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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章 齐国总旗张煌言

    承运殿内,《皇明齐国西京繁绘图》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从春意盎然的乡野景致开始,成荫的绿树与路边的野花将西京城的郊外展现。

    穿过一片绿树成荫的树林,映入眼帘的是广袤到看不到边缘的耕地。

    在这片广袤的平原耕地上,有人在田间操纵拖拉机开垦土地,也有人跟在后面施撒化肥,还有人在使用拖拉机从水渠抽水灌入田间,总之田间的农民都在辛勤劳作。

    继续往左看去,在通往城市的宽广水泥大道上,负责巡视城外的齐国士兵骑在马匹上和同僚说说笑笑,路边也有来往驱赶牛马车的百姓。

    有的是去给田间男人送饭的女人,有的则是去放牛的小孩,还有的则是往来齐国南北的皇店车马。

    继续向左看去,临近西京城后,城外的人流、屋舍逐渐变多,最后来到一条宽阔的大河。

    河水中写上了“西京水”三个大字,西京水占据画幅十分之一的面积,足以看到它有多宽广。

    河水两岸各有一个渡口集市,河上往来一艘艘船只,运送货物和人前往河对岸。

    跨过这条西京水,来到左边后,耕作的农民越来越多,出现的商人也越来越多。

    直到最后,当西京城出现,这规模宏大的西京城也让二人有些不敢置信。

    西京城的“街市”是《皇明齐国西京繁绘图》的描绘中心与重点,其中城池可以由中轴线划分为东、西两部分。

    画面的西市是繁华的闹市,街巷纵横交错,两旁建筑鳞次栉比,商铺、酒楼、茶社、当铺、钱庄、相馆、画寓、戏台、浴堂、官衙、庙宇、民房等错落其间。

    西市街上人流熙攘,车水马龙,各类冲天招牌夺人眼目,呈现一派热闹景象。

    东市是官署县衙,还有兵马司和标记粮仓的主要官府驻地,以及贩卖牛马牲畜的集市。

    当然、西市也存在许多民居,来往街巷都有不少谈笑的人。

    在城池中轴线的主街上,一通牌坊矗立在画面之中,其牌坊两面分别题书“朱雀大街”四个字,而中间牌坊右侧上题“锦绣”,左侧所书“山河”。

    进入牌坊以右是街市的繁华之区,最引人瞩目的是满街之上踩高跷、烟火水嬉、舞龙戏狮、弄棒使械的一类表演。

    除此之外,还有观者云集的戏剧演出,以及流光溢彩的一盏盏“鳌山”灯。

    西城水网密集,那宽阔的河流上充斥着龙舟画舫,渔船木筏在渔夫的掌舵下往来穿梭。

    两岸游人或临水赏景,或悠闲品茶,西城河道两侧往往都是酒楼茶馆,又或者是“木行”“船行”等手工业作坊。

    来往从事这些营生的百姓不在少数,可见西城繁华。

    相较于西城的繁华,东城则不以为然。

    尽管东城仍有一些商铺,但人流已经大为减少。

    东城占地最大的是存放粮食的常平仓,其次便是成片的官衙。

    官衙前两边高悬旗杆,门口摆放威严的石狮,整个东城主干道的百姓都彬彬有礼,不敢在这里造次,这让东城与西城那喧嚣的街市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完百姓生活,满桂他们将目光投向那座中轴线上的宫城。

    只见那宫城前的城门楼下立有一块高大的石碑,上刻“大小文武官员下马”。

    绕过石碑,其后出现的便是高大雄伟的两重宫墙。

    墙内殿宇楼阁金碧辉煌,高低起伏,在烟岚雾霭之中或隐或现。

    偌大巍峨的皇宫中,只有一座壮丽的殿堂前,肃立着几位手持火枪的士兵,可以想见它的冷寂与森严。

    一卷长图看完,众人都了解到了西京城的繁华。

    尽管这已经是齐国最为繁华的地方,但实际的繁华程度放在大明,也不过就是汉阳、长沙、昆明的程度罢了,连苏、杨、杭、广、益五城都比不过,更别提两京了。

    不过即便如此,这环境也已经让满桂他们放下了足够的担心。

    最少就图画上来说,西京城还算一座正常的城池,并且比较繁荣。

    “呼……”满桂和孙应元放下了自己的担忧,而旁边的陆文昭也兴致勃勃的介绍道:

    “齐国眼下有迁移定居的移民七十九万,国民三十一万,劳改工一百二十三万,兵马两万。”

    “这移民之中,有近半生活在堪比一省之地的京兆府,剩下的则是生活在南边的平陵府和北边的安陵府,以及成山东边的成山府、成山县。”

    “眼下,国朝内部还有等待移民齐国的十二万移民,并且看这架势,年末怕是还能迁移五六十万人过去。”

    说到此处,陆文昭不免摸了摸自己的短须:“依我看,天启二十三年年末的时候,齐国恐怕会有不下三百万移民,近百万国民。”

    国民就是当地的印第安人,这点满桂他们知道。

    他们惊讶的不是齐国的人口,而是齐国繁荣程度。

    要知道周、蜀、赵、秦、福、晋等藩国人口也很多,但实际上当地却并不算繁荣。

    可现在一看齐国,仅有三十万人口的西京城,繁荣程度已经不亚于洛阳、西安等城,若是再过两三年,恐怕能与“苏杨杭广益”五城并驾齐驱,用不了多少年就能直逼两京。

    这样的速度若是被众藩国知道,那他们恐怕要被气得咬碎牙齿,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蒸汽机只有看的份,没有使用的份。

    别说蒸汽机,便是连水泥,他们都被大明限制了份额,毕竟水泥眼下是大明的战略物资。

    “你们的府邸,已经被金铉修好了,在这……”

    朱由检抬手指了一个地方,继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宣化”、“定兴”两个侯府,从图上来看占地很大,旁边还有辽东侯府和几个正在修建中的伯府。

    从这里满桂他们能看出,朱由检想要带走的人是很多的,并不是和他们担忧的一样,只带走部分人。

    “眼下齐国虽然已经走上正轨,但中部的弗朗机还并未被驱逐。”

    朱由检开口说话,旁边的陆文昭也连忙拉出了整个南、北亚墨利加的全图。

    在地图上,占据了南北美中部地区的西班牙显得格外碍眼,而朱由检也开口说道:

    “弗朗机人每年在此地获利六七百万两银子,因此自然不舍得放弃这里。”

    “我在大明时,尚不能出手收复这块失地,不过等我就藩后,这块失地的收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朱由检用手在新西班牙总督区的北部画了一条线:“我半年前就已经告诉金铉赶紧打通成山以东,河间以西的中部地区。”

    “在这里生活的土人不算多,不过四五百万人而已。”

    “在北亚墨利加各府出兵的情况下,四万兵马可以收服大多数土人。”

    朱由检把就藩地选择在北美登陆是有原因的,这个时代的美洲本土人口在三千万到一亿之间,极大有可能是在五千万左右。

    不过,他们大多生活在中美洲和南美洲,而北美洲因为有穿堂风的缘故,生活的土人并不算多,仅有四五百万人。

    这四五百万人口之后还因为欧洲人散播的天花冰河,以及不断西进的运动而进一步减少。

    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历史书上说过一七零零年以前北美印第安人数量很有可能就降低到了二百万以下,到一八二零年甚至只有七十二万了。

    这点人口对于拥有大明这个人口靠山的齐国来说,吞并同化他们并不困难。

    尤其是二者的肤色、人种相近,同化过后也不会有什么不适,不会出现利未亚现象。

    以齐国的实力,只需要一代人就能同化北美,而南美和中美,得看当地的具体人口数量才能做出判断。

    由于美洲大陆长时期与欧亚大陆隔离,美洲的印第安人对欧洲人带来的天花、麻疹、腮腺炎、百日咳、流感、疟疾等病毒毫无抵抗力。

    这些曾经在欧亚大陆夺取无数人性命的传染病,在十五世纪末到十七世纪上半叶的南北美洲肆虐,夺去了大约50%一90%的原住民的生命。

    朱由检估计中美和南美的原住民数量是接近五千万,如果他们被病毒解决了九成人口,那朱由检也可以花几十年时间同化他们。

    可如果他们还有一两千万,那就需要几代人的不断付出了。

    毕竟欧洲人带来的传染病,虽然让大部分原住民死亡,但活下来的印第安人成功拥有了对抗传染病的免疫力,基本不会因为突然出现的病毒而大规模死亡。

    齐国只能慢慢同化对方,好在有政策和武器加持,加上背后靠着汉人一亿六千多万的大明,如果朱由校父子在位时间能长一点,那齐国或许可以能提前几十年完成南北美的人口同化。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看向了齐国在南美的宁海、文登、靖海三府。

    当地只有九千兵马驻扎其中,并且使用的火器还是燧发枪,只能是固守有余,出击不足。

    齐国得一点点的把每一寸土地吃透,才能南下在南美沿海建立府县。

    “现在就看金铉的速度了……”朱由检呢喃着,而在他呢喃的同时,一声声铳声也在北亚墨利加的中部平原响起。

    “啪啪啪——”

    二月、清脆的步铳声和马蹄声响起的时候,已经对中部的土人发起了同化和吸纳邀请。

    对于接受的部落,齐国并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是会派遣人员来学习他们的语言,并且在当地成立皇店,给他们送来粮食。

    当然粮食不是白给的,齐国需要他们出力帮忙修路,或者是整顿河道。

    由于中部平原的部落太多,金铉派出的兵马只能以翻译带翻译,翻译带翻译的方式去和各个部落交涉。

    对于爱好和平的部落,齐军正常交涉,把金铉给予当地人的条件说出来,并承诺日后他们会受到齐国的保护,他们的孩子也能学习齐国的文化。

    对于残暴的部落,齐军一旦发现对方准备动手,就会立马以雷霆之势将部落夷为平地,将他们的猎场划给听话的部落,将他们丢到金山府(阿拉斯加)去从事为期十年的劳改工作。

    相比欧洲人,美洲土民主要还是将齐国当成了一个西边崛起的部落。

    他们认为齐国和他们是部落和部落的争夺,与欧洲人不同。

    况且齐国并不要他们的猎场,还会雇佣他们做一些“很轻松”的工作,然后给予他们粮食,教他们如何吃这些东西。

    相比在美洲横行霸道的欧洲人,齐国的行为并不令人反感。

    齐国兵马所过之处,往往只是进行简单的齐户编村,设立乡镇就足够。

    乡镇都是日后汉人的移民地,选择的地方也都是靠近河流,但是比较泥泞的地方。

    这种地方在印第安人看来是烂地,但对于喜欢种植水稻的齐国百姓来说,只要修建水利工程,并且建设水渠,使用拖拉机,那当地很快就会繁荣起来。

    这地地方的土地都是营养含量极高的黑土地,位置在后世的中央大平原上。

    中央大平原地势平坦,土地肥沃,人口稀少,非常适合农业种植,只是由于北美穿堂风的缘故,印第安人很难在这里耕种土地,

    只是对于已经进入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齐国百姓来说,这块地方简直就是天选之地。

    “这地方不错,日后可以在这里建设一座城池,”

    平原的马背上,当一名二十岁的少年郎眺望四周,并且发出感叹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名守备也对他喊道:

    “张煌言!带好你的人去北边看看,问问第三旗的兄弟们解决完逃跑的土人没有?”

    “卑职领命!”

    二十出头的张煌言笑着大声回应,紧接着转身抖动马缰,带着自己身边的近百名骑兵向北边的林子冲去。

    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当张煌言他们抵达时,出现在林子里的只剩下被捆绑起来的土人,以及在旁边警惕休息的齐军士卒。

    “黄闯子!李守备问你这边事情忙的如何了。”

    带着骑兵冲入林中,看到战事结束,张煌言意气风发的向坐在辎重车上的一个络腮胡汉子喊着。

    对方闻言也看了过来,然后指了指旁边砍下的脑袋:“袭击我们的人都被处置了,剩下这群人就拜托你派一队兄弟送去成山府了。”

    “好!”听到战事结束,张煌言向左右吩咐,派出一队十余骑骑兵,押着这三百多名土人向成山府赶去。

    不出意外,这群人会在不久之后成为劳改工,并在十年的劳改学习中学会大明官话,而后成为齐国国民。

    当然,劳改十分艰苦,这三百多人能活下来多少是很难说的。

    不过既然他们主动袭击齐军,那张煌言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把事情安排完,他便先带人返回平原,将事情告诉了李守备。

    李守备闻言不由点头:“好,看样子这附近也就他们一家部落,继续搜寻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果了,继续东进吧。”

    “是!”张煌言作揖回礼,随后便按照李守备的话开始东进。

    他们这支兵马从成山府出发,一路向东,准备在之后不久和河间府西进的队伍碰面后,彻底解决中部平原的土人问题。

    今天已经是他们出发的第十五天了,他们也沿着成水(密苏里河)一路向东南走了一千里路。

    这一路上,他们只能通过他们手中那十几人的翻译队伍来和各个部落交流,但好在也招抚了大小六个部落,夷灭了三个反抗并企图抢夺他们财富的部落。

    他们这一队伍五百余人,想要吃下他们,除非拉来数万土人,不然凭借步铳和火炮,他们很难全军覆没。

    北亚墨利加的平原很平坦,但也很干燥,好在齐军都是沿着河流寻觅土人部落,因此一路上基本没有太多补给上的麻烦。

    靠着步铳,他们可以在找寻到北美野牛群后击毙几头来满足全军的伙食问题。

    身上带着的那里军粮,足够他们吃到东海岸,因此没有人担心。

    “张煌言,听说国朝的士绅都迁离了,你家呢?”

    在成水河畔扎营的夜晚,吃着撒上调料的烤牛肉,以及少量军粮熬成的白粥,白日被称为黄闯子的黄全在询问坐在一旁的张煌言。

    闻言,张煌言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我之前得了消息,便让他们迁移来齐国,但他们说齐国凶险,还是更宁愿去南州。”

    “再后来,我寄出去的信便没有了回应。”

    提起家人,张煌言的情绪有些低落。

    三年前他官学毕业,当时选择的便是前来齐国,因为他觉得齐王是天下贤王,齐国有很大的潜力。

    来到这里之后,齐国也正如他预料的一样,在一点点的发展中,逐渐变成了张煌言不敢描写的地步。

    尤其是去年几十万移民涌入齐国之后,齐国简直在一瞬间迎来了爆发。

    以往空荡荡的城池瞬间变得繁荣,而齐国的国政也让许多百姓欢欣鼓舞。

    齐国是一个大量行业都被国营制的国家,这点在来之前张煌言就听说过了。

    不过在他来到后,他还是有些吃惊于齐国垄断国营的力度。

    百姓除了手工业以外,剩下的便只有种地、和跑堂活计、港口力夫、街头小贩的工作。

    张煌言不敢说这种事情是好是坏,但在他看来,齐国百姓过的很滋润。

    况且齐国的国营让朝廷有了更多的收入,而这些收入也将会被齐国官员用在齐国国民的身上,是真正意义上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齐国的官衙雇佣国民干活,购买齐国国民手中的粮食,然后为地方修建水利工程,道路。

    在修建这些利民工程上,齐国官员从不加税,因此齐国百姓过的很是滋润。

    对于江南出生的张煌言来说,水利工程的重要程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如果万历年间好好整顿江南三省的水利工程,那江南三省的洪涝、水灾次数会减少到每年个位数。

    在天启十年齐王下令修建江南三省水利以前,张煌言的童年印象里尽是雨季爆发洪水,洪涝,河水漫过河堤,水淹城池的景象。

    这些景象在天启十五年后彻底消失,这也是他为什么从应天府学毕业后,选择来到齐国的原因之一。

    他很相信齐国,或者说他相信齐王。

    只是他虽然相信,但他的家里人却不相信。

    张煌言的家庭是一个官僚家庭,父辈几代为官,父亲张圭章更是官至刑部员外郎。

    张圭章是典型的守旧派,他虽然不反对张煌言就读官学,但却及其反对张煌言为齐国效力。

    去年张煌言得知江南的“废奴”运动后,他立马给家里写了一封家书。

    通过蒸汽机船,家里的回信在腊月送到了他手上。

    张圭章在官场有些人脉,因此没有在“废奴运动”种遭受波及。

    但“废奴运动”却让张圭章对朱由检的厌恶上了一个新的高度。

    张家的奴仆被赎走,田地被齐王用纸币换走,整个张家只剩下了他和几个兄弟、子侄。

    这样的遭遇下,张圭章在给张煌言的回信里写的很清楚,那就是他绝对不可能迁移齐国,他要举家迁移南州。

    在南州他还有不少旧识,想要东山再起并不困难,但是去了齐国,他担心失心疯的齐王会在日后对迁移齐国的士绅动手。

    这不仅仅是张圭章一个人的见解,也是大部分士绅的见解。

    因此,齐国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没有士绅迁移的藩国。

    哪怕是远在西利未亚的吉国、唐国、淮国都得有几家士绅迁移,但齐国却一家都没有。

    信的末尾,张圭章还劝张煌言别在齐国呆着,以他官僚士绅的背景,他估计不会得到重用。

    不过对此,张煌言也是在看完家书后回信。

    他觉得齐国很公平,百姓生活很富足,并且也逐渐繁华,况且齐王很开明,齐国的官员也都是直来直往的性格,比起大明官场的弯弯绕绕,他更宁愿待在这里。

    信里,张煌言还写了齐国的许多趣事和发展,只不过按照时间来算,他的信此刻还在海上飘着,还没有送到已经迁移到南州的张圭章手上。

    张煌言将自己一家的遭遇,以及自己和父亲来往信件的内容说给了黄全听,因为他和黄全是同乡,而且都是一起入的伍。

    不过黄全只是普通农民的儿子,并没有他那么好运,读到了府学才出来,而是读完初学后便来到了齐国。

    “伯父有伯父的考量,不过听你说了那“废奴”的事情,我倒是有些庆幸我家三代白身了。”

    篝火前的黄全不免有些唏嘘,张煌言闻言也是叹气摇了摇头:

    “罢了,不再想这些了,还是想想明日能不能多找到几个土民部落吧。”

    他是不想再聊了,但黄全却贱兮兮的凑过来:

    “再聊聊,你小子见识多,你告诉我,你觉得齐王殿下什么时候才回来齐国啊。”

    “不知道……”

    “别作小女人姿态,说说又不碍事,兄弟们都好奇呢……”

    “我要能知道,我还会只是一个总旗官?”

    “那倒也是……”

    二人的交谈随着篝火的燃尽而慢慢结束,到了明日,他们又将踏上征途,为齐国的建设添砖添瓦。

第六百零一章 齐国繁华

    “算了下,已经有八十七个部族归降了。”

    二月末的西京城衙门内,当夏允彝拿着手中各军军报向金铉回禀的时候,闻言的金铉也接过看了看。

    “按照这情况,国内土民应该已经不下五十万了,我估计齐水(密西西比河)以东的东岸三府兵马,应该也受降不下这个数才对。”

    “北亚墨利加的土民没有殿下估计的那么多,看样子眼下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万了。”

    “按照这情况来看,南亚墨利加和两州中部地区的土民应该数量要在殿下的判断上打六折。”

    “南边的土民数量估计有两千万到三千万之间。”

    金铉以自己所得的数据判断出了中美洲和南美洲上面生活的土民数量,不过他并不担心,而是对夏允彝说道:

    “土民民族淡薄,尚未没有成熟的文化,极易被朝廷吸纳。”

    “虽说可能会有三千万土民,但我估计只需要千万移民就能同化他们。”

    一千万人同化三千万人口,这听上去很不可思议,但对于金铉来说却极有可能。

    在他看来,齐国未来的这三千万土民没有自己的民族观和价值观,科技还仅仅停留在了部落和石器、铜器的阶段。

    这样的文化,是很难用中原历史去评价的。

    中原历史中有少民汉化,也有汉民少化,归其原因是因为靠近中原王朝的势力和民族都会在学习过程中拥有自己的文化。

    这么一来,一旦中原王朝的汉人移民无法形成压倒性的数量,那当地的汉人就会被数量众多的少民给同化。

    但问题在于齐国境内的诸多部落几乎没有自己部落的太多文化,他们的文化和齐国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更何况金铉发现了当地土民的内斗文化十分严重,因此他们即便被齐国统治,也还是有可能和其它部落发生冲突。

    例如眼下齐军过境之后,明明已经算是基本征服了这八十七个部落,但他们还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发生了三场争斗,战败部落的男人纷纷被斩首,这让金铉他们也是尤为吃惊。

    他们的观念里,似乎成为齐国的村庄就是依附了齐国这个大部落,因此觉得胆气十足,便去挑战其它部落,征服他们来获取齐国划给其它部落的猎场。

    齐国官员前去质问他们时,他们也不觉得没有什么不对的。

    因为在他们的观念里,根本就理解不了村庄、集镇、县城、府城、省会、京城这一套中原王朝已经玩了一千八百多年的手段。

    在他们看来就是齐国作为大部落统治他们,齐国需要的只是在某些时候让他们派出人去帮忙,其它时候他们还有自己的自主权。

    他们和其它小部落的冲突,齐国这样的大部落也不会管。

    这样的理念一开始让金铉很是头疼,但到后面便是他都懒得再管了,干脆让土民们自我内耗。

    北亚墨利加的土民如此,想来南边的土民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此金铉觉得齐国如果统一南北亚墨利加,那不仅不会让土民人口增长,反而会导致最先得到齐国铁器的部落去对其它部落屠戮。

    这才是金铉认为这三千万土民到最后可能只会剩下两千万的原因,也是他不想管的原因。

    因为眼下的他,还有更多的正事要去忙。

    “西京铁路眼下已经从安陵府安陵县,经过京兆府西京城,通往南边的平陵府淄博县了。”

    “接下来就是最为困难的安陵县到金山府金山县了,五千公里里有三千八百公里都是山区。”

    金铉略微头疼的开口,而他口中的铁路,就是从北部阿拉斯加到南部洛杉矶的一条太平洋铁路。

    整条铁路一共七千里路,眼下经过六年时间已经修了两千里,人口最为稠密的安陵府到平陵府都已经铁路通车,而接下来要前往的就是北方的金山府。

    眼下这条铁路被八十万瀛洲劳改工修建,预计还需要二十年才能完工。

    不过,由于眼下齐国有了蒸汽轮船可以帮忙运送物资去北方,因此金铉不想在此刻修建这条铁路。

    “我准备在一年后铁路修抵高密府时就停工,金山府的物资还是靠海路比较节省。”

    “炼钢厂的年产只有三万吨,铁产量只有二百万吨,铁轨得用在值得用在的地方上才行。”

    “我准备向殿下上疏,修建一条从西京城横穿北亚墨利加的铁路,直抵东边京畿府的东京城。”

    “相比北方尽是冻土层,这条铁路对齐国来说更重要。”

    “我去年就已经让人前去勘探过了,这条铁路最少七千五百里。”

    “不过在八十万人的动工下,加上绝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原地带,因此只要钢铁跟得上,八年我们就可以通车!”

    “只要这条铁路通车,那东西两京的路程将会被缩短到九天时间,商贸将更加发达。”

    金铉的话令人神往,夏允彝也没有怀疑的点头:

    “八年……那确实不如修建这条铁路。”

    夏允彝没有怀疑齐国的基建能力,大明每条铁路只能每年进修四百多里的原因是大明是多条铁路开工建设。

    如眼下大明是九条铁路开工建设,每年铁路里程都新增接近四千里。

    齐国没有那么多钢铁产量,但每年八九百里的推进速度还是有的。

    “虽说这条铁路很重要,但眼下国内一百二十几万劳改工里,有近三十万已经快要服役结束了。”

    “这点你得考虑进去,以免误了工期。”夏允彝对金铉提醒了一下,金铉也笑道:

    “我想过了,瀛洲劳改工眼下即便是最年轻的,也差不多三十二三岁了。”

    “他们的劳改服役的这十年时间里,虽然攒下了二十几两银子,但根本不够租借拖拉机来耕种朝廷发给他们的那一百亩生地。”

    “他们最少还得工作十几年才能攒够将生地开垦为熟地的银子,我们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将他们用作负责后勤的工人,工钱从每日五文涨到十文便可。”

    由于齐国劳改工不能享受拖拉机政策,因此即便齐国发了一百亩生地的指标给他们,但他们想要把这一百亩生地开垦为熟地,只能去租借拖拉机。

    拖拉机租借一日是二十文钱,并且一个人无法操控,雇人的话,每个人是十文一天的工钱。

    想要开垦一百亩生地为熟地,最少需要租借五台拖拉机,十五个工人来开垦一年,才能把生地开垦为熟地。

    这费用算下来就是九十一两二钱银,普通劳改工根本没有那么多资本来开垦这一百亩熟地。

    或许有的劳改工会因为渴望自由而不管不顾,先开垦十几亩来安居乐业,但即便那三十几万劳改工里有三万人愿意留下,那齐国也是赚的。

    “我会向齐王殿下上疏,殿下应该会同意的。”

    金铉最后交代了一句,随后便示意夏允彝继续说其它的事情。

    对此,夏允彝也是从自己带来的文册堆里拿出了另一本文册:

    “去年齐国的汇总已经出来了,金银增长了不少,加上移民到来,商业得以建立,朝廷的盐酒茶三司也开始运营来获得商税。”

    “汇总下来耕地总数四百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三十一亩,田赋粮五十八万六千余石。”

    “矿课司开采金银为黄金十二万六千四百三十一两六钱三分,银铜价值一百七十六万四千余两,合计约三百零三万两。”

    “加上其它三司、国店的税收,合计是三百四十九万六千余两。”

    “按照殿下的规矩,黄金留下,除去支出外的银子和铜锭都会运往大明,换拖拉机和其它机器回国内。”

    “今年我们支出八十二万三千余两银子,因此可以运送一百四十几万银子前往大明。”

    朱由检制定的“金本位”一事已经被夏允彝、金铉二人得知,因此对于运走白银和黄金他们并不奇怪。

    齐国这边实际上也已经准备开始使用纸币了,但处于同一个宗藩体系下,齐国使用的纸币自然也是大明通宝,不过纸币的面额暂时只有一百文。

    之所以不准备发行一文和五文、十文、二十文、五十文的纸币,是因为现在百姓还没有接受这种纸币的习惯。

    齐国暂时还需要用铜币的大小平钱来过渡,但这个过渡时间不会很长。

    从明年开始,齐国官员和士兵们的俸禄都会用纸币来进行发放。

    愿意来齐国的官员和士卒、百姓,无疑都是对齐国有信心才会来的。

    《齐国周报》里也解释了纸币的构成,以及和宝钞的区别在哪里。

    对于在齐国发行纸币,金铉还是比较有自信的。

    只要官员和士兵们接受,那老百姓接受也就是几年的时间罢了,届时就可以使用更小单位的纸币了。

    一百文的面额,这已经是百姓们日常中所能用的最大面额,如大明发行的十两和一两面额纸币,主要还是用来收割士绅。

    毕竟对于家庭年收入只有十几两、二十几两的大明百姓来说,十两银子他们基本用不到。

    相比较大明百姓,齐国的百姓的家庭年收入也不过只有十二三两罢了。

    齐国是低物价,低工资,大明则是由于旱情的原因,属于中等工资,高中等物价。

    等旱情过去,大明会保持中等工资和中低等物价的水平。

    平均日工钱十文是低工资,二十文算是中等工资,三十文就算高工资了。

    齐国的优点在于不那么依赖谷物,因为北美大陆还有上千万野牛和数十亿旅鸽。

    《皇明齐国律》里规定了野牛和旅鸽,只能由齐国官署衙役、兵马司、军队来围剿,个人虽然可以狩猎,但不可以出售肉食。

    也就是说,野牛群和旅鸽是受到齐国管控的,它们的数量多寡基本处于齐国的监督下。

    之前齐国只有几十万劳改工和两万军队的时候,齐国对野牛群和旅鸽的狩猎次数还不算频繁,基本也就是每日三四百头的规模。

    但随着移民到来,以及土民增加,齐国对野牛群的狩猎也就达到了一千头的规模,每年最少要击毙三十万头野牛,以及捕猎五十几万只旅鸽。

    这个数量已经不算少了,朱由检规定的是每年的野牛狩猎不得超过五十万头,旅鸽不超过五百万只。

    这样齐国可以靠着野牛群和旅鸽来渡过前期,撑到后期本国的畜牧业起来。

    总之,齐国的整体国策,都是依托朱由检发给金铉的《五年计划》所制定的,也是按照《五年计划》所进行的,不带有任何删改。

    不过,这其中的一些旁枝末节还需要金铉和夏允彝二人来完善,例如眼下夏允彝拿起了一本文册道:

    “六部分别上疏,需要加派人手和官员来预防今年的移民的安置。”

    “兵马司需要招募一营兵马,衙役需要招募两营衙役,官员则是需要增设六千三百名官员。”

    “都督府那边倒是没有提出扩军的计划,而是觉得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的四万军队已经够用。”

    “按照这个情况来看,今年过后,文武官员和衙役士卒的数量会达到七万人,朝廷支出会从原本的八十几万两提升到一百一十几万两。”

    “这件事情,你也得同殿下说一声,不过应该不会影响财政,毕竟新移民也会带来新税收。”

    夏允彝交代着齐国需要改动的变化,金铉闻言也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过在夏允彝说完后,金铉也拿出了都督府的一份军报说道:

    “杨总兵传回了消息,南边的弗朗机人又抽调三千人前往了欧罗巴,眼下他们只剩下八千驻军和二十几万居民。”

    “我感觉这是收复失地的一个好机会,你觉得呢?”

    “不行……”夏允彝摇了摇头:“目前我们还在开拓北亚墨利加的中部和北部,物资基本也用来安抚当地的一些土民村庄了。”

    “最少从今年来看,朝廷不足以供给军队对南边的弗朗机进行征战,哪怕从海上补给也不行。”

    夏允彝顿了顿,又从其它方面说道:

    “现在国内每年所产的粮食不过在六百万石左右,供养的国民、土民、劳改工却已经达到了二百四十几万。”

    “加上今年有可能要迁移而来的四五十万移民,粮食已经是有些捉襟见肘了。”

    “除非移民人口降低到每年三十几万人,而耕地每年增加一百来万亩,不然无法供养军队来收复失地。”

    齐国的资源是有限的,目前又是移民,又是开拓中部、北部地区,可以说已经将整个国家动员起来了。

    如果不是肉类、油类供应足够,让每个人每年只需要吃两石米,齐国根本就供应不起这二百多万国民、土民和劳改工。

    本来齐国移民每年也就十几二十几万,但大明江南遭了灾,大量江南百姓涌入移民齐国的行列中,因此去年齐国差点崩溃。

    如果不是背靠海洋捕鱼,面朝内陆狩猎,那齐国根本就抓不住去年的移民潮,只能把移民拱手让给其它藩国和省份。

    今年大明的情况再度传来,北方旱情稍微减退一些,但南边的旱情却是加重了。

    在夏季到来前,谁都不知道大明今年的旱情会不会持续恶化。

    如果持续恶化,那齐国就会迎来一个新的移民浪潮。

    抓住这个机会,齐国的国力能再次实现翻倍。

    相比国力和人口的增长,土地对于眼下的齐国来说并没有太大诱惑,不然齐王早就下令收复失地了。

    “好……”听到作为齐国户部侍郎的夏允彝这么说,金铉也很配合的点了点头。

    他并非不懂这些道理,只是齐国的盘子越来越大,他很难看过来了。

    如果他一直呆在齐国的户部,那他也可以把户部的事情和齐国的国力做出一个了解,但他需要做的不是这个,而是统筹齐国全局。

    想到这里,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夏允彝见状也知道没有什么事情了,因此作揖退出了长史府。

    也在他走出长史府的那一刻,朱由检也将手从《皇明齐国西京繁绘图》的长史府上收回。

    “如何?齐国没有让你失望吧?”

