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驾……驾!”
“砰砰砰——”
五月,在林丹汗西迁的同时,他也派出了一些哨骑密切关注明军动态。
在夏季的伊犁河谷外围,双方展开了小范围的接触战。
双方以几十人为规模,不断接触,不断撤退、追击。
不过能发生这种局面,也说明明军距离蒙军的距离不远了。
事实也证明,他们确实距离不远了。
“哔——”
哨声响起,所有明军勒马,坐视远处数十蒙古游骑奔逃退去。
“别追了,参将说过,不能追的太紧,把他们驱赶到碎叶水以西就足够。”
明军骑兵小队的队正吹哨同时勒止了手下兄弟的追击行为,也说出了上面的军令。
一众明军骑兵闻言也不敢抱怨,只能在碎叶水以西的戈壁滩游弋,直到酉时才返回了碎叶水以东。
数十支小队返回,他们的归途则是一座盘踞在碎叶水以东的城池。
若是跟随他们走进城池,那在进城池之前便能看到城门甬道之上的木匾。
“这就是大唐的碎叶城,只可惜我们是看不到一点汉唐风采了……”
站在碎叶城的城楼前,曹变蛟双手扶着沙化严重的夯土女墙,身后跟着刚刚抵达此地的李定国。
一个多月的时间,虽然没有经历较大的战事,但沿途赶路的风沙还是给李定国的脸上带来了一丝成熟的痕迹。
听着曹变蛟感叹,李定国百感交集。
他转头看向城内,却见城中游荡着一些高鼻深目的回回人,城中显目的建筑也基本是回回之风。
他们的数量并不多,不过这并不是在此地居住的人少,而是林丹汗在三年前攻陷这里后,便已经对当地的百姓屠戮一番。
这次他西迁,又带走了没能藏起来的绝大多数回回人。
眼下整个碎叶城虽大,但城中百姓不过四百余人。
相比较下,曹变蛟他们带来的一营兵马或许是碎叶城自高仙芝兵败怛罗斯之后,这城中所经历最多一次汉人的时候。
“这地方不错,夹在夷播海(巴尔喀什湖)和热海(伊塞克湖)之间,又有碎叶水提供水源,河西还有一片沙海作为屏障,若是好好开发,养民数万不成问题。”
曹变蛟的话把李定国拉回了现实,他闻言颔首道:
“城外还有之前北虏开垦的九千余亩地,养兵三千应该不成问题。”
“算算时间,眼下拖拉机应该已经从嘉峪关运出。”
“这次国朝暂停了南北各省的拖拉机发放,专门供应了三万六千台拖拉机前来。”
“除了播种、收割的时候需要用人多些,犁地仅需不到十一万人,便能轻松开犁千万亩耕地。”
“呵呵……”曹变蛟笑了笑:“眼下的西域可没有那么多熟地供播种。”
“我们一路走下来,这西域之地的土地也就百万亩,北虏不依赖米麦,少量吃些便足够,但我们不同。”
“眼下河西已经组织了三万多移民前来,不过大抵是不会移民到碎叶城的。”
“碎叶城在铁路未能修通前,恐怕还是以军镇为主。”说到这里,曹变蛟看向李定国:
“你小子,肩上的担子不轻。”
曹变蛟的话似乎是在告诉李定国,这碎叶城将是他日后的辖区。
对此,李定国有心反驳,无力开口。
他知道这事情是齐王殿下定下的,但他也知道能为国驻守碎叶边塞是荣耀。
他只希望殿下慢些走,等他从碎叶城回京城后,带他一起走。
“你好好研究一下怎么收拾碎叶城吧,反正城内的回回,过些日子我会都带回河西,这里可供你大展身手。”
拍了一下李定国的肩膀,曹变蛟也笑着摇头走下了城头。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李定国走到了曹变蛟刚才的位置,他眺望碎叶城外西北。
然而,除了缓缓流淌的碎叶水,便只有稀疏的草地,辽阔的天穹可供他观赏。
明明夏季的草原应该绿意盎然,但林丹汗带着大部人马西迁,许多草地几乎被吃成了冬季的模样。
好在有碎叶水在,只要建设水渠、堰堤,以碎叶水来灌溉十数万亩耕地还是不成问题的。
“三年……希望三年后殿下还在吧……”
叹息一声,李定国也转身走下了城头。
几乎是在他走下城头的时候,作为西征明军北、中、南三路大军的后勤中转站,只是一片营地的轮台县也在朱辅炬的治理下,有条不紊的为各部兵马运送粮草。
五月初十,这是嘉峪关辎重队第四辎重队运抵轮台县的日子。
与辎重队一同抵达的,还有足够三路大军吃上一个月的粮食和一些军需物资。
“麦子两万石,米七万四千六百三十二石,水泥一千五百吨,拖拉机八百台,豆料……”
轮台县的营地外,覆盖了皑皑白雪的天山成为了明军的背景板。
朱辅炬带着军中百余名军需官在检查刚刚运抵的辎重情况。
检查过后,朱辅炬和负责运送物资的守备对了一下名录,确定没有问题后他又说道:
“伱们五千五百四十五人,回程就按照五千石米,豆料一千石来拨发,没有疑问吧?”
“回参将,没有……”护送辎重队的守备作揖回应,朱辅炬闻言也转头对身边的军需司马说道:
“留五千石米,一千石豆料给他们,另外向在玄池驻扎的北路军运送两万石米,五千石麦,两千石豆料和五百石水泥。”
“向碎叶城运送五千石麦、两万石米,三千石豆料,五百吨水泥,八百台拖拉机。”
“剩余的物资,除去五百吨水泥,其余尽数发往疏勒镇,交付满都督。”
朱辅炬有序的下令,在他的命令下,驻扎在轮台县的一些先头辎重队开始转运物资,同时朱辅炬也准备起了在轮台建城的事情。
在各类工厂机械运抵西域前,西域的水泥只能靠河西供给。
想要建一座轮台城,哪怕仅仅只建造城墙,所需的水泥恐怕也需要数支辎重队转运才行。
好在由于时局情况不同,大明安西行省的省会极有可能设置在伊犁河谷的亦力把里,因此轮台县只要作为一个转运城镇即可,不需要太大规模。
朱辅炬算了算,按照高一丈三,宽一丈,周长六里来算,那最少需要明制两万吨水泥。
算上城内建筑,三万吨水泥基本是可以搞定轮台城的。
以辎重队的运力,差不多需要转运两次才能满足轮台县的需求。
不过,大明需要在西域筑城的地方还有很多,需要修葺的也有很多。
例如疏勒、碎叶、玄池(也迷里)这三座城池都是夯土,需要最先重建。
之后还需要再玄池北部地区恢复唐代的一些城池,并向北一直修建城池,直到与岭北行省的岭北城邻近才行。
弄完这些,西域境内的所有城池也得重新修葺,所需花费不下三百万两。
朱辅炬还是第一次参与这么大投入的后勤工作,因此这份文册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确定没有问题后,才派人送往了京城。
等这份文册送抵京城的时候,如朱慈燃预料的一样,朱由检开始转移兵权,而最先转移的就是军队后勤的问题。
满桂请求设省的奏疏和朱辅炬的《抚西域奏疏》被同时送抵东宫。
对于满桂的奏疏,刚刚新婚不久的朱慈燃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对于朱辅炬的奏疏,他就有些犹豫了。
进入天启十九年以来,北方旱情是有些消退,但它依旧存在,并且四川也遭受了旱情,南直隶依旧干旱。
由于目前还有九条铁路在建,每条铁路的投入都是三百万两左右,因此大明在钱粮上还有些窘迫。
“振武伯,您看这件事可以推后吗?”
朱慈燃拿不定主意,最后起身亲自将手中奏疏拿到了旁边孙传庭的位置上。
孙传庭见状起身接过,打开看了看后,似乎很满意的颔首道:
“这朱辅炬在北军之中还是比较出名的,能打硬仗,也能治理地方。”
“他报上来的这三百万两,基本没有问题。”
“要是朝廷钱粮不足,必须推后,那可以暂时推后西域内部城池的修葺,先主要把边塞城池修葺一下。”
“殿下可以回批,让朱辅炬再报一份边塞城池修葺和修建的费用。”
孙传庭记得朱辅炬,他在围剿西套马匪上立下了不少功劳,治理军队也是一把好手,不然也不会四年就从军需官升为参将。
“那就好……”朱慈燃松了一口气,随后拿出满桂的奏疏说道:
“满桂请求设省,这件事情齐王叔与我说过,准备将此次收复的西域地区设为安西、北庭两个行省。”
“天山以北,除轮台县以外,其余皆为北庭,以南则是为安西。”
“并且从设省之日起,流放的犯人分为两等,轻者的流放北庭,重则流放岭北。”
朱慈燃说着朱由检的安排,这也能看出他对朱由检的政策,确实是实打实的“萧规曹随”。
因此,孙传庭对此并无异议:“既然是殿下说的,那就按照齐王殿下说的照办便是。”
“不过,京嘉铁路似乎可以派人继续勘察,按照齐王殿下所说的,在西域修建两到三条铁路了。”
“嗯……”朱慈燃应了一声:
“今年京嘉铁路应该能修通,之后连接继续修下去也不是问题。”
“京陇铁路目前还有六百里修通,这两条铁路修通之后,只维持京嘉铁路的延续,那应该不成问题。”
朱慈燃在算账,毕竟大明眼下天灾不断,并且大明目前完全拿下安西、单于、北庭三省,对这三省的投入和移民也得跟上。
亏了林丹汗西迁,卷走了大部分盘踞在这些地方的蒙古人,虽然给大明留下了空落落的城池和荒废的田地,但也带走了绝大部分隐患。
“安西和北庭眼下只有不到二十万人口,齐王殿下说过要内迁这些人,那二省人口几乎从无算起。”
“即便加上单于,那三省人口也不过仅有二十六万,过于稀少。”
孙传庭看着手中文册,盘算着三省的情况,最后才说道:
“可以向北方各省招募移民前往这三省,每户发放一台拖拉机。”
“虽说看似迁移费用高昂,但毕竟路途遥远,会迁移而去的人始终是少数。”
“确实……”朱慈燃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他见识过山西百姓在天灾下的模样。
即便有迁移政策,他们大部分人也还是为了“乡土”而不舍得离开。
从山西迁移前往东北四省如此,更别说前往更遥远的单于、安西、北庭三省了。
在朱慈燃看来,三省人口能在二十年内各自突破百万,就已经算是极为了不得了。
因此对于孙传庭的建议,他没有半点迟疑,转身便让李永贞写下圣旨,昭告天下各省,对三省迁移政策透明化。
这样的消息,自然让天下为之欢心。
不过,百姓们的欢心是在于汉唐故土的收复,以及北虏被驱逐的高兴。
对于迁移安西三省,大部分百姓,哪怕是灾区的百姓,实际上他们也只是在听后笑笑,并没有想要迁移的想法。
哪怕是距离安西、北庭最近的河西,从三月开始招募移民,至五月末也不过仅仅招募到了四万多人。
相比较这三省的招募移民困难来说,另一处地方的招募工作却已经是满负荷进行中了。
“要迁移去齐国的!今天的迁移铁牌已经发完,请明日再来吧!”
南京龙江港前,此刻的齐国移民点已经被里三重外三重的包围。
放眼望去,想要迁移之人不下千人。
这些人有老有少,但总归是老多少寡。
对于经历过张居正病逝后大明衰弱的百姓们来说,齐王要就藩的消息,就如张居正即将病逝的消息一般,甚至更让人恐惧。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虽然延续了大明的国运,但对百姓的负担并没有减轻太多。
可齐王新政不同,朱由检的新政是实实在在的给百姓分地,给百姓工作。
现在得知他还有几年要走,许多百姓都拖家带口的试图迁移齐国。
这样的“盛况”让朱由检自己都猝不及防。
他本以为大明变好后,自己就算想要移民,也不会有太多百姓前往,因此只能利诱。
结果他都没用上这些手段,迁移齐国的数量便从年初的三万,提升到了眼下的十六万。
这十六万并不是全部,如果齐国能下发足够的移民铁牌,恐怕眼下齐国的移民人数已经多达数十万。
这一幕令人唏嘘,哪怕是站在港口围观的人群都不免说道:
“都不知道齐国是什么情况就要迁移,这群人胆子也是真够大的……”
“毕竟齐王殿下会跟着过去,齐王殿下所居住的地方,总不至于太差吧。”
“那倒是……”
“万岁真的要让齐王殿下走啊?”
“不走能怎么样?不走难道让殿下……反正看样子是肯定要走的。”
一人察觉说错了话,及时打住,转而笃定说起了朱由检要走的事情。
其他人听到他的话,也不免唏嘘道:“这齐王殿下走了,分下来的田不会收回去吧?”
“田地还好说,我最担心连工都没得做了。”
一说起这件事情,人们情绪低落了一阵子,而这些话也被旁边站着的一行人听到了耳中。
“家主……”
身着一身常服魏忠贤小心翼翼的看向朱由校,却发现他的眉宇皱着,似乎心事重重。
“走吧!”朱由校应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魏忠贤见状,连忙带着几名护卫护送他离开此地。
不久后,朱由校上了一辆马车,而魏忠贤也小心翼翼的跟了上来。
朱由校坐下,看着窗外,眉宇不曾舒展。
今日之行,是他自己要求前来的。
他想看看,自家弟弟的藩国移民,为什么能吸引到这么多百姓。
只是到了之后,他却发现,许多百姓都在抱怨作为皇帝的他,甚至有人大胆到小声说皇帝为什么不是齐王做。
古人云,得民心者得天下,而朱由检似乎早就已经取得了大明的民心。
他作为藩王取得了大明的民心,那作为皇帝的自己呢?
朱由校的拳头攥紧,这一幕也被魏忠贤看到,吓得他连忙低下了头。
“弟弟把五军都督府的奏疏交给东宫了?”
朱由校忽的开口,魏忠贤闻言也连忙回应:“回万岁,只是一部分。”
“一部分……”朱由校眯了眯眼睛,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不过过了许久,朱由校才开口道:
“大伴,你说现在朕是不是孤家寡人了……”
“万岁……”魏忠贤被这话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
然而朱由校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而是在北京城。
眼下朝政被他弟弟和儿子掌握,按道理来说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不知道为什么,朱由校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朱慈燃明明是自己的儿子,但他却将自家弟弟的政策奉若真理。
大明朝是家天下,驭世之术才能让大明更为长久,但自家儿子却重经世而轻驭世。
百姓可以吃饱饭,可以安居乐业,但他们不能闲下来,闲下来就会生乱。
在朱由校看来,自家弟弟的新政有些过宽了。
只有让百姓紧绷起来,国家才能更为长久。
原本朱由校以为,自家弟弟就藩之后,自己可以大权在握,把这些新政更改。
结果现在看来,自家弟弟显然察觉了自己的念头,选择直接把权力交给自家儿子。
“……”朱由校心中多了几分怨气和委屈,他想不到自己弟弟会联合自己儿子来“针对”自己。
不仅如此,从朱慈燃坐上监国之位开始,张嫣似乎是发现了朱由检准备把权力直接过渡给朱慈燃,因此在一些事情上,张嫣也开始倒向朱由检、朱慈燃。
朱慈燃对守旧党的打杀也让朱由校寒心,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家人都在针对自己。
他重驭世之术有什么问题吗?古往今来的雄主,哪个不是重驭世之术,而轻经世之道的?
这是朱由校委屈的由来,对此,他在乘坐马车返回南京皇宫后,便气鼓鼓的向着内廷走去。
一路上的南京皇宫已经大变样。
曾经坍塌的宫殿被清理干净,更有甚者已经被搭建了起来,此刻正在涂刷木漆。
外廷除了三大殿还未动工修葺,其它地方已经有了雏形。
由于皇帝在南京,因此原本只是摆设的南京皇宫也开始有南京六部的人出入,哪怕只是为了做样子给皇帝看,但总归让这座皇宫有了些人气。
“嘭!”
朱由校大力推开一扇门,发出的声响让魏忠贤心脏直跳,十分紧张。
他跟着朱由校回到了乾清宫,不等他上前劝阻,便看到朱由校脱下常服,仅穿着一身中衣,便拿起刨子对摆在宫内的木料用力炮制。
显然,朱由校想把自己受到的“不公平”放在这根木料上。
他当然可以直接写信去质问朱由检,但他害怕自己质问过后,会让两兄弟之间的感情产生间隙。
因此,他只能用这种办法来发泄自己内心中积压的情绪。
这一幕持续了许久,等朱由校感觉自己有些累的时候,他一回头,魏忠贤立马端着一盘“酥山”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万岁,吃口酥山消消暑吧……”
魏忠贤小心翼翼的递上酥山,朱由校见状不免有些感动。
他接过酥山,吃了两口后便感觉火气消了大半。
放下酥山后,他看着老迈的魏忠贤,不免有些唏嘘:
“大伴你也老了,不知道还能陪我多少年……”
“只要万岁还需要奴婢,奴婢纵然万死,也要留在万岁身边伺候。”魏忠贤大义凛然的说着,同时心疼的看着那根被炮制大半天的金丝楠木。
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啊……
“唉……你先退下吧,让我静一静”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想起了当年尚且十岁,扶持自己登上皇位的朱由检。
当年他也以为两兄弟可以在一起一辈子,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年少时的奢望罢了。
他们终归只是兄弟,而不是一体。
“奴婢告退,万岁您若是有事,便知会一声,奴婢随时都在……”
魏忠贤看着又多愁善感起来的朱由校,表了表忠心后便退出了养心殿。
在他退出后,养心殿内只剩下的朱由校一人。
望着空荡荡的宫殿,朱由校不由得鼻头一酸。
“你这怎么也开始欺负起我了……”
下午更新四点半
第五百八十六章 西京繁华
“彭彭彭——”
五月末的尾巴,随着一艘艘船只驶入京门港,港口的礼炮也开始鸣炮表示欢迎。
这是下西洋舰队环球之行的第十九个月,在历经十九个月的航行,他们总算抵达了他们需要访问的最后一个国家。
这个国家也就是目前引起大明朝野议论的齐国。
当舰队驶入京门港,入眼可见的便是一艘艘停泊在京门港的货船。
船只数量庞大,而原因是今天齐国迎来了第三支移民船队。
从三月开始,大明向齐国迁移的移民陆续抵达。
移民不是一起出发的,而是以二十艘船一万人为规模进行迁移。
如今已经是齐国接受的第三批移民,而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则是西京城所在的京兆府盆地。
从天启十二年算起,齐国已经被开发了七年的时间。
七年时间里,齐国的发展虽然比起大明不算快,但如果要论人均,那可以说远远强于大明。
三万移民,按照移民前的规矩,应该是每户百亩,每人二十亩熟地。
不过,当他们来到这里后,金铉并没有那么安排,而是在上疏的同时,给予了他们每人二十亩的国民熟地和八十亩生地。
他这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朱由检让金铉开发成山府,因此除去必要的拖拉机外,其它拖拉机都在四月的时候被调往了成山府的边缘平原地带。
齐国眼下有拖拉机四万五千余台,除去必要的五千台,其余拖拉机都被送往了成山府,不仅如此,原本负责开垦京兆府盆地的劳改工也被派往当地。
因此,眼下京兆府盆地的二百余万亩耕地在入春播种之后,便只有当地的八万土人国民负责照顾。
齐国对土人国民的待遇是每人五亩熟地,九十五亩生地,而他们大多已经接受了七年的语言普及教育。
目前来说,他们虽然不能流利的说官话,但最少能说出来,并且能听懂,也会书写汉字。
京兆府的土民如此,北边安陵府和平陵府的也是如此。
齐国的熟地仅有二百六十余万亩,生地却数之不尽,用之不竭。
给国民和土民发生地,可以积极的刺激他们开垦生地,对齐国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噔……”
当船只靠岸,大明海军的士卒们也纷纷下船,不过在这里,他们差点觉得自己已经回到大明。
熟悉的混凝土港口,熟悉的大片明制建筑,还有熟悉的汉人面孔,熟悉的官话……
那热闹的场景,差点让众人以为自己来到了大明江南之地一个小海港。
之所以要冠以‘小’字,是因为这里的汉人相比大明太少了。
可即便如此,齐国也是他们这一路所经过诸多藩国、外国以来,汉人最多的一个国家。
不过稍稍发力,齐国眼下的汉人人口算上驻军,便已经达到了四万余人。
单西京城便有三万六千多汉人在此生活,金铉为他们准备好了江北家乡一带风格的房屋,所有移民都没有水土不服和远走海外的感觉。
大片森林被砍伐,让齐国西京城得到的是大片的建筑材料。
对于山脉的树木他禁止砍伐,对于盆地里的树木他适当保留。
十几万瀛洲劳改工,实际上已经把西京城南北几十里的树木清空,仅仅留下几处沿河树林。
这些地方,仅有不到三分之一被开垦为耕地,至于其它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被清理了树桩和树根。
齐国百姓要做的就是把它们焚毁的同时,将地里的石头清理出来,然后用今年及以后运抵齐国的拖拉机开垦它们为田地。
把被砍伐了木头的地方开垦为耕地后,齐国的耕地面积能达到六百多万亩。
不过这点耕地面积,相比于京兆府盆地那可开发的七千万亩盆地平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的齐国,需要的只有时间和人口。
“下官齐国长史金铉,参见二位上官……”
当黄蜚与徐霞客感叹齐国发展之余,金铉也带人前来迎接起了他们。
“这里便是齐国的王都西京城吗?”黄蜚忍不住询问,毕竟这里也发展的太好了。
只不过金铉却笑道:“并不是,这里只是京门县,一个港口县城,西京城还在河道里面,请二位大人与从官们随我登上轮船。”
金铉手一抬,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停靠着一艘艘蒸汽轮船。
蒸汽轮船自批量下水开始已经过去了快四年的时间,众人自然是都见过,并且乘坐过的。
他们跟随金铉一起乘坐蒸汽轮船,不久后便听到了轮船的汽笛声,随后轮船驶向了西京水,一路逆流而上,向东部进发。
没有太多的停留,船只一路逆流而上,看样子得走很久。
“金长史,眼下齐国的情况如何?”
“对啊,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移民?殿下开放齐国移民了吗?”
黄蜚和徐霞客询问着金铉,命人端来椅子,与众人坐在甲板上的金铉也笑着解释道:
“年初殿下开始命人招募移民,眼下已经抵达三万移民,后续恐怕还会有十几万移民陆续抵达。”
“如二人大人看到的一样,南边的临淄县和淄博县便没有太多汉人,只有驻军和土民,劳改工。”
金铉的解释让众人豁然开朗,不过当他们听到大明向齐国的移民居然还有十几万后,他们便有些咋舌了。
要知道,眼下拥有移民最多的藩国便是周国,而周国的移民也不过十二万人罢了。
瞧齐国这架势,或许周国七八年的努力,还不如齐国一年。
这还只是人口,要单单从建筑、文化的角度分析,齐国可以说是一个小大明,而周国却有些胡化的迹象。
这样的现象不仅仅存在于周国,也存在于小西洋诸藩的各个藩国。
毕竟印度厮当的土人女子和大明百姓的审美虽然有差距,但并不是很大。
为此,诸藩都一直在迁移人口前往自己的藩国。
相比较小西洋诸藩,齐国这边可以说得天独厚。
不仅当地土人和东亚人种没有太大差别,就连人口数量也没有直追大明的态势。
以当地的情况,齐国只要坚持移民,不到一百年或许就能同化土民。
这么想着,徐霞客也看到了西京水两岸的堤坝和水渠,已经在田地里熟练使用拖拉机的百姓。
那混凝土的水渠足以说明齐国的发展到了何种地步,最少除了大明以外,没有哪个国家能这么大规模的用混凝土来建筑水渠,各藩国都是直接挖一条水渠,堵上再挖通便是。
徐霞客和大明诸多官员还没从震撼中走出,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渐渐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出现建筑。
最先冒头的是金铉主持建设的一些高塔,他们远远高出四周的建筑物,这让徐霞客不免询问道:“这三座高塔有多高?”
“约二十六丈。”金铉笑着解释,显然他也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二十六丈……”听到这高塔的高度,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与此同时船只也驶入了西京城的港口。
齐国没有修建跨河大桥的能力,尤其是这个时代的西京水宽度接近三百步。
因此,船只很快在西京城港口停泊。
当他们下船后,一辆辆露天的马车带领他们在水泥道路上奔驰,向着远方的西京城进发。
沿途大片的农田里,充满了使用拖拉机的百姓。
他们三人为一组,一个人蹲在田埂上的机器旁,操控机器收缩绳子的速度和力度大小,两个人扶着犁进行开垦。
当他们扶着犁抵达田埂边的时候,就得拖着犁走到对面,然后打手势让蹲在机器旁边的人再度打开机器。
他们继续从远方犁地破土而来,虽然繁琐,并且不如后世的拖拉机灵巧,力度大、速度快,但这比用耕牛省力,并且便宜。
“齐国施行公有制,土地、机器都属于国家,而不是属于齐王或平民。”
“平民有开垦权和耕种权,机器使用权,也可以享受机器免费维修权。”
金铉说着,也对众人说道:“这样就不会再短时间内发生土地兼并的事情,因为农民随时可以在齐国各地开垦土地,只需要在开垦后报备便是。”
“他们的粮食由齐国农社负责收购,使用的货币是大明的天启通宝。”
“大明有皇店,齐国也有国店,其作用都是一样的,主要就是国家负责商品流通和贩卖。”
“国民如果不愿意做农民,也可以保留自己的生地权,然后去从事国有工作和个体工作。”
说着,金铉给他们解释了一下什么叫做个体工作。
齐国有两种工作,一种就是以个人身份加入国家工厂,这被称为国有工作。
至于个体工作就是自己经营一些小生意,这是个人行为的工作,被称为个体工作。
说白了齐国是一个公有制极强的国家,不管是种地还是参加工作,土地和岗位都是国家提供的,只有个人开店、创业或去个体店打工,这才属于个体岗位。
听上去齐国的各行各业几乎都被国家垄断,然而并不是这样。
除了原材料、资源和作为百货超市的国店以外,其它成衣店和花卉店、蔬菜等等服务和生活方面的行业都是没有齐国插手的行业。
这种情况或许会等到朱由检就藩后继续改变,放宽,不过以眼下齐国的人口数量来说,单纯的国营,高效的执行力才能让国家发展的更好。
七年时间,齐国从一穷二白变成了一个拥有二百多个工厂,八千多个工作岗位,一万八千军队,二百六十几万亩耕地的国家。
这样的实力,放到欧洲都能做一个地区强国了。
毕竟齐国仅靠十几万人口就能养活一万八千军队,并且百姓和军队还根本没有负担,即便没有击发枪,仅靠燧发枪也能征服不少国家。
“七年时间就发展成了这样,再过十几年,恐怕齐国真的能直追江南……”
看着远处渐渐出现的西京城,坐在马车上的黄蜚心底已经波流涌动。
他下西洋不仅有朱由检给的任务,还有黄龙给的任务。
黄龙知道自己不能在大明待得太久,因此他让黄蜚为自己看看齐国的情况如何了。
如果十分恶劣,那他肯定会到朱由检面前装委屈,撒泼。
如果发展的好,那黄龙自然可以到齐国来。
这个任务是黄龙交给黄蜚的,而从眼下的情况看来,齐国的发展可比辽东好多了……
在黄蜚出发前,辽东六百多万人口,仅有三千五百多万亩耕地,并且每年冬季都十分寒冷。
百姓虽然能吃饭吃肉,但修房子还是得三思的。
可放在齐国这边,二百六十余万亩耕地,平均分给不到二十万的土民、国民。
加上齐国境内还有各种金银矿,煤矿,并且铁路也已经开始修建。
不难想象,日后齐国的国力可能不如大明,但齐国的百姓绝对比大明百姓过的幸福。
除非大明百姓迁移数千万人来齐国,不然以大明眼下的耕地和人口数量,很难在百姓生活上击败齐国。
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们乘坐的马车也进入了西京城。
这不进入还好,一进入西京城,便是连黄蜚、徐霞客等人都不免心里一惊。
除了街上人流稀少值得诟病外,其它不管是从城内建筑还是街道、卫生等各种情况,西京城都不输南京、北京和苏扬杭益广等大城。
“西京城历经五年修建,眼下已经可以居住三十余万百姓了,只要迁移而来,便有占地最少四分的小院居住。”
金铉开口介绍着,这让许多下西洋的官员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比起大明,齐国自然算不得什么。
可问题在于,齐国仅仅发展了七年……
七年就能如此,若是十七年,七十年……那齐国如发展成什么模样?
一时间,众人不敢想象。
到这里他们算知道了,为什么齐王不稀罕皇位。
或许对于他来说,大明比齐国强的地方只有一个点,那就是人口足够多。
可如果齐国能不断从大明迁移人口,那这个缺点就会被抹平,齐国可以慢慢发展来一步步追赶大明。
朱由检让大明中兴,又自己开创一个不输于大明的国家,这样的功绩便是连秦皇汉武都得站在他左右两侧。
只是,这样的猜想让徐霞客他们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错了,毕竟朱由检哪来的自信会觉得齐国发展的强过大明?
不过片刻之后他们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现在的大明之所以强,也是因为朱由检的“齐王新政”。
他能让大明富强,为什么就不能让齐国富强呢?
况且以朱由检的影响力,只要他活着,不管是朱由校还是朱慈燃,他们最多也就是对齐国的移民问题作出限制,而不敢断绝。
朱由检眼下年不过三旬,哪怕只能止步六旬,也还有三十年的时间可以发展。
三十年的时间,从刚才金铉嘴里获知的情报来看,若是齐国每年都会涌来十几万移民,那三十几年后,齐国的百姓数量恐怕不下千万,毕竟迁移的人也会落地生根,繁衍后代。
徐霞客他们走遍世界各国,当今人口超过千万的国家不过寥寥七国罢了。
哪怕十年后这个数量增加到十个,那齐国也必然占据一席之位。
以南北亚墨利加的情况来看,只要发展好了海军,齐国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想到这里,徐霞客他们算是明白朱由检为什么选择这里作为齐国的就藩地了。
距离大明足够远,又足够独立,正适合他这种对皇位有威胁的人。
感叹之后,徐霞客他们也在金铉的陪同下,草草游览了一番齐国。
从工厂到街市,从田地到王宫,齐国的各种情况都被他们看了个遍,但这越看便越是沉默。
或许齐国不如大明强盛,但齐国却是真正接近“天下大同”这四个字的国家。
对于徐霞客这种不善于政治的人来说,这里是最佳的养老地点。
对于黄蜚这种有野心的人来说,这里是最好的避风港和退路。
总之看过了齐国后,他们没有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讨论藩国的不足和潜力,而是自顾自回到了金铉为他们安排的小院中休息。
只不过回去之后,他们到底是休息还是干嘛,这便令人不得而知了。
六月初五,在补给了可供舰队返航的澹水和食物、蔬菜后,徐霞客他们踏上了返回大明的道路,可即便离开了许久,他们之中也不断有人回头看向西京城的方向。
有的是平民背景的士卒、有的是士绅背景的官员,但总的来说还是有平民背景的士卒。
或许日后大明衰弱,当他们到了退伍的年纪,他们也会选择迁移来齐国。
“砰砰砰——”
“好!”
