知道,东军都督府经过前些日子的削减,眼下只有三十营的兵力。

    也就是说,未来东军都督府的主要力量都集中在了瀛洲上,足以可见朱由检对瀛洲的重视。

    面对安排,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自己也将军情推给了自家哥哥:

    “哥哥,瀛洲之土民最为反复,除非我汉家人口占据当地半数以上,不然当地驻军只能增加,不能减少,政策更是不能更改。”

    朱由检在交代自己对瀛洲的安排,朱由校见他认真的模样,也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好了,弟弟别处理事情了,还是先吃饭吧,不然菜可就真凉了。”

    朱由校笑着劝诫起了朱由检,闻言的朱由检也回以微笑,兄弟二人也继续对这桌饭菜开始了享用。

第六百二十九章 齐国齐州

    “我代表齐国齐王殿下,接受你们转交的治理权!”

    天启二十二年五月二十,当黄龙的声音在墨西哥高原南部的湖积平原上响起,这也代表齐国终于接管了西班牙在美洲的最后一块殖民地。

    说起墨西哥城,它的前身是1325年建立的特诺奇提特兰城。

    它的创建者是阿兹特克人,他们在这里填湖建城,修筑水道,建起了一座座宏伟壮丽的庙宇、宫殿,整个城市相当繁华。

    随着1521年西班牙侵入后,西班牙人又在当地修建了许多欧洲式宫殿、教堂、修道院等建筑物。

    因此在眼下的墨西哥城内,充斥着大量阿兹特克建筑和西班牙建筑。

    在这样的建筑群中,一块被西班牙人留出来的广场上站满了人,甚至将广场周围的街道都给拥挤。

    这里有三股人马,分别是中美洲的原住民,西班牙的殖民军,以及黄龙带来的齐国军队。

    十几万的阿兹特克人此刻将广场围的水泄不通,而广场上是身着山文甲的黄龙,以及身着西欧贵族服饰的新西班牙总督。

    在他们身后,分别站着双方各自的军队。

    齐国军队内里身穿鸳鸯战袄,外面是工业流水化压制而成的胸甲。

    胸甲的下方勾连着具有大明风格的群甲,而左右两只手臂依旧是熟悉的臂铠。

    这样的一身甲胄重量控制在了二十斤以内,而这样的一身行头则是三千齐军的标配。

    与他们相比,对面那群有的穿衣服,有的穿锁子甲,还有的穿胸甲的西班牙军队显得十分杂乱。

    三千齐军给人的感觉是一支百战精锐,而四千西班牙军队就好像为他们穿甲胄的扈从。

    正因为黄龙带来的齐军给了阿兹特克人和西班牙人极大的震慑,因此根本没有人敢于挑衅他们,更别说阻碍了。

    “恭喜您,侯爵先生,现在墨西哥城是你们的了。”

    “不,这是我们殿下的。”

    带着无奈,西班牙的新西班牙总督将签好字的条约递给了黄龙,而黄龙也高兴的打了个趣。

    不过,当黄龙接过条约以后,新西班牙总督没有再说什么话,而是带着自己的军队撤出了墨西哥城。

    由于战事焦灼,因此他们在返回西班牙后必须立马投入战斗,不可能在美洲久留。

    在他们离开后,黄龙这才拿出木哨吹了一声:

    “哔——”

    “啪啪啪——”

    黄龙的木哨声响起以后,齐军士卒纷纷举起手中步铳,对天空鸣枪以表示仪式结束。

    在广场四周的阿兹特克人不明所以,甚至被吓了一跳。

    直到枪声结束,那些肤色和他们类似,穿着华丽的人才走到了他们面前。

    他们用阿兹特克语对人群宣传道:

    “我们是你们来自北方的兄弟,现在你们将成为齐国的国民,你们的孩子可以学习我们祖先留下来的知识,你们可以获得一个人根本种不完的田地,吃不完的粮食,肉,菜,水果。”

    “今天开始,墨西哥城将重回祖先怀抱,它的新名字是中都城!”