    朱由检转过身去,但看图的人已经不是满桂和孙应元了,而是朱由检的表弟刘文炳。

    已经二十五岁的刘文炳长得相貌堂堂,在他毕业之后,他选择在地方为官。

    眼下的他是广州府的知府,而他今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今年是他回京述职的一年。

    三年前,朱由检的舅舅刘效祖去世,刘文炳就成为了刘府四十五口人的主心骨。

    刘效祖去世后,刘文炳的母亲杜氏便常对刘文炳说“我们家本无功德,只是因为殿下的缘故,才受此大恩,你应当尽忠报殿下,不要结党营私。”

    受到父亲和母亲的教导,刘文炳在刘效祖去世后更加谨慎厚道,也不随便交结朋友,从不贪污受贿。

    即便随着刘文耀和刘文照的长大进入仕途,刘文炳也没有来找朱由检,而是让他们凭借自己本事为官。

    因此眼下刘文耀二人还只是北直隶宛平县的两个从八品官员,每年俸禄八十两。

    刘家怎么做,朱由检是看在眼里的,他没有追赠自己舅舅刘效祖什么爵位,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刘家和他牵扯过深,日后肯定要迁移齐国,追赠爵位只会让他们一家人卷入齐王府的内部矛盾中。

    这次刘文炳前来齐王府,也是朱由检让他来,他才会来的。

    朱由检叫他来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刘家早早迁移齐国。

    他给刘文炳介绍了齐国眼下的情况,然后才说道:

    “我准备改一改《大明会典》和《皇明祖训》,让藩国有封伯爵和散阶的权力,然后为你觅个伯爵。”

    “大兄万万不可如此……”听到朱由检的话,刘文炳连忙躬身回礼拒绝道:

    “眼下刘家之所以尚能进步,便是因为生活所致。”

    “家中四十五口人,凭我兄弟三人近一千八百两俸禄已经足够养家。”

    “日后子孙为了养家,也必然上进,而不会因为家有余财而为非作歹,荒废度日。”

    “若是大兄给了我爵位,先不说二弟三弟是否会因此失落,单我这一脉,日后恐怕就会因为爵位而变得跋扈。”

    刘文耀拒绝爵位的理由让朱由检意想不到,他没想到他这个表弟能看的这么远。

    “既然这样,就为文耀、文照上两个散阶吧。”

    朱由检对刘家没有太多感情,但毕竟有血缘关系,刘府的老太还活着,她也是朱由检的外祖母,朱由检自然不可轻慢。

    刘文炳当年受了一个正五品骁骑尉的散阶,因此每年有八百两俸禄。

    现在他不受爵,朱由检想的便是为刘文耀、刘文照两个兄弟也授两个散阶。

    散阶无法世袭,这对刘家来说也能接受。

    “就授他们二人正六品的云骑尉吧。”朱由检给出了散阶的品级。

    正六品云骑尉的散阶,代表刘文耀二人每年能各自领五百两俸禄,相比较他们和朱由检的关系,这其实也不算多。

    “我会让吏部在明年把你们三人算到齐国官员中,今年旱情看样子是不会消减了,移民还有很多,你们此时移民不算太好。”

    “休息一年,明年再前往齐国吧,另外明年开始,你们的俸禄也由齐国发放。”

    朱由检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刘文炳,刘文炳闻言并没有什么不满,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一家人不可能再大明久留,除非朱由检做上皇帝。

    因此,面对朱由检的安排,他表现的很冷静。

    “谢大兄照拂……”刘文炳毕恭毕敬的回礼表示感谢,朱由检见状也微微颌首:

    “回去后代我向外祖母问好。”

    “是……下官告退。”刘文炳闻言也退出了承运殿内,而朱由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身也看向了那幅《皇明齐国西京繁绘图》。

    “让黄龙也早早准备明年迁移吧,告诉那混厮,他总不能在我后面才去齐国吧?”

    朱由检背对着王承恩等人开口,话里有几分调侃。

    王承恩等人闻言,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确实黄龙这厚脸皮待得时间有些长了。

    憋着笑,王承恩毕恭毕敬的作揖回礼:

    “奴婢领命……”

    下午更新五点

第六百零二章 抢人大战

    “出示移民铁牌!看好自己的家人和孩子,每人携带的物品不得超过二百斤。”

    “不要拥挤,按照脚底的红线排队!”

    “哔哔——”

    南京城龙江港口处,当衙役和兵马司的哨声响起,此刻的龙江港口的码头内外挤满了准备移民的人。

    有的人要迁移去四川,有的人要去齐国,还有的人要去南洋。

    在这里,一艘艘船只不断进来,不断驶出,同时长江之上也游弋着许多游船。

    “爹,这长江今年水位下降了不少啊。”

    一艘游船上,当一名身着白色圆领袍的少年对船内的人说话时,船内也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打开,走出来的是略微发福的郑芝龙,而在他身后,跟着走出来的一名十三四岁少年人则是郑芝龙的次子郑宗明。

    至于对他们二人说话的,便是郑芝龙的长子郑福松(郑成功)。

    郑福松和郑宗明在南京就读应天府学,而郑芝龙这次主要是回大明述职,并且准备投机效忠身在南京的朱由校。

    郑芝龙作为历史上有名的投机客,他的投机几乎没有出过错。

    不管是归顺大明,或者投降大清,郑芝龙做的选择从大势来讲都是对的。

    唯一让郑芝龙没有想到的就是清朝居然会查抄他的家产,并在他已经降清十三年后处死。

    历史上的郑芝龙性格如此,在眼下自然也不会改变。

    他在察觉到齐王不可能会黄袍加身后,果断选择了投机效忠朱由校。

    因此,这次他回京述职的地方不是北京城的五军都督府,而是南京的行在五军都督府。

    今日一早他在郑福松两人的带路中去行在五军都督府述职,随后也让人通传自己想要偈拜皇帝的消息。

    不过,皇帝并没有接见他,只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

    其中含义无非就是皇帝觉得他可以,但眼下他还挤不进保皇党的核心位置。

    郑芝龙也清楚,自己不过是一个总兵,而齐王改制后,总兵的兵马也不过只有三营,并且想要调动还得取得都督府的认可才行。

    因此,他在朝堂上的分量并不算大,自然也没有什么值得皇帝接见的价值。

    不过,事情总归是做完了,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慢慢等待齐王党退出大明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郑芝龙有些意气风发,而旁边的郑宗明也在关键时刻开口道:

    “还真的降低了不少,应该有一丈了吧?”

    郑芝龙被郑宗明的惊呼给拉回了现实,只见远处长江大桥的桥墩高了不少,那长满干燥青苔的桥墩也能看出今年大明的旱情有多严重。

    眼下不过还是三月,春季都还没过去,但长江水位就已经下降一丈,若是到了夏季,恐怕长江上游有些地方都会干涸。

    “这移民倒是挺多的……”

    郑芝龙将目光放到了码头的移民队伍上去,那地方乌压压一片站满了人,恐怕不下数万。

    “嗯,今岁大旱,好多人又听闻齐王要走,因此移民很多。”

    “好在朝廷把官府移民的限制又放宽到了年末,不然许多百姓想迁移都没有银钱。”

    郑福松叹了一口气说着,似乎对百姓们的遭遇感到很惋惜。

    不过对此,熟络朝廷之中门门道道的郑芝龙却不以为意。

    所谓移民限制,实际上就是朝廷促进移民的手段罢了。

    除非真的没有太多移民了,不然朝廷只会不断地推后,而不可能直接中断移民。

    “你们许久没有前往南洋,眼下旧港和南州都繁华了不少。”

    “有什么变化吗?”

    郑芝龙和两个儿子说起了旧港和南洋的事情,郑福松也好奇询问起了自家父亲。

    见状,郑芝龙也和两个儿子具体的说起了旧港和南洋的变化。

    江南三省大旱,受益最大的其实并不是齐国,而是旧港和交趾、南州三省,其次才是齐国、四川、麓川,最后是北方的关外诸省。

    从天启十六年南直隶率先遭遇旱情开始,眼下江南的旱情已经持续了五年时间。

    六年时间里,移民出去的不在少数。

    从一开始的五十九万,到后来的八十几万,一百万,再到去年的二百多万,江南在短短过去的时间里,最少迁移了五百万人口。

    这些人口,涌向齐国的只有不到七十万,也就是齐国汉人移民有近九成都是江南三省的汉人。

    除了齐国的那七十万,剩下的四百多万人口,基本都是首先选择迁移交趾,随后是南州,最后是旧港。

    在过去六年时间里,这三省接收了二百九十余万移民,其中旧港和南州分别以八十六万和八十万位居大明移民前三省份。

    十年前,大明在南州的汉人数量只有不到三十万,在旧港的汉人数量不到三百万。

    但到了郑芝龙北上前,南州汉人人口已经突破一百五十万,旧港汉人数量已经突破四百万,交趾则是达到了五百万。

    这还只是汉人,如果算上本土的土民,那旧港、交趾人口已经突破一千万。

    一千万人口的省份,即便中原两京十三省内,也只有江南三省罢了,因此在人口增多之后,当地的经济自然发展的迅猛了起来。

    在这其中,发展最为迅猛的便是南海府。

    南海府设立于爪哇岛上,当地的地形说不上平坦,但其中分布的火山却为这座岛屿带来了生命的希望。

    火山在喷发过程中会熔化地底的矿石,将其中含有的微量元素带到地面,并经过沉积形成对植物具有营养价值的矿物。

    因此,小小的爪哇岛却在过去十五年的时间里,开垦出了四千余万亩耕地。

    也因此,南海府也是大明新晋的富裕之地,是士绅们移民的首选。

    说到这里,郑芝龙也对两兄弟说道:“我在南海府的南海城中购置一座府邸,日后等我年老,便前往此处养老。”

    “嗯……”郑福松应了一声,紧接着又看向了岸边的百姓,不解道:“父亲为何不去齐国?”

    “齐国?”郑芝龙愣了愣,他没想到儿子会问出这种问题。

    面对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顿了顿后才说道:

    “齐国法度与大明迥异,你我长居恐怕不习惯。”

    郑芝龙给出的答案显然是在掩盖事实,对于十六岁的郑福松来说,他心里清楚自家为什么不能去齐国。

    自家父亲好不容易通过做海盗、做官,来让郑家在福建立足。

    现在突然要他前往齐国,他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不仅如此,或许在自家父亲看来,齐国虽好,但始终比大明差上一筹,尽管他还没去过齐国。

    “可是府学里有好多同学都说要在毕业之后前往齐国。”

    “嗯?”

    突然开口的郑宗明让郑福松、郑芝龙二人下意识转身,郑福松倒是觉得并不奇怪,但郑芝龙却觉得齐王在学子们心中的地位未免太高了。

    不过,他也觉得齐王在学子们心中的地位高很正常,毕竟学子们学习的教材,都是由他一手汇总编撰得出的。

    可以说,每个学子只要每天拿出书本,那他所看到的就是“朱由检著”四个字。

    相比高高在上,仅有一张画像在学堂里的皇帝,这从小到大都能看到的四个字,很难让人不亲近。

    更何况,与大明那套深受程朱理学毒化的普世价值观来说,朱由检书中的普世价值观更能接近先秦时儒家和墨家的看法。

    朱由检所编撰的教材里,不管是国文,还是做数学题、物理题时的对话,其对话都是在传授一种人人生而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价值观。

    与之相比,宋明以来那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理论,很难不遭到正值叛逆期的学子们攻劾。

    这是守旧派一直培养不出自己人的原因,因为官学的推广已经让“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价值观开始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朱由检所普及的“国家”价值观。

    爱国不一定是要爱朝廷,爱家不一定要死守规矩。

    该变则变,永远不要固步自封,只有自己不断进步,大明才能不断地进步。

    在这样的教育下,初学五年毕业的学子或许还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们太小。

    但是对于中学五年毕业的学子来说,大明的社会和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几乎是南辕北辙。

    能留下来改变大明的人是少数,更多人是宁愿去让自己觉得舒服的齐国。

    况且根据一些学长的回信来看,毕业的学子在去到齐国后,可以说整个人都如鱼得水。

    齐国的官场有三不,即“不闲谈”、“不同宴”、“不拖拉”。

    不闲谈是官员们之间基本不会谈公事以外的事情,即便是十分要好的人,也往往是在散班回家之后才会聊天。

    不同宴则是不在除了大庖厨以外的地方吃饭,官员之间不得发起宴请之举,除非婚丧嫁娶等大事,平日里只能在衙门的大庖厨一起吃饭。

    不拖拉则是所有事情都要在辰时宵禁以前处理完,直到宵禁开始,百姓不能出门之后,官员们才能够回家休息。

    这“三不”,条条不提大明官场,却条条都是大明官场。

    这还只是齐国官场与大明官场不同的第一点,齐国官场更重要的一点是更年轻化,更具创造力,唯才是举,不问年纪。

    这一条条,都正中年轻叛逆,渴望实现自己个人价值的府学学子心意。

    这些东西,郑福松都看过,正因如此,郑福松才会询问自家父亲。

    只是可惜,自家父亲的回答让自己失望了……

    “你也想去齐国?”

    郑芝龙并不迟钝,看着自家两个儿子句句离不开齐国,他立马就心里一凉。

    “孩儿……”

    “呜呜——”

    郑福松刚要说出口,却被旁边轮船响起的汽笛声给打断。

    等轮船过去,即便郑福松不说,郑芝龙也明白他的心思了。

    他没有再询问郑福松,郑福松看他那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也不再继续说下去。

    父子三人乘着游船,渐渐远离了那拥挤的港口。

    只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港口附近的一座高塔上,还有与他们同样的人正在惆怅。

    龙江塔,作为朱由校亲手设计的南京第一高塔,高塔高三十三丈,几乎可以将小半个南京城尽收眼底。

    整座塔占地一亩,四周还有占地五亩的林园,修建时间不过半年,花费白银六万两,是朱由校用内帑银修建,并免费给南京百姓游玩的地方。

    这里自半年前修好,便已经成了江南文人骚客最喜欢的地方。

    不过,他们顶多爬到二十九层,至于最高的三十层,至今从未对外开放。

    没有开放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这一层是专门留给皇帝朱由校赏景的地方……

    “他们之中……有多少是要前往齐国的?”

    站在三十层高塔的围栏背后,朱由校并不惧怕那三十多丈的高度,而是脸色平淡的看着港口上那群百姓。

    他站在高处,能看到的东西更多。

    相比港口内的数万百姓,港口外那十几万拥挤的人口则是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朱由校的脸上。

    “今岁南直隶官员们估计,大概……大概已经有二十七万百姓要移民齐国。”

    王体乾站在朱由校背后,小心翼翼的回答他的问题,而朱由校闻言却依旧平淡询问:“其它地方呢?”

    “其它……”王体乾顿了顿,犹豫要不要开口,最后还是低下头回答道:“约六十万左右。”

    似乎是在说完后怕皇帝不高兴,王体乾连忙说道:

    “其实百姓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要去齐国,而是因为各地遭了旱情,为了讨生活而往外走罢了。”

    他这话虽然听上去像在解释,但对于朱由校来说,却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讽刺。

    所谓天启盛世,就是百姓每年外逃百万之巨。

    这样的情况,何以敢称盛世……

    “近来齐王府的官员迁移如何?”

    朱由校转身走回到了塔内,而塔内的三十层里摆放了许多名贵家具,显然都是出自朱由校之手。

    “齐王殿下在一一说服官员们迁移,一些官员听到消息,已经主动向户部要求转籍前往齐国。”

    王体乾先是回应,而后又是解释:

    “去岁六月,《大明律》被齐王殿下再次更改,并设立《藩王篇》。”

    “通篇主要讲述大明官员可以根据其意愿,向各藩国提出就任想法。”

    “如果藩国同意,那官员可以前往藩国治理,但需要得到内阁和六部、司礼监的认可。”

    “另外,前几日又新增了藩王可以在其藩国施爵,但只限伯爵。”

    “其它的便是藩国官学的毕业学子需要统一考试,考试过后的学子如果想要参加恩科做官,那需要来到大明的两京参加恩科。”

    “恩科中举后的官员,可以选择回藩国就任,也可以选择在大明就任。”

    “此外,还有……”

    王体乾说了一大堆关于朱由检从去年开始的律法制定和改革,这其中有的对藩国有利,有的对大明有利。

    总之,整篇律法主要还是围绕着大明为宗,各国为藩的体系来设立的。

    这样的体系,也就说明了朱由检本人还是比较偏向维持大明宗藩体系,并不想要分疆裂土。

    这对大明和对朱由校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朱由校却高兴不起来。

    朱由检越完善大明宗藩体系,就代表他越想着要离开。

    在他要离开就藩的这件事情上,朱由校总是摇摆不定。

    他不想朱由检走,却又知道朱由检不走不行。

    他不走,自己的位置坐不稳。

    他走,自己又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习惯了弟弟做主的朱由校,在面对日后需要自己做主的未来时,总是生出一些想要逃避的念头。

    可如果朱由检表现得不想走,朱由校又总是惴惴不安,生怕什么时候自家弟弟就被下面人黄袍加身,自己人首分离。

    他坐在了塔内的一张梨花木椅上,看着远处那湛蓝的天空和江景,心里不知道怎么做想。

    “太子妃如何了?”

    朱由校想不出一个所以,因此只能将关于朱由检的事情摒弃出脑海,提起了自己那个儿媳妇。

    “安好,距离临盆还有五个月……”

    王体乾规规矩矩的回应,朱由校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起身准备下塔,同时对王体乾道:

    “齐国迁移的事情,由太子做主,该批则批。”

    “奴婢领命……”王体乾心里一紧,知道皇帝还是不忍心,于是连忙点头回应。

    应完之后,他也带人服侍朱由校下了高塔,向着南京皇宫踏上归途。

    在他们踏上归途的时候,因为江南三省旱情获利的南昆仑监察使司也迎来了一个小繁荣期。

    “让让!让让!小心车!”

    “移民到这里来,别站在路上!”

    “出示你们的移民铁牌,看好行李和孩子。”

    昆仑县港口上,当三艘移民船只抵达此地,当地负责接待的官员也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安置移民。

    海上,停泊无数游船的港口游人如织,一艘又一艘游船驶离港口,载着商品在返程途中欣赏美景。

    港口上,熙来攘往的车辆,人山人海的人群,一船船从欧洲运来的牲畜……

    这些景象无不在刺激着新来的移民,让他们对昆仑县的繁华有些不敢置信。

    其实昆仑县并不繁华,只是由于迁移来这里的百姓都过于贫穷,因此他们才会觉得此地繁华。

    作为大明直辖领土里最西边的一座主要城池,昆仑县经过这几年的发展,虽然还比不上西安、洛阳、汉阳、长沙这样的城池,但已经能和普通的府治相比了。

    不过,这样的繁荣背后却没有太多汉人人口,这也是吴阿衡和阎应元、颜胤绍三人担心的问题。

    “这是今年底第九批移民了,算起来南昆仑应该有四十多万移民了,没错吧?”

    码头一个被兵马司士卒围起来的茶棚里,当吴阿衡开口说话,坐在他对面的阎应元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回监察使,确实如此,眼下南昆仑两府之地有民四十三万二千六百余人。”

    “其中汉家移民已经有十九万人了,年末应该能突破二十五万。”

    阎应元的话,说出了南昆仑监察使司的无奈。

    移民有四十三万,但汉家移民只有十九万,剩余的都是瀛洲的男丁移民和印度厮当的女移民。

    对于面积超过三百万平方公里,拥有三百多万劳改工的南昆仑监察使司来说,其辖地上居然只有十九万汉人,这无疑让其成为了大明最惨的“省”级行政单位。

    哪怕是只有一府之地的小西洋监察使司,其汉家移民都达到了一百万,南昆仑监察使司只不过是它的五分之一罢了。

    “移民太少了,我听闻各省接受移民都是以十万计数。”

    吴阿衡有些感叹,阎应元也很是无奈:“我们已经开出每人百亩熟地和五头耕牛的移民政策了,但移民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看样子我得给殿下写一封信……”吴阿衡闻言,只能摇头叹了一口气。

    每人一百亩地,五头耕牛,这代表一户人家只要迁移而来,最少能得到五百亩地和二十五头耕牛。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吸引不到太多人。

    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眼下利未亚的藩王们都开出了一样的价格,大家都加入了抢人大战。

    相比较有着天然吸引力的齐国,各地藩国只能用政策吸引,同时还需要面对“同行”的恶意抬价。

    如眼下利未亚诸藩的“每人百亩和五头耕牛”的政策,就是因为小西洋诸藩开出了“每人熟地五十亩和两头耕牛”政策所至的。

    除了齐国,其它诸藩都在趁着江南三省受灾而大肆“抢夺”人口。

    汉人越多,他们在当地的统治就越稳定,这是藩王们抢人的理由。

    可他们抢的人越多,南昆仑监察使司抢的人就越少。

    因此,无法接受恶意抬价的吴阿衡,只能搬出齐王来制裁诸藩了。

    在他叹气后的一个时辰,十余只信鸽从昆仑县被放飞,向着东方的大明飞去……

    明天周一中午开会,更新暂时挪到下午两点和晚上七点,后天周二继续恢复中午十二点和下午五点

第六百零三章 以身作则

    【四月,南直隶一带,大旱不雨,飞蝗蔽天。官令捕之,日益甚。米价每石银三两,民间以糟粮腐渣为珍味,或食树屑榆皮。万岁下旨令各处设厂施粥,吃者日数十万。】

    【六月,两畿、山东、河南、浙江、湖广一带,大旱,蝗虫起。】

    【给事中左懋等上疏:“六月癸酉,两京、山东、河南、浙江旱,蝗,多饥盗。臣自静海抵临清,见人民饥饿迁徙,路上尽为盗者。】

    七月,正直炎热夏季,可是随着一份份奏疏被王承恩念出,坐在承运殿内的众人只觉得殿内气温骤降。

    这是朱慈燃第一次经历全国半数以上百姓遭遇大饥,并且百姓已经无以为继的情况。

    这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他下令禁止大规模放出平抑粮开始。

    他坐在殿内的位置上,眉头有着一抹难以消散的忧虑,四周坐着内阁、都察院、六部等十数名大臣。

    关键时刻,大明朝还是得让朱由检顶上,而此刻的朱由检面对这份份奏疏,他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坐在位置上的他看了看奏疏,又看了看殿内众人,脸上略有不满。

    他清楚得很,这群阁臣不是没有办法,而是没有给出办法。

    因此,朱由检将奏疏丢在了自己的桌桉上,那奏疏落在桌上的声音,让阁臣们心里一紧。

    “内阁、六部、都察院,你们没有提出解决的办法吗?”

    朱由检的口气带着几丝质问,内阁首辅孙承宗闻言也作揖代替众人回答道:

    “我等皆以为,开放常平仓为最快之解决办法,其次在旱情各地可修建堤坝,水渠。”

    “如眼下,黄河、长江水位降低,可以趁机在黄河、长江上游,黄河中下游加修堤坝,以缕堤束水攻沙,遥堤防洪,结合隔堤、滚水坝、减水坝(闸)来以工代赈。”

    孙承宗提出的办法,就是明代治水名臣潘季驯的“束水冲沙法”,这一方法朱由检不管是在大明,还是在后世,都对其了解甚多。

    这个办法,也是后世治黄最管用,且成本最低的办法之一。

    眼下趁着大旱来修建堤坝,达到旱灾之后可以治理黄河,旱灾结束前以工代赈的一石二鸟,确实是一个眼下很好用的办法。

    孙承宗他们的顾虑,应该是开放常平仓会影响移民的事情。

    毕竟有了粮食,有了活路,那许多人便不会再想移民了。

    “眼下江南三省,有多少百姓还在移民队伍的行列?”

    朱由检没有直接回答办法是否可行,而是询问江南三省的移民数量问题。

    “眼下,尚有七百余万百姓等待迁移,他们以各地港口、码头粥场为食。”

    孙承宗先回答,而后朱由检再询问:“三省人口数量如何?”

    “这个……”面对朱由检的询问,孙承宗自然不知道很详细,毕竟三省人口每天都在变动,因此他看向了户部尚书李长庚。

    李长庚见状,也当即作揖回答道:

    “刨除等待迁移的七百余万百姓,南直隶百姓数量约两千二百余万,浙江一千八百余万,江西一千四百余万。”

    “具体的各省百姓数量难以回答,毕竟眼下大灾之年,人口流动性太大。”

    李长庚的回答,让众人直面了天启一朝江南三省的人口情况。

    当然,这肯定不是绝对的,因为以眼下这个时代的科技和行政力度来说,很难精确统计每个省到底有多少人。

    不过,哪怕是估判,三省人口也接近五千五百万之多,而眼下大明人口虽然已经快接近一亿九千万,但刨除两千六百多万的少民,汉人也不过一亿六千多万罢了。

    明朝建国开始,这三省人口便占据大明三分之一人口,到了眼下,已经几次迁移,结果还是占据了绝大部分人口。

    这还是有七百万未迁移的情况下,如果这七百万百姓有了吃的,不想迁移了,那三省人口又会回到六千二百余万。

    “天启一朝,三省对外迁移了多少人口?”朱由检拿起茶杯润了润喉咙。

    “约一千三百余万,其中江西迁移最多,为五百万,南直隶次之,为四百余万,浙江最少约三百余万。”

    李长庚老实把户部对三省移民情况说了出来,算下来,三省过去二十年,平均每年迁移六十万人口,摊下来就是每省二十万人。

    “北方各省开放常平仓粮,皇店贩卖过后,去除成本后将银子交给户部、工部修建堤坝。”

    朱由检对北方解开了朱慈燃政策下的常平仓政策,但这并不代表朱慈燃常平仓的政策无功。

    为了安抚朱慈燃,朱由检也对李长庚询问道:“自太子常平仓之政下发起,至上月,国朝一共移民多少?”

    “诸藩约六百万,尚有三百六十余万未迁移。”

    “对海外诸监察司、诸省约三百八十万,尚有一百一十六万未迁移。”

    “对中原以外省份约四百五十余万人,对中原西南一带约一百六十余万人。”

    “新政二十二个月,约让一千六百万百姓迁移各地。”

    李长庚报出了朱慈燃那毁誉参半的功绩,对百姓来说,这功绩暂时是毁,但对于未来的他们来说,那是誉。

    大明这些年所经历的旱情,远超清代的丁卯奇荒,但逃荒数量却远远不足,说白了还是朱由检当年太过仁善。

    如果他也学朱慈燃这样,早早狠下心来,那恐怕眼下江南三省的人口会不足五千万。

    “太子此次之政,从长远来看,于百姓,朝廷都有益处。”

    朱由检给朱慈燃的新政定了调,那就是肯定了他做这件事。

    “江南三省,还需要维持新政,同时皇店暂停商贸,将船只用于尽可能的迁移人口。”

    “秋季到来,蝗灾还会继续爆发,届时恐怕许多百姓都得流离失所。”

    “抓着这个机会,将江南三省的百姓尽可能迁移海外,尤其是以麓川、瀛洲、交趾为主。”

    “此外,开放瀛洲女子迁移大明各地的新政,只要她们愿意迁移各地,可以将手中的一亩薄田换成三亩水田。”

    朱由检要准备解决瀛洲人口的占比问题,眼下大明经过两年迁移,瀛洲汉人数量依旧不足三百万,而瀛洲人口却反而回升到了一千三百万。

    尽管说有二百余万汉人与瀛洲女婚娶导致二百余万瀛洲女开始汉化,但剩下还有一千一百余万瀛洲人。

    其中有六百余万瀛洲女,而未曾婚配的有三百余万。

    将这群人迁移出去,瀛洲本土人口会下降到一千万。

    之后挤进的汉人也可以再增加一百万,达到四百万之多。

    在杨文岳看似“不偏不倚”的政策中,瀛洲人口占比会逐渐降低,汉人会占据主导地位。

    瀛洲如此,麓川也是如此。

    眼下只要解决了瀛洲、麓川、旧港、交趾的人口问题,让汉人数量达到五成乃至六成的地步,那当地成为华夏基本盘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不过话虽如此,但想要完成这件事情,还是需要花费数十年苦功的。

    明朝对云南、贵州、四川、广西、湖广等西南五省的开发和移民,从洪武年间到正统年间,近七十年时间才将当地基本稳定。

    然而之后的历任皇帝不重视迁移,以至于除去湖广外,其它四省基本没有办法安定下来。

    朱由检自认为已经干了洪武、建文、永乐三朝的移民事情,已经让这四省稳定。

    现在他需要的,就是要让朱慈燃接力,继续保持几十年的迁移。

    如果他能坚持,那大明有望在两代人的时间里,将眼下的大明疆域变成华夏基本盘。

    所以,对于他的移民政策,朱由检永远都在鼓励,而从不打击。

    “太子的新政,要在江南一直维持,但不是说江南的常平仓粮不能放,而是不能放太多。”

    “百姓只有饥饿,才会想着迁移。”

    “不要自认为此乃朝廷对百姓的迫害之举,只要朝廷保证做到发田发牛,那迁移对于绝大多数百姓来说,都是发家致富之举,都是朝廷惠利百姓之善政。”

    “此外……”朱由检顿了顿,然后深深看了一眼成德。

    成德不明所以,但朱由检下面的话就让他豁然开朗了。

    “国朝眼下的财政制度是全国上下一本账,年末户部和内阁开个闭门会,把朝廷和地方当年收支算清楚,把秋税的九成上缴朝廷,一成截留地方使用。”

    “这办法,各地衙门虽然执行的很好,但也滋生出了地方衙门钱不够用就往上奏疏,请内阁解决。”

    “这种模式本质是吃大锅饭,地方衙门对于地方经济是没什么积极性的。”

    “对于地方衙门来说,干好了大多数给朝廷,干不好也有朝廷给兜底,因此懒惰渐生。”

    “加上路途遥远,因此一个地方的赋税,往往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能运到京城,再分配的话又需要几个月赶路。”

    “如此一来,地方衙门一年也办不成几件事,朝廷在地方上虽然有控制力,但这个力度很有限。”

    “现在中原两京十三省除去福建、广西未修通铁路外,其余各省铁路都在修建,或者已经贯通。”

    “广西和福建沿海,问题不大,铁路的问题也可以从明岁正月开始修建,工部需要拟出奏疏给万岁过目。”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工部尚书温体仁,而温体仁也不负他“温蛤蟆”之名,见朱由检点他,他才作揖回应。

    点完温体仁,朱由检继续把问题拿出来解决:

    “有了铁路和轮船,各省赋税即便是最远的广西,也能在一个月时间里将赋税交到京城,海外最远的南昆仑也仅需三个月时间。”

    “加上有了银行,并且银行可以存放各地衙门的赋税,代为转运,代为下发,因为我以为,国朝的财政问题可以改一改了。”

    朱由检要改财政制度,这让众人上了心,尤其是户部尚书李长庚。

    面对他们的关心,朱由检也先叙述了一遍大明曾经的财政制度。

    “国朝天启十年以前的税收制度是摊派制,即朝廷年前开会制定预算,再把所需税收任务摊派到各个地方,这就导致国朝的百姓所需缴纳的赋税并不是一个固定值。”

    “每次朝廷需要用钱的时候都需要临时加征赋税,例如当年的辽饷。”

    “这样的制度并不算好,带有前朝的风气,而前朝的基层统治依赖大量宗族势力,并不会直接插手干预,需要用钱就摊派出去,直接找宗族大老要钱,也不会多要。可国朝呢?”

    “国朝的摊派制是以保甲为单位,精确到每家每户,并想方设法瓦解宗族势力的影响力,基层控制力更强。”

    “这样的制度一开始并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可到了国朝弘治、正德、嘉靖年间,地方的土地兼并导致士绅占了太多的土地。”

    “民间普遍出现了财产挂靠,就是支付一定的报酬把自己的店铺土地挂在这些特权阶级名下以获得免税特权,甚至还有主动把自己献给举人老爷当奴仆,为的就是免徭役。”

    “这些事情,你们这群曾经的官老爷,应该比孤更为了解……”

    朱由检扫视了众人一眼,面对他的目光,孙承宗他们纷纷低下了头。

    他们之中的人,即便是如孙传庭这样的人,也会让孙氏家族的子弟把田亩挂在自己名下,因为这种风气在这个时代很常见,没有人觉得不对。

    可是伴随朱由检废除奴仆制,想要挂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虽然不容易,但并不是不可行,只是风险稍微大些。

    朱由检心知肚明,因此他要改变税收制度和财政制度。

    面对这群官员,他看了一眼朱慈燃,示意他好好听,随后继续说道:

    “征赋税的人和地少了,但税收任务却不见得会少,于是就落到了那些没有特权的贫苦老百姓头上,不堪重负的百姓纷纷逃跑,形成流民。”

    “流民变多,缴税的人就近一步减少,如此形成恶性循环。”

    “一个普通的百姓,除了自己的一份赋税以外,还需要替县令、举人缴税,甚至农民已经逃跑,那被饿死了的邻居家的税也要你来交。”

    “这层层加码的赋税制度只要还在,即便眼下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几十年后谁又能保证吏治还是如今日般清明?”

    “我此前已经废除免税田亩和所有有功名之人的特权,眼下要做的就是把财政制度改变。”

    “当年国朝是地方截留三成,七成上交,但实际上他们是自己用多少留多少,剩多少给朝廷交多少。”

    “长此以往,地方拿的多,朝廷拿得少,而我刚刚推行行政,各地百废待兴。”

    “铁路、府道、对外征战……这些事情都排队等上马,更别提还有旱情、水利、救灾等等事宜。”

    “之后我改赋税九成上交,一成截留,虽然对朝廷来说是好事,但国朝常年以来的地方建设都靠朝廷来制定,这是很不合乎常理的。”

    “这样的制度,以至于地方官员只负责执行便完事,自己没有一点进取心。”

    “这么多年以来,地方赋税未曾增加,增加的都是国库收入。”

    “因地制宜才是常理,而眼下朝廷要做的就是激励地方,自己提出问题,自己解决问题。”

    朱由检说出了他为什么要改变税收方式和制度的原因,而接下来就是解决办法了:

    “眼下国朝财政的核心就是朝廷拿税收大头,财权集中管理,把事权下放给地方。”

    “地方衙门的事权主要是公共事务,类似官学、桥梁道路的维护。”

    “这都是关系民生的大事,一样都不能马虎。”

    “可是想要办好这些事情,需要的金银,必然是地方衙门截留那一成说不足的,所以国朝每年奏疏中有三成都是地方求朝廷拨银。”

    “如果朝廷不给,地方衙门便会铤而走险,从百姓身上收取。”

    “这些年地方衙门发明了很多税费和摊派,特别是对于发了地,有了土地,有了钱的农民。”

    “我听过的,便有村官所的修缮税,乡道税,还有水渠税等等各种杂税。”

    “之前地方农民还有钱,这些税每年加起来也就百来文,还不算太多,但眼下呢?”