正当徐霞客他们踏上归途的时候,伴随着齐王府内传来三声枪响,坐在椅子上的朱由检也拍了拍手,笑着看向面前几个孩子。
在他眼前,持枪射击的是永王朱慈焴,定王朱慈炅,还有朱由检自己的长子朱慈烺。
他们三人持枪射击,但使用的枪支却不是天启十一式步枪,而是一款新式枪支。
这款枪支和后世的夏普斯胡椒盒手枪十分相似,不同的是它仅有两管枪管,只能同时射出两发子弹。
这手枪重量不到一公斤,整个枪管装在一个黄铜底座上可前后滑动,向前滑动时露出后方的装填口,给每个枪管装一发子弹,然后将枪管向后拉闭锁,扳起击锤击将两枚子弹同时射出。
作为手枪,它的射程并不算远,仅在四十步的范围内能做到击毙敌军,适合巷战。
目前由于还处于改进期,所以并未装备军队,而是作为朱由检的私人玩具来供孩子们练习枪法。
尤其对于只有七岁的朱慈烺来说,这种小手枪很得他的喜欢。
“好了,可以吃水果了。”
关键时刻,袁禧嫔的话打断了众人的玩闹,她带着宫女,端着水果前来。
见到水果,三人立马放下了枪。
朱慈烺高兴的去吃水果,但朱慈焴和朱慈炅却上前作揖道:
“齐王叔,我们得回宫去帮哥哥处理一下奏疏,恐怕不能久留了。”
由于已经到了七月,京学放假,因此朱慈焴和朱慈炅毫无疑问被朱慈燃抓了壮丁。
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朱由检传召的,而朱由检传召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
“走吧,那三把手枪带上,你们三兄弟拿来防身用。”
朱由检微笑示意两人带上枪支和子弹,闻言的二人也是脸上一喜,当即笑着回礼,将三支手枪拿走充作礼物。
他们与袁禧嫔行礼告别后,每个人临走前都捏了一把朱慈烺的脸,随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看着他们的举动,朱由检也看向了朱慈烺。
他或许日后会比史书中还要好看些,虽然已经七岁,但那浓眉大眼,手指修长、皮肤白皙的模样,怎么看也不会长残到哪里去。
因为长得好看,自然得到了宫内外妃嫔们的喜爱,袁禧嫔进宫和张嫣叙旧的时候,朱慈烺也常常作为随行的郡王一起前往。
不过这并不是说朱慈炤等人不好看,而是相比朱慈烺,他们长得多少有些“普通”。
“殿下……”
朱由检看着朱慈烺,忽的感觉到两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抬头一看,袁禧嫔正在揉捏他的肩膀,为他解乏。
“你有身孕在身,还是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情日后交给如是她们做便可以了。”
朱由检安慰着袁禧嫔,也透露出了袁禧嫔怀孕的事情。
时隔七年,袁禧嫔再度怀孕,对此她自然是无比高兴的。
朱由检谈不上高兴和不高兴,因为在他看来,世子之位当选贤,而非以嫡长论位。
当然,这是他没有仔细去想的原因,如果他仔细去想,那世子选谁也都无所谓,反正齐王的权力在日后不会很大。
“殿下,王太医来了!”
当杨如是的声音在王府花园门口响起,朱由检回头一看,长相有些清秀可爱的杨如是正站在院门口,并在之后带着发须皆白的王肯堂走进了花园。
“殿下,老夫今日来为殿下诊脉……”
说罢,王肯堂坐在了杨如是搬来的椅子上,为朱由检诊脉的同时抚了抚须:
“嗯,殿下这脉搏比起去岁强健太多了……”
“有王太医您的好吗?”朱慈烺童言无忌的询问,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这……老夫八十有七,恐怕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殿下的脉搏,自然要比老夫的好。”
王肯堂哭笑不得,但旁边的朱由检听完他的话却十分无语。
他从十岁听王肯堂说自己半截入土到如今,结果这老头八十七岁还健步如飞。
朱由检都怀疑,会不会自己都当爷爷了,这老头还健在于世……
第五百八十七章 远洋归来
“反对安立甘宗!”
“为了‘民族圣约’!”
“啪啪啪——”
天启十九年五月,西历六月,由于与大明贸易成功,查理一世加大了对各地宗教事宜的插手力度。
面对他的“不尊重”,无法忍受的苏格兰人民选择彻底起义,苏格兰起义正式爆发。
他们自称自己为‘民族圣约’的苏格兰誓约者军队,而面对苏格兰的暴动,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遂于七月二十三日调集一支驻扎在北部的英军,发动战争。
然而当英军进抵贝里克附近时,苏格兰誓约者军队突然对他们发起袭击,成功将他们击退的同时还入侵了英格兰境内。
这次镇压的失败让查理一世的专制统治出现严重危机,国会内部对他的非议也增多。
历史上的他面对这件事情,选择在事情爆发后的第二年四月召开了议会,希望议会征税来平定苏格兰起义。
只可惜面对查理一世的想法,英格兰王国议会选择拒绝征税,并且提出了君主和议会的权利问题,希望查理一世接受类似于君主立宪制的制度。
对此,查理一世一气之下于五月初将其解散。
由于这届议会存在不到一个月,史称“短期议会”,而此时苏格兰起义军攻占了英国北部大城纽卡斯尔等地。
同时,英国国内伦敦等地手工工人和城市平民发生暴动,东部爆发了农民运动。各地人民纷纷递交请愿书,要求召开议会。
眼看局势如此动荡,查理一世只能签订《贝里克和约》,被迫答应每天付给苏格兰人850镑的费用(约2800两),直到签订和约为止。
只可惜,就连这一笔款项查理一世也没有,因此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被迫召开了新的议会讨论收税事宜,史称长期议会。
然而,这是历史上没有外援所导致的窘迫局面,并不是眼下查理一世面对的局面。
由于大明对英法荷瑞四国支援三百万两低息贷款,并且一百万两被四国用于购买军火。
所以,眼下查理一世不仅拥有了可以装备一万两千人军团的武器装备,还获得了五十万低息贷款。
这些贷款被他在去年就用于从大明皇店采购各类商品,随后在国内贩卖,因此王室积攒了十几万英镑的小金库。
在有钱、有武器的情况下,面对苏格兰人的起义,查理一世选择派出一支装备燧发枪的卫戍部队向苏格兰进军。
“放!”
“彭彭彭——”
邓弗里斯平原上,面对上万苏格兰誓约者的冲锋,装备了两千支燧发枪的英军使用了从明军、瑞典军队身上使用的线式战术。
在苏格兰誓约者军队冲锋到他们跟前一百五十英尺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哨响,英军当即开火。
子弹呼啸、火炮作响,一时间倒下的苏格兰人不胜其数,那将人打飞、击毙的燕山火炮和燧发枪成为了顿挫苏格兰人士气的利器。
仅仅是一轮排枪,没有太多铠甲的苏格兰誓约者纷纷倒下,可他们后面的人继续前仆后继的涌上。
当他们冲进一百英尺的时候,伤亡已经高达一成,士气开始受挫。
“放!”
“啪啪啪——”
使用线式战术的英军还在扣动扳机,而面对飞射而来的子弹,无数的苏格兰人不断倒下。
“我们即将胜利。”
看着伤亡已经超过两成的苏格兰誓约者军队,英军上尉威德尔放下单筒望远镜,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
战事的顺利和他预想的一样,苏格兰誓约者军队根本抵挡不了线式战术加燧发枪这组合。
不过,英军毕竟人数太少,因此在苏格兰誓约者军队付出快三成的伤亡时,骑兵成功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查理一世虽然有钱组建一支燧发枪卫戍军团,却没有钱组建一支骑兵。
在议会不支持的情况下,英军只能用燧发枪反击苏格兰那数百骑兵。
好在这时火炮成功二次发射,伴随着“彭彭彭”的炮声,苏格兰人的士气随着身边同伴的不断身死而持续崩溃。
数百骑兵在遭遇英军抵抗后撤出战场,准备二次冲锋。
见状,威德尔也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为了王室……”
“放!”
“啪啪啪……”
战争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查理一世派遣的三千援兵抵达战场,苏格兰誓约者军队终于承受不住压力,被击溃镇压。
等到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的时候,战争彻底结束。
苏格兰人的兵器被随意的丢弃在地上,尸体伤口流出的血在邓佛里斯平原上肆无忌惮的流淌。
平原之上已经尸横遍野,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这场战斗代表英军成功镇压苏格兰起义,而这也让英国原本应该爆发的各项运动延后。
只是谁都知道,如果不断给高压锅加压,那即便是高压锅,最后也会在加压之中演变为一颗炸弹。
苏格兰起义被镇压的结果,并没有消除英国内部的矛盾。
矛盾不仅没有消除,反而还加重了。
然而,对于此刻的查理一世来说,他只感受到了“私房钱”的魅力。
“我认为我需要和大明详细说说关于贸易的事情。”
伦敦市圣詹姆斯宫内,当查理一世得意满满的感受到“私房钱”魅力的时候,他迫不及待的准备想大明送去自己的亲笔信。
站在他的旁边,内务大臣也建议道:
“大明的皇店还没有在伦敦开办,虽然不知道他们抵达了哪里,但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向大明提出建议,皇店的税收直接交给王室。”
“交给王室?”查理一世有些意动,却又询问道:“一个店铺,它能给我带来多少税收呢?”
“按照葡萄牙大明皇店今年的交税来看,应该不会低于一万英镑。”内务大臣的话让查理一世瞬间动摇。
此时英国的财政收入也不过一百多万英镑,一万英镑对于国家来说很小,但对于王室来说却很多。
如果大明能在英格兰多开设几个皇店,每个皇店都能上架一万英镑,那最起码查理一世不用一直在财政上看议会的脸色。
想到这里,查理一世有些坐不住,不由站了起来,随后在圣詹姆斯宫内走动几步后转身道:
“我会亲自写一封信,你让人替我送往大明。”
“如您所愿,陛下……”内务大臣点头颔首,而查理一世也不再犹豫,写信向大明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由他亲自所写的这封信,在第二天被英国船只送往了大明。
英国的内部情况仅仅是大明对欧洲影响的一个缩影,真正的改变是在欧洲的正面战场上。
从今年正月开始,换装并得到大明硝石贸易支援的法国、荷兰、瑞典,以及独立的葡萄牙等四国分别对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等哈斯堡家族国家进行打击。
正面东部战场上,面对换装燧发枪的古斯塔夫二世和瑞典军队,天主教联盟军不断败退,战火在六月已经烧到了维也纳。
正面西部战场上,西班牙对法国的攻势被顿挫,荷兰入侵西班牙的西尼德兰领地。
在西班牙的大后方,葡萄牙依托山地对西班牙军队进行防守作战,一时间天主教联盟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局面。
神圣罗马帝国节节败退,西班牙帝国的财政负债从徐霞客到来前的一亿比索,直接飙涨到了天启十九年九月的一亿四千六百余万比索,国家财政破产在即。
海上,由于法国、荷兰、英国海军的不断出击,加上丧失了葡萄牙这个有力的血宝,西班牙的海上防线也节节败退。
一时间,西班牙王都马德里似乎被战争的乌云笼罩,整个城市充满了阴霾。
九月十七日,面对正面战场的无力,西班牙不得已从新大陆各个总督区抽调三千士兵返回本土对葡萄牙作战。
随着三千士兵的撤走,西班牙在新大陆的实力进一步衰弱,而齐国则是在成山府一带使用拖拉机疯狂开垦荒地。
不仅如此,从大明迁移而来的一船船百姓也开始登录齐国,成为齐国国民的同时也增加了齐国的国力。
截止农历九月二十,大明对齐国运抵的移民数量突破十万。
尽管无法提供那么多熟地,但金铉有自己的治理方式。
国店购买农民手中粮食,然后将粮食按照配给制分给齐国没有熟地的国民,然后让各城派出狩猎队,每日狩猎数千头北美野牛,运回城中,分配给齐国国民。
由于谷物的不足,不仅是十万国民和十几万土民只能“被迫”吃少量谷物与牛肉,就连齐国的本土劳改工也遭受着这样的待遇。
唯一没有这种待遇的,便是被派往平陵府、金山府挖掘金银矿和煤矿的瀛洲劳改工。
六十万瀛洲劳改工在金山府和平陵府充当矿工,铁道工,而本土劳改工则是在成山府充当开垦工。
齐国的发展已经步入正轨,国家实力也在蒸蒸日上。
第二批工业区开始建设,预计在天启二十一年,齐国拖拉机年产数量达到一万两千台,各类火车、轮船数量不低于五百艘。
这些各种情况,在天启十九年九月二十六日被揭幕,而揭幕它的,便是此刻抵达天津港口的下西洋舰队。
“鸣炮!”
“砰砰砰——”
随着连续三轮六响十八炮的礼炮声在天津港响起,天津港也迎来了他阔别两年的“老友”。
从天启十七年十一月出发开始算起,下西洋舰队已经离开大明快二十三个月。
面对阔别已久的“故乡”,舰队船只的甲板上充满了向岸边招手,呐喊的明军士兵。
此刻的他们恨不得立马返回家中,不管用什么方式,总之他们想最快见到自己的亲人。
在大明,永远不缺少爱看热闹的人,因此天津港口的码头上站满了人,数万百姓挤在码头上,码头外还有数万人。
他们通过《大明报》的事情,成功了解到了下西洋舰队这次下西洋的不同,也知道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叫做地球,是一个不规则椭圆形的球体。
也就是说,南辕北辙实际上是可以实现的,而大明第一支实现环球一周的舰队,便是眼下的大明下西洋舰队。
“入港了!”
“入港了入港了!”
看着那雄伟的舰队,码头上的所有百姓都激动的议论了起来。
许多人已经做好了去询问那些下船士兵们的感受和见闻,更有一些专门编撰奇人异事的书生早早守候。
在他们所有人的注目下,下西洋舰队在港口停泊,参与这次远征的明军士卒也纷纷下了船只。
只不过相比去时的五万多人,回来的明军数量却只有三万不到。
许多人都在议论人少了很多,他们只以为是遇到了海难,只有这次负责迎接下西洋船只的官员们才知道,船上消失的士兵都留在了南昆仑和齐国。
他们需要在当地逗留一到两年,然后等到其它都督府的士兵与他们换防。
“下官徐霞客(黄蜚),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当下船的徐霞客和黄蜚发现来迎接自己一行人的不是朱由检,而是作为太子的朱慈燃时,他们下意识对视了一眼,随后立马对走来的朱慈燃行礼。
已经十七岁的朱慈燃褪去了当年的青涩,很是熟练的上前扶起二人:
“好好好,总算等到二位率军归来,走!我们去衙门聊聊这一路的见闻。”
朱慈燃知道人多眼杂,加上他询问的东西有些重要,因此他不由分说便安排二人随他前往天津府衙门。
二人见状,也知道朱慈燃估计是想要问关于齐国的事情,因此老实的与朱慈燃前往了天津府衙门。
相较于他们三人赶往衙门,留下的下西洋舰队官员、士卒们反倒是彻底放开了。
下了船后,他们在礼部官员的招待下胡吃海塞,与官员们讨论着沿途的奇闻轶事,或者一些如古书上神兽相似的动物。
四周官员、百姓、富商听的十分认真,他们说的也十分激动。
对于阔别家乡近两年的他们,便是眼下还没有回到家乡,但面对这么多说着一样语言的大明百姓,还是不免有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他们激动的互诉衷肠,而马车上的徐霞客也回答了朱慈燃想问的许多事情,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齐国的事情。
听后,朱慈燃并没有说些什么,反而是沉默了起来。
这样的沉默,直到所有人下了马车,来到了天津府衙门后院的会厅时,才被朱慈燃所打破。
“所以依你们之见,只要不遏制人口迁移,十年之后,齐国可有人丁百万?”
“回殿下……正是。”徐霞客作揖回应,他敢说是因为朱由检交代过,不用对皇帝和太子遮掩的缘故。
他得让太子和皇帝知道,自己去就藩不是去受罪,而是去享福的。
“齐国的国策……比大明还要更开放……”
听完了徐霞客说的话,朱慈燃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他这句话也让徐霞客和黄蜚纷纷颔首认可,毕竟在一张白纸上作画,那基本是看主人的想法。
相比较齐国,已经被涂画了条条框框的大明,注定了主人只能在框架内作画,一旦超出框架,那画作就乱了。
“依你们之见,齐国国策,有哪些能被我大明采用的?”
朱慈燃身体前倾,显然对于这个问题十分看重。
不过面对他的这个问题,徐霞客和黄蜚对视一眼,面露苦色。
带着这抹苦色,他们二人对朱慈燃讲述了齐国那边的所有政策和制度。
果然,在他们说完后,朱慈燃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齐国的政策是很好,但基本都不适用大明。
别的不说,齐国的土地都是公有制,但大明呢?
虽说天下都是天子的,但百姓手里的耕地除了军屯田和移民田外,其它近六亿亩耕地都是掌握在百姓和士绅手中。
大明公有制的土地,只有曾经的四亿亩军屯田和移民田。
想要搞公有制,那士绅和百姓手里的六亿亩田地谁去收?谁敢收?
再说齐国的国营制和个体制,大明需要照搬吗?能照搬吗?
一亿七千万百姓在这里,这么大的体量,根本般不了……
齐国能用是因为工人生产的商品数量有提前性。
例如这个月齐国工厂生产出了三十万人使用的商品,工人工资高,但齐国国民只有二十七万,那就代表生产过剩了。
如果是大明,那市场价格肯定要混乱。
可如果是齐国,那齐国完全可以在后续通过移民手段来补全这个市场空缺。
大明眼下的工人已经够多了,单单记录在皇店、官场的工人便有足足五百多万人。
这五百多万工人是谁在养活?靠大明市场根本养不活,养活其中大半工人的市场都是海外市场。
小西洋诸藩麾下的三千万人口市场,暹罗、甘孛智、朝鲜、勃泥、苏禄等国的一千六百万人口市场。
还有利未亚、欧洲等各地的人口市场。
大明几乎是吃下了全世界八成以上的海上贸易,这才养活了这五百多万工人,以及上千万桑农,粮农。
李氏朝鲜眼下没有什么存在感,然而它每年要向大明的山东、瀛洲进口上百万石粮食。
他们没有金银,所以朝鲜百姓会前往瀛洲或山东做矿工,或者在本国南部参加皇店开办的水泥场工作。
这些最苦最累的工作,目前由朝鲜在做,而朝鲜国王李倧也在大明的支持下消灭了两班的守旧派官员,进一步裁撤了军队。
眼下的朝鲜,由于没有后金的两次入侵,加上大明提供粮食,因此人口已经恢复到了四百万左右,但他们的军队数量却仅仅只保持了两万人。
说白了,东亚各藩属国,属于被大明强羁縻的国家。
不吞并他们,是因为大明的精力在对外。
只要大明人口不断增加,涌入的大明人口总会把这些国家同化。
到时候即便他们有单独的国号,但总归是大明宗藩体系下的国家。
这种情况,就好像大明是联合国加五常集合体,藩国是加盟国。
不过不同的是,藩国是老老实实认大明做老大的。
大明不干涉除了贸易以外的事情,就算在当地贸易,贸易同时也会给当地王室交纳税收。
对藩国人民提供工作,对藩国王室金钱拉拢,对国家整体武力威慑,文化融合,这就是大明藩属体系。
大明要做的就是维持这个体系,然后适当减轻赋税,降低百姓负担,但同时也不能让朝廷太穷。
只要经济不出现问题,政治上的大部分问题都能掩盖,这个体系便可以长久维持。
但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
首先就是大明需要照顾藩国,其次就是大明体量太大,即便吃掉了藩国市场,也解决不了国内的人口问题。
工业化对于大明来说只会进展越来越慢,因为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市场给大明吃。
所以公有制对于已经占据世界三分之一人口的大明来说,在现有的生产力下,注定难以完成。
朱由检给朱慈燃的教导就是发展科技,现在看来,大明也确实只有发展科技这一条路可以走。
先把疆域内的资源运用起来,如果人口增长速度慢于科技发展速度,那大明还能维持很多年。
想到这里,朱慈燃揉了揉自己的眉头,这一举动在徐霞客和黄蜚看来,像极了曾经的朱由检。
“事情我大致了解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改日进京与齐王叔叙叙旧。”
朱慈燃没有再过多纠缠,而是在了解了齐国的情况后,安抚二人好好休息,随后便起身准备走出衙门。
“恭送千岁……”
“不用送了。”
徐霞客二人起身作揖回礼,亲眼看着朱慈燃离开衙门后,他们二人才舒缓了一口气,紧接着寒暄几句,便各自离去,返回自己在天津的院子休息去了。
天津院子并不贵,二人在筹划第三次下西洋的时候,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因此在天津买院子是必须的。
对于徐霞客来说,这一路的旅程有着太多他想要讲述的东西,回到府内的他立马开始翻阅起了自己的《游记》,检查有没有什么遗漏。
相比较他,黄蜚则是在回到院子里后将自己早已写好的信交给了府内下人。
下人得了命令,拿着这封信便向着辽东送去……
第五百八十八章 大案清白
“不输辽东?”
十月初六,当黄蜚的信件送到沉阳,并被有些发福的黄龙看到时,黄龙下意识就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站在他旁边,作为眼下海军都督府同知的李旦也已经看过信件内容,因此他不免说道:
“小黄都督所说的应该属实,不过他也在信中说过,这齐国目前人丁稀少,因此自然不如辽东繁荣。”
李旦走南闯北,深知人口才是一个地方是否繁荣的因素。
齐国看似繁荣,但目前人口不足,对于他们这群人来说,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地方。
别的不提,如眼下的沉阳城,经过几次移民潮,沉阳眼下人口不下三十万。
沉阳城内各种戏院、酒楼、青楼应有尽有,反观齐国的西京城,虽然占地广袤,规模宏大,但仅有七八万人,还大多都是农户,想来也繁荣不到哪里去。
因此,李旦在说完齐国目前并不繁荣后,接着又补充道:
“都督,以下官之见,齐国日后必定繁荣,但眼下肯定不如沉阳,甚至不如南边的旅顺。”
“要去,也最少得等西京城有二十万百姓居住再去。”
“届时,齐国应该能比得上辽东了。”
齐国耕地众多,加上野牛、旅鸽泛滥成灾,因此肯定不能拿辽东和齐国做纸面对比。
齐国只要有百万人口,那生活就可以直逼辽东了。
这已经是极高的评价,毕竟眼下的辽东在田赋粮、商税上,缴纳数量可比西北四省高多了。
便是放眼大明,辽东也能稳居前十。
但只要齐国有百万人口,那齐国就能超越辽东,因为齐国的资源太过丰富。
李旦的推测没有错,黄龙也被他说服,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道:
“我在大明赖了这么多年,继续赖下去,恐怕殿下会不高兴。”
“呵呵……”李旦笑道:“侯爷是,那殿下又何尝不是?”
说罢,李旦没有停下,反而劝说道:
“侯爷您只需要把顾虑说出来,然后承诺齐国移民百万之后立即前往齐国,绝不停留,那殿下一定不会催促您。”
李旦的劝说让黄龙有些犹豫,经过了片刻的考虑,他还是点头道:
“我现在就给殿下上疏,希望殿下能谅解我。”
黄龙说完,转身便回书房写了一份奏疏,并在一刻钟后将奏疏交给了李旦。
李旦接过后,也拿着黄龙的这份奏疏,让人送往了京城。
等这份手书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十一,而朱由检已经接见过了黄蜚,此刻正在接见徐霞客。
“窸窸窣窣……”
初冬的风有些微亮,吹的齐王府花园内的树木不断抖落树叶。
萧瑟的气氛在园内蔓延,坐在水榭之中的朱由检也收起了黄龙的奏疏,对旁边的王承恩说道:
“随他去吧,顺带告诉他别太担心,我对他很放心。”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如此回应黄龙,王承恩毕恭毕敬的作揖点头。
做完这事,朱由检回头看向了面前正在喝茶的徐霞客。
“这次下西洋的官员,你与黄蜚获得万岁、监国垂青,得了从一品,初授荣禄大夫的散阶。”
“这次随行的其它官员也纷纷授予正五品到八品等不同的散阶。”
“你出发前和我说过,想要把南州和南极走一遍,现在还有这个念头吗?”
第三次下西洋出发前,徐霞客和朱由检聊过,只要第三次下西洋结束,那他已经把大海走的差不多了。
除了南州和南极还未曾去过外,便只剩下陆地了,因此朱由检想问问他的心态有没有变化。
“出发海上,利用朝廷的钱粮去探访南州和南极,未免过于劳民伤财。”
徐霞客放下了茶杯,露出笑容的同时,也合拢双手作揖道:
“听闻国朝收复了西域,下官想去西域看看,再去西南看看。”
“这次的路线只是下官一人想要前往,因此下官对朝廷恐怕难有贡献,特此想请殿下去了下官的官衔。”
徐霞客是礼部侍郎,在他看来,下西洋已经完成了自己对海上的所有猜想和想法。
眼下他想去内陆看看大明的河山,而这样的举动,显然不能顶着礼部侍郎的官职去,他不可能当官不办事,死拿俸禄。
当然,他也看出了朱由检其实已经做好了打算,不然他不会授予自己从一品荣禄大夫的散阶。
官职和散阶不同,没了官职,俸禄也就没了,但散阶却只要人不犯错,一辈子都会有。
从一品荣禄大夫,俸禄二千四百两银子,这笔银子是普通江南百姓工作一辈子也拿不到的,而徐霞客每年都有,直到他去世。
这样也代表,如果他没有了官职,仅凭这一个散阶的俸禄,也足以很富裕的过完他这一生。
“你既然想好了,那我就不拦着你了。”
朱由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挂着一抹笑意:
“你的游记,孤会一直追看的,散阶的二千四百两年俸,足够你一年都待在火车上了。”
“不过……”朱由检顿了顿,又笑道:
“眼下火车还未修通西域,你步行过去会耽搁许多时间,而且朝廷的统治在西域也没有那么稳固。”
“我建议你暂时先去西南,过几年再去西域。”
“另外礼部侍郎的官职确实不适合你了,你若不嫌弃,可以拿一个都察院巡察御史的官职。”
礼部侍郎是正三品,都察院巡察御史是正七品,俸禄的差距是好几倍。
不过,对于想要走遍国家大好河山的徐霞客来说,正七品的官职,也能给他带来二百两银子的年俸,他不是什么伪君子,既然朱由检给了好处,他受着便是。
况且,他作为巡察御史,也能在寻山访水的同时,为大明清理一批贪官污吏,这很符合他的想法和心境。
“谢殿下……”徐霞客沉默了片刻后,作揖躬身,应下了朱由检的心意。
之后,朱由检也和他聊起了这一路西行的各种趣事。
对于朱由检的询问,徐霞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两人洽澹甚欢,直到傍晚才依依不舍的散场。
朱由检把徐霞客送到了王府门口,亲眼看着他上了马车,哪怕马车已经远去,他都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直到马车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朱由检脸上的笑意才缓缓褪去,继而只剩下了惆怅。
他知道,和他徐霞客这一别,恐怕此生都很难再见了。
这样的经历,让他不由想起了远在大理的杨涟。
杨涟不适合做官,他做官必然死于非命,因此即便朱由检掌权,也没有选择重用他。
他知道,杨涟不会和自己去齐国,因为他是大明朝的臣子,而不是齐国的臣子。
“杨涟……过得如何了?”
朱由检看着空无一物的百王府齐王道,头也不回的询问身后人。
身后的王承恩闻言,弓着身子好似行礼,嘴上也回答道:
“长子入京做了京官,一家人迁移去了大理,几个儿子经营花卉店和花田、时不时种点粮食。”
“至于他自己则是在大理府太和县担任官学院正,还有一个男丁陪同担任教习。”
“比起京中百官过得差些,但他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王承恩的回答简单直白,让朱由检听后微微颌首:“他过的好便行,也不知道我在去齐国之前,还能不能见他一面。”
“殿下若是想去,此时便可以去,京陇铁路眼下不是已经通车到大理了吗?”王承恩不解询问。
“是可以去……但还不是时候。”朱由检抬头看了一下昏黄的天空,而这时京城的暮鼓也发出了声响。
晨钟暮鼓,这一天算是快结束了。
朱由检一言不发,在听到鼓声后转身离去,只留下王承恩看着他的背影发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殿下,明日是毕阁老致仕回乡的日子,您……”
王承恩追上后说起了正事,然而面对曾经为大明鞠躬尽瘁的毕自严,朱由检却微皱了眉头:“随他去吧。”
他这话让王承恩愣了一下,显然想不到为什么平日里体恤臣下的自家殿下,此刻会如此无情。
“可……”王承恩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朱由检却加快了脚步。
这让王承恩意识到朱由检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所以连忙闭上了嘴。
只是他脑中还是很混乱,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相谈甚欢的两人,此刻却突然好似分道扬镳了一般。
他不敢多问,只能随着朱由检返回了存心殿。
只是他不敢问的东西,有人却已经把答桉交到了受害者的面前……
“所以你是说……当初那件事情是毕自严干的……”
南京养心殿内,当朱由校拿着一张白纸,身边放着厚厚的文牍,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的崔应元时,作为南镇抚司的崔应元也只能低着头,不敢抬头与其对视。
顶着压力,他咬牙说道:
“去岁齐王殿下派陆指挥使查桉后,实际上八月就已经有眉目,但陆指挥使深怕查错,因此继续追查下去。”
“直到上月十九,陆指挥使才在曾经开平府独石堡的守备张永固身上得以突破。”
“北虏入寇燕山一事,确实是毕自严所为!”
“不仅如此,朱燮元也参与其中。”
“……”朱由校一下子将手中白纸捏成一团,他想起了自己此生最危险、狼狈的一次。
他有想过许多人,施凤来、袁可立、成德、李德茂、张懋才……
这些人他都想过,但他唯独没有想过是毕自严和朱燮元。
朱燮元和毕自严这两人清正廉直,朱燮元虽然出身浙党,但是从不徇私舞弊,而毕自严更是独来独往,和哪派都没有关系。
这两人都是大明的国之柱石,他们为什么要害自己?!
朱由校的五官有些扭曲,如果毕自严和朱燮元在他的面前,恐怕眼下的他会拔剑将两人刺死。
只是到了现在,他还是不相信这两个看上去是保皇党的老臣会对自己动手。
“原因是什么……”朱由校压着怒火询问,可当他一问出问题,他自己就知道了答桉。
“齐王……”
崔应元把头匍匐到地上,稽首回答道:
“毕自严与朱燮元二人,都是由齐王一手提拔上来,从入寇一事的盘查中可以看出,他们或许是希望……”
“够了!”朱由校忍不住拍桉而起。
这一刻、不管是正在回答问题的崔应元,还是站在养心殿门口的王体乾、魏忠贤、刘若愚,他们几人纷纷吓得不敢吱声。
也是这种情况下,唯有王安一人表情澹然。
他的澹然,在朱由校眼中好似嘲讽一般:“王安,这件事情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奴婢无言以对……”王安的回话让魏忠贤等人连忙跪下,表示自己和王安无关。
如此一来,幽暗的养心殿内,便只剩下了朱由校和王安还站着。
“所以你也觉得朕该死吗……”
朱由校眯着眼睛询问,魏忠贤看到这一幕,恨不得把头埋到怀里。
朱由校的这表情他见过,当年他想杀尽江南士绅的时候,便是这表情。
“万岁对王安老贼动了杀了……”
一时间,魏忠贤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害怕。
“奴婢没有说过……”王安没有子嗣,唯一的干儿子便是齐王府的曹化淳。
对于七十多岁的他来说,死什么的,他早就不怕了。
“你是怪朕当年没有偏袒你?”朱由校在想王安为什么对自己不满,甚至想到了当年魏忠贤和客氏陷害王安,但自己总是敷衍了事的事情。
“万岁觉得,奴婢会在意这些吗?”
王安的声音很虚弱,好似大限将至般。
面对他的质问和模样,朱由校反而平复了心情,缓缓坐回了位置上,恢复了几分澹然和冷静。
他没有选择回答王安,而是低头看向了崔应元。
只是他没有开口说话,因为他已经大概猜到了毕自严和朱燮元的想法。
他们的想法如果被崔应元说出来,那自己作为皇帝的威严便会扫地。
毕自严和朱燮元,这两个国之柱石是自家弟弟借自己的手提拔的,除了这点,三人再无其它利益交际。
也正因为如此,庙堂上的官员才会觉得,这两人是偏向自己的。
林丹汗入寇的事情,如果不是朱由校自己跑得够快,提前跑回了大定宫,那他恐怕早就被林丹汗掳走了。
林丹汗不会杀他,朱由校明白,而以自家弟弟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如果林丹汗提出一些要求,那他估计都会答应。
可如果他要答应这些要求,并且当时的他又不是监国的身份,那他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扶持自己的子嗣登基,但当时年纪稍大的朱慈燃还在自己身边,朱慈焴和朱慈炅不过七八岁,还不是皇后嫡出,因此很难服众。
第二就是朱由检登基,以皇帝的身份赎回自己父子二人。
如果自己真的被掠去,恐怕灭虏之役而提升起来的士气会萎靡,遭受重创的明军也和已经见底的粮秣也很难发动北伐,因此只有这两个选择可供官员选择。
天启十二年时,燕山派风头正盛,孙传庭刚刚被罢免,洪承畴又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
如果燕山派官员威逼,自家弟弟只能登基,但他登基是为了保护朱慈焴和朱慈炅。
皇帝和太子被掳走,如果朱由检不登基,朱慈焴和朱慈炅会是什么下场?
