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古井无波
“阿……秋!”秵
九月中旬,在朱由检和朱由校稍微清闲的时候,远在漠北燕然城的城头上,李定国无法控制的打了一个喷嚏。
“快变天了吧……”
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李定国继续眺望起了眼前的风景。
九月中旬的漠北已经进入了晚秋,气温也在零下五度到零上十度左右徘徊。
燕然城在距离安北城以西二百里的地方,整个城池背靠大山,三面面临草原,风景秀丽。
城池的水源来自山上的几条河流,河流的流量不算很大,但汇聚之后也形成了一个周长十余里的湖泊,足够让李定国安排人在这里耕种一些田地。
耕种田地并不需要太多人,燕然城除了有一千多放牧的汉人牧民外,还有一千多流放来的罪犯。秵
虽说是罪犯,但他们大多只是犯了偷窃、寻衅滋事,聚众斗殴等罪刑。
对于牧民,李定国没有安排他们干什么,只是让他们在燕然城以东放牧,避免被西边的札萨克图部袭击。
不过对于流放的犯人,李定国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在五月安北城运抵三千台拖拉机后,李定国的燕然城得到了五百台拖拉机。
利用这些拖拉机,李定国在原本燕然城那两千多亩耕地的基础上,历经三个半月,再度开垦出了两千亩耕地,并且眼下还在开垦。
所以在他眼前的景色,除了已经收割了的两千多亩麦田外,还有两千多亩已经被开垦育肥的土地,以及在湖边开垦的许多流放居民。
开垦出的田地,李定国承诺都交给他们,但他们要服从燕然城的管理,并且按时缴纳赋税。秵
有五百台拖拉机,按照眼下的速度,最少还能开垦一个月的时间,又能开垦出五六百亩土地。
不过这次开垦之后,冬季就要到来了,等到积雪融化,那已经是明年三月的事情了。
燕然城这里的纬度是五十度左右,和后世的呼伦贝尔差不多,但情况更加恶劣,一年只有七个月处于零上。
放在南方可以一年开垦二十亩的拖拉机,在燕然城这里一年最多十亩。
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这里的土地还算平整,利用各种地犁和地网过滤石头后,育肥几个月就能耕种。
以李定国从朱由检那里学来的各种气候、地理、人口、水源等知识来说,在他看来,燕然城顶多养百姓五万,再多的话,燕然城面前的这个小湖泊就要消失了。
不过,即便是五万百姓,在火车没有修通前,恐怕也需要很多年才能迁移过来。秵
因此,李定国倒也不担心人口问题,他比较担心的是粮食问题。
“今年燕然城收割了一千八百石麦子,两千石番薯。”
低头看了一眼原先蒙古人留下的那两千多亩耕地,李定国对旁边的副千户开口说着,同时也说道:
“燕然城的军民四千二百多人,这三千八百石粮食,加上月初安北城运来的两千石稻米,吃到三月开春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为了避免今年有白灾,到底还是节约一点,入冬之后,每人的口粮按照每天一斤半的番薯粥为准,五天吃一顿肉。”
“是!”旁边的副千户作揖应下,李定国也见状巡视起了燕然城。
燕然城城墙四方合围,由于有斡难河作为水道,因此水泥能一直运到安北城东边一百五十里左右的定远驿。秵
从定远驿到燕然城尽管有三百五十里,但运送几百吨水泥并不是难事。
有了水泥,燕然城的建造问题就不是很大了,整个城池以散落的石块打碎后混合水泥使用建造,整个城池周长四里,高一丈五,厚一丈二,有东、西、南、北四门。
这城池顶多只能居住五千人,虽然顶着燕然县的名号,但实际上作为明军和蒙古人的交界处,时不时就会爆发冲突,所以主要是军事县城。
除非什么时候札萨克图部被覆灭,漠北彻底被收入囊中,不然这里的规模基本不会扩大。
李定国在城墙上走动,副千户见状也说道:
“这札萨克图部不过五六万人,可上阵者不过万人,若是殿下一声令下,以我汉骑数百,足以横击上万胡骑。”
“打很容易……”李定国回应道:“治理才是难的。”秵
“辽漠铁路修到此处要有三千二百里,按照现在已经修好的铁路,加上每年四百里的修建速度,最少还需要三年才能修到瀚海府,七年才能修到燕然城。”
“出兵很容易,覆灭札萨克图部也很容易,但怎么治理是一个问题。”
“锦衣卫和我们的塘骑也看过当地是什么情况了,除了和林城和札萨克图城这两个地方加起来有不到两万亩耕地,其它地方只有草原。”
“要打札萨克图,最少也得让铁路修到接近瀚海府的地方,然后才能利用斡难河转运机械。”
“不然的话,就只有加大对单于行省的机械数量了。”
“今年我们拿机械晚了些,如果三月就能拿到机械,那七个月也能开垦出四千多亩耕地了。”
“这么一看,算上放牧,顶多两年时间,我们这里这四千多军民就能自给自足。”秵
李定国说着,而副千户闻言也笑道:
“如果国朝再运来更多的拖拉机,那我们恐怕能在两年内就能让燕然城的规模翻一倍。”
“差不多,不过机械的事情,齐王殿下自有定数。”李定国打开水壶喝了一口。
也在他喝水的时候,城头的马道上出现了一名塘骑,他策马向着李定国这边跑来,在即将抵达的时候勒马。
“千户!安北城传来好消息,朝廷决定在明年三月迁移五千百姓和两千台拖拉机给燕然城!”
塘骑翻身下马,激动地作揖说着,而李定国和副千户闻言也微微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李定国先是示意塘骑平身,然后才对副千户说道:秵
“照这么看,估计这两年,朝廷就要对漠西或西域动手了。”
“西域?”副千户只敢想到漠西,没敢想到西域。
“嗯……”李定国点了点头:“一下子迁移六千百姓和两千台拖拉机。”
“如果明年三月他们就抵达,那十月之前,燕然城的耕地一定能突破三万亩,五千人是用不了两千台拖拉机的,看样子明年得让牧民或军中兄弟帮忙耕种。”
“朝廷可以迁移六千人来,之所以没有,就是想节省下那一千多人的口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怀疑明年下旬,朝廷会迁移几千牧民来燕然城,然后靠着安北府的安北、燕然、单于三城来支持骑兵西征。”
“如果是这样,我们得早作打算。”副千户皱眉开口,但他又不确定道:“可我们不能直接问啊……”秵
“不用直接问,向曹总兵请调五百吨水泥,扩建燕然城就行。”李定国摇头道:
“如果要打,曹总兵一定会同意!”
“那我现在就去写信。”副千户闻言立马作揖告退,至于李定国,他也在副千户退下后看向了城外的草原湖泊和耕地。
几天之后,事实证明他们没有猜错,因为曹变蛟爽快的批给了他们五百吨水泥,同时还要他们扩建城外军营,但不得砍伐木头,需要用夯土来修建,并且不用很高。
这一回信,基本就让李定国确定了朝廷即将西征的事情。
他和副千户开始召集军中士卒抢修军营,为即将到来的西征做足准备。
与此同时,南方的朱由检也在悠哉中渡过了一个月的事件,并在十月中旬收到了户部递来的奏疏。秵
“今岁国朝人口达到一亿七千二百七十六万口,耕地数量也骤增到十亿零三百余万亩。”
“岁入赋税折色后为七千余三十六万四千余两,支出七千四百余万两,积欠工部三百六十三万六千余两。”
承运殿内的毕自严很简短的说了大明朝在天启十七年十月以前的情况,这其中,人口数量骤增四百多万的消息让朱由检比较高兴,但也显得忧心忡忡。
“骤增的四百七十一万人口中,有二百万是齐民编户的结果,还有二百七十一万是各省新生人口。”
毕自严对新增人口做出解释,这也让朱由检比较高兴。
江南的人口是一笔烂账,他比谁都知道。
十三年的人口普查,大明已经查清楚了除江南三省以外的其它地方人口,只要有齐民编户新查出的人口,那无一不是从江南查出。秵
江南查出的人口都是汉人,这让汉人作为主体民族的地位更加稳定。
不过,以朱慈燃在江南的游记来看,或许朱由检自己都低估了江南的人口。
在他的估计里,江南人口在天启元年应该是七千万左右,而纸面只有三千二百万。
这些年来查缺补漏,江南的纸面人口数量已经完善到了六千万左右,这让朱由检以为江南人口已经快要查清楚了。
结果朱慈燃的游记告诉了朱由检,江南的人口根本就不止七千万。
因为朱由检从天启元年开始朝廷就不断减免赋税,同时还在天启五年之后开设官学,推广陈实功的外科,地方增加惠民药局。
这些东西说白了就是促进人口的手段,而作为繁华之地的江南在各种有惠民的新政中,从来都是不落下风的。秵
得了惠民药局,官学,减免赋税,工厂招工等政策后,江南的人口自然迎来一个爆发。
按照朱慈燃的估计,光浙江的人口就不止三千万。
不仅如此,在他路过南京时,也曾听闻江西商人曾说,江西在经历天启十四年的灾情移民后,大量江西百姓分了田地,进而又开始了生育。
南直隶和江西的人口,在朱慈燃估计看来,不会低于五千万人。
因此,江南三省真实人口不会低于八千万,最高甚至可以达到九千万。
本来三省就占据了大明二分之一的人口,大明其它地方的人口有多少,稍微减去一些瀛洲、麓川、交趾的本土民,得出的就是三省的人口数量。
九千万,这并不是一个虚数,而不在户籍统计上的人口,最少有三千万人。秵
不过朱由检知道,这三千万人也不会被隐藏太久,因为地主士绅们是无法给这些人的后代就读官学资格的。
只要主动齐民编户,他们才是有了身份的大明子民,孩子才能读书,他们自己才能分地。
朱由检要做的,就是一遍一遍一遍的宣传齐民编户后的好处就足够。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户部的奏疏,抬头看了一眼毕自严:
“告诉李长庚,着银行免息借贷皇店三千万两银子,先交给皇店从南方、海外购粮。”
“同时,皇店在冬季贩卖去年常平仓的陈粮来平抑粮价,再将赚到的银子归还银行。”
朱由检总算是动用了银行之中百姓的存银,不过他也不敢用太多,只敢取出三千万两。秵
并且,这三千万两银子在运粮的同时,北方常平仓粮就会贩卖来归还银行。
“那工部的积欠……”毕自严小心翼翼的作揖询问,朱由检也回应道:
“工部的积欠在腊月前会支付清楚。”
“是……”毕自严清楚皇店去年和今年卖粮赚了两千万两银子,他本意是想让朱由检拨发这两千万两银子,结果现在看来并不可能,因为这批银子朱由检还要留着购粮。
想到这里,毕自严作揖回礼后便退出了承运殿。
在他走后,朱由检也对曹化淳询问道:
“皇店今年的利润是多少,存银多少,在南方粮价上浮一成的情况下,能买多少粮食?”秵
见朱由检询问,曹化淳也拿着手中算盘敲打了起来,末了才抬头作揖道:
“回殿下,利润两千八百余万两,但年初到八月,断断续续拨给了户部好几笔银子,存银只有一千五百余万两。”
“算上借贷和流动的资金,能兑出九千万两银钱,购得海外、南方一亿九千余万石米麦。”
“不过,今年的米麦,上个月就讨论过了,各省只能挤兑出一亿一千万石米麦。”
曹化淳说起了现实,那就是尽管皇店的银子很多,但在不影响各地粮价的情况下,却买不到那么多的粮食。
“腊月开始放出北方四千万石陈粮,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放出,平抑正旦节前后的粮价。”
朱由检听了其中问题后,不由主动说起了解决办法:秵
“其次,把一亿一千万石米麦分五千万石运往江南三省,六千万石运往北方各省。”
“奴婢领命……”曹化淳见朱由检说完,当即作揖应下。
朱由检说完后也继续处理起了奏疏,不过比起前两年,面对粮食问题,他没有那么慌张了。
说到底,现在北方有够吃三年的粮食,南方有够吃一年的粮食,他确实不用那么担心。
不仅如此,随着拖拉机不断在北方应用,以及铁路的不断推进,粮食问题只会逐步被解决。
朱由检不敢保证所有百姓都吃饱,但他能保证所有百姓都能活下来。
还有六年,挺过这六年,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秵
这么想着,朱由检心情开朗不少,但他的开朗却是建立在自家大侄子的难过下。
兴许是东宫太闷了,又或许是朱慈燃想要精神精神,总之在这入冬的天气下,朱慈燃居然带着奏疏,骑着他许久未骑的四轮自行车跑到了京城的城墙上。
他对四轮自行车改造了一番,稍微加长了车身,然后在后排制作了一个可以收起来的书桌。
他就这样坐在后排批阅奏疏,同时让两个小太监慢慢地骑车,不能骑太快。
好在十月的京城还没有进入零下,白天的气温还在七八度左右徘徊,不然朱慈燃肯定会被吹得感冒。
只不过,在可以活动的环境下处理奏疏,这让朱慈燃处理奏疏的速度快了不少。
偶尔眼睛酸了,他就双腿踩踏自行车,同时看看城墙下的风景。秵
由于已经快到午时了,因此街道上充斥着前往皇店买菜的百姓。
从南方来的火车不断输送各种蔬菜北上,许多百姓提着菜篮,里面装着从广东、四川、江南发来的各种蔬菜。
看着这一幕,朱慈燃想起了广东韶州府的罗家湾镇。
“不知道那老丈和老妪他们过得怎么样,火车通车后他们的生活好些没……”
朱慈燃对着城里的百姓有些感叹,思绪已经飞到了几千里外的罗家湾镇。
他并不愿意被紧锁在紫禁城里,尤其是当他在朱由检归来后,听到他说自己曾经去过的很多山西乡村都搬迁后,朱慈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可以,他还想再来一次南游,看看自己曾经经历过地方,看看那些百姓的生活有没有得到改善。秵
这么想着,朱慈燃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奏疏。
那一本本奏疏代表的不是一件件麻烦事,而是代表着民生是否能改善。
朱慈燃很清楚这点,因此他即便骂骂咧咧,但依旧在埋头处理。
“就是……有些难熬啊……”
感叹一句,朱慈燃继续低头处理起了奏疏。
也就在他和朱由检在处理奏疏的时候,工作量少的朱由校已经乘坐火车南下了。
“呜呜”的汽笛声和火车行驶的声音闯入朱由校的耳内,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朱由校并不觉得无聊,则是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时不时的发笑。秵
“铛铛……”
当驶入河南地界的铃声响起,朱由校笑得更开心了。
这是他人生三十三年以来,第一次在原本两京十三省的疆域里横跨一省,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还要再跨一省,然后前往他好奇许久的南京城。
和去关外,去开平府、去朵颜府不同,这是跨省。
想到这里,朱由校就止不住的高兴,窗外那走马观花式倒退的河南风景也让他觉得格外美丽。
“万岁,海鲜乱炖来了!”