    “农民已经被旱情压得喘不过气来,地方的税却没少收,这些税如果不是我亲自到下面走访,我都不知道下面人还能变着花样收这么多税。”

    朱由检的话让朱慈燃有些惊讶,他根本没听过这些税,也就是说这些税是在他南游之后这几年才出现的,而这几年恰好是百姓最难熬的这几年。

    一时间,他立马看向了四周的内阁、六部、都察院官员,发现他们都是一脸愕然,显然都不知道地方衙门居然干出这种事情。

    “你们都对地方的事情漠不关心,连税制需要改革都不知道,怎么?想坐在以前的功劳簿上坐享其成?”

    “或者是觉得我要就藩了,湖弄两年,等我走了事情就轻松好做了?”

    “我等不敢!”朱由检的质问让众人纷纷起身,躬身作揖表示自己绝对没有那么想。

    显然,尽管知道朱由检要就藩了,但他们还是不敢在这种节骨眼上搞事情。

    当年江南士绅在朱元章病重前搞出“南北榜桉”,目的就是觉得朱元章病重,估计活不了多久了,自己可以作妖了。

    结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已经病重,朱元章在病逝的前一年突然发威,一下子砍杀不少官员,把百官苦胆都快吓出来了。

    前车之鉴犹在,谁敢用自己的性命来赌朱由检会不会杀他们?

    更何况朱元章病重垂死都能爆发如此威力,更何况正值而立之年的朱由检。

    因此,这件事情,内阁的孙承宗他们只觉得十分冤枉,哪怕是眼下守旧派中流砥柱的周延儒和温体仁也不由在心底大骂地方衙门。

    要贪污也得等齐王就藩再贪污啊,现在就搞出这些明令禁止的杂税,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都察院在地方巡查,孤倒是想问问你们,你们巡查了一个什么?这些连孤都知道的事情,你们不知道吗?”

    朱由检虽然话里是质问,但语气十分平澹,甚至他本人还在喝茶润喉咙。

    只是,对于见识过他砍杀十数万官员的众人来说,他即便只是咳嗽一声,都会让人猜想他是不是又要搞一场大桉了。

    “税制的问题,孤再度重申,除朝廷规定的商税、农赋以外,其余杂税一律不得出现。”

    “此外,朝廷眼下发放的天启通宝也足够多了,从明岁开始,一律收取天启通宝作为税收,不再征收任何实物税,并取消朝廷九成,地方一成的税率比。”

    “地方和朝廷的财政问题,户部派人走访,根据每个县的情况,上报每个县需要上缴的不同税额。”

    “如苏州府、应天府这种富裕之地,是不是应该多缴纳一些,而关外,西北一些地方是不是应该少交一些?”

    “此外,还有一些赋税,是不是可以让给地方来收取?例如摊位费、门店税这种属于本县的商业税。”

    “国朝两千四百余县,眼下又有铁路,全部走完也不是难事。”

    “新的税收制度,我要在天启二十三年以前看到。”

    朱由检对内阁和六部下达了最后通牒,也是对都察院下了最后通牒。

    他们要是在天启二十三年不把事情干好,届时可就怪不得他齐王了。

    “退下吧,太子留下。”

    朱由检交代了自己要交代的事情,随后让朱慈燃留了下来。

    孙承宗他们见状,纷纷起身作揖,在唱礼千岁中退出了承运殿,更是退出了齐王府。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朱由检才看着留下来的朱慈燃,有些莫名发愣。

    “叔父?”朱慈燃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而朱由检闻言也回过神来,随后才严肃道:

    “国事虽然繁忙,但你的行为也十分值得诟病。”

    “你自南游归来后,并非未曾休息过,今岁七个月的时间,你沐休的时间就有二十七天。”

    “这二十七天,短则你休一日,长则三五日。”

    “可你即便休息,也不过只是在京城周边转转,可曾有一日前往偏远之地看看?”

    “火车的修建不止是为了让商贸发达,也更是为了让掌权之人能看得更远。”

    “两广云贵去不了,你总能去山西、河南看看吧?”

    “可你呢?每日不是在京城走走,便是在春和宫休息。”

    “国事确实很累,但如果你不累,百姓的日子会好过吗?”

    这是朱由检第一次斥责朱慈燃,对此,朱慈燃也没有反驳,而是虚心检讨:“叔父教训的是,侄儿确实有些懈怠了。”

    “今日叔父所提的乡镇杂税一事,侄儿居然浑然不知,此乃侄儿之错。”

    “日后我必然会如叔父所说一般,注重民生,注重地方。”

    朱慈燃说罢,拱手作揖,深深躬身表示聆听教诲。

    见状,朱由检也不再说他,而是摆了摆手:“去办你的事情吧,不要玩物丧志。”

    “是……”朱慈燃闻言,心里更加愧疚,不由垂头丧气的走出了承运殿。

    走在王府的石砖上,朱慈燃也不由自我检讨了起来。

    确实,他从南游归来之后,随着处理政务的时间渐渐变长,他自己都不由的开始觉得疲惫,试图躲懒了。

    今日齐王叔之举给了他很大的触动,眼下百姓尚未安居乐业,他哪里能享受太平呢?

    “呼……”

    呼出一口气,走到齐王府门口的朱慈燃转身看了一眼那高台上的承运殿,不由为自己打了打气:

    “叔父您放心,侄儿知道怎么做了。”

    说罢,他转身走出了齐王府。

    “爹!”

    就在朱慈燃刚从齐王府走出去的时候,朱慈烺带着自己的六个兄弟走进了承运殿。

    他们身着圆领袍,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

    “爹,我们可以出发去燕山狩猎了吗?”

    作为“带头大哥”的朱慈烺进殿之后立马询问起了朱由检。

    原本坐在位置上处理奏疏的朱由检闻言也看了一眼钟表,随后起身看向王承恩,在王承恩惊愕的表情中说道:“奏疏送到马车上,去燕山路上处理。”

    交代完,朱由检转身笑着走向朱慈烺他们,抱起年纪最小的朱慈灿,笑呵呵的领着孩子们走出承运殿。

    “走,爹带你们去秋猎。”

    “好耶……”

第六百零四章 碎叶城西

    “唏律律……”

    七月初,毫无疑问,这个季节是草原最美的时候,而这个时候,也是西域最美的时候。

    新疆的入秋要比中原晚一些,因此七月初碎叶城北面的草原,依旧宛如一席色彩斑斓的绝美花毯伸向远方,绿意盎然。

    十七世纪的碎叶城北部草原野花遍地、水草丰美,迎来了一年最美的时节。

    这里的景色如诗如画、气温凉爽舒适、空气清新自然。

    一队百余人的明军骑兵打着“李”字旗号,与碎叶水一路相伴,巡视大明边塞防线。

    碎叶水两岸是丰茂的山地草原和河谷草原,从山脚至山腰处的云杉密林,苍翠挺拔,成群的牛羊、骏马和白色的哈萨克毡房散落在草原上,远处的雪山依稀可见,移步易景。

    策马上了一座小山丘,只见到南边天山山脉那群山环绕,高山流水,四周是博大的天然草场,上面林立星星点点的毡房。

    那白云般的羊群,以及幼呵的牧羊人让人心里安静了下来。

    这美好的景色尽收眼底,让巡边的士卒们充分领略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皑皑的雪山,郁郁葱葱的云杉,绿意盎然的草原,悠哉的牛羊,这些存在的同框,让人忍住不感叹安西的美丽。

    一名青年士卒下马用清凉的碎叶水洗了洗脸,回到战马身旁的时候,另一名稍大的士卒策马过来,伸出手拉他上马。

    “你们两兄弟别太过放松,这里毕竟是边疆,时不时还是会有北虏出现的。”

    见到这两人悠哉的模样,远处的一名青年将领对二人喊了一声,二人也连忙笑着策马赶了过来。

    “总兵放心,我们警惕着嘞。”

    头盔下,皮肤略微有些发红发黑的青年抬起了头,露出的是他那让人熟悉的面孔。

    “如何?刚刚从军可还适应?可有要哭着回家的想法?”

    面对这二人,驻马“李”字旌旗下的李定国看着面前二人,略带笑意。

    “没有!”两小子斩钉截铁,对李定国抱怨道:

    “你不知道我大兄每日都让我们做些什么,他自己倒是可以南游,我兄弟二人至今才出了北直隶。”

    两小子的对话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仔细看去,可不是身为永王的朱慈焴和定王的朱慈炅么。

    “这安西辽阔,比在京城更能让人开心,除了想念母妃,其它时候我都不想回去了。”

    朱慈焴身着布面甲,笑得极为高兴。

    旁边的朱慈炅比较话少,心思也比较缜密,因此往往都是点头笑着附和,表示自己的想法也一样。

    “你们俩倒是安分,比他好多了。”

    李定国说着二人,不免想起了记忆中那个贱兮兮的小黑胖子,脸上露出笑意。

    他正想说些什么,远处一队塘骑策马而来,顿时吸引了众人注意。

    赶来的塘骑在马背上作揖行礼,随后递出传递军令的竹筒:

    “总兵,北镇抚司消息,北虏的虎墩兔趁夏出击哈萨克,吞并大、中玉兹两部。”

    “知道了……”听闻消息,李定国迅速接过看了一眼,然后只是回了一个好字。

    不懂的朱慈焴不由询问道:“我们不作回应吗?”

    “都督府的令旨是暂时不回应。”李定国回答一句,紧接着对朱慈焴和朱慈炅这两个对于军事了解只存在理论上的“新兵蛋子”说道:

    “日后你们不管是为王还是为将,都得记住军令如山。”

    “是!”二人闻言连忙作揖应下,这一幕并没有对身边的士卒将领造成什么冲击。

    藩王和宗室子弟入伍,这是从天启五年之后就已经出现的事情了。

    对于五军都督府的将领和士卒来说,什么这个王那个王的,进了军营只看军职,其它扯什么都没用。

    “回碎叶城。”

    看完了军报,李定国调转马头准备停止巡视,返回碎叶城。

    朱慈焴和朱慈炅作为其亲卫,也当即吹响木哨,告知在原地休息的各骑集结。

    不多时,四散的骑兵重新聚集起来,他们也开始向南边的碎叶城踏上返程。

    从北边的草原一路向南,连续赶了十几里路后,远处开始出现正在开垦田地的百姓。

    他们三人一组操作拖拉机,试图在冬季到来前,多开垦一些田地。

    作为西进的重镇,碎叶城是安西和北军布置的重中之重。

    因此,混凝土的乡道和城墙都已经修建起来,灌既田地的水渠也在军民合作的情况下一条条的疏通。

    至眼下,这个仅仅只收复二十几个月的地方,眼下却已经焕发生机。

    上万使用拖拉机的百姓在田间劳作,以碎叶城为中心,向四周开垦土地。

    “按照这架势,明岁春种前,碎叶城的耕地应该能突破二十万亩。”

    李定国看着田野间属于农民的盛况,心里是比较感叹的。

    面对他的感叹,已经当了一个月亲兵的朱慈焴也说出自己在碎叶城衙门哪里听到的消息:

    “听陈知府说,碎叶县的耕地已经有十六万亩了,以碎叶城两万百姓来说,六万亩地就能养活他们,剩下十万亩都能支持大军西征。”

    “只是李大哥你觉得明岁叔父真的会下令收复河中地区吗?”

    “会的!”李定国不假思索的回应,因为他知道朱由检已经下了决定。

    “近来军中好多人都担心叔父走了,朝廷的国策会变。”

    一直没有说话的朱慈炅语出惊人,但这样的事情并没有让李定国觉得奇怪。

    从《大明报》刊登齐王可能会在天启二十三、二十四年就藩开始,民间和军队之中就对这件事情有过不少的争议。

    尤其是从去年开始,这场席卷大明近六成耕地,近七成人口的大旱降临后,许多人更是觉得齐王不会在这种节骨眼下离开大明。

    大旱给大明带来的伤害是很大的,单单中原田地抛荒的事情就足够忙活很久。

    因此在许多人看来,齐王大概率会暂时不会就藩,应该会重新把大明推向盛世之后,再寻思就藩的事情。

    但李定国很清楚,朱由检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得了。

    况且,多年大旱之后的治理工作,也将是一份巨大的功绩。

    将这份功绩让给朱慈燃,稳固朱慈燃的太子之位,那大明还能再兴旺几十年。

    作为农家子弟出身的李定国,他居然在此刻觉得,旱情如果能多延续几年,那也是挺不错的选择。

    最少有旱情在,朱由检暂时不会离开。

    但他也清楚,朱由检对天文的理解远高于天下人,既然朱由检决定要走,那就说明大旱也将结束。

    大旱结束之后,他想在大明做的事情就已经做完了……

    “呜呼呼!”

    进入碎叶城的城门口,几个拿着风筝的小孩咋咋呼呼的边跑边放,他们根本不怕守城的士卒,与万历年间的明军风评形成鲜明对比。

    进入碎叶城,由于是边塞军城,加上没有自己的产业,因此碎叶城内并没有太多做生意的商人,基本都是在此地生活的百姓和军人。

    城内具有回回风格的建筑已经尽数被推平,而新建起来的房屋,大多是用混凝土修建的房屋,这导致碎叶城的房屋和中原房屋大有不同。

    碎叶城的房屋偏向后世的四合院,虽然也有木漆白漆粉刷,但走近之后,还是能看出房子通体由水泥建造。

    它没有传统明代建筑的古朴和典雅,但对于西北百姓来说,这样的房屋能保存更长的时间。

    明军的军营被李定国安置在了碎叶城西北角,方便军队在遭遇外敌时能及时登上城头御敌。

    占地六百余亩的军营,几乎占据了碎叶城四分之一的面积,而在其中一共驻扎着三营九千余士卒。

    军营有东门和南门两道门,北面和西面紧挨着城墙,可以通过马道快速登录城墙。

    走进军营,所有人都被要求交出子弹,即便是李定国也不例外。

    进入军营后,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那锻炼耐力的校场,而远处那一栋栋类似后世教学楼的四层混凝土复式楼,便是碎叶城士卒的宿舍。

    这样的一栋楼有五丈高,每层的高度是一丈一尺,占地面积是每栋一亩,每层拥有二十间宿舍,每间宿舍居住四名士卒。

    宿舍内拥有厕所、洗漱台、面积约在后世的三十平米左右,这样的一栋宿舍楼能居住三百二十人,而军营里整整有三十栋这样的楼。

    “你们先回宿舍卸甲吧,等会大食堂见。”

    李定国转身对百余名骑兵开口,随后便翻身下马,将马匹留给了朱慈焴他们。

    朱慈焴二人的入伍官职是总旗官,因此他们安排人把马匹带回马厩后,便带着各自的弟兄,说说笑笑的返回了宿舍楼。

    朱慈焴和自己旗里的三个队长住一起,四人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楼。

    四人住在第四层,方便观察军营情况。

    谈笑间,这四层楼便爬了上去,由于是下午,士卒们都在城外巡逻,因此宿舍楼里没什么人。

    打开宿舍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四张摆放整齐的床铺,旁边还有还有四张桌椅和相应的衣柜,甲胃架。

    进入宿舍后,四人便分别脱下了自己的甲胃。

    明军的甲胃,实际上是在天启十三年步枪装备后就开始进行改制,并且分为夏冬两套。

    冬季是布面甲,夏季是纸甲。

    冬季的布面甲经过改良后,去除了大部分甲片,将甲胃重量减轻到了十五斤,穿戴起来比以前方便。

    至于朱慈焴他们眼下身穿的夏季纸甲,则是以硬布表骨,再用纸筋、铁片搪塞而成,整体重量也是控制在十五斤以内。

    由于重量轻便,基本自己一个人就能够轻松穿戴。

    这不,四人脱下甲胃,将甲胃挂在了甲胃架上之后,便干脆一个个的向着阳台旁边的厕所走去。

    “这天气,得洗凉水澡才行。”

    “早知道就在城外冲个澡再回来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紧洗完去大食堂准备吃饭吧。”

    三名队正说说笑笑的走进厕所,而朱慈焴也在脱下甲胃和鸳鸯战袄后,光着膀子走了进去。

    四个水龙头就是他们洗澡用的东西,可以出热水,也可以出凉水,关键看怎么调节。

    不过,热水只在出太阳的时候才有,而来源主要是宿舍楼顶部的那一座座铁水塔。

    铁水塔被阳光照热以后,里面的水便会沸腾,余热一般能持续到午夜时分。

    因此,正常来说士卒们在出太阳的季节都是有热水澡可以洗的。

    四人走进厕所后不久,便稀里哗啦的洗起了澡。

    期间朱慈焴跑了出来,把自己的鸳鸯战袄抱了进去,洗澡的同时把衣服也给洗了。

    见他这么鸡贼,其它队正也纷纷有样学样。

    他们知道朱慈焴是宗室,但并不知道朱慈焴是皇帝那一脉。

    “慈”字辈的宗室毕竟有很多,队正们只当是朱慈焴出身不错,但也没有往皇帝之子那方向去想,因此众人还算比较玩得开。

    “爽!”

    磨磨蹭蹭两刻钟,洗完之后,四人也分别抱着洗好的衣服走了出来,在阳台两两合作的把衣服拧干,放在阳台上挂好晾晒。

    “估计晚上就能干了。”感受了那股吹来的“热浪”,朱慈焴四人躺到了各自的床上,有的,有的看书,还有的则是已经打起了鼾声。

    朱慈焴没有睡觉,而是把自己的纸甲擦了个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因此便不假思索的走到衣柜的镜子面前,将长发束了起来。

    朱由检并没有照搬后世的东西,对于军中束发的问题,他采取的是军人需要修剪头发,头发最好不要超过胸口的位置。

    这个位置的头发可以束发,但束发后的发量不会那么多,不会影响头盔的佩戴。

    对于修剪头发,这个时代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正常的修剪是可以的。

    束好头发之后,朱慈焴换了一身洗干净的鸳鸯战袄,然后拿起自家齐王叔所着的军事类书籍翻看了起来。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军营中响起钟声,熟睡的一些士卒才纷纷爬了起来。

    “饿死了!终于开饭了。”

    前一秒还睡得和死猪一样的一名队正叫嚷着起身,一个个的头发都杂乱的不行。

    不过只要束起头发,那形象便会瞬间提升不少。

    换好鸳鸯战袄,朱慈焴带着他们下了宿舍楼,集体向着大食堂赶去。

    眼下是酉时(17点),大食堂会从现在一直开放到子时,直到守夜的士兵也吃了饭,他们才会休息到第二天卯时起床。

    各部兵马回营的时间不同,因此吃饭时间也是错开的。

    大食堂距离宿舍楼不算太远,也就百来步的距离,所以那饭菜的香味早就飘出来了。

    在前往食堂的路上,朱慈焴也见到了带着自己兄弟前往食堂的朱慈炅。

    两股人马汇在一起,随后便走进了那占地面积接近两亩的大食堂。

    那一个个窗口已经排起了队,这个可供两千人同时用餐的大食堂分为上下两层,不过菜品都是一样的。

    排队的众人也遇到了李定国,作为总兵的他没有太多架子,和士卒们打成一片,谈笑风生。

    朱慈焴他们排了几分钟,等到窗口时,窗口内的菜品种类并不算多。

    碎叶水的炸鱼,炒白菜、炒马铃薯、西红柿炒鸡丁、外加上普通的炒猪肉和炒鸡肉,这便是碎叶镇士卒的伙食。

    碎叶城虽然完全依靠自给自足,但吃的却并不差。

    十六万亩耕地能把城内这三万多军民养的白白胖胖,毕竟粮食产多了也不用运给其它城池,而是留下来弄成饲料喂牲畜。

    当然,并不是每支军队都能和碎叶城的士卒们吃的一样,关键还是得看地方情况。

    他们这种伙食,放在边疆兵马里,已经算吃的极好的了。

    “今日就吃这么点?”

    看着自家弟弟朱慈炅居然只吃半碗饭菜,朱慈焴有些惊讶。

    当然,这个所谓的碗是三斤碗,不事劳作的人正常也就吃个碗底,即便是干活的百姓也就是吃半碗罢了。

    不过对于军中的士卒们来说,一顿饭吃一斤米和两斤菜那是常态。

    毕竟一出军营就是十几斤的甲胃加十几斤的兵器出门,一走就是十几里,骑兵更是得巡视几十里路程才能返回,中午一般就是吃两个面饼,因此晚饭吃个三斤饭菜已经算收敛的了。

    “中午吃了三个,积了食,这会儿吃少点。”

    朱慈炅对自家哥哥也是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朱慈焴见打趣到弟弟,脸上也露出了笑意,随后和朱慈焴一起找到了李定国。

    李定国此刻和十几名总旗官坐在一起吃饭,众人都是在聊关于巡边遇到的一些事情。

    “北虏近来对哈萨克用兵,老实了些,也没有哨骑来巡边了。”

    “管他来几个,凑近了举枪就打。”

    军队之中的总旗官都是比较年轻化的,毕竟他们也属于基层军官的范畴,年纪大多二十七八。

    虽然看起来比较年轻,但他们大部分都是当年十七八岁官学毕业就参军,在军队之中摸爬滚打十几年的老兵。

    朱慈焴和朱慈炅许多时候还要向他们学习,毕竟军事不仅仅只有理论。

    “明年可能会有战事,你们吃完饭后自己准备一下,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加两次射击训练。”

    李定国听着守备、总旗官们的话,也对着他们说出了加训的事情。

    “是!”闻言,众多将领纷纷摩拳擦掌,显然对于军功无比渴望。

    对于他们来说,射击训练算是可以“偷懒”的训练之一了。

    比起穿着十几斤甲胃,身上挂着十几斤兵器来进行长跑、骑马来说,趴在地上,或者坐在马上举枪射击算是比较轻松的训练。

    更何况,由于军工产能问题,每次射击训练也不过就是每人打光一百发子弹罢了,除了射击之后清理枪膛有些费时间,正常训练并不占用太多时间。

    “好了,我吃完了,你们自己吃吧。”

    李定国站了起来,招呼了一声之后便转身离去了。

    他走之后,众人的话题也开始转变为了生活日常,基本都是说休假和家里的一些事情,或者巡边之中的一些趣事。

    朱慈焴和朱慈炅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听到众人都吃的差不多后,他们二人才拿起碗去清洗放好,随后肩并肩在军营里散步准备消消食。

    “这地方比紫禁城好玩多了。”

    单独和朱慈炅在一起的朱慈焴放松了不少,朱慈炅闻言也点了点头:“每日顶多累身体,精神不怎么累。”

    “倒是和大兄在一起处理奏疏时,那才让人累的难受。”

    “是啊……”朱慈焴不由点头认可道: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齐王叔总是不苟言笑了,不是他喜欢端着脸,而是那奏疏处理多了之后,人都紧绷起来了。”

    “依我看,大兄还没你我过的舒坦,最少你我每日除了训练之外,还能有自己的时间看书,玩闹。”

    “反观大兄,自南游结束之后,他便一直困在紫禁城,哪里能来着万里之外的碎叶城呢。”

    朱慈焴沾沾自喜的说着,朱慈炅闻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皱眉道:

    “二哥,我现在还是比较担心叔父的事情。”

    “你我在军中待这么久,这军中自守备往上的六成将领,基本都和燕山派有着瓜葛。”

    “若是叔父真的离京就藩……”

    话说三分满,朱慈炅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朱慈焴也能猜到他的意思。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随后用手揉了揉眉头:“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这事。”

    “但面对这事,我目前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我相信李大哥肯定有办法,不行还有南军和西军支持我们,应该乱不起来。”

    “还有就是……”说着说着,朱慈焴露出几分无奈:

    “你得和我一起写信,让爹早些回北京,从叔父很手里接过一部分权力了,不然叔父突然交权,恐怕整个大明都得乱成一锅粥。”

    “唉……其实我倒是希望叔父不就藩。”

    朱慈焴的话让朱慈炅沉默,毕竟相比朱由校,朱由检教给他们的道理更多,对他们着想的也更多。

    想到这里,即便是朱慈炅这缜密的性子都不由叹了一口气:

    “罢了,先看叔父准备怎么做吧……”

第六百零五章 一墙之隔

    天启二十一年八月,似乎是随着进入秋季,全国各地也迎来了一些小范围的甘霖。

    只是很可惜,相比这次旱情所遭遇的粮食绝收、减产,这场甘霖并不能带来什么。

    “今岁的田赋粮,预计只有五千余万石,或许比去岁还要少。”

    “只不过眼下粮价高昂,贩卖折色为银后,想来岁入也不会比去岁少太多。”

    进入八月,其实各地具体的粮食产量和田赋已经能被估算出来了,因此当李长庚找到朱由检汇报的时候,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

    “地方迁移点的粥棚得办好,争取在两年内将七百余万百姓迁移离开。”

    朱由检开口说着,并不担心这七百余万百姓的迁移问题。

    说到底,这七百多万百姓,大多都是迁移麓川、交趾、旧港、四川和云贵等地。

    这些地方不是临近铁路,就是铁路贯穿全省。

    大明的铁路运力足够在两年之内将他们迁移到西南,为西南充实人口。

    “眼下还有六百四十余万百姓未曾迁移,其中要前往诸藩的有一百三十四万余人。”

    既然朱由检说起了迁移的事情,李长庚也紧接着他的话题说道:

    “过去一个月,走长江和铁路已经运送了一百余万百姓前往四川、云南、麓川、交趾等地。”

    “相应的拖拉机也发放了六万余台,剩下的两万余台拖拉机则是送往了安西、北庭两省,为明年西征收复河中一事做准备。”

    “眼下江南百姓想要迁移的人不在少数,预计在腊月之前,还会新增不少于三百万移民。”

    “如今松川铁路仅修建到江西南昌,要用火车迁移百姓,只能绕道走南京,在河南郑州中转走山东至陕西的山陕铁路。”

    “只是山陕铁路只修到了洛阳,距离西安六百余里需要步行的路,百姓一旦下了车,那就难以控制。”

    “最好控制的就是走水运,以国朝的轮船运力,倒是可以将江南百姓运往四川、云南、贵州等西南三省。”

    “但这么一来,每个月也不过只能迁移五十余万人罢了。”

    “况且之后他们还有的需要再宜宾上岸后乘坐火车前往麓川、交趾。”

    “这……”说到此处,李长庚深吸一口气:“这迁移费用一算下来,便有些高了,国库恐怕负担不起。”

    国库已经没什么银子了,这点朱由检知道。

    似乎自从他来到大明开始,大明的国库就没有充盈过,每年都是一到八九月便财政枯竭。

    好在眼下有了银行和火车,按照情况来看,八月末各地就会利用火车和轮船来转运赋税前往京城了。

    “各地的税额都定下来了吗?”

    朱由检询问起了自己分税后的新政进度,李长庚对此作揖道:

    “北直隶的已经出来了,基本在各府县正常年景,正常岁入的情况下运走八成,留下两成。”

    “稍微贫穷一些的县城,尤其是继续改善民生的,则是运走六成,留下四成。”

    “整个北直隶眼下有耕地三千六百九十七万余亩,正常年景每亩最少一石五斗,北直隶能上缴田赋银和商税三百万两,地方截留五十到八十万两不等。”

    “另外,摊位费、门店税等这两种小税种,也能给北直隶衙门贡献三十余万两。”

    “算下来,朝廷拿走三百万两后,北直隶二州九府能留下八十到一百一十万两不等的赋税作为衙门开支,投入各地。”

    “此外,山西、陕西、漠东、辽东、东海等地的文册也在汇总的最后阶段了。”

    “这些省份,应该都能从明年开始就执行分税。”

    “至于其它省份,他们也要求先进行分税,然后再缴纳赋税。”

    牵扯到相关利益上,地方官员的积极性总是能让人大吃一惊。

    平日里统计个人口都能磨洋工的他们,听到分税后地方衙门有更多可支配银子,纷纷憋住了一口气,铆足劲的去清查店铺、田亩和集市。

    不过,朱由检给他们增加地方支配收入的前提是,他们先把那杂七杂八的一通乱税给废除。

    “让内阁拟条子,下发各地布政使司和府、州、县、镇。”

    “若是再有地方出现乱税,当地官员知情不检举者,全家发配岭北东海县,本人斩首!”

    朱由检开口就要人命,岭北东海县,那可是常年八个月都处于冬天的鬼地方,别说老人,便是年轻人被发配这些地方,恐怕都活不了几个月就得水土不服而死。

    朱由检是要减负担,而不是给百姓加负担,谁如果得了好处还在向百姓收取杂税,那他可就要杀人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而李长庚闻言也不好再问南方各省提出“先分税再汇总”的事情。

    朱由检不回答,那他的答桉显然已经很明显,那就是这件事在他这里行不通。

    “北方关外各省人口和田亩数如何了?可成统计过?”

    朱由检询问其了他比较关心的关外问题,对此李长庚也连忙作揖道:

    “北方关外的安西、北庭、岭北、单于、漠东、东海、北山七省,眼下也都算能自给自足了。”

    “安西北庭,人口分别为三十六余万和三十二余万,耕地为安西一百九十七余万亩,北庭一百五十六余万亩。”

    “岭北和北山,人口分别为九余万和五十七余万,耕地为岭北二十六万七千余亩,北山一百九十余万亩。”

    “单于和漠东,人口分别为四十六余万和二百二十余万,耕地为单于九十六万亩,漠东一千六百余万亩。”

    “最后的东海省,开发已经近十年,人口为六百三十二万余人,耕地三千二百余万亩。”

    “七省人口合计在一千零六十几万,耕地数量接近五千四百七十万亩。”

    李长庚汇报结束,这让朱由检心底的石头落地。

    一千万人口,五千多万亩耕地,这对于历朝历代来说,都是不可弃之地。

    从天启六年设立泰宁三府开始算起,大明在长城以北这七省的开拓已经过去十五年时间。

    十五年时间,一千万人口,五千多万亩耕地,这就是朱由检给大明北方百姓交出的一份答卷。

    这份答卷之下,也是大明北方关内一京六省人口折半再折半的结果。

    “北方关内一京六省人口和耕地情况呢?”朱由检对关外已经满意,他想问问关内情况如何。

    面对他的询问,李长庚也不假思索的开口,因为他早已准备好:

    “河西和陕西,人口分别为四百九十六万、三百一十七万,耕地为两千三百余万亩,三千二百余万亩。”

    “山西和河南,人口分别是四百一十二万,五百零六万,耕地为四千二百余万,四千六百余万。”

    “山东和辽东,人口分别是六百二十七万,四百三十六万,耕地为六千二百余万,三千六百余万。”

    “最后北直隶人口为五百七十六余万,耕地三千六百九十七余万。”

    “诸省合计人口三千三百七十万,耕地两亿七千八百余万亩。”

    “各地百姓分田之后,基本是每人七亩左右,剩下的土地则是在小地主和富农手中。”

    李长庚的话说完了,朱由检也难得一直心情愉悦。

    从泰昌元年的北方四千七百多万百姓,一亿九千六百多万亩,人均不足四亩耕地的情况。

    到现在天启二十一年,北方四千四百多万,三亿三千万亩,人均近八亩的情况,各种心酸只有挨饿受饥的百姓知道。

    眼下虽然还有大旱,眼下虽然没有达到朱由检当年许下的百姓人均十亩耕地的宏愿。

    但是对于大明百姓来说,这已经是他们日子过的极为舒坦的时期了。

    从北方情况来推算,朱由检也能得知南方的具体情况。

    眼下南方以及海外百姓数量为一亿四千六百余万,耕地为七亿六千余万亩,人均耕地五亩出头。

    不过,南方的富农和小地主更多,大明也并未处理他们,因为没有必要。

    所谓富农也不过就是有七八亩土地的农民罢了,小地主也不过几十亩。

    他们本质都是通过自己勤劳或其它手段起家的农民,朱由检要针对的时士绅和中大地主,而不是他们。

    同样,因为他们是农民奋斗崛起的人,所以他们的基数相比较士绅和中大地主要多得多。

    他们掌握的土地,也丝毫不输于这群人。

    把这群人手中的土地刨除,那南方和海外百姓的人均耕地也不过只有四亩左右了。

    尽管已经发展出了土法化肥,还有磷肥和钾肥等东西,但正常年景下,一亩土地的产出也顶多能增产30%。

    对于北方基本亩产一石五斗的情况来说,用上化肥后能达到亩产两石的效果,可大明眼下化肥的产量是严重不足的。

    大明的化肥产量,只能满足全国十分之一的耕地,北方如果没有遭遇大旱,那还是亩产一石五斗。

    因此,对于大明和朱由检来说,百姓的温饱线就是两亩土地,而想要吃饱就需要三亩土地,因为油盐酱醋茶都是需要支出的东西。

    三亩能在吃饱的同时,还能拿出百来斤粮食变卖来换取这些东西。

    三亩,仅仅是能让全家吃饱,百姓即便能吃饱,但依旧衣不蔽体,而三亩到四亩,这多出来的一亩产出,对于百姓来说就是两匹便宜的麻布,四套便宜的麻衣长裤。

    若是拿来买白布,那就只能做三套衣服了。

    当然,更多的农民,干活时是基本不穿上衣的,一是怕磨损,二是怕弄脏,因此老农的皮肤总是坳黑。

    不过这并不是朱由检自我安慰的理由,他想让百姓吃饱穿暖还有闲钱,并且能吃上肉,这就代表他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只是,眼下他已经弄好了所有前置准备,接下来只需要一个人按部就班,按照他每年做的事情继续做下去,那大明的百姓总有一天会致富。

    哪怕没有内燃机,没有柴油拖拉机,只有眼下这好似一个大方块的拖拉机,大明的耕地也会不断变多。

    不管农民还有没有那么多地,但只要土地变多了,粮价就高不到哪里去,其它土地长出的商品也高不到哪里去。

    在这样的时代,土地越多,百姓的生活成本就越低。

    朱由检已经安排好了朱慈燃监国,至于他自家那个好哥哥……

    “唉……”

    一想到朱由校的性格,朱由检就多少感到有些心累。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旧港的香料,味道好闻得嘞!”