朱由检拦得住五军都督府的将领和燕山派的官员吗?
朱由校稍微一想便明了了一切,原本压下去的火气也逐渐上来。
他想不通,毕自严和朱燮元已经位极人臣,他们害自己有什么好处……
“害?”
朱由校似乎明白了,应该说毕自严是在赌,赌虎兔墩不会杀了自己,还会放回自己,或者自家弟弟带兵亲征救回自己。
以自家弟弟的性格,即便无法退位,他也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不让别人对自己下手,这与正统年间的土木堡之变不同。
“所以你们是觉得害不到我,所以敢这么做?”
“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圣君?”
朱由校在心底喃喃自语,同时脸上也挂上了一抹自嘲的笑意。
这一刻他反而惋惜起来了,如果毕自严和朱燮元成功,自己现在或许也就不会有那么纠结了……
他的火气彻底消了下去,并看向了角落的王安:“为何你们觉得我不能成为圣君?”
“……”王安沉默了,他不怕朱由校发疯杀了他,就怕朱由校问他缘由。
被杀不过是一时之痛,但把事情说出来,可就会离间兄弟二人的关系了。
只是眼下的局面,说不说已经由不得王安,他只能双手合拢作揖,弓下那句偻的后背,缓缓开口道:
“天启四年,齐王殿下在忙于征战、治国的时候,奴婢请问万岁在做什么……”
“……”朱由校闻言沉默,魏忠贤却突然跳起来指着王安鼻子大骂:
“王安!你一个腌臜之辈居然也敢质问万岁!”
“你一偷奸耍滑,替老夫端屎倒尿之徒都敢咆孝殿堂,我为何不敢?!”对朱由校,王安还有三分敬意,但对魏忠贤,王安便只剩下怒意了。
“好了……”朱由校的开口让这场闹剧中止。
王安与魏忠贤作揖表示认错,而崔应元这时也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只见朱由校的脸上平澹了许多,已经没有刚开始知道毕自严和朱燮元图谋此事时的愤怒了。
王安的一句“天启四年”,把朱由校最后的一丝颜面给拍到了地上。
天启四年,朱由检在征战沙场,治理国家的时候,朱由校想的是修三大殿,把朝廷的脸面修起来。
三年时间,三大殿修好了,但也让许多官员寒了心。
朝廷正值用钱的时候,皇帝却把钱拿去修三大殿。
尽管朱由检不埋怨自家哥哥,但这些事情,毕自严和朱燮元他们是看在眼里的。
毕自严在精打细算的那一笔笔银子,朱由校却把内帑银用到了三大殿上,这让他如何不寒心?
再说朱由检顶着病体都要在大明门献俘的时候,朱由校在干嘛?
如果不是金铉不顾性命痛骂朱由校,恐怕朱由校还会做出让许多老臣寒心的举动。
毕自严和朱燮元从来不想害朱由校的性命,毕竟在他们看来,当时的局面已经十分凶险了。
他们不敢赌朱由检在灭虏之后,五军都督府的骄兵悍将会不会给朱由检黄袍加身,然后让两兄弟下不来台,最后演变成大明的内战。
在当时的他们看来,如果朱由校被掳走,以大明的国力,不管是赎回他还是救回他,实际的都不是难事。
把他赎回后,他玩他的木头,好好做他的太上皇,朱由检则是坐为圣君坐在那把椅子上。
这么一来,五军都督府的骄兵悍将安稳,燕山派官员也不会有非议,大明朝能立马停止内斗,一致对外,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北虏的万人敌是朱燮元提供的,情报是毕自严出卖的,燕山官员的拉拢也是毕自严做的,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明明拿着高官厚禄却家徒四壁的原因。
他的俸禄,他的银子,都被他使在了军中……
只可惜他们能影响的人太少,朱由校跑得太快,苏布地不够支持林丹汗。
但凡这三个问题减少一个,朱由校都南逃被掳走北狩的命运。
按道理来说,朱由校应该恨毕自严和朱燮元,可他……
朱由校低头看向了崔应元,眸子平静:“弟弟对陆文昭怎么说的……”
“文牍销毁,再不深查!”崔应元低着头回应,表明了朱由检的态度。
“万岁,奴婢斗胆上疏,请万岁株毕自严、朱燮元九族!”
最为忠心的刘若愚爬上前来,作揖向朱由校上疏。
朱由校扫了一眼众人,除了王安的态度已经表明外,魏忠贤、王体乾和崔应元三人都是默不作声。
显然,他们在得知齐王不再追查这件事后,谁都不敢站出来说出违背齐王想法的话。
刘若愚敢说,是因为他忠心朱由校,觉得不杀此二人不足以立威。
可是,他真的要杀毕自严和朱燮元吗……
第五百八十九章 子不类父
“朕观古今贤能者遇君有迟速,名彰有先后,奈何时运之不齐,壮衰之相临……”榻
“皇极殿大学士毕自严,中极殿大学士朱燮元二人诚为国之柱石,今、年高致仕,故加授毕自严为太师,朱燮元为太保。”
“日后养老于家,尔往钦哉……”
十月二十二日,在毕自严和朱燮元致仕回家的路上,来自南京的锦衣卫截停了他们,并宣读了朱由校的圣旨。
朱由校没有杀二人,或许是他认为二人做的没错,又或许是他害怕担心杀了这二人会让守旧派老臣分崩离析,总之他不仅没杀二人,还授予了二人“三孤”的虚衔。
尽管朱由校正直壮年,二人不可能以三孤的身份辅佐未来的朱慈燃,但有了这官职,加上以往的虚衔,二人致仕后的生活却有了充足保障。
面对这份圣旨,毕自严和朱燮元分别在回乡的路上下车接过,他们表情平淡,似乎早就知道了皇帝会这么做。
他们敢这么做,还能藏这么多年,首要就是因为他们的地位和手段。榻
且不提朱由检销毁了大量证据,单单二人守旧派砥柱的身份,就注定了朱由校不敢杀他们。
不过,朱由校杀不了是一回事,想不想杀又是另一回事。
如果他想杀,完全可以去质问朱由检。
只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假装没事人一般,给予了毕自严二人作为文臣的最高荣誉。
没有过多的言语,送完圣旨的锦衣卫与太监在之后便离去了。
同样踏上归途的,还有毕自严和朱燮元。
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陆文昭将这件事情汇报给了朱由检,但朱由检只是颔首表示知道了,并未开口对这件事说什么。榻
他只是转身看向了曹化淳,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干爹这次正面冲撞皇兄,在司礼监里,怕是不太好办事了。”
他的话让曹化淳作揖回礼:“干爹给奴婢回过信,万岁并没有迁怒于他,也不准他递辞疏。”
“奴婢想来,应该是不会有事的。”
曹化淳解释着,而承运殿里的朱由检听闻也转头看向了陆文昭:
“你家那孩子,眼下陪着太子,日后也能有好路子走,你不必担心。”
“太子仁厚,卑职并不担心。”陆文昭尴尬笑着回礼,显然他对自家长子的作为很无奈,对朱由检改正他的性格也很庆幸。榻
他常年不在京城,不知道家中孩子的心性,如果不是朱由检,恐怕陆元高会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想到这里,陆文昭就不免羞愧。
“齐国的移民得持续,黄龙的来信基本能表达大部分将领和官员的态度。”
朱由检走回位置上坐下,对着站在殿内的三人说道:
“不说他们,便是你们三人也是一样。”
“齐国的人口越多,你们过去便越是享福。”
“今年各大船厂又下水了四十艘蒸汽轮船,虽然不能都用来移民,但拿出二十艘还是可以的。”榻
“眼下参与齐国移民的船只有六十艘,每艘每年能来回跑六趟,每年能移民的人数不下二十五万。”
“江南的百姓如果热情消退了,那开放各省百姓移民齐国也是可以的。”
“不管是汉人还是西南少民,移民到了齐国就是齐国的国民。”
朱由检要加快齐国的移民,因为齐国眼下的拖拉机开垦田地数量,足够养活百万齐国人。
除此之外,每年齐国还在增加上百万亩耕地,这点也是齐国领先诸国的最大优势。
另外,迁移西南少民,降低大明的少民比例,也是朱由检需要做的事情。
他可以保证自己镇得住少民,却无法保证自己走后,地方官员不会盘剥他们,让他们发生暴乱。榻
“奴婢(卑职)领命!”
陆文昭三人作揖应下,朱由检见状也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
三人退下先去办朱由检交代的事情,随后朱由检自己则是查阅了一下西域的事情。
从收复西域开始算起,目前已经过去了五个月的时间。
粮草辎重转运的也差不多了,各省百姓对西域的态度也可见一斑。
五个月的时间过去,即便是距离安西、北庭两省最近的河西省,也不过陆续只迁移了一万四千多人。
其它的北方、南方各省加在一起,迁移人口甚至不到一万五千。榻
也就是在过去五个月的时间里,大明只做到了每个月迁移不到六千人,平均每省每个月只有两千多移民。
这样的情况比东北四省、南部四省的迁移情况还要慢,除了南昆仑、岭北、小西洋外,便数单于、北庭、安西三省迁移最慢。
便是南州这样的地方,迁移司每个月也能迁移五千人前往。
只能说内陆省份、边塞省份的名声有些不好,耽搁了西域移民实边的计划。
安西、北庭两省现在的问题不是耕地够不够,而是人口严重不足。
按照每人二十亩,每户一台拖拉机的迁移政策都吸引不到多少百姓前往,朱由检也是没有太多办法了。
他分配给两省的三万六千台拖拉机,眼下却连使唤它们的人都不够,只能让北军的兵马与民夫暂时用着。榻
士卒每日俸禄四十文,民夫二十文,每日的开销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让他们在那里种一年的地,朝廷单俸禄工钱就得发出去八十几万两。
朱由检心里也是十分着急,恰好今年的囚犯早早流放岭北,根本无可用之人。
为此他只能皱着眉头放下手中的文牍,稍微揉了揉有些僵硬的眉心。
恰好这时,王承恩率先办完事情回来,同时也搬来了许多文册。
“殿下,南州的文牍送来了。”
王承恩将南州的文牍抱到了他的桌上,随后将汇总拿起,走到朱由检面前,双手递出。榻
“今岁南州人口已经突破七十八万,耕地也有二百零六万亩了。”
“南州布政司上疏,说是明年秋收便能缴纳南州的第一笔田赋粮。”
王承恩说着,朱由检看着,内容大致差不多,不过汇总的奏疏里还提到了拖拉机。
南州衙门希望朝廷能多发些拖拉机过去,眼下的拖拉机数量确实不够用。
“向西域运送拖拉机的事情可以打住了,先消化那三万六千台再讨论以后吧。”
“眼下国朝的拖拉机年产是五万台对吧?”朱由检询问王承恩,王承恩也微微颌首表示没错。
“既然如此,齐国的两万台继续运输,剩下三万台,平分给麓川、交趾、东海、单于、南州、漠东六省吧。”榻
大明的拖拉机科技含量并不算高,说白了就和一个拉拽机器一样,开垦的速度也一直提升不起来。
拖拉机还是得必须使用内燃机,才能在农业上充分发挥其能力。
只是眼下军备院对内燃机的研究迟迟无法推进,朱由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明年就是第三批工业区全部投产的一年了,第四批工业区也要做好准备了,可以开始选择厂址了。”
朱由检交代着王承恩,按照三年一批工业区的速度,他希望能在自己走前,完成大明第四批工业区,同时开启第五批。
“殿下,现在工业区的规模是越来越大,这用度也越来越多,成本越来越高了。”
王承恩向朱由检反应了工业区规模的问题:“蒸汽机暂且不提,眼下自行车年产数量已经达到三十万辆,东西卖出的速度已经不行了。”榻
“因此奴婢想问殿下,要不要停一停自行车厂的建设?”
“停就不用停了。”朱由检摇头回道:“设备照常生产,按照价格售卖给齐国。”
“大明的自行车充裕了,但齐国还不行。”
“奴婢领命……”听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作揖应下,随后主仆二人又继续处理起了其它事宜。
过了些日子,毕自严和朱燮元的事情也并未发酵,甚至没有太多人察觉。
便是身处东宫的朱慈燃都不知道这件事,每日只是带着自己的东宫班子处理大明各地大小事宜。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洪承畴并没有在天启十九年返回京城,而是上疏表示自己多年没有回家后,乘船前往了福建南安。榻
朱由检倒没有催促他,他知道洪承畴还在观望。
既然他想观望,那就让他观望便是,等他安下心来,也就能更好的担任首辅之位了。
不过同时,西域的事情也随着林丹汗西迁与布哈拉、哈萨克两大汗国争抢牧场而宣布告终。
看样子林丹汗是铁了心要逃跑,不准备与明军交手,这倒与他在历史上面对黄台吉的性格很符合。
“既然西域的事情已经定下了,那么也可以论功行赏了。”
东宫之中,朱慈燃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和发僵的肌肉,面对孙承宗带来的内阁队伍侃侃而谈。
作为内阁首辅的孙承宗闻言也在椅子上作揖道:榻
“此战我军并未与北虏交手,不过既然收复丢失近八百年的西域也是大功一件。”
“依老臣之见,主帅满桂可封爵,其余各路兵马主帅可授柱国,大小将领也可授五品以上散阶,士卒可加发俸禄一年。”
孙承宗的话令人挑不出毛病,虽说这一战没有太多斩首,只是清剿了许多马匪土寇,击毙了一些蒙古游骑,但收复西域好歹也是功劳。
将领封爵,其余人授散阶,而没有太多赏银的士卒则是加发俸禄一年,从上到下各有赏赐。
不过,朱慈燃却在他说完后补充道:
“满桂授爵是应该的,我准备授其为宣化侯,另外上直的孙守法、曹猛,中路的曹变蛟,这三人都是可以授爵的,散阶他们已经有了。”
“授孙守法昌平伯,曹猛河间伯,曹变蛟朔方伯如何?”榻
“另外,此战之中,我看朱辅炬、李定国皆有功,并且他们一人驻守轮台,一人驻守碎叶,都是中转边塞重城,仅授散阶略有不妥。”
“擢升李定国为碎叶府总兵,朱辅炬为庭州府总兵如何?”
朱慈燃说着自己的想法,其中他与李定国的关系早已人尽皆知。
太子用自己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妥,更何况李定国还等同于齐王的养子,这一战表现中规中矩,担任总兵还是有能力了。
就是……年轻了些。
“老臣认为妥当……”孙承宗考虑了片刻后便应下了朱慈燃的想法。
如此以来,西征第一战边册封了四个爵位,一个侯爵,三个伯爵,并且擢升两个总兵。榻
另外,参与西征的近四万两千人都得到了加俸一年的赏银。
八十多万两的饷银拨发圣旨很快被下发,但做完这些后,朱慈燃又说道:
“各省的《黄册》、《鱼鳞图册》我都已经看过,眼下江南之地人口稠密,急需迁移。”
“江北之地去岁以来遭受旱情,如今已经两年有余,而百姓不愿远离故土,内阁有没有办法?”
朱慈燃把话题引到了江南的人口问题上,这让内阁一帮阁臣有些语塞,便是孙传庭都忍不住皱眉。
江南的问题可以说是从上到下。
上面的官员不愿百姓迁移,中层的士绅豪强更不想让他们走,至于底层的百姓宁愿在江南做力夫,也不愿意去别的地方做自耕农。榻
对于习惯力夫活计的百姓来说,让他们去种地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至于真正种地的佃户,要么就是怕遭受欺骗,要么就是有把柄在地主手上。
“三省耕地不过一亿七千万亩,却拥民七千余万,每每一省遭遇旱情,三省粮价尽数飞涨。”
“洪武、永乐五十七年时间,移江南人口填充西南各省。”
“我南巡西南的时候,见过不少祖上是南京柳树湾高石坎迁移而来的百姓。”
“既然当初都可以迁移,眼下为何不行?”
朱慈燃明知问题在哪却还要执拗询问,显然他是对江南三省官员的移民能力十分不满。榻
在他看来,这些官员根本就没有宣传,不然就算江南再怎么富硕繁华,但旱灾一来,自耕农都应该哀嚎遍地,积极迁移才对。
眼下旱情爆发两年,在有火车、轮船的情况下,江南三省过去三年才迁移了不到一百万人口。
按照这速度,恐怕到朱慈燃死的那年,江南都还会占据大明诸省人口前三的宝座。
“传旨,南直隶江北受灾各府,须各府迁移每户地不满五亩的农户两万前往四川、云南,不得有误。”
朱慈燃见众人不说话,只得自作主张的要求各府官员“强制”移民农户前往四川、云南。
眼下四川和云南两省人口不过五百八十余万,而南直隶江北有五府两州,即便每地迁移两万户,也不过十四万户,七八十万人罢了。
相比这五府两州在《黄册》上的七百多万口人来说,十分之一的人迁移离开,能让当地的百姓过的更好。榻
朱慈燃知道百姓有多少土地能生活,多少土地能吃肉。
四川和云南的人口太过稀疏,朱慈燃看过当地的情况,知道到底还有大片未能开发的生地。
如果全部开发出来,那两省耕地恐怕不下八千万。
眼下四川和云南两省仅开发不到五千万亩耕地,还有三千多万亩没有开发,便能已经过上每日吃肉的生活。
只要能开发出那些田地,那迁移七十万人口过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件事情,还需要和朱由检商量才行,因为朱慈燃需要足够的拖拉机来帮助这七十万百姓开垦耕地。
因此,朱慈燃在交代过后,便对旁边的孙可望说道:榻
“你去一趟齐王府,把我的见解告诉齐王叔,询问眼下齐王叔可以拨发多少拖拉机给灾民们。”
“臣领命……”孙可望闻言,当即作揖退出了东宫,留下朱慈燃和孙承宗等一帮老臣们聊着其它国事。
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孙可望才从东宫赶到了百王坊的齐王府门口。
在让人通传过后,孙可望得到了朱由检的召见。
这是孙可望第一次来齐王府,也是他第一次面见齐王。
走在齐王府内,他感叹着齐王府的规模,同时不免对亲手建造这宫殿的皇帝也好奇了起来。
在走过一级级台阶后,孙可望出现在了承运殿的养心殿内。榻
他在入殿见到“天日之表、龙凤之姿”的朱由检后,他先是一愣,没想到齐王那么年轻且好看,随后立马低下头作揖:
“下官詹事府主薄孙可望,受太子殿下叮嘱前来偈拜齐王殿下,殿下千岁……”
“起来吧。”
朱由检放下了手里的《徐霞客游记》,看了一眼孙可望本人。
他长相并不出众,只能说比较干净老成,身材也算不上高大,五尺二三寸左右,是大明万历年间出生正常男子的身高。
汉人的身高本来就很高,加上天启年间的物质逐渐增多,肉蛋奶补充及时,因此天启年间出生的孩子是普遍比万历年间要高一些的。
朱由检估计这种现象还会一直持续,过个二三十年,恐怕男子平均都是五尺五六寸的汉子了。榻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询问起了孙可望的来意。
在孙可望诉说过后,朱由检这才说道:
“今岁拖拉机的数额早已分配完,今岁明发的数额也已经定下。”
“眼下第三批工业区的最后几个工厂在逐步完工。”
“监国若是不着急,可以着各地官员于明岁春后再迁移人口。”
“届时应该能有一万台拖拉机的数额,可以平均分给这十四万农户。”
朱由检解释了一番,孙可望听完也老实作揖道:“如此,那下官便回东宫回禀了。”榻
“嗯……去吧。”朱由检重新拿起了《徐霞客游记》,孙可望也缓慢退出了养心殿。
走出养心殿和承运殿后,他回想起了朱由检,没曾想过百官畏惧如虎的齐王居然这么好说话。
舒缓了一下紧张的心情,孙可望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开始返回东宫。
这过程又花费了半个时辰,因此当他返回东宫的时候,许多阁臣已经坐的不耐烦了。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齐王的回复,刑部侍郎周延儒也作揖道:
“监国,以眼下军备院的情况,一下子迁移十四万户百姓似乎不太现实,不如先迁移一万户,正好和拖拉机的数量对上。”
周延儒想拖拖时间,毕竟他是江北官员,只可惜朱慈燃不给他机会。榻
“怎么?有了拖拉机,就不知道耕牛怎么使唤了?”
朱慈燃反问周延儒,继而又扫视诸臣说道:
“拖拉机是不足,但四川、云南两地的官场还有三万多耕牛和一万多大挽马。”
“按照每户发放一头,也足够四万人使用,何须一味追求拖拉机?”
朱慈燃深知这群人就是得寸进尺,因此不留半点退让的余地。
他转头看向了东宫太监李永贞:“官场在湖广、贵州、广西三省的耕牛挽马有多少?你日前可曾询问过王大伴?”
“回殿下……”李永贞一个太监,不怕得罪江南人,因此大胆回答道:“约八万余头,算上和云南、四川的,接近十三万。”榻
朱慈燃和李永贞一问一答,周延儒和温体仁立马就明白了,合着朱慈燃是有备而来。
除了拖拉机以外,其它的官场牛马数量他早就派人去问了,所以才定下的江北五府二州各两万农户的标准。
“户部和兵部、吏部……”朱慈燃听后开口,李长庚和陈奇瑜、孙承宗三人只得作揖:“臣在……”
“既然畜力足够,便早早安排移民吧,至于拖拉机便放在最后发放。”朱慈燃大马金刀的坐在监国之位上:
“毕竟是十四万户百姓,迁移也需要不少时间。”
“此外,江南三省之地,若是再遇旱情,也一应按照当地农户十分之一的数量进行迁移。”
朱慈燃一句话,让周延儒和温体仁瞬间感觉到了牙疼。榻
看样子不只是齐王要针对他们江南三省,便是太子也要跟着针对。
他们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子不类父”,朱慈燃虽然有玩心,但他对朝政的责任感可比朱由校大多了。
朱慈燃不像朱由校,而像朱由检,这就让原本指望赶走朱由检就迎来“太平”的江南官员难受了。
周延儒和温体仁甚至已经想到了,这份圣旨下发后,江南的士绅豪强会给自己寄来多少信件。
想到最后,二人最后只能将希望放到了老天身上:
“只希望江南不再遭遇旱情吧……”
第五百九十章 狠辣迁移
“入你娘的毴!贼老天三个月不下雨不下雪,是想来年旱死老子是吧!”
时间一晃而过,伴随着张献忠的一声痛骂,天启十九年的脚步来到了腊月中旬。
站在河西兰州府的黄河北岸,张献忠对着天空骂骂咧咧。
他之所以破口大骂是有原因的,由于安西、北庭两省被拿下,曹变蛟被委任为安西总兵,曹猛被任命为北庭总兵后,各地总兵都遭到了调动。
李自成、刘宗敏、李过三人本来是各地三省总兵,但由于都督府要培养少壮派,加上内地无忧,大明战线向西延伸至中亚一带,因此他们三人都被委任留守安西、北庭。
军事方面,满桂对安西设置了四个要地,并对朝中上疏。
这四个地方分别是疏勒(喀什)、碎叶、安西(伊犁)、轮台(乌鲁木齐)等四个地方。
李自成为疏勒总兵,李定国为碎叶总兵,朱辅炬为安西总兵,李过为轮台总兵。
这四个地方分别防守瓦罕走廊,拱卫伊犁河谷和作为安西、北庭和内地中转的四个要地,也被称为天启一朝的安西四镇。
四镇兵马经过调整,碎叶两营,疏勒三营,安西三营,轮台两营,合计十营三万人。
至于北庭,满桂调刘宗敏驻守玄池城,又从内地调罗汝才和新生代的一些将领驻守在大漠、金山、庭州等四镇,为北庭四镇,合计兵力八营两万四千余人。
安西与北庭合计是十八营,占据北军都督府近二分之一的兵力,拥兵五万四千人。
按照曾经的生产力,西域想要养活这五万四千人,最少得有三十万百姓和一百万亩耕地才行。
但放到现在,只需要六万百姓和两万台拖拉机就足够。
不过,都督府不可能一手掌握两省军政大权,因此在十月中旬,燕山派之中的高官张懋才、贺昌守二人被调往安西、北庭分别担任布政使。
作为日后大明陆上防御压力最大的两省,它们注定要调动大明的大量资源。
也因此,内地的许多将领、官员都被抽调派往了两地。
朱慈燃不如朱由检的手段老练,但奈何他脸皮厚。
他干脆把各党派的二把手、三把手都丢到了安西和北庭。
各党派的重臣被丢到了两省,仅当地衙门的官员数量就多达三万余人,而两省的移民却不过区区三万人,说是一对一服务也不为过。
京中官员上疏不在少数,只是却被朱慈燃留中不发。
到了月末,各党派官员认命了,即便已经进入冬月,他们还是组织了不少百姓前往当地,希望用这些“功绩”来把重臣换回京城。
当然,这些都是文官和朱慈燃的博弈,和张献忠是没什么关系的。
但奈何大量将领被抽调,他这个开平府总兵也被调到河西,顺带升为了河西总兵。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自从他从开平府调任为河西开始,河西的旱情就开始不断扩大。
六七月好歹还有几场雨,到了他就任后,三个月的时间,河西东部三府是滴雨未下,搞得兰州营的菜田和麦田都干涸了。
张献忠又是忙于兴修水利,又是忙于和当地衙门协调。
好不容易把水利弄好,结果冬季一来,旱情更甚。
这下不止是兰州营在求救,临洮府和西宁府、凉州府也纷纷遭遇大旱,各地军营的军需旗根本没有产出。
不得已,张献忠只能舔着老脸给满桂写去军情,说清楚了河西省物价飞涨,已经无法满足当地军营,因此需要先补充当地的河西五营,才能向河西运送物资。
好在满桂也不是不通世事,他并没有苛责张献忠,而是回信说他会上疏朝廷,让朝廷给各营调送物资。
一场大旱,让本来还稍有富余的河西省立马省力不济,如果大明没有火车,恐怕西征的军队都得撤回来。
好在京嘉铁路已经修通,并且开始修建安西、北庭两条铁路,四川和云南、交趾、麓川的物资都能源源不断的送到嘉峪关,再转车马运送前往西域。
张献忠刚上任,就给都督府的老大写信诉苦,这在外人看来不免有些找事的嫌疑。
只是张献忠苦啊,河西五百多万人,一旦遭遇大旱,那物价飞涨严重,连本地的一万五千兵马都养不活,更何谈供给西域。
因此站在黄河边上,他只能痛骂老天爷。
和他一样痛骂的,还有陕西、山西、山东、北直隶、湖广、南直隶等各省总兵。
大旱的态势更严重了,谁都看得出来……
“入秋以来陇西遭遇大雨雹,受灾百姓不下二十万,田亩百余万亩,乞请蠲免。”
“南直隶江北五府二县遭受旱情荒灾,请蠲免明岁田赋。”
“是年冬月,两京、河南、山东、山西、河西、陕西大旱、物价飞涨,斗米百文。”
天启十九年末的旱情来的比以往要更为猛烈,哪怕到了冬月本该下雪的日子,燕赵大地也不见大雪,只能零星看到一些雪花落下。
作为监国的朱慈燃,算是体验了一把朱由检在他这个年纪所经历的一些事情。
他听着张修念出的一件件事情,不由觉得头疼。
相比较之下,孙传庭很冷静的坐在一旁,思考着对策,堵胤锡同样。
“殿下,这是好事……”
在这种众人头疼的时候,孙可望站出来作揖道:
“北方各省百姓不愿意迁移去安西北庭和南方麓川、交趾、南州、北方关外四省。”
“但眼下米价骤升,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只有迁移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依臣下之见,眼下不可抑制粮价,而是应该放任,同时传召天下,说关外、西域、南方各省人口已然饱和,明岁六月截止各省百姓迁移。”
孙可望的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孙传庭最讨厌这种伤民的话题,朱慈燃和堵胤锡也是一样。
只是不等他们发作,孙可望隐晦扫视他们的表情后便继而接着说道:
“臣下五代白身,最知百姓所想。”
“朝廷越想他们去,他们就越不想去,反而朝廷不让他们去,甚至朝廷开始收缩行为,他们反而会乖乖跟着朝廷走。”
“这样做,似乎有些伤民……”旁边坐着的刘顺忍不住开口,说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毕竟他们经历了齐王执政的那十四年,而齐王用政,大多宽以百姓,严苛于官员士绅。
现在突然放任百姓不管,还要利用旱情和饥荒做文章,这不免让人心中厌恶。
只是面对刘顺和孙传庭等人的想法,孙可望却用亲身经历来打动他们。
他摊开双手,示意众人看看他的手。
众人仔细去看,那手上长满老茧,甚至还有一些已经愈合数年的冻疮痕迹。
“殿下,臣这满手的老茧冻疮,都是天启七年以前落下的。”
孙可望收起手,再度作揖道:
“当初齐王殿下要迁移我陕北百万百姓前往河套,多少百姓先后抗拒,因此可见,即便是齐王的诏令,百姓都不一定遵从。”
“百姓愚昧,无知,但也勤奋、朴实。”
“他们不敢去,是因为他们不了解,而臣的父亲便是这样的人。”
“即便齐王殿下当年对我陕北百姓如此,我们也硬是拖到了天启七年的大旱才踏上了迁移的道路上。”
“直到抵达朔方前,家父还在说河套贫苦,种几年地等旱情结束便回陕北。”
“可当他们都到了河套之后,在见识过河套的风景和水草后,有还有谁会叫嚣着要回陕北呢?”
孙可望讲出自己的经历,和他眼中的百姓,并作揖继续说道:
“在臣看来,眼下的百姓都不愿意去西域,便是因为无知且愚昧。”
“只要有地、有水泥、有人,在臣看来,任何地方都相差不多,都能让百姓吃饱饭。”
“若是殿下信得过臣,可以派臣去安西、北庭任意一省。”
“臣断言,只需要三年,臣就能让碎叶镇自给自足!”
孙可望的豪言让众人不由沉默,在大明,似乎只要谁敢说百姓愚蠢无知,那基本政治生涯就被判了死刑。
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百官更为尊重百姓,反而是百官都在暗地里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相反孙可望虽然骂百姓愚昧无知,但他敢于去西域,敢于陪西域百姓白手起家,这就比许多官员都强上一筹了。
孙传庭听着孙可望的话,从一开始的厌恶到认可,最后到欣赏。
可以说,单从孙可望的执政理念来看,他这个人本质上还是希望让百姓吃饱饭的。
他的性格张扬且具有野心,但这并不是问题。
正因为他张扬、具有野心,且十分自傲,因此他才不会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什么人情世故,什么委曲求全……这些在孙可望看来纷纷都是脱裤子放屁。
只要他拿得出作为官员的功绩,那谁也不能对他挑刺,除了坐在最高位的那几位!