伴随魏忠贤那谄媚的声音响起,朱由校也连忙转头去看,果然看见了端着海鲜乱炖的魏忠贤正走过来。秵
他将海鲜乱炖放在了桌上,然后献媚道:“万岁,这是奴婢亲自做的。”
“嗯,干得不错,有赏有赏。”朱由校将自己雕刻的一个木雕给了魏忠贤,魏忠贤笑着接下,同时还献媚道:
“万岁,您的手艺巧夺天工,奴婢上次家里窘迫,卖了一个玄武的木雕,结果居然卖到了二百两银子。”
魏忠贤一开口,朱由校立马停下了举动,皱眉道:“有这么多?”
“那是万岁您不知道您的手艺多又好,在奴婢看来,就是一千两也买不到。”
魏忠贤拍着马匹,他知道朱由校喜欢听这种认可他技艺的话。
果然,朱由校听后也笑道:“嗯,那日后我再给你雕几个,万一你以后老了,也能凭着这些木雕来养老。”秵
“奴婢谢万岁隆恩……”
魏忠贤合适的跪下谢礼,朱由校却摆了摆手:“我吃饭,你先退下吧,等会来收盘子。”
“对了,范贵妃她们三人怎么样了?还晕车吗?”
朱由校想起了随行的三名妃嫔,由于张嫣不愿南下,他只能带范贵妃她们南下。
“坐了一段时间后就适应了,现在好多了。”魏忠贤笑着回应,听后的朱由校也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见朱由校不说话,魏忠贤也作揖示意告退,同时转身走出了这届车厢。
等他回到自己的车厢后,他这才看向了车窗外那不断倒退的景色,整个人也有些猥琐的搓了搓手。秵
“南京,秦淮河……嘿嘿……”
魏忠贤搓了搓手,但下一秒就被人抱住了腰,吓得他差点原地跳起来。
“怎么?近来有了新欢就忘记我了?”
当熟悉的声音响起,魏忠贤转头一看,这才发现来人居然是客氏。
此时的客氏双眼如丝,手也不自觉的往魏忠贤下面走去。
只不过,自从被阉割后,魏忠贤就不太喜欢别人摸自己下面,因此抓住了客氏的手。
“这可还是白天,你我地位不比以前,老实点比什么都好。”秵
魏忠贤还没有因为客氏失了智,尽管他已经年近七十,但他依旧老当益壮。
“哼!都来到河南了,你还那么怕,齐王又不在,你怕什么?”
客氏把手从魏忠贤手里抽了出来,狠狠抓住了魏忠贤下面。
可惜没了那两颗宝贝,魏忠贤并不怎么疼,因此抓住了客氏的腰,看了看前后车厢没动静后他才恶狠狠道:
“齐王的耳目哪里都有,你说话最好小心点!”
说完,魏忠贤又怕伤了客氏,因此捏了捏她的腰:
“晚上我再收拾你……”秵
“哼!”莫名被魏忠贤凶了一顿,客氏表情有些不好,但哼了一声后,她还是看了看车厢前后,然后小声道:
“晚上我来找你……”
说罢,她转身就摇着身姿离去,魏忠贤见状也不免觉得有些腰疼。
人言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今年五十一岁的客氏如何,只有体验过的人才知道。
即便是魏忠贤这种六十九岁依旧老当益壮的人,每每经历一夜,都不免休息十来天才能恢复精力。
这么一想,魏忠贤立马摸了摸自己的腰,然后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自己在车厢上的房间……
第五百七十一章 帝临南京
“哔——”恑
“警戒!”
十月二十五日,南京北站……
当军队使用的铁哨声响起,占地广袤的南京北站已经被驻守在南京城的上直江宁营、上元营、应天营三营兵马接管。
除了这三营兵马,南直隶兵马使张建言也带领南京城三千名兵马司士卒抵达。
南京户部尚书范复粹也率领两千衙役,南京锦衣卫千户也率领上千锦衣卫抵达。
当然,除去兵马,还有南京留守的近千名京官和留守的三百多名太监前来迎接。
一时间,整个南京北站聚集了一万六千多人,而他们要迎接的,自然就是作为天子的朱由校。恑
站在火车站内,留守的六部尚书正焦急的等待着。
明朝作为施行两京制的王朝,南京没有布政司、按察司、南京都司等三司行省级行政机构。
在北直隶出现后,南直隶的许多职能并没有被裁撤或消失,辖区内的四州十四府依旧属于南直隶中央直管。
因此,南京还有一套中央机构,而且这个机构实际上规模只是北京的一半。
除了没有内阁和五军都督府,皇帝以外,连六部都有所削减。
比如,六部虽然有尚书,但侍郎基本只有右侍郎,而没有左侍郎。
都察院也只有右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右佥都御史,没有相应的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左佥都御史。恑
尽管行政班子被砍了一半,南京衙门的官员却不是和想象中的那样,每天喝茶晒太阳。
个别地位权重大的南京留守衙门,实际上还负责着整个江南甚至整个国家的任务。
这其中,比如南京太仆寺负责着江淮及江南的马匹孳刷,南京户部负责着江南数省的税务征缴,而南京玄武湖上的黄册库到明朝迁都之后仍然是全国黄册的储存地。
南京留守的衙门,包括且不限于南京宗人府、六部、南京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尚宝司、六科、行人司、钦天监、五城兵马司等衙门。
南京宗人府在天启十年被朱由检合并到了北京宗人府,原本的两京宗人府基本都没用,职权几乎完全移交礼部了。
但是在天启十年倍朱由检合并之后,宗人府内的一系列官职得到了变化。
曾经秦王府是万年不变的朱氏一族宗正,但现在宗人令成为了太子朱慈燃,左宗正为齐王朱由检,右宗正为周王朱肃溱。恑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变动,原因在于眼下的大明和以前不一样了。
除了欧洲和大洋洲,其它各大洲都有大明的藩王,而宗令如果再给藩王担任,难免会有藩王打着教训不肖子孙的旗号来进攻其它藩国。
由于皇帝不能担任官职,因此作为储君的朱慈燃自然要担任宗人令,而诸藩中实力最强的齐国和周国,自然要担任左右宗正。
除了这三个官职,其它官职也是根据藩国实力委任的。
宗人府有变动,其它衙门也不例外,而这其中作为原本就有实权的南京六部更是被朱由检改了一遍。
原本的南京吏部主要负责南直隶和南方九个省的文官迁调管理,并且考察其职责,只是需要将结果报送北京吏部。
不过之后由于麓川、交趾、旧港等南方三省加入,朱由检选择直接取消了南京吏部对于这十二个省的职能,而是只保留南直隶一地的管理职能。恑
吏部之后,作为管理南方财政大权的南京户部自然也无法逃脱。
曾经的南京户部主要负责发放南方一京九省官员的俸禄,代管南京的粮储,以及各粮仓的巡视、守护、收放、运输、损耗等事宜,然后到年底的时候通送仓储总督一份。
除此之外,南京户部还负责南京各卫所的屯粮,以及南京官军匠役的俸禄发放。
至于全国的黄册,也是有南京户部管理,放在了南京玄武湖的黄册库。
早在天启二年淮北大饥结束之后,朱由检就曾派遣李长庚在此担任南京户部尚书,足以说明这个位置的重要性。
因此,为了让财权进一步收归中央,朱由检也是取消了南京户部除南直隶外的所有职权。
六部之中的礼部和兵部也被更改,礼部只负责偈拜明孝陵和中都凤阳皇陵,兵部则是不再具有军务、马政、船政和南方各省的地方军务,只有南直隶的兵马司供其调动。恑
除去这些衙门,剩下的刑部、工部和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六科、行人司、钦天监、五城兵马司等衙门也不是被裁的被裁,被削的被削。
如詹事府、翰林院、国子监、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尚宝司、六科、行人司、钦天监等衙门都是被直接裁撤。
可以说,经过朱由检天启十年的手段,南京的职权基本被限制在了南直隶,说好听点是南京,说的不好听就是江南省。
职权被削减,留守的六部尚书和各部衙门自然心有不甘,但他们又不敢反对朱由检,因此只能默默忍受。
好在他们没有等太久,随着京杭铁路贯通在即,皇帝终于选择了南下,临幸南京。
对于这件事情,许多官员都想好好表现,甚至想让皇帝留在南京,提升南京六部的权力。
不过,他们想让皇帝留在南京,但有的人却不想。恑
别的不说,在这江南的勋贵和士绅地主可不希望皇帝在南京久留,毕竟对于习惯了天高皇帝远,也做多了蝇头苟利肮脏事的他们,谁也不愿意头顶就压着一个随时会发现他们秘密的皇帝。
尽管他们的秘密早就被朱由检勘破,朱由检也早就动手在收拾他们,但毕竟能苟活几日是几日。
因此,在南京官员和士绅利益矛盾下,谁也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江南的士绅搞出一个大新闻来。
“呜呜——”
“来了!来了!”