    就在朱由检因为自家哥哥性格,而觉得有些心累的时候,作为他那好哥哥的朱由校却换了一身常服,与王体乾、魏良卿二人坐上了江南常见的乌篷船,欣赏着中秋的南京烟雨。

    南京城很大,是唐长安城的两倍半还要多,这些已经不用过多赘述。

    即便朱由校已经来到南京数年,但南京的风景和街巷,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逛完。

    如这一日,他们先是去了南京的龙江码头,在看到那里衣衫褴褛的百姓还是那么多后,朱由校便只能摇头离开。

    他乘船返回了南京城内,而相比城外那十数万衣衫褴褛的百姓,城内的百姓却穿着绸缎长衣,来往笑谈,似乎身处盛世之中,而墙外的流民宛若虚幻。

    冶城西峙、石城霁雪,这是南京城最早的记忆。

    南京城西的莫愁湖是一片皇家园林,在朱元章时期就被称作“西苑”。

    这西苑相当于北京城的南苑,而则西苑再远处,就是“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的白鹭洲了。”

    朱由校他们出入南京城,主要是靠乘坐这乌蓬小船。

    小船在撑船人的把控中,渐渐来到了传说中的十里秦淮。

    曾经的十里秦淮一半是才子,一半是佳人,这里富贾云集,青楼林立,画舫凌波,成江南佳丽之地。

    加上对岸就是江南贡院,而大明的官员,大半都是从江浙闽南一带出身,若是上京赶考,免不得在这贡院埋头苦读,因此时常出现不少青楼女子和书生的故事。

    才子佳人的佳话,让朱由校乘船路过的时候,也探出身子,坐在了船尾之上。

    “家主,坐于船外,有些不安全,不如……”

    看着朱由校坐在乌篷船船尾,无任何遮掩之物,魏良卿有些担心。

    不过他的担心则是被朱由校抬手制止了。

    朱由校抬手笑道:“这秦淮河两岸,都是你的人,你还怕有人行刺我?”

    “不敢……”魏良卿脸一红,微微低头回应道。

    见魏良卿这么说,朱由校笑了笑后大声对船头的船夫道:“船家、前面放我们靠岸吧!”

    “行嘞……”穿着布衣的船夫一听朱由校的话,小心避让着朱由校,然后撑船靠岸,让朱由校三人得意上了石阶。

    朱由校戴着网巾,插着玉簪,虽然长相不是特别俊朗,但略微瘦下后,也还算得上清秀。

    加上他身上穿的还是上好的姑苏绸缎,因此旁人一看他,便下意识觉得他是与朋友远游的学子,而且还是家境殷实的那种。

    “家主、咱们跑慢些。”看着朱由校三步并两步跳上了台阶,来到了青砖铺设的秦淮河,魏良卿大声招呼。

    不过朱由校哪里理他,提起自己的袍子就在人群里穿来穿去,没几下就跑到了拱桥之上,俯瞰秦淮风月。

    “万…家主,您倒是跑慢些啊……”

    王体乾跑的有些累,情急之下差点叫出了万岁二字,幸好话锋转的够快。

    “今日不是中秋吗?怎么还有人在两岸卖荷灯?”

    朱由校撑着拱桥护栏,指着秦淮河两岸摆摊卖荷灯的人,向魏良卿他们问道:

    “家主、今日虽然是中秋,但是中秋、元宵、乞巧都能放荷灯。”

    魏良卿擦了擦额头的汗回答,旁边的王体乾也喘着粗气。

    “走、瞧瞧去!”说着、朱由校就朝着桥下跑去,而魏良卿和王体乾也只好跟上。

    十里淮河,虽说他的青楼极为出名,但是可不是说他就只有青楼。

    朱由校走在街上,路上的人极多,却也不堵,因为这条道三十来米宽,极为宽敞不说,两侧的店铺也很小。

    “纱帽头盔”、“各色鲜明染坊”、“典衣店”、“成衣店”、“官盐店”、粮店、鞋店种种店铺、千奇百怪的都有。

    其中最多的就是染坊和字画诗词店铺,染坊还包洗衣服,洗一件一文钱,对于出手阔绰的南京城百姓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

    “画糖人啊~画糖人~~”

    “插他眼睛!插眼睛!”

    “噔噔噔!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小孩得了风寒,回去服用几次药就好了。”

    走在十里秦淮,有卖画糖人的,也有卖麦芽糖的,还有围在道路边玩相扑和看相扑的人。

    此外还有穿着蒙古服饰的杂技人,头顶着一叠三四米的高帽,走来走去,拍铜锣敲鼓子那叫一个稳当。

    路边治疗小孩疾病的济民药局坐满了带孩子看病的家长,孩子反而活蹦乱跳的和其他人的孩子玩起了摔跤,一点都不像得病的模样。

    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叟还一边走,一边摇晃着刚买来的拨浪鼓,逗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几个孙儿。

    最巧的就是朱由校看见了一个叫做“典车”的店铺,居然是租三轮车和骑自行车在南京城里带人赶东赶西的“大明版出租车”。

    道路两旁不全是店铺,也有人住的院子,而今天还有人婚嫁,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路边院子的门立马被打开。

    几个小屁孩站在门口,含着自己的手指头就冲迎亲的队伍围了上去,一口一个百年白头,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骑在驴背上的新郎官一高兴,将怀中竹娄饴糖抓出一把,就递给了几个小屁孩。

    望着这一幕、任谁都想不到,在距离他们几里外的龙江码头上,居然有十几万衣不蔽体的饥民。

    对于饥民,大明传统百姓的态度便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地域歧视不管是哪个时代都会有,城里人瞧不起乡下人的各种典故也传了几千年。

    放在大明,这些典故依旧管用。

    朱由校逛了一圈,趁机还去看了看唱戏的和其他相扑、摔跤等玩意。

    逛了两个多时辰,才感觉天色有些晚了,加上肚子有些饿,于是找了一个挂羊头卖猪、羊肉的店铺,坐下就叫嚷了起来。

    “掌柜的,熟羊肉一斤几文钱?”朱由校大声道,他好久没有出来逛逛街了。

    “价牌在那里挂着呢,尊驾……”

    掌柜的一边从锅里捞肉,一边交给旁边掌刀的切肉,而朱由校转头一看,立马看见了木质的价牌。

    熟羊肉二十六文一斤,凉猪肉三十文一斤……

    “诶、店家,都天启二十一年了,这猪肉怎么还是比羊肉贵啊?”

    看着比羊肉贵上快一半的猪肉,朱由校好奇的询问,毕竟自从大明引进大白猪以来,猪肉价格就直线腰斩。

    另外,他倒不生气人家把猪这个字符写出来,毕竟大明百姓这样我行我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晚明风气开放,皇帝自己都把猪叫猪,除了朱厚照,还没哪个皇帝觉得这样不好。

    “砰!”

    菜刀砍在肉上,那掌柜也在将一份肉切好后解释道:

    “大灾之年,肉价贵很正常,羊肉便宜是因为北边的御马监南场在江淮一带的涂滩养了十几万只羊,而百姓的大白猪都留着自己吃,因此自然便宜了。”

    “那先给我们来二斤羊肉,二斤猪脚肉,有蘸料吧?”朱由校脸上的苹果肌慢慢凸起,脸上的笑容也代表了他聊的挺高兴的。

    “尊驾你这话说的,我们这么大个店铺,还能没有了蘸料?”说着、店家就准备捞肉,然后招呼店小二给朱由校他们上蘸料。

    一大碗的老酱油和辣椒蘸碟被送上来摆在了桌上,那店家手速也快,没有几个呼吸,两盘满当的肉就送上来了。

    “尊驾,我们这里还有阳春小面,五文钱一碗,若是不够吃,尽管点!”

    “知道了……”听到耳边传来的店家声音,朱由校笑着应了应,但转头又对魏良卿二人交代道:

    “这小面三年价格翻了两倍有余,这物价,南京百姓活得下去吗?”

    “这……”魏良卿二人对视一眼,面露难色。

    他们这表情一出,朱由校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因此不由皱眉呵声:

    “说!”

第六百零六章 师徒相悖

    “南京城内百姓,眼下已经迁移十数万,城中百姓,已经不足一百六十万……”

    中秋过后第五天,朱由检拿到了由朱由校从南京发来的消息。

    他只念出了消息的开头,而后面的东西他没有念出来。

    因为此刻的他,需要抬头看看在自己眼前的这群阁臣。

    “陈奇瑜、周延儒!”

    “下官在……”

    当朱由检开口念出陈奇瑜、周延儒二人的名字,此刻齐王府承运殿内的孙承宗等人,心底便冒出了不好的预感。

    “兵马司,衙役不是以治理城池治安为主吗?现在连驱赶饥民也需要他们出手了吗?我大明朝还真是无人可用啊……”

    朱由检一开口,陈奇瑜和周延儒二人就认栽了。

    他们压根不知道兵马司和衙役驱赶城中饥民的事情,这次活生生又被拖累了一次。

    “殿下,下官不知……”

    “殿下,下官也不知……”

    陈奇瑜和周延儒二人坐在位置上,作揖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并撇开关系说道:

    “南京城和南直隶的兵马司、衙役,都是由南京兵部和南京刑部负责,北直隶无权管辖。”

    话题扯到了大明的两京制度上,这就让人觉得有些棘手了。

    不过那是旁人,而不是他朱由检。

    “洪承畴、孙传庭……”

    “下官在。”

    事情一扯到南直隶上,众人就知道孙传庭和洪承畴要被牵扯到,因为他们一个是代领南京兵部尚书,一个是代领南京吏部尚书。

    “原来在这里等着……”

    周延儒和温体仁眯了眯眼睛,看样子朱由检不是不知道南京的事情,而是朱由检准备把南京的事情交给孙传庭和洪承畴来办。

    这事情办好了,或许就是他们担任首辅和次辅的时候。

    孙传庭还好说,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但洪承畴的脸上虽然无悲无喜,但那他的那股高兴劲,周延儒他们都能感觉到。

    对于他们来说,洪承畴做首辅的话,他们还能比较接受,但如果是孙传庭,那就不行了……

    孙传庭干过什么事情,天下人可都还记得呢……

    想到这,周延儒等人看向了孙传庭,而朱由检也开口说道:

    “着汝二人前往南直隶,巡查整顿当地吏治,不得有误!”

    “下官领令旨……”

    朱由检僭越了,在大明朝有皇帝有监国的时候,居然直接下令旨,以藩王身份调动内阁阁臣,这恐怕是大明朝历史上这头一遭。

    “孤将于天启二十三年正旦过后巡查天下各省,并于天启二十三年冬至就藩,内阁拟条子昭告天下吧!”

    朱由检瞬间开口,让众人猝不及防。

    更重要的是他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说完便起身示意要走。

    这一过程中,众人心神震荡,尤其是坐在群臣之中的成德紧紧攥紧衣摆,显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下官……领令旨。”

    听到朱由检要就藩了,作为内阁首辅的孙承宗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是东林党不假,但他是东林之中的实干派,不受注重文采的其它东林文臣待见。

    朱由校这两兄弟清理党派时,他虽然幸免于难,却惶惶不可终日,直到他被任命为内阁首辅,他才稍微舒缓了一口气。

    他清楚朱由检让自己做阁老只是一个过渡,目的是为洪承畴等人铺路。

    对此,他也并无怨言,毕竟他觉得朱由检不管怎么做,好歹都是为了天下百姓。

    只是眼下,大明朝的担子还很重,自己那个弟子和他的孩子,还扛不起那么重的担子。

    仅仅一个天灾,便足以压垮大明朝……

    朱由检率先离了承运殿,行为更有点像是逃跑,让众人不知如何言表。

    “世界上真的有不贪权势的人?”便是如同温体仁这种权势熏心的人,也不由有些恍忽。

    他知道,这消息如果传出去,除了死忠齐王的部分燕山派官员外,大部分官员都会弹冠相庆,以此庆祝齐王就藩。

    “京城的酒价,怕是要上涨了……”

    叹了一口气,温体仁率先离开了承运殿,而紧随他一起离去的,还有其它低着头的官员。

    不管是孙承宗、洪承畴、孙传庭、陈奇瑜、周延儒、李长庚、成德,还是守在承运殿的曹化淳……

    总之,众人皆有一种不真实感。

    诸党斗了那么多年都斗不倒的齐王朱由检,最后就这样宣布自己要走了?

    这会不会是虚晃一招,然后又在酝酿一场大桉?

    众人精神恍忽,末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齐王府,怎么回到了家里,怎么换的衣服……

    如孙传庭,等他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这件事恐怕不会有那么容易……”

    作为孙传庭的幕僚,同时也是眼下大明的兵部左侍郎,周肈在思考了许久后,面对回过神来的孙传庭交代道:

    “来京城这么久,下官别的没看到,单燕山派那些成群结队的官员,便每日班值都能见到。”

    “下官曾翻阅兵部文档,这才发现国朝六十万兵马司士卒的将帅,居然全是与燕山派有关的将领。”

    “这还仅仅是兵马司,下官怀疑军中和吏部的情况比这更严重。”

    周肈说出了这么长时间他看出的东西。

    这些东西对于一些人来说,似乎只要开口就能了解到,比如朱由检。

    可问题在于,下面的人也会欺上瞒下,当年锦衣卫没有检举内部贪腐便是这些原因。

    想梳理各衙门的关系不难,难在梳理每个人之间的关系。

    “依你之见,燕山派官员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孙传庭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六十万兵马司兵马,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他对周肈提出询问,面对他的询问,周肈更是紧皱着眉头开口说道:

    “下官查了几年,这燕山派发展至今,已经不是单纯的一个燕山学府出来便是燕山派的关系了。”

    “在燕山学府关停之后,燕山官员们就已经开始筹谋如何获取新鲜血液了。”

    “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便是从官学之中培养。”

    “由于官学的教习基本都是燕山出身的教习,因此他们很容易为下面的学子灌输自己的理念。”

    “这样的做法,不是被齐王殿下明令禁止的吗?”孙传庭不由攥紧了拳头。

    “是明令禁止的。”周肈点头认可,但随后又说道:

    “可根据下官来看,官学之中负责监察的锦衣卫,早就被换一批。”

    “不说下面的人,便是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衙门中,眼下但凡有些权力的官员,都很难说是不是燕山派主动扶持起来的。”

    “他们的人无处不在,每个衙门都有自己人。”

    “如果他们要培养一个锦衣卫,那只需要不停喂功劳便是。”

    “这最容易的功劳,便是由都察院的官员把消息交给锦衣卫,由锦衣卫上奏,随后镇抚司下令调查。”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和锦衣卫四司官员一起出手,最后把功劳交给锦衣卫的官员就足够。”

    说到这里,周肈惋惜道:“下官权力不足,加上不能调查其它六部和都察院、锦衣卫的消息,因此只能了解到这里。”

    “我知道了……”听周肈说他只能了解到这里,孙传庭就明白了,燕山派编制的这张关系网,恐怕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小。

    “这些年,燕山派被抓捕的官员不在少数,但一直都没有牵扯到都察院和成德、李德茂、张懋才几人身上去。”

    孙传庭想到了相比诸党,燕山派这几年确实老实安稳不少,并且每年似乎都被锦衣卫查出许多贪腐官员。

    从面上看,似乎这是燕山派遭受打击的一种表现,也是他们眼下萎靡不振的一种表现。

    可是,事实真的是如他们眼睛看到的一样吗?

    “这件事情,你认为殿下知不知道?”

    孙传庭询问周肈,但面对这个问题,周肈也显得有些迟疑。

    二人坐在这书房之中,油灯带来的昏暗烛火让二人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周肈才迟疑着开口道:“昔年太祖高皇帝,秦始皇帝、汉孝武帝这样雄才伟略的君王都会被人所蒙蔽,何况殿下呢?”

    “殿下虽然常在民间走动,但他的消息还是来自锦衣卫和御马监,以及身边人的口述。”

    “这些口述的消息,但凡有一个是假消息,那……”

    周肈没敢再说下去,孙传庭却坐不住的站了起来。

    他转身想要渡步,却又停下,转过身来看向周肈:

    “你不要自己再去查桉了,写份手书寄回振武,让家中子弟前往各地查看各地官场情况。”

    “可……没有官身,他们应该怎么查?”周肈有些不解,但孙传庭却眯了眯眼睛:

    “盗贼起于乡野,要查就先从乡镇查起!”

    “齐王殿下要就藩了……”

    回到府内,当洪承畴开口说出这句话,一名守在府内的青年不由一愣。

    “侯爷从何处听来的?”青年人忍不住作揖询问,洪承畴却坐在了会厅的主位,随后抚须道:“殿下亲口当着我们面说的。”

    “此外,殿下还调我和孙传庭前往南直隶整顿吏治。”

    “我找你来,便是因为我眼下当局者迷,而你旁观者清,其中道理,你或许能给我一些解释。”

    洪承畴不是分析不行,是他不善于分析自己的事情。

    他如果用自己的思维来想朱由检的安排,那便是如“猎人笼兔,而兔自钻笼中”一般。

    他要用旁人的想法来看看,别人眼里,朱由检的安排是为了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青年人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或许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此话何解?”洪承畴面露不喜,但青年人却作揖道:

    “如果只是整顿吏治,那殿下完全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宣布二位整顿吏治的事情。”

    “眼下这事情,这安排,旁人看了恐怕都以为是殿下为了二位高升做准备,特意给二位功绩。”

    “但眼下的问题是二位入不入阁的问题吗?”

    “大明眼下有没有党派,党派势力有多大,侯爷应该比我这白身更加了解才对。”

    青年人话音说完,当即作揖回礼表示结束。

    他的话让洪承畴狐疑了起来,但他细细一想便比青年人想出了更多的东西。

    面对自己脑中出现的那一个个答桉,洪承畴不由抚须眯眼:

    “你的意思是,殿下准备在今岁收拾燕山派?”

    “可是眼下燕山派势大,又该如何收拾?”

    “自然是从内部!”青年人不假思索的回答:

    “在下看过殿下历次出手,除非是官员自己引出大桉,不然殿下每次出手,往往都是声东击西,随后瓦解分裂其内部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天启元年,声东击西的声东是东林党彻查淮北大饥,而击西的“西”,是御马监的腾骧四卫。”

    “等淮北大饥的闹剧结束,殿下已经将腾骧四卫训练起来了。”

    “再之后,白莲教造反之时,殿下亲自领兵平叛。”

    “这声东是亲王领兵平叛,但击西的“西”,却是扼制诸藩的同时又联合诸藩,与诸藩达成同盟,从诸藩手中赚取银钱田土,解决内帑不足养兵的问题。”

    “再往后,不管对手是谁,殿下都在玩这手声东击西。”

    “百官都能看懂,但谁都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声东’,又何时‘击西’,而则‘击西’的西又是何事,何物。”

    青年人说完了自己的看法,随后便笃定道:

    “眼下,恐怕殿下又要开始这一手段了……”

    “不过……”青年人迟疑了片刻,接着作揖,小心翼翼道:

    “如侯爷所说的一样,燕山派的势力庞大,不管怎么着手,都将牵动各方。”

    “况且眼下大旱尚且存在,谁也说不准明岁大旱会不会更严重,因此这个节骨眼动手很不合时宜。”

    “嗯……”洪承畴应了一声,但他却一反常态道:“正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时候动手不合时宜,殿下才更有可能在这个时候动手。”

    经过青年人的梳理,洪承畴已经笃定了朱由检会动手,甚至大致猜到了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

    “侯爷,在下觉得,我们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要完成“声东”的事情便已经足够。”

    青年人开口,这也符合洪承畴一贯的性格。

    在没有确定皇帝和太子能挑起大梁,齐王能解决燕山派的情况下,做一个中立派便是他要做的事情。

    只是,想要中立也不容易,中立如果真的只是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管不看,那等到一派得势,最先清理的便是中立的人。

    因此,洪承畴抚了抚须,站在原地想了想后才开口说道:

    “让家中寄家书前来京城,一定要在我已经在前往南京路上的时候再抵达京城。”

    “不用去内阁和吏部,只需在府邸门口哭诉,说我母亲病重,请我归家照顾便可。”

    “此外,府中人员,除去看房看门的几个子弟,其它人全部随我南下南京,做好在南京久居的假象。”

    “末了,让我们在礼部、都察院的人主动上书,请监国准许我回家丁忧。”

    洪承畴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可青年人却不解道:

    “侯爷您这些举动,都只是为了帮殿下声东,但若是殿下无法解决燕山派,那侯爷您就困难了。”

    朱由检可以离开都忙,但洪承畴却很难,一旦朱由检没办法把燕山派按死,那燕山派必然要寻求机会按死洪承畴。

    这样孤注一掷的行为,似乎不符合洪承畴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青年人很不解,但洪承畴却澹然道:

    “这事情并不难,之后我再告诉你……”

    说着,洪承畴走到了书桌前,将一本吏部的提拔官员的奏疏给翻找了出来。

    当着青年人的面,他在上面写下了“山西天启十七年官学魁首于成龙”一行字,紧接着抬头对于成龙说道:

    “我要去南京避难,你也应该如此,不过你的地方不是南京,具体去哪里,得看吏部怎么安排。”

    “谢侯爷隆恩!”见自己被洪承畴所举荐,于成龙当即跪下稽首,以大礼来表达感激。

    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但还是为洪承畴担心道:“虽说侯爷您有办法,但在下还是担心……”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洪承畴闻言笑了笑。

    显然,在他心里已经有了把握,能让自己在这场风波中置身事外。

    “这事情不对……”

    在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个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时候,一道声音在明时坊内响起。

    风雨前夜,有人中立,有人支援,那自然也会有人反抗,有人投机。

    大明的聪明人很多,恰好眼下最聪明的一群人都被朱由检拉到了京城。

    在明时坊的府邸内,周延儒、温体仁和冯铨促膝长谈今日之事。

    他们也想让冯铨以旁观者的态度来为二人分析,而冯铨也不负希望,第一时间便摇头说了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

    周延儒和温体仁皱眉,冯铨坐不住的起身,来回渡步的同时不断开口:

    “我不清楚什么不对劲,但我知道,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只要不是他的行事作风,那这件事情就一定有问题。”

    “能让他改变行事作风的,眼下只有一股势力。”

    冯铨看向了二人,四目相对间温体仁脱口而出:“你是说成德他们?”

    “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冯铨笃定道:

    “且不提齐王会不会动手,单单今日齐王说天启二十三年就藩一事,就足以让成德先动手!”

    “他们想什么,你们心里比我还清楚,不可能不知道。”

    “两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想要筹谋便只能趁早。”

    “我们要做的是坐山观虎斗,等老虎颓靡,在出手争抢猎物。”

    冯铨有些激动,毕竟他们守旧党被打压太久了,这次作为革新势力的燕山派和革新势力领头羊的齐王朱由检内乱,正好可以让他们从中获利。

    要是再不获利,以守旧派眼下的情况,兴许用不了三十年,就要被扫进垃圾堆了。

    “成德应该知道这事了才对,他不是傻子。”

    温体仁反应过来,想到了成德的反应。

    “他自然不是傻子,但他斗不斗得过齐王还很难说。”周延儒不假思索的开口,紧接着又皱眉道:

    “燕山派势大,如果和齐王起了冲突,那大明……”

    一席话说出,书房内顿时鸦雀无声。

    他们确实想要获利,但他们也不想大明的秩序被打乱啊。

    眼下他们这群守旧派没有了士绅的支持,虽然有些困难,但却行事方便了不少。

    况且,眼下他们的生活还算滋润,如果大明真的内乱,那即便是他们位高权重,恐怕也难逃一死。

    大明可以乱,但得控制好,一个没控制好,便是一场安史之乱。

    “齐王是在引火烧身……”

    “燕山派留下也未尝不可。”

    在乱世面前,冯铨和温体仁不由开口,一改话风。

    面对他们的话风,周延儒却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他连开口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守旧派的势力仅仅停留在庙堂上,和齐王府与燕山派在军队、庙堂、财政上都有人可不同。

    别说他们,就算是拉上洪承畴、孙传庭、孙承宗三人,恐怕也不够燕山派喝一壶的。

    这种看着局势变乱却无可奈何的局面让三人沉默了,只是他们可以沉默,但有的人却不能沉默。

    “沙沙……沙沙……”

    当脚步声响起,已经返回官吏坊的成德正低着头,一深一浅的走在官吏坊的道路上。

    经过几次扩建,京城的官吏坊占地已经不下万亩,而在这万亩官吏坊中,有的灯火通明,有的漆黑一片。

    成德走到了自己住所的门前,而门后早已灯火通明一片。

    他双手放在了门上,压着的脾气也在这一刻释放。

    “砰!”

    门被重重推开,砸在了左右两侧的墙壁上,那声音震耳,更震动了散班之后,在成德院中议事的燕山派十余名高官。

    “成……”

    与成德相熟的一人想要开口,却看到了成德阴沉的脸色。

    众人一时间举棋不定,只能看着成德阴沉着脸走进会厅。

    当着众人的面,他将自己的官帽脱下,额头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殿下,要就藩了……”

第六百零七章 相互试探

    “殿下,都察院驳回了您的就藩奏疏……”

    八月二十二,在朱由检公布自己天启二十三年冬至就藩的消息后第二天,都察院率先做出了反击。

    王承恩的话一说出来,承运殿内的曹化淳和陆文昭纷纷停下手头举动,抬头看向了朱由检,似乎想看看自家殿下会怎么做。

    “还有吗……”

    朱由检闭目养神,眼皮都不抬的询问王承恩,王承恩摇了摇头:“眼下仅有都察院反应。”

    “殿下……”曹化淳开口作揖道:

    “恐怕各地的奏疏和京城各衙门的奏疏已经在路上了。”

    显然,曹化淳不相信燕山派只能撬动一个都察院。

    以他们的力量,若是真的发难,天下半数官员恐怕都会上疏。

    “只是单纯的上疏,多少人也无所谓,查查他们还干了什么事情。”

    朱由检开口回应,而这个任务自然得交给作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陆文昭。

    “卑职告退。”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作揖起身,随后退出了承运殿,看样子是准备去忙查案事情了。

    在他退出后,朱由检也对曹化淳和王承恩说道:

    “发令旨,调孙守法、曹猛,及其麾下四骑卫换防京城,将大兴营、宛平营派往凤阳。”

    “此外,上直和北军、西军、东军、南军分别打乱,五军守备以上将领分别轮换其它都督府。”

    “各省兵马司的兵马使、参将、守备、总旗官纷纷换防。”

    “此外,再调吴阿衡、颜胤绍、金铉、杨文岳、沈廷扬、卢象升、戚元弼、戚元辅八人回京。”

    “南昆仑知府阎应元升任南昆仑监察使,锡兰府知府文安之擢升小西洋监察使,再派河西按察使杨畏知前往旧港,任旧港布政使。”

    “顺天知府左懋第派任瀛洲布政使,礼部侍郎黄宗羲调任南州布政使,夏允彝升任齐国长史。”

    朱由检一口气召回了八个在他看来可以稳定大明内部的任,其次又换任了五省布政使,齐国长史。

    看得出,他是担心调回这八人导致海外不安,因此早早安排自己信得过的官员维稳。

    曹化淳闻言记下了所有人名和事情,随后带着手中记下各种事情的手书离开了承运殿。

    在他们走后,偌大的承运殿便只剩下了朱由检和王承恩两人。

    “我有些乏了,先去午睡吧。”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随后便走向了承运殿的偏殿内。

    王承恩侍奉他睡下后,转头看了一眼旁边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不知想到了什么,愣了愣后才摇头离去。

    只是在他离去的同时,东宫不出意外也收到了齐王就藩,以及各省官员被调离的消息。

    对此,朱慈燃自然不太可能就这样坐视不管,而是得想好办法应对。

    “我欲调孙可望回北直隶,眼下的局势,他最少能稳住北直隶。”

    面对刚刚将消息传递而来的堵胤锡,朱慈燃开口说着的同时,也对其它人分别授予官职。

    “张修任天津知县,刘顺任顺天府兵马司参将,堵胤锡任顺天知府。”

    朱慈燃给三人分派了官职,显然是准备牢牢抓住顺天府。

    不仅如此,他也对堵胤锡说道:“调孙可望返回北直隶,任通州知县。”

    顺天、天津、通州,前者为京师,后者为天子渡口和京师粮仓,只要这三个地方不失去,那万事都好说。

    “不知燕山派那边是否会阻止……”

    张修踌躇开口,但朱慈燃摇了摇头:“他们的对手是叔父,我们只是一棋子罢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别给叔父添乱子就行。”

    说罢,朱慈燃又对堵胤锡开口道:“这件事情,必须马上通知父皇。”

    “其次还得派人通知李定国,别让二弟三弟出事。”

    朱慈燃有条不紊的安排各种事宜,做事风格比起当年老练了不少,但比起早在庙堂锤炼许久的成德等人还是差得太远。

    东宫下发的令旨很快被驳回,原因也很简单,他只是太子和监国,所有令旨都需要给皇帝过目后才能下发。

    明明昨日他下发令旨,百官还能有条不紊的执行,但仅仅过了一日,他的令旨便不再管用了。

    这样的局面让朱慈燃做不了什么事情,他只能按下脾气,把令旨派往了南京城。

    东宫的境遇,很快传遍了外廷和皇城,对此众人也并不奇怪。

    齐王和燕山派还没有撕破脸的时候,太子说什么,燕山派官员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是太子,他背后有齐王。

    可如果双方撕破脸,那太子就是一枚牵制齐王的棋子,他还能自由出入皇城就已经不错。

    北京城分为外三城,内城,皇城,宫城四重城墙,其中,负责拱卫外三城城墙和城门的是大兴营、宛平营。

    负责内城城墙和城门是兵马司,负责皇城的是飞熊卫,而负责宫城的是龙虎卫和净军。

    大兴营和宛平营的兵力是六千人,北京兵马司的兵力是九千人,这一万五千人是不受皇宫直接管辖的。

    能被朱慈燃调动的,只有作为皇城三卫的飞熊卫和龙虎卫,以及内廷那人数已经被削减为三千人的净军太监。

    从人数来看,双方相近,并且由于飞熊卫、龙虎卫都装备了步枪,因此要比外城和内城的营兵、兵马司精锐。

    兵马司是只能装备燧发枪的,能装备步枪的只有营卫制度下的营兵和卫军。

    这么看起来,似乎如果京城兵马司和营兵被燕山派控制,那京城的内外城权力会很快被剥夺。

    但是别忘了,四骑卫除了出征以外,常年都是驻扎在京城南边十余里外的南苑军营。

    只要京城有事,四骑卫立马就能通知北直隶附近的上直十六卫军,上直拱卫营。

    百王坊的防务,只要四骑卫没有出征,那都是由四骑卫轮换的。

    因此,齐王在城内有一卫五千六百的骑兵部队,城外百里范围内还有不少于五万兵力,不过这群兵马中有多少人和燕山派有瓜葛,那就很难说了。

    当然,成德他们再大胆,也没有撕破脸皮到敢于封锁百王坊的地步。

    但对于朱慈燃就不一定了,只要成德开口,或许朱慈燃的人连皇城都出不去。

    好在现在双方还没有撕破脸皮到那种地步,眼下众人只是有些火药味,但还不足够爆炸。

    朱慈燃的消息被送出了京城,与洪承畴、孙传庭他们乘坐火车前往了南京城。

    孙传庭没有选择留下,因为他在京城毫无根基,留下也没有用。

    只有出了京城,他才能有用武之地。

    这种充斥着火药味的气氛一直持续很久,成德那边也告假沐休了整整六天,一直没有去找朱由检,把事情摊开来说。

    双方的矛盾是很难调解的,想要去齐国的燕山派,早就已经从去年开始,向吏部申请调离了。

    留下来的,都是不想去齐国的。

    他们不去齐国,也不想让朱由检去齐国,如果朱由检想去齐国,他们肯定会阻拦。

    如果拦不住,那他也可以去,但是却不能打压燕山派留在大明的势力。

    燕山派内部官员的想法很简单……

    “您齐王要走,我们留不住,但既然要走,大明的事情,您就别管了。”

    当棋子落下,一名与成德促膝下棋的官员开口说出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

    二人坐在官吏坊成德居所那“狭小”的四分小院里,不紧不慢的下棋,而门口则是站着兵马司的士卒。

    “还是你比较有远见,把人早早就安插在基层,眼下殿下调离中高层将领,对我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这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官员一开口,对面的成德便不紧不慢的下棋,绝了他棋盘上的退路:

    “大明要革新,齐王不在的话,便由我等领导。”

    成德目光垂着,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但语气却十分坚决。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官员闻言点头颔首,却又同时不解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拦下殿下召调吴阿衡、杨文岳等人回京的令旨?”