    当齐国四夷馆的上千翻译在人群中公布消息的时候,四周的阿兹特克人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样欢呼,而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显然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四夷馆官员的意思。

    “这些土人愚笨,不解加入我齐国的好处。”

    黄龙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有些怨气,但旁边的李旦却笑着劝解道:

    “侯爷无需生气,日后他们会明白的。”

    “眼下我们最应该做的,还是让弗朗机人将他们剩下的十二万移民带走,然后才可以用蒸汽机和拖拉机在这块土地上大展拳脚。”

    “嗯……”黄龙看着四周的建筑,微微颌首:

    “不过在使用前,还是得组建一支海军来隔绝欧洲和齐国的联系。”

    “海上防线做好,我们才能毫无顾虑的在齐国大地上施展手脚,不用担心被偷学。”

    “侯爷高见……”李旦毕恭毕敬的作揖行礼,而黄龙也摆手道:

    “行了,把这消息传回去,好好告诉夏允彝吧。”

    “趁着移民还多,赶紧把移民布置各地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黄龙说罢,便四周打量起了更名为中都城的墨西哥城:

    “这些建筑有的不错,有的碍眼,先请示一下殿下,再决定是否保留吧。”

    说完这话,黄龙转身向着城外走去。

    只是哪怕等他走出城外,也没有等到阿兹特克人的欢呼声,因此不免又骂了两声愚笨之徒。

    在他的谩骂中,齐军和齐国官员开始一个个的接收西班牙城池。

    这些城池大多数都是曾经阿兹特克人建造的城池,只是后来被西班牙人占据。

    由于西班牙的移民数量太少,因此即便他们已经登录美洲上百年,但他们对阿兹特克人的影响和同化却并不大。

    所以,当他们开始有序撤离的时候,他们留给齐国的问题并不算很大。

    “按照殿下的估计,一百年前当地的阿兹特克人有一千二百万,但眼下弗朗机人提供的情报中,当地仅有一百三十多万人。”

    齐国,西京城长史府内。

    伴随着夏允彝拿着手中情报对他面前衙门内十数名齐国中层官员开口,他话中内容也让众人为之咋舌。

    “不过,北面情况虽然不错,但南面却不容乐观。”

    夏允彝给众人浇了一盆冷水:

    “弗朗机人的情报里,南方最少还有不少于八百万的土民。”

    “这些土民算上北方的土民,估计数量在一千二百到两千万之间。”

    “眼下,朝廷的国民仅有不到三百万人。”

    “想要用三百万人同化近两千万土人,这其中难度不用我多说了吧?”

    夏允彝把局势摊开给了官员们,而这样的消息也让官员们有些头疼。

    不过对于齐国来说,人口多固然让人头疼,但庞大的人口也代表了一个未开发的市场。

    “弗朗机人留下了这近千万土民,还留下了近两千多万亩粗垦地和上千里的道路。”

    “相比较北方的土民,南方的土民学会了耕种,也有自己的建筑、手工业技术。”

    “不过即便如此,他们的许多意识十分淡薄,并且他们拥有二十几种语言,这些都是我们可以大展拳脚的地方。”

    夏允彝激励了一番众人,紧接着才开口说起了他们应该要做的事情:

    “殿下早有了交代,对国内的土民,朝廷要做的就是统一文字、语言,将他们彻底同化。”

    “开设官学是必须的,这千万土民最少有三百万适龄儿童需要就读官学,来传播属于我汉家的文化。”

    “此外,必须将他们与我们勾连一起,这需要对教材做出一定的更改。”

    “其次,官学要有,但是四夷馆的官员也需要扩招,不然无法翻译那么多语言,用他们的语言教导他们来学习我们的文化。”

    “教育,这是我齐国的百年之计。”