听到了刺耳的汽笛声,所有人都知道是皇帝即将到来,因此他们纷纷严阵以待,生怕出现半点纰漏。
在他们紧张的呼吸中,一辆黑色的火车渐渐驶入南京北站,而率先下车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一车车随架的锦衣卫和仪鸾卫。恑
锦衣卫的出现,让在站台等待的许多官员一阵失望,但紧接着他们又打起了精神来。
在九百多名锦衣卫、仪鸾卫兵马下车后,这辆火车也当即开走。
过了约十分钟的时间,一辆火车再度驶进南京北站,但这次下来的依旧是锦衣卫和仪鸾卫。
如此又反复了两趟,直到第五辆火车停下,以魏国公徐弘基为首的勋贵和户部尚书为首的范复粹才看到了身着一身黄色圆领袍的朱由校。
兴许是舟车劳顿,又或者是前段时间木头玩太多,总之朱由校比起之前稍微瘦了一些。
他那五尺五寸不到的身高,搭配一百三十几斤的体重稍显粗壮,但也平添了一分人主气概。
“臣范复粹(徐弘基),恭请圣安……”恑
“朕安,都起来吧!”朱由校没有上前搀扶谁,毕竟这里也没有需要他亲自搀扶的人在。
以他的“功绩”,说是远超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不为过,毕竟天启一朝的版图,比秦汉唐宋的版图加在一起还大。
他漫不经心的向火车站外走出,徐弘基与范复粹等人也起身开始跟上他的脚步。
一行人在一万五千兵马的拱卫营下出了火车站,朱由校也登上了火车站外早已准备好的大辂。
南京北站实际和南京东站、南站的规模一样大,而百姓们也知道了皇帝今日会临幸南京,因此早早在广场四周等待了起来。
当大辂和一万五千兵马、衙役开始行动的时候,许多南京百姓都开始围观了起来。
作为拥有一百七十几万人口的南京城,随便多出一些看热闹的人,那数量都不少于十数万。恑
乌压压的人群从南京北站一直到了外城郭的北门观音门,而朱由校也一直在车内打量玻璃窗外的景象。
那人山人海的景象也是他未曾感受过几次的,到了这里他才知道,为什么那些雄主都喜欢大张旗鼓的巡游,因为这种感受想好像每天都在巡视自己的天下,接受万民的臣服。
“这南京城的人口到底有多少?就单单这出来围观的百姓,恐怕就不下十万吧?”
大辂上,朱由校开口询问,而早早做好了准备的魏忠贤则是献媚道:“回万岁,按照上个月户部的回禀,南京人口约一百七十三万。”
“这么多?比京城还多……”
听到这个数目,便是朱由校都不免咋舌,但他却并不觉得惊人,毕竟南京占地三十七万余亩。
若是拥挤些居住,那足以居住六七百万人口。恑
不过,这个人口的前提是把外城郭内的十几万亩耕地、林地都拿来建造房屋。
“南京城内的耕地还有多少?”朱由校听到了人口数量后,他就觉得南京城内的耕地恐怕减少了。
“约十二万亩……”
不出他的意料,魏忠贤的回答也解释了增长的人口如何在南京城内居住。
由于大明的建筑讲究天人合一,因此高楼大厦并不适用百姓们的居住观念。
两层合院就已经让他们觉得压抑了,大部分人都是选择一层合院。
这样的占地面积广,居住空间不大,但奈何大明本身也是地广人稀。恑
人口增长的速度那么快,如果不改变建筑风格,那南京城的扩建是必须的。
对于朱由校来说,他没见过什么高楼大厦,也不想搞什么高楼大厦。
他觉得,自家弟弟在北京搞得东城和西城就挺不错的。
因此在得知南京城人口那么多后,他眼珠子一转,立马就大义凛然的说道:
“这南京百姓生活的地方太小了,原来的外城郭本体又是以丘陵、垒土为主,根本不足以保护百姓。”
“传南京工部尚书张延登!”
朱由校大手一挥,很快工部尚书张延登就出现在了大辂上。恑
“臣南京工部尚书张延登,参见万岁……”
张延登毕恭毕敬的行礼,也早就知道了皇帝会召见自己。
只不过,他想的是讨论修葺南京皇宫的事情,而朱由校想的却不是这个问题。
“这南京城的外城郭已经不适用了,国朝十七年时间,南京人口增加了这么多。”
“今吾命你带人堪舆城外,算一算若是将外城郭采用水泥建设,再扩建高资镇、句容县、秣陵关、江宁镇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额……额……”听到皇帝的话,张延登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外城郭的建设实际花费不了太多银子,但架不住朱由校圈的这个圈子有些大。恑
若是真的按照他说的那么圈,那小半个应天府都要被圈成南京城,外城郭最少要从现在的一百里,扩建到三百里左右。
这么一来,南京城占地最少要超过一百三十万亩,并且在圈入那么多城镇以后,人口数量也将突破二百万。
如果真的把那么多地方圈入南京城,恐怕他张延登第二天就要被人刺死街头。
那圈的可不是地,是应天府士绅勋贵的命啊……
想到这里,张延登汗颜道:
“万岁,圈那么多地并入南京城,这并不利于管理,况且也会让许多百姓流离失所的。”
“况且,眼下朝廷金银不足,火炮犀利,扩修外城郭可以,但没有必要扩修那么大。”恑
“不如在原本的基础上,向东北修到龙潭县,然后沿着汤山南下,修抵秣陵关,包围将军山、牛首山,再到大胜关?”
“这么一来、外城郭可以扩大到二百里,占地七十余万亩。”
张延登不想得罪皇帝,更不想得罪士绅们,因此他只能劝皇帝修小一点。
“这倒也不错……”听到张延登的话,朱由校自然知道他是怕得罪应天府的士绅勋贵,因此笑了笑,不再强求。
“算一算账吧,看看扩修之后需要多少银子。”
朱由校说罢,也就摆手示意张延登退下了。
张延登只好顶着一头汗水退下了大辂,并在不久之后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恑
在他离去后,御驾也抵临了观音门。
进入观音门后,南京城外城的景象和朱慈燃的游记描述地差不多,各处城门基本不见农田,只能看到一排排这些年兴建的房屋和街道。
整洁有序的马路上没有行人敢随便穿梭,因为朱由检定制的新《大明律》中,不走人行道,随意横穿马路需要被拉去城外垃圾场劳工十日。
虽说这个时代的垃圾基本都是果皮纸屑,破布土木,但清理垃圾场十日,就相当于让一个人不能去工作。
十天下来,最少少赚三百文,而且自己的饭食还得自己提供,吃得差些也需要一百文。
这一前一后,四百文就瞬间消失不见,谁也不敢知法犯法。
况且,外城郭的人行道修建的十分宽阔,足足有十丈,以便日后扩建马路。恑
朱由校看着窗外那人流不息的人行道,不免说道:“这南京城是比京城热闹太多了。”
“不过依我看,这南京城恐怕不止一百七十三万人。”
朱由校这话是有依据的,因为一包七十三万人都是南京在籍人口,而不包括许多流动打工的应天府、江南人口。
因此说是只有一百七十三万,但实际恐怕早已不下二百万人了。
不下二百万人口的城池,也难免说其是中世纪以来第一大城池了。
要知道此时的英国人口也不过才三四百万,一个南京城就等于半个英国。
况且就繁荣来看,南京的繁荣可谓世界鳌头,从去年九月末到今年九月末,南京城为皇店、应天府衙门就间接、直接缴纳了一百四十余万两税银。恑
在大明田赋商税合计才七千万两的情况下,一个南京城就占据了大明2%的财政收入。
并且这还只是火车通南京后的第二年,等之后松江府上海县到四川成都府成都县的铁路贯通,恐怕南京还要更上一层楼。
因此,朱由校想要扩修外城郭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根据实际情况来判断的。
在朱由校这么想的时候,御驾也抵达了紫金山,而相比他那不着调的好大儿,朱由校好歹准备了祭祀所需的各种祭祀用品。
在简单的祭祀了一下大明太祖高皇帝以后,朱由校也和朱慈燃走着一样的路线前往了南京皇宫。
一进南京皇宫,他就看到了许许多多坍塌的宫殿。
不过与朱慈燃的热血上头不同,朱由校倒是笑得十分开心,因为坍塌的越多,需要他修建的地方也就越多。恑
这么想着,他也下了御驾,在南京皇宫之中走动了起来。
不得不说,由于嘉靖朝以后的财政吃紧,大明除了在高拱、张居正执政期间小规模修葺过南京皇宫以外,其它时候都只能说是缝缝补补。
由于南京城只能截留一成赋税,因此能用的税银是很有限的,每年三千两顶多就是维持没有坍塌的宫殿不会坍塌罢了。
朱由校绕了一大圈,直到天色渐晚,他才停下脚步,和后方已经走得几乎虚脱的张延登说道:
“修葺这里,花不了五百万两,四百万两就足够。”
毕竟是行家,朱由校一眼就看出了下面人的猫腻,因此提出了一个比较接近真实情况的价格。
张延登闻言也是冷汗唰唰的往下流,但朱由校却懒得怪罪他,而是对旁边心里已经发苦的魏忠贤说道:恑
“大伴,改日你去户部支银子,另外再回信京城,就说这南京皇宫最少需要一年半才能修葺完毕,让太子和齐王好好监国。”
朱由校这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旁边的户部尚书范复粹不免咋舌。
在银两充足的情况下,修葺南京皇宫顶多一年,而皇帝张口就是一年半,显然是想多在江南玩玩。
他范复粹倒是无所谓,但江南的士绅豪强们恐怕在得知这一消息后要睡不着觉了。
“奴婢领命……”
魏忠贤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应下,这笑容被朱由校看到后,还以为他不想常住南京,因此安慰道:
“你若是觉得离不开家乡,那忙完这两个月就回去吧。”恑
“不不不!万岁,奴婢能常伴万岁左右,怎么会觉得离不开家乡呢?万岁您就是奴婢的主,您在哪,哪就是奴婢的家。”
“奴婢只是觉得,出来这么久,太子那边会有些劳累罢了。”
魏忠贤连忙解释,同时心底也不免叫苦。
他哪里是觉得离不开家啊,他是被朱由校一刀砍去一百万两的用度而心疼啊。
那一百万两里,本该有不少于五十万两是他的银子啊……
这么一想,魏忠贤更想哭了。
朱由校闻言也没有多想,拍了拍他以示安慰后,他便看向了一直跟着的魏国公徐弘基:恑
“魏国公和诸位跟了这么久也累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臣等领口谕……”
见皇帝要休息了,徐弘基等人也没有强留,说白了他们也就是来刷一刷存在感罢了。
谁都知道,到了需要利益的事情上,朱由校这个皇帝说的很多时候都不算数,或者说他不想算数。
用北京勋贵的话就是,皇帝滑的像泥鳅,需要担责的时候就推给下面的官员,到了分利益的时候就会推脱说自己无法做主,需要和齐王商量。
京城的勋贵们早就习惯了皇帝的说辞,并且他们更知道去找齐王就是找骂。
齐王可不会在乎他们祖上的功绩,而勋贵们求得就是勋爵可以传承下去。恑
但这种话题如果说出来,齐王往往都是:“需要延续爵位就上战场,孤说的不算!”