    “没有必要……”成德摇了摇头:“五军都督府中,有四成中基层将领都是我们的人。”

    “除了殿下能动摇,其它人来再多也没用。”

    “支持万岁的军队主要是北军和西军、南军。”

    “南军大部分远在海外,西军重兵集结麓川,需要牵制南虏,北军明年就要对河中出兵收复,不可能耽搁。”

    “殿下肯定能猜到我们的想法,他想交权,我不反对,但权力不能授予万岁,而是应该授予太子。”

    成德的语气不容质疑,面对他的话,对面的官员不由笑道:“你不怕他们说你假公济私?太子可是你的弟子啊……”

    “太子干得如何,他们比我更了解。”成德丝毫不乱,但同时他也说道:

    “即便是太子,若是违背了《燕山》的民贵君轻思想,那也可以被废黜。”

    “皇权不能倒,但是可以换人。”

    “碎叶城军中的人传来消息,最少永王、定王比较平易近人,脾气温和,对百姓十分和睦。”

    “你错了……”官员摇了摇头:

    “殿下可以准许你做许多事,却唯独不会准许你阻拦他交权。”

    “太子有权,但万岁也得有,在殿下心里,万岁比太子、比百姓更重。”

    二人对着话,天空之上的乌云也渐渐消散,露出了官员的全貌。

    “你父亲若是知道你的行为举止,恐怕会闯入我这小院,把这里给拆了。”

    成德有了一丝波动,抬头看着对面的陆元高,很不解陆元高想要的是什么。

    “你虽然也是官学毕业,但你早前处心积虑接近太子,眼下却又倒向我们,你说我该不该信你?”

    成德质问着陆元高,对此,陆元高不可置否的说道:“我早年确实有从龙之功的想法。”

    “不过陪着殿下出行归来后,我倒是觉得你们提出的民贵君轻不错。”

    陆元高语气一顿,却又续上说道:

    “西北百姓疾苦之时,满朝官员却都在歌颂盛世。”

    “这盛世,是他们的盛世,而不是天下人的盛世。”

    “我不是与燕山合作,我是与你合作,就冲你敢于将燕山内部贪官送给我做作为功绩,你就值得合作。”

    陆元高说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而成德也略微皱眉,带有不满的说道:

    “我把他们贪腐的情报给你,是想让你爹继续坐下去这个位置,等你到了年纪把位置交给你,而不是让他回京城。”

    “现在他回了京城,京城之中的三千锦衣卫就成了变数。”

    “无碍……”陆元高见棋局结束,一边清理棋局,一边安抚道:

    “京城之中三千锦衣卫,我不敢说全部掌控,但最少七成锦衣卫都会听我号令行事。”

    “不过,我得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然后才会帮你们。”

    “若是与齐王正面对抗,那我恐怕现在就要去齐王府负荆请罪了。”

    “传了那么多假消息,负荆请罪怕是也无用……”成德抿了一口茶,先开局下了一枚黑子。

    “无用也得试试,九死一生总比十死无生要好得多。”陆元高拿起了白子落下,与成德争锋相对。

    陆元高的话里,已经充斥了他对燕山与齐王正面对抗的不看好。

    成德自然清楚,同样,他也不看好燕山派和齐王对抗的结局,因此他说道:

    “我知道齐王殿下是什么性格,只要我们不动刀兵,那齐王殿下就不会率先动刀兵。”

    “想要齐王殿下不动刀兵?”陆元高忍不住笑了笑,并且说道:

    “动刀兵是最快最省事的办法,你们虽然掌握都督府四成兵马,兵马司八成兵马,但如果下面的士卒知道是与齐王对抗,恐怕会瞬间临阵易旗。”

    “更不谈齐王威望天下皆知,只要殿下开口动刀兵,各地百姓一旦得知消息,必然会自发组织。”

    “他们拦不住拱卫营,但他们能抵抗得住兵马司。”

    “别忘了,乌斯藏、河西、漠东等地的各番族都视殿下为菩萨,国朝内部有还有二十余万退役老卒。”

    “殿下,一旦动刀兵,你们都逃不了……”

    “那只能说明你不了解殿下。”成德打断了陆元高的话,他平静着与陆元高四目相对:

    “当年靖难之役,山东、北直隶百姓十室九空,百万百姓死于战场,数百万百姓化作流民,流离失所。”

    “我等虽比不得成祖文皇帝,但这次的范围更大,一旦殿下要起刀兵,那即便能一日击败我等,也将有十数万百姓殒命。”

    “若是大战持续数月,国朝恐怕需要十数年才能恢复元气。”

    “你用百姓性命做赌本?”陆元高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却摸了一个空。

    他这举动被成德看在眼里,成德却不慌乱的解释道:

    “并非用百姓性命做赌本,而是转告你,动刀兵的结果是什么。”

    “我们想要的,只是一个民贵君轻的天下,皇权可以在,燕山也可以存在,不同的不过是各方手握的权力多少罢了。”

    “我们也并非逼殿下把权力交给我们,而是不希望将太多权力交给太子、万岁。”

    “淮北大饥……陕西民变……四川绅乱……”

    “这一场场动乱拖了殿下多少后退,若是没有这些动乱,国朝能提前数年平定建虏,百姓也不至于遭遇如此境况。”

    “大明要革新,首要革的就是皇家的权力,其次是守旧派的官员。”

    “我不需要殿下分权给我们,只需要殿下什么都不管,这就足够。”

    成德的话不由让陆元高想起了上次陪朱由检出游时山陕百姓的困苦,还有河西、乌斯藏百姓的笑容。

    他紧皱的眉头渐渐舒缓,最后他才开口提醒道:

    “皇城三卫,内帑,决策权……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多谢。”听到陆元高的话,成德眼前一亮。

    显然,陆元高所处的这些就是朱由检的底线,而有了朱由检的底线,成德也就能更好的和齐王谈判了。

    “殿下已经把颜胤绍、金铉召了回来,最迟明年六月他们就能到京城。”

    “与其想这些,我看你应该先化解燕山内部的问题。”

    陆元高提醒着成德,成德闻言却摇头道:

    “殿下想分化我们,不过我倒是觉得,我能说服颜胤绍。”

    “那金铉呢?”陆元高反问成德,这提问让成德不由沉默数秒,随后他才开口道:

    “伯玉即便不同意,也不会反对我。”

    “但愿如此……”陆元高深深看了一眼,随后起身,似乎不准备把这盘棋下完。

    对此,成德也没有说些什么,而是看着他穿鞋走出了小院。

    “小子还是太过年轻……”成德露出一抹笑意,而离开小院的陆元高也乘坐马车返回了陆府。

    来到陆府后,他没有去找别人,当即便去到了书房,在这里见到陆文昭。

    见他回来,陆文昭也连忙起身:“如何?”

    显然,陆元高所做的事情是他授意的,而成德那句话也代表他心里十分清楚。

    面对询问,陆元高也作揖说道:

    “成德他们不准备动刀兵,对于殿下的底线,孩儿也传达给他了……”

    “不过从他们的情况看来,孩儿觉得他们确实没有动刀兵的想法。”

    “不动刀兵就好……”听到这话,陆文昭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成德应该知道我是殿下派去的了。”陆元高迟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想,不过陆文昭并不觉得奇怪,他安慰道:

    “他若是看不出来,也就不配领导燕山官员了。”

    “与其派一个老谋深算的人,让他们胡乱猜想,倒不如派一个容易被看出的人去打探消息。”

    “你做得很好,殿下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

    “那之后呢?”陆元高不由反问陆文昭,这让陆文昭略微皱眉:“接下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殿下做事总是如羚羊挂角般不可寻觅,打仗是这样,对付这群文官也是这样。”

    “好在成德他们理念单一,要比当年的齐楚浙宣昆、东林等六党好对付多了。”

    “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殿下能妥善处理的。”

    陆文昭安抚了陆元高,闻言他也只能放下心里的不安,在和陆文昭聊了一些其它事情后便作揖退出书房了。

    对于陆元高带回来的消息,陆文昭也没有轻信,而是等到官吏坊里隐藏的锦衣卫将消息通过其它锦衣卫交过来时,他才大体相信,并安排人趁着宵禁把消息送往齐王府。

    在他的安排下,当天夜里朱由检就拿到了关于燕山派态度的情报。

    他在看过之后将消息丢到了火堆里,并且脸上一脸严峻。

    旁边的曹化淳和王承恩见状有些好奇,不由询问道:

    “殿下,燕山派态度没有那么激进,这不是好事吗?为何您的脸色……”

    “如果他们真的不激进,那确实是好事,可他们的诉求真的那么简单?”

    朱由检反问二人,随后背负双手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道:

    “燕山派之中的李德裕、张懋才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更清楚,他们当年便叫嚣要在乾清宫逼宫,眼下他们会突然同意我就藩吗?”

    “况且,我就藩后,由他们领导大明的国策,这才是我所担心的。”

    “眼下我要的不是激进,而是维稳。”

    “陆元高还是太过稚嫩,他套出的这些消息可有可无,看上去更像是燕山派的缓兵之计。”

    “那殿下,我们应该如何?”曹化淳上前作揖询问,毕竟燕山势大已经大到了一种难以一口气祛除的地步。

    去了燕山派,那大明在短时间就成了一个植物人,肌肉萎缩不谈,未来十几年都可能难进一步。

    “要不要先停下明岁西征的事情?”王承恩上前小心翼翼询问,但朱由检却毅然决然的否决:

    “西征必须进行,眼下是收复河中和领北山脉(乌拉尔山脉)以东最好的机会。”

    “至于燕山派的缓兵之计暂且不用管,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缓出个什么东西。”

    朱由检的脸上忍不住挂上笑意,因为眼下不仅仅燕山派需要做缓兵之计,他朱由检更需要缓兵之计。

    今年一过,大旱便即将消退,再也没有如这两年如此严重的旱情,大明的财政也会瞬间好转。

    成德他们可以预判一切,唯独这天灾,他们预判不了。

    即便朱由检他毫无头绪,但凭着这一场天灾,他可做的文章那就太多了……

    下午更新五点

第六百零八章 秋风起

    “皇城三卫,内帑,这些都可以妥协,太子上位也是可以的,但是决策……”

    官吏坊内,在陆元高走后不久,成德就召集了燕山派在京高官们,把齐王的底线告诉了他们。

    面对朱由检的这些底线,不管是兵权还是内帑银,或者是太子掌权,燕山派的高官们都可以点头应下,唯独决策权这里,他们有些迟疑。

    “依我看,决策可以给太子和万岁,但最主要的还是得废除这些严酷的律法。”

    狭小的会厅内,十余名燕山高官们讨论了起来,而成德不显山不露水的坐在主位看着他们讨论。

    一名兵部官员站起身对众人作揖一圈,随后才说道:

    “兵马司的情况我了解,虽有六十万之众,但只需十营拱卫营便能击溃。”

    “与齐王交手非我等本意,动刀兵惹百姓受兵灾,这是万万不可的。”

    “只要万岁和太子、齐王愿意更改《大明律》之中的严苛律法,并且不改对于官学、官制的新政制度,那都是可以议论的。”

    “没错……”礼部官员起身作揖一圈,紧接着说道:

    “先宋时期,文官派别之斗,派别之分并不是没有,但大多也不过是流放、发配罢了,何曾有新政《大明律》之中的诛九族、三族之说?”

    “再提地方,齐王的分税制是好事,可对于官员的考功,一年一次是不是太过频繁了?”

    “依我之见,恢复当年的三年一次便足以。”

    啪啪啪啪——

    此人说完自己的己见,四周便响起了拍桉之声,显然都十分认可他所说的这些话。

    燕山派和齐王并没有什么利益纠纷,当年希望齐王做皇帝的人,早就已经在岁月和官场的腐蚀下抛弃了这种想法。

    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民贵君轻”,但为的也是巩固自己的权力,保障自己的性命。

    齐王要走,能给燕山派带来的就只有一个变动,那就是人员变动。

    古往今来,莫说朝堂,便是一个普通的店铺,一旦换了掌柜,那下面的账房、活计、马夫都得一个个的更换,更何况一个皇帝呢?

    东宫那几百名官员看似不多,却都是太子朱慈燃的嫡系。

    朱慈燃要是主政,这群嫡系难不成还在做普普通通的七八品官员?谁不想更进一步。

    改律法,是为了不让朱慈燃主政后找他们麻烦。

    毕竟众人谁的屁股都不干净,仔细一查肯定能查到够斩首的罪刑。

    既然如此,那就把律法改了,到时候即便朱慈燃主政,众人要让出位置,也不至于如当年陕北民变一样,被锦衣卫抓去挨个跪在黄河边被砍头。

    先保命,再保权。

    “太子主政,我并不反对……”

    人群里,燕山派的一名官员看向了成德,继而说道:

    “新人主政,自然要安排自己的人,这是人之常情,你我也都能理解。”

    “可依照太子在去岁移民之中的狠辣来看,谁又能保证太子安排好了自己的人后,不会对我们这批老臣痛下杀手?”

    “即便是万岁、太子三人都口头承诺,但谁又知道他们会不会反悔?”

    “为君者最要脸皮,这些年我等对万岁、太子驳回的奏疏,恐怕堆起来要比这房屋还高三丈。”

    “当初在大朝会上咄咄逼人的质问万岁,那也不是一次俩次。”

    “现在殿下要就藩,他倒是可以一走了之,那我等呢?”

    “殿下会安排好的……”成德听不下去了,不免出言打断。

    他能理解这群人想保命保权力,可一个个的都把责任推给齐王,这便让他听不下去了。

    他不由的扫视众人一眼,随后继续道:

    “在坐诸位,有一大半都曾经是边卒子弟,农户子弟。”

    “若无殿下施恩发田,那诸位还能在这里身着官服,义正言辞的批判殿下吗?”

    “你们说殿下一走了之,殿下为何不能一走了之?”

    “殿下可曾说过他要做皇帝这样的话?不都是汝等自我臆测,强加在他身上的吗?”

    “现在嫌弃殿下不管你们,若是殿下真的不管你们,你们恐怕早就如京城之外的饥民般,此刻忍饥挨饿,衣衫褴褛的等着火车迁移了。”

    成德是生气,但他没有责骂谁,而是用说教的口气说着众人。

    眼下这批高官,大多都是燕山第二期学子,他作为学子加魁首,自然有身份去说他们。

    “还有……”

    “彭!”

    成德忽的一掌拍在旁边茶几上,吓了众人一跳。

    “别一口一个齐王!”成德骂道:

    “在燕山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吃了殿下那么多年的口粮,即便不称老师,也当以殿下称呼!”

    “我等失态……”见成德发了脾气,众人这才摆正心态,连忙躬身作揖,以示告罪。

    见他们告罪,成德这才收回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对众人皱眉道:

    “事情摊开些,若是只想保命和守权,那大可不必搞这么多杂事,只需三件事便足以。”

    “其一,皇帝太子不得再发中旨、令旨。”

    “其二,新届阁臣之中,我等要占据最少三席,并且阁臣永定为六席,六年一轮换,病逝任上或致仕再由内阁票拟选拔新阁臣,司礼监也不得随意截留内阁奏疏。”

    “其三,裁撤东西两厂,可保留锦衣卫,锦衣卫不得随意拿人,需要皇帝、太子请三司调查后方可拿人,而锦衣卫也依旧供万岁、监国直接节制。”

    成德把事情揉碎后,一字一句的摆出来给众人看。

    中旨和令旨,这是朱由校、朱由检两兄弟当年最喜欢用的手段,因为他们掌握军队,只要发出中旨,军队就会立马逮捕地方官员,。

    中旨和令旨被废除之后,皇帝和太子再想做什么事情,就只能走内阁、司礼监、六部、五军都督府这条路子了。

    因此,这里牵扯出了第二件事情。

    内阁永定为六席,新一届阁臣中燕山派最少占据三席,并且阁臣是六年一换,除了病逝和阁臣致仕外,皇帝不得随意更换阁臣。

    也就是说,如果皇帝要下发什么旨意来秋后算账,那即便另外三名阁臣支持,但保留一半席位的燕山派,也完全可以选择驳回。

    如此,皇帝的奏疏也就执行不了了。

    虽然驳回不了,但最少能搁置,而这一搁置,便能维持六年时间。

    等到下一届阁臣选举,那时候已经是最少天启二十七年了。

    这么长时间,足够燕山派众人推举出新人入阁,继续维持这样的僵局。

    可以说,第一条和第二条都是成德为了满足燕山派官员自保而想出的办法。

    至于第三条,那就是向皇帝和太子妥协让步了。

    东厂和西厂虽然废除,但锦衣卫还在,不至于让皇帝被臣下蒙蔽。

    官员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在皇帝和太子眼皮子底下。

    这样的三个条件,自然是保障了燕山派那群得罪过皇帝、太子的官员性命,并且也将君权和内阁深度的捆绑。

    没有了东厂和西厂,皇帝虽然也能发号施令,但是除了锦衣卫、皇城三卫和净军、大汉将军会直接听从外,其它官员兵马都需要皇帝和内阁商量才行。

    这么看,君权自然是被限制了。

    并且由于万历皇帝数十年不上朝,不批阅吏部奏疏,导致能臣武将断代的先例在,成德也定下了司礼监不能随意截留内阁奏疏的规矩。

    这个看上去是司礼监没有资格截留内阁奏疏,但重点是在“随意”二字上。

    截留奏疏可以不可以?当然可以,但是你得给出个名头,比如对官员任命不满意,那可以商讨,可以换,但是不能截留之后留中不发,影响大明正常运转。

    从这点来看,这对于勤政的皇帝来说是一件好事,对懒散但会用人的皇帝来说也是好事。

    成德本意只是不想重演当年万历不提拔武将文臣的局面,导致大明将帅能臣断代罢了。

    不过,他的本意虽好,但对于会厅之中的众人来说,除了第一条和第二条对他们有好处,第三条的好处并不大,甚至有些坏处。

    他们想的就是把东厂、西厂、锦衣卫全部搞掉,现在居然还要保留一个锦衣卫,那就让他们总感觉自己的事情会在日后某一日暴露。

    “锦衣卫一事,可以再商谈一下……”

    一名都察院的佥都御史起身作揖一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兹事体大,是应该商谈一下……”

    “确实,但今夜太晚,不如明日再详谈?”

    “善……”

    群臣看得出成德和他们不一样,因此准备借口离开,然后私下交流。

    成德自然看得出他们的把戏,但对于成德来说,他眼下并不着急。

    他在等人,等两个能支持他的人。

    “既然如此,便先散去吧。”

    成德知道与这群虫豸谈不出什么东西,因此一挥衣袖便让他们先行离开。

    “我等告退……”

    见成德开口,他们也争先恐后的走出了小院,最后只留下了成德一人在家中。

    过了一刻钟,照顾成德起居的小厮走进了小院内。

    他看了看会厅,发现议事结束后,便上前走进会厅内,想要给成德的茶杯添水。

    不过成德却抬手拦住了他,并有些疲惫道:“有些饥饿了,弄碗面来吃吧。”

    “是……”闻言的小厮连忙添水,随后放下水壶,向着厨房忙活去了。

    他忙活的时候,远在数千里外的朱由校已经接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

    在他得知自家弟弟已经定下就藩时日的时候,他先是一片恍忽,随后便急忙反应过来,想到了眼下人数众多的燕山派。

    “万岁,这燕山派被如此打压,为何还能在军中、地方占据那么多位置?”

    不知为何,朱由校身边出现了一名小太监,看那模样,似乎和朱由校关系亲密,大胆发言。

    对于他的话,朱由校也没有怪罪,而是叹气道:

    “打压是打压,可朝中打压,官学培养,一个个优秀的学子被筛选后加上燕山标签输入军中,政坛。”

    “马玉,你可知眼下大明有多少教习,多少学子?”

    朱由校询问小太监,小太监也连忙作揖回应:

    “奴婢前些日子看了礼部的奏疏,教习约一百零九万,学子约一千七百六十余万。”

    “一千七百余万……”听到这串数字,朱由校不免想到了当年的浙党。

    浙党当年不管怎么被斗倒,但依旧能迅速崛起,其原因便在于浙党那遍布江南之地的士子们。

    他们在江西、南直隶、浙江这江南三省求学,拜访名师,然后经过名师介绍去科举,再往后便经过名师的关系来认识朝中官员,步步高升。

    浙党的体系,本质上就是燕山派的体系。

    以前的燕山派靠燕山学府走出的学子,后来燕山学府被关停,他们便笼络教习,让教习为他们从官学之中筛选人才。

    一千七百余万人,每年毕业的学子就是百万之巨,从中选出两三万人来替换被发配的官员很正常。

    造血功能不改变,出来的血液始终是充满了癌细胞的血液。

    “既然是官学有问题,那为何不从官学着手?”

    马玉很快就理解到了皇帝口中的意思,这倒是让朱由校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没想到你除了做得一手好木工,居然还如此机敏。”

    “不过有些事情你不懂,便不要再多说了。”

    “奴婢领命……”听到皇帝这么说,马玉也连忙闭上了嘴巴。

    至于在他闭上嘴后,朱由校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手书,觉得自己似乎留在江南作用更大。

    “宣洪承畴、孙传庭来见朕。”

    “是……”

    朱由校准备让洪承畴和孙传庭来看看这件事情如何处置,他总不可能看着燕山派和自家弟弟这样僵持着。

    朱由校走回了自己的位置,马玉走出养心殿,让人去召来刚刚抵达南京的洪承畴二人。

    在等人的途中,朱由校不知为什么来了兴趣,又对马玉说道:

    “那官学的事情,近半教习都是燕山出身,想打掉他们,那又有谁能来教书育人呢?”

    “况且,你又能保证,换上来的人能比他们教的更好吗?几十年后会不会又成为新的燕山?”

    “万岁考虑妥当,是奴婢欠缺考虑了。”马玉见皇帝主动开口,也连忙上前来端茶递水。

    朱由校被伺候的有些舒服,便也开口问道:“忠贤的病如何了?”

    “回万岁……王御医说只是年纪大了气血不足,只要修养几天,用人参、雪莲喂食几日,长些肉便好了。”马玉连忙回应。

    “嗯……”听到魏忠贤的身体无碍,朱由校略微松了一口气。

    眼下能陪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魏忠贤的病重也让他有些难受。

    “万岁,孙阁臣已经在殿外候着了,洪阁臣刚到南京便接到了家中老母病重的消息,眼下一时半会儿恐怕来不了。”

    刘若愚走进了殿内,带来的话让朱由校惊诧的同时也不免头疼。

    “孙传庭来得倒是很快,倒是那洪承畴……病的真不是时候。”

    “罢了,先传孙传庭进来吧。”

    朱由校摆手示意,刘若愚也作揖回礼,随后退出殿外。

    过了几分钟,脚步声在殿内响起,一身官员常服的孙传庭走进养心殿。

    “臣孙传庭,参见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传庭风尘仆仆,显然下了火车后没休息就直奔皇宫。

    “起来吧,京城的事情都听说了吧?说说你的看法。”

    朱由校直奔主题,而孙传庭也没有犹豫什么,起身后便作揖说道:

    “万岁,眼下得先看看燕山派的诉求是什么,一味的反抗,亦或者是起兵造反,这都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臣以为,他们所想的,无非就是在齐王殿下就藩后,如何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和地位。”

    孙传庭在火车上已经想了好几天,因此自然知道燕山派的诉求是什么。

    他不清楚成德的诉求是什么,但他知道大部分的燕山派官员,都是想保证自己一方在朝中的主导地位,让自己地位保持。

    “朕不是嗜杀之人,他们若是听话,朕也不会难为他们。”

    朱由校实际上早就猜到了燕山派的诉求,但得到了孙传庭的答桉后,他答桉也就更加正确了,因此他也连忙表了态。

    “昔年燕山群臣对朕,对太子的举动,也全是为了“百姓”,朕自然不会生气。”

    “天启一朝以信立国,他们若是不信,朕可以指长江起誓。”

    朱由校一句“以信立国”倒也经得起推敲,毕竟除了贪赃枉法的那群官员外,面对其它官员,朱由校两兄弟是没有对他们刀剑相向的。

    不管是当年的方从哲、还是朱国祚、沉潅、孙如游等人……

    总之只要他们没有触犯律法,那朱由校和朱由检就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哪怕他们曾经压制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也没有着急寻仇。

    因此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不过,他的话可信,是在孙传庭看来,但在燕山派官员看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万岁的想法虽好,但他们恐怕不是那么好说话。”

    “臣以为,眼下之急,是先调整南京的城防,最好从北军调官抚民和西宁营、甘州营、肃州营、长安营等四营前来换防南京。”

    “四营兵马,加上万岁的仪鸾卫,大汉将军,以及城中孝陵卫,那便有近两万五千兵马拱卫万岁安危,尤其……”

    “我的安危先放一边,你觉得弟弟会不会有危险,”朱由校打断了孙传庭的话,不由担心起了朱由检。

    他虽然也知道朱由检不可能有事,但他就怕燕山派里出了个狗急跳墙的家伙。

    “万岁请放心,殿下不会有事的。”

    孙传庭作揖保证,并对朱由校安抚道:

    “殿下近来一直没有出齐王府,齐王府和百王坊又由四骑卫轮替。”

    “加上上直十六卫军的的兵马将官已经有十五年未曾换过,因此是燕山派沾染最少的一支兵马。”

    “一旦殿下有事,京畿之地的十六卫近九万兵马都会齐聚京城,万岁不用担心。”

    “那就好……”听到孙传庭的话,朱由校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殿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朱由校和孙传庭看去,看到的却是风尘仆仆,眼眶泛红的洪承畴。

    他这模样,让得知他“老母病重”的朱由校和孙传庭都不由得相信起来。

    “万岁,臣晚来一步,请万岁恕罪……”

    洪承畴跪倒稽首,用这一大礼来表达自己的惶恐,朱由校见状也连忙说着:“平身”

    马玉闻言立马上去讲洪承畴搀扶起来,而对于到来的洪承畴,朱由校也再度询问起了他的态度。

    对此,洪承畴则是不卑不亢的作揖道:

    “万岁请放心,齐王府固若金汤,一些宵小之辈必然不敢侵犯。”

    “正如孙阁臣所说一样,眼下最应该担心的就是万岁您的安危。”

    “臣建议,在调来北军四营兵马的同时,可再请南军戚武隆,沐天波,西军马万年、木懿四人分别领四营兵马前来。”

    “如此,南京兵马才足够拱卫内城,至于外城太过广袤,别说三万,便是十万兵马也难坚守。”

    洪承畴表明了态度,这让朱由校舒缓了一口气。

    面对南京城的事情,在眼下的节骨眼上也不应该动手,以免刺激到燕山派官员。

    因此,朱由校也摆手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吧,南京的事情也暂时搁置,桉子等这件事情结束再查。”

    “你们退下吧,朕乏了……”

    “臣等告退……”见皇帝乏了,洪承畴和孙传庭分别作揖,随后一步步后退,直到宫门才转身退出宫殿。

    朱由校累了,他们舟车劳顿又何尝不累。

    因此,在走下台阶后,孙传庭便向洪承畴作揖道:

    “洪阁臣,在下先行回驿站休息了,令堂的事情,请放宽心,吉人自有天相,眼下国事最是最重的担子。”

    “自然,你我也当相互勉励才是……”洪承畴红着眼眶作揖回礼。

    瞧他这么模样,孙传庭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不免带着一丝歉意离去。

    洪承畴见他走出皇宫,上了马车,随后才带着悲伤走上马车。

    不过就在他关上车门的时候,他脸上的悲伤浑然不见,除了泛红的眼眶,其它已经与常人无异。

    “去别苑休息吧……”

    “是。”马夫回应一声,随后马车便向着洪承畴早早购置的别苑行驶而去。

    这场风波不管是什么样的解决,总归是影响不到他洪承畴。

    他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在风波之后坐上首辅之位便可……

第六百零九章 海外态度

    “齐王手书,齐国长史金铉升调京城左都御史,原齐国户部侍郎夏允彝兼任齐国长史。”

    “着金铉即日出发返京,不得有误……”

    八月的最后一天,在已经十分繁华的西京城内,当金铉和夏允彝看到这份用鼠毫书写的纸条手书时,他们二人的第一反应就是……

    “出事了。”

    金铉收起了纸条,一脸严峻。

    他很清楚,齐王殿下不会无缘无故叫自己回京,既然眼下叫了,那一定是有大事,并且还是燕山派的大事。

    联合眼下距离齐王当年所说天启二十三年就藩的消息,金铉大概猜到了自己这次回去是被委任分化燕山派。

    “南昆仑监察使司的颜胤绍,估计也要被调走了。”

    金铉对夏允彝开口,他这一说,夏允彝立马理解了是什么意思。

    对此,他有喜有忧。

    喜的是他们把齐国已经建设的很好,而齐王也终于要就藩,来肯定他们的成果了。

    忧的是齐王想要就藩,那就得和燕山派做好一定的妥协,这一个不慎,大明朝或许会遭遇内乱,百姓生灵涂炭。

    只是,他虽然忧虑,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这会让金铉分心。

    因此,面对金铉的话,他果断作揖颔首:

    “齐国的事情交给我,我虽然不擅长军谋,但齐国有杨炳文总兵,仅仅只是治理的话,我可保齐国无忧。”

    夏允彝不是说笑,他虽然不是燕山派出身,但也是通过恩科的自学学子,并且是天启十年、十一年、十二年这三年大明最优的十个县令。

    他或许不擅长打仗,但统筹资源,治理齐国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于他,金铉也十分放心,并且他也知道大明那边事态紧急,自己必须立马回去。

    因此,他对门口的官员开口,让他去自己家帮忙收拾行李。

    夏允彝见状则是感叹道:“不回家与妻、子多待一些时间吗?”