    “就眼下而言,三百万孩童需要的翻译最少十万人,教习二十万人。”

    “这么多人,几乎占据我齐国十分之一的国民,而我国之国民,识字率不过23%,尚有77%的国民无法写出上百个字。”

    “以这样的情况来发展教育,恐怕难如登天。”

    “眼下,只有依靠国朝来实现教育,才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决这件事。”

    “这样吧……”夏允彝说的同时,也在梳理自己的思绪。

    这一梳理,他也找到了相对简单的办法:

    “我会上疏殿下,请求国朝支派教习前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培养十万懂得各个土民部落语言的翻译!”

    “这……”听到夏允彝的话,官员们纷纷迟疑了一下,其中四夷馆主事更是作揖道:

    “夏长史,四夷馆虽然发展多年,但眼下培养出懂土语的官员,也不过只有六千多人。”

    “一门土语想要精通,最少需要花费三年时间,而且这六千人眼下都在地方上任职,不可能全部召回。”

    “下官粗略估计,能召回的官员数量最多不超过一千人。”

    “想要用一千人来培养十万人,这难度未免太大了。”

    四夷馆主事的话赢得了许多官员的认可,但对此夏允彝也说道:

    “难度大是自然的,但并非毫无办法。”

    “别忘了,官学之中已经有十七万土民学子了,虽然都是北方土民,但起码和一些中部部落的语言是相通的。”

    “这一部分人的数量有多少,我需要尔等下去统计,只要数量足够,四夷馆的官员数量可以酌情减少。”

    “眼下需要做的,只是先接管中部和南方的城池、矿坑,雇佣土人开矿罢了。”

    “移民迁移到城内,再派四夷馆官员安抚四周部落,这样花费不了太多人力物力。”

    “这些都只是我暂时的安排,具体的安排还需要得到殿下的认可才行。”

    “除了这些问题,现在最需要关注的是田地的问题。”

    “那两千多万亩粗垦的田地都是属于欧洲人的,我们虽然已经收回,但不可能都交给国民耕种。”

    “我的意思是,给居住在城池附近的南方土人每人发一亩土地,然后将剩余的土地发给新来的移民。”

    “六月陆陆续续还会到六十艘轮船,上面有五万移民,可以将他们迁移到中都城生活,同时长史府最好也搬迁过去,这样更方便治理土人较多的南方。”

    夏允彝的话说完,齐国迁移司的主事赵献也站出来作揖道:

    “下官赞同夏长史所言,另外也觉得七月至往后的移民,主要应该以南方为主。”

    “南方土人稠密,比较北方难以治理,汉家人口越多,治理起来就越方便。”

    “附议……”听到二人对话,其它官员纷纷拍案附议,而夏允彝闻言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给殿下上疏,应该能赶在七月初把奏疏交到殿下手上。”

    夏允彝的话说完,官员们各自散去,而夏允彝的奏疏也在半个时辰后发出,由一艘装满银子的轮船送往了大明。

    只是相较于齐国和西班牙的平稳交接过渡,大明那边就没有那么好的局面了。

    “放!”

    “碰碰碰——”

    “轰隆!”

    五月二十四日,历经十五日的狂轰滥炸,鄂毕城即便再怎么坚固,却还是在明军火炮的轰炸下开始垮塌。

    “堵上窟窿!”

    西西伯利亚总督戈洛文又惊又怕的大喊,此刻的他已经没有了开战前的从容,而是狼狈的趴在一个废墟后面。

    在他的附近,当初那一千五百射击军团的士兵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其它留守军队、探险队人马也折损过半。

    鄂毕城守军的士气已经跌落谷底,但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没有退路。

    “明军攻上来了!”

    正当戈洛文又惊又怕的时候,前方豁口传来的呐喊声让他灵魂震颤。

    他艰难从废墟中爬了起来,拿起千里镜看向城墙废墟外。

    那是一抹红色,一抹席卷了地平线的红色。

    他们如浪潮般出现,涌来,仿佛海啸般让人窒息。

    “填补缺口!”