一句话就把勋贵们想说的话给堵上了,长此以往,北京勋贵们也就只有用心培养家中子孙了。
培养不了的就交给官学培养,并且到了后面,大部分勋贵都觉得自己培养的不如官学,因此勋贵们把子嗣送入官学也就成为了常态。
至于皇帝……勋贵们早就不指望他做主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燕山不满
“铛铛铛……”
“砰砰砰——”
几乎在朱由校抵达南京城的同一时刻,下西洋舰队也在四个月后从广平县抵达了唐国的国都大兴。
大兴城位于后世的拉各斯,之所以选择这里,主要是因为这里已经被欧洲商队初步开发。
由于三十年战争没有结束,欧洲各国还来不及在这里修筑堡垒要塞,因此朱聿鐭带着一千兵马将这里的村镇接管,随后购买了数量不等的昆仑奴来修筑大兴城。
大兴城的修建从天启十四年开始,至今已经三年有余。
此城位于湖畔平原,东临河流湖泊,南临大西洋,境内又有河流同贝宁的水道相连,海上和陆上的交通都非常便利。
由于此地十分潮湿,因此在拿下这里后,朱聿鐭派遣了五百拱卫营在此地指挥昆仑奴砍伐树林,开垦荒地,修建水渠,建筑城池。
唐国眼下有三个县,分别是比奥科岛的海陵县,拉各斯的大兴县,阿克拉的的陇西县。
三年的开发时间,唐国迁移而来的主要人口只有两千工匠及其六千多家眷。
他们居住在已经开发大半的海陵城,有一营三千拱卫营护卫,海陵县的县令是朱聿键的五弟朱聿觨。
县内有运送过去的六万昆仑奴负责开垦田地,如今已经有二十六万亩耕地,可以养活十几万人。
海陵县也算是唐国的大后方,无时无刻都在供给大兴和陇西两县,而大兴则是由朱聿鐭带领一营兵马和一千工匠,六万昆仑奴驻扎,陇西县则是由朱聿锷带领一营兵马和五百工匠,三万昆仑奴驻扎。
大兴和陇西两城没有大明百姓,有的只有拱卫营和工匠。
历经三年的开发,大兴城砍伐了十几万亩的森林。
这些被砍伐的森林化作木料和草木肥被用于大兴城的建设,以及大兴城耕地的育肥。
大兴城的四周已经开垦了两万亩耕地,码头也被修建的极为广袤,足以容纳三千吨的二十艘船只同时入港停泊。
远处的大兴城已经用开垦田地的碎石、石块混合水泥修葺了王城墙,王城墙周长六里,高两丈,宽一丈八尺,内部足以容纳三万人生活居住。
王城内的王宫已经建造了宫城墙和承运殿、存心殿,以及社稷坛、山川坛、世子府等外廷建筑,内廷则是平整了地基,还未建设。
王宫外的王城也修建了许许多多民居,但居住的并没有多少人。
唐国不是不想招募百姓,而是没有那个实力,并且没有那个运力。
因此,当徐霞客和黄蜚带领二十艘船只抵达,他们也得到了朱聿鐭的热烈欢迎。
港口的礼炮作响,朱聿鐭亲自带领五百拱卫营来到港口,以示欢迎。
当然,他们欢迎的不止是黄蜚和徐霞客,欢迎的还有迁移而来的未来唐国百姓。
徐霞客和黄蜚下了船,在一番客套过后,徐霞客递交出了一份令旨。
“今岁三月,老唐王薨逝,世子继位为新唐王,同时册封朱聿键为唐王世子,册封诸位为郡王。”
“下西洋船队出发前,世子殿下就已经招募了五百工匠及其家眷,合计两千八百余人。”
“这些人便是日后的唐国国民,请郡王殿下为其发田,切勿苛刻。”
徐霞客一下船就告诉了朱聿鐭几个好消息。
首先就是他那总想弄死他们这一脉的爷爷终于死了,其次是自己老爹坐上了唐王,自己哥哥坐上了世子位,自己被封为了郡王。
其次是自己哥哥招募了两千八百多国民前来唐国,并且交给了在大兴城的自己安排。
这些消息让朱聿鐭看徐霞客的眼光都柔和了不少,当他他也不敢苛刻唐国国民。
“自然不敢,我与他们身处海外,一体同休,岂敢刻薄?”
朱聿鐭这话发自肺腑,毕竟身处满是昆仑奴的利未亚,利未亚的任何藩王都知道要利国民而薄奴隶。
如眼下,朱聿鐭当着徐霞客和黄蜚的面就直接说道:
“大兴已经开垦了两万八千六百余亩耕地,正好都交给他们。”
说着,朱聿鐭便让旁边的唐国长史去安排抵达唐国的国民,然后亲自带着徐霞客他们去参观作为唐国国都的大兴城。
对于徐霞客他们来说,其实唐国的发展和利未亚的诸藩都差不多,毕竟西利未亚比起东利未亚多了四个月的路程。
因此,东利未亚的诸藩比唐、吉、淮三国要发展的快一些,而三国底子强,所以奋起直追。
总的来说,诸国发展是差不多的,但唐国由于人才优秀,所以比起同为利未亚西藩的淮国要繁荣些。
“不知南边的淮国发展如何了?”
走在城头,朱聿鐭问起了南边的淮国,对此,徐霞客也抚须道:“不如唐国发展的快,不过却也差不多了。”
唐淮吉三国是被朱由检特批可以使用水泥的三国,而他们的水泥主要靠南昆仑监察使司供给。
这也是吴阿衡和阎应元为什么大肆修建水泥场的原因。
由于苏伊士运河尚未开通,这三国就是未来直面欧洲的三个国家,因此让他们率先使用水泥是有原因的。
在苏伊士运河开通前,三国的地理位置都十分重要。
他们面临欧洲,背靠南昆仑监察使司,一旦东西方发生冲突,他们将是大明对西欧的桥头堡,因此南昆仑监察使司是作为一个为三国供能的充电宝而存在的。
淮国的朱常清很有能力,加上比邻南昆仑监察使司,所以淮国的发展也很快。
七月十九日,徐霞客他们抵达淮国国都九江时,淮国已经有一县六镇,兵马两营六千,国民八千,劳改工八万的规模了。
九江城的宫城、王城都已经修建完毕,现在正在修建内城和外城,同时当地也有耕地二十二万余亩。
当然,相比较唐国五兄弟齐心合力,淮国仅靠朱常清还是有些势单力薄。
因此在听到徐霞客的话后,朱聿鐭也笑着摸了摸自己的短须,紧接着继续带着徐霞客他们巡视起了唐国王城。
对于徐霞客他们提出的补给问题,朱聿鐭也没有拒绝,只是说了唐国无法拿出那么多粮食,但蔬菜和淡水应有尽有。
热带雨林气候虽然不适合种地,但水果蔬菜、淡水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开垦的土地第一年也常常被用来种菜,然后育肥,种植粮食。
唐国土地的情况和朱由检说的差不多,一开始种地,怎么种都能高产,偶尔还能出现亩产三石的现象。
但等到后面三四年开始,土地的营养退化就超过了国民的想象,这种时候只有停下耕种开始育肥,才能阻止土地的营养退化。
这一停,短则一年,多则两三年,因此唐国如果想要养活一百万人,最少得准备两千万亩耕地,并且要有足够的化肥输入才行。
土地必须种一批换一批,育肥一批,并且还要修建大量水利工程,不然雨季来临的时候,庞大的雨水倾泻而下,会将土壤中的营养物质全部冲入地底深处。
不过这对于唐国来说并不难处理,反正劳力是免费的,只要供他们吃喝就行,因此大兴城虽然才建设三年,但当地的水利工程却并不比大明江南的一些县城差。
唐国需要解决的是育肥问题,而育肥问题又主要在化肥问题上。
这个问题,朱由检当初承诺的唐淮吉三国是齐国日后负责供应化肥,但现在这件事情还八字没一撇,因此朱器墭和朱聿键才没有离开大明。
谁又能知道,他们离开大明后,朱由检会不会翻脸不认账?
因此,简单的沟通过后,徐霞客和黄蜚都了解到了唐国的情况。
二人没有选择在大兴城休息,而是选择回到了海上的舰队上休息。
回到舰队之后,徐霞客沉思了许久,然后才写下了对唐国的评价。
“若无化肥之忧,移民之忧,唐国百年可称雄于西陲。”
写下自己的评价后,徐霞客关上了自己的游记,然后吹灭了油灯,转身洗漱休息去了。
也在他洗漱的时候,大明岭北行省冰河对岸的曼加泽亚也迎来了一支装备精良的援军。
一千五百射击军团在十月二十五日抵达了曼加泽亚,当他们看到曼加泽亚城外的雪地里都是被焚毁的树林,棱堡也被炸出许多豁口的模样时,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好在曼加泽亚还未沦陷,西伯利亚管理区的总督戈洛文也迎接了他们,并说他们来晚了,明军已经因为补给问题退到了叶尼塞河以东。
“那真是太好了……”
听到这话,指挥这支射击军团的军政长官彼得洛夫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狭小湖南的曼加泽亚军政长官厅内,戈洛文则是坐在他的对面安慰道:
“放心,这次明国的军队撤退后,短时间内是不会发起进攻了,他们的补给已经见底。”
“至于曼加泽亚的抵抗,我对莫斯科的军报里会表彰你,然后说是因为你们的到来,明军才撤退回叶尼塞河以东的。”
戈洛文满口胡诌,但这话在彼得洛夫听来却十分悦耳。
“我应该谢谢你,等战争结束,我一定会向伯爵为伱表功的。”彼得洛夫笑着表示感谢,闻言的戈洛文也装着大义凛然的样子说道:
“不,我不能离开西伯利亚,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国军队会不会在第二天就对我们发动袭击。”
“乌尔里希……你真的是……”彼得洛夫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戈洛文。
在此刻的他看来,戈洛文就好像是一个为了王国边疆安稳而浴血奋战的英雄。
“呵呵,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应该很累了,今晚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还需要你们和我们一起加固曼加泽亚。”
戈洛文怕说多了露馅,因此只能强装镇定的安慰着彼得洛夫。
彼得洛夫听到这话也点了点头,他确实很累了,因此在简短的闲聊后,他也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军帽走出了军政长官厅。
“呼……”
在他走后,戈洛文松了一口气,瘫软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神啊,请您让明国军队消停一段时间吧,我还有两年就结束任期了……”
戈洛文闭上眼睛开始祷告了起来,不过拯救他的不是他的神,而是无意扩大战果的朱由检。
戈洛文在祷告后就洗漱休息了,但曼加泽亚迎来援军的消息也被明军塘骑获知,并将消息送往了南方的岭北城。
十月的岭北城已经下雪,并且积雪厚达一尺。
赶在十月前,曹文诏调走了三千骑兵前往单于行省的安北府,仅留三千人驻守岭北城。
由混凝土浇筑的岭北城抵御了大部分寒冷,但即便如此,那股子凉意始终无法驱散。
“娘地!零下十五度!”
拿下室外的温度表看了一眼,巡视城墙的曹文诏忍不住骂了出来。
站在他旁边的总兵虎大威忍不住笑道:“伯爷,岭北还算好了,北面的北河县都零下二十度了。”
“这么冷的鬼天气,罗刹国还派援兵驰援。”曹文诏哈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又笑道:
“给我告诉罗汝才,给我守好北河县,一旦罗刹鬼敢跨过冰河,不用留手,都给我毙了!”
“是!”虎大威笑着作揖应下,曹文诏也转身回到了军营之中的屋子里。
相比较屋外的寒冷,屋内就热乎了不少。
安北城给岭北城、北河县分别运了三十几吨煤炭,加上曹文诏他们入冬前劈的柴火,用到开春不成问题。
享受着屋内的暖气,曹文诏也拉着虎大威小酌了起来,毕竟面对零下十几度,并且积雪厚达一尺的环境,想搞偷袭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够不够格。
城池还没打下,恐怕人就冻成冰雕了。
“驾!”