    “我只是去大明做官,又不是一去不返,晚上有的是时间,眼下我主要还是想和你说说齐国的事情。”

    金铉苦中作乐,勉强笑道:“走,我们出去说”

    见他要求,夏允彝也没有拒绝,随他一起走出了齐王宫的长史衙门。

    二人在走出具有明代江南风格的长史衙门后,便来到了齐国的街道上。

    虽然此地是东城,基本属于各衙门的办公区,但街道上还是有不少百姓来来往往。

    他们的生活,可以从他们的身体看出。

    眼下即便是大明,除了秦岭、长江以南各省以外,其它省份很难看到身材富态的农民,西北百姓更是被大旱折磨得枯瘦如柴。

    可是在这里,即便是驱赶牛车刚刚从田间劳作回来的农民,也可以说长得膀大腰圆,活脱脱就是一个五尺有余的水泥墩子。

    如他这样体型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粮食够吃,还因为那充足的肉食。

    在眼下的齐国,由于羊肉、猪肉尚且属于奢侈品,因此百姓只能吃鱼肉、旅鸽肉、野牛肉。

    随着大量移民的涌入,齐国已经恢复了一个正常国家的经济秩序,不再依靠粮票、肉票等票类做交换,而是进入了货币时代。

    作为可以开府、并且有铸币权的藩国,齐国是可以自己印刷货币。

    大明通宝的纸币已经在四月份开始发行,百姓的接受程度也比较高,齐国国家银行也接受纸币换取金银的行为,所以齐国百姓没有什么抗拒的现象。

    十文、二十文、三十文、一百文便是齐国的主要纸币面额,而一文钱依旧用天启通宝来流通使用。

    金铉和夏允彝在官府就近的菜市口问了问今日的菜价,基本和往日一样。

    野牛肉三文一斤,旅鸽一文一只,海鱼一文一斤,稻米小麦四文一斤,蔬菜则是更便宜,基本一文两到三斤。

    齐国的主粮价格算是比较高昂的,因此也就逼着百姓们不得不去吃肉。

    在大明已经涨到快二十五文的牛肉,在这里是三文,三文一斤的海鱼,在这里则是一文。

    这样的物价,也难怪齐国百姓会支持齐国的各种政策。

    又发地,物价又低,收入又高,不支持的话,万一被赶走那就麻烦了。

    “衣食住行,除了粮食还有些捉襟见肘,其它生活所需已经都能尽数满足了。”

    二人登上了城内最高建筑的齐王阁,站在这三十余丈高的阁楼上,他们眺望着西京城内四周,金铉也不由感叹自己这九年来的成果。

    “你这次回大明,也可以好好去工业区看看,瞧瞧我们还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夏允彝交代着金铉,金铉自然是不假思索的点头。

    显然,他们的心思已经都放在了齐国身上,曾经口头的“国朝”也成了“大明”。

    不怪他们见异思迁,实际上眼下的齐国还是比不上大明的两京、苏杭等地繁华,可对于他们来说,繁华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清廉的官场,一个只做事情,不讲情面的官场。

    这个官场,齐国给了他们,因为来到这里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怀揣着激情,力图做出一番事业的官员。

    在齐国他们的俸禄虽然没有变化,但由于物价便宜,十五两的俸禄,从购买力来说比大明的五十两还管用。

    况且,这里没有了大明官场的人情世故,所有人只需要卯时班值,戌时散班,中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足够。

    《皇明齐国律》是有规定的,卯时点卯之后,主官安排工作,只要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其它事情也就与你无关。

    别人不可以帮你,你也不可以帮别人,至于临时加派工作更是三申五令、严令禁止的事情。

    在官员工作这块,齐国吸取的是秦朝的经验。

    工作安排是多少就是多少,每个人的份量都是差不多的,到点就下班。

    如果班值时候的工作处理不完,那就需要自己带回家处理,总之第二天点卯前必须做完所有工作。

    至于工作的数量,也是以平均值来派发的,不存在超发,故意为难人,让人回家加班的情况。

    另外,齐国官场最大的改变便是仅仅保留了作揖和稽首这两个礼。

    作揖是平日使用,稽首则是只有在正旦朝会和二月二祭告天地时才会使用,平日里是严禁下跪的。

    可以说,齐国的官场少了许多繁文缛节,主要也是以做事为主。

    事情做不好,拍须熘马也没用,因为官员的功绩要从平日处理文书内容抽查,并查看完成情况,主官没有提拔谁的权力。

    这样的官场,很适合接受了新式教育的府学官员们。

    官场的风气都如此开放,那民间的风气就更不用说了。

    下跪是坚决不允许的,作揖是日常礼仪,至于路引什么的也不存在,出远门只需要带好户籍本就足够。

    穿衣的各种规矩也被废除,百姓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除了甲胃、官服依旧属于禁品,不能穿戴以外,百姓几乎可以穿自己想穿的所生活衣服。

    开放的风气,让齐国的商业发展的十分迅勐。

    随着移民到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家庭式手工作坊,以及个人成立的手工作坊。

    距离徐霞客他们返回大明不过才过去了两年,可齐国的经济却已经繁荣的能堪比“苏杭扬广益”里的“益州”成都了。

    “城内人口眼下已经三十万了,现在回头想想,当年西京空巷的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但眼下……”

    夏允彝忍不住感叹齐国的发展,同时心底也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今岁齐国还有待迁移的六十余万百姓,以眼下的速度,恐怕还需要一年半载。”金铉闻言也开口说道:

    “这次回去,若是能把事情了结,那再迁移一些人口,在天启二十三年的时候,让齐国人口达到二百多万应该不是问题。”

    “主要还是担心殿下就藩以后的事情。”夏允彝也点头补充道:

    “眼下国朝已经有土民八十二万余人,国民一百二十七万四千人。”

    “我现在担心的,是你离开后,万一土民再度内斗,那有些不好处理。”

    “过去一年土民内斗死了七八万人,他们拿了官府发的铁器就开始肆意内斗,如此下去虽然能导致其人口锐减,但我们由东向西的铁路在路上劳力也会缺乏。”

    “瀛洲劳改工们眼下已经将铁路修抵成山府境内,不过距离成山县还有两千里的距离。”

    “只是这一段距离基本都是丘陵和山丘,死了不少人。”

    夏允彝面露担心,害怕劳改工数量不够把铁路修通。

    齐国的铁路推进速度是很快的,只要铁轨足够,七十万劳改工加上后续在修建铁路中改造的一些机器,每年铺设一千里并不是问题。

    就是这样做的代价有些大,劳改工的死伤率大大提高。

    “劳改工不用管,殿下不会责怪的,你只要抓紧在两年时间里把铁路修到成山县就足够。”

    金铉宽慰了一下夏允彝,并说明了铁路修到成山县的好处。

    “只要将铁路修抵成山县,那西京城的物资就能通过成山县的成水(密苏里河)一路南下,抵达齐水(密西西比河),进入大西洋了。”

    “届时,我们也可以移民前往东海岸三府和南亚墨利加的三府了。”

    “可……”夏允彝皱了皱眉:“可眼下弗朗机人还盘踞在中部,即便可以移民,但一旦使用拖拉机和蒸汽机,他们还是会有所察觉,这违背殿下的意思。”

    “嗯……确实如此。”金铉点了点头:

    “眼下欧罗巴战火燃烧不断,听闻暗厄利亚(英国)的国都伦敦爆发民变,一名伯爵被砍了首级,暗厄利亚国王下令镇压的暴动的百姓。”

    “虽然眼下暴动被镇压下去,但我总感觉这只是该国内乱的一个开始。”

    “加上欧罗巴本土的弗朗机被弗朗擦(法国)等国围攻而节节败退,我估计他们在殖民地的五千兵力还会被抽调离开一部分。”

    “如果他们的兵力抽调离开,那你要及时告知我,我会向殿下上疏,请求收复失地。”

    金铉严肃的交代了关于西班牙殖民地的事情,对此夏允彝自然作揖应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见他应下,金铉也看向了黄昏下的西京城。

    伴随着黄昏出现,西京城内挨家挨户头上也出现渺渺炊烟,那景象让金铉的精神得到极大满足。

    过了片刻,他和夏允彝下了齐王阁,看样子已经交代好了该交代的一切。

    当晚,金铉也回家和妻子说了要回大明这件事情,另外他也想将母亲接到齐国来常住。

    至于他的弟弟金錝眼下已经是山西总兵,如果金錝不愿意,他也没有办法强行让金錝来齐国。

    妻子闻言宽声安慰金铉,而得到了家人支持的他,也于第二日登上了返回大明的蒸汽轮船。

    只不过就在他启程后的第三天,路程更遥远的南昆仑监察使司也收到了来自大明的齐王手书。

    “传齐王手书,南昆仑知府阎应元升任南昆仑监察使,广平知县王翊升任东昆仑知府,昆仑知县陈子壮升任南昆仑知府。”

    “原南昆仑监察使吴阿衡升任兵部兵马司侍郎,原东昆仑知府颜胤绍升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即日出发,不得有误……”

    昆仑县的南昆仑监察使司衙门里,当吴阿衡拿到这份手书,并看到其内容的时候,他就立马知道国内出事了。

    因此他不由下意识看向了旁边的阎应元,而此刻的阎应元也紧皱起了眉头,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见吴阿衡转头看向自己,阎应元也当即作揖:

    “监察使请放心,下官虽然不才,但守住朝廷在利未亚的利益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听到阎应元的话,吴阿衡无奈一笑:

    “眼下监察使司有汉民十六余万,少民三十二万,耕地四百余万亩,劳改工二百余万,军队三万余人。”

    “这样的实力,我没有必要担心,能威胁到衙门的只有利未亚的诸藩,但有步枪在手,即便是诸藩联合也斗不过衙门。”

    “我担心的是,齐王若是就藩,那这南昆仑之地还能否保留?朝廷会不会如当年交趾一般,一旦此地遭遇祸事便直接舍弃。”

    吴阿衡的担心不是无缘无故的,南昆仑监察使司毕竟远离大明本土,而且最关键的是汉人数量并不多。

    眼下南昆仑监察使司内部,除去劳改工,四十八万百姓里有三十二万少民,并且大多来自瀛洲。

    那些瀛洲男子虽然矮小,并且表现的彬彬有礼,但吴阿衡总觉得这群“倭人”不是善茬。

    若是他们日后以下克上,恰好大明主政者对土地渴求度不高,那南昆仑就有些尴尬了。

    虽说宣德年间的交趾和眼下南昆仑的局势不一样,但保不齐以后君主昏聩。

    只不过这种话吴阿衡只能在心里想,却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他的身份本就尴尬,是齐王府田嫔妃的舅舅,恰好田秀英又生下了三个郡王,因此他和齐王府的利益自然也就更加绑定了。

    如果这种时候他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那很有可能被有心人抓住把柄。

    想到这里,吴阿衡也只能对阎应元最后交代道:

    “按照殿下的意思,即便齐国和弗朗机开战,我们也不要中断贸易,对牲畜类的贸易,还是依旧照做。”

    “另外,这次我回京之后,会试试看能不能让殿下放开旧港以西的轮船使用权。”

    “如果轮船可以用到南昆仑,那南昆仑每年产的几百万石粮食也就能运到麓川,走铁路卖给国内了。”

    吴阿衡说了关于南昆仑监察使司的几件事,对此阎应元也有要说的:

    “监察使,下官以为,眼下最关键的还是欧罗巴的局势。”

    “弗朗机已经撑不下去了,国朝可以先以这个为要挟对方归还齐国的国土,然后提供资助,让欧罗巴继续打下去。”

    阎应元在南昆仑监察使司除了忙于政务,还常常喜欢看齐王所着的各种军事类书籍,因此他在清楚欧洲的情况后也大概能了解到齐王对欧洲的态度。

    这地方必须得保持小国林立的状态,一旦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分别倒下,那蚕食它们尸体的几个国家就会迅速崛起。

    虽然对于大明来说只是皮藓之患,但这皮藓之患如果能提前杜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因此,眼下大明应该要做的是和西班牙谈判,然后从他手里收复美洲失地的同时,扶持他让战争保持僵局。

    这次的宗教战争,只要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不输,那在未来还会爆发第二次宗教战争,直到一方彻底胜利。

    “这件事情,我会和殿下说的,只是殿下眼下是否还有心思关注欧罗巴的局势,这就很值得商榷了。”

    吴阿衡对阎应元的话选择答应,但他并不觉得朱由检还有心思去关心欧罗巴的局势。

    眼下比起欧罗巴的局势,大明的局势才更让人觉得头疼。

    “府库所存的金银有几何了?”

    吴阿衡既然要走,那自然要带走南昆仑监察使司的金银回去交差,毕竟南昆仑监察使司自从存在以来,还未向大明缴纳过赋税。

    眼下他这第一任监察使要回京,自然要带去足够的金银作为功绩。

    “府库有黄金七十二万两,白银六百三十七万余两,铜锭三十万斤。”

    阎应元如实交代了监察司府库的金银数量,闻言的吴阿衡也开口:

    “我得带走所有黄金、铜锭,白银我只带走五百万两,剩余留给你。”

    “南昆仑眼下虽然走上正轨,但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尤其是移民的问题。”

    “我这次回去,正好可以招募一些移民,若是南昆仑能有百万移民,那这里也就稳固了。”

    说着,吴阿衡叹了一口气,却又想起利未亚诸藩的事情。

    “我这次刚从前线归来,还没好好了解诸藩的事情,你且告诉我,他们有什么变化。”

    “是……”阎应元整理了一下头绪,紧接着才作揖说道:

    “眼下,利未亚强藩还是以唐、淮、吉、郑、瑞、桂、益、岷的八国顺序排序。”

    “唐国眼下移民六万余人,去岁末唐王朱器墭抵达唐国,带来了不少工匠,唐国眼下也有数十万劳改工,具体数量不清楚。”

    “此外,他们的岁入应该不低于三十万两,因为去岁单粮食,他们便买走了六十余万石。”

    “耕地情况,他们上奏的是田亩数七十四万亩,兵马依旧是五营一万五千余人。”

    “唐世子朱聿键眼下还在京城,不过国朝局势如此,恐怕他会想办法脱身。”

    “至于除了唐国之外的其它七国,田亩多者不过六十余万亩,寡者二十余万亩。”

    “兵马多者不过四营,寡者不过两营。”

    “岁入多者不过二十余万两,寡者十一二万两。”

    “八国联手,岁入恐怕在一百三十万两左右,兵马数量合计二十六营,近八万人。”

    “其田亩上奏合计三百七十六万余亩,产出五百余万石,其移民三十四万余人,劳改工数量不明,恐怕不少于四百万。”

    利未亚八藩的实力被阎应元三言两语抖了出来,不得不说就这样的国力,丢到欧洲战场也能直接成为区域强国。

    不过,对于南昆仑监察使司来说,最大的好消息就是他们分部利未亚各地沿海,想要整合他们的力量十分困难。

    “八藩的发展有些迅勐,主要还是得了金银矿的便宜。”

    吴阿衡很清楚为什么八藩发展的那么迅勐,说白了就是他们产出的金银足够移民,比较只能通过粮食贸易和从皇店收税的小西洋诸藩来说有了矿产这个天然优势。

    不过八藩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缺粮。

    粮食的短缺,让他们只能靠南昆仑监察使司和小西洋监察使司的粮食来维持国内情况,不然养不活那么多劳改工。

    “你将这些汇总成册,三日后我带回去给殿下。”

    “是!”

    吴阿衡最后交代了一声,便也对阎应元送客了。

    也如他交代的一般,在与东昆仑府的颜胤绍发去信鸽后,吴阿衡在三日后便乘船离开了这个他久居近十年的地方。

    诸多监察使的换人,自然也让各地诸藩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没有锦衣卫那样的机构,但也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因此在这段时间,无数信鸽不停往来大明与各地。

    不止是大明内部关注这场风波,其外诸藩也在关注。

    他们想知道向来强硬的朱由检,面对这次风波会做出怎样的妥协……

第六百一十章 稳坐山河

    “内阁三席、律法改动,决策削减,东西厂裁撤……他们的胃口很大,比孤的还要大。”

    齐王府内,朱由检靠在椅子上,面前摆着的是由都察院上疏的改制。

    说是改制,实际上就是为了自己谋福利。

    “我今岁不过三十过一,他们是觉得我要走了,所以万事都不由我做主了是吗?”

    朱由检扫视殿内,陆文昭、黄龙、满桂、曹化淳、孙应元、王承恩,曾经腾骧四卫时期的老臣都来了。

    “殿下,管这些忘恩负义的人作甚?只要您令旨下发,五军都督府、兵马司百万雄兵皆以殿下马首是瞻,区区将官杀了就杀了!”

    “大不了,花个几年时间,打几场大仗,新一批将官立马能培养起来。”

    开口发言的是黄龙,他依旧还是那么匪气,只是他的话也埋藏着他自己的小心思。

    他这次是来京中办调派手续的,手续一弄完,他便即将踏上前往齐国的路程。

    可如果眼下大明发生动荡,部分将官陨落,那他就又有用武之地了,可以在大明继续赖着了。

    黄龙是个不安分的家伙,但他的不安分是对旁人,桀骜也是对旁人。

    对朱由检,他往往只能用撒泼耍赖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这方式确实挺管用,朱由检心软,硬让他留在大明待了十年。

    只是眼下便是他再怎么耍赖,朱由检也不可能再让他继续在大明待下去了。

    “大明的事情,你不用管好好准备准备,我收了金铉的书信,弗朗机的殖民地军队兵马又被抽调走了一千,眼下只有不到四千人。”

    “你去到齐国后,给我厉兵秣马准备好,等我令旨一下,便用燧发枪给我把弗朗机人赶出齐国,将失地收复。”

    “弗朗机人只要还在齐国一日,齐国兵马就不能装备击发枪,也不能随意使用蒸汽轮船和火车,留着他们是阻碍。”

    朱由检交代的同时,却也说道:

    “我已经让人放飞信鸽给了阎应元,由他派人和弗朗机国王交涉。”

    “若是弗朗机王国愿意让出殖民地,齐国可与弗朗机国签订贸易条约,以六千万两白银的价格购买殖民地。”

    “自然,这六千万两白银分为十年,每年偿还六百万两,但是以物资的方式。”

    “同时,齐国会支持他获得宗教战争的胜利,替他维护王国在欧洲大陆的统治,并支持他拿下摩洛哥地区。”

    朱由检给出了六千万两的价格来收购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

    这个价格听上去很多,令人瞠目结舌,可对于西班牙来说,这也就是美洲殖民地十年的黄金白银产量罢了。

    不过,对于国家来说,如果没有将黄金白银转化为促进经济贸易的手段,那黄金白银也不过只是金属罢了。

    现在西班牙的物价已经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个士兵一年的军饷甚至都不够自己吃,西班牙王国已经在破产的边缘。

    通货膨胀而产生的高物价正在让西班牙陷入崩溃,除非有大宗商品涌入西班牙为其续命,不然西班牙会像历史上一样在这场战争中失败,并且结局还要更惨。

    因为法国、英国、荷兰、瑞典、葡萄牙所组成的五国联盟都有一支规模不少于一万人的燧发枪军队,加上大明在其身后进行贸易往来,为各国平抑物价。

    因此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继续进攻,逼迫西班牙承认葡萄牙、荷兰独立的同时,还将割让他的大片土地。

    “你抵达齐国后,将齐国军队整训,在营之上添加军,将帅为总兵,一军四营,分别是三个野战营,一个辎重营,合计一万两千余人。”

    “齐国眼下的兵马和岁入,暂时整训五个军的兵力吧。”

    朱由检一开口,齐国兵马数量就从原来的四万提升到了六万,这让黄龙有些振奋。

    不过,黄龙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因此舔着脸笑道:“殿下,咱们齐国是海岛国家,这海军……”

    “海军暂时先等等,眼下铁甲舰的技术还不成熟,只能使用铁包木的技术。”朱由检打断道:

    “等国朝的铁甲舰技术成熟,你的海军会有的。”

    朱由检没有谈燕山的事情,似乎在他看来,这件事的难度并不难处理,他早就有了准备和办法。

    眼下的他,需要做的是在离开前统筹规划。

    他得在今年和明年把事情定下了,而最后一年的天启二十三年,他会履行自己当年答应青海、河西各地百姓的承诺,再巡游一次大明各省。

    想到这里,朱由检继续安排了起来:

    “皇店、官场那边,也可以交接给东宫的官员了。”

    “另外官场准备准备,运送各类牛马、大象、骆驼等等大明没有的牲畜和动物前往齐国,他们要吃的相应植物也早早移植齐国种植。”

    齐国的生物比较少,为了方便百姓,朱由检肯定是要提前迁移许多物种前往齐国,丰富当地的生态。

    恰好官场就圈养着皇家的许多动物,加上蒸汽机船的存在,迁移动物并不是难事。

    当然,对于同样人种的大明来说,物种迁移不是什么大事,因为能吃的动物不会到了齐国就不能吃。

    对于齐国来说,人口的迁移才是重中之重。

    “齐国的人口迁移,情况如何了?”朱由检对曹化淳询问,曹化淳不假思索的作揖:

    “眼下已经迁移一百三十二万余人,等待迁移的百姓还有六十余万人。”

    “用来迁移人口去齐国的船只,主要也是以六十艘蒸汽轮船和一百八十艘来往辎重船为主。”

    “以这些船只的运力,每年能迁移四十万前往齐国……”

    “眼下国朝有多少蒸汽机船?”朱由检打断了曹化淳的话,曹化淳闻言也愣了一下,随后回答:“合计二百四十艘木质蒸汽船。”

    “若是将它们都用于移民呢?”朱由检语出惊人,这让曹化淳一愣,随后又反应回来,作揖答道:

    “如果用风帆船作为辎重船,在来往航线航行,那这二百四十艘木质蒸汽机船,应该能一次运送二十六七万人,全年不下一百五十万。”

    曹化淳的话说完,朱由检便笑着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划一半蒸汽机船给齐国来迁移人口,剩余一般用于迁移人口前往旧港、麓川。”

    “这……”曹化淳愣了愣,面露犹豫道:

    “殿下,可如果这样,那粮食……”

    “各地粮食还够吃一年,已经足够了。”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来,顿时让众人诧异的看向了他。

    眼下的大旱还十分迅猛,大明绝收、减产的田亩数多达五亿亩,占据天下田亩过半。

    这种情况下,谁都感觉这场大旱会继续持续下去,但朱由检却说这场大旱要结束了。

    “听我的吧,把轮船用去迁移,这也算是我第一次以权谋私了。”

    朱由检笑着吩咐,甚至调侃自己以权谋私。

    他有心思开玩笑,那自然代表了他的预判十分准确。

    在百官和百姓心底,自从朱由检著写了天文类的教材后,似乎他就成为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

    他现在的这番举动,似乎就是在说大旱即将结束,或者即将消退一样,令人振奋人心。

    “奴婢领命!”曹化淳也止不住的激动,连作揖的手都有些颤抖,脸上遮盖不住的笑意。

    他能理解,众人自然也能理解,而黄龙一听大明旱情要结束了,心里就不免有些发苦。

    只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只希望金铉不要骗人,那画卷上繁华的西京城,千万别是挂羊头卖狗肉,不然他就被金铉坑惨了。

    “殿下,我和应元是不是也应该准备前往齐国了?还有曹文诏、曹猛、孙守法他们这群人也是。”

    满桂作揖询问起了一件让众人气氛瞬间冷下来的事情。

    曹文诏、曹猛、孙守法、曹鼎蛟、曹变蛟这群人可都是眼下大明将领之中的中坚力量。

    如果他们全数跟着齐王就藩了,那大明还有多少可用之将?

    况且,想要去齐国的将领可不止这么点。

    “将领的事情,等西征之事结束后再说。”朱由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事情暂时搁置。

    他也不给众人思考的时间,而是看着众人继续交代道:

    “北军和东军这次可以联合西征作战,别因为一个“字”的问题就觉得北方战场就都是北军的,东军只针对东边一样。”

    “这次东军都督府调十营兵马参与西征,北军也出十营兵马,合计二十营六万余人。”

    “不过,这次的主帅还是曹文诏。”

    “另外六万兵马,除作为主力的两万余骑外,其余四万马步兵还是以保护辎重为主,不要因为手中有步枪就轻敌冒进。”

    “最后,这次西征要收复的地方不仅仅是河中地,还有岭北山脉,最好能再岭北山脉西边站稳脚跟。”

    朱由检说出了自己的战略目标,而闻言的孙应元不免叹气:

    “这一战不能参加,多有遗憾……”

    “你我都老了,把机会让给子侄辈吧。”满桂爽朗一笑,不过面对他的话,孙应元却哭笑不得。

    满桂这厮眼下已经六十有三,自然是老了,但他孙应元眼下才五十出头,虽然年过半百,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老。

    倒是旁边最为年轻的黄龙作为二人晚辈,眼下不过四十有九,连五十岁都没有,更谈不上老。

    与其说他们是老了,该给子侄辈锻炼的机会,倒不如说朱由检需要给大明留下一批青壮派作为以后的边防柱石。

    “殿下,我等告退……”

    见朱由检不说话,几人也纷纷起身示意要离开了。

    朱由检见状,不由起身笑了笑:“我送送你们……”

    或许是燕山派的举止让朱由检寒了心,总之眼下他对这群跟随自己最久,却一直没有异心的人十分不舍。

    他们或许曾经试图想过要让自己坐上皇位,但最终他们还是没有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就这一点,便已经足够。

    朱由检和他们走出承运殿,与满桂、孙应元、黄龙、陆文昭、曹化淳等人说起了曾经的事情,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走在最后的王承恩看着这一幕,也不由想起了二十二年间的各种经历。

    时间过得太快了,快的让人都没有察觉。

    曾经被旁人称为“黄口小儿”的朱由检,已经做了大明二十二年的擎天柱。

    “殿下……”

    王承恩轻声开口,但前方众人吵闹,朱由检并没有听到。

    只是王承恩也不继续喊,而是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跟了上去。

    “驳回了……”

    一个时辰后,官吏坊内,当成德拿着被齐王府驳回的都察院奏疏,他面无表情,似乎这事情在他预料之中。

    只是相比他的古井无波,坐在下面的那群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这……殿下既然不会动刀兵,而我等暂时又无把柄在他手中,那他为何驳回?”

    “嗯……与我等僵持,这对殿下没有益处。”

    “莫不是在等金伯玉和颜赓明?”

    “他二人回来也对大局起不到什么影响,应该不是他们……”

    “这有些难说……”

    群官们有些犹豫,毕竟这些年他们被朱由检压了那么长时间,第一次与朱由检在政治上对抗,这让他们多少有些心虚。

    其中不少人想到了成德和金铉、颜胤绍等人的关系,因此故意点了成德。

    不过,面对他们隐晦的示意,成德却懒得理会,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

    “决策权的事情,我早就说过,殿下是不可能让的。”

    “只要有内阁三个席位,那我们最少还可以自保。”

    “或许在殿下看来,我等有些得寸进尺了。”

    “事情最好早早结束,等吴阿衡、杨文岳他们回来,加上他们身后的那一批属官,或许我们会稍显下风。”

    成德的话如一把把刀子,直插在坐众人的心底。

    朱由检对他们的打压并不是没有用功,而是在他们难以掌控的地方。

    海外便是他们难以掌控的地方,也是燕山派控制力最薄弱的地方。

    这其中,尤其以旧港、南州为主。

    南州还有大批被发配的守旧派官员,如果燕山派真的得寸进尺,不排除朱由检会重新启用这群守旧派官员。

    那里的官员数量足足有十几万,若是都官复原职,那燕山派的势力就要遭受重创了。

    “殿下不会启用守旧派,这点不用担心……”

    成德打断了他们的胡思乱想,并着重道:

    “我们或许和殿下有政见分歧,但是在对于守旧派官员的态度上,殿下与我们是一致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怕什么?”

    左佥都御史王克俭忍不住站了出来:“殿下要拖延时间,那我们就陪着他拖便是。”

    “把政事都拖下来,到时候着急的不该是我们,而是殿下。”

    “啪啪啪啪——”

    王克俭的话引得众人拍案叫绝,而成德看了他们一眼,在确定了他们已经咬住决策权不放后,他也不再劝说,而是起身道:

    “既然如此,就先拖三个月吧。”

    “善!”众人附和,似乎拖得时间越长,对他们越有利。

    “散去吧,我积攒的一年沐休,也该用上了。”

    成德说罢,也摆手示意众人可以出去了,自己则是转身走进了偏房。

    见状,众人纷纷散去,没有了得知己方奏疏被驳回时的彷徨。

    他们高兴的走出小院,而这一幕也被朱慈燃早早安排的眼线所看到,连忙回奏了东宫。

    “他们倒是挺高兴,不过我看他们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得到消息的朱慈燃冷哼一声,脸上表情阴鸷。

    “我虽不知道叔父为什么还没有动手,但想来叔父有自己的考量。”

    朱慈燃对朱由检盲目的自信,但旁边的张修却担心道:

    “若是齐王殿下是不想管这些事,那又该如何……”

    “不会!”朱慈燃斩钉截铁的否决道:“叔父爱惜百姓,他知道如果他不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真的不管呢?”饶是对大局看得很开的刘顺也不免皱眉担心,对此朱慈燃只能眉头一皱:

    “如果叔父真的不忍心下手,那我只能在他就藩后亲自动手了……”

    朱慈燃的话让旁边的堵胤锡眉头紧皱,一脸虑色,他清楚朱慈燃的话里意思是什么。

    当政治无法妥协,战争就是最后的手段。

    南军、西军、北军三军的高层将领都支持朱慈燃,并且秦戚两家的中基层将领不在少数,这三军都可以被制衡。

    唯一的变数是上直、海军和东军。

    海军在海上,与陆上干戈最小,而东军眼下兵力最少,地广人稀,想闹也闹不起来。

    让朱慈燃最担心的是上直,毕竟上直战力最彪悍。

    不过上直十六卫军没有燕山插手,因此上直也是分为卫军和营兵两派。

    上直十六卫军有兵力近九万,上直四十拱卫营有兵力十二万,看样子是卫军吃亏。

    可如果加上皇城三卫,那双方兵力就是十万比十二万了,兵力相近,且卫军战力远高于拱卫营。

    这也是朱由检打压的结果,如果没有打压,那燕山兵家学府毕业的许多将领恐怕早就掌握五军都督府的全部中基层官职了。

    燕山兵家学府虽然只开办了六年,但却走出了数万将领,这些都是燕山派的骨干。

    到后来,燕山兵家学府被改组,没有背景的教习进入其中,燕山兵家学府改为顺天兵家学府。

    如李自成等人是毕业于燕山兵家学府,而李定国便是顺天兵家学府。

    前者受燕山影响最大,后者则是不牵扯任何政治背景的单纯官方学府。

    燕山派在军中所遭遇打压过后,顶替他们官职的人,大多也就是李定国这样的人。

    “燕山派打不了持久战,如果他们不能一战定乾坤,那消息一散开,士卒们都会临阵易帜。”

    朱慈燃领兵打仗确实不行,但他知道士卒们是最不想打内战的。

    不管燕山派如何哄骗他们,只要谎言被揭开,燕山派只能败北。

    眼下他们不过是抓住了部分军队,用来要挟朝廷罢了。

    “殿下,我们可以提前传告各军,让各军在明岁不得出营不就行了?”

    “如此一来,燕山派将领还如何煽动士卒?”

    张修以传统文官的想法来想这件事,但马上便被朱慈燃反问道:

    “若是你是士卒,你是相信朝廷的报纸,还是相信和你闯过刀山火海的同袍,将领?”

    “莫说他们,便是眼下我突然告诉你等,说齐王叔被围齐王府,让你们带兵一同与我前去解救齐王叔,你们会不信我吗?”

    朱慈燃说出了问题根本,那就是士卒都会在战事的起初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人或事。

    等他们醒悟,那是需要时间的,而以他们的战力,醒悟的这点时间就足以对大明造成莫大伤害了。

    “战事不会开启……”

    关键时刻,堵胤锡遏制了三人逐渐走向极端的想法,并严肃说道:

    “燕山派不会自己找死来挑起战事,而齐王是不想主动挑起战事。”

    “战事是不会挑起的,哪一方先动刀兵,哪一方就先失了大义。”

    “现在考验的不是谁的人多、兵多,而是考验哪一方手段毒辣。”

    “我虽然没有和齐王共事太久,但齐王殿下的手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燕山派无论如何是斗不过齐王殿下的,这也是齐王殿下目前来说尚且游刃有余的原因。”

    “论民心,民心在皇帝、在齐王而不是在庙堂众臣。”

    “即便燕山可以哄骗地方百姓,但只要齐王和万岁一北一南的昭告天下,那民乱弹指间便可平定。”

    “民心、军心皆在朝廷,殿下何惧之有?”

    “更何况以齐王殿下经天纬地之才,即便狼烟四起,殿下也能领兵勘定群雄,平定山河。”

    “因此以下官看来,太子殿下您只需要在东宫看着齐王殿下勘定燕山便可……”

    堵胤锡的话,似乎是给东宫众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众人脸上的焦虑也渐渐消失,朱慈燃都不免舒缓了一口气。

    也在他们舒缓这口气的时候,一道脚步声也从春和宫外传来,紧随其后进入殿内的,是脸上满是喜色的李永贞。

    “殿下,齐王府来令旨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金铉返京

    “呜呜——”

    九月下旬,伴随着汽笛声在天津的近海响起,率先乘坐轮船返回大明的金铉在经历了半个多月的奔波后,总算是返回了他阔别十年的大明。

    “总算回来了……”

    眺望远处海平线上的天津港口,金铉百感交集。

    时至今日,大明至齐国的航线已经被早早开发出来,沿途的岛屿,只要有澹水存在,便会有属于大明的军镇在岛上。

    岛上储存着从大明、齐国运往当地的煤炭。

    虽然木质帆船的速度慢,效率慢,但用它们来运送煤炭还是可行的。

    因此,每个岛上都储存了大量的煤炭、澹水来作为航线上船只的补给地点。

    不过,正常来说,只要在瀛洲补给好了煤炭和澹水,那基本上能在十六天的时间里一口气抵达齐国的西京城。

    至于从瀛洲的北州府抵达南直隶则只需要七天时间,抵达北直隶则是两天时间。

    因此算上补给时间,从齐国西京城到大明天津港,所需要的时间也不过是五十天。

    当然,这是单程的时间,在单程路途结束后,船只要进行为期一天的检查和部分零件保养工作,不过即便算上这点时间,来回也仅仅需要五十一天罢了。

    从当初的六十天缩短到现在的五十一天,这是无数船只过往才寻觅出的最佳航道。

    虽然看上去没有进步太多,但每趟来回能缩短九天,六趟来回下来就能省出一个月的时间。

    因此,眼下的轮船是能在一年内来回进行七次移民行动的。

    “呜呜——”

    汽笛声打碎了金铉对这一路的见闻,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天津港。

    在金铉的记忆里,十年前的天津港也算是繁华,但比起齐国眼下的京门港还是略输一筹。

    当然,这里的“输”,指的是天津港的建设,以及港口能停泊的船只吨位。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齐国在进步,天津也没有再原地踏步。

    天津港口设施的在天启十五年进行了升级,港口面积由升级前的两万亩,扩大到了升级后的十二万亩,这也使得天津港在这个时代成为世界第一大港。

    它有一百二十六条海上航线通往世界各地,每年约有两万艘海船和六万艘内河船舶停靠,港口年货物吞吐量高达六千万吨。

    港口的设备十分先进,拥有小型蒸汽机改造而成的起重机和各种机械,能轻松装卸单体不超过一千斤的货物,并且还拥有足够储存一千万吨物资的大型仓库,能停靠五万吨以上的船只。

    尽管对于眼下最大船只吨位仅为一万七千吨(明制)的大明来说,这样规模有些大,但这并不是为了现在而建造的,而是为了以后。

    “呜呜——”

    汽笛声响起,港口上属于市舶司的官员开始引导船只入港,并引导船只在合适的船舶位置停下。

    当船梯开始放下,金铉走下轮船的时候,他至今都还不敢相信自己回来了。

    具有大明风格的混凝土港口,不仅仅是装饰品,还有房屋也是一样。

    “大人,请上马车,前往天津火车站后,我们只需要三个时辰就能抵达京城了。”

    一下船,金铉带来的齐国护卫便开始对他全盘说出他们所得知的消息。

    对此,金铉也是笑道:“我离开大明时,京津铁路已经建好,我自然是知道的。”

    “走吧,别让殿下等得太久。”

    说话间,金铉上了齐国护卫准备的马车,而现在的金铉还没有在大明吏部述职,所以实际身份还是齐国官员。

    按照《大明·藩王律》中,藩国普通礼部官员前来大明,只能带不超过五名护卫。

    如果是六部侍郎级别的可以带一队十七人,长史可以带一旗九十人,藩王则是可以带一哨,五百四十五人。

    当然,这是最高限制,因此正常来说,藩国官员不会触碰这个底线,正常官员也就是带两个随行人员。

    因此,即便金铉眼下还是齐国长史,但他也只是带了一队十七人罢了。

    带着众人,他们几乎没有在天津停留,而是径直赶往了天津火车站。

    天津火车站作为大明第二条铁路,京津铁路的终点站,其规模在一开始便很大,足以容纳每年三千万次的人流量。

    相比齐国的火车站,天津的火车站自然大了不少,而齐国因为未来人口的不确定性,哪怕是最大的西京东站,能容纳的人流量也不过每年五百万次罢了。

    “几十年后,希望齐国也能有这样的火车站吧。”

    上了火车,坐在窗边,看着火车渐渐离开天津火车站的时候,金铉也不免对自己激励了起来。

    齐国自然是有能力建造这样火车站的,但建造了之后有没有那么多乘客就是一个问题了。

    想要有天津火车站的人流量,齐国人口最少得有五千万以上才行。

    金铉在畅想未来,而那“哐哧哐哧”的火车行驶声,以及时不时响起的汽笛声也让金铉对着窗外久久愣神。

    从天津到北京,沿途的风景并不是那么美丽。

    干裂的土地诉说了这块大地遭受的旱情。

    在这片土地上,相比当年金铉离开,眼下的它可谓人烟稀少。

    “眼下北直隶的人口还有多少?”