    “填补缺口!”

    大量的军官大声重复呐喊着这四个字,戈洛文也是一样。

    只是相较于他们的速度,明军的速度更快。

    策马冲锋的明军很快抵达了二百步的位置,他们纷纷举枪,看也不看的就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沉闷的枪声带着呼啸而来的子弹,密集地打向了一个个豁口。

    射击军团士兵们身上的甲胄根本没有办法防护。

    血雾在绽放,看得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期间有人中弹,一头栽倒出了城墙外。

    “额啊啊啊!”

    子弹没有命中他们的要害,却可以迅速耗尽他们的体力。

    短暂的哀嚎过后,剧烈的疼痛让他们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有人清醒着。

    清醒的人哀嚎着,用手拍打着堵上的城墙。

    瞧着那人,戈洛文认为他要么被打碎了骨盆,要么脊柱中弹,胸部没有受伤,否则他没有那么多力气叫喊。

    如果其他部位受伤,大家会看见他在移动,但……

    戈洛文的想法还没落实,墙外那人的声音便渐渐嘶哑了。

    嘶哑的声带,导致那声音听上去那么凄苦,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这样的情况让戈洛文和剩余的守军都陷入了崩溃之中。

    “放!”

    “碰碰碰——”

    明军的火炮再度响起,这彻底击垮了沙俄守军的心理防线。

    一些人抓起火绳枪上药,不顾同伴劝阻就起身准备射击。

    然而当他们站起身子的时候,欢迎他们的只有一颗颗飞射而来的弹头。

    他们中弹栽倒,让旁边的同伴不忍心看下去,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看。

    刚才修补好的豁口再度被轰开,这代表他们又将冒着明军的射击修补豁口。

    更要命的是,他们已经断粮了……

    也因此,射击军团和探险队的守军们也不再修补豁口,而且做好了巷战的准备。

    最少明军死在城里后,他们能有一顿饭的口粮。

    想到这里,他们所有人都眼冒绿光的等待明军自投罗网。

    他们死死盯着城墙豁口,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然而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个个两头黑色的木棍被丢了进来。

    “这是什么?”

    看着落在自己身边的奇怪木棍,戈洛文还没反应过来,但听“轰隆”一声,他整个人都被震晕了过去。

    “轰隆隆——”

    密集的爆炸声在城中响起,而下一秒,上千手持步枪的明军冲进了一个个豁口内。

    密集的枪声响起,期间有叫骂声,反击的火绳枪声……

    这些种种声音,让曹文诏的嗓子眼悬着一口气。

    他带领两千明军站在鄂毕城外已经变绿的草原上,静静等待着进城兵马的捷报。

    在万众瞩目下,一道身影举着火红的旗帜站到了鄂毕城城头。

    他一脚踢断了鄂毕城头的沙俄旗帜,将手中那面火红的旗帜插在了原本的位置上。

    “唔吼——”

    一瞬间,数千人欢呼雀跃,他们都知道,这场战争他们胜利了。

    伴随着曹文诏带兵进入鄂毕城,明军攻克鄂毕城的消息开始传开。

    与此同时,北路各军也收复其它西西伯利亚城池,大明疆域成功抵达岭北山脉(乌拉尔山脉)。

    只不过,相比北路的神速进展,中路军和南路军则是陷入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五月二十二日,李自成攻破俱密城,翻越帕米尔高原,抵达中亚地区的骨咄城。

    在此驻守的一千莫卧儿军队猝不及防被击溃,李自成向巴里黑城进发,莫卧儿军队节节败退。

    同一日的中路军与希瓦汗国交战,希瓦汗国派出主力三万骑兵冲锋,被李定国所部三千骑兵全歼于布哈拉城下。

    这一天天消息在一个半月后传回了中原,并送抵了朱由校二人的手中。

    “呜呜——”