也在曹文诏和虎大威小酌的时候,岭北城内的使鹿部也乘坐雪橇,充作塘骑开始了南下。
四千多里路程,塘骑在单于行省换乘马匹南下,最后才赶在了冬月中旬将北方沙俄增兵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朱由检拿到岭北的军情时是中午,刚吃完饭不久,人有些疲懒,因此他只是瞥了一眼就安抚道:
“回信曹文诏,让他不用担心,总之先拿下西域,再收复岭北全境。”
“奴婢领命……”曹化淳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洗漱了一下,准备在这寒冬之中睡个午觉。
毕竟眼下的大明早就无敌于世了,除非爆发内乱,不然没有什么外力能击垮它。
因此不止是他,实际上大部分大明官员都比较松懈。
草草睡了一个时辰后,等朱由检再起来已经是申时了。
见拔步床内有动静,床外也传来了声音:“殿下,毕阁老和成左都御史求见,已经等了一刻钟了。”
王承恩的声音响起,朱由检闻言也皱眉道:“下次如果是毕自严找来,你就叫醒我。”
“奴婢领命……”王承恩应下,而朱由检也起身走出了拔步床,在宫女们的伺候下穿上了一身绯色圆领袍。
等他做完一切,毕自严和成德也得到了宣召。
二人等了快两刻钟,但也并不着急,而是在进殿后对朱由检作揖道:“恭请殿下安。”
“孤安……说吧,有什么事。”朱由检拿起了刚泡好的茶润了润嗓子,毕自严和成德也被安排坐下,随后毕自严开口道:
“殿下,万岁在南京,命南京工部尚书张延登堪舆,准备扩建外城郭,南京工部报白银六百万两。”
“万岁已经批红,说是分三年完成。”
“不过下官以为,外城郭已经足够,不如让百姓生活在城外集镇,扩大城外集镇。”
在毕自严看来,扩建外城郭属实没有必要,毕竟火器在进步,谁也不知道火炮会不会进步到一炮击垮城墙的地步。
与其把六百万两投入城墙,毕自严认为不如在南京城外修建新的集镇,然后把银子投给军备院。
对于他的想法,朱由检也是支持的,因为他知道城墙已经用不了多久了。
可以说,只要火药和火炮再往前跨进一步,城墙对于火炮来说就是一个笑话。
后世近代战争的无数战斗表明,城墙无法防御大炮。
南京的明城墙,在二十世纪初来说是全国第一的,但南京保卫战后期,南京城墙也仅仅能抵挡一百毫米口径以下的火炮。
尽管现在大明是要用混凝土修建城墙,变相等于一个堡垒,但朱由检还是觉得没有必要。
说白了,大明现在的疆域注定了大明是一个海权王朝。
如果都被人打到了南京,那只能说明是内部发生动乱。
如果是内部爆发动乱,并且还能打到南京城,那说明对方使用的火器和明军是一样的。
朱由检可以保证五十年内大明不乱,因为到时候就算他已经死了,但朱慈燃、朱慈烺还活着。
至于五十年以后,恐怕明军的火炮和火药早就跨过了那一步,城墙也只有做靶子的资格了。
因此,修建外城郭的事情,朱由检不打算支持,但他也不打算直接驳回来打自家哥哥的脸面。
他放下了茶杯,淡然说道:“这件事情,我会和皇兄商量的,还有事吗?”
朱由检说着,眼神却看向了成德。
自从朱慈燃监国之后,燕山派内部的吵闹声一直不断,但作为魁首的成德却一直没有找茬。
显然,当年朱由校让成德去当朱慈燃老师的这一步走对了,最少成德在面对昔日学生的时候,还是有一些不舍得动手的。
“回殿下……”
在毕自严摇头的一瞬间,成德开口了:
“都察院近来有不少弹劾太子殿下的奏疏,有的来自全国各地,有的则是来自都察院内部。”
“太子殿下虽然年幼,但礼法欠缺,批阅奏疏过于直白,并且许多国策并不利于移民实边,请殿下上疏劝阻太子殿下。”
朱慈燃批阅的奏疏出了问题,这点倒是朱由检没想到的。
他看了一眼成德旁边放着的许多奏疏,示意王承恩去接过来。
王承恩见状也将十几本奏疏接了过来,转而放到了朱由检的桌子旁。
朱由检拿起奏疏一本本翻阅,初看确实有些无奈,毕竟朱慈燃动不动以“俺”、“俺爹”、“俺叔”来自称自己和朱由校,朱由检他们,谁看都觉得很无奈。
不过刨除这些,这些奏疏批阅的还是很有水平的,就是在一些对百姓的处理上,朱慈燃显得有些太仁善了。
比如南直隶的淮安府遭遇旱情,淮安知府上疏的是请朝廷发粮票来移民,但朱慈燃却回复说:“淮安府百姓本就不多,可以赈灾,不用移民。”
从一点来看,朱慈燃可以说看的不够长远。
他想的很简单,当地百姓不多,那就不要折腾百姓。
但在朱由检看来,如果淮安府的百姓可以迁移出去,那等旱情结束之后,南直隶各地的百姓自然会迁移过来,填补这一块的空缺。
这不能说朱慈燃做得不对,至少站在百姓的角度来看,朱慈燃可以说十分爱护百姓,并且对于人口稠密的地方,他也有决心迁移。
不过站在朱由检的角度来看,只要能把百姓迁移出去,那其它百姓在遭遇旱情后,自然而然会迁移过来填补空缺。
按道理来说,朱由检应该对朱慈燃过于仁爱百姓的态度皱眉,但实际上他却很高兴。
他合上了奏疏,抬起头对成德微笑道:
“太子不过十五,只是处理上略有欠缺,这点我会手书一封指点太子,上疏就不必了。”
上疏,那是臣对君,手书,那就是叔对侄了。
两者的态度是不一样的,身份也是不一样的。
燕山派想让自己以臣子身份上疏,说白了就是要打击朱慈燃的威信。
不过,他们的手段在朱由检看来太年轻,朱由检是坚定要前往齐国的,所以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况且、朱慈燃做的也不错,只是手段还比较稚嫩罢了,以叔叔的身份提点一下就足够。
如果以臣子加叔叔的身份来压制他,说不定又要弄出“第二万历”了。
“臣领命……”
成德也不想压制朱慈燃,因此他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机械的来完成燕山派交给他的任务罢了。
“无事就都退下吧。”
“下官告退……”
朱由检端起了茶,示意端茶送客,毕自严和成德见状,也纷纷作揖,随后退出了承运殿。
在他们离去后,朱由检才放下了茶杯,想着成德那消瘦的样子,不免摇头:“倒是难为他了。”
“夹在中间,确实不好受……”
朱由检说完,王承恩也小心翼翼询问道:“要给万岁写信吗?”
“嗯,等会我亲自去写,你让人准备晚膳吧,今天去王妃那吃。”
朱由检点了点头,王承恩见状也退出了承运殿,命人安排膳食去了。
第五百七十三章 万事不留人
“也罢,弟弟说不修就不修好了。”
南京城外龙江船厂外,当朱由校站在水泥地板上眺望长江的时候,他也对着工部尚书张延登回了一句。
张延登一听这难办的差事取消了,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在他庆幸的同时,朱由校也指向了远处的长江大桥,指着它询问道:
“我南下时就想询问,这应天府长江大桥和淮安府的黄淮大桥是如何修建的?”
朱由校问出了他很好奇的问题,毕竟在他看来,长江自古以来只有浮桥,而无能够扎根河床的高桥。
因此,他一开始就被南京和淮河黄河的大桥惊艳了。
对此,工部尚书张延登闻言也是解释道:
“江河修桥确实困难,若是放在以前,臣等便是有通天的手段,那也是修不了长江大桥和黄淮大桥的。”
“不过自混凝土和钢筋、蒸汽机出现后,修桥便不是难事了。”
“南北两京工部商议后,认为长江大桥不易修建,想要修建只有从源头着手。”
“因此,长江大桥的修建源于天启十三年乌斯藏收复后。”张延登解释道:
“天启十三年,乌斯藏、四川、湖广、江西、云南、南直隶等一京六省联手修建水库、堤坝,同时拓宽长江水道。”
“加上同年四川、江西两省大旱,因此依托当年李冰治岷江的古法来挖掘长江两岸支流水道,不断掘深、掘宽来分流。”
“由于朝廷的京陇铁路、京广铁路、京杭铁路三段都需要横渡长江,因此各省出力也是应该的。”
张延登解释着,朱由校也听着,并且很有兴趣。
总的来说,两京工部的想法就是“反正也是大旱,也需要蓄水,干脆就趁着这次大修堤坝,同时搞些大工程来充当功绩。”
正常来说,长江的水位肯定是低过两岸的,不然就漫堤了。
但各高官江沿岸的官员面对这种问题,一般是先让人挖掘人工河道,把河道挖低,并且远低于长江水位。
这种工程放在太平年间就是劳民伤财,但在天启年间不是。
因为天启年间遍地都是吃不饱饭的饥民,因此这种大工程叫做“以工代赈”。
用朝廷的银子,做朝廷的事情,满足自己的功绩,各地官员在挖掘人工河道上捞了不少功绩,继而升迁。
由于天启十三年刚刚灭了建虏和东吁,因此朝廷整体没有大仗打,许多火药也没有了用出,因此基本都拿来挖掘河道了。
至于各道挖出的泥土则是被拿去修建城墙,夯实道路,或者直接倒入长江之中。
也因此,长江上游倒土,中下游就冲出了不少沙州。
松江府的崇明岛沙所就被冲大了不止一倍,原本扬州府的靖江县和扬州府的泰兴县隔着一条二里河流,结果这条河流被冲的只有一里半宽。
这还只是长江出海口,可以说、从湖广的武汉三镇到南直隶的镇江,这一路上都有被冲下来的许多泥沙。
南京对面的八卦洲,原本只是一个占地不过一万多亩的沙州,但几年下来也被冲大了好几倍。
其它的潜洲、江心州、新济州等长江浮岛也被不断冲大。
虽然还没有后世那么大,但如果上游再这么干个十几年,恐怕这些沙州会提前几百年形成后世的沙州的大小。
总之这些操作,是大明各地官员早就熟悉无比的操作方式了。
明代从洪武年间就十分重视治理长江中下游,因此长江中下游的干堤繁多。
如湖广的武汉市堤、黄广大堤,南直隶的同马大堤和无为大堤等堤段,大部分是明代形成的。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荆江大堤,整个堤坝防线全长二百零八里,被人称作万城大堤。
因此,工部想要修建长江大桥,地方百姓想要“水利灌溉,河防疏泛”,两方一拍即合就开始动工。
如此一来,仅仅三年时间,长江流域兴修的诸如陂池、塘堰、圩田和垸田的农田水利工程和人工河道等大型水利工程多达三千余处,动工两千七百余万人。
各处河道、堤坝、陂池、塘堰、圩田的作用就是为了减少长江迅流。
不过,仅仅做到这样,那还不足以修建长江大桥,因为上述的这些事情,隋唐以后的许多封建王朝都能做到。
之所以没有王朝修建长江大桥,原因在于建桥技术不行。
古代的拱桥技术很厉害,但那只能应付河不宽、不深的河流,而南京的水深即便在明代也能达到四丈。
因此即便大明通过上流来控制迅流量,并且加上大旱这种天助手段让南京水深下降到了三丈四五尺的程度,但如果建桥技术上不去,长江大桥还是没办法建成。
不过建桥的问题对于朱由检来说并不困难,毕竟他前世去扶贫,而他扶贫的地方就是西部。
西部山多也险,因此建桥修路是当时背景下很正常的工程。
村庄附近修路搭桥的时候,他特意舔着脸皮去找过镇上和县里,为的就是拿几个名额,让村里的贫困户去打点编外的散工。
修桥的一些会议和资料他也看过,无非就是两种,分别是简支梁桥和悬臂梁桥。
悬臂梁桥,简单来说就是在河两岸,河中分别建起桥墩,然后从桥墩上向两边对称建筑混凝土,最后合拢。
第二种则是简支梁施工,这种办法就是在在预制场做好一片片混凝土做成的梁,然后直接用吊车,或者架桥机放上去。
古代可以用木材代替梁,但是在江河中间没法立起用于支撑梁的柱子。
这两种办法在施工过程中都需要用到吊塔,也必须要用到混凝土,因此曾经的大明不可能做到。
不过,那也只是曾经,而现实是眼下的大明有蒸汽机,也有混凝土。
只是以拖拉机的马力,根本没有办法吊起重达近百吨的预制梁。
只要人活着,办法就会有,而朱由检想出的办法很原始,也很粗暴。
把预制梁放在船只的甲板上制造,然后用船只把预制梁运到长江中央,这个时候使用吨位更大的船只在旁边,为预制梁拴上铁链。
随后凿沉原本运送预制梁的船只,等船只倾斜后,由于铁索在预制梁的一头,预制梁就会一头先栽入水中。
由于预制梁是“回”型的空心梁,并且这种梁拥有“凹槽”可以和第二段梁契合,因此落入江底只需要打上铁栓暂时固定,然后就能像搭积木一样的一层层垒砌起来。
只要回型柱垒砌起来,冒出江面,那就可以用蒸汽机抽水,然后往下继续挖掘,打地基。
不过,由于迅流量太大,很有可能会有回型柱被冲垮的时候。
因此长江得不断扩宽,来降低水位和迅流量,为此摧毁了不少良田。
幸亏天启十五年江西、南直隶、浙江等省份遭遇大旱,许多河流断流,长江水位下降至三丈。
尽管水位只不过降低了一丈,但工程顺利进行,所有桥墩向下挖掘两丈,然后开始搭建钢筋,浇灌混凝土。
凸出水面的部分,只需要用木板合住紧密,然后浇灌就足够。
这样,应天长江大桥总长三里半,其中主桥长两里半,共八联二十四孔,每孔计算跨度为三十丈,两岸引桥长一里,左右各二十孔,每孔跨度为五丈。
大桥共两层,其中下层铁路桥宽五丈,上层公路桥宽六丈。
整个工程从天启十一年二月筹划,天启十三年动工,天启十六年十月完工,历时两千三百六十四天。
总之,在张延登口中,那许许多多听上去都觉得困难的操作,最终还是被完成了。
对于大桥的完成,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历史上的晚清就有实力修建长江大桥,只不过舍不得银子罢了。
到了民国,四处战乱,修建长江大桥就更成为了虚妄。
但即便经过了近四十年的战乱,后来国家整合统一,还是在立国几年后修建了长江大桥。
大明的工业底子和基础技术确实还不达不到晚清的时候,但在肯砸钱的情况下,长江大桥还是如约完工。
只是这代价……
“修建这桥,花费了多少银子,死伤了多少人?”