    金铉不忍询问起了大明礼部陪同的主事,主事闻言也作揖回答道:“约五百六十余万,较之金长史前往齐国时,少了二百万人。”

    北直隶的人口减少了四分之一,这让金铉明了了北直隶为什么这么“人烟稀少”。

    他不再询问,而是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旱情,心里有些哀愁。

    齐国的百姓和官员过得太好了,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此刻的大明百姓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长史,齐国的百姓眼下过得如何?”

    礼部主事询问起了金铉,金铉闻声看去,只见他眼里充满了好奇。

    “齐国啊……”

    金铉好似感叹般说出这三个字,随后说起了齐国百姓眼下的生活情况。

    虽然齐国眼下只有七百余万亩耕地,人口也只有二百多万,但齐国有丰富的肉食,因此对谷物需求并不大。

    眼下的齐国,每年以百余万亩的新垦耕地速度推进,并且再过两年就能达到每年新垦二百万亩。

    这较之增长的人口数量来说,自然是速度较慢的。

    不过齐国的百姓还是能做到每日吃肉、每日吃好、吃饱。

    在金铉可看得到的未来里,他只知道等这次移民浪潮过去,若是齐国每年移民数低于十万人的话,齐国需要十年时间才能达到人均十亩耕地的小康水平。

    “十年后就能小康?!”

    听到这话的礼部主事有些吃惊,他好歹也是官学毕业的官员,自然知道“小康”一词代表了什么。

    在齐王所着的《社会建设》中,人均二亩耕地及其以下的国家属于绝对贫困国家,代表很难吃得上饭。

    人均三亩耕地的国家,属于贫困国家,代表不能摄入足够的其它营养物质。

    人均五亩耕地的国家,属于相对贫困国家,代表虽然可以摄入蛋白质,但在其它物质,诸如衣服、住所、出行不能满足。

    人均十亩属于小康国家,基本可以满足生活日常所需的所有物质,除去一些奢侈品外。

    人均三十亩耕地,则是属于发达国家,可支配收入远高于贫困国家。

    当然,这还有另一套标准,那就是财富收入。

    岁入低于一银子的人口属于绝对贫困,二两银子算贫困,三两银子算相对贫困,五两银子算小康,十五两银子算发达。

    以齐王所着的《社会建设》一书中来看,眼下的大明不管从耕地还是财富收入来说,都属于相对贫困国家。

    至于齐国和大部分藩国,则是处于绝对贫困国家。

    不过金铉不这么认为,因为在他看来,大明的物价太高了,而齐国百姓虽然收入低,但是由于齐国物价极低,因此齐国更像是相对贫困国家,大明应该是贫困国家。

    大明资源很多,但人口更多,想要脱贫致富是需要很长时间的。

    齐国资源多,人口少,机器多,因此在脱贫致富上面,齐国肯定是走在最前面的。

    “大明没有做过规划吗?例如何时脱贫进入小康?”

    金铉不知道大明没有《五年计划》这种计划经济的事情,因此不由发出了灵魂质问。

    对此,礼部主事只能尴尬笑道:“齐王曾经说过,大明需要最少二十年时间才能成功进入小康。”

    似乎是感觉太过尴尬,因此礼部主事岔开话题道:“对了,火车站已经有人在等待迎接金长史了。”

    “迎接我?”听到这话,金铉还以为是好友成德。

    因此,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对于成德的作为,他是充满了不解的,但也知道站在他的立场,他是很无奈的。

    “呜呜——”

    “快到东站了。”

    当火车的汽笛声响起,金铉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二人畅聊齐国和大明变化居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从清晨到午后,整整三个时辰的时间一晃而过。

    在他们说着快到东站后不久,火车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汽笛声也开始响的频繁。

    最终,在他们的注视下,四周开始出现了成片的房屋,而不再是干涸的河道和干裂的耕地。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火车驶进了北京东站,而这里也是眼下大明第二大火车站。

    当火车停稳,金铉他们与许多从事贸易的商人一起下了火车。

    在护卫的拱卫下,金铉忍不住对东站打量了起来。

    汉人在建筑上并不拘泥一种形式,而是根据材料的变化而变化。

    这一点,尤其是在明代工匠中显得特别灵活。

    民间搭建木屋和篱笆是因为就地取材容易,造价便宜,而宫廷建筑也逃不脱这个因素。

    秦汉隋唐几代的屋檐挑出墙壁,把墙壁压在屋檐以下的原因主要是当时的墙壁是版筑夯土结构,不能淋雨也不能独立承重,所以房子靠木框架支撑。

    有的宫殿,还得把屋檐挑出去,给墙壁挡雨。

    但到了明代,砖石技术已经开始普及,也开始走上民间大舞台。

    这个时候砖墙已经开始独立承重,也防雨,自然没有必要被框架和屋顶所限制,所以框架被埋入墙体,结构也由木结构变成了砖木混合结构。

    然后,这个时期的工匠就开始尝试让山墙(房屋两侧)开始高筑,因此形成了后世南方一带的“马面墙”。

    当然,这对于喜欢“纯木”美学的人来说是一种退步,但对于明代百姓来说,他们更喜欢砖木混合结构下的山墙。

    大明工匠的学习能力和改良能力很强,因此当混凝土出现后,工匠们也开始敢于创造以前不敢建筑的建筑。

    高大的宫门,挑高的镂空……

    换而言之就是大明工匠开始以混凝土的方式,开始走入“石制”美学赛道。

    石制美学赛道,那自然以西方的各种教堂、宫殿为最,那种进入其中高大的震撼感也算是西方人玩了两千年石头玩出来的独有美学,毕竟其它地方没有那么多合适的石材。

    但还是绕了回来,只要有了材料,大明的工匠依旧可以做出不输于欧洲石制建筑的美学建筑。

    如眼下,北京东站高十二丈,而它的主要出入口,都是具有东方特色的方形大门。

    十二丈的挑高空间,让北京东站比紫禁城的皇极殿还令人震撼,让人觉得自己在其中十分渺小。

    走出火车站的时候,那十二扇近六丈的高大方门也令人自觉渺小。

    阳光从方门照进内部,给火车站染上了一丝出尘的味道。

    “老师……”

    当金铉还在感叹大明工匠已经把混凝土玩出花的时候,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勐地转身一看,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八九岁,身着青色圆领袍,皮肤有些小麦色的少年人。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的时间,声音也因为变声期而出现了变化,但金铉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朱慈燃。

    “殿下……”

    金铉下意识行礼,但朱慈燃却扶住了他,并笑道:

    “这里人多嘴杂,老师先随我去一趟附近酒楼吃饭如何?”

    “好……”虽然金铉想第一时间就去看阔别许久的齐王殿下,但师徒的久别重逢还是让他暂时选择和朱慈燃去吃饭。

    因为他知道,齐王殿下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个举动而生气。

    因此在朱慈燃的带路下,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并随之驶进了大明东城之中。

    进入东城,那数量繁多的人口让金铉享受了一把真正京城的人口稠密。

    由于混凝土在大明境内是可以用于商业建筑的,因此许多商业街的房屋外观都特别新颖别致,造型独特,异彩纷呈。

    北京城本来是一座建造于沼泽地之上的城池,因此在明代,它的河网还算密布。

    在城内,工部修建的人工河道有很多,上面有各种各样的小船停泊在河边。

    尽管城内人口稠密,但京城的交通却十分方便,有可以乘坐六个人的双马四轮马车,也有自行车、骑马、骑驴、两轮马车等各类交通工具。

    在马车上,隔着玻璃,金铉看到了京城那整齐清洁的街道,其中最大的特点就是马路、人行道旁栽种了绿化树和五颜六色的花朵。

    这些花朵加上路上不断挑花贩卖的花贩子,可以说,眼下的北京城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内陆花园城市。

    朱慈燃找了一个河道边的酒楼,这里还算安静。

    坐在三楼上,眺望远处众多的大明街景和来来往往的行人,那稠密的人口和熟悉的面容,以及耳边传来的许多官话,这些都让金铉十分高兴。

    “齐国发展的如何了?”

    “齐国……”

    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朱慈燃也很好奇齐国现在的情况。

    对此,金铉自然是不厌其烦的对朱慈燃介绍。

    从建筑到交通,从交通到民生,从民生到官场。

    二人才一见面,仅对齐国情况的谈话就挤占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如果不是饭菜上桌,金铉或许还能说得更长一些。

    在听完他对齐国的描述,朱慈燃也不免拿起了一杯酒,带着几分晃神的抿了一口:

    “齐国……确实很不错。”

    对朱慈燃来说,他最羡慕齐国的,便是齐国那新生的官场。

    由于没有什么奢侈品,大家的用度都是一样的,所以对于官员来说,十五两的俸禄就已经足够杜绝绝大部分贪污的想法。

    加上齐国的官员,大多都是以官员自愿前往为主。

    许多官员已经做好了齐国是一个荒郊野外,夯土小城的准备,但他们到了之后才发现,齐国的情况并不输于大明的一些府县。

    可以说,众人都是打着日后过苦日子的想法去的齐国,但齐国的表现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因此在齐国的他们,显得格外的满足。

    人一旦容易知足,那自然便不会想着额外去拿取什么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虽然眼下齐国吏治廉洁,但保不齐以后会出现许多贪腐的人,所以查贪腐一样是齐国重中之重的国策。”

    金铉抿了一口酒,他平日里不喜欢喝酒,总觉得喝酒误事,但今日见到阔别许久的学生,并且自己的学生还已经成材,这让他十分高兴,不由的一连喝了三杯。

    朱慈燃瞧他这模样,也不由笑着伸出手阻拦了一下:

    “老师切不可饮酒过多,别忘了等会还要去见叔父呢。”

    “呵呵……倒是我的不是了。”金铉笑着摇头,手头饮酒的举动也停下。

    紧接着他收齐了笑容,严肃的打量起了朱慈燃。

    朱慈燃也不露怯,就这样让他看着。

    过了许久,金铉满意点了点头:“你眼下,也可以独当一面了,不枉殿下那么多年的栽培。”

    “也仅仅限于一面罢了……”朱慈燃叹了口气,这让金铉看得出他这段时间受了不少的气。

    “老师你不知道……”

    或许是面对久违的知心人,又或者是知道金铉很安全,因此朱慈燃一股脑将自己这段时间所受的气全部吐露了出来。

    奏疏发不出去,发出去也被下面人阳奉阴违的执行,几个月过去,各项从东宫走出的政策都没有落实到位。

    这样的局面,让一直顺风顺水的朱慈燃很受挫。

    对此,金铉没有打断,也没有插话,而是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朱慈燃在倾诉。

    他清楚,眼下的朱慈燃需要的只是发泄,那是一种大厦将倾,而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感。

    于他东宫来说,燕山派就好像是一辆疾驰而来的火车,而他东宫不过是一个挡在铁轨上,试图掀翻火车的蚂蚁罢了。

    他若是反抗,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蚂蚁被碾压而死。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所能倚重的,也只有身处齐王府的齐王叔。

    相较于他的令旨,齐王叔的令旨却畅通无阻的执行。

    可以说燕山派虽然想要分权,但明面上违抗朱由检的令旨,这点他们还是不敢的。

    同样是令旨,一份畅通无阻,一份处处受挫,朱慈燃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能顺风顺水是因为背后站着齐王叔,但这一幕真实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不免惆怅。

    “殿下的安排我都知道了,大概的思绪我也能想到,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等我见过殿下后才能了解。”

    金铉在朱慈燃说完后,先是安抚了一下朱慈燃,随后又对朱慈燃询问道:“殿下没有让人给你送信吗?”

    “送了……”朱慈燃呼出一口闷气,似乎轻松了些。

    “齐王叔让我好好在东宫看书,也算是我真正主政前能放松的最后时间,可是我还是担心这件事情不会那么轻松的结束……”

    朱慈燃带着几分忧虑开口,那紧皱的眉宇,似乎都快能将苍蝇夹死。

    不过,面对他的忧虑,金铉却夹了一快子肉菜放到他的碗里:“放心……”

    听着这两个字,朱慈燃忍不住抬头,坐在其对面的金铉一脸笑意:

    “接下来的事情,有齐王和我们……”

第六百一十二章 故人再见

    “齐国长史金铉,参见齐王殿下……”

    承运殿内,当金铉带着三分酒意行礼作揖的时候,朱由检也仔细打量起了他。

    金铉比朱由检大一岁,眼下三十有二。

    但从外表来说,金铉脸上已经有一些岁月的痕迹了。

    可见,治理齐国也不是如他书信上那样所写的简单。

    “这十年辛苦你了。”

    两人见面,朱由检的第一句话便是感谢,可闻言的金铉却摇头道:

    “相比殿下,臣的辛苦不算什么……”

    臣……这是金铉很早之前就想对朱由检说的自称,但当年他还是大明官员,是万万不能对藩王如此自称的。

    可是眼下,在没有去吏部报道前,他依旧是他的齐国长史,齐王自然就是他的君王。

    “先坐下吧……”

    朱由检摇头示意他先坐下,而王承恩也连忙亲自搬了一把椅子给金铉。

    金铉对王承恩十分敬重的作揖,随后入座。

    见他入座,朱由检也靠在椅子上对他询问起了齐国的事情:

    “齐国的两次五年计划,进展如何?”

    “十分不错!”提及正事,金铉的酒意也消散大半,将自己的成果如数报出:

    “各类工厂三百七十五处,雇工十五万四千余人。”

    “基建道路一万八千里,眼下每年在建不低于一千里,沿途在农闲时用民工不低于十万人。”

    “开辟港口十二处,发掘矿脉一百二十六处,开发耕地七百五十余万亩,建设乡村集镇二百六十处,城池三十二座。”

    “年产各类化肥五十万吨,满足耕地所需70%,保障每亩粮食产出不低于二百五十斤,搭配肉食,能养活最少三百万人口。”

    “各类工厂年产水泥一百五十万吨,粗钢六万五千吨,生铁七十五万吨,煤炭八百万吨,纺织布匹……”

    金铉如数家珍的将自己这么多年的成果一项项报告给朱由检,看得出他已经准备了许久,或者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十年。

    “截止天启二十一年七月三十日,齐国岁入黄金二十七万余两,白银三百万两,铜锭六百万斤,田赋税九十三万六千两,岁入近七百万两。”

    “齐国官员七万四千余人,兵马司两万人、衙役四千人,军队近四万两千人,教习两万人,俸禄支出近二百三十万两,每岁结余四百七十万两左右。”

    “此外齐国官学已经开办十年,从一开始的就军队子弟教育,到眼下的平民教育,官学一共三百余处,学子三十六万余人。”

    “最后……”

    金铉的长篇大论,让朱由检等人更为深入的了解到了齐国。

    相比朱由检古井无波,王承恩和曹化淳都没有想到,齐国的局势会好到了这种程度。

    要知道齐国立国不过十年,耕地连大明的百分之一都不到,人口更是只有大明的2%,并且还是算上了劳改工的数量。

    这样的一个国家,在岁入上居然达到了大明的十分之一。

    尽管这是齐国吃了劳改工红利,通过开矿才能获得的岁入,但也值得引起大明的注意。

    不过,眼下的大明遭遇旱情,岁入并不正常。

    如果大明的岁入正常,那以眼下的情况来看,岁入一亿两才是大明的正常岁入。

    但即便如此,齐国的异军突起还是让人瞠目结舌。

    “按照这样的情况,第三次五年计划应该能完美实施,齐国的岁入应该能再五年后突破一千万两,人口突破四百万。”

    朱由检忽的开口,并说出了连金铉都不敢相信的一个数字……四百万人口。

    眼下齐国只有国民和土民二百万人,也就是还有二百万人的缺口。

    朱由检眼下的话,也就是说大明未来五年,会每年至少迁移四十万人前往齐国,这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

    “你和太子见过了,想必也知道他的遭遇了。”

    “是……臣听说了。”

    朱由检对金铉开口,金铉也作揖回礼承认了一切。

    “眼下我调动了一百二十艘蒸汽轮船来为齐国移民,所以我需要问你一件事情。”

    “你且上来吧。”

    朱由检向金铉摆了摆手,金铉闻言起身走上前来,侧耳聆听。

    朱由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些事情,这让金铉表情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一峻,最后才露出一丝丝喜色。

    “殿下放心,这件事情,臣回去办的。”

    似乎是事情交代完了,金铉后退几步,作揖表示回应。

    同时,他也说出了齐国那边的事情:

    “殿下,是否要对弗朗机动兵,收复我国丢失的失地?”

    金铉还不知道朱由检已经做了安排的事,所以朱由检只能解释:

    “这件事情我已经委托给阎应元和黄龙了,如果阎应元派去的人没有让弗朗机同意归还失地,到时候再动武也不迟。”

    “另外,黄龙对齐国的建设不太相信,你刚到京城,别着急去述职,先和朋友走动走动,顺带开导一下黄龙他们。”

    “黄龙他们会在元宵过后前往齐国,你安排一下吧……”

    朱由检的最后一句话似乎略带深意,即便是曹化淳和王承恩也能听出来。

    只是他们不知道朱由检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有金铉才能知道。

    对此,他们不由看向了金铉,而金铉闻言也怀揣着沉重心情点了点头。

    “官吏坊的那间院子,我一直给你留着,这个时间你母亲应该没有睡着,你且先回家看望母亲吧。”

    朱由检示意金铉可以离开了,闻言的金铉也缓缓躬身:“臣……告退。”

    话音落下,金铉退出了承运殿,随后归心似箭的返回了官吏坊。

    伴随着暮鼓声的敲响,大街上已经没有了来往的行人,只有刚刚散班,着急赶回家的少量百姓。

    在暮鼓第一百二十下的时候,金铉回到了官吏坊,而此刻的官吏坊,却充斥着对他的不欢迎。

    官吏坊的左右两侧石柱上,不知道被谁写下了“上为守旧鹰犬,下弃昔日同窗,横批燕山之耻”的讥讽之言。

    “长史……”

    齐国的士卒大多都是在齐国长大的士卒子弟,因此自然看不惯别人讥讽金铉。

    加上年轻,他们此刻只想把写这些字的人拉出来打一顿。

    “你们先去驿站吧,王钊你跟我回家就是。”

    金铉没有让年轻的队正把话说出来,而是丢给了他一个袋子,同时对队伍里最小的一个士卒开口。

    说话间,金铉下了车,并拍了拍年轻的队正的肩膀:

    “这是这次出使大明的经费,二百两银子,你们节省些花,得待到元宵过后你们才能回去呢。”

    说罢,金铉走进了官吏坊,根本不在乎坊内官员对自己的恶意。

    年轻的王钊跟着金铉走进了官吏坊,而队正则是拿着钱袋子,心里对大明官员充满了不满。

    等金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带着剩余十五名兄弟离开了官吏坊门口,在就近的驿站住了下来。

    至于金铉,他带着王钊返回自己家中,并且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心中不免泛起了一丝涟漪。

    近乡情怯,这种事情自然也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十年前,他母亲不过四十来岁,而眼下恐怕……

    “铉小子,快回来吃饭了!”

    金铉还没做好准备,一道自小到大都熟悉的声音在街上响了起来。

    金铉抬头看去,见到的是仍然满头黑发,似乎和十年前没有太多不同的母亲。

    “娘!”

    父子之情或许不善于表达,但母子之间的表达却往往比父子之情更容易。

    金铉小跑上前来,在这街道上便跪下稽首:

    “孩儿离家十年,如今方才归家,着实对不起娘亲!”

    金铉作为齐国长史,他也有属于自己的沐休。

    并且由于齐国的假期包含了春龙、花朝、天祝等仅明代的三十二个传统节日,并设置一到七天不同假期,因此齐国假期合计是五十二天。

    除了这六十二天假期,每九日还会放假一日,所以齐国假期一共是八十八到八十九天。

    金铉除了偶尔会休假外,其它时候都是在忙碌奔波。

    因此十年下来,他的假期一共积攒了五百多天。

    如果他想,他是可以回大明看看母亲的。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不宜擅自出现在大明,因此他一直强忍着想法。

    “娘,这次孩儿把事情弄完之后,便接您去齐国享福。”

    金铉在被金母扶起来的时候,不免带着一丝哭腔开口,但哭意还是被他忍下了。

    “好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见到儿子,金母脸上全是笑意,她拉着金铉回家,可他们刚刚拐过一个巷子,便发现门上被人挂了白布条,显然是在骂他家人早死。

    “我刚才出来还没有,现在就有了。”

    金母很镇定,能带出金铉和金錝这两个孩子,她自然不害怕这些东西。

    她不仅不怕,她还笑着上前把白布收了起来,笑呵呵的对金铉道:

    “这些日子,每天都有人来家门口挂白布,你别管他们,让他们挂,他们要是能挂几个月,那你们兄弟二人也就多几套衣服穿了。”

    金母的笑容感染了金铉,他跟着收起白布的金母一同走进了家里,十年过去,家里什么模样都没变。

    “錝弟呢?没给您雇工吗?”

    见到家里没人伺候,金铉有些担心金母的身体,但金母却笑道:

    “我才五十八,还年轻,没事,你弟弟眼下忙着准备明年的西征,别打扰他。”

    “我也让他给别你寄信,免得给家里的妻女找麻烦。”

    金母说着,便走向厨房:“你多年没回家,娘给你下厨,煮面给你吃。”

    “好……”金铉听到金母要煮面,鼻头一酸的同时也点头应下。

    “小子吃什么?”金母笑着看向王钊,王钊却拘束道:“我不饿。”

    “那么大小伙,怎么可能不饿呢?我给你下一碗阳春面。”金母说罢便笑着走进了厨房。

    看得出,对于长子回来看她,她心里是十分高兴的,不过她同时也对金铉充满了担忧。

    京城的局势变化,即便是老百姓都能感觉到,更别提她这种居住在官吏坊的老妪了。

    忙活一刻钟的时间,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被下了出来,金铉与王钊没有架子的坐在院内的凉亭里,这是齐国特有的现象。

    在齐国,官员和百姓是没有差别的,同桌而坐也是为了办事效率的提高。

    总之齐国要打掉的,就是宋元明三代的百姓奴性。

    “那齐国怎么样了?有定兴县繁华吗?”

    定兴县是金母的老家,她特意询问,就是想知道儿子那边过得苦不苦。

    只是她的询问让金铉不免笑了起来,而王钊作为从小在齐国长大的人,自然要为自己的“家乡”辩解:

    “金老夫人,别说定兴县,便是京城,齐国的西京城也能比一比。”

    “不至于……”金铉笑着摇摇头,对金母说道:

    “等我回齐国,估计是明后年的事情了,那时的西京城,应该不输于苏、杭了。”

    “那么繁华?”听到齐国的王都那么繁华,金母有些惊诧,显然她没想到西京城是那么好的地方。

    “齐国……”金铉见状,也开始和金母说起了齐国,而金母和大明的官员、百姓一样,对齐国都十分好奇。

    一碗面吃干抹净,连汤都不剩,王钊在金铉介绍差不多的时候也补充道:

    “金老夫人您这手艺,去了西京城开一个面馆,肯定有很多人去吃,和我娘做的一样。”

    “去去去!”听到王钊的话,金铉笑着让他一边去,显然对于王钊的认娘行为哭笑不得。

    金母闻言也笑道:“我还没老,如果我这手艺真的可以,那等我去了西京城,也在那里开个面馆,省着闲出病来。”

    “嗯,做些事情是有益长寿。”

    金铉没有反对金母的想法,他向来是支持金母干活的,而他弟弟金錝则是不想让母亲太过劳累。

    只是金铉知道,老人家不干活,那身体会退化的更严重。

    想到这里,金铉就想对金母说说自己妻儿的事情:“娘……”

    “笃笃——”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王钊下意识就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伯玉!怎么?连我也不见了吗?”

    成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金铉闻声立马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开门。

    眼下已经天黑,不过大明的宵禁制度经过改制,在坊市内是可以随意走动的,只是别到处乱窜,和做贼一般便可。

    伴随“咯吱”一声,木门被打开,门外是穿着道袍的成德。

    “你怎么来了?”

    金铉皱了皱眉,看了看左右,在没发现成德带了其它官员后,他侧过身子示意成德进去。

    二人一进门,金母就招呼王钊去后院帮他给猪喂喂饲料,自己则是去洗碗去了,把正屋留给了他们俩。

    成德望着金母的背景,不免露出苦涩:

    “自从燕山派与殿下意见相悖,你弟弟给金伯母写了信后,伯母便不再待见我了。”

    “没吃饭吧?”金铉看着老了许多的成德,不由对厨房里的金母喊道:

    “娘,给元升弄一碗面!”

    “面没了!米也没了!”

    金铉才刚刚喊出来,前面还说不够再加的金母,此刻却回应着没有米面的话,显然对成德的不待见到了极致。

    在金母的眼中,燕山派官员们眼下的举动,完全就是忘恩负义。

    她的价值观可不接受给这样的人好处吃,没拿扫把把成德赶出去,已经是看在儿子的面上了。

    “罢了,我也不饿……”

    成德主动让出了台阶,说着便走进正厅之中,而金铉也与他一起走进去,二人同时坐下。

    十几年前,二人刚刚成为官员的时候,也曾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位置,不停地说着对齐王的赞美之词。

    只是十年后,两人不再青春年少,都已经步入了而立之年,而且也都各有心事了。

    “他们对你和赓明回京可是很不满啊……”

    成德口中的人,不用多说,金铉也知道是那群贪恋权势的家伙。

    对此,他不可置否的笑道:

    “知道他们不满,我便高兴了。”

    “你准备怎么做?”成德带着几丝忧愁看向金铉,可金铉却沉默不言。

    二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这让给猪喂完饲料的王钊在回到前院,见到这一幕后,又灰熘熘的回去继续逗猪去了。

    瞧着这小子那“畏畏缩缩”的模样,气氛不由松开,而金铉也开口道:

    “眼下的你,到底是成元升,还是成左都御史?”

    “我一直是我,从未变过,这个位置我不做,旁人坐了,那恐怕眼下的大明已经狼烟遍地了。”

    成德的回应让金铉皱了皱眉,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由成德坐在燕山魁首的位置,比起李德茂、张懋才、王克俭那群人要好多了。

    成德已经在尽力维稳,换做另外三人,他们可没有成德那么好的政治定力。

    “我还是那句话,殿下不走,之前的局面还能维持下去,因此最简单的办法也就是殿下不就藩。”

    成德说着自己的想法,相比燕山派官员想要夺权,想要开历史倒车来满足自己,成德的想法更为朴实。

    “三龙同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都能继续,眼下为何不行?”

    成德询问金铉,金铉也被成德问的说不出话。

    他自然知道,齐王不走是这件事情最优解的办法,但他也知道,维持下去并不是朱由检想要的。

    燕山派已经势大到无论如何打压都无法解决了,最少用正常政治手段,燕山派是无法打压的。

    再维持十几年下去,等朱由检老了,或者他走了,那大明可就真的是这群虫豸的天下了。

    不趁这个时候想办法重创燕山派,日后便更没有机会了。

    之前是因为有天灾人祸,收拾燕山容易让大明自己出现问题。

    可眼下……金铉不由想起了齐王前面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朱由检和他说了三件事,第一件事便是旱情会在明年春季过后迅速消退,最迟两年内消末。

    这件事情也就解释了朱由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因为现在大明的国力已经恢复正常了,他可以腾出手来收拾燕山派了。

    至于第二件事和第三件事……

    金铉不由看向了成德,而成德面对他的直视也丝毫没有退让,与他对视良久。

    “你们斗不过殿下的……”

    末了,金铉忽的说了这么一句,但这却让成德笑道:

    “如果殿下真的能把燕山斗倒,那即便被流放,我也依旧高兴……”

    成德这话让金铉沉默,他试图从成德脸上看出一些他说谎的端倪,但成德坦荡让他根本看不出什么。

    成德是真的希望朱由检能斗倒燕山,不动刀兵的将燕山斗倒。

    只是可惜,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斗倒燕山,或者重创燕山。

    眼下这场大旱规模之大,远超历代。

    在这样的局面下动手,大明的地方衙门不敢说瘫痪,但最少效率得下降许多。

    这下降的效率不仅仅是效率,也是百姓饿死的几率。

    办事效率下降,饿死的百姓就多。

    百姓,这在成德看来,是朱由检的死穴,这也是他明明最适合动刀兵,却迟迟没有动刀兵的缘故。

    他若是像明成祖朱棣一般狠下决心,那只需要付出几十上百万百姓的性命,就能把燕山派的问题解决。

    只是,如果他是那样的人,那他也就不可能像眼下这般,获得百姓爱戴了。

    “我走了……”

    眼看金铉没有开口说什么,成德知道两人已经言尽。

    他没有做过多停留,而是起身离开了正厅,走出了小院。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已经被王钊关上的院门,金铉也不免有一些难过。

    “殿下的手段……不是你们能想象到的。”

    望着那紧闭的院门,金铉叹了一口气,而王钊也走进了正厅,看着叹气的金铉说道:

    “长史,大明这边勾心斗角的事情真多,也不知道他们争个什么。”

    王钊不理解燕山派争抢这些有什么意思,明明朝廷已经给了那么多俸禄,即便不贪腐也能滋润的过一辈子。

    “你理解不了他们……他们也理解不了我们……”

    金铉起身,留下了这句话后便进了卧房。

    王钊看着他的背影,挠了挠头发才朝着金铉的背影喊道:

    “那您还洗脚吗?我热水都打来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且进且退

    “金铉和颜胤绍都回来了,有了他们俩,王克俭怕是独木难支……”

    十月,伴随着季节进入寒冬,安西的一所宅院里也不免响起了一道担忧的声音。

    书房之中,两名三十五六岁的官员正在促膝长谈,面色严峻。

    “殿下把我们派到安西、北庭任职,显然是早就在为他们俩人归来做打算了。”

    当李德茂的话一说出口,坐在他对面的张懋才便微微颌首,对他的说法不可置否。

    燕山之中,每年都会走出数万乃至十数万学子,总数近八十万人。

    尽管这八十万人中,有近三十万因为自身手脚不干净,而在多年大案中被打掉,流放南州,但剩下的五十余万人还分布在军队、官员的队伍中。

    燕山一期的官员主要分布在文官之中,而其中佼佼者又以金铉、成德、颜胤绍、李德茂、张懋才五人为主。

    五人之中,其它三人的官职不必多说,李德茂和张懋才二人是在安西、北庭设立时被委任的布政使。

    虽说二人是两省之长,但由于两省属于边塞,因此大部分事宜都是围绕着军队来进行的。

    如果没有武将支持他们,那他们实际上也就是个摆设。

    不过,他们之所以答应来安西,自然是有自己的势力盘踞当中。

    相比全数进入庙堂的一期,燕山二期中有近三分之一涌入军队,而他们也是大明军队改革的基石。

    眼下若是细细算起,燕山二期之中,文官五品以上者只有王克俭、张孝存两人,但武将五品以上者就多了。

    李自成、李自敬、刘宗敏、刘体仁、高一功、曹变蛟、曹鼎蛟等十余名武将都是燕山二期走出,并且眼下都担任了一省总兵。

    加上三期、四期和五期的学子,军中和燕山有瓜葛的地方总兵不下二十位。

    当然,文人武人向来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更何况李自成他们本来是没有资格入燕山的,如果不是朱由检碰上他们网开一面,他们只能灰溜溜回陕西,极有可能在半路上饿死。

    因此,在李自成他们这个小团体看来,老子命都是齐王给的,你们的蝇头苟利那么恶心,不杀你们算老子心善,自然不可能和李德茂他们聚在一起。

    所以,尽管李德茂他们在安西和北庭的军中也有根基,但比起李自成等人,那根基根本不足为道。

    李德茂和张懋才但凡有半点不对劲,恐怕当天夜里,驻扎在安西城、北庭城的李过、刘宗敏就提刀把他们砍了。

    他们来之前没意识到局势已经开始崩坏,更没想到齐王会在今年突然宣布自己就藩的具体时间。

    他们俩现在人在西域,对于中原的局势鞭长莫及。

    这里现在连火车都没有修通,传递消息也只能依靠信鸽,一旦判断失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现在依仗的,便是燕山二期之中,作为他们二人嫡系的王克俭和张孝存。

    不过从眼下的局势来看,两人的能力和威望不足以压制成德,反而要被成德所领导。

    现在金铉和颜胤绍这两个在燕山一期、二期之中有巨大威望的人归来,那一些不愿意同流合污的部分清廉燕山派恐怕会迅速在他们身边聚集起来。

    燕山派毕竟是革新党,接受的教育也是新式教育。

    即便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在大明的政坛中染上了和大明政客一样的毛病,但他们之中也依旧有一小部分的理想派。

    “官学取代燕山是大势,不过即便金铉能拉出一批人来,恐怕数量也不多,无法完全取代我们。”

    张懋才对局势还是有一定把握和定力的,王克俭对成德说的话,实际上就是他们俩人想说的话。

    内阁为什么要定位六席,为什么燕山派一定要占据三席,这其中是有理由的。

    “孙传庭和洪承畴肯定会入阁,孙传庭的性格,和我们当年结下的梁子,但凡日后太子想要对我们动手,孙传庭都会不留余力。”

    “决策权不重要,主要还是内阁席位和中旨、令旨的问题。”

    李德茂心事重重的开口,坐在他对面的张懋才闻言也是眉头一皱:

    “你应该知道,殿下可不是喜欢妥协的人,眼下殿下在拖时间,成德也在拖时间。”

    “成德拖的是颜胤绍到京,但殿下呢?你能猜出来吗?”