想到这里,他隐晦看了一眼孙传庭和朱慈燃。
“你眼下还是从七品的小官,去了安西也没什么用,顶着东宫的帽子出去,保不定还让人欺负。”
朱慈燃对孙可望还是挺有好感的,毕竟能办事,而且办得好,又没有大部分官员的“一板一眼”,很符合他的胃口。
“你今年考核结束之后,先从宛平县县令做起吧。”
朱慈燃给孙可望安排了一个宛平县县令的职位,而宛平县就是北京城两个县之一。
他的本意是让孙可望在正七品县令的位置上韬光养晦,镀镀金。
结果不曾想他刚说完,孙可望便作揖摇头道:
“下官还是想要去安西,最好是贫苦一点的地方。”
孙可望心里清楚,朱慈燃和齐王一样,注重真功实绩。
因此如果他去了偏僻的地方,朱慈燃也不会忘记他,而他取得的功绩也能说服朝中官员。
他有自己的算盘,而面对他的算盘,朱慈燃则是略微皱眉,随后才叹了一口气:
“既然伱执意要求,那你就先去安西鄯善(若羌)吧。”
“那里虽然在汉唐时还比较繁华,但北虏西征过后便空无一人,前些日子有三百户百姓刚刚在那里落脚,能不能发展起来就看你了。”
说到这里,朱慈燃还着重说道:
“孤可不会对你过多关心,这是你自己选的。”
“谢殿下……”听到自己分配到了鄯善县,孙可望虽然面上不露山水,但心里却十分高兴。
他清楚鄯善县的优点与缺点,人少,距离安西主要重镇比较远,但境内有且末河和诸多河流流过。
只要他好好开发当地的水利,鄯善一县养三万百姓不成问题。
因此在谢恩之后,孙可望便作揖退出了春和宫。
只是在他走后,面对他前面的提议,朱慈燃想到了自己所见的山西百姓。
大旱都不走,唯独真的没饭吃了他们才会走。
如果百姓的“劣根”真的是这样,那孙可望的办法也不是不可以。
“殿下,孙主薄的建议可以采取,不过需要先问问齐王殿下。”
孙传庭在朱慈燃开口前提前开口,显然他知道朱慈燃已经心动了。
其实不仅仅是朱慈燃,便是孙传庭都是心动的。
说来说去,如果钱粮充足,那在天启十四年的时候,把北方一半百姓迁移关外,那现在北方的旱情根本就不是问题。
现在过去那么多年,北方除山陕、山河、北直隶外,其它北方八省人口不过九百余万。
算下来,从天启七年开始迁移到现在,十二年时间才迁移九百万,说到底还是因为一开始的朱由检太爱民。
后来他也认识到这个问题,下了一把“狠心”,但比起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那点改变,根本称不上狠心。
最少他还要保证百姓不会饿死,关键时刻还是会平抑粮价。
但到了孙可望、朱慈燃这里,他们就是要用饥饿把人赶去西域和关外。
孙传庭的年纪放在这里,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完全理想的人了。
在乌斯藏的那么多年,他早就反思过为什么大旱一来就拖垮大明的问题。
说到底,还是齐王心太善。
换做太祖高皇帝,早就把人绑着,强行迁移去当地了。
哪怕有逃跑的,哪怕十个人跑了三个人,但只要迁移的人数够多,留下来的人也能巩固大明在当地的统治。
朱慈燃、孙可望还算是学了朱由检讲究的“自愿”现象,想用饥饿先把百姓“自愿”逼过去。
用这种办法,即便百姓还是会迁移回原籍,但不至于像洪武年间的逃亡率33%那么夸张。
因此,朱慈燃很快拟定好了大体的方向,随后将奏疏发往了齐王府。
等奏疏送到齐王府,朱由检打开看过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沉默了。
朱慈燃准备取消平抑粮价和粥场的政策,将粥场设置在迁移西域和单于、东海、漠东三省的火车上,专门用一节火车来作为厨房熬粥。
也就是说,饥民只有上了火车才有粥喝。
这样的政策下,朱由检不难想象,北方粮价会涨到什么样的天价,有多少百姓会因为吃不起饭而迁移。
可是他也无法不承认,这样的政策要比他的迁移政策管用太多。
因此面对这份奏疏,朱由检抬头对送奏疏来的刘顺说道:
“奏疏没有太大问题,可以下批,但注意百姓的温饱问题,要第一时间让上车的百姓有粥喝,不要把人饿死。”
“另外,火车班次要准备的足够多,火车速度可以慢,但车次要够多。”
“是!”刘顺作揖应下,随后便拿着奏疏退出了承运殿。
看着他的背影,朱由检深吸一口气:“我这侄子,做的比我好多了。”
“殿下……”旁边的王承恩闻言有些不忍:
“并非您做不好,只是您对百姓太心善了。”
“心善……”朱由检轻笑,有些自嘲:
“心善也没用,解决不了百姓吃饭的问题。”
“只希望日后史书上,别记载我妇人之仁便好。”说罢,朱由检看向角落。
只见在那角落,一名十六七岁的官员正在记录朱由检的一言一行。
曾经那个老迈的起居注官已经去世,他的孙子继承了他的官职和工作。
以他的年纪,不出意外的话,他会记载下朱由检的这一生。
朱由检在后世的评价如何,全凭他手中的那一支笔。
朱由检靠在了椅子上,他心态已经平稳了,现在的已经没有太多事做。
现在他只等朱慈燃成长起来,等齐国有百万之民,他就可以前往齐国就藩了。
届时,许多事情就再也与他无关了。
他摸了摸自己下巴的胡茬,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世也活快到三十岁的年纪了。
崇祯在三十四岁自缢,不知道他朱由检又能活到几岁。
想到这里,朱由检起身准备出去走走,而与此同时,朱慈燃下达的圣旨却让整个京城都震动了起来。
百官和各部衙门看着那圣旨,都不免有些佩服朱慈燃的果决。
同时,他们也纷纷下发了关于他们各部衙门的相关政策与旨意。
首先便是兵部的兵马司开始张贴告示,诉说了明年六月断绝一切前往关外、西域各省的迁移通道,朝廷不再自掏腰包为百姓迁移。
其次便是皇店,迁移司也纷纷开始张贴。
宣传搞定后,便是户部的常平仓粮开始停止放出。
由于有了火车,因此除了福建、广西这些没有火车的省份传递消息较慢外,其它各省都在不到十天内得知了新政的内容。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迁移安西、北庭、单于、漠东、东海等五省的人口骤然增多。
从一开始的一天六百多,到后来的一天三千多,迁移的人口平白增长了五倍。
当然,其中三分之二的百姓都是迁移去单于和漠东、东海等省份的,只有三分之一是要去西域的。
可即便是三分之一,那也是每天一千多人,一个月便是三万人。
这一个月的效果,比之前三个月的效果还好。
不仅如此,伴随着常平仓粮食开始停止放出,南直隶、和山东、湖广大部分地方的粮食都开始涨价。
粮食的涨价,逼迫着许多居住在城市的穷苦百姓迁移,迁移五省的人口进一步开始增加。
到腊月十五的时候,一天迁移的人口甚至达到了五千四百人。
“不愧是我儿子!”
南京皇宫外廷的奉天殿(皇极殿)面前,当朱由校开朗一笑时,他此刻正穿着一身干活的粗布麻衣,站在奉天殿的工地上,手里正拿着迁移司送来的好消息。
“不错不错,燃哥儿总算和我有些相似了。”
拿着手里的奏疏,皮肤黑了不少,人消瘦不少的朱由校满意的不断点头。
老实说,自家儿子在今年的监国之举,如果不是朱由校确定他是自己儿子,他都会怀疑自家儿子实际上是自家弟弟的儿子了。
现在看来,自家儿子和自己只是理念不同,性格上还是比较相近的。
这么想着,朱由校把奏疏拿给了旁边的魏忠贤,然后看了一眼正在搭建的奉天殿,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迁移这事情做的不错,赏些东西给东宫,大伴你再替我写一份手书去夸奖一下这小子吧。”
“奴婢令旨……”听到朱由校的话,魏忠贤作揖应下,随后又抬头犹豫道:
“万岁,太子殿下此举虽然不错,但如果常平仓粮不发,那江南三省的士绅官员恐怕会有所不满……”
“不满?”朱由校转头看向魏忠贤,轻笑道:“朕不如弟弟,朕承认,可朕终归还是皇帝。”
“他们在江南,朕也在,他们若是不满,便都上疏给朕好了!”
“迁移之事不容更改,有违者,阻碍者,皆流放岭北牧羊!”
朱由校拿出了皇帝的架子,这让有了主心骨的魏忠贤松了一口气。
他作揖之后转身离去,准备去好好操办这件事情。
至于朱由校,他则是带领着三百多名工匠力夫,一点点的将洪武年间的奉天殿给搭建了起来,看样子乐在其中,不亦乐乎……
第五百九十一章 徙陵制度
“呜呜——”
“火车来了!”
“快快!把东西带好。”
“婆娘!赶紧带上东西!”
当常平仓停止放粮,当大明内部传出官方迁移即将终止的时候,许多百姓终于有些害怕了。
凤阳府凤阳火车站此刻已经挤满了人,不管是站内还是站外,总之那乌泱泱的人群放眼望去恐怕不下万人。
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朝廷只给了他们半年的时间,超过半年,所有迁移的费用都需要百姓自掏腰包。
所有人都想赶在六月以前赶到迁移地,因为最少这样他们还能拿到朝廷发给的耕牛和拖拉机,还能拿到每人十石米的粮食。
粮食,这个词对于现在黄河以北的百姓来说就是十分高昂的奢侈品。
如果说迁移政策的改变,只是让百姓对未来生活的不确定,那粮价就是现实中驱赶他们的鞭子。
随着时间进入天启二十年,没有了朝廷居中协调后,黄河以北各省粮价纷纷暴涨。
至正月十二日,南直隶江北五府二州米价为每斤米十二文,比起去年的正月,价格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了一倍。
除此之外,山东、山西、北直隶、辽东、陕西、河西诸省的每斤粮价也纷纷上涨二到八文。
对于平均工钱在十五到三十文的这些地方,七到十四文的米价令人绝望。
这样的绝望,加上迁移政策的即将停止,许多本就贫苦的百姓自然开始着急。
运气好些的,他们已经抢到了火车车票,开始乘车前往迁移地。
运气不好的,便如眼下的人一样,只能在寒冷中等待那宝贵的车票。
寒冷中,类似凤阳这样的火车站数不胜数,曾经稀稀拉拉的迁移入口,眼下可谓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拿着迁移令牌,等待自己被召唤。
可惜他们还没等来火车,却先等来了大雨。
“下雨了!”
“先避雨,先避雨……”
一下子,凤阳火车站火车站成了人的海洋,伞的世界。
春雨并没有让许多人感到开心,因为他们大部分人已经把田地卖给了官府,用来换取迁移令牌。
望着那雨,感受着那刺骨的寒风,这一刻这场大雨只让人从心底感觉到冷。
在凤阳火车站的广场上,只见不是人头就是雨伞,不是雨伞就是人头。
所有人都穿着小棉衣,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地东西,手中拿着迁移令牌,即便听到召唤,也得费力的挤进候车室。
外面没有得到召唤的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渴望。
不过即便是候车室,眼下也是被挤得不轻。
墙角、座位、道路上到处全是人,他们有的乐观,有人叹气,还有的人望着大雨,大声叫嚷着不公平。
在楼梯口有一些农户,他们坐在冰冷的地上,不住地叹气:
“唉,这雨为什么不早点下,偏偏要等我们卖了田地才下……”
“叮铃铃——”
正在这时,候车室的玲铛响起了,这代表下一班火车即将到达,排队的人立马重拾起了希望,纷纷涌入了检票口。
望着这一幕,候车室外的队伍中有一对父子,儿子看上去才有三、四岁的样子,他们没带伞,儿子圆圆的小眼睛上还沾着雨水,他依偎在爸爸的衣服里,露出小小的脑袋,探看着候车室内发生的一切。
父亲把衣服裹着紧紧的,不让儿子受凉。
他的怀里很温暖,但已经疲惫的儿子却眼神恍惚不定,他上下眼皮不停打架,但还是懵懂地询问:
“爹,我们还要多久呀?”
面对儿子的询问,男人看了看手上的铁牌,还有排在自己前面那望不到边际的人群,只能无奈地说着:
“不知道……娃儿,耐心点,咱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呜呜——”
“叮铃……”
“前面就是玉门镇火车站了,都准备下车吧!”
当汽笛声再次响起,此刻已经不是凤阳站,而是到了数千里外的嘉峪关外。
挤在车上的灾民们经过多日的粥食,已经稍微恢复了一些精气神。
听到乘务员的声音,一个穿着靴子的男人也拿开了遮挡在自己脸上的书本。
当那脸庞露出来,出现的便是换上一身常服的孙可望。
“大人,这一车百姓都要随我们去鄯善县,不知道玉门镇准备好了足够的骆驼、挽马车没有。”
“如果没有马车和骆驼就糟糕了。”
在孙可望拿下书本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两名随从也担忧了起来。
“放心吧,国朝今年几乎将内地官场出栏的所有挽马、骆驼都运送到了河西,咱们来的还算早,应该还有足够的挽马、骆驼车。”
“走吧,下车吧……”
孙可望一起身,所有车厢内的灾民就都跟着起身了。
他们是山西的灾民,而之所以他们这么在意孙可望的举动,是因为这七八天的坐车时间里,孙可望经常和他们探讨百姓的难处。
之后他又说自己是鄯善县县令,如果百姓愿意跟他去,那即便当地没有二十亩那么多的熟地发给他们,他也会想办法弄来机器,带着他们在鄯善县立足的。
孙可望的真诚很快就打动了这一火车的百姓,整整八百六十七人都愿意跟随他前往鄯善县。
不过,他得先证明自己的官身才行。
“孙知县……”
当火车抵达嘉峪关外一百里的玉门镇后,孙可望带着百姓大包小包的下了车。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当众人都下车走出火车站后,在火车站门口却是一副十分热闹的景象。
上万人在领取物资,乌压压的物资和黑压压的人群,还有远处嘶鸣的马匹、毛驴、骡子骆驼。
这场景加上西北那辽阔雄壮的景色,顿时让许多在山西生活的百姓精神了起来。
尤其是当他们出了火车站后,一名身穿官服的官员也迎了上来,对孙可望作揖行礼。
这一幕,让所有想要跟随孙可望前往鄯善县安家的百姓心安了不少。
“玉门镇迁移司迁移主事李玉,在这见过孙知县,鄯善县的物资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提取……”
年轻的迁移司主事李玉与孙可望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毕竟孙可望也是近几年新生代文官之中的翘楚。
“多谢李主事……”听到物资已经准备好,孙可望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朱慈燃安排的了。
他带着八百多名百姓前往了自己鄯善县的物资所在处,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大小三百多大挽马和两百多头骆驼。
除了这些,还有两百台用黑布绑着的拖拉机,以及一袋袋粮食和粮种、蔬种。
那些东西,孙可望一眼望过去就知道大概数量,不过他最在意的还是拖拉机。
“我身后这八百多百姓都要随我去鄯善县,不知……”孙可望想和李玉先沟通好,但李玉却笑道:
“孙知县能让百姓自发跟随,我迁移司自然不会阻拦。”
“粮食和水、机器都在这里了,孙知县可以随时出发前往鄯善县。”
“最近的路是从敦煌向西北七百里,顺着大漠边缘前往蒲昌海(罗布泊)。”
“蒲昌海规模广大,东西长百里,南北宽四五里,可以在那里补充淡水后向西南七百里,随后就能抵达鄯善县。”
“在敦煌,那里会派出一队骑兵和向导带领你们前往鄯善县的。”
李玉解释了一些路线,孙可望听后也开始安排人把物资装车。
淡水、行李什么的交给骆驼,机器、粮食则是交给挽马。
出发前,孙可望还询问了一下鄯善县有没有煤炭,得到的答复是有煤矿区,而且现在由被俘虏的两千多土寇马匪在明军的看管下开采。
李玉的这话,对于孙可望来说是一条好消息。
如果有拖拉机,但是没有煤炭,那他孙可望想要把鄯善县治理好就很困难了。
现在有拖拉机,也有煤炭,那想要治理好鄯善县就不是难事。
不仅如此,李玉还告诉了孙可望,鄯善县已经有开垦的熟田二千二百多亩。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在春种前赶到鄯善县,那他们这八百多人还是能在秋季前吃到自己种的粮食的。
就凭这些熟田和拖拉机,孙可望有把握再迁移三千人前往鄯善。
为此,他自然是和李玉说了不少好话。
不过迁移司的规矩在那里,鄯善县想要迁移多少人,不是看关系硬不硬,而是看鄯善县产出的粮食有多少,够养活多少人。
就眼下这点田地,养活他们那八百多人都只能说是勉勉强强,李玉已经算法外开恩了,不然孙可望只能带走七百多人。
所以在知道了迁移的条件后,孙可望便不再纠缠,而是带着已经准备好的百姓,自掏腰包买了八百多个大饼充作队伍的午饭,让他们立马赶路前往鄯善县。
如他们这样的,还只是移民浪潮下的一个缩影,真正的情况,此刻是掌握在朱由检手中。
“两个月的时间,五十六万人……”
承运殿里,看着手中标写着迁移了五十六万六千三百二十七人的迁移司奏疏,朱由检对朱慈燃的政策推行说不上满意,但也没什么可说的。
“殿下,安西北庭的百姓都突破五万人了?”
旁边的王承恩瞥了一眼奏疏内容,没想到新政推行下,迁移的速度居然那么快。
“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六月前,西域人口能达到三十万人,也算是好事。”
朱由检点评了一下迁移的效果,同时也对王承恩说道:
“你散班之后去东宫和太子说一声,西域二省的人口不用太多,三百万便可,聚集地也以疏勒、安西为主。”
朱由检对西域二省的态度很重,但态度重不代表就要无限制移民。
后世移民是因为当时汉人在当地处于少数民族,并且还需要防备西北和北方的敌人。
可大明面对的问题不一样,大明有科技代差,五万北军在不考虑后勤的情况下,足以碾压整个欧亚大陆。
不仅如此,在人口问题上,林丹汗带走了绝大多数牧民,剩下的吐鲁番十几万蒙古人也被朱由检派人迁走。
现在的安西、北庭两省,汉人虽然少,却占据了绝对的主体地位。
三百万汉人,是朱由检考虑到生产力和未来大明还要向中亚河中地区开拓而想出的数量。
这三百万汉人,在日后大明打下中亚地区后,还要移民前往当地,帮助大明巩固当地的统治。
这三百万人口不至于让西域和中亚的自然环境发生改变,毕竟罗布泊干涸的事情便是前车之鉴。
只要拿下了中亚地区,加上大明现有的疆域和各类矿产,科技上去后基本不会有稀缺的资源,没必要贪恋罗布泊干涸后的钾矿。
拿下疏勒地区、安西的伊犁河谷,还有中亚的费尔干纳河谷,那足以养民三百万,养兵五万。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准备把各都督府的兵马数量做一做调整。
他让人打开了《大明坤舆万国全图》,随后看了看大明眼下的疆域,最后做出调整道:
“东军都督府接管两广、福建、琉球府、瀛洲、朝鲜防务。”
“南军都督府作为小西洋、南昆仑两大监察使司的后备。”
“北军和西军不变,但五军都督府都要做出兵员调整。”
“东军兵员缩减为三十营,北军增加为五十营,西军增加为五十营,南军保持四十营。”
“现役数量保持在七十万以内,不得超过。”
朱由检说完,王承恩立马记下,并且让人发往了五军都督府。
另外,面对没有几年的日子,朱由检也做出安排道:
“调任满桂、孙应元为大都督府左、右同知。”
“着曹文诏接任北军都督,着贺世贤任东军都督。”
朱由检把自己的两个心腹调回了京城,虽然看样子是高升,但实际上却没有了太多实权。
在南军支持朱慈燃,西军态度保守的情况下,曹文诏和贺世贤两个人掌控北军和东军,能让朝堂上减少许多争吵。
尽管在朱由检看来,曹文诏和贺世贤不太具备担任一军都督的能力,但如果不让他们上位,那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这能力。
人是得经过锤炼的,孙应元和孙守法,曹猛几人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况且以明军的战斗力,只要都督不犯致命性的错误,那基本都能打出碾压的战局。
调回满桂和孙应元,也足够表达朱由检的态度了。
这下燕山派应该不会那么闹腾了,最少得先观摩观摩局势。
“爹,我们回来了……”
当朱由检说完正事,却见门口走进来了背着斜挎包的朱慈烺。
他眼下已经八岁,就读百王坊隔壁的官学,眼下正在上二年级。
不出意外,朱由检会在他五年级毕业后带他们前往齐国,然后在齐国接受齐国式的府学四年教育。
“今日学了什么?”
见朱慈烺归来,朱由检笑着开口,朱慈烺也快步跑到了他身边:
“今日学了骑马,我上手的很快,别的同学被吓哭了,但我上马就能熟练打浪了。”
“教习说,我有骑射的天赋。”朱慈烺沾沾自喜,脸上满是小骄傲。
“那倒不错,齐王府的男人可不能不会骑马。”朱由检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他看着朱慈烺,也不免有些惆怅。
他本以为袁禧嫔会生下儿子,但似乎老天注定了自己和袁禧嫔没有儿子运,去年冬月袁禧嫔临盆后,剩下的依旧是一位千金。
朱由检倒没有不高兴,毕竟相比较儿子,他更喜欢女儿。
他担心的时袁禧嫔在朱慈烺他们都长大后再生下儿子,届时就有些尴尬了。
朱慈烺虽然是长子,却不是嫡子,如果袁禧嫔届时真的生下嫡子,朱由检只能做出政策性的调整。
立嫡、立长、立贤……
三种选择会放在他的眼前,但他都不会选。
这些说到底是封建制度的继承人选择,而齐国未来要做的是虚君。
当然,朱由检不可能真的虚君,他的虚君是弱化君主的权力,将一部分权力剥夺。
齐国日后也会有内阁,内阁可以换,皇帝不能换。
关于战争发动,国策制定,刑罚审判这种容易遭受民怨的事情交给内阁。
关于终止战争,外交往来,民生治理这种容易取得民意的事情交给皇帝。
齐国式大明宗藩体系下的国家,只要齐王没有废杀郡王的权力,那郡王在齐国做官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内阁之中肯定要有宗室,但不能占据绝对席位,不然齐国的统治终归还是以宗室利益为主,很容易出现鱼肉百姓的政策。
六个席位的内阁,宗室占两个,工人占两个,农民占两个,皇帝有决策权,这就足够应对未来百年了。
至于士大夫和地主豪强?朱由检不宰了他们算他心善。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齐国的士绅豪强很简单,反倒是大明的士绅豪强难对付。
对于怎么对付大明的豪强士绅,历史上已经给了朱由检答案。
其中最值得借鉴的就是西汉的徙陵制度。
徙陵制度是汉高祖刘邦时期的一种“有效选择”。
汉初刘邦建立西汉时定都于关中,由于当时关中人口因战乱而稀少,因此刘邦听从刘敬的建议,下令将关东六国的强宗大族和豪杰名家、名门望族共十几万人全部迁到关中。
这些人迁移过来之后,不能随意安置,不然一不小心就是下一个动乱之源。
为了妥善安置这些人,刘邦下令将他们全部安置到长陵(刘邦的陵墓),并在长陵附近修建长陵县邑,供迁徒者居住,此即为陵邑制度的来由。
刘邦将这些强宗豪杰迁移过来不仅避免了他们的造反,也避免了他们对土地的兼并,自然也杜绝了地主豪强的坐大。
这些豪强地主好不容易通过兼并土地、贿赂官员等手段坐强坐大,结果随着帝王的一道诏令不得不放弃辛苦攒下的基业前往帝王陵附近居住。
这种政策,无形中缓解了地方上的阶级矛盾,是以此后的后来的西汉皇帝,都会修建陵邑来安置这些迁移过来的“富豪”。
如此利于统治的陵邑制度不仅担负着“强本弱枝”和“防御匈奴”两大任务,也担负着缓和阶级矛盾,阻止地主豪强坐大,加强中央集权的任务。
可见邑陵制对于汉朝初期的作用是十分巨大和必要的。
不过,作为特殊时期、特殊环境、特殊背景下产生的徙陵制度之所以没有得到传承,原因是其种存在着很多的弊端。
对于一个朝代、一个国家来说,稳定的环境才是基础,百姓迁徙本就不是一个适合长期使用的政策,何况是这么大数量的徙民。
对于西汉初期的情况来说,利用移民填充关中的人数可以做到更好的防御,但是这个方法却不适用于之后的每个时期。
陵邑制算是把全国的土地矛盾通过迁移人口转嫁到关中来,借助皇帝的私产与权威进行调控。
但是随着王朝人口的暴涨,田地价格的剧增,粮食产品的短缺,最后这个制度在关中都没有办法继续维持下去了,废除它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这么看来,徙陵制度的弊端并不少,可这个弊端是对于土地兼并下的大一统王朝来说,而不是大明这样的宗藩体系。
大明的藩王有多少?
三十二个……
郡王呢?
眼下已经有一百九十七个了。
每个藩王代表一个府,每个郡王代表一个县。
现在藩王和郡王都已经外迁,那如果大明的徙陵制度不是针对皇帝,而是针对藩王呢?
藩王和郡王修建陵墓,迁移封地的士绅豪强前往藩国为藩王、郡王守陵,这样会发生什么?
只需要一道诏令,大明近三成士绅豪强恐怕就要被迁移海外。
如果再把江南的吴王和越王给确立,然后把他们的藩地分远,那江南的士绅豪强恐怕也只得去边塞为藩王拱卫疆土了。
“承恩……”
“奴婢在……”
朱由检忽的开口,王承恩躬身应了下来,对此,抱着朱慈烺的朱由检也笑道:
“你有没有觉得,我那两个大侄子的永王和定王不太好听?不如……换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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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二章 未雨绸缪
“若是册封焴哥儿和炅哥儿为吴王、越王,再进行徙陵,那他们恐怕镇不住江南士绅豪强。”
二月初九,当朱由检的手书被送到南京,朱由校在看后的第一评价就是朱慈焴和朱慈炅镇不住江南士绅。
自家弟弟的想法是好的,把吴越两国册封到加巴尔地亚(高加索北部)和勿钦(喀山),然后迁移江南士绅前往当地。
南直隶、浙江两省士绅的数量,若是以三族来算,最少能迁移五十万之众过去。
可问题在于,仅南直隶、浙江两省士绅及其三族便有几十万人,那朱慈焴和朱慈炅能不能压制这么多人?
在朱由校这个父亲看来,他们不能……
朱由校也有私心,他可不想让自己儿子被以下乱上。
在他看来、能压制江南几十万士绅的,只有自己和自家弟弟。
“回信给弟弟吧……”
朱由校背负着手在殿内,犹豫数秒后才对魏忠贤说道:
“着内帑每年出银二十万两于昌平为朕修葺陵寝,修建陵邑。”
“若是弟弟觉得可以,便迁移江南三省士绅北上昌平徙陵。”
朱由校的话说完,魏忠贤就知道这事情一旦公布,那将天下大乱。
天下的士绅豪强数量不多,但和他们牵扯的人物却很多。
虽说明军骁勇,但如果真的地方作乱,想要平定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不过,这件事情与他魏忠贤无关,况且他觉得只要齐王在,那些士绅豪强也翻不了天。
因此,在得了朱由校的指令后,他当即就派亲信,谨慎的将朱由校的意思向京城带去。
在他安排之后,朱由校也坐到了乾清宫的主位,将桌上迁移司的奏疏打开看了一眼,不由点头:
“燃哥儿还是做的不错,两个半月,迁移北方一京五省四十七万百姓出关,南直隶和南方各省也有二十六万百姓参与迁移,这……”
朱由校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到了后面的注文。
【去岁齐国移民二十六万三千六百余人,今岁正月移民合该三万九千余人……】
齐国的移民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在朱慈燃下令旨宣布六月之后官府不再负责移民费用后,许多不明政策的百姓纷纷加快了移民齐国的步伐。
显然,百姓之中是不乏有远见之人的,他们都觉得天启盛世是齐王一手缔造,因此都准备前往齐国。
实际上齐国移民并不属于大明境内管辖,因为迁移的费用是由齐国支付的。
不过,齐国的发展速度也确实让朱由校心惊。
徐霞客返回南直隶江阴家乡后,朱由校召他来询问过齐国的情况。
在徐霞客的回答中,齐国每年仅黄金开采量就不下四万两,白银不下一百万两,铜锭不下五十万斤。
就这些,齐国的岁入就已经达到了一百五十万两。
算上内帑支援的二百万两,齐国岁入已经达到了三百五十万两。
这还不算,因为这一百五十万两只是齐国的开采能力,而不是齐国的金银储备重量。
徐霞客对朱由校说过,北亚墨利加南部的弗朗机国殖民地,每年能开采流入本国的黄金有近十五万两,白银六百多万两。
这样的财富,也是西班牙不舍得放弃殖民地的原因。
如果齐国能把西班牙在当地的疆域吞并,那就算内帑不再输入齐国,齐国岁入也能达到八百多万两。
不过朱由校看了许多自家弟弟所著的经济类书籍,他也知道如果没有相应的工商业,只有一堆贵金属,那只会导致国家通货膨胀而已。
就齐国的工业力量来看,齐国在未来还是需要依托大明的国力和人口来发展自己,因此金银基本上只能流入大明。
这对大明是好事,最少从眼下的人口趋势来看,这是一件好事。
去年大明一共新生五百二十六万,对外迁移各藩国人口约四十一万。
仅仅一年时间,齐国就已经移民二十六万,今年看情况可能回突破四十万。
其它藩国对大明百姓的吸引力并不大,主要还是当年他们干下的许多事情让百姓十分厌恶的缘故。
齐国的移民速度有些快,虽然还不影响大明,但总有一天需要加以限制。
朱由校是不会限制的,他毕竟觉得他亏欠朱由检太多。
别说人口,便是他这把椅子,也是他弟弟一点点给他加固,扶他坐上来的。
可是他也明白,他这么做是在放纵齐国,如同自己皇祖父当年放纵潞王、福王一般。
“只希望后世子孙不要怪罪我吧……”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将这本奏疏收了起来。
随后转身走出了乾清宫,准备去外廷看看三大殿的修复做得如何了。
倒是相较于他,当他的意思送到京城的时候,朱由检却紧紧皱眉。
“既然皇兄不想,那就暂时准备一下陵邑的修建吧。”
“另外专门设一个长陵卫,用于拱卫昌平皇陵,将其它兵马撤走,城邑对也也宣称是长陵卫驻城。”
站在齐王府的一处高楼上,朱由检背对着王承恩,手里拿着传旨太监送来的消息,想了想后才做出了以下安排。
大明不乏聪明人,谁都知道朱由检走之前会和士绅做过一场。
如果眼下朱由校的皇陵动工,加上再大修城邑,很难会让人不联想汉初的邑陵制度。
即便眼下朱由检能用长陵卫蒙蔽天下士绅一时,也蒙蔽不了很久。
可问题在于,大明的士绅仅仅是有知识文化,在地方宗族、官场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罢了。
他们不是先秦的贵族,不是两汉隋唐的世家门阀,他们想造反根本不可能。
朱由检看过前世明末的一些资料,对于江南士绅为什么不抗清也疑惑过。
只是当他看过之后就发现,明末大部分士绅根本就不想抗清。
在清军入关以前,江南就有许多工人、佃户开始造反了,由于卫所力量不足,士绅们早就招募民勇开始“平叛”了。
结果就是这群拿着锄头的工人佃户,硬生生把士绅们招募的民勇给团灭的一波又一波。
南明时期,这种情况也不少见,只不过江南人口稠密,士绅可以联手来以多打少罢了。
到清军入关,敢反抗的“暴民”都被宰了,虽然需要多交税,但起码清军不会和“暴民”一样想着割士绅人头。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世史学家评价“满清入关容易是因为部分反动地主阶级主动联合”的缘故。
士绅地主为了自己能一辈子当老爷,甘愿给清军当狗来剿灭农民军。
这也能看出,士绅的力量到明末已经很薄弱,而经过朱由检这二十年的不断打击,士绅在朝堂和地方的话语权已经很轻了。
对于他来说,只要他开口,军队不出现问题,所谓士绅豪强被迁移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朱由校的意思他理解,他认为自己能压制士绅,可朱由检不这么认为。
自己哥哥到底是什么样,朱由检很清楚。
他即便能压住士绅豪强,但在年老后恐怕也会遭到反噬。
反而朱由检自己,本来他还师出无名,无法把士绅迁移到齐国。
但如果邑陵制度被士绅豪强察觉,继而反叛。
那朱由检就可以借机搞一个平叛,然后把他们都流放齐国了。
对于士绅豪强这几十万人口,他还是很眼馋的。
他倒也不怕士绅豪强反噬自己,毕竟他们几代人的财产一下子烟消云散,又能对自己怎么样?
哪怕他们领先于普通百姓,那也需要几代人的繁衍,才能在齐国攒下家业。
几代人……大明和齐国还能不能挺到那个时候都成问题。
如此想着,朱由检也放宽了心态。
他转身下了这座高楼,不过在他下楼之后,却看到了在楼下等待已久的成德。
“怎么了?”