听完了张延登对于长江大桥修建艰苦的讲述,朱由校眺望着远处的长江大桥,背对着询问起了张延登。
面对他的询问,张延登也有些踌躇,沉吟许久后他才开口道:
“整个京杭铁路花费二千三百余万两白银,仅应天的长江大桥就花费七百余万两,期间用工二十七万六千四百余人,凿沉船只一千四百三十二艘,牺牲一千二百七十二人。”
一串串冰冷的数字,代表的是朝廷的真金白银,桥梁工人的身家性命。
“所有的长江、黄河、淮河大桥呢……”朱由校再度背对询问,张延登也羞愧低下了头:
“三座长江大桥,三座黄河大桥,两座淮河大桥,合计八座桥梁,目前一共花费三千二百四十七万余两,凿沉船只四千六百余艘,牺牲……四千五百三十七人。”
“即便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和百姓性命,但如果不是大旱带来的水位降低,或许朝廷只能继续耗费人力物力,甚至最后只能想办法让各条河流暂时改道才能修通。”
张延登这话让朱由校久久不能平静,或许是随着年纪增长,加上自己父亲也是早早驾崩,自己弟弟也要在日后离开自己。
总之,朱由校对于人命却不像当年一样那么看得开了。
三千多万两,四千多条性命,就为了修八座桥,这很难说值不值。
最少在朱由检看来,这是不值的……
“叙州宜宾的长江大桥也修通了,只可惜牺牲了六百多人……”
在朱由校了解长江大桥那血淋淋的死亡人数时,远在北京城的朱由检也拿着最后一座长江大桥完工的奏疏在感叹。
此刻的他坐在承运殿里,享受着暖气,但心里却冰凉凉的。
四百余万两,六百七十二条人命,最后总算换来了长江中上游的南北贯通。
在朱由检看来,这是不值的。
之所以他觉得不值,是因为他知道大明所修长江大桥的规模远不如后世,并且所用钱粮也远远高于后世。
晚清张之洞想要修武汉长江大桥时,上报的花费进需要一百七十万两,而大明的一两白银,购买力等于晚清的五六两。
也就是说,晚清用一百七十万两能干好的事情,大明花了最少九百万两,人力物力都是五倍以上。
从时代来看,这是不值的,因为朱由检可以选择更便宜的办法,比如在蒸汽轮船上铺设铁轨,一节节的把火车运到江对岸。
只是,他一想到晚清的长江大桥拖了半个多世纪才修建起来,他就担心如果自己不修,大明的后世君王便会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下来,最后导致南北迟迟无法贯通。
他清楚自己只是一代人,但自己却想做两代、三代、乃至四代、五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情。
有的时候他也告诉自己,要相信后人的眼光和智慧。
但每当他要做决定的时候,他还是决定在自己能做主的时候,把事情给办完,不给后人留下问题。
“宜宾的长江大桥一修通,明年从眉山到宜宾的铁路应该也能全线贯通了。”
“这段一旦修通,京陇铁路的难度就只剩下宜宾到乌蒙的四百余里山路。”
“想来天启二十一年以前就能修通。”朱由检放下了奏疏,抬头看向了前来汇报的温体仁。
温体仁一直没开口说话,只是在朱由检做出评价,得到了他的态度后,温体仁才作揖道:“殿下高见……”
“高见算不上,不过京陇铁路如此,基本也够用了。”朱由检评价道:
“现在最主要的还是京嘉铁路,既然眼下已经修到凉州,那估计修到嘉峪关也就是两年后的事情。”
“国朝要收复西域,因此修到嘉峪关后,还需要继续从嘉峪关修建一条前往吐鲁番的铁路,然后由吐鲁番分为两条。”
朱由检起身拿起了自己使用多年的梨花木棍,指着自己身后的《大明坤舆总图》,从嘉峪关一直指到了标注“西州”的吐鲁番,然后顺着北上,同时说道:
“向北修抵金州(乌鲁木齐),随后一分为二,一条直接北上勒州(阿勒泰),继而北上漠州(阿尔泰北麓),直抵岭北山脉南麓(乌拉尔山脉南麓)的阴山州。”
“这条铁路全长五千里,修建时间约十三年时间。”
说罢,朱由检把梨花木棍挪到了金州,然后一路向西:
“第二条,从金州西至弓月(精河),再从弓月至昆陵(伊宁),昆陵至碎叶,碎叶至大宛(撒马尔罕),大宛至康居,康居一路向西前往西海(里海东部)。”
“这条约六千里路,除了弓月城到昆陵城需要翻越五十余里的山脉,其余皆于平原建设,用时约十五年时间。”
“至于最后一条……”朱由检将梨花木棍重新移到了地图上的西州(吐鲁番):
“从西州一路向西,沿着天山南路的焉耆、龟兹、姑墨、疏勒,继而南下到于阗,合约三千二百里铁路。”
“三条铁路,合计一万四千二百余里,基本九成九以上都是走平原地区,每里造价就是除去长江大桥的京广铁路。”
朱由检说完了自己的想法,继而看向了温体仁,温体仁也很识趣的作揖道:
“若是如此,那每里造价约四千两银子,合计约……五千七百万两左右。”
“不过,若是在西域修建铁路,还得沿铁路挖掘水井,还得有铁矿、煤矿补给才行,不然只能高价从嘉峪关运送煤铁前往西域,并且人力……”
温体仁踌躇的说着,但实际上他就是想给朱由检提个醒,说这铁路就算造了,估计运行成本也比其它铁路的高很多。
“铁矿和煤炭不用担心,西域的煤铁丰富。”
“至于人力……只要铁路修抵哈密,就可以从西南迁移劳改工前往西域劳改。”
朱由检手上有很多资源,尤其是人力资源。
每年在麓川、交趾、旧港犯事的土人可不在少数,基本犯事就是十年劳改期起步。
尽管大明眼下的五百多万劳改工即将陆续结束劳改期,但朱由检只说结束劳改期,可没有说让他们重回故里。
把他们迁移到西域还是岭北,这都是朱由检说了算的。
即便迁移到西域,朱由检也不怕他们会占领西域,反而会利用他们和西域本土居民的矛盾来消耗他们。
交趾、麓川基本都是佛教徒、而西域则是一片绿色。
两方交起手来是个什么模样,朱由检不用想都很清楚。
他们交手他们,汉人劳作就是,但凡暴行发展到汉人身上,那又是十年劳改期。
朱由检现在不担心他们,就担心朱慈燃会心太软,连劳改工都赦免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西域的汉化工作会很难开展。
想着,朱由检也对温体仁道:“我会上疏给监国和万岁,告诉他们西域铁路乃百年大计,不得有碍。”
“下官明了……”温体仁知道了朱由检对这些地方和铁路的态度,心里自然也就活跃了起来。
不做不错,做了就好好做,不让抓到出错,这就是温体仁的想法。
不过,他也知道朱由检在大明待不了多少年了。
朱由检待着,他就听朱由检的话,老老实实去做,等朱由检走了,皇帝或者太子觉得西域铁路耗费太大而停止修建,那他也不反驳,停了便是。
总之,不惹任何一个执政人,不让任何一个人对他感到不满,那他的阁臣之位、工部尚书之位就一直能保全。
想到这里,温体仁一阵舒坦,而朱由检也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下官告退……”
温体仁毕恭毕敬的作揖退去,随后朱由检也对正在处理奏疏的王承恩、曹化淳、陆文昭三人开口道:
“各省的物资调配都检查仔细些,常平仓的储粮不得低于我所说的数额,另外让人多多检查各地常平仓。”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三人纷纷应下。
见状,朱由检也坐回了位置上,把梨花木棍放在了桌案的同时询问道:
“今年运给单于行省的拖拉机都好好准备,另外当地的煤炭产量如果跟不上,那就从旧港或者瀛洲调一些劳改工前往开采。”
“汉家的囚犯,除去规定处死的那些,其它还是发配岭北为主。”
朱由检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三人期间也一直点头表示知道了。
“各藩国今岁募了多少移民、兵马?”
放下茶杯,朱由检询问了起来,负责管理的王承恩也回应道:
“小西洋诸藩移民十六万七千余人,利未亚诸藩移民五万四千余人。”
“小西洋诸藩兵马额已满,利未亚诸藩募兵五营四哨,合约一万七千三百余人。”
“过去八年时间,诸藩共移民一百二十二万四千余人,其中有三十二万是瀛洲男丁移民,至于兵马则是九十八营三哨,近三十万兵马。”
“倒也不算很多……”闻言的朱由检轻笑一声,他没想到诸藩的移民速度这么慢。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毕竟印度厮当的金银大部分都被大明掠走,以至于诸藩只能通过粮食贸易来贩卖粮食,换取金银后进而迁移百姓。
瀛洲男丁移民之所以被迁移那么多,主要就是因为大明对瀛洲男丁的移民价格很低,迁移银是一两一人,并且是到付。
不过海上天气变化万千,三十二万瀛洲男丁能移民成功,是数十万瀛洲男丁殒命大海的成果。
清楚移民事情的同时,朱由检想也起了西南的事情。
距离卢象升请求大明从麓川出兵牵制莫卧儿部分兵力的奏疏已经过去了快两年,倒是不知道经过这一年的准备,洪承畴办的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声开口道:
“麓川的洪承畴,对南虏的牵制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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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天无二日
“定射装填,方向辰时三刻,预射一轮,放!”