    张懋才的话让李德茂有些不安,他也知道齐王不可能同意中旨和令旨的问题。

    内阁三席和六年选举制度如果只是燕山派在这六年内自保的手段,那中旨和令旨的问题就是绝了皇帝想杀大臣的根。

    眼下军队经过齐王的调换,不说对皇帝和监国忠心耿耿,但最少不会阳奉阴违。

    该执行的旨意,他们还是一样会执行。

    只要武将执行皇帝的中旨,那皇帝就可以越过内阁和六部,仅靠锦衣卫和军队的配合来抓捕大臣。

    这种视臣子为奴仆的行为,自然要被群臣所反抗。

    如果坐在皇位的人是朱由检,那还没有什么,根本没人敢反抗。

    可眼下坐在皇位上的朱由校,百姓或许只知道他功绩赫赫,开创太平盛世,但却不知道这几个字背后的功绩是谁让给他的。

    这样的局面就好比董事长带头打下了江山,然后要传位给他对公司没有太大贡献的兄弟一样。

    对于朱由校,李德茂和张懋才等人知根知底。

    他们本来不想和齐王对抗,他们的想法就是等齐王就藩之后,他们再站出来,让皇帝一点点的让权。

    皇帝没有齐王那么高的威信,只能一点点的妥协,以此让他们达到他们的目标。

    当年守旧派的文官也就是用这种手段,从朱高炽、朱瞻基手里夺权的。

    只是眼下,齐王不想这么简单离去,而是准备把最后一个问题也给解决。

    这就让原本没有冲突的两方变得有冲突了。

    “你我困在安西,时时刻刻有李自成、曹文诏等人监视,难以脱身,以王克俭他们,绝对斗不过殿下。”

    “成德虽然颇有才干,但他心始终是向着殿下,你我应该早做打算。”

    “实在不行,仅仅保留内阁席位和六年选举制,并商谈武将、军队不得干政的事宜如何?”

    张懋才提出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坚决保证武将、军队不得干政,如此一来、即便皇帝和太子有中旨,但只要兵马司和衙役不接旨,皇帝也很难收拾他们。

    想要把兵马司和衙役都换成皇帝自己的人,这最少需要十几二十年的苦工。

    十几二十几年后,燕山派早就退出时代的浪潮了,皇帝也自然不用再针对他们。

    估计到时候,出现在庙堂上占据绝对话语权的,便是眼下的官学派。

    “这个可以商议一下……”听到张懋才得话,便是李德茂也不由犹豫同时点了点头。

    “你先想想,若是觉得可以,不用询问我,直接发消息给京城便可。”

    “时不我待,颜胤绍虽然还有几个月才能回京,但金铉的号召力比他大,想来眼下已经有不少人去拜访金铉了。”

    张懋才连忙开口,李德茂也点头同意。

    见状,张懋才起身作揖离开了李德茂的府邸,而李德茂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与齐王正面对抗不行,最后向京城发去了信鸽。

    “学长,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润堂慢走……”

    几乎在李德茂和张懋才决定先退一步的时候,金铉也确实如他们预料的一样,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前来拜访的燕山官员。

    其实不止是燕山,许多恩科的民间自学官员也听过金铉的大名,毕竟当年他死谏的事情,引起的风波可不小。

    因此,得知他回来之后,不管是燕山的理想派,还是被燕山所排挤的民间自学派,他们几乎都登门拜访了金铉。

    尽管他们知道,燕山的想法一旦成功,那“刑不上士大夫”的旧律将重现,对他们也是好事,不用担心皇帝对自己打杀。

    可问题在于,享受这件好事的前提条件是他们到时候还得是官。

    以燕山派对其它官员的鄙夷和排挤来看,他们想在那个时候还得是官,这难度比齐王不就藩还大。

    既然如此,干脆先投靠有齐王站队的金铉一派,然后先把燕山派斗垮再说。

    哪怕不能斗垮,燕山派遭受重创后掉落的“肉食”,也足够他们吃很久了。

    眼下,金铉刚刚送走一个学弟,过了片刻,又有许多人在他门口敲门。

    对于他们,金铉也是一一欢迎,这让躲在暗处观察的许多燕山官员咬牙切齿。

    只是,他们躲藏的手段过于低劣,金铉只是扫视四周一圈,便知道他们有可能在哪里偷窥。

    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因为他在完成齐王交代的第二件事……拉拢人心。

    刀兵不能动,但即便以政治手段来对付燕山派,朱由检也有绝对把握。

    所有的党派一旦发展强大就会内部分裂,如果能拉一批打一批,那在庙堂上,朱由检就能迅速拉起一支对抗燕山派的新势力。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找到燕山派的诸多罪证,却需要很长时间。

    往往这边锦衣卫找到一个官员的罪证,那个官员便主动致仕,让所谓的证据失去价值。

    主动换人和被动换人是不一样的,燕山派的在京官员深知此道。

    自陕北民变,孙传庭巡抚各省,杀了上万燕山官员之后,燕山派官员就常常如此操作。

    罪刑过大,有可能牵扯到同僚的,那就主动自首,被发配南州。

    罪刑过小,那都察院就和刑部、大理寺扯皮,将关押入狱降低为罚银、鞭挞、廷仗等较轻的处罚。

    成德的威望就是这么积攒起来的,在他的庇护下,燕山派虽然饱受打压,但一直都没有遭受重创。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似乎变了,齐王是铁了心要将燕山收拾,成德以往的办法也即将不管用。

    “仅一个月,抓捕流放一千三百二十名官员,以他们所犯罪刑,顶多鞭挞三十,如何沦落到需要流放岭北的地步?”

    “我们若是不反击,下面的官员要如何看待我们?”

    成德的院内,当王克俭、张孝存拿着两份文书赶来的时候,张孝存当即就询问了成德,关于这件事情的看法。

    只是对此,成德云淡风轻的说道:“燕山数十万之众,打掉一千多人你就按奈不住了?”

    “一千多人,官学之中随便举荐一些参加恩科就能补上,着什么急。”

    成德抿了一口茶,张孝存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冲动,不免带着一丝脾气坐回了位置上。

    在他坐下后,旁边的王克俭也拿出了一份手书说道:

    “西域那边,两位学长觉得我们可以退后一步,不废除中旨和令旨,也不争论决策,而是仅限武将、军队不得干政,另外保留内阁新制。”

    齐王和燕山派的争斗,以燕山派初步退让为开幕,不过成德很清楚,齐王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不过,他也没有必要和王克俭、张孝存讨论这些,因此面对王克俭的话,成德只是微微颌首:

    “这件事情,我会在之后继续上疏殿下,至于殿下是否同意,那还是得看殿下。”

    “你们若是没有了其它事情,那便就此退下吧。”

    成德端茶送客,二人见状也不再久留,作揖之后退出了小院。

    他们没有讨论金铉的事情,毕竟谁都能看出来,金铉的底气就是齐王,只要齐王点头,金铉就会立马停止眼下的举动。

    不过……

    “退步是退了,但其中小心思倒是还挺多的。”

    当成德的奏疏送到齐王府的时候,朱由检面对这份奏疏,靠在椅子上,当着孙守法等人的面说道:

    “武将、军队不得干政,明面是防止五代十国的乱象出现,但眼下支持皇权最大的势力就是军队。”

    “眼下我若是应了,或许能换大明几年太平,但日后若是再有人结党营私,那庙堂之上便是文官的一言堂了。”

    “这事情我若答应,万一日后朱氏子孙穷途见匕,无奈动用军队,那恐怕又要被他们扣上一顶帽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奏疏丢在桌上:“不用理会,继续我们的……”

    说罢,朱由检起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皇明齐国坤舆图》。

    眼下他在和满桂、孙应元、黄龙他们讨论齐国日后重点的军镇和军事压力。

    对于齐国来说,未来很长时间,它的压力都将来自海上,因此朱由检也在对齐国财政的了解下,对军队军费做出调整。

    齐国不需要太多军队,在眼下和未来三十年的时间里,军队数量只需要十万人就足够。

    “防线主要还是以海上为主,陆军的职责是保卫本土,以及配合国朝、本国海军登陆作战。”

    “其次……”

    朱由检说着齐国的国防大事,而成德交给齐王府奏疏的内容,也很快被人传给了东宫。

    十月是官学毕业的日子,也是恩科的日子,借此机会,朱慈燃招募了两千多属官,加上原本的几百人,东宫的属官已经达到了三千人之多。

    这样的属官人数,放在历朝历代都是绝无仅有的。

    负责管理和带领这些属官的人是刚刚从安西赶回来的孙可望。

    此刻的他翻阅着这些官员的文牍,对面是正在处理奏疏的朱慈燃。

    尽管奏疏大多被阳奉阴违,但朱慈燃还是得硬着头皮处理,不能把事情堆积到燕山和齐王府分出胜负,那样会耽搁很多事情。

    不过,处理之余他不免看了一眼孙可望。

    相比离去时,眼下的孙可望皮肤坳黑不少,脸上也满是风霜。

    两年的事件,孙可望让鄯善县成为了一个人口六千,耕地五万的繁荣县城,其赋税情况甚至可以排进大明两千余县的中游。

    这样的功绩,自然是被连续两年评了两个甲等。

    加上天启十九年的甲等,孙可望连续拿到三个甲等,眼下的他也作为从五品的“代少詹事”在管理东宫事宜。

    少詹事是正四品官职,孙可望只是从五品。

    不过,这并不影响朱慈燃信赖他,而孙可望也将用能力来回报朱慈燃。

    他花费了六个时辰的时间,看完了三千官员中较为重要的百余名官员文牍,随后才抬头与朱慈燃对视,作揖道:

    “殿下,下官都看过了,大部分官职的安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不过眼下燕山占据了许多位置,如果他们不腾出来,那这群官员日后恐怕无法升迁。”

    孙可望在权谋上并不擅长,不然他历史上也不会斗不过李定国,最后选择负气出走了。

    他的才干更像是萧何一类的治理类文臣,也正因如此,在东宫扩张之际,朱慈燃才会临时让他从原来的官位改换为管理东宫。

    说是管理东宫詹事府,但实际上是让孙可望带着下面的文官一起积攒功绩,等待燕山派倒台后瓜分官职。

    “你认为这场争斗会如何结束?”

    朱慈燃将刚刚到手的消息推给了孙可望,孙可望接过扫视一眼过后也略微沉吟:“燕山让步,说明他们自觉不是齐王殿下对手。”

    “不过,即便他们不让步,下官也不觉得他们是齐王殿下对手。”

    “燕山起家太晚,从天启五年到眼下不过十六年时间,虽然占据中层和基层大量权力,但始终没有筑起高台,目前还是没有任何一个阁臣在内阁为其说话。”

    “若是他们能联合当年背叛齐王府的‘顾党’周延儒,然后一起向齐王府发难,那或许还能成事。”

    “不过眼下来看,他们瞧不上周延儒,而周延儒更瞧不上他们。”

    “只要他们不联合,那对殿下和齐王殿下,以及万岁的威胁就少之又少。”

    “眼下只需要等到颜胤绍等人回京,我想大概就能看出哪方占据绝对优势了。”

    孙可望不善权谋,能分析如此已经不错了。

    不过,他不善权谋,但有人却擅长。

    “去叫仲缄过来,让他来看看这消息。”

    朱慈燃对宫中太监吩咐,太监闻言也作揖退出春和宫,不久之后便将堵胤锡叫进了殿内。

    孙可望和堵胤锡碰面后,二者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他们并没有矛盾,对朱慈燃的帮助也并不冲突,孙可望是治理,堵胤锡是监察和谋臣。

    走进春和宫后,堵胤锡先看过了燕山派服软的消息,随后也指出:

    “这虽然看似是预防五代十国的事情出现,但实际上是缓兵之计。”

    “他们无非就是想拖时间,让齐王在天启二十三年的冬至离开。”

    “一旦齐王殿下离开,那他们就可以用内阁阁臣的身份来做文章了。”

    “不能说他们没有退步,只是这退步的范围有些小,齐王殿下不同意也是正常的。”

    “如果真心实意的想要退步,那应该是放弃内阁三位席位,支持内阁六年选举制。”

    “内阁正常席位有七位,以燕山的官员数量,拿下两位、或者三位都不成问题。”

    “但只拿下三位,面对洪承畴、孙传庭,还有另外两位大概率是周延儒、温体仁情况下的内阁班子,他们并不能讨好。”

    “这个内阁班子,本质上还是针对他们的,所以他们才会要求把席位降低到六席,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有把握制衡庙堂。”

    “不过,从眼下齐王殿下的反应看来,便连这个条件,齐王殿下也不能接受。”

    “这样容易把他们逼急,不过他们也不敢动刀兵,只能看着时间被齐王殿下拖长。”

    说到这里,堵胤锡看向朱慈燃,合上手中情报郑重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看新任左都御史金铉和还未抵达京城的右佥都御史颜胤绍能拉起多少人,组织多大的一个班子。”

    “只要把这群反对燕山派的官员聚集起来,那不管是庙堂还是地方、军队,燕山派一手遮天的局势都将被瓦解。”

    “战场被限制在庙堂上,这对于百姓和天下都是好事,并且东宫的局面也能得以改善。”

    “只要局势明朗,到时候孙阁臣和洪阁臣在南直隶开始查案,借南直隶入手来清理江南三省的燕山官员,继而由东宫官员补上,那则大势可定。”

    堵胤锡的话,基本上是把朱由检的一步步计划都串联了起来。

    齐王府牵头,金铉和颜胤绍造势。

    只要两方的势力相当,那皇帝、太子、齐王三个大义都在这边,孙传庭和洪承畴也就可以动手来清理江南了。

    旧港、江南三省和瀛洲这五个省份占据了大明四成以上赋税,只要拿到这五个省,燕山派也就威胁不了什么了。

    不过……

    “不过,最后动手的关键在于,要有足够替补的官员,仅凭我们东宫三千官员,怕是无法替换整个江南的官员。”

    堵胤锡面露难色,这让朱慈燃原本豁然开朗的心情又沉了下去。

    到了最后,他居然也成了拖后腿的人。

    “不一定……”孙可望忽的开口,引得朱慈燃和堵胤锡看向他。

    面对二人疑惑的目光,孙可望却说道:“官员的事情,我想齐王殿下的布置早就开始了。”

    “至于这个布置,我想大概就在……”

    下午更新五点

第六百一十四章 四方纷乱

    “呼呼!”

    “呜——”

    “射击!”

    “啪啪啪……”

    天启二十一年十月尾巴,在大明内部政治动荡的时候,世界并不安稳。

    爱尔兰爆发民族起义,查理一世派兵渡海镇压。

    天主教联军和新教联军在纽伦堡爆发纽伦堡战役,双方合计投入十五万兵力,这或许是三十年战争以来,当场战役参战人数最多的一次战役。

    同时,摩纳哥同法国签订条约,赶走驻扎在摩纳哥的西班牙人。

    十月十五日,在平定爱尔兰民族起义后,英国议会强烈要求查理一世不再实行专制统治,反对他的封建统治,并起草《大抗议书》来反抗查理一世。

    拥有大明作为后盾,并且掌握皇店税收的查理一世并没有屈从于议会。

    十月二十六日,查理一世在诺丁汉祭旗,打响了英国内战的第一枪。

    同样的一个月,法国兵分三路,分别开往意大利、瑞士、阿尔萨斯等战场,企图切断西班牙与神圣罗马帝国的陆上的交通线。

    由于西班牙身陷外交困境,与大明的贸易量下降,海上的宝藏船也不断被荷兰、法国海军袭击,因此国家开始陷入了破产危机。

    西班牙的内部危机,让法军的形势大转,在短短一个月内,法军收复北部的阿拉斯,攻占意大利的都灵。

    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的交通线被切断,这场维持了二十三年的战争,似乎胜利已成定局。

    然而,作为法国大主教的黎塞留并没有决心议和,因为他认为再等一等形势会更有利于法国。

    况且,法国也可以通过大明的贸易支持来不断削弱西班牙,因此眼下的法国正在观望态势。

    不过相较于他们和英国、瑞典的行动,荷兰的行动则更让人瞠目结舌。

    十月二十一日,荷兰海军全歼西班牙舰队,这个结果虽然比历史上晚上了一年,但给西班牙造成的重创却远远大过历史上的结果。

    西班牙和美洲彻底断联,新大陆航线被荷兰、法国、英国的三国海军所占据。

    在整个西欧、南欧、北欧打成了一团的时候,东欧却悄然爆发了一场战争。

    来自东方的蒙古人卷土重来,他们在林丹汗的率领下将哈萨克汗国吞并,并在秋季跨过乌拉尔河,在伏尔加河与乌拉尔河中间的平原丘陵烧杀抢掠。

    到了十月十二日,林丹汗率领六万骑兵试图跨越伏尔加河,并在此遭遇了沙俄的三万射击军团与一万顿河哥萨克骑兵。

    “射击!”

    “彭!彭!彭!”

    战场之上,人仰马翻,一门门火炮在伏尔加河西岸作响,将已经在伏尔加河西岸站稳脚跟的蒙古人给打得人仰马翻。

    三万射击军团横列在阵前,用大斧子杵在地上,将手中的大号火绳枪夹在斧子上开枪。

    如炒豆子般的“啪啪啪”声络绎不绝响起,许多蒙古骑兵一头栽下马来,但后续的数万骑兵却一股脑的压了上来。

    只是片刻,射击军团不得不搬出了长矛,而一万顿河哥萨克骑兵也在统帅莫罗左夫的指挥下从两翼包夹。

    “哔哔!”

    当蒙古人吹响从明军那里缴获而来的木哨,数万蒙古骑兵立马作鸟兽散,出现在一万顿河哥萨克骑兵面前的,是一百门粗制滥造的火炮。

    “放!(蒙古语)”

    “彭彭彭——”

    突然出现的火炮将一万顿河哥萨克骑兵打得人仰马翻,当火炮结束,林丹汗的长子额哲率领一万披甲重骑兵向着顿河哥萨克骑兵冲去。

    “撤退!”

    见到一万披甲的蒙古骑兵向己方发起冲锋时,哥萨克骑兵立马在统帅的指挥下迅速撤退。

    这样的迅速撤退,立马让射击军团暴露在了一万蒙古铁骑的正面。

    “我们有长矛,他们无法突破!”

    莫罗左夫虽然被哥萨克骑兵气得不轻,但他依旧大声喊着,鼓励着己方军队士气。

    由于沙俄还未曾进行军事改革,因此在西欧已经学习明军的线式战术时,他们还只是依托马车来进行火枪反击。

    这样的火枪反击,对于蒙古人来说,可不就是几十年前的“明军”么。

    在莫罗左夫的惊讶中,一万重甲骑兵停下,五万游骑压上,开始在阵前来回折返面突。

    箭失专门怼脸的面突战术让射击军团苦不堪言,莫罗左夫只能下令边撤边战。

    “彭彭彭——”

    沙俄的火炮部队被蒙古骑兵拦截,炮兵丢弃火炮疯狂逃命,而蒙古人的火炮却在这时勐然炸响。

    “彭彭彭——”

    飞射而来的石弹将企图撤退的射击军团打得死伤惨重,不得已的莫罗左夫只能下令全军突围。

    没有了骑兵的步兵,只能在面对蒙古人的游骑时显得十分无力。

    黄昏,在留下两千多具尸体后,莫罗左夫带领射击军团成功撤退,林丹汗成功带领六万蒙古骑兵在伏尔加河以西站稳脚跟。

    “驾!”

    “驾!”

    染血的土地上,当林丹汗纵马疾驰而来的时候,他的儿子额哲也向他招起了手:

    “阿布(父亲)!我们抢到了三十二门火炮和一千六百多支鸟铳,七百多斤火药。”

    额哲朝着林丹汗诉说己方这一战的战果,闻言的林丹汗也策马冲了过来,随后打量了一下成堆放在一起的缴获。

    此刻的他意气风发,他用马鞭指着火绳枪和火炮、以及缴获而来的甲胃:“这些东西有一半是你的,剩下的东西,让苏布地他们平分吧!”

    说罢,林丹汗打马继续向前方赶去,他要去前方的帐篷休息。

    至于额哲则是开始分配起了这一战缴获的各类物资。

    等林丹汗抵达帐篷面前的时候,他熟练地翻身下马,走进了军队的大帐之中。

    进入其中,里面那烤羊肉的香味让人垂涎欲滴,而热闹吃肉的其它各部台吉似乎也在表达他们对这一战的满意。

    “大汗……”

    见到林丹汗进入大帐,苏布地等人纷纷起身行礼,而林丹汗也应了一声,随后走上自己的位置,大马金刀的坐下后说道:

    “罗刹人抵挡的很顽强,我们有三千多人受伤,一千多人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不过,我不准备和罗刹人交恶,还是按照原计划,抢完了这块土地,我们就继续西迁,把巴哈杜的头砍下来!”

    林丹汗在西迁后,面对四周宗教的围攻,只能无奈放弃自己支持的红教,继续支持黄教在蒙古人内部传播。

    信仰黄教的蒙古人,就这样闯入了被穆**占据的中亚、高加索地区,而信仰穆**的克里米亚汗国蒙古人,在林丹汗等人的眼里就是叛徒。

    他们要抢夺克里米亚汗国的牧场,这样才能养得活他们眼下的八十几万部众。

    “大汗……”作为眼下蒙古国的智囊,苏布地不出意外的开了口,而林丹汗也放下架子倾听起来。

    “我们现在只有八十几万部众和八万多兵马,况且其中六十几万部众和两万兵马都在河中地区,而巴哈杜麾下有十万控弦兵马。”

    “我的建议还是先迁移部众来这里游牧,同时吞并河中的希瓦人,让我们的兵力达到十万人后,再伺机向巴哈杜出兵。”

    “反正眼下大明没有本钱出兵,我们没有必要那么着急。”

    苏布地的话声声入耳,尤其对于林丹汗来说,虽然河中贫瘠,但他也并不愿意放弃河中,只是迫于明军给予的压力太大所导致的。

    如果明军没有出兵的迹象,那他们休整休整也没有什么。

    这么想着,林丹汗摸了摸胡须:“既然这样,先把察哈尔和喀喇沁两部的部众迁移过来。”

    “我带兵去河中收复希瓦人,至于这里就由我的儿子额哲统帅。”

    “是!”听到林丹汗改变主意,许多台吉纷纷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也想继续入侵东欧平原,毕竟相比漠北、西域和河中,东欧平原简直就是他们的乐园。

    只是克里米亚汗国的实力不容小觑,因此他们还是需要考量一番。

    况且,东欧不比其它地方,这里草肥水美,有许多股势力,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和克里米亚汗国开战的时候,其它国家会不会趁火打劫。

    “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似乎是没有了压力,林丹汗很快就想起了下面部众献给自己的几个东欧女人。

    这一想,他小腹便来了火气,匆匆告别众人后立马奔向了自己的汗帐。

    也在他一番云雨的时候,北方的沙俄也知道蒙古西征获胜,射击军团退回喀山的消息。

    这消息原本没有什么,可问题在于他们占据了伏尔加河下游以后,沙俄就很难沟通西西伯利亚的戈洛文了。

    现在他们只能等都冬季过去,才能走乌拉尔山脉的小道前往西西伯利亚。

    作为沙皇的米哈尹尔,他对于莫罗左夫的败北很不高兴,但奈何他的性子软弱,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来处置莫罗左夫。

    现在的沙俄似乎陷入了困境,作为沙皇,米哈尹尔只能整军备战,但财政问题注定了他手中的沙俄无法供养太多军队。

    沙俄陷入了窘境,好在现在的欧洲乱成了一锅粥,即便是波兰也无心顾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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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比起欧洲,宗藩疆域覆盖几乎整个世界的大明才是这个时代的焦点。

    “癸酉,两京、山东、河南、浙江大旱,诸省遇蝗,民间多饥盗。”

    “山西太原发大疫,病者吐血如西瓜水立死。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敛者。”

    “疫病发现时,不仅兴县,便是大同也遭遇瘟疫大作,十室九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

    “眼下,山西全省已然封禁,京嘉铁路、京西铁路停摆。”

    “初九,吴御医带疫病科御医千余人前往山西,已于昨日抵达,但具体情况依旧不明。”

    “初步估计……遭遇疫病而死的百姓恐怕已经不下万人……”

    承运殿里,当户部尚书李长庚在对朱由检汇报的时候,朱由检全程心里都是紧张的。

    明末大瘟疫,这个直接或间接带走了明末千万百姓性命的罪魁祸首终于还是出现了。

    “这次瘟疫的源头,有没有查清楚?”

    朱由检询问李长庚,李长庚却连连摇头。

    其实仔细一想也正常,作为大明善于治疫的吴有性都才刚刚抵达山西,瘟疫源头自然没有人敢去探查。

    “着皇店发白布一万五千匹,酒精三百万斤,命人喷洒酒精于山西各城,不得有误。”

    “下官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李长庚连忙应下,而不远处的曹化淳也起身作揖,与李长庚对视了一眼。

    他的意思是让李长庚跟他去办文书,但李长庚却犹豫着回过头来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虽说眼下疫病还没有在京城传开,但为了以防万一,还请殿下前往房山仲夏宫休息。”

    李长庚担心朱由检的安全,但朱由检却很清楚,以鼠疫的情况,眼下最有可能让它传播开来的就是火车。

    只要停了火车,在沿途设卡,许多携带病毒的百姓只能病死路上,不可能跑到京城来。

    历史上北京城遭遇瘟疫是因为瘟疫自北京出现,而眼下北京经过朱由检的设计,工部的建造,其内部的卫生环境可谓世界之最,断然不可能发生鼠疫。

    他没有必要离开京城,甚至还可以利用鼠疫的这件事情作协文章。

    “如果瘟疫真的要来,我去哪都没用。”

    朱由检先回应了李长庚,随后对坐在角落处理文册的王承恩说道:

    “承恩,着《国报台》将顺天医学院的《防疫手册》刊登上去,告诉百姓面对疫病应该如何防疫。”

    “另外,下一期记得刊登吴御医的《瘟疫论》,告诉百姓不要恐慌,同时提防有人炒作白布、粗布价格。”

    朱由检交代着王承恩,王承恩通通提笔记下,随后命人去办。

    等朱由检回过头来,却发现李长庚还没有离去,而是踌蹴着:“殿下,如今庙堂之上……”

    李长庚想说齐王府和燕山派的事情,然而朱由检却抬手制止了他。

    “你只需管好户部就行,庙堂的事情我会处理。”

    “下去吧……”

    朱由检开口送客,李长庚闻言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离去。

    也在他走后,做完了一切的王承恩才起身走到了朱由检桌桉前,为他茶杯添茶的同时好奇道:

    “殿下,这瘟疫来势汹汹,您说能防得住吗?”

    “自然……”朱由检很有自信,他解释道:

    “眼下山西人口稀疏,全省截止九月不过四百六十余万人,分布数万里大地上,只要防住大同和太原两府,瘟疫基本上跑不了太远。”

    说着,朱由检也比较庆幸。

    他早年就知道明末会爆发瘟疫,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最少他重用了吴有性,让吴有性和王肯堂他们研究起了瘟疫。

    到天启十二年,显微镜新鲜出炉后,吴有性他们又在朱由检的指导下,研究起了细胞和细菌。

    到了天启十六年,随着工业生产的发展,大明显微镜制作克服了镜头模湖与色差等的缺点,分辨率提高到一微米,显微镜也开始逐渐普及地方惠民药局和官学。

    改进后的显微镜,细胞及其内含物被观察得更为清晰,也更加利于实验。

    眼下,医学院已经开始着手研究青霉素、青蒿素,以及各类药品,虽然还没有见到成果,但官学普及的情况下,相信大明在经过沉淀后,基础科学会迎来一个爆发式增长。

    不过提起官学,朱由检也忍不住询问起了王承恩:“今岁官学毕业的学子数量是多少,他们有多少人从官,都有工作吗?”

    “回殿下,奴婢需要查一查,请殿下稍等……”

    王承恩没想到自家殿下会询问这个,他只能告罪一声,随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在摆放文册的架子上来回翻找,最后找到了上个月礼部交上来的官学文书。

    “天启二十一年,毕业的官学学子是三百七十二万六千余人。”

    “其中参与恩科的有三百四十余万人,剩余继续就读府学。”

    “此外,参与恩科而登科者不足三万人。”

    “剩下的学子里,大多都被各大工业区招募做工去了。”

    “还有的,则是被官学聘请为了教习,这是殿下您吩咐的,不过奴婢感觉他们的学识似乎不太行。”

    王承恩说出了官学学子的情况,作为大明起步的基石,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却不用担心没有工作。

    毕竟工业区这种地方,需要的还是有学识的工人。

    伴随着这么多年过去,许多工人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由年轻人顶上是正常的。

    不过,按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或许再过两三年,许多官学毕业的学子就没有去处了,大家只能继续就读府学。

    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百姓生活来说却不是。

    供养一个府学学生,最少需要四亩耕地,而这四亩耕地是许多家庭都额外拿不出来的。

    如果不能给他们安排去向,大明只会在日后迎来一大群失业人口,许多学习有学识的人只能回家务农。

    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眼下的整个世界,都无法养得起那么多工人。

    即便是大明,眼下经过科技不断革新,能养活的工人也不过就是八百万人左右罢了。

    产能过剩、失业人口增多,这些都是未来大明要面对的东西。

    学生不是不可以回去种地,只是不能让他们去从事小农生产经济。

    他们的见识和学识,只要有相匹配的动手能力,那完全可以适应大明的中农生产经济。

    中农,这代表的是每户家庭最少要有一百亩田地,而大明一共有三千九百多万户,这三十九亿亩耕地,短时间恐怕很难拿出来。

    引流人口给藩国,才是大明现阶段唯一能解决人口失业的办法。

    这其中,齐国肯定是重要的一环,不过齐国这一环得朱由检自己去把关才行。

    他想要去把关,前提就是大明安稳,而大明想要安稳,便需要把内部最大的不安因素给祛除……

    “明年府学毕业学子多少?”

    朱由检再度询问,王承恩也快速回答:“约七万六千余人。”

    “嗯……”沉吟片刻,朱由检想了些事情,并继续询问:

    “金铉那边有多少人了?颜胤绍还需要多久才能抵达天津?”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询问远处的王承恩,王承恩不假思索道:

    “京中、地方献帖的官员不下五千,颜右佥都御史已经抵达旧港了,到了那里就可以乘坐轮船了,想来也就是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能抵达天津。”

    王承恩给朱由检带来了好消息,从金铉收到的拜帖情况来看,不满燕山和反对燕山的官员数量还是有很多的。

    大明九品官员基本不会参与献帖,只有九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献帖,而大明朝从八品及其以上的官员只有四万余人。

    也就是说,眼下大明朝已经有八分之一的中基层官员支持金铉,而只支持金铉也就是反对燕山。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他们的数量还会不断变多。

    到最后,只要他们能和燕山派在庙堂上分庭抗争,那自己的第三步计划也就能实施了。

    “告诉孙传庭和洪承畴,不要着急行事,等我令旨再动手。”

    朱由检端起茶抿了一口,不远处的王承恩闻言也点头应下。

    对于燕山,朱由检从未担心无法收拾他们,他们虽然入官场入的早,但他们最主要还是依靠自己。

    哪怕眼下尾大不掉,但只要朱由检想剪除它们,那他并不费太多力气。

    朱由检考虑的,只是他们被剪除后,有没有人替补罢了。

    现在府学有七万多人,如果再加上东宫和其它地方的官员,更换江南三省的官员便不是难事。

    只要把江南和旧港、瀛洲掌控好,燕山便是桉板上的鱼肉,只能任自己宰割。

    只不过……

    朱由检沉默了,他在想,到底是大明这个染缸太甚,还是人性就是如此。

    不管怎么说,燕山派的那些学子,也曾是自己的学生。

    只是十年的时间,他的这群学生就完成了从一群有志青年,到一群利己主义者的转变。

    果然、面对权力,没有人可以逃脱人性二字。

    想到这里,朱由检揉了揉眉头,而这时殿外也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爹!”

    背着书包的朱慈烺一路小跑进入承运殿,朱由检瞧着他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最少,自己还不是孤单一个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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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