“殿下……”
见到成德,朱由检先是询问,而成德先是行礼。
礼毕之后,成德才回答道:“近来燕山对于监国的新政十分不满,尤其是把官员大量派往安西、北庭二省的事情。”
燕山派看不惯朱慈燃很久了,从他只有两三岁的时候,燕山派官员就恨不得派人把他干掉。
只不过当时他们没有力量,而他们有力量之后,齐王的力量却又更大了,所以一直被压制着。
本来压制就压制,燕山派大多只觉得委屈和不理解,但朱慈燃这次的举动,一举派出一万四千多名燕山官员的举动,立马就让燕山派准备好好上疏给这位监国来一个下马威了。
成德前来,便是告诉朱由检,燕山派这个意图的。
若是以往,朱由检肯定会派人去呵斥燕山派的各级高官,但这次……
“上疏就上吧,眼下他是监国,不是我。”
朱由检说罢,径直离开了这座高楼,向着承运殿走去。
成德被他的话说的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朱由检已经走远,而他连忙对朱由检的背景作揖回礼。
他清楚,朱由检是准备让朱慈燃体验体验被百官威逼的经历,让他清楚自己的新政能实施是因为他背后有人,而不是百官怕他。
如果他觉得是因为百官怕他这位监国,那一旦朱由检不在,朱慈燃再这么做的时候,他只会体验什么叫做挫败。
朱由检想让朱慈燃提前认清自己,认清自己的权力和威严来自哪里。
不然,继续让他这样弄下去,等朱由检走了,他很快就会被燕山派官员反噬。
朱由检不可能带走全部燕山派官员,毕竟他们的数量多达数十万,并且其中大半都是明军、地方衙门的骨干。
面对他们,便是朱由检在有些时候,也会感觉十分无力。
“总算到了……”
在朱由检为朱慈燃成长做出安排的时候,在朱慈燃安排下前往鄯善县就任的孙可望他们也在历经二十八天的徒步跋涉后成功抵达鄯善县。
其实他们还没有抵达县城,但他们已经看到了前方的大片绿洲和草原。
鄯善县,作为曾经秦汉时期楼兰国的国地,这里曾经也是水草丰茂的地方。
即便到了宋代,当地还有数万人在此居住。
不过随着宋末元初开始的低温期,加上蒙古帝国西征的屠杀,整个西域为之一空,很快被回回人霸占。
到了元末,鄯善县赖以生存的且末河和鄯善河迅流骤减,居住在此地的百姓也开始变少。
并且随着丝绸之路的废弃,沙漠化越来越严重,这里的百姓数量到了明末便只剩下数千人了。
到最后,这数千人也被林丹汗迁移离去,这块地方彻底被大明接管。
作为中原通往中亚,西域通往中原的第二条战略通道,鄯善也曾是古“丝绸之路”的必经要道。
整个鄯善县境内高山、盆地相间,地形多样,北部有塔里木盆地及东天山的北山部分,东南部和南部为昆仑山、阿尔金山山地。
依托着且末河和从昆仑山流下的大小十四条河流,鄯善县才能再沙漠化严重的这个时代保存下来。
此刻的孙可望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历经二十八天的赶路,所有人都黑了不少,吃了一肚子风沙。
一些百姓越走越绝望,有的人提出要去其它地方,还有的人甚至有人半夜带着水和粮食逃跑。
总之,当孙可望带人抵达眼前绿洲的时候,当初的八百多人只剩下了五百七十二人,其中还有二十人是护卫他们的士卒和向导。
好在这片绿洲的出现让这些天受苦的百姓都松懈了下来,他们许多人都差点以为自己要在西北吃一辈子黄沙,甚至觉得自己被朝廷骗了。
“这片绿洲还不是鄯善城,鄯善城还在前面一百里,前面有一片更大的绿洲,那里才是。”
“这里是以前蒙古人的牧场,能养数千匹马。”
和硕特的向导对着孙可望和四周的百姓说着,这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
眼下的这片绿洲,平整且不说,面积最少也有数万亩,大部分都可以开垦为耕地,比他们这群生活在山西太原府、大同府百姓所见到的耕地好太多了。
如果鄯善县比这里还好,那他们这次算是来对了。
想到这里,不少百姓有开始庆幸他们没有逃跑,浑然没想过自己昨晚还在后悔没早跑的想法。
“今天现在这里扎营,明天我们继续前往鄯善县。”
孙可望对众人宣布了自己的安排,同时带人点火烧水,将许多空空如也的木桶灌满凉了的开水。
他们在这里扎营休息了一夜,除了需要小心一些野生动物,倒也不用害怕马匪和土寇。
西域虽然大,但适合生活的地方都是沿着河道的一些平原和山丘。
早明军数万骑兵的奔袭下,整个西域的马匪土寇早就为之一空。
至于那些所谓的猛兽,面对二十名骑兵手上的击发枪,除非出现群狼,不然整个西域都没有能威胁到他们的生物。
这一夜,闻着绿草的清香,孙可望和百姓们睡得无比香甜。
到了第二天天亮,许多人还舍不得走,想赖在这里开垦田地。
好在孙可望劝解有用,他们一行人再度踏上了前往鄯善县的道路。
如此又走了两天,虽然期间没有了绿洲,但是也没有之前那么荒凉了。
直到第三天,他们再度看见了绿洲和草原,并且是一大片的绿洲和草原。
在向导的解释下,他们这才知道,他们距离鄯善县已经不足二十里。
所有人都迈着步伐开始加快速度,过了两三个时辰,孙可望听到了拖拉机工作的声音。
压着心中的激动,他往前走了一里,随后便看到了远处出现的一亩亩田地,以及在田地里工作,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士卒。
几十名士卒使用着十几台拖拉机在开垦田地,而当他们见到孙可望等人的到来时,所有人纷纷高兴的把手里的农具放下,关停了拖拉机。
孙可望和百姓的到来,也代表了他们可以中止军屯的工作了。
不久后,一名骑着马的总旗官带人前来,总旗官带人引路,路上十分热情的和孙可望介绍着鄯善县的情况。
鄯善县的县城是经过明军用夯土修补过的,城池并不算大,周长不过三里,顶多生活万余百姓。
城池没有那么干旱,城池四周有树林有草地,就是每年有些季节会刮沙尘暴。
除此之外,当地的土地和山西也没有什么不同,若是想用水少些,可以种植小麦、若是觉得吃不惯,可以种植水稻,但用水有些多。
孙可望和总旗官进城看了看,城内满满的回回风格建筑,这让孙可望有些不喜。
“这些房屋不太行,等轮台县的水泥厂开办了,届时可以运送水泥重新建造房屋。”
总旗官笑着开口,随后又道:
“既然你们来了,那我们也就不再久留了,明日便返回于阗去了。”
“城中府库里还有粮食一千二百石,都是去年军屯收获了吃剩下的。”
“这里不错,每亩地产一石小麦不成问题。”
总旗官一遍遍的讲解着,孙可望听后也回礼道:
“既然如此,那孙某就不久留了,事情太多,等孙某前往于阗府述职之时再请兄台喝酒。”
“好说好说……”总旗官笑着回应,但明显不把孙可望的这话当真的。
在他看来,鄯善县是不错,但人口太少了,孙可望估计也只能吃俸禄度日,没什么闲钱请吃饭。
须知眼下安西的物价可是很贵的,即便是正七品知县,也不敢说顿顿有肉吃。
除非孙可望能让鄯善县恢复生产的同时,带领百姓开垦更多田地。
“走了!”总旗官打了一声招呼,随后便带着自己的兄弟走了。
在他们离去后,站在街道上的百姓都看向了孙可望。
孙可望打开总旗官留给自己的城池地图,随后说道:
“孙集,你带百姓们去县里,以前蒙古人的千户所附近居住,以后千户所就是鄯善县的县衙了。”
“大伙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我给大家派发粮食和拖拉机,大家一起干活,早点过上四川、云南百姓那种天天吃肉的生活!”
“诶——”
听着孙可望的话,所有百姓都满意的应了一声。
这一路上以来,他们没少听孙可望说当年太子南游,在沿途的所见所闻。
虽然孙可望没去,但他觉得朱慈燃不像是说大话的人。
眼下的四川、云南等地百姓,恐怕过的不输江南。
既然这些地方都可以通过移民发田来过上好日子,那没有道理鄯善县不能。
孙可望让人去安置百姓,自己走向了曾经叶尔羌汗国若羌城千户衙门。
那满满的蒙古风,回回风建筑让孙可望在走进大门的时候,似乎就因为心理作用而觉得这个地方不干净。
等到他看到院子里居然是一块扎蒙古包的空地时,他反而笑了出来。
“搬了好,也不用我费力气拆了……”
说着,孙可望和一个随从将他们从敦煌让人制作的一块木匾挂上了千户所门口。
那土质的围墙,破破烂烂的木门,空荡荡的院内空地,还有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掉下来的木匾。
这一幕任谁看,都觉得更像是废墟。
只是在孙可望的眼里,这就是他走向大明政治中心的第一个台阶。
他只要在这里能做出功绩,那即便是满朝文武也都无法攻劾他。
他要做的不是拍须溜马上位的官员,他要那真功实绩来堵上京城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虫豸!
第五百九十三章 满朝虫豸
“说的好听些是徙陵,不好听些就是把我们都关起来。”
“是啊,这消息传到下面,地方上的乡绅们,怕会先躁动。”
“千万不能乱,眼下若乱,齐王必然会主动开刀!”
“动是死,不动也是死,还不如动手!”
“我们在军中也有一定力量,就不信他可以一手遮天!”
三月初,陵邑的事情并没有瞒住百官们太久,仅仅半个月就尽数曝光。
被朱由检整治了那么多次,守旧派官员若是再不学聪明,加码情报的话,那就实在是太失败了。
明时坊的房府内,守旧派诸党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坐在了会厅,交头接耳的讨论着这次议事的议题。
谁都没想到,朱由检准备反向徙陵,想把士绅豪强们都按照藩王名义上的名字藩地来免费给藩王迁移人口。
这次的人口对象不是他们口中的泥腿子,而是大量的士绅豪强。
“肃静!”
当房可壮、冯铨两人的声音响起,百余名守旧派五品大员纷纷闭上了嘴,而坐在上首位的分别是房可壮、冯铨、温体仁、周延儒四人。
虽然是他们四人主持议事,但从四人表情上明显可以看出,温体仁和周延儒根本不想掺和这档子事情。
他们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就已经让不少官员都打起了退堂鼓,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和朱由检的交锋就没有胜利过。
现在得知他要搞反向徙陵的操作,百官们自然是不想和他正面作战。
或者说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本钱作战。
论生产资料、论政治影响,论军事实力,论民心所向……
这些各种各样的东西,他们都比不上朱由检。
在这样的局势面前,想要和朱由检起冲突,违背他的想法,除非有人能拉到更多的军队和燕山派官员。
况且,就算拉到军队也没有用,不管是朱由检在军中的名声,还是在民间的名声,都已经到了他振臂一呼就能策反一支军队,一股民间势力的程度。
这种情况下……
“那天启十一式步枪不是能打三百步远吗?何不……”
“住口!”
沉默的环境下,不知是那个蠢货居然提出了刺杀朱由检的想法。
确实,步枪出现后,刺杀王公权贵的成本变低了,但这并不能说刺杀朱由检就很简单。
“杀了他之后呢?”坐在主位的冯铨大骂道:
“五军都督府的人会怎么想?齐王府里那么多郡王,随便扶持一位便是新帝,届时恐怕就不是徙陵那么简单,而是九族了!”
冯铨没想到这群人里还能出现这种蠢货,居然能想出刺杀朱由检这样的戏码。
如果说徙陵最少还有活路,那刺杀朱由检就是用九族来赌五军都督府那群骄兵悍将有没有善心。
大明文官和武将的矛盾从未消失,只是隐藏于水下。
但凡有明目张胆杀文官的机会,五军都督府的人绝不手软,先把朱由检的死诬陷给皇帝、太子和文官,然后就扶持齐王府郡王长子朱慈烺为新帝,发兵“平叛”。
届时他们这群人,恐怕真的就成“插标卖首”之人了。
冯铨只是想阻止朱由检,而不是想把自己的头查到旗杆上!
“真是荒谬!”
“今日刺杀他,明日便是我们被杀了。”
“此等人物,也不知道如何挤进我们之中的……”
百官们都开始埋怨起了刚才说刺杀的那个人,就光凭他这一句话,这府内的人就全部得替他陪葬。
好在他最后被冯铨喝止,不然等消息传出去,所有人及其九族都别想活。
“眼下事情难办,我最担心的还是他自己一手谋划各种事宜来清算我等。”
东林党的房可壮一脸虑色,冯铨闻言也觉得自己一行人手里已经没有了可以谈判的资本。
他们一直隐匿江南的具体人口,瞒报少报众多赋税,为的就是给下面的乡绅惠利。
结果眼下好了,大明已经发展到不需要江南三省的赋税都能正常运转的程度。
这种情况下抗税?齐王完全可以对江南蠲免一年赋税,然后一口气清理掉所有不合作的江南士绅。
“他之前蠲免那么痛快,恐怕就是在试探大明能不能承受失去江南三省赋税。”
冯铨倍觉头疼,尤其是对于朱由检的年龄。
当年齐楚浙宣昆五党可都是打着熬死朱由检的念头才坚持下来的,眼下二十年过去,五党走马观花的换了一任又一任魁首,结果朱由检却愈发强大了。
这下朱由检要对他们下面的乡绅动手,一旦乡绅倒下,那他们这群守旧党官员就成了无根之萍,只能飘零。
冯铨有些牙疼,但看着他们这群人,周延儒和温体仁却着实忍不住了。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如今的守旧派已经沦落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眼下的局势那么清晰明了,不管是换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等人,还是换上以前的各党魁首,可以说只要是个聪明人就知道怎么做。
结果呢?眼下这群人却连这么简单的局势都看不懂。
“徙陵海外未曾不好,最少少了齐王这个制衡乡绅的人,况且海外的藩王也肯定会依仗出海的乡绅豪强来加强在地方上的统治。”
周延儒实在看不下去这群蠢货了,不由开口道:
“朝廷兵强马壮,齐王又民心在握,正面对抗不但不利,更是不行,不能做之举。”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告知各地乡绅豪强,将手中的宅院、田地迅速抛售,要么主动迁移海外,要么主动迁移朝廷需要百姓的移民大省。”
“安西、北庭、单于、漠东、东海、南州、旧港、麓川……”
“这些都是朝廷需要加强统治的地方,只要迁移去了这些地方,便是齐王也不会过多纠缠。”
周延儒的想法很明显,就是在齐王要动手前变卖所有资产,迁移齐王不会动手的一些省份。
如果乡绅们都这么做,那朱由检肯定不会对他们动手。
“这种消息放出去,恐怕会让天下士绅方寸大乱。”
山东出身的房可壮犹豫着开口,但周延儒见状却连话都懒得继续说下去,起身便作揖道:
“我话已至此,具体该如何做,想必诸位已经清楚了。”
“藩地、海外、还是陵邑,想来下面的乡绅们比你们更知道选择。”
周延儒言尽于此,拔腿便离开了房府。
见状的温体仁也立马起身,对着冯铨作揖之后他便也跟着离开了房府。
许许多多有了决断的人也纷纷离开了房府,只剩下一些不舍得家产,或者扛不住乡绅压力的官员留了下来。
这一切切,在第二天被齐王府安插其中的人透露给朱由检。
“倒是还真有几个聪明人……”
朱由检拿到消息时,他正坐在存心殿里和袁禧嫔用膳。
在得知有人居然提出提前一步变卖家产,迁移到偏远省份的时候,他立马就猜到了是周延儒、温体仁、冯铨三人之中的一人。
结果不出他预料,周延儒比起温体仁和冯铨,果然更加冲动,不够老谋深算。
“殿下,那个在议事中提及步枪之人,要不要……”
陆文昭弓着身在朱由检背后小心翼翼的提醒,朱由检闻言也是轻描澹写道:
“看他选择,若是他要负隅顽抗,便按照《大明律》来吧。”
朱由检不是傻子,眼下这种关键时期,他根本不可能出齐王府。
他要做的就是从今年开始常住府中,并且着手解决士绅的事情。
对于他来说,士绅的事情并不困难,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士绅拿捏钱袋子而不敢大声出气的人了。
即便江南三省士绅拒绝缴纳田赋粮,大明依旧还能有五千万两的岁入。
大不了就是铁路、基建全部停工一年,只支出官员、军队俸禄,然后雷霆一击的办了士绅就足够。
想到这里,朱由检站了起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吧。”
朱由检露出和善笑意对袁禧嫔、周素洁等人安慰,随后转身离去。
王承恩和陆文昭等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而相比较齐王府的云澹风轻,此刻的东宫却让人充斥着不安。
当齐王府不再提供庇护,东宫的一项项新政很快就推行不下去了。
“这些都是被驳回的奏疏?”
“是的殿下……”
春和宫内,看着六十余份被退回的奏疏,十八岁已经成熟不少的朱慈燃略微皱眉。
站在他身旁的堵胤锡见状也不由上前打开了几份奏疏,不过当他看到被驳回的理由后,他立马转身作揖道:
“殿下,他们并不是有理据的驳回,而只是发泄罢了。”
“发泄?他们凭什么发泄?”朱慈燃不再如当年一样平静,而是有些暴躁道:
“他们拿着朝廷的俸禄,靠着百姓养活,现在这一条条新政都是对百姓有利的政策,他们凭什么驳回,凭什么在孤的面前发泄?!”
朱慈燃拿起一份奏疏,狠狠摔在了春和宫的金砖上。
四周人见状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只是纷纷低下了头。
看样子朱慈燃已经不是第一次那么生气了,曾经那个爱笑,崇尚自由的少年人,也在尔虞我诈的朝政中变得急躁易怒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情况,便是堵胤锡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抚朱慈燃。
倒是这个时候,刚刚散班回来的孙传庭看到了动怒的朱慈燃,他皱着眉走了进来。
见他进来,朱慈燃也似乎有了主心骨,不由上前拉住他:
“孙师,这些……”
他向找孙传庭抱怨,但孙传庭只是看了一眼便道:
“您是殿下,官员不接,您还可以发中旨,地方不接,您还可以派往地方衙门。”
“如果地方衙门都不接,那您可以废黜他们。”
“去岁我们在官学毕业学子中筛选了八百官员入东宫,殿下除了派出去百余人,其余人都没有外派。”
“这些人留着,便是用来对付地方官员的。”
孙传庭传递的处事风格便是曾经齐王的处事风格。
地方不听话,那就换上听话的人,不要从一省布政司衙门换,而是从一镇、一县、一府来一点点换人。
伤其一臂不如断其一指,软刀子一点点割肉才是最痛的。
“学生知道怎么做了……”
朱慈燃称呼自己为学生,看得出二人已经成了师徒,而孙传庭这个师傅也是来告知一个好消息的。
“南边传来消息,洪亨九已经在月初登船,估计四月初就能抵达京城。”
“看样子他是下了决定,有齐王在,他只能投你而不能投百官。”
“他来之后,在朝中你算有了依仗,他在治理朝政上,比你我应该更善。”
孙传庭很推崇洪承畴,这倒不是他认为自己不如洪承畴,而是他觉得自己更善于兵事,在处理朝政上容易站在个人角度。
洪承畴不同,同样善于兵事,但他处理朝政都是站在大明的角度。
孙传庭的想法就是贪官污吏必死,而洪承畴却要看他们的功绩,哪怕他们贪污,但只要有真功实绩,洪承畴便不会管他们。
这样的处事风格,说不上谁好谁坏,但就大明眼下的局面来看,洪承畴显然更适合大明。
这点是他从不避讳,在朱慈燃面前常说的一点,因此朱慈燃闻言后也不由点头承认。
洪承畴的到来,会让东宫在朱由检就藩前,都拥有分散燕山派的力量的资本。
孙传庭和洪承畴二人的影响力并不仅仅在都督府内,他们毕竟是经略一方的文官。
曾经在他们任期内,在西北和西南就职的官员大多也都受过他们的举荐和表功之恩,因此在一些事情上,他们就算不报恩,也不会站在对立面。
眼下朝中有许多官员都是他们举荐入京的,如果说孙传庭的到来,让东宫拥有了抵抗的力量,那洪承畴的到来就是有了反击的力量。
“我知道怎么做了,多谢孙师……”
朱慈燃执弟子之礼,以此回礼。
见状,孙传庭也回礼并说道:“我来此便仅此一件事,殿下继续处理朝政吧,文华殿那边也积攒了不少政务。”
说罢,孙传庭慢慢退出了春和宫。
朱慈燃望着他离去,直到彻底消失才转过头来看向那些奏疏。
他不得不承认,离了孙可望,政务上他处置起来有些麻烦。
不过眼下他才刚刚下放孙可望到地方上,立马将他召回京城有些不妥。
对此,他只能寄希望于孙可望早点干出一些功绩,好给他为他升官的机会。
“孙可望如何了?”
朱慈燃走回了位置上坐下,堵胤锡闻言也作揖道:
“刚刚抵达鄯善县没多久,不过听闻他已经凭着拖拉机,带着百姓将鄯善县原本的田地开垦了。”
“看这情况,即便年末不能评得甲等功绩,拿个乙等还是可以的。”
大明地方官员评功在天启十年改制后便分为甲乙丙丁四等,甲等代表地方有巨大提升,乙等是促进地方明显提升,丙等是保持原样,丁等是比起就任时略差。
甲等可提升官职一阶,乙等一般平调到上级任同品官职,丙等不赏不罚,不做调迁,丁等则是贬官一阶。
甲乙丙丁四等,只有甲乙有提升空间,甲等每年可提升官职一阶,乙等则是维持三年能提升一阶。
这听上去不难,但实际上十分困难。
眼下大明官职十八阶,想要从从九品的地方村官升到实权顶峰的正二品大员,不算入仕的从九品,那最少得连续拿十五年甲等,这并不容易。
如果是乙等,那也需要连续拿四十五年才行。
算上大部分官学学子毕业年龄都是十八九岁,那如果想在走上官场顶峰,他们最少得在官场上拿不少于五次甲等,才能在五旬前坐上正二品尚书官职。
然而拿五次甲等对于大部分官员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对于连续五年拿了五次甲等的孙可望来说,朱慈燃还是很有信心的。
“有二百多台拖拉机,我看孙可望只要招募足够的移民,就一定能拿到甲等。”
“只是他这次升迁后便是从六品,官职不好安排。”
“还是继续让他在鄯善县再待上一年,拿了正六品官职后,便把他调回詹事府担任府丞吧。”
朱慈燃还是有些想念孙可望的,毕竟孙可望在的时候,他还能抽出点时间去宫城城墙上骑自行车。
现在他不过走了四个月,朱慈燃就已经觉得十分疲惫,不敢想象自己还需要等整整二十二个月。
一想到这里,朱慈燃便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
“两年也没什么的,好在两年之后,那人应该快回来了……”
朱慈燃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脸上挂起笑意。
“砰——”
“落了落了!今日有鸟吃了!”
正当朱慈燃怀揣着一缕笑意的时候,远在五千里外的安西碎叶城也响起了一声枪声。
伴随着枪声,一只只大雁被击毙落下,而明军的骑兵也高兴的去捡鸟准备晚上烤了吃。
当最后一只大雁被射杀,李定国也将手中的步枪丢到了旁边士卒的怀里。
“好了,去收拾你们的鸟汤吧,别忘了给我拿来一碗。”
李定国侧脸带着一抹笑意开口,旁边的守备们闻言纷纷笑着离开了城头。
最后只剩李定国一人时,他如释重负的收起了笑意,转头看向了碎叶城的城外。
十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整个碎叶城与去年相比,简直变了个摸样。
沙土夯实的城墙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用水泥、碎石、河沙、石块垒砌的混凝土城墙。
城内的建筑也大多被推倒,一座座占地四分的水泥小院被搭建而起,不过由于木料不足,只能搭建成了水泥瓦房。
这个周长四里的城池不再空无一人,街道上稀稀疏疏的有不少活动的百姓。
李定国转头看向城外,只见碎叶城的田间,许多农民正在进行春耕,上千台拖拉机都在耕地,而顺着碎叶水的更北边,开垦生地的百姓正在清理石块,等待春耕结束后的生地开垦。
李定国在历史上的理政能力或许不行,但在这里,在朱由检的调教下,不管是理政能力还是情商,李定国都算得上上上之姿。
他虽然比不得孙可望那样天赋异禀,但他善于动用资源,远期规划。
他很清楚碎叶城是日后大明收复河中地区的两大桥头堡,因此碎叶城必须要开垦出足够的土地来维持日后大军的补给。
历经十个月的时间,碎叶城的耕地达到了四万四千余亩,人口也达到了三千七百多人。
以这些人口和田地,想要养活驻扎在这里的碎叶营并不困难,相反还很富裕。
“按照这速度,今年再新垦两万亩土地不是难事。”
李定国身后传来了一道声音,他转头看去,那是满桂的长子满宪。
他和父亲的高官不同,他只是碎叶营的一名军需同知罢了。
碎叶城的开垦事宜,都由他来负责执行和监管,算得上李定国的帮手。
从他二十八岁的年纪来看,不难看出他其实在军事上没有太大建树,不然也不会仅仅担任一名正七品的军需同知。
面对他的话,李定国也不由眺望那辽阔的麦田,但口中却不服道:
“省里的机器还没发完,如果再移民三千人前来,那就可以再发一千台机器。”
“天启二十二年的时候,这里就能有良田十余万亩,足够供养一路人马西征。”
“天启二十二年……”听到李定国的话,满宪就笑着说道:“你想回京城了吧?”
“想……”李定国直言不讳:“但我不是想它的繁华,而是想在那里的人。”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北边的天山支脉,望着那终年不化的皑皑白雪,他的手不由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平灭了北虏,收复了河中,我也能以将领的身份回京述职了。”
“便是殿下,也没有理由阻拦我回京。”
“……”闻言的满宪不由沉默,他可不敢像李定国这样说话。
他要是敢这么说,回京路上的满桂立马就会让人把他逮回京城。
因此,他只能拍了拍这个比自己小八岁同袍的肩膀:
“好好休息吧,先把眼下的事情渡过,别太想得太久,最少殿下现在还没走。”
“嗯……”应了一声,李定国也不再眺望那辽阔的西北,转身与满宪一起走下了碎叶城墙。
第五百九十四章 天灾人祸
“叮铃铃——”
“别挤别挤!”
三月,邑陵的事情很快被百官传出,为此许多家产容易变现的中小乡绅开始变卖家产给皇店,以此凑够钱粮迁移。
在迁移的事情上,各地士绅豪强选择了不同的地方。
对于中西部省份的这些士绅豪强来说,他们根本不担心自己被迁移,因为大明主要迁移人口的对象就是中西部省份。
对于北直隶的士绅豪强他们更不怕,毕竟他们本来就生长在北直隶。
对迁移事情有所抗拒的,主要还是湖广、广东、浙江、南直隶、河南、山东、福建、江西等一京七省。
为此,他们选择的迁移方向也有所不同。
山东、河南迁移的方向主要还是安西、北庭,漠东、东海等省份,毕竟这些地方没有瘴气,虽然寒冷,但凭借手中钱财,也能雇佣百姓来帮自己开垦大量土地。
湖广的迁移对象,主要是四川、云南、贵州。
剩下的南直隶、江西、福建、浙江等省份则是清一色的选择了南边的南州和交趾。
西南之地的瘴气,便是他们也唯恐不及。
他们宁愿去遥远的南州、瀛洲,也不选择旧港和麓川,而交趾虽然也在选择范围内,但去的人还是比较少的。
“这船我们老爷包下了!”
“哪有包船的道理?!”
“我家老爷有银子!爱包船就包船!”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风波开始发酵,东南之地的船只被租售、抢售一空。
十数万的乡绅豪强向南州、瀛洲迁移,但由于他们家大业大,迁移往往需要一家租借一艘大船。
原本可以运送上千人的船只,瞬间被乡绅们包船租借,面对这样的情况,单纯想要迁移的许多百姓只能被留下。
由于六月官府就会停止移民,因此不想背负债务移民的百姓,只能选择了更为遥远的齐国,因为齐国最少有船可以坐。
这样的风波没有停下的感觉,反而在愈演愈烈。
士绅豪强的迁移,让不明所以的佃户和百姓开始恐慌,他们也纷纷开始争抢船只。
许多士绅见到后破口大骂,只觉得这群愚民愚不可及,骂他们耽搁了自己逃命的步伐。
但骂归骂,却根本不影响他们争抢船只,远逃海外的举动……
“只是两个月,皇店便已经收到二千六百余万亩的挂牌,移民人口也突破一百八十万之众,这确实是……”
五月初三,当坐在齐王府承运殿里的洪承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时,坐在上首位置的朱由检却吹了吹面前的茶,抿了一口,不紧不慢道:
“逃得好,他们要逃就让他们逃吧,朝廷也不可能杀这么多人。”
“他们都逃出去,留在中原的百姓日子就好过了。”
朱由检的话让洪承畴微微颌首,但他紧接着又抬头道:
“近来,燕山官员也都大多行事小心了起来,看样子是被殿下此举惊吓到了。”
“不过,这两千六百余万亩土地,要是以正常的价格购入,皇店最起码得出不少于一亿五千万两银子。”
“皇店,能拿得出来吗?”洪承畴小心翼翼的询问,朱由检闻言也看向了曹化淳。
只见曹化淳摇了摇头,显然吃不下士绅吐出的这大块蛋糕。
洪承畴也看到了他的表情和举动,因此不免放下手中的奏疏,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这些田亩不足士绅手中田亩的十分之一,眼下士绅抛售如此,而国朝要国有制,那就不能把田地卖给百姓,只能分地。”
“这么大笔银子,哪怕加上银行,恐怕也难凑出。”
“下官的建议是,或许可以将南州、安西等地的土地租售给迁移的士绅们,用土地换土地?”
洪承畴的想法是建立在他看过麓川土地的情况,相比较大明原两京十三省大部分地区土地都已经开发完全,海外和中南部三省的土地基本没有开发。
既然这样,不如把土地交给乡绅们去开发。
不过对此,朱由检并不认可,还是准备按照土地国有制的制度来和士绅们做交易。
“不必……”
朱由检放下茶杯,继而说道:
“士绅能开垦多少土地都属于朝廷,士绅有使用权,而无售卖权。”
“不过,朝廷可以将劳改工换给他们做佃户。”
“南州眼下还有五十四万劳改工,旧港还有一百六十九万,算上麓川、交趾,这些地方合计有五百万劳改工。”
“按照一亩地一个人的价格交给他们,剩下的皇店用耕牛挽马和他们交换。”
“一头耕牛三亩地,一匹挽马二亩地。”
朱由检用的价格都是江南牛马牲畜的价格,按照这个价格,大明再出些银子,应该就能拿下这批田地。
“今岁海外金银有几何?”朱由检询问曹化淳,曹化淳闻言也作揖道:
“约黄金十二万两,白银六百七十二万两,还有价值六十万两银子的铜锭。”
大明海外金银每年涌入近一千四百万两,其中有八百万两就是自己开采的,剩下六百万两都是贸易所得。
以目前大明的人口情况来看,这样的输入短时间内还是无法造成通货膨胀的。
“今岁国朝有一亿七千三百余万百姓,这点银子应该不会影响。”
“皇店有多少银子来?银行呢?”
朱由检继续询问,这些曹化淳就需要去查些文册了。
花了几分钟时间,曹化淳从放着文册的桌前走回来,对朱由检和洪承畴作揖道:
“回殿下,合计一亿五千万两,银行存款七千余万两,皇店贩粮所获八千万两,不过除去开支,盈利约三千万两。”
朱慈燃的新政让粮价飞涨,作为负责粮食贸易的最大机构,皇店的获利自然不用多说。
这么看来,大明可以动用的银子还有很多。
“殿下……”在朱由检这么想着的时候,洪承畴突然作揖道:
“今岁各地皆有旱情,江南三省都分别受灾不说,湖广、四川、广西、贵州都纷纷受灾。”
“另外,北方长城、黄河以内的各地也遭遇旱情,原两京十三省除了广东、福建、云南、四川四省外,尽数遭遇旱情。”
“如此情况下,是否需要开放常平仓来平抑粮价?”