“嘭嘭嘭——”
天启十七年冬月二十七日,伴随着呼啸的炮弹打在莫卧儿帝国博格拉城城头,麓川的大明西军都督府兵马自贾木纳河以东抢渡,登陆恒河平原东部。
明军这个的战略意图很明朗,那就是戈西河以东,恒河以北的广袤平原。
拿下这里,大明与将与周国、蜀国接壤。
当然,这里并非是明军必须拿下的地方,只是拿下这里后,大明将进一步对小西洋诸藩加大掌控力度,并且能进一步发起平莫战争。
铁路也不用担心,贾木纳河和戈西河有许多沙州,建设大桥的难度比起长江简直小儿科。
因此,拿下这里完全可以作为洪承畴的一笔新政绩。
不过从这点也能看出,这是洪承畴的战略意图,而不是朱由检的战略意图,因为朱由检只想牵制莫卧儿,而不是想要占领它。
莫卧儿看似富裕,但实际上在小冰河的气候环境下,莫卧儿内部也存在粮食不足的情况。
如莫卧儿对大明在小西洋诸藩的入侵,之所以不能做到年年入侵,就是因为其内部年年爆发叛乱。
大明本身就已经有一亿六千多万张嘴在嗷嗷待哺,拿下可以莫卧儿虽然收获了平原,却也要收获数千万饥民的嘴巴。
如果不能安抚饥民,那大明在当地的支出就一直是负数。
大明自然可以镇压饥民,可问题在于镇压饥民之后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恢复战前生产。
大明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对外出兵都只能进行三万人以下的中小规模出兵,何谈在莫卧儿当地保持十几万驻军来镇压叛乱呢?
这些理由就是朱由检迟迟不对莫卧儿动手的原因,当然除了这些,也包括了莫卧儿的存在可以制衡印度厮当的诸藩。
大明的疆域膨胀的太厉害,许多地方还没有吃透,想要没吃透的情况下就去占领其它地方,最后只会落得盛唐和明初的下场,渐渐缩水。
洪承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只把战争局限在了戈西河以东。
戈西河以东的冲积平原人口并不算少,约有三百万左右,耕地面积达到了两千多万亩耕地。
这还只是已经开发的耕地,除了这些,还有六千多万亩未开发的平原。
了解到了这些,洪承畴才会决定出兵拿下这里,依托这里来和莫卧儿进行拉锯。
洪承畴也很无奈,麓川虽然平原众多,物产丰富,甚至在恒河以东也拥有广袤平原地区。
可奈何,这里开发的时间并不久远,当地居住的土民数量和耕地数量也就刚刚够自给自足,想要开发,只能让朝廷调足够多的拖拉机。
但问题在于,除了内陆地区,沿海地区朱由检基本不会让拖拉机出现在与邻国交界的地方。
洪承畴能够理解朱由检的想法,毕竟拖拉机放在这种沿海,并且拥有邻国的地方,那一旦被偷窃,将是大明不可承受之痛。
因此想要开发麓川西部平原,只能让麓川西部平原变成内地。
想让这里变成内地的最好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孟加拉北部平原拿下。
拿下当地后,只要更换大明的稻种,然后把三百万土民驱赶向戈西河对岸的莫卧儿,那大明就可以凭借这块地方养民二百万,再养军三万。
以汉军三万,足以横扫莫卧儿。
“放!”
“嘭嘭嘭——”
炮弹在博格拉城的城头不断打出尘土,对于还在使用石砌、土城技术的莫卧儿来说,明军的三百门二十四斤燕山大炮简直要命。
每轮炮击,博格拉城都要遭到三百枚二十四近石弹的炮击,除此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六百多门的五斤、十斤燕山火炮。
如果说炮击还不算什么,那搭配了望远镜和步枪的狙击兵就让莫卧儿成为了单方面挨打的一方。
城头的莫卧儿军队一旦想要再明军火炮停下的时候反击,立马就会遭到明军步枪骑兵的打击。
隔着三百来步的距离,莫卧儿想要用火炮打击扩散在数千亩土地上的数百名明军步枪骑兵,简直就是大炮打蚊子,根本摸不到。
渐渐地,当黄昏到来,博格拉城已经满目疮痍。
“按照这种速度,两天以内,此城必破。”
贾木纳河畔的明军营垒内,洪承畴用千里镜看了看战场,微微颔首表示十分满意。
“伯爷,这地方确实不错,干脆把当地的人留下好了。”
在洪承畴观摩的时候,木懿正在打量四周的土地。
不得不说,作为水资源十分充沛的地方,孟加拉三角洲的冲积平原确实肥沃。
这样的肥沃让早已习惯了麓川平原的木懿都忍不住有些心动,因此不由地想留下当地的莫卧儿百姓。
只可惜面对他的想法,洪承畴却摇头拒绝道:
“不用,我要驱赶此地的土民前往南虏境内,然后将麓川平原和麓川西北平原的少民迁移至此。”
“那他们来了,原本的土地怎么办?移民也种不完啊……”木懿语塞,洪承畴却解释道:
“等他们移民过来,这里就成了大明的边疆,原本的麓川西北平原就可以使用拖拉机开垦耕种了。”
“西北平原的耕地不过五百余万亩,但能开发的地方不少于四千万亩。”
“五百万亩耕地,只需要朝廷发下两万台拖拉机,加上六万户汉民就可以全部耕种。”
“算上等待开垦的耕地,迁移二十万户汉民,差不多就可以彻底将麓川西北平原收为汉地。”
“西洋铁路虽然还有六年时间才能全部贯通,但我们也可以一边迁移,一边开垦。”
说着,洪承畴又说道:
“再说,将南虏的三百万土民逼到戈西河以西去,南虏在丢失了这么多耕地的情况下,又多了三百多万张嘴,你以为他们短期内还有余力发动袭扰吗?”
洪承畴就是要莫卧儿内部爆发粮荒,然后让土民起义来分散莫卧儿的精力。
不说多少,这三百万土民最少能让莫卧儿内部手忙脚乱好几年。
这么想着,洪承畴也转身走回了大帐内。
这次他只带来了四万西军兵马,但即便如此,麓川西北平原的底马撒府还是养不起四万兵马,因此他必须速战速决。
不过也不出他的预料,战争爆发的第三天,博格拉城沦陷,城中八千莫卧儿军队被全歼。
第五天,明军拉杰沙希城,并于第十二天攻陷此城。
战争爆发第十八天,莫卧儿的西、北孟加拉地区丢失,大明与周国北部全境接壤,周国的防线压力从原本一千二百里,锐减到了不足六百里。
同时,大明收复约八万平方公里的孟加拉北部冲积平原,获得两千余万亩耕地。
大明的出兵,让卢象升和诸藩的压力骤降,由于孟加拉北部冲积平原的丢失,沙贾汗不得不分兵驻守戈西河以西。
一时间,小西洋的藩王不断上疏,献礼。
当然,有人夸就有人骂,不过没有人敢骂朱由检,他们口诛笔伐尔等对象是洪承畴。
他们弹劾洪承畴驱赶当地三百万土民,以至于土民流离失所,饿死街头。
这样的弹劾被朱慈燃看到后,他也有些于心不忍的前往了齐王府。
等朱慈燃来到齐王府承运殿的时候,刚好是腊月十二的正午。
朱由检刚刚吃了午饭坐下,准备消食之后去睡个午觉。
“侄儿见过叔父……”
理政大半年,朱慈燃每个月都在进步,都在成熟,但人的行事可以在几个月内成熟,可性格想要改变却需要长远的时间。
朱慈燃毕恭毕敬的作揖,后来一想朱由检是自家叔叔,又吊儿郎当的坐到了一旁王承恩抬来的椅子上。
坐下后,他笑嘻嘻的说道:“叔父,那洪承畴驱赶三百万土民,下面的官员可吵翻了,都要弹劾他。”
“您说……他此举是不是有些过了啊?”
朱慈燃笑嘻嘻的说,实际上却有些小心翼翼。
旁边的王承恩看着他,便是用脚指头看都能看出,一旦朱由检有想要骂人的迹象,朱慈燃绝对一秒不多留的就跑。
毕竟这厮屁股都没坐稳,“跑路”二字简直写在了脸上。
“你觉得过了?”朱由检看着官学司的奏疏,头也不抬的询问。
“不不不……我就是问问……问问……”朱慈燃笑呵呵的说着,眼睛却贼眉鼠眼的放在了朱由检背后那《大明坤舆总图》上。
“南极……没去过,什么时候去看看。”
瞧着朱由检背后地图最南端标注了南极的地方,朱慈燃心里有些好奇,但脸上依旧表现得很憨厚。
下一秒,朱由检合上了奏疏,朱慈燃立马坐直。
“他不驱赶土民,谁替我们养这些土民?更何况这些土民万一作乱,又要死多少迁移而去的汉人?”
朱由检说着,然后将一本奏疏丢向了朱慈燃。
朱慈燃以为朱由检要打自己,吓得双手抱头,结果那奏疏却轻飘飘落在了朱慈燃的腿上。
他下意识抬头,结果看到了朱由检和王承恩等人古怪看他的表情,他这才发现自己会错了意,连忙尴尬笑道:“有点头疼……”
“这是什么?”说着,他岔开话题,打开了用细绳绑好的奏疏。
他拆开之后这才发现是洪承畴的上疏,而上疏之中也汇报了他的想法。
说白了就是驱赶土民后,迁移麓川境内的土民前来耕种。
洪承畴还没有安稳当地,所以具体的土地和人口还没有查清楚。
不过按照莫卧儿留下的一些文书来看,当地耕地应该不少于两千四百万亩,人口不低于三百八十万。
莫卧儿的溃军撤退时带走了十几万百姓,洪承畴则是准备在接下来不断驱赶百姓,同时迁移人口来当地。
以他看来,留下八十万土民,然后再迁移一二百万麓川土民,那基本上就能养活当地的四万西军将士和当地土民。
之后只要让土民不断开垦新耕地,然后迁移汉民过来就足够。
另外,洪承畴还向朱由检求了两万台拖拉机,但他只是求,并没有说什么时间之类的,想来他也是知道北方比南方更需要拖拉机。
不过,他在奏疏上许诺,若是朝廷能在三年内拨发两万台拖拉机,那麓川西北平原一旦开发,每年能提供给中原的粮食能增加二百万石以上。
就冲这点,朱由检就没有理由拒绝。
只是为了考量朱慈燃,朱由检还是对朱慈燃询问道:“你以为他过吗?”
“伱是想让这二百万石粮食给当地土民吃,还是运到山西给山西的百姓吃?”
“这是二百万石粮食,运抵山西之后,最多损耗一成。”
“一百八十万石粮食,对于眼下只有五百七十余万人口的山西来说就是一个月的口粮。”
“多出这一个月的口粮代表什么,不用我多说吧?”
朱由检特意用朱慈燃印象最深的山西来刺激他,这样的刺激果然让朱慈燃欲言又止,但最后却说不出话。
“汉家自以王霸道皆之,太祖高皇帝曾言前朝太平,红巾乃妖贼,可这影响太祖高皇帝北伐胡虏,内安红巾了吗?”
“唐太宗李世民也曾言胡虏为他之子民,但亦不影响他说胡虏人面兽心,畏威不畏德。”
朱由检侃侃而谈,同时起身示意旁边的书吏将《大明坤舆总图》拉上去。
书吏见状立马把《大明坤舆总图》拉上去,露出了一张各省疆域和每省之中的两串数字。
朱慈燃看了看,很快就明白这是什么数字。
“这是我汉家与少民的人口数比。”朱由检开口揭幕并用梨花木棍指着说道:
“你去过河西、四川、云南、广西……但你没发现,当地都是汉家多、少民寡吗?”