    七月初九,在火车响起汽笛声离开车站之时,朱由校正和朱由检走出成都火车北站,手里各自拿着从河中,齐国送来的奏疏。

    成都,作为一个两千多年的古城,此地的百姓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次,更别提当年四川大旱,四川移民交趾,陕西移民成都平原了。

    不过算起来,自那以后,成都便没有再遭遇过大的灾情,因此当年迁徙而来的陕西灾民,如今早已经在成都安居乐业,成为了地道的成都百姓。

    他们发展至今,已经在成都繁衍了两代人,而伴随着旱情过去,成都的人口也开始慢慢恢复。

    “成都府眼下有百姓九十二万,其省会的华阳、成都二县拥人口二十六万,已经恢复旱情之前的情况了。”

    走在出火车站的路上,四川布政使李邦华为兄弟二人讲解,直到走出车站,走上马车,兄弟二人才合上了手中奏疏。

    朱由校没有谈河中的事情,而是询问四川的问题:

    “我记得当年太子游历到四川的时候,四川有百姓四百二十万人,耕地两千八百万亩,现在呢?”

    “回万岁……”李邦华作揖回礼,紧接着回答道:

    “眼下,四川有百姓五百一十六万三千四百余人,耕地二千九百六十余万亩。”

    “四川每岁可出产给皇店之粮,大约是三千六百余万石。”

    四川自李冰治蜀以来就是天府之国,到了明代依旧如此。

    在保障四川百姓口粮的情况下,四川依旧能向外供给这么多粮食,这让朱由校因为一路走来而产生的担忧削减了不少。

    “四川的耕地还没有开发完全,日后若是能用上拖拉机的话,仅四川一省便可开垦不下于八千万亩耕地,养活三千余万百姓。”

    朱由检对朱由校说着,这是两兄弟一路走来的交流方式。

    实际上这也就是朱由检在告诉朱由校各个省份的发展极限和路线。

    四川作为眼下大明七大粮仓之一,它的责任是保障西北的粮食供应问题,这是万万不能出错的。

    它可以发展工业,但却不能荒废农业。

    朱由检没有发展它,是因为现在的局面发展麓川、交趾、旧港、南洲、东北四省更为重要。

    只有这些地方起来了,中原百姓才能过得滋润,中原两京十三省的负担才会减轻。

    “河中看样子还得打一段时间,倒是弟弟的齐国现在多了这么多土民,如果治理不好,恐怕会发生内乱。”

    朱由校说起了齐国的事情,对此,朱由检也有自己的安排。

    “齐国的事情比较容易,只要坚持移民,加上搬迁部分兵工厂生产线前往就足够。”

    “眼下欧洲人全面退出齐国,那齐国就可以放心生产了。”

    “这近两千万土民,对齐国或者大明都是一个巨大的税收来源。”

    “吸纳他们之后,齐国也就能成为一个两千万人口,三千万亩耕地的国家了。”

    “按部就班的移民,发展,估计十年后能达到三千万人口,一亿亩耕地,基本能够自给自足。”

    朱由检毫不顾忌的说着齐国的国力,这让李邦华忍不住皱眉。

    他偷偷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只是倾听,并无不满。

    这样的表现让李邦华忧心忡忡,但对朱由校来说,比起未来,他更在意现在。

    哪怕齐国强大,但在她们叔伯子侄这两代人手中,齐国和大明始终还是兄弟之国。

    “叮铃铃……”

    忽的,马车内铃声响起,这也代表他们即将抵达成都城。

    “总算来了,希望这次你我兄弟能好好看看扬一益二的益州成都。”

    朱由校说着的同时,也马车停稳时伸出手,似乎准备拉朱由检起身,一起好好看看旱情之后的成都城。

    瞧着伸来的那手,朱由检没有迟疑,伸过手便被朱由校拉起来,兄弟二人顺势走下了马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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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