常平仓里还存着一亿三千多万石陈粮,这是洪承畴到了京城,入了内阁后才知道的。
他并不在意百姓的生死,但他也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那中原定然会生乱。
洪承畴以为,他的此番话,应该会让朱由检做出些调整才对,然而……
“百姓迁移的情况已经说明了一切,两个月迁移一百八十万人,江南三省便迁移九十万。”
“今岁正是解决江南人口稠密的最好机会。”
朱由检下了狠心,他早就知道今年和明年将是大明最难的两年,而这也是他解决江南的最后机会。
天启二十年,二十一年,这对应的是崇祯十三年和崇祯十四年。
朱由检很熟悉这两年的原因在于这两年是李自成崛起的关键时刻,也是明军松锦之战的关键时刻。
这三件事情看上去毫无联系,但实际上却是牵连在一起的。
如松锦之战,虽然是崇祯催战所致战败,但是更大的原因在于内部。
后世大多数人误以为,洪承畴到了之后,崇祯就催他赶紧打,其实并非如此。
松锦战役是从崇祯十二年二月开打,一直打到崇祯十五年四月洪承畴被俘,一共打了三年多。
崇祯是在崇祯十四年七月催洪承畴开战,距离洪承畴督师辽东已经有两年零四个月,也就是说,洪承畴率十几万大军在宁远驻足了两年半。
崇祯在这一战拿出了自己最大的信任,也足够坚持,上一个他给了两年时间的人还是袁崇焕。
因此,在给了洪承畴两年零四个月的时间准备,却发现洪承畴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崇祯急很正常,而他急的原因就在关内。
崇祯十三年、十四年两年全国近八成地方遭遇旱情,大量百姓从贼不说,大明财政也开始崩溃。
倚重的田赋已经收不上来,负责围剿流寇的西北四镇出现逃兵,所有的逃兵都投靠到了李自成的麾下。
作为流寇的李自成等人因祸得福,利用投靠而来的西北边军组建成为老营,又依托“三堵墙”的战术先后击败明朝关内野战军。
到崇祯十四年一月,李自成更是攻克洛阳,执杀福王朱常洵,围攻开封。
崇祯十四年的旱情未减,以至于明军在中原收不上粮食,大军人饿马乏,而李自成靠着绞杀地主获得粮食,并与罗汝才合兵。
二人佣兵百万,执杀明总督傅宗龙于项城,斩杀明军六万,连克商水、南阳等四十余州县。
税收收不上来,田赋收不上来,中原野战军被全歼近三分之一。
这就是为什么崇祯催促洪承畴出兵的原因,因为再不出兵搞定松锦之战,那李自成就称帝了,想要围剿他只能在这一两年内进行。
所以崇祯需要洪承畴打赢松锦之战,然后带兵回关内围剿李自成。
崇祯十三年和崇祯十四年这旱情最严重的两年,是明朝最收不上来赋税的两年,是百姓最痛苦的两年,也是李自成崛起,洪承畴惨败的两年。
这场天灾直接导致了明朝在长城内外两线作战失败,如果是一线,那大明还能再挺几年,但关键是两路都失败了。
这是明军唯一一次两路战败,而两路战败的结果就注定了明朝国运进入倒计时。
朱由检要用这两年做文章,也是他一开始就定下的想法。
只不过,执行人从他变成了朱慈燃,而朱慈燃的政策本来不算太狠,但配合这两年的天灾,那就有些毒辣了。
在两京九省都遭遇旱情的情况下禁止出售平抑粮,把粮价炒高到一两银子一石以上的价格,让百姓在中原吃不起粮食,只能迁移。
这一举动,无异于是在吃人血馒头,但这个馒头,朱由检不得不吃。
他不吃就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江南三省的问题。
三省的问题不解决,那它们还是会像历史上一样,下吸四川湖广,上吸北方。
江南一旦有事,北方就得陪葬的局面便无法改善。
“今岁旱情如此,且不提朝廷铁路已经算是以工代赈,单单秋收后的田赋粮便是一个问题。”
朱由检沉思之后对洪承畴说道:“今岁遭遇旱情的各府县,蠲免赋税一年……”
“下官领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洪承畴便知道,今年的大明的赋税可能要腰斩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却也没有什么办法,谁让旱情如此,无法阻拦呢?
至于百姓,却是只能苦一苦他们了……
“呜呜——”
在洪承畴应下的时候,火车的汽笛声在河南田间的不远处响起。
夏季本该炎热,所有人都知道,可他们没想到,天启二十年的天气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在经过春季的几场春雨过后,河南便再没下过大雨。
空中的太阳像个泼了油的火球般,火辣辣的悬在天空中,向外散发着灼灼火气。
就连仅剩的一丝遮蔽的云彩,也在太阳的蒸腾中,飞灰烟灭。
中了暑的知了躲在已经干枯的大树肘腋下,热得也有气无力的喊叫着。
大地被太阳烤成赤铜色,纷纷裂开,便是那一丛丛小麦、水稻也不由干枯。
一阵火辣辣的热浪吹来,干枯的小麦水稻纷纷折断。
“一二!一二!一二!”
田地边,上百名老农不停踩踏着控制水车速度的机关,试图将河水抽到田里灌既庄稼。
在他们的背后,那条曾经时不时就漫过田埂的河流,此刻只剩下了河床那不足一尺宽的河水。
即便只剩这点水流,老农们也不舍放过,将它拦了起来,灌既庄稼。
只是大家伙都知道,眼下还仅仅是初夏,一旦进入三伏天,那这条河流也将会断流。
可他们不愿放弃希望,在田头展转挣扎,和焦急的人们一起等待大雨的到来。
只可惜,没有奇迹,四月的河南依旧没有下一滴雨水,令人绝望。
在无奈的等待中,庄稼和人们逐渐对那曾经讨厌的乌云和无情的冷风也变的亲近起来,无时无刻都盼望着云与风的到来。
“来了!来了!”
“天黑下来了!”
“老天爷快点下场雨吧!我求求您老人家了!”
乌云来了,冷风来了,田间的百姓跪下磕头,期间老天降下一场大雨,即便把头发和脸磕上了泥土,却总也没有见到大雨滂泼的身景……
他们如“痴了”一般的抬头眺望天空,而与他们一样的百姓足足有数千万之多。
每个省、每个府、每个州、每个县、每个村镇……
所有在田间忙活的百姓都期望老天能降下一场大雨。
然而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人们的希望也像庄稼的叶子一样在一天一天的等待中慢慢变黄,他们所期盼的大雨一直到五月也没有到来。
不仅如此,时间进入五月后,旱情进一步蔓延,整个北方再也没有一处土地能够幸免于难。
水田干裂,河床干涸,树木枯死,庄稼化作齑粉,百姓饿得消瘦。
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知道,今年已经不可能从地里种出粮食了。
于是,在官方迁移的最后一个月里,遭遇旱情的各省百姓纷纷开始了自己的“自救”之路。
他们的自救便是拿上迁移令牌,坐上前往安西、北庭的火车。
如今的火车依旧修到了沙州,只要他们抵达沙州,便可以跟随队伍前往安西的尹州府(哈密),继而一路经历绿洲安家。
百姓的日子有多苦,作为这一政策的制定者,朱慈燃无比了解。
他来到了京城西站的火车站,在这里到处充斥着对他的漫骂,显然他们都认为如果不是朱慈燃将迁移时间定在六月结束,那他们都不会这么赶。
面对这些漫骂,朱慈燃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出火车站,回到北京西城,在一处酒楼停下了脚步。
“进去吃吃饭吧……”
朱慈燃带着堵胤锡、刘顺、张修三人走进了酒楼。
这家酒楼是朱慈燃以前常来的地方,曾经的这里不说桌桌满客,但好歹也能坐满一楼的位置。
可眼下,不仅二楼只有一两桌客人,便是一楼都只有三桌客人。
朱慈燃等人一坐下,那掌柜的就面露难色拿着菜单走了过来。
“张小爷,这物价涨了,我们的菜价也跟着涨了,您看看……”
掌柜的递过来了一份菜单,上面书写着各类菜品,但价格都涨了两到三成不等。
“还是原来那几个菜吧,没事……”
朱慈燃勉强挤出笑意将菜单递了回去,掌柜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点头应下,随后让人去准备。
朱慈燃爱吃的四个菜分别是西红柿炒鸡蛋,炒马铃薯块和五味蒸鸡,元汁羊骨汤。
四个菜加上四碗米饭,便是他们四人的午餐。
兴许是刚去了火车站,见到了百姓们的惨状,总之朱慈燃一行人没怎么说话。
直到结账时,看到那份一百三十二文的账单,朱慈燃才叹了一口气。
“额……这米价涨了,您也知道,所以米饭的价格也跟着涨了点,您要是觉得不舒服,我给您抹个零,一百三十文如何?”
掌柜生怕得罪了自己的这位老主顾,但朱慈燃却摇了摇头,让刘顺给了银子,说了句下次还来后便离开了。
他们四人坐上了回宫的马车,而一上车,朱慈燃便说道:
“以往吃这样的饭菜,你我四人顶多花一百文,眼下却涨了三成。”
“你们说,是我定下的国策有问题,还是真的因为天灾的问题?”
朱慈燃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自己叔父的迁移政策才更适合大明的国情。
然而他一开口,堵胤锡就摇头否认道:
“殿下做的没有错,天灾是我们无法抵挡的,今岁之难难在天灾,而非殿下之错。”
“若说真的有错,便是殿下没能提前一年实施此政,迁移更多百姓。”
“自去岁算起,国朝迁移近四百万人前往各地,至眼下安西、北庭便已经有了三十余万百姓,单于也有百姓三十余万,各省更是多出更多。”
堵胤锡顿了顿,吸了一口气后又继续说道:
“这四百万人迁移出去,中原之地便少了四百万份口粮。”
“如果没有今岁的大旱,百姓们都能过一个肥年,因此殿下何错之有?”
“依下官之见,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将终止迁移的事件推后到年末,但却不能直接说,而是应该以旱情为借口来表示宽限时日,让百姓能移民躲避灾害。”
“若是国朝今年还能向北方、南方迁移和去年一样多的百姓数量,那国朝的南北疆域都将巩固,剩下的便只有安西二省了。”
堵胤锡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可见大明人口迁移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依托铁路,轮船、海运木帆船,一年半的时间便迁移四百余万人,这放在任何时代都值得载入史册。
在堵胤锡看来,这应该是功绩,因为这四百余万百姓的离去,给留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留下了近六千万亩无主耕地。
这些耕地会在灾后被地方官府发给百姓,留下来的百姓将会过上曾经四川、云南百姓的好日子。
堵胤锡的话开导了朱慈燃,对此他也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你说的对,我既然执掌朝政,替父亲和齐王叔监国,那就不能够妇人之仁。”
“只要我知道这件事对百姓来说是好事就足够……”
他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抬起头坚毅的对刘顺等人下令道:
“回宫之后告诉迁移司、吏部、兵部、户部和礼部……”
“因天降大旱,千万百姓无家可归,无地可耕,迁移终止一事推迟到天启二十一年正旦节前。”
“期间百姓迁移所需钱粮费用,均由官府负责,各地若敢有盘剥百姓口粮者,阖家而捕,尽诛九族!”
朱慈燃发了狠,连诛九族这种齐王不常说的话都挂在了嘴边。
比起齐王,他在面对贪官污吏时显得更为狠辣。
只是相比较他还在意百姓迁移的时候,百官们的心思却都放在了那些不肯迁移的士绅豪强身上……
第五百九十五章 今岁打老虎
“走?呵呵……我徐家田地数千顷,奴仆上千,岂是一时便可变动的?”
“没错,我就不信朝廷会不念及我祖先为朝廷出力之功,祸害我等功臣之后!”
南直隶苏州城内,当一道道声音响起,一座规模宏大的府宅之中却也聚集了数百男丁。
虽说是一座私宅,但该宅占地面积近八十亩,整处建筑分东、中、西三部分。
东部明快开朗,以平冈远山、松林草坪、竹坞曲水为主。
中部为以水为主,池广树茂,景色自然,临水布置了形体不一、高低错落的建筑,主次分明。
西部水池呈曲尺形,其特点为台馆分峙,回廊起伏,水波倒影,别有情趣,装饰华丽精美,主体建筑为靠近住宅一侧的卅六鸳鸯馆。
虽说看似面积不大,但其规模却已经比得上一些小的郡王府了。
至于此地是哪里?恐怕那牌匾上的“拙政园”三个字已经足以解释。
作为后世闻名的苏州四大园,拙政园由正德年间官场失意的御史王献臣扩建暂居,随后其子将其园输给了徐家,徐家因此入主拙政园。
这一入,便是足足百年时间,而同为四大园之一的留园,也是同宗另一徐家的私产。
虽说主次有序,但也看得出徐家的财力充足,不然不可能一下子购入两个名园。
只是从万历年间起,徐家便已经开始衰老,究其原因是朝中无人,日渐可欺。
到了天启年间,齐王主政,徐家才有了一些机会,在朝中有了几个六七品的子弟为其撑腰。
邑陵的事情一经传开过后,徐家依仗着自家的几名官员,并没有选择变卖奴仆、家产,迁移海外来保命,而是选择了负隅顽抗。
他们倒是要看看,如果他们不迁,那齐王是不是真的会将他们迁往昌平,为先代皇帝守陵!
“我徐家的田亩,若是朝廷能吃下,那我们便迁移,若是朝廷吃不下,那也不是我们的问题。”
坐在主位,徐家家主徐绩老神在在的说着,似乎他们家的家产已经到了连朝廷都无法收拾的地步。
可面对他的桀骜,下面的徐家子弟并不觉得奇怪,而是觉得很正常。
徐家盘踞苏州数百年,其田产数十万亩,奴仆上千人,佃户十数万人。
除此之外,其家还有苏州城内两条街道的店铺,以及为其工作的数百伙计。
这么一看,徐家简直比新政前的许多藩王府还要强势。
这还仅仅只是徐家主家,分出去的旁脉也在江南各地混得风生水起。
主家、旁脉的家产加在一起,徐家上千子弟占据的,是江南二百余万亩耕地,而他们的奴仆佃户也多达数十万。
这里的奴仆和佃户并不一样,明代的奴仆主要由官赐奴和官奴所构成。
如明太祖赐李善长卒百二十人为奴军﹐后赐以铁册﹐又谓铁册军。
永乐时,凡从建文不附燕兵者多被杀,被害者的亲属全沦为乐户,编入奴籍。
嘉靖以后,江南经济发达,富户尤多,有的富户蓄奴多达一两千人。
凡此类奴仆都立有卖身契约,子孙累世不得脱籍。
因此只要一个人犯了罪,成为了士绅的奴仆,那他的生生世世,子子孙孙都将是士绅的奴仆,除非有人废除这条律法。
徐家的桀骜来源于他家中那千余奴仆,而江南各地士绅的桀骜也来源于此。
他们自然不是想依仗奴仆和朝廷对抗,而是想的很清楚。
既然朝廷选择田亩互换,那就拿出足够多的海外田地给他们,让他们把田地心甘情愿的交给朝廷。
这样一来,不管是朝廷还是士绅,大家都高兴。
徐家的想法如此,苏州城内的彭家、宋家、沈家、士绅,还有松江徐家、杭州孙家、钱家……
这些各大士绅豪强在大明的历史进程种不断兼并土地,豢养奴仆。
到天启时期,仅江南说得上名字的一城大家,其麾下土地便不少于十万亩,这数百大家加在一起,江南三省那一亿六千余万亩土地,有大半都被其所兼并,千万百姓都是他们的佃户。
日前朱由检和洪承畴所获的士绅田亩,不过是许许多多中小士绅地主迁移后交出来的耕地罢了。
真正的大头,还是得是看这些盘踞地方数百上千年的家族。
他们和朝廷的矛盾不仅仅在于土地兼并的问题上,而是在于赋税的问题上。
土地兼并在一定程度上对封建王朝来说不是坏事,例如历代土地兼并之最的宋代便是一个例子。
虽然百姓已经被土地兼并和朝廷赋税弄得活不下去,但宋朝不管百姓死活,对士绅的兼并土地行为也熟视无睹。
士绅兼并的土地越多,朝廷收起税来也就越方便,镇压起农民也就更得心应手。
宋明两代的士绅区别在于,一个能收得上税,一个收不上税。
天启初年他们不让朱由检兄弟二人好过,朱由检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好过。
徐绩的话虽然说起来振奋人心,但谁都知道,只要主政的是齐王朱由检,他们的大部分反抗都会迎来镇压。
因此即便主家表现得很有底气,但一些旁脉还是早早变卖了家产,迁移到了南州、交趾之地。
江南的士绅中,在走与不走的浪潮中犹豫,但犹豫往往致命。
“过去两个月,江南之地又迁移走六十余万人,其中三分之二皆为百姓,三分之一为士绅豪强。”
“殿下、朝廷需要兑给士绅的土地达到四千二百余万亩了……”
七月中旬的齐王府承运殿内,洪承畴拿着迁移司的文册向朱由检询问,他眼底满是焦虑,而朱由检手中则是拿到了去年由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派人送出的信件。
【神恩天命英格兰,苏格兰及爱尔兰诸国国王,信仰的守护者查理,在此致敬伟大及强大而不可战胜的大明皇帝,诸国庇护者齐王殿下。】
【在此,我代表英格兰、苏格兰及爱尔兰诸国国民向您表达……】
一封信,内容同样关于商贸,不过主要还是关于英国境内皇店税收的事情。
查理一世的想法就是让大明将伦敦,爱尔兰两地皇店的税收直接上缴给英国王室,而不是交给财政大臣。
对此,朱由检没有拒绝的理由,让欧洲继续君主制下去,比让他们立宪制,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因此,朱由检没有率先回答洪承畴的话,而是看向了曹化淳并说道:
“让南昆仑监察使司向四国及葡萄牙派出官员,促成五国同盟对抗弗朗机(西班牙)。”
“如果五国同盟可以成立,那大明承诺各国王室,将各国皇店的税收上缴给各国王室,并向各国王室提供每国二十万两天启通宝的低息贷款,用于购买大明商品。”
距离就藩的时间越来越近,朱由检这次走了,日后也就不打算再回来了。
因此,西班牙在美洲殖民地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眼下的矛盾点在于,这次的宗教战争必须以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胜利告终,不然无法引发第二次宗教战争。
可如果要西班牙获胜,那就得支援西班牙来遏制其它诸国。
一旦支持西班牙,那齐国收复西班牙在美殖民地的计划就很难成功,这就是大明和齐国两国之间的矛盾点。
朱由检想的很简单,那就是大明唱黑脸,齐国唱白脸。
大明这边中断西班牙和各国的贸易,但齐国支持西班牙击败各国,但条件是出让美洲殖民地。
具体怎么做,实际上很简单。
齐国可以以藩国身份低价购入大量明军淘汰的燧发枪和火绳枪,然后出售枪支、火炮、火药来支援西班牙。
为此,齐国可以负债几千万两,毕竟大明退役军火的库存还有几十万支,几次贸易就能让齐国的负债降低到几百万两。
反正日后齐国也要靠贩卖粮食从欧洲赚取被他们掠夺过去的金银,负债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
不过,即便朱由检已经做出这么大的让利,西班牙的费利佩四世却还是不舍得放弃美洲的殖民地。
既然是这样,那朱由检只能采取武力手段来收复中美洲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开口对远处坐在椅子上办公的王承恩询问道:
“承恩,已经迁移齐国的人口有多少?”
朱由检一开口,王承恩立马翻找起了迁移司递给齐国的迁移文册。
他看了看文册内容,随后抬头对朱由检隔空作揖道:
“殿下,文册上去岁开始,今岁七月以前十七个月合计迁移五十八万六千余人,今年年末应该能突破到七十万。”
齐国的移民要突破到七十万了,这速度是朱由检自己都没想到的。
“看样子江南的旱情,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略微皱了皱眉,随后朱由检又看向了洪承畴,继续他的话题说道:
“你背后的……迁移了没有?”
朱由检询问起了洪承畴背后的南安洪氏,但洪承畴摇了摇头,却又作揖道:“下官并未关注他们……”
洪承畴为了保命,早早就和洪氏断了联系,至于供养他读书的洪启胤则是被他安排进入了麓川任职,也算是报恩了。
对此,朱由检并不觉得意外,而是询问起了洪承畴一件事情。
“你以为,眼下各家士绅的奴仆是诚心效忠于他们吗?”
“……”一句话,洪承畴瞬间沉默了起来。
诚心效忠?
哪有人会愿意自己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给一家人当奴仆?
他们不过是不敢反抗罢了,毕竟大明是承认主仆关系的。、
“我知道了……”见洪承畴这模样,朱由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要对付士绅,但不是自己出手,更不是出兵镇压,而是发动百姓的力量来惩治士绅。
大明的江南十分复杂,朱由检来到这一世界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江南的矛盾了解也逐渐加深。
加上前世了解的“江南奴变”,朱由检心里早就有了不动兵来对付士绅的办法。
在之前做主要迁移士绅的时候,朱由检就说过士绅力量不足为惧,原因在于他了解历史。
在历史上的明末农民战争中,各地富户的奴仆乘势暴动并不少见。
江西永新等地,奴仆占据主家田产,散发主家粮食,并捆其主人,斥问“奈何以奴呼我?”的场景在江南各地皆有发生。
前世一些人说崇祯可以开放民间团练来维持大明寿命,结果是即便崇祯没有下旨,但地方士绅早就已经编练民勇团练了。
之所以让他们不顾朝廷,做出如此大胆的事情,是因为江南起义的奴仆们所提出的纲要。
他们提出“铲主仆、贵贱、贫富而平之”的口号,直指压迫了他们数百年的富户和地主、官员。
等崇祯自缢,弘光南渡的消息传到江南后,北方农民起义的滚滚浪潮也开始不断刺激着南方奴仆们的神经。
随着局势动荡逐步加剧,南方各地的家奴们闻风而动,伺机发动起义准备改变自己的命运。
在清军南下的前夕,江南苏州、松江、嘉定、无锡等地的奴仆操戈索契(卖身契文),踞坐索身契的奴仆多达数万余人,声势浩大。
奴仆或佃农,将之前的主人捆绑起来,对之前主人施加的刑罚,他们都要加倍奉还,导致南方的士绅们惶恐不安。
当清军开始南下时,为了保命的大部分士绅开始主动投靠清军,捐银捐粮来表忠心。
清廷为了安稳江南局势,追击大明残余势力,因此开始陆续剿灭各地的奴变和佃变。
在当时江南地区的奴变队伍中以“削鼻班”和“乌龙会”最为势大,尤其是兴起于金坛、溧阳地区的“削鼻班”最为突出。
这些人打出“我辈何必长为奴乎?”的口号,希望能够摆脱永世为奴的命运。
他们自称“削鼻班”,而所谓削鼻,并不是说他们要通过削去别人的鼻子来进行报复,而是因为明末江南为了避讳通常以鼻指代家奴。
因此起义家奴们所谓削鼻,是要削掉他们奴仆的身份和世籍。
然而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们以削鼻为名,力图摆脱贱籍,最终却被入关的清军击败,而清军对他们的惩罚确实真的削掉了他们的鼻子。
清军抓捕了其中几个为首之人,史载‘截其鼻,悬之市衢,曰:班名削鼻,鼻削示众,遂斩之。’
最终,这场历经几十年的江南奴变在康熙继位后被平定,但它的影响力一直持续到了雍正继位都还依旧存在。
从这一事件里,朱由检能把握住的就是奴仆的力量,以及奴仆和地主的阶级矛盾。
奴仆们并不惧怕地主,他们惧怕的是朝廷,因为朝廷承认主仆关系。
可如果朝廷不承认这关系了,那会是怎样的后果?
“我欲废除《大明律》之中关于主仆的律法,自明日起,大明不再有奴仆!”
朱由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这话一说出来,十分了解奴仆和地主士绅矛盾的洪承畴就知道,江南的士绅这次是死定了!
士绅们不怕朱由检派兵来镇压,因为这会折损大明的国威和皇帝的威严,更影响日后大明治国。
他们更不怕朱由检来催他们交税,因为他们知道朱由检无法排出几十万精通算术的人来算账。
从外部来的问题,他们什么都不怕,但他们怕的就是内部问题。
当百万奴仆不再侍奉那十数万士绅地主,甚至还要对他们拔刀相向的时候,那士绅们就会跪着来求大明了。
不过,仅仅是废除主仆律法,还不足以勾起百万奴仆的怒火。
“自即日起,地方官府以身契价格赎回各家奴仆,士绅不得阻碍。”
“赎回的奴仆移民四川、云南、广西、安西各省,每人发放耕地十亩,粮食六石。”
“迁移者,每十户为一队,十队为一村,每村发拖拉机十台。”
朱由检继续开口,而相比较之前给予他们自由的话,那现在的话就是给予他们自由的同时,再额外给予了一笔足够他们衣食无忧的钱粮和赖以生存的土地。
洪承畴听闻他的话,也知道江南士绅距离倒下已经不远。
官府出兵,催税,这是士绅和官府的矛盾。
可奴仆出走,这就是士绅和奴仆的矛盾了。
在士绅已经失去大量佃户的情况下,如果奴仆再选择出走,那士绅就完全成了空壳子。
即便士绅有田亩百万,那又如何?没有足够的佃户帮忙耕种,没有熟练奴仆为其收税,那士绅只能看着田地长满荒草。
想到这里,洪承畴在叹了一口气:
“殿下,还真是深知百姓啊……”
这么想着,洪承畴也起身作揖道:“这件事情,恐怕许多官员都会反对。”
“他们反对无效,若是反对,便直接发中旨!”朱由检轻嗤一声,根本瞧不上朝堂上的那群虫豸。
洪承畴见状也不再多说,而是建议道:“虽说如此,但还是得做两手准备。”
“其一是必须派出军队,加强各城巡逻,以免奴仆之中有人心存不轨,恶意劫杀。”
“其二便是必须派人监管奴仆们,让他们通过正规的手段来索契。”
“其三就是补充地方官府的库银,尤其是江南三省之地的库银,以免士绅们交出身契的时候,地方衙门没有银子。”
洪承畴提出三点,都是防范这次政策下发过后有可能出现的不安因素。
对于这三点,朱由检深以为然。
他如果记得不错,历史上徐霞客的家里就是因为江南奴变,继而牵连到了他家,导致他子嗣死的死,伤的伤。
“此外……”洪承畴看了一眼朱由检,又继续说道:
“殿下,若是取消了奴仆,那官员们应该怎么办?”
“没了宅邸内的家仆还好说,可若是没有了衙门里可供驱使的奴仆,那便需要再招募一批官员了……”
“十月在即,扩招官员不是难事。”朱由检开口打断道:
“至于宅邸内的家仆也不用担心,民间的百姓和富农可以雇佣一些老妇,你们就不能?”
朱由检的一句话表明了他的态度,洪承畴也不敢再多问。
但是他知道,朱由检的这句话,很有可能会让大量燕山官员都反对他。
原因很简单,在享受了年轻貌美丫鬟的伺候,以及随便驱使的奴仆后,一旦废除奴仆制度,那大明许多官员都将失去这些。
以往是灾年,卖儿卖女的多,不缺奴仆。
但现在朝廷不断迁移人口向外,又不准许豢养奴仆,那日后的供需需求就变了。
人口变少,土地变多的内地,许多人都能好好生活下去,自然也就没有卖儿卖女的需求了。
没了这些人,官员们即便想雇佣一些人在府邸内帮忙,却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别说旁人,便是洪承畴自己都有些苦恼。
他的苦恼虽然没有写在脸上,却依旧被朱由检所察觉。
对此,朱由检也在片刻的沉默后,在洪承畴动身离开前补充道:
“皇店会组织瀛洲女、南洋女来内地从事家务活计,但工钱不会少,你让官员们做好准备。”
“下官领命……”听到朱由检愿意让瀛洲女和南洋女来内地从事家务活,洪承畴心底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就是朱由检对人人都讲究平等,让官员失去奴仆后生活变差。
这样一来,官员们怨声载道是难免的。
好在瀛洲女和南洋女补充了这个空缺,这么一来,官员们即便有怨气,恐怕也不会太大。
瀛洲女和南洋女在当地也是常常在一些人家干些杂物赚取银钱,这件事情洪承畴自然知道。
她们的工钱基本上就是每日十文,哪怕引入中原,顶多也就十五文,二十文罢了,比以前雇佣奴仆还便宜。
这样的事情,官员们肯定不会拒绝。
带着这种想法,洪承畴缓缓退出了承运殿。
在他退出承运殿后不久,齐王要解放奴仆的事情就彻底传开了。
当天,出城传递消息的快马络绎不绝,官员们都清楚,齐王这次是抓住士绅们的死穴了……
下午更新五点前
第五百九十六章 废奴运动
“今废奴仆而宽天下民,六月二十暮鼓落下后,除奴仆和官府衙役外,百姓宵禁。”
“是夜、各地官府出银赎取身契,地方士绅官员不得有违,有违者各府奴仆可捆其主押至就近军营!”
“若有奴仆盗匪趁夜作乱者,地方拱卫营可立即击毙,盗匪九族知情不报者,流放岭北。”
天启二十年六月初十,在天下大旱,百姓纷纷逃荒的时候,朱由检针对江南士绅的第二杀招登上了历史舞台。
伴随着这一告示在江南城墙、皇店、府衙门口各处张贴,整个江南三省的百姓和士绅都震动了。
不仅如此,朱由检还在报纸上,为奴仆们制定了详细的计划。
计划分为三步:
第一、就是各家负责各家,谁家奴役你,你们便在家门口守好,等着县衙来为大家赎身。
第二、一部分人在街上游弋,一旦哪里有士绅敢于反抗,立马冲过去支援,同时押着反抗的士绅前往城外军营。
第三、派出一部分人去督促县衙为众人赎身,看到县衙办事的话不用干涉,如果县衙没有办事,则是捆绑县官,上奏府衙。
这计划并不算精密,但正因为它不够精密,所以才适合奴仆们使用。
“朝廷要赎我们了!”
“不用做奴仆了!”
“真的吗?!”
“在哪?我看看?”
在消息散开的第一天,许许多多奴仆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们走在街上,街上的报刊叫卖,他们前往皇店,皇店内告示不断。
奴仆律法废除,地方官府出银赎买,如果衙门和士绅不遵守,奴仆们可以捆绑衙门官员和士绅前往就近军营。
为此,大明提前十天宣传,同时宣布了六月二十日当夜开始执行,当夜奴仆们不受宵禁影响。
也就是说,那天夜里,官府会先派人去和各地士绅交涉,为奴仆们赎身。
如果地方官府不作为,他们就可以捆绑官员押往就近军营。
如果士绅不愿意,他们就可以捆绑士绅押往就近军营。
这一则消息传开后,天下各地纷纷震动,首先是官员们已经得了朝廷会请瀛洲女、南洋女来中原后,他们就已经开始率先为自家奴仆赎身。
当然,大量官员都是一边骂,一边放人。
由于明代奴仆形成的方式主要通过投身义男为仆,赘婿为仆,还有立卖身契为仆,因此许多官员、勋贵、富户购买奴仆时,都是以极低的价格买入。
奴仆长大过后,价格就涨起来了,一般家主会选择留下,或者转卖他人。
因此,奴仆实际上也是一种“贸易”,变相的人口贸易。
朝廷如果用原来卖身契的价格为天下奴仆赎身,那所有士绅都等同被割了一堆肉。
原本价值数千万两的奴仆,他们必须以原价数百万两卖出。
这还仅仅是北方奴仆的主要来源,如果是江南地区,那来源则更为复杂。
大明从嘉靖年间开始算起,税收便极其严酷。
这样严苛的税收,致使大量的普通老百姓携带自家的田产卖身到缙绅之家,以便于逃避严苛的征税。
这是江南奴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同时江南为什么能隐匿那么多人口的原因。
不投靠就要被盘剥死,这是嘉靖和万历年间大明的主旋律,这样的局面让江南地区主奴地位悬殊,奴仆不敢随意背叛家主。
当然,明朝初期明太祖朱元章是明确反对养奴仆的,除了一部分军奴外,朱元章个人不支持民间养奴。
但是到了明朝中后期,在文官的操作下,达官显贵家里都有了男女仆人。
因此废除奴仆制,看上去是朱由检针对江南士绅的手段,实际上是把所有权贵阶级都得罪死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有权贵敢于反抗,因为朱由检牢牢把握住了军权。
他们如汉初被刘邦徙迁关中的地主豪强般,对于朱由检恨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陪笑。
百官、勋贵、武将一旦妥协,那被瓦解了奴仆制度的士绅就是桉板上的鱼肉,任朱由检宰割。
从六月初十到六月二十,各地官府还未开始施行新政,便已经赎回了官署之中官员们的二十几万奴仆,可见在使用奴仆上,明代官员有多肆无忌惮。
当六月二十到来时,各地百姓都早早买好了第二日所需的东西,还未到申时,许多百姓就已经回了家,紧闭家门不敢走出家门。
“张献他们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他们说他们自由了,官府会出银子赎他们。”
南京城观音坊刘府内,刘举人看着空荡荡的府里,心里止不住的发慌。
他找到了自己的掌事,面对询问,掌事也心慌的说出了早上奴仆们集体出走的事情。
此刻不仅仅是刘举人在心慌,便是同为奴仆的老掌事也十分心慌。
如他们一样心慌的人,还有整个江南,整个天下的士绅们。
只是在他们心慌的同时,南京城东的火车站广场上,此刻的这里已经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他们一个个穿着粗布麻衣,头戴网巾,脚穿布鞋,此刻全都围在了这里,数量之多,恐怕不下万人。
如此规模的人数,自然吸引了南京驻守拱卫营的注意。
三千拱卫营在广场四周巡弋,警告了他们之中领头的一些人,不得趁乱闹事,进攻皇宫,不然尽数击毙。
面对拱卫营的警告,奴仆们显得十分听话。
警告过后,拱卫营参将也提醒他们,今日南京城有四个军营,分别对应江东、观音、麒麟、上方四座城门。
参将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有士绅敢于欺负他们,或者拒绝南京城江宁、上元两座县衙的调解,那他们大可把人押到城门口来。
“得!”
“好嘞!”
得到了参将的口头许诺,许多奴仆纷纷摩拳擦掌,似乎只等入夜。
仅仅一个广场便有万人,不难想象南京城内的富户、勋贵到底豢养了多少奴仆。
“冬——”
当黄昏到来,暮鼓声响起,所有百姓紧闭门窗,而奴仆们也按照街坊划分队伍,挨家挨户的准备派人去门口等待官府的人来为他们赎身。
若是从天空上俯瞰,这浩浩荡荡的人群恐怕不下十万之巨。
“哔哔——”
“都警惕些!若是让万岁受惊,尔等都准备以死谢罪吧!”
当奴仆们开始进城,并被巡逻的兵马司所看到时,空荡荡街道上的兵马司骑兵开始吹哨。
那哨声在南京皇宫城头响起后,负责拱卫皇城的魏良卿也大喊着让仪鸾卫提起精神来。
“冬……冬!”
那一通通暮鼓好似不是捶打在鼓面上,而是整个南京城众人的胸口。
“刨——”
乾清宫里,面对外面的闹剧,朱由校置之不理,他此刻在专心炮制他的木料,准备为自己在南京的三大殿添砖加瓦。
“万岁……这……您不管管吗?”
站在一侧,魏忠贤表面小心翼翼,心里欲哭无泪。
齐王的一纸诏令,他所买来的六百奴仆在今夜便要都散去了,那可是他用来养老的奴仆啊……
“管?”朱由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留着短须的他还有些略微发福,不过能看得出他已经控制了饮食,不然涨到二百斤也不是难事。
“有什么好管的?”朱由校反问魏忠贤:
“这江南奴仆与家主之间的冤仇,你又不是未曾了解过。”
“今日不做这事,日后也要做。”
“那既然如此,不如让弟弟提前把这事情做了不好吗?”
“行了,这天气燥热,去给我弄些酥山来消暑。”
朱由校不耐烦的摆手让魏忠贤离开,魏忠贤只能在应了一声后,哭丧着脸退出了乾清宫。
在他退出乾清宫的同时,皇宫外的奴仆们声势也越来越大。
在他们反奴仆的活动开始之前,它们其中一些人已经讨论了十天的时间,基本上将齐王传下来的办法给吃透了。
因此,他们按照齐王在报纸上说的步骤一样进行,将南京城内士绅、豪强、富户、勋贵的府邸包围,等待县衙派人前来交涉。
为了以壮声势,他们在各府门口和街道上喊着“忠君爱国,铲除主仆,齐王千岁”的口号。
这样的口号一直响着,从未停下,似乎他们觉得这口号一旦停下,士绅们便会派人来收拾他们一样。
“怎么敢啊!怎么敢啊!这群奴隶敢反我!”
魏国公府的阁楼上,魏国公徐弘基拿着千里镜打量府外街道上举着火把高呼‘齐王千岁’的奴仆,他没想到这群奴仆真的敢来“威逼”他一个国公。
“万岁都不管管吗?!”
徐弘基看向自己身侧的儿子徐文爵,徐文爵却一脸苦涩的摇了摇头。
徐弘基见状也十分难受,好在国公府还有几十名护卫,不至于让他无人可用。
“来了来了!县衙的人来了!”
当天色彻底黑下来,徐弘基没有等来宫里的人,只等到了南京城江宁县县衙的官员。
“开门……”
这一刻,徐弘基的脸色苍白,无奈让徐文爵开门。
徐文爵见状也只能带着几十名护卫,将一箱箱卖身契抬到国公府门口。
“笃笃笃……”
在国公府门被敲响后,徐文爵如霜打茄子般开了门,而他身后的那五六箱卖身契,更是让包围了魏国公府的上千佃户和奴仆们眼红。
他们清一色的都是一家之主,这也代表着他们身后是上千个家庭,数千乃至上万人。
“魏国公府,卖身契一万一千二百三十七份,卖身银六万四千三百七十两。”
徐文爵心痛的说着,要知道这些奴仆,他明明可以以十几万两的价格让给其它富户,结果现在却只能回本。
“查一查吧。”
带头前来的是江宁县知县,而他身后还跟着县衙的百来名普通官员。
毕竟是国公府,如果派一个主薄或者典吏,那有点太不厚道了。
“都散开!别挡了各位大人为咱们赎身!”
见到县衙真的要替他们赎身,一些奴仆们立马张罗让大家伙让出一块算账的地。
在他们的张罗下,一块空地被腾了出来,县衙官员也纷纷开始敲打算盘,按照起卖身契的契纸价格算账。
算完一笔,他们当即便焚毁一笔,由旁边的官员将这人的姓名、籍贯、卖身价格写下。
“张伍柳,应天府龙门关人,卖身银二两六钱。”
“张华睿,应天府西江口人,卖身银三两整。”
“何启发……”
一个个人名被念出,有的奴仆喊着是自己,还有的喊着是自己哥哥,自己嫂嫂,妻子、妹妹等等……
如此景象,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而这一个时辰里,整个南京城都在进行着浩浩荡荡的“废奴仆”行动。
势力小一点的士绅只能老老实实在奴仆们的监督下配合官府,势力稍微大一些的士绅便不老实的说契纸在别处,不在这里,并故意说的特别遥远。
面对这种人,奴仆们往往一拥而上,把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士绅老爷拉拽到人群里殴打。
这三拳两脚下来,立马把他们打的面目全非,奴仆们也将他们绑好,搞了块“不敬朝廷”的牌子绑在他背后,将他们押往附近的军营。
一些士绅挨了揍立马交代,还有的士绅则是被揍了之后立马交代。
其中也有一些挨了揍不交代,去军营路上交代的。
他们之中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挨了揍,去到军营还不交代的人。
往往在快要抵达军营,并见到军营门口锦衣卫的时候,他们便纷纷交代。
这样的欺软怕硬,自然少不得被奴仆们又是一顿痛揍。
一些奴仆一边打,还一边高呼:“为何奴我!”
这些还只是这一夜整个天下的缩影,许多士绅甚至闭门不待客,根本不准备和地方衙门的官员讨论奴仆的事情。
面对这种情况,奴仆们直接选择撞门,推倒墙壁来冲入其中,抓到家主便是一顿殴打,并且插上各种各样的牌子,拉着他们游街一圈后,送往了军营处。
昨日还叫嚣的苏州徐家、松江徐家、杭州钱家,还有各大江南大族的家主,他们都在选择利益后被奴仆施以了不体面的手段。
他们被奴仆打的不成人形,被罚跪在府邸的牌匾下,被府邸面前的奴仆一一细数他这些年来对奴仆们的盘剥。
期间有漏税现象,官员们纷纷记录。
或许是说的太过生气,许多奴仆不免又上去一顿拳脚相向。
如果不是有官员在场,恐怕一些奴仆会对家主家中的女卷发泄愤怒。
这样的一幕幕场景,在今夜大明的各地上演,堪称大明士绅的最为噩梦的一夜。
那些见到其它家主的惨状的中小士绅更不敢阻拦奴仆和官员,纷纷配合县衙来为奴仆赎身。
“自由了!”
“呜吼吼——”
站在皇宫城头,一名四旬年纪上下的起居注官眺望皇宫外那火把如龙,士绅被殴的景色,听着耳边那皇宫外传来的自由之声,也不免对这一夜浓墨重笔的写下了整整三页纸。
只是一夜,显然无法彻底废奴成功。
当公鸡开始打鸣,南京岑被赎身的奴仆不过万人,还有十几万人依旧挂着奴籍。
可以预见,未来一个月的大明夜晚,将充斥着高举火把,只为恢复自由身的奴仆……
“仅仅一夜,仅京城被赎身的奴仆就多达一万六千余人。”
“殿下,恐怕我大明隐匿的人口不少于三千万啊!”
天启二十年六月二十一日正午,当户部尚书李长庚拿着昨夜北京城大兴、宛平两县统计的废奴人口来到朱由检面前时,便是见过士绅贪婪的他也不免咋舌。
他被朱由检示意坐下,而与其一起出现在承运殿里的还有洪承畴、孙传庭和成德、王承恩、孙承宗、曹化淳、陆文昭七人。
算上他和朱由检,殿内一共有九个人,而这九个人便能决定大明的政治走向。
朱由检在李长庚坐下后便直言不讳的说道:
“民间奴仆佃农的数量恐怕不下千万,其中签订了卖身契的佃户数量恐怕比我想的还要多得多。”
“之前我预计是百万人,现在看来恐怕不止百万,应该是数百万人才对。”
“这么多人,都要迁移去北方关外七省和南方三省,铁路局和迁移司得都做好准备。”
朱由检说着,随后又继续说道:
“都察院要派出足够的官员,趁着这次,把各地士绅积欠的赋税都通过百姓们的检举二追缴回来。”
“士绅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和银子,便用田地抵债,这样可以免去收回士绅土地的费用。”
朱由检轻描澹写的说着,但就这一句话,便决定了这些事情都是他筹谋已久的事情。
或许唯一应该庆幸的,便是在六月二十日之前提前迁移走的那些士绅豪强。
虽然去到了海外,但他们的账目也随之被抹平,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江南三省,今岁迁移多少人口外出了?”
朱由检说完,不等洪承畴他们开口,便继续询问李长庚。
对此,李长庚也熟练的作揖道:“约三百二十万左右,基本都迁移南州和旧港了。”
“眼下关外各省汉人分别为旧港五百万左右,南州一百二十万左右,交趾四百六十万左右,麓川二百七十万左右。”
“乌斯藏四十五万左右,岭北十三万左右,安西二十三万左右,北庭十七万左右。”
“单于三十六万左右,漠东三百二十七万左右,东海四百一十五万左右,北山四十二万左右,瀛洲一百八十八万左右。”
“国朝汉人数量一亿五千五百三十余万,总人口一亿八千万左右。”
李长庚汇报了一下人口的情况,这是朱由检已经好几年没了解的情况了。
这些年的大旱下来,让大明在二十年的时间里,人口从纸面的六千万突破到一亿八千万,并且向原两京十三省以外的地方迁移了近两千五百万汉人。
这些汉人加上当地的近两千五百万少民,也就是说,在总量上,这十三个关外、海外、中南半岛省份的汉人和少民比例,已经平均到了五十比五十的程度。
当然,有的省份都是汉人,有的只有少量少民,还有的则是少民依旧多过汉人,比如瀛洲和麓川。
不过总体来说,大体的移民情况是好的。
等这次废奴运动结束,又将有超过百万人口移民这十三个省份,汉人的占比也会更进一步。
随着汉人的增多,当地也就会逐渐汉化,像明初安南一样的局面自然不会再出现。
“近来……”作为东林党和内阁首辅的孙承宗突然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而他也继续说道:
“近来天下各地抛售土地的情况不断加重,放在朝廷手里的土地已经有四千八百余万亩了。”
“按照当地的田价,这些田亩最少价值两亿六千余万两白银。”
“这笔银子,国朝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出的,即便国朝官员上下都不吃不喝,也需要四年时间才能拿出。”
“另外,今岁中原的两京十三省之地有十一个遭遇旱情,六亿余亩耕地不是减产就是绝收,今岁的田赋粮恐怕只有不到四千万石了。”
“五千万两的岁入,恐怕更是难以达到……”
孙承宗的话说完,朱由检就明白自己遇到和历史上这一年崇祯同样遇到的遭遇了。
国家没钱,这不管对于采买耕地,还是铁路修建,又或者是移民实边,这都将是一个重大的挑战。
不过面对这个挑战,朱由检却波澜不惊的开口道:
“银子的事情,孙阁老不用担心……”
说着,朱由检看向了刚刚喝了一口茶的李长庚:
“金融司印刷的纸币总面额达到多少了?”
“纸币?”听到这一词汇,虽然刚开始无法理解,但一想到纸和货币够连在一起,孙承宗等人立马就知道了所谓纸币是什么。
“金融司印有面额十两的纸币,合计三千万张,总面额达三亿……”
当李长庚开口,孙承宗等人都坐不住了。
一口气印刷三亿类似宝钞的纸币,这三亿纸币若是发下去,那大明的民间经济被击垮只是时间问题。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朱由检,都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面对他们的注视,朱由检也缓缓放下了杯子:“这三亿两纸币……”
第五百九十七章 纸币金本位
“这三亿两纸币,以黄金为锚定物,继而发给士绅,从士绅手中购入田亩。”
当着众人的面,朱由检说出了“金本位”,并继续说道:
“国朝眼下有二千二百七十二万两黄金,而我之所以这么多年未曾使用金银库里的黄金,便是留作纸币锚定物,设置金本位。”
“所谓金本位制,便是以黄金为本的货币制度。”
“在金本位制下,每单位的货币价值等同于若干重量的黄金。”
“天启通宝的大小银、铜币和纸币一样,都能用于兑换黄金。”
“至于怎么兑换,想必不用我说。”
“自然是以一万文钱兑换十两白银,十两白银兑换一两黄金。”
说到这里,朱由检毫不留情的批评了自家祖宗们:
“昔年国朝发行宝钞为何会渐渐贬值,原因是在于宝钞主要使用的锚定物虽然是金银粮食,但朝廷并没有这么多金银粮食可供兑换。”
“洪武后期和建文年间宝钞贬值严重的原因,也是因为朝廷滥发宝钞,宝钞数量远超朝廷手中金银粮食的原因。”
“眼下国朝不能走老路,自然需要用东西来作为锚定物。”
“这个锚定物,便是金银库手中的黄金。”
朱由检一边对众人解释,一边又说道:
“国朝每年都会收入黄金,少则五十余万,多则七八十万。”
“如果使用这些黄金来锚定纸币,继而制作精美的纸币,限定发行的话,纸币便不会迅速贬值。”
“以国朝眼下的黄金储备,在年末足以放出两亿三千万两的纸币。”
“即便眼下朝廷所需是两亿六千万两,却也能超发。”
朱由检的话,为众人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们并不傻,也知道宝钞为什么会超发的原因。
大明宝钞崩溃的原因,和朱由检讲的基本没差别。
从洪武八年大明宝钞提举司卯足了劲发行宝钞开始,直到朱元璋嗝屁的洪武三十一年,大明年发行量高达五百万锭纸币。
朱元璋倒是定下了宝钞兑换的规矩,那就是金一两兑钞四贯,银一两兑钞一贯,但宝钞不许兑换金、银。
这种单向兑换,使宝钞实际上成为不兑换纸币。
不能兑换的纸币,那和废纸是没有区别的,而且大明的宝钞从发行开始就只发不收,致使市场上流通的纸币越来越多。
况且这是根据洪武八年的物价所来制定的兑换规矩,但问题在于这个规矩仅仅只存在于朱元璋的口头。
在使用宝钞的整个时期,大明国库里没有一丝一毫用于锚定的金银、铜钱、大米来给纸币作信用担保。
明初宝钞提举司逻辑很简单,那就是我印了一贯宝钞,它就真的能当一两银子花,能当一石大米啃。
如果说仅仅这样定下规矩也没有什么,并且以明初的实际情况来说,五百万贯宝钞只算超发,不足以让宝钞崩溃。
可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宝钞提举司的练家子们更是将发行量提升到了一千五百万贯。
后世稍微有一点经济意识的人都知道,纸币的发行量一旦过多,它本身就会相应地贬值。
如果银行又恰巧没带脑子上班,试图加大马力继续多印钱,用以数量弥补质量,那最后就会导致恶性循坏,又为公共厕所创造了一款新的咯屁股手纸。
事实上大明宝钞的历史也确实是这样,洪武三十年,一两白银尚且可以买四石米,但如果用宝钞购买,却要十贯。
之后历经建文、永乐、洪熙、宣德四朝皇帝的滥发,到了宣德年间的时候,购买一石米的宝钞面值已经需要五十贯,而到正统九年的时候,一石米价已经飙升到了一百贯。
从此之后,大明宝钞的价值已经不再囿于它本,—拿它兑换铜钱,基本上一贯能换得的铜板绝不超过两文。
作为一款纸币,既无准备金的支持,又没有相应的通胀应对机制,要不完蛋才真见了鬼。
洪承畴他们不是等闲人,朱由检所著的《经济》一书中就提到过宝钞崩溃的原因,他们为了搞懂朱由检的想法,自然也学习过,知道宝钞崩溃的原因在哪。
也因此,对于眼下的纸币,他们实际上也有一定的信心,因为单从面额来看,纸币就不是平头百姓能拥有的东西。
纸币如果是发给士绅,那士绅们只能交出田地,因为他们不敢对大明朝廷进行反抗。
“殿下应该是从当年回收宝钞开始,便已经着手准备了吧?”
洪承畴忽的开口,众人这才想起当年天启通宝发新币时,朱由检就曾下令回收宝钞。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大明市面流通的宝钞数量其实已经很少了。
“李长庚,国朝这些年收回了多少宝钞?”朱由检带这一抹笑意询问李长庚,他也作揖回答道:
“自殿下下令旨回收宝钞至今,国朝已经回收宝钞三亿五千余万贯……”
李长庚的回答然后众人瞠目结舌,他们没想到大明历代皇帝发了那么多宝钞。
要知道,这还是能保存到现在的宝钞,其它淹没在历史长河之中的宝钞恐怕不下十亿。
朱由检的新政,算是给老祖宗擦屁股,也好在宝钞的回收价格不高,不是按照原价回收,不然大明早就破产八百回了。
“眼下大明有银行,依托银行内的存银来发行宝钞,足够对付一般的士绅。”
“怕就怕在有一些资产过多的士绅对朝廷恶意挤兑,让纸币失效。”
洪承畴开口说着他的想法,而面对他的想法,朱由检也起身活动活动了身子,并继而说道:
“他们又能怎么挤兑?大半家产都成了纸币,移民之后所需商品都只能通过皇店获取,只有皇店才能吃下这么大面额的纸币。”
“只要皇店不出现问题,纸币就不会出现问题。”
朱由检敢于发行纸币,是鉴于宝钞已经回收的差不多,加上皇店作为大明最大贸易机构和金银库海量黄金的缘故。
距离他就藩就那点时间了,即便迈着步子会扯到蛋,他也不得不照做。
只要拿下了整个美洲,那大明就将掌握世界七成以上的金矿,使用金本位对于大明来说完全就是天助。
大明宗藩体系下,藩国是不能私自铸币的,也就是说大明通宝便是大明宗藩体系下近两亿五千万人口的唯一货币。
眼下即便算上利未亚的和美洲的土人,世界人口也不过最多五亿。
对于占据世界一半人口的大明宗藩体系来说,不管打谁,打什么仗,爆发起来都将是碾压式的。
如果朱由检不考虑民力,那他完全可以征服欧亚大陆,但这种无效统治只会在日后土崩瓦解。
先吃下眼下属于大明的疆域,才图谋欧洲,那才是他要做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看向众人说道:“让报纸宣传这次纸币与之前纸币的不同,然后用纸币购买士绅手中的土地。”
“到手的土地,先不要着急发给百姓,等大旱过去,百姓稳定之后再说。”
朱由检这次没有立即分地,这让众人没有想到。
不过联想到他做什么都是有自己思路的,因此众人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作揖之后退出了承运殿,只留下了常伴朱由检身边的陆文昭三人。
也在他们退出承运殿的时候,大明并没有停止“废奴运动”,反而在推动这项运动,让其愈演愈烈。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清朝入侵中原的缘故,这让明代人和清末人有本质的不同。
明代人由于更加自信,即便朝廷再怎么推动废奴运动,他们还是没有超过历史上的行为,顶多就是揍一顿士绅,只有少量士绅被当场打死的现象。
士绅被打死的事情一经发生,报纸和皇店也宣传让曾经的奴仆们理智,并且会宣传《大明律》对杀人之后的刑罚判处。
只是口头的宣传如此,但实际情况是兵马司和军队根本不管奴仆们是否打死奴役自己的士绅。
这让一些曾经对奴仆刻薄,动辄打骂奴仆的士绅们更加小心翼翼,他们不敢在官府官员出现后露出一点不配合的举动,生怕一着不慎便被绑起来,插上牌子巡街。
这样的“动乱”下,许多百姓家里也遭遇盗窃,一时间地方衙役的压力骤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三个月,起居注官将其称为“奴乱”,指的不是奴仆生乱,而是指的废除奴仆导致的一些乱象。
“七百二十七万卖身奴仆和佃户,三千七百余万两银子,朝廷恐怕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为他们赎身。”
当这三个月的“奴乱”事件过去,春和宫内的朱慈燃也拿到了地方县衙统计的大明卖身奴仆和佃户文册。
大明的人口为此骤增至一亿八千七百余万,这情况虽然让作为监国的朱慈燃十分开心,但对于赎身银的事情他也却十分头疼。
不过对此,站在他身旁一侧的堵胤锡却躬身道:
“齐王府那边早早传来了消息,这次的田亩收回银两和赎身银,都将由金融司出纸币和士绅们购买,恐怕眼下已经开始进行了。”
“这么快?”听到堵胤锡的话,前些日子才知道纸币这件事情的朱慈燃有些发愣。
他在民间走动,是知道百姓对宝钞有多抗拒的。
他齐王叔被称颂的其中一点原因便在于回收宝钞,而眼下他的齐王叔也要发行类似的货币了。
“这就是新币……”
堵胤锡说着,同时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币。
当这纸币出现的时候,朱慈燃便眼前一亮。
和通过写字来辨认的大明的宝钞不同,大明的十两纸币采用的是图画。
纸币正面是官学学子抬头就能看见的天启皇帝画像,左上角和右上角分别书写了繁体的“十两”二字,正上方和正下方则分别书写“大明银行”和“大明通宝”八个字。
翻到背面,出现的是代表紫禁城的图画,以及阿拉伯数字的“10”。
“这触感和宝钞确实不一样,这墨水似乎也不容易掉。”
朱慈燃摸了摸手上的纸币,忍不住的点头。
能看出来,他对这款纸币十分满意,而旁边的堵胤锡也借机说道:
“这纸币看样子便是齐王殿下对付士绅们的利器,毕竟面额那么大,百姓是很难沾惹上的。”
大明宝钞对百姓的影响大是因为它的面额和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宝钞面额分为一百文、二百文、三百文、五百文和一贯。
对于明初就能年入十几两的百姓来说,这些纸币他们都能接触得到,因此在大明加印宝钞的时候,受影响最大的自然也是百姓。
但朱由检并不准备这么做,而是用纸币先收割士绅,再慢慢普及向百姓。
对于家庭每户年收入也不过二三十两的大明百姓来说,面额十两银子的纸币是他们很难接触到的存在,只要不过量滥发,对他们的生活不会有太大影响。
“行了,收起来吧,我们出行也用不到这东西。”
朱慈燃把玩了这纸币一阵子,随后才将它交还给了堵胤锡。
堵胤锡闻言也不由笑道:“每次出门都是殿下付银子,这倒是让我等有些汗颜。”
他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张修、刘顺、李永贞等人都不由暗笑,因为确实如此。
“我俸禄高些,何况出门也花不了几文钱。”
朱慈燃不在意的回应着,他的俸禄确实高,太子虽然无品级,但是按照正一品来发俸禄的,也就是三千两银子。
除此之外,太子妃也有三千两银子的年俸,所以在东宫,他们夫妻的收入是六千两银子。
对此,朱慈燃已经很知足了,毕竟他见识过百姓的情况,即便是云南、四川等地的百姓,最富裕者每户年入也不过就四十几两。
他东宫夫妻二人一年的收入,便已经是富裕些百姓一百多年的收入了。
想到这里,朱慈燃自然也想到了他的太子妃。
太子妃是张嫣为他选的,美貌自然不用过多赘述,至于家室也不过是锦衣卫一百户官的女儿,算不上高门大户。
这样的选妃情况,更适合大明的皇帝,朱慈燃对太子妃也十分满意,一直想带着她去见齐王叔,可却因为政务缠身而难以脱身。
“孙可望那边如何?”
朱慈燃没有忘记孙可望,笑谈过后便提起了他。
对此,堵胤锡也笑着作揖道:“江南的事情让许多百姓迁移,三个月过去,安西百姓已经多达四十二万人,鄯善县也有百姓三千余人。”
“听闻安西近来向朝廷索要拖拉机三万台,不知道齐王殿下会不会同意。”
“应该会……”朱慈燃不假思索的说道:“眼下西域能大面积种植作物的便是安西的安西府,仅安西一府便能开垦耕地不少于三千万亩,可养民千万。”
“虽然齐王叔也曾说,安西人口不得超过二百万,北庭不得超过一百万,但人口总会增长。”
“即便之后拿下河中之地,恐怕也无法分担当地的人口。”
朱慈燃自说自话,堵胤锡却发现漏洞,及时提醒道:“河中之地,恐怕也就是这两三年的时间。”
“毕竟齐王殿下距离就藩,也仅剩三年时间了……”
“……”堵胤锡提醒了朱慈燃最不想回忆的事情,让他不由皱眉。
只是皱眉之后他又叹了一口气:“罢了……”
也不知道他口中的“罢了”是什么意思,堵胤锡和刘顺等人见他心情不好便不再开口,朱慈燃也低头处理起了那堆积如山的奏疏。
眼下他和朱由检配合的很好,他负责处理旁枝细节,朱由检负责掌舵,制定大致方针。
至于南京的朱由校,他只要在南京待着,震慑江南士绅就足够了。
“啪啪啪——”
几乎是在大明试图从士绅手中抢夺土地和人口的同时,中亚的河中地区却也爆发着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
九月初十,在冬雪还未降临前,林丹汗带兵攻入了费尔干纳河谷,将这块中亚最大“绿洲”抢夺一空。
作为费尔干纳河谷的门户,布哈拉汗国的都城布哈拉也早已沦陷,布哈拉大汗南逃投靠了萨菲波斯。
面对林丹汗的入侵,萨非波斯无力围剿,只因为当年蔑视徐霞客的阿巴斯大帝早早病逝,眼下在位的是他的儿子萨非。
萨非为人残暴而内敛,继位时只有十八岁,但他却无情地淘汰任何一个能威胁他权力的人。
他几乎处决所有的萨非王室的王子,以及功绩显赫的朝臣和将军,让王朝内部的贵族们战战兢兢,生怕一着不慎便被抓走处决。
萨非为人虽然继位十一年,但对于萨非波斯来说他的统治只是负担,奥斯曼帝国的穆拉德四世看见萨非的昏庸无能,于天启十年及天启十四年两入侵波斯西部,并于天启十八年重夺巴格达。
天启十九年年,两方才坐下来签署了和约,但在小西洋诸藩那边处处碰壁的莫卧儿沙贾汗却趁机夺取了坎大哈。
眼下的萨非正谋求收复坎大哈,根本无心理会在他看来都是戈壁滩的河中地区。
萨非波斯不愿出手,大明也在休养生息,这样的环境让林丹汗得以扩张。
他牢牢占据了原来属于布哈拉汗国的地盘,并且拿下了哈萨克汗国的小玉兹。
现在河中地区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落后”的希瓦汗国和哈萨克中玉兹、大玉兹。
这三部人马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四五万骑兵,并且少有重甲。
林丹汗这边经过多年积累,勉强拉出了上万重甲骑兵和两万多双重甲骑兵,以及两万轻骑兵。
有五万骑兵,加上富硕的费尔干纳河谷,林丹汗有自信在三年内解决哈萨克人和希瓦人。
“冬季快到了,好好休息一年,明年我们可以试图拿下中玉兹的吐尔迪。”
抱着头盔走进乌兹根城的一座贵族府邸内,林丹汗背对着身后的苏布地等人说着话,随后坐在了主位上。
苏布地等人纷纷席地而坐,而林丹汗也说道:
“虽然我可以征服河中,但我不想这么做。”
四十八岁的林丹汗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朱由检忽悠来忽悠去的政治白痴了,这么多年的经历,他算是看出来了,朱由检是想借他的手去消灭河中地区的色目人和回回人。
因此,他才不会那么愚蠢的去打希瓦人,他的重心将是哈萨克汗国,以及哈萨克汗国西北的罗刹人。
把河中北部占据后,他再吞并克里米亚汗国,那他麾下就有最少十万控弦之士了。
十万骑兵,足够他纵横这极西之地了。
不过现在的问题还是在于攻城,所以林丹汗抬头看向了苏布地:
“从大明俘虏来的那些工匠,还没有把火炮的事情解决吗?”
“没有……”苏布地摇了摇头:“他们本来就是一个集镇的铁匠,让他们制造火炮也太困难了。”
“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去北边罗刹人的地界抢夺一些工匠来制作火炮。”
“如果不行,就对南面的色目人抢。”
吃了大明火器太多亏的林丹汗总算想起了利用火炮来攻城,这算是他这八年以来为数不多的长进。
“葱岭以东和碎叶城的明军有没有异动?”
或许是被明军驱赶的太厉害,以至于留下了阴影,林丹汗特别问了一下明军的动向。
对此,苏布地摇了摇头:“没有异动,但情况也不好。”
“他们迁移了上万人在碎叶城耕种,每日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不像是炮声。”
“我们的人试图去看,但都被他们的骑兵打回来了。”
“上万人?怎么迁移的?”听到明军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迁移了一万人来碎叶城,林丹汗和许多台吉纷纷不敢置信。
即便是他们,想要从漠北迁移人口前往碎叶城也需要一年的时间,作为农耕为主的汉人,是怎么可能在这么快的时间迁移那么多人过来?
“我也不知道,但看那样子和速度,恐怕用不了三五年,就能依托碎叶镇出兵数千了。”
苏布地的话让许多台吉纷纷心悸,林丹汗闻言更是心里一紧。
“看样子,只能加快西征的步伐了。”林丹汗坐不住的站了起来:
“明年开春,我们拿下哈萨克!”
“是!”所有人抱胸行礼,这一刻林丹汗倒是有了几分蒙古中兴之主的架势,就是地盘有些小的可怜……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世事无常态
“拿这等纸张来蒙骗我等……呵呵……哈哈哈哈!”
十月,在寒冬到来之际,大明对诸多士绅承诺的赎身银和田土银以纸币的方式发到了士绅们的手中。
说他们是士绅,实际上已经不太恰当,因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已经不存在。
眼下的他们,只是数十万手拿数亿两银子的富户罢了。
不凑巧的是,这手中的数亿两银子还是以纸币形式发放,很难不让人想到当年的宝钞。
他们在“废奴运动”种本来就饱受打击,现在又看着自己的田土变成一张张红纸,心里的气也越积越多。
只是没了土地,没了政治资本的他们,此刻对朝廷却再也没有了威胁。
如果说士绅是一个人,那“废奴运动”对于这个人来说就是斩手断交脚。
虽然核心的躯干还在,但没有了手脚,便只剩下躺下等死了。
许许多多的士绅被迫迁移,而被废除奴籍的七百多万佃户、奴仆们,大明也根据他们的家乡气候,给他们安排了相近的地方。
江南之地水网发达,因此其中奴仆也来自天南地北。
对于北方的百奴仆佃户,大明基本都是送往了北方的单于省和东北的关外三省。
对于南方的奴仆,基本都是送往了旧港和南州,以及东州(新西兰)府。
不过,七百万人的迁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这是需要经年累月的。
尤其是在当下江南遭遇旱情,水灾的局面下,大量江南百姓因为飞涨的米价而外逃,船只早就供不应求了。
一些江南百姓没有办法,为了活命,只能踏上了前往西北和东北、西南等地的火车。
对于江南三省和中原两京十三省来说,这次的天灾无疑是对中原经济的严重打击。
不过对于大明整体来说,这次的天灾让汉人的基本盘扩大到了历代疆域之最。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大明的各类景象都按照朱由检的计划在走。
当时间来到腊月尾巴的时候,江南还没有从“废奴运动”的后续走出,但朱由检已经拿到了今岁移民的册子。
“今年迁移人口恐怕不下七百万,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八百多万百姓等待着迁移。”
“不过,如果明年旱情消退,其中许多人恐怕会断了迁移的念头。”
大明门头沟军备院内,当李长庚、洪承畴、孙传庭三人跟着朱由检来到军备院的时候,他们立马被军备院内各种奇思妙想的研究给震惊到了。
一分钟连射三百发的机枪,纯铁的坦克,可以翱翔在天空中的飞机,可以日行数百里的汽车,卡车……
还有可以运输雷电的电器,永不熄灭的电灯,城市之中用电的电车……
这些各种各样的猜想设计让洪承畴等人仿佛来到了纽约的李鸿章一般,震惊之余却心底止不住的生出一种莫明情绪。
尽管军备院的毕懋康向他们解释,这些只是模型,其中大部分研究都没有苗头,但这还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些落伍了。
众人走了许久,好不容易坐下,李长庚也拿到了迁移司的文册,并念给了朱由检听。
他们四人和毕懋康、王徵一起坐在军备院的一个凉亭内,听着李长庚的话,洪承畴不免叹气道:
“若是没有火车,轮船,想要运送这么多人前往天南地北,恐怕是天方夜谭。”
“诸藩的人口迁移的如何?”朱由检没有回答洪承畴的感叹,而是询问起了藩王们的情况。
“今岁诸藩一共迁移一百五十七万余人,其中有七十九万人迁移前往了齐国,剩余八十八万人则是被数百藩王、郡王们瓜分。”
“眼下汉家人口最多的是周国,火车可以直接将移民送到周国隔壁的麓川,因此周国眼下有汉家人口三十六万三千二百余人。”
“不过,周国的土人数量有五百二十余万,他们很难管理,多次暴动,多次被镇压。”
“不仅仅是周国,其它藩国也是这么说的。”
李长庚如此说着,但朱由检却知道,他所知的都是藩国想告诉他的,具体藩国干了什么导致土民暴动,朱由检比谁都清楚。
大兴土木,征发徭役……这些都是诸藩在小西洋和利未亚干的事情。
也正因为这些事情,继而引起了当地土民暴动,随后藩王派兵镇压。
不过对此,朱由检不仅没有理会,反而也让卢象升不要理会。
眼下汉人在印度厮当的数量不过二百四十余万,而当地的土民数量则是在八千万左右。
汉人在当地占比过低并不是什么好事,而大明的人口数量也无法支持让诸藩迁移数千万去当地。
因此适当的镇压暴动还是有必要的,这也是朱由检不让人理会的原因。
“军备院的事情,眼下只有你们和万岁、监国,以及军备院内的人知道,事情切记不可泄露。”
“军备院的东西之所以研究不上去,也是因为国朝算术和物理、化学等基础学面起步太晚,目前还没有到厚积薄发的程度。”
“官学的推广需要不断地持之以恒,只有国朝的基础学面上去了,这些东西才能够应运而生。”
朱由检对众人说着,洪承畴心领神会,他很清楚朱由检是在一点点的将主要权力过渡给他们,让他们成为大明天子真正的内阁,而非以前那样,做士大夫的内阁。
不过,他们几人哪怕能撑二三十年,但他们走了之后,后面还有没有能撑起来的人,这却十分难说。
“走吧,再继续逛逛……”
看休息的差不多了,朱由检也起身带着诸臣继续宅军备院内游走,直到申时,众人才搭上了门头沟的火车,在酉时前赶回了京城。
好不容易回到齐王府,坐在空荡荡的承运殿上,朱由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没有了太多事情可以继续做。
河中地区的疆域收复,西西伯利亚的疆域收复,这些只需要按部就班就可以,再也不用他劳心费力。
旱情还有三年就能结束,除了明年会更为严重,剩下的两年都会渐渐变轻,直至消失。
他穿越以来所面对的强敌,一个个的无声倒下,即便压在他头顶的士绅,也在三个月的“废奴运动”中纷纷倒台。
士绅的倒下,在旁人看来十分不可思议,但对于朱由检来说,他为了这三个月,花费的时间是整整二十年。
从一开始被士绅用南方税收绑架而不得不对淮北大饥做出妥协,再到东林党和浙党党争,然后阉党上台,东林党被重创,再到阉党被废……
这一件件事情,都只是为了从士绅手中夺得钱袋子,或者编制一个个新的钱袋子。
当大明不再需要在财政上对士绅妥协时,士绅的倒台也就可以预见了。
政治没有什么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没有什么今日他打脸,明日我复仇的戏码。
政治很单调,谁能赢,取决的不是谁人多,而是谁更能苟,更能在一件件小事之中取胜。
小事积攒为大势,势头到了,那政敌就垮了,如洪水决堤般,不可收拾。
或许后世人会觉得,士绅只是因为他朱由检的一句话,便被轻飘飘的击垮了。
可后世人看不到他从泰昌元年到天启二十年这中间做的准备。
现在事情快结束了,后继者也被选出,朱慈燃坐在那把椅子上,大明还可再旺五十年。
只是不知道,五十年后,是否还有人会记得他,五十年后的这齐王府,是否还能如这些年一样,人来人往……
想到此处,朱由检站了起来,他俯看承运殿,虽然上面空无一人,但朱由检却觉得自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物。
方从哲、孙如游、叶向高、赵南星、刘一燝、朱国祚、沈潅、努尔哈赤、黄台吉、戚金、秦邦屏、秦邦翰……
这群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没人再能与他为敌,也没能再与他把酒言欢……
“不对,或许还有一个人……”
朱由检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自己在离开大明前,还需要再见一见他。
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带着这抹笑意,他走出了承运殿,身影渐渐模糊……
“刨——”
一声木头炮制的声音响起,隔着数千里的朱由校似乎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是累了吗,万岁?”
站在一侧的刘若愚递上了绸缎,朱由校接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由笑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有些难受,不过现在好多了。”
放下刨子,朱由校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群当年威胁我的士绅,眼下都被弟弟惩办了。”
“你说,我应该赏赐些什么给弟弟?”他笑着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
面对询问,刘若愚毕恭毕敬的作揖:“奴婢以为,不如再亲手弄一套家具,送去齐国西京城。”
“虽说礼物不贵,但礼轻情意重。”
“好!”朱由校眼前一亮,不由笑道:“也对,弟弟若是日后去了齐国,没了我亲手做的家具,必然住不习惯。”
说着说着,朱由校又笑道:“不过眼下轮船都出来了,弟弟想要往返齐国和大明,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罢了。”
“西京城住不习惯才好,那样他便会回来住了。”
“我听说近来齐王府又有两个妃嫔害喜,你说弟弟天天这么操劳……”
刘若愚没有开口,可即便如此,朱由校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所知道,近来关于朱由检的所有事情。
他就这样说着,直到乾清宫内摆钟响起了午夜的钟声,他才慢慢停下,随后殿内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朱由校脸上没了笑意,只剩下了平静,以及眉头的那一点哀愁。
“是啊……士绅也清理了,那接下来呢……”
朱由校似乎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但他本能的不愿承认,甚至不愿去想。
他突然没了兴致,起身走到了乾清宫前,看着夜里的乾清宫宫道发愣。
尽管这里和北京的乾清宫宫道有些不同,但似乎并不妨碍朱由校看到了一个单薄矮小的身影正护着身后一个怯懦之人向外走去。
朱由校脸上慢慢挂上了笑意,他想走近些去看,但当他跨过乾清宫的门栏,身后便响起了魏忠贤的声音。
“万岁,天冷了,小心着凉……”
魏忠贤的话让朱由校愣住,而后由魏忠贤亲手披在肩头的大裘更是让朱由校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等他回过神来时,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已经彻底消失,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旁边那年迈的魏忠贤。
“大伴,你说为何弟弟收拾这群士绅会如此容易,而我大明历代先皇却不行呢?”
朱由校望着月光下的乾清宫道,喃喃自语式的询问。
旁边的魏忠贤闻言,他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只是到了末了才憋出了一句:“或许是齐王殿下知百姓疾苦吧……”
“仅是如此吗?”朱由校明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但他还是询问着魏忠贤。
“奴婢愚钝……”魏忠贤实在说不出,他的模样,也如朱由校心底的模样一般。
便是连他也说不出自家弟弟为何治大国如烹小鲜般轻松写意,似乎从未遇到困难一般。
似乎在朱由校记忆里,除了当年淮北大饥的那一案以外,自家弟弟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游刃有余,未尽全力的模样。
朱由校呼出一口白雾,随后转过身向殿内走去,声音也随之传来:
“天冷了……开春之后,回北京吧……”
“奴婢领命……”
魏忠贤连忙跟了上去,主仆二人再度回到了乾清宫内,不久后,宫内也响起了那熟悉的刨木声。
“噗——”
当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响起的不是刨木声,而是安西鄯善县百姓手中锄头掘在土地的声音。
“老李头,这大冬天的还不忘挖地啊!”
田埂边上,一个路过的五旬老头询问田间带着两个儿子准备用拖拉机开垦新地的李老头。
面对他的询问,身高不过五尺二三寸,浑身皮肤如枯树皮般的老李头则是笑道:
“趁着还没下雪,能弄多少弄多少,来年好给这两个娃娃相媳妇哩。”
李老头笑着,不顾旁人的目光,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就开始开垦田地。
不多时,拖拉机冒出黑烟,“吭哧吭哧”的声音在鄯善县的平原上响了起来。
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在城墙上和官员们规划鄯善县的孙可望也转头看去。
“这大冬天的,还不忘开垦土地?”旁边的官员有些惊讶,孙可望却似乎见怪不怪的回应:
“穷怕了,怕不辛苦就会穷回去,这是好事……”
说着,孙可望转头看向了自己的鄯善城。
曾经夯土而成的鄯善城已经换了一副模样,虽说城墙依旧还是夯土,但城内的房屋却已经被推倒。
孙可望让人用水泥搭建了一座座的小合院,街道上也铺设了水泥路,因此即便城墙和城内景色有些格格不入,但单看城中情况,却还是值得称道的。
当初只有五百来人的鄯善县,眼下也有三千多人拥挤其中了。
这还不是鄯善县的潜力,更不是孙可望的潜力。
在鄯善县,孙可望让百姓采取三班倒的方式,日以继夜的开垦耕地,如此一来效率高了太多。
从三月安家开始,虽然手头仅有二百余台拖拉机,但在众人和后续移民的齐心协力下,鄯善县的耕地在不到六个月的时间里翻了两倍。
眼下的鄯善县有耕地六千二百余亩,百姓三千七百二十七人。
这个冬季,轮台县那边还会送来七百多台拖拉机,给鄯善县凑足一千台拖拉机。
靠着这些拖拉机,以及不被耽搁的二月、三月两个月时间,孙可望觉得自己似乎能再明年,让鄯善县的百姓过上吃饱饭的日子,甚至偶尔能有些肉食。
“明年得划出一些土地来种豆,想办法再养养猪,争取在二十二年的时候让百姓们吃上肉。”
孙可望指着城外的土地,对它们一块块的进行规划。
面对孙可望的指示,众人也是心服口服的听从,只因为他们比谁都了解孙可望在民生治理上的能力。
在他们看来,孙可望不应该做一个小小的知县,应该再调回京城,或者担任安西的布政使才对。
不过对于他们的想法,孙可望看透不说透,他就是要利用官员百姓们的嘴巴来为自己宣传,让考功司的人知道自己的功劳到底如何。
三年连续拿三个甲等,这便是孙可望的小目标,他要在三年后靠自己成为从五品的官员。
这么想着,他更加尽心尽力的来治理鄯善县,而他所治理鄯善县的方法,也被四周县城照搬学习。
只是他们虽然能学习,却永远也做不到和孙可望一样的成绩。
但即便如此,这样照搬的学习方法,也比他们自己摸索要有用多了。
渐渐地,孙可望的名声自然而然也就在安西传开了。
“这孙可望治理的不错,居然能用半年时间就让鄯善县的耕地从两千亩翻到六千多亩。”
“只可惜不是我们都督府的人,不然调他去碎叶城,估计能让李定国那小子少操点心。”
安西府的安西城内,作为新任北军都督的曹文诏正在和作为安西总兵的曹变蛟烤着火,讨论着关于孙可望的事迹。
二人笑着聊天,对于孙可望的兴趣很大。
“听说这个孙可望是被殿下提拔去东宫的,之后他不满在东宫担任虚职,因此才主动要求下放地方。”
曹变蛟对孙可望的了解,比之前远在岭北的曹文诏多些。
“是嘛……能被殿下看中,是这小子的福气。”曹文诏笑了笑,同时也收起了关于孙可望的消息。
他卷了卷着消息,随意放在了一旁,而后才摸了摸自己的短须:
“眼下马上天启二十一年了,距离殿下就藩也就两三年的时间。”
“北军你得为叔父我看好,我有时候难免遗忘一些事情,因此你得小心下面的燕山。”
曹文诏说的是北军之中的燕山将领,他们的数量不在少数,大明五军都督府的二百名参将里,燕山派便占据了七十四个位置。
由此可以看出,燕山派并不是单纯的在官场从事政治活动,而是在军事上也常常参与。
这样的两头下注,也是燕山派能成长如此之快的原因之一。
面对曹文诏的话,曹变蛟脸上都不免出现几丝凝重之色:
“我虽然能看住安西的参将们,但却看不住其它地方的参将们。”
“这件事情,还是得叔父您和各省总兵说好才行。”
“在殿下要就藩的节骨眼上……”说着说着,曹变蛟突然顿了顿,随后一脸复杂的抬头。
火光在他脸上忽隐忽现,显得气氛有些沉重,曹文诏也不由皱了皱眉。
“叔父,你说殿下会不会像安排李定国一样,把我们也安排在大明?”
“这……自然不会。”曹文诏有些犹豫,但继而又坚决道:
“我们毕竟是跟在殿下身边的老人了,而且眼下大明的战事也没有太多,李定国、李自成他们这群人足够镇守西陲了。”
“真的是这样吗……”曹变蛟得到了答案,低头看了一眼火盆里的火光。
坐在他对面的曹文诏听见他那自问自答的话,眉头也缓缓舒展,好似安慰一般的说道:
“殿下肯定会那么做的,我们也一定会和殿下、满都督、孙都督他们一起前往齐国的。”
“一定的……”
第五百九十九章 叔侄和睦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一岁除,伴随着鞭炮声响起,新的一年天启二十一年到来。
只是相比前些年,今年的正旦节却能让人过的不是那么高兴。
去年的旱情,让城池之中的许多人被抢走了工作,而抢走他们工作的人,大多数便是受不了旱情的农民工们。
尽管这样的工作被抢只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但对许多人来说,去年所有人都赚的少了一些。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面对收入的降低,许多人自然没有太多心思来过年。
不过相较于大人,年纪还小的孩童们则是继续张罗着在自家巷子和邻里街坊间挨家挨户拜访,为了那一颗颗饴糖和一份份添利(红包)。
城内的百姓都没有心思过年,农村的百姓就更别说了。
去岁全年,许多百姓甚至连足够家人吃的米麦都收获不到。
虽说之前丰收了那么多年,存了不少银子,但吃存款总会坐吃山空。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他们又得进城务工来赚取买粮食的银子。
百姓们没心思过年,那朝廷自然更没有心思过年。
“去岁,两京、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河西、广西、贵州、浙江、江西等九省大旱,四省遇蝗。”
“至冬冬月,各地大饥,百姓纷纷举家迁移,国朝赋田蠲免数目达五亿六千四百余万亩,岁入田赋粮四千二百七十万六千余石。”
“算上户部各司课税、商税及皇店纯利的四千七百四十二万两,折色后的岁入田赋是八千零二十五万余两。”
正旦节皇极殿的大朝会上,随着户部尚书李长庚将朝廷去年的财政情况汇报而出,百官们脸上也稍微舒坦了一些。
本以为岁入会不足五千万两,现在看来海外耕田并未遭受影响,依旧为大明贡献了近三分之一的田赋粮。
加上粮食价格上涨,以及并未遭受重创的各项税收和皇店收入,大明朝还是勉强在这艰难的一年,达到了八千万两的岁入。
“今岁,回购中原两京十三省田亩数量六千七百三十五万四千三十七亩六分地,追缴各地士绅逃脱漏税约三千七百万两,发购田银、赎身银三亿四千二百余万两。”
李长庚又爆出了一惊天数据,但面对这串数据,朝堂上许多官员却止不住的眼角抽搐。
朱由检会发行纸币,这是官员们没有想到的,官员们都没想到,就更别提士绅了。
那印刷如流水一样的金融司印钞厂,在不到一年时间就印了三亿五千万两面额的纸币。
幸亏在支付完所有士绅后,印钞厂停止了印钞行为,不然百官们都怀疑朱由检是不是想重演宝钞第二的局面。
“今岁,朝廷需要发银四千二百万两为百官、兵马司、教习、衙役等人发放去年俸禄。”
“其次,五军都督府应发一千三百万两作为军饷,五百万两作为军费。”
“工部十六条铁路,眼下尚有九条并未完工,需支出一千八百万两。”
“军备院拖拉机一直生产,需支出九百四十万两。”
“因而,今岁仅基础开支,便需要八千七百四十万两,眼下尚积欠七百一十五万两银子。”
李长庚的话说出来后让人倍感唏嘘,尽管大明今年的赋税达到了八千万两银子,但随着盘子渐渐扩大,大明需要花钱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积欠七百多万两银子,这放在万历年间,恐怕都能让户部尚书忧虑而死。
“各地常平仓,由皇店放粮三千万石,之后再由皇店转运盈利交给户部。”
面对李长庚的话,手中还握有一亿五千万石常平仓粮的朱慈燃丝毫不慌。
下令之后,他看了一眼站在殿上,身着冕服的朱由检,在看到对方点头后,稍微心安了一些。
李长庚得了令,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其它五部和都察院、内阁自然也没话,毕竟大朝会本来就不是议事的朝会,除了重要的事情,其它基本不会提及。
李长庚能长篇大论的说这么多,是因为户部为大明首要,它的事情也就是最大的国事,这是齐王新政以来最大的改革。
“既然无事,那散朝吧。”
见没人站出来说事,朱慈燃也不想耽搁百官回家过年,因此开口示意鸿胪寺卿宣布散朝。
“散朝……”
“铛!”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鸿胪寺卿宣布散朝的钟声响起,朱慈燃、朱由检与百官一同对龙椅作揖,表达对远在南京的皇帝尊重。
百官们以此退班,而朱由检和朱慈燃则是走到了皇极殿的后门,在这里,朱慈燃也不由表现出了依赖的一面。
他一脸忧虑,不仅仅是因为百姓和朝廷,还因为自家两个弟弟。
站在汉白玉台阶上,朱慈燃穿着厚重的冕服,对他一直觉得很高大的齐王叔作揖:
“叔父,您说今岁这大旱……”
“还会持续下去,因此不可懈怠。”朱由检伸出手扶起了他,同时也开口说道:
“不过你也不用过多忧虑,挺过今年,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况且,即便眼下已经出售三千万石常平仓粮,但朝廷手里还有一亿两千万石常平仓粮。”
“这些粮食可以在明年,后年分批售卖,然后再采购新粮。”
“总之后年之后,国朝只需要保持五千万石常平仓粮,然后每年递增五百万石就足够。”
在朱由检记忆里,似乎从崇祯十三年结束,各地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波及一省的灾情,这也是满清入关之后能再关内巩固的原因之一。
不是百姓过的好,而是灾情消退后,百姓能勉强活下来了,因此自然不会再造反。
“话虽如此,但每每侄儿看到叔父在经济上的手段时,都不免甘拜下风。”
大明朝和其它朝代灭亡的原因相似,但也不相似。
大明朝的灭亡主要在天灾和人祸,其次是财政和自身腐败。
朱由检虽然消灭不了天灾,但他却能消灭人祸,并且同时解决大明财政和腐败问题。
这其中,尤其财政是最为重要的手段,因为国库充裕,因此朱由检才能让大明朝延续寿命。
只是,朱由检的经济手段令人无从效仿,因为他的手段主要就是依靠征战和内部粮食转运贸易来推动的。
其中朱由检能预测各省具体旱情,继而提前存粮的手段更是令户部许多官员惊为天人。
不过,即便是存粮之后贸易,也仅仅能让大明维持罢了,不能做到强盛。
朱由检的主要经济手段还是靠海外殖民地和拓展海外市场,以及强力的将各课税司整治改革。
就眼下来说,一个盐课司每年都能向大明朝提供一千二百万两的岁入,其它酒课司、茶课司也能提供八百万两的岁入。
仅仅这三个课司就能提供大明四分之一的财政收入,这还没有算上自己开矿的矿课司。
如果矿课司的金银能每年投入市场,那再加上市舶司,大明这五个司能提供近二分之一的税收。
算上皇店,今年大明的农业税实际上只占据了财政收入的40%左右。
虽然今年收入的田赋少,但粮价却很高,弥补了很大一部分农业收入的缺口。
因此哪怕等旱情结束,田赋在大明财政的占比,恐怕也仅仅只能恢复到五成,因为其它税收部门发展十分迅猛。
朱由检估计,天启二十四年的时候,大明的岁入能达到一亿两银子,代表农业税的田赋近占据不到五千万两。
至于大明之下的宗藩体系诸国,即便算上齐国,其总岁入也不会超过四千万两。
也就是说,大明这个类似于联合国的宗藩体系,实际上财政岁入达到了一亿四千万两。
其它全世界独立于这个体系外的国家收入加起来,也只有大明宗藩体系岁入的60%到。
拥有这个体量的大明,即便没有科技迭代,也能在之后碾压欧亚非三大洲的其它国家。
能不能拿下全球,这考验大明宗藩体系能挺多久。
如果能挺到铁路修到西亚和东欧,那基本问题不大,如果挺不到,那就只能祈求大明不会在内战中灭亡,汉人不会从世界霸主的宝座再次跌落了。
这样大的一个经济体,可以说十分考验执政者的能力。
朱慈燃并不敢说自己能掌握这样的一个王朝,将其推向更兴盛。
在他看来,他或许只能靠着自家齐王叔留下的老本,勉强维持着大明的兴盛。
之后的后世子孙,若是出不了有齐王叔才干的帝王将相,那这老本恐怕也就是三代人的事情了。
“不要妄自菲薄,我只是前往齐国,去了齐国之后,对于大明的经济建议,我还是照样会提出的。”
朱由检笑着回应朱慈燃,这回答让朱慈燃振作不少,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家齐王叔一去不返且不说,便连大明内部的国事也不再过问。
他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因为眼下的大明并不太平。
确实,士绅是已经被扫除了大半,全部迁移到了海外和关外,可问题是对于眼下朱慈燃父子来说最大的威胁依旧尚在。
只要那控制军中三成兵马,天下四成官员的燕山派还在,他们父子就很难入眠。
燕山派想要的就是齐王继续主政,以此保证皇帝不会在齐王就藩后将他们贬黜。
现在看来,齐王就藩是肯定的,但齐王虽然人不在大明,他的政策却可以一直在大明施行。
朱慈燃不傻,他们父子二人没有能力采取平稳手段来镇压燕山派,一旦镇压必然会引起动乱。
届时,自家齐王叔恐怕只能从海外跑回来,为父子二人继续擦屁股了。
因此他明白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他实际上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萧规曹随”。
朱由检怎么做的,他就怎么做。
他不仅要禁止下面的人修改新政,还要禁止自家父皇修改新政。
在禁止的同时,他还得从齐国那边,从自己的齐王叔手里得到一些可以及时纠正大明错误的政策。
说白了,他要做的就是“成为”另一个“齐王”。
“燕山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我会处理,让留在大明的人影响降到最低。”
朱慈燃没说,但朱由检却已经感觉到了,他开口安慰朱慈燃,朱慈燃闻言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这一口气松完之后,他却又苦笑道:“侄儿还有一件事要和齐王叔说。”
“是永王和定王的事情?”朱由检不用朱慈燃说也能猜到。
朱慈焴和朱慈炅今年便会从府学毕业,而他们作为藩王,朱由检给他们安排的就业就是北军收复河中、乌拉尔河以东的广袤疆域。
也就是说,朱慈燃的这两个好弟弟也要上战场了,尽管在朱由检看来,他们不会遭遇什么凶险,但对于没有上过战场的朱慈燃来说,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心。
“我想让叔父把他们放在李定国或者李自成那几营兵马中。”
朱慈燃很担心二人,但他也知道不经历风雨,二人很难作为日后大明的西部屏藩,为大明驻守边疆。
因此即便担心,他还是要求朱由检把二人安排到了有可能担任先锋的李定国、李自成麾下。
这样的举动,让朱由检不免有些欣慰。
“好,便应了你的话吧。”朱由检微微颌首,朱慈燃见朱由检无事,也不免邀请道:
“叔父要不要去一趟东宫?您还未曾见过侄媳呢……”
朱慈燃小心翼翼的询问,朱由检闻言却摇了摇头:
“那是你媳妇,我去见成何体统?”
“你若有心,趁早生一个皇孙,让皇兄做皇祖父的同时,也可以趁机带着皇孙去齐王府拜访我。”
“好!”听到朱由检这话,朱慈燃憨厚一笑。
见状,朱由检也知道东宫大概是有喜了,因此不免抱怨:“你小子,原来在这里设了个圈套。”
“还未向叔父报喜,叔父便猜到了,不愧是叔父。”朱慈燃得了便宜还卖乖。
对此,朱由检只能无奈道:“几月临盆?”
“应该是今岁八月左右。”朱慈燃回应,朱由检也颔首道:“百日宴的时候我会去的。”
“周岁宴呢?”朱慈燃在用自己孩子的周岁宴来试探朱由检是否会提前离开。
“也会去。”他那点小心思已经被朱由检看穿,因此在回答之后,朱由检便拱手虚礼,示意自己要走了。
“叔父慢走……”
见朱由检不和自己纠缠,朱慈燃也只能毕恭毕敬的作揖送礼。
他看着朱由检远走,又想起刚才自己得到的答案,心里不免舒坦了一些。
于是乎,他不免有些高兴的哼着小曲,向着自己的东宫走去了。
这离经叛道,行迹放浪的行为,被躲在不远处的起居注官一一记下。
与此同时,朱由检也在走出皇宫后,乘坐马车来到了街上。
在等马路通行的时候,他刻意看了看街道上的人群。
京城的人口依旧多,但已经没有了去年和前年过年时的热闹。
看得出、去年的日子对于百姓来说并不算友好,以至于即便是过年,许多人依旧忧心忡忡。
“熬过今年就开始变好了……”
看着人行道上不苟言笑的百姓们,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同时也不免对今年的农民产生了愧疚心理。
他可以让百姓们过得更好,比如一下子将手里的粮食拿出去平抑粮价。
可问题在于,这虽然能让百姓今年过的舒服,但明年却不一定了。
他如果妇人之仁,也就不可能让百姓在这大旱环境下,还能保持人口增长了。
眼下天下的隐户都在清查中,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多漏网之鱼了。
算上海外和藩国的汉人,大明的汉人数量已经达到一亿六千五百余万左右了。
虽然说比起朱由检预计原本就有一亿五千万汉人的人口数来说,这并没有增长太多人口。
但等旱情过去,大明的人口也绝对会如十七世纪中后期的各国一样,迎来一个长期的人口大爆发。
按照前世的情况来看,大明或许会在六十年后达到三亿左右的人口,甚至是四亿。
该做的朱由检都做了,剩下的人只需要萧规曹随便足够。
这么想着,他的马车也抵达了齐王府门口。
在熟练的下车后,朱由检立马就看到了两名腰挂北军腰牌的将领站在门口。
“殿下,满都督和孙都督已经等您许久了。”
见到齐王到来,二人上前作揖,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颌首:“辛苦了。”
“卑职…卑职…都是卑职分内之事。”二人得了朱由检一句回应,当即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好了,足以见朱由检在他们心中地位。
“去府里的大庖厨吃点东西等吧。”
朱由检笑着交代一句,便走进了齐王府,只留下在他走后,激动交谈的二人。
不过,相比较激动地二人,此刻坐在承运殿内的满桂、孙应元二人却眉宇略微发皱,似乎在担心什么事情。
即便陆文昭三人时不时找他们闲聊,二人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五人都是老友了,也不会在意这些旁枝细节,只是他们也好奇二人如此是因为什么。
“殿下千岁……”
当宫门口传来唱礼声,五人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而片刻后朱由检也走了进来。
“殿下千岁……”五人毕恭毕敬的行礼,朱由检则是抬起双手,让门口的侍卫为他脱下了冕服,同时对着殿内几人交代:
“别端着架子了,这么多年,你们知道我的性子。”
“是……”满桂和孙应元松了口气,即便是他们,在面对朱由检时也不免觉得压力山大。
“说说这次的来意吧。”
换下了冕服,朱由检穿着一身圆领袍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即便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梨花木椅,却也被他坐出了龙椅的感觉。
他虽不是皇帝,却远胜皇帝。
“殿下,我们前来,是为了询问齐国那边情况的。”
满桂和孙应元在很多年前就没有了为朱由检黄袍加身的想法,可他们和黄龙的顾虑一样,都担心去到一个不发达的地方。
对此,朱由检笑了笑,便是旁边的三人也忍不住发笑,陆文昭更是笑道:
“你们若是早说,我便早给你们看这个了。”
陆文昭说着,随后亲自走到了朱由检身后的《大明坤舆万国全图》面前,他拉拢画卷,将《大明坤舆万国全图》收起来,露出了之后的一张街景图。
和大明传统的技艺不同,画中风格是采用朱由检所创的素描绘画填色而成。
在这张长五丈,高三丈的图画中,可以说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座城池的经济繁荣和百姓生活。
“这是殿下去年命顺天府学美术系学生去齐国共同完成的《皇明齐国西京繁绘图》,是真真切切把西京城画给你们看的风景图。”
陆文昭的话说完,孙应元和满桂的好奇心便上来了。
他们想上前来看,但又怕自己举止不妥,那犹犹豫豫的模样被朱由检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道:
“想看就看,做这么多小女人作态作甚?”
“嘿嘿……这得得到殿下您恩准才行。”
孙应元和朱由检认识最久,自然敢回应打趣。
回应完后,二人也大胆了起来,他们走到了图画的面前,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一个活灵活现的西京城以及西京城郊外。
由于明代的横版画卷都是从右往左看,因此他们迫不及待的走到了最右边,准备从最右边向最左边看去。
二人凑近一看,从右往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春意盎然的乡野景致,紧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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