“我未曾屠戮他们,反而将他们迁移到了这些地方。”
朱由检指着河西、四川、云南、广西,最后指向了麓川、旧港、交趾三省。
在地图上,河西汉人数量四百六十余万,少民八十余万,四川汉人三百二十余万,少民三十余万。
云南、广西这两个明代多次爆发少民暴乱的地方,分别是云南汉民一百九十六万,少民七十一万,广西汉民二百一十一万,少民六十三万。
这四省的汉人比例基本都在七成以上,多一点的甚至达到了九比一。
这放到任何一个朝代,都足以让统治者笑得合不拢,但如果继续顺着朱由检的梨花木棍往下看,那情况就不是很好了。
旧港汉人四百二十七万,少民二百七十一万,汉人比例只有六成。
交趾汉人三百一十九万,少民四百三十二万,汉人比例只有四成。
麓川汉民二百三十二万,少民五百三十一万,汉人比例不到三成。
除了这些,朱由检又把梨花木棍指向了瀛洲。
瀛洲汉民一百九十一万,少民一千一百二十六万,汉人比例连两成都到不了。
如果说旧港还能汉少融合,那交趾就有些势弱了,至于麓川和瀛洲,也不是汉人同化少民,而是少民同化汉人。
“我问你,若是麓川再纳入三百万土民,那麓川的汉人能有多少?只有两成了。”
“可如果驱赶他们,再把麓川五百万少民之中迁走二百万,并且将当地单独设为直辖州,那麓川的汉人比例能达到多少?”
“四成有余……”朱由检率先做出了回答,并紧随其后说道:
“达到四成,加上国朝不断移民,很快汉人就能成为当地的主体民族。”
“只要汉人成为主体民族,当地就不会动乱,麓川也将成为像云、桂、河、川四省一样的传统汉地。”
“不要为了一时的圣人,让汉家重回中唐之后的景象。”
朱由检苦口婆心的劝说朱慈燃,随着年纪增长,他很怕自己打下的疆域被自家哥哥这一脉败光。
这些疆域只要百年之内不丢,那等到内燃机可以运用,那疆域基本就牢固了,因为上面的资源十分丰富。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朱由检一个人就能看护大明起码五十年时间,而剩下的五十年只需要朱慈燃的儿孙努努力,那大明就很难衰败。
即便衰败,那时的欧洲也无力反攻汉地,汉地再怎么内乱,也是汉人自己的事情。
朱由检不是圣人,如果真的要说他的欲望,他的欲望就是青史留名,让自己的名字能流传到百世之后。
秦皇汉武可以,自己的自然也可以,所以他的欲望实际上已经达到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的儿孙做打算,做考虑了。
“叔父……”朱慈燃拿着手中的奏疏,脑海中不断闪过山西百姓的饥苦模样,时不时穿插文官们上疏描述的土民被驱赶模样,一时间他难以抉择。
朱由检倒是没有催促他,而是等待他的答案。
“侄子知道怎么做了……”朱慈燃艰难开口,并作揖道:
“侄子想擢升南安伯洪承畴为会稽侯……”
朱慈燃做出了决定,不管是不是迫于朱由检的压力,总之给出了态度。
“按照你的意思来吧。”朱由检微微颌首,朱慈燃见状也起身离开了承运殿。
他带走了洪承畴的奏疏,因为朱由检已经在上面批红过了,这代表他手上拿着的是备份。
他带走,或许是因为他心里那个坎还是过不去。
他虽然接触了新式教育,但也接触了儒家的传统文化。
在儒家看来,中原王朝是不应该征讨四夷的,只要他们臣服就行,肆意征讨则是代表君王无德。
但是在新式教育里,大明既然为天下共主,那就要在天下布藩,同时征讨不臣,征讨不服王化的蛮夷来施以仁德。
至于怎么施以仁德?那自然是把他们纳入自己的治下或藩国之中,直接教化他们。
说的露骨一些,就是占领当地的土地和人口。
不过土地和人口也得看情况,分清楚什么有用,什么无用。
这次的弹劾,燕山官员没有参与就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孟加拉北部冲积平原上的人口无用。
朱慈燃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想到这里,朱慈燃突然觉得前面来人,抬头一看,齐王府承运殿的宫道上正走着一个人,这个人则是朱慈燃十分熟悉的老师……成德。
师徒二人已经不是今年的第一次见面,但每次见面成德都以臣子的身份自居,似乎不想谈论自己和朱慈燃的师徒身份。
若是以前,朱慈燃只会有些难过,但今日他却拦住了成德。
站在承运殿广场的宫道上,朱慈燃不等成德表情淡然的行礼,便率先行弟子之礼稽首,随后跪在地上说道:
“先生是因为燕山魁首的身份疏远弟子,还是因为不想认弟子而疏远弟子?”
朱慈燃露骨的话让下意识想扶起他的成德皱眉,不过尽管皱眉,成德还是扶起了朱慈燃。
“殿下已经是监国,先生弟子的身份还是暂时搁置一边吧。”
“下官今日是来找齐王殿下的,与殿下的事情,还是改日再说吧。”
成德没有正面回应,但他的态度让朱慈燃明白了他的想法。
虽然言语是君臣,但扶起他的动作却是老师对弟子的。
这说明,成德并不是不想认朱慈燃为弟子,而是时局在此,他们的身份只能是君臣。
朱慈燃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再成为师徒,他只能看着成德扶起他后走向了承运殿。
这一刻他明白了成德为什么不能和他成为师徒……
他作为弟子想让成德变好,但成德也是别人的弟子,他又何尝不想让自己的老师变得更好……
想到这里,朱慈燃转身离去,他手里攥着洪承畴的奏疏,一脸忧愁的走出了齐王府。
在拱卫营士卒的“千岁”声中,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而驾车人李永贞也驾车带他返回了皇宫。
坐在车上,朱慈燃看向车窗外的京城。
那繁华的京城就好像是大明的缩影,明明那么大,却有穷有富,有人哀愁、有人谈笑。
“偌大的一个大明,就留不下两个姓朱的吗……”
第五百七十五章 制衡欧洲
“铛……铛……铛……”
“噼里啪啦——”
伴随着时间推移,当天启十八年正月初一的正旦节来临,当晨钟作响,宵禁解除,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席卷了整个京城。
作为农历的戊寅年,今年是一个虎年。
在这个时代,虎往往作为杀伐而出现,虎年也往往会爆发较大的战争冲突,因此作为储君的朱慈燃在大朝会上询问了钦天监的官员。
官员们预测今年是一个平稳之年,一同参加朝会的朱由检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预测的,毕竟在他看来,天启十八年作为历史上的崇祯十一年可不算太平。
不过他想了想,连自己穿越这种事情都能出现,天象变一变好像也不算什么难事。
因此在大朝会上,他除了一如既往的护犊子,不让燕山派官员为难朱慈燃外,其它时候他都是闭口不谈朝政。
在他强力的护犊子下,朱慈燃总算没有遭遇上次大朝会一样的为难。
熬过了大朝会,朱慈燃也成熟的返回了东宫,按部就班的处理起了奏疏。
自上次他询问朱由检并得到答案,随后了解了成德的态度后,他整个人成长了不少。
他很明白,以他的实力,拦不住自家叔父离去,因此他能做的,也就是让自家叔父少处理一些奏疏,好好休息休息罢了。
对此,朱由检自然很欣慰,毕竟多出来的时间,他可以拿来教导家中的那六小只。
闲暇时,朱由检会带着六小只前往京城外的集镇玩闹,也会去农田看那些即便是寒冬还在干活的百姓,讲述他们的不容易。
随着时间推移,六小只变得开朗不少,之前朱由检遗漏的陪伴也在慢慢补上。
总而言之,整个大朝会过去后,大明朝就正式迎来了新的一年。
只是这新的一年情况并不算太好,正月还没过半,陕西就遭遇了一场沙尘暴,长城以北的各省也遭遇了大风雪。
北方的旱情还在进一步加重,长城以南、黄河两岸尽数遭遇大旱,南直隶的江北地区除凤阳府外的旱情也在加重。
这么看来,似乎一开年,老天爷就告诉了大明朝的所有人,今年不会特别太平。
不过,有坏消息,自然也有好消息。
广东旱情被几场春雨浇灭,并且因为旱情的缘故,各省陆陆续续迁移了不少人口前往西南、海外、关北。
北直隶、山西、陕西、山东、河南、河西等一京五省人口降低到了三千万以下,而南直隶人口也在过去几个月再度迁移离去三十余万。
虽然相比北方,迁移的人口并不算太多,但迁移的这些人也售卖给了户部近四十万亩耕地。
这些耕地被南直隶的户部尚书范复粹分发给了当地农民,许多农民笑呵呵的应下了,不过他们也了解了这些土地是朝廷的,他们只有耕种权。
但即便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在意,毕竟朝廷只收取十赋一的田赋,比起地主的四五成租子便宜太多太多了。
分田的事情结束,时间也来到了正月的尾巴。
得益于人口的不断迁移,加上占据河西走廊的四百多万人口没有受灾,因此大明需要面对的饥民也不过就是两千余万罢了。
经过三笔规模千万石的常平仓开仓平抑粮价,北方粮价得到了扼制,粮价不涨不降,维持在了每石六百余文的价格。
北方虽然有旱情,但江南罕见没有遭遇风灾、洪涝,因此大明还能支配江南的资源,不得不说算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看着朝廷内部运行的有条不紊,朱由检也就松了一口气,把更多的时间拿到了家庭上。
不过,相比较大明能安心渡过小冰河低温期下的天启十八年,大洋彼岸的欧洲对于西元一六三八年可谓充满了阴影。
“哔哔——”
西元一六三八年二月十九,西班牙下辖地的葡萄牙里本斯迎来了一支无比庞大的舰队。
清晨七点四十二分,这是整个欧洲都应该记住的一个日子。
在这一分钟,大明下西洋舰队抵达欧洲,并访问了他们所访问的第一个城市。
在那清一色两三千吨的军舰、补给船面前,西班牙人引以为傲的“骄傲圣·特里萨号”显得十分矮小。
那一千一百吨的排水量在两三千吨的大明军舰面前,好似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军舰上的六十八门火炮对比明军甲等军舰上的一百二十八门火炮也显得火力堪弱。
由于三十年战争已经进入白热化,并且海上的战争也频频爆发,因此费利佩四世在里本斯驻扎了一支西葡舰队。
这拥有拥有七十七艘舰船的舰队,可以说是翻版的无敌舰队。
近一万人的兵力和近三千门各式火炮,可以说它们本该傲视欧洲。
然而,当拥兵五万四千,船只四百八十余艘,各式火炮九千六百余门的下西洋舰队出现,或许这一刻,所有的欧洲舰队都将黯然失色。
“铛……铛……铛……”
同样的钟声,与大明那边在庆祝新年不同,里本斯的欧洲人充满了惶恐。
许许多多的人围在了码头,看着那越来越大的舰队在靠近里本斯。
一些贵族给予舰队的评价是令人绝望的。
“雄伟军舰和补给舰,每艘可载数百人,它们扬起的船帆大过我所见过的最大军舰。”
“整支舰队在风的吹动下向前航行,它们满帆前行,如同灵活的海豚。”
“当舰队靠近里本斯,所有人都认为这支舰队是浮动的海岛,坚不可摧的要塞,因为船只之上的火炮数量和口径远超我们的想象。”
“我听港口的卫兵说,这支跨越了大洋而来的舰队整整有五万多人。”
“五万多人……”
“难以想象,如果他们对我们发动袭击,那我们能不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击退他们。”
班德拉斯奋笔疾书的写着自己的感受,而里本斯码头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们渐渐感受到了那遮天蔽日舰队带来的窒息感,好在徐霞客他们无意让所有船只进入港口,他们仅仅派出了三十艘三千余吨的补给船来里本斯采购补给。
下西洋本身是花费不菲的,而其中花费最大的便是物资采购。
船上五万四千人,每天最少要吃两万斤蔬菜,两万斤肉,八万斤米。
这其中,肉还比较好说,毕竟补给船也有渔船的功能,而这个时代的深海渔业又十分丰富,因此往往派出几艘补给船就能满足每天的肉食摄入。
不过,蔬菜和米麦就有些难度了。
徐霞客他们虽然在船上种植了蔬菜,但船上的蔬菜只能满足船员的部分需求,顶多撑十几天。
至于粮食就更不用说了,基本只能靠采买和储存。
从印度厮当前往利未亚后,只要越过昆仑县,那一路上的粮食价格都十分昂贵。
即便是里本斯这样的大后方,面对三十年战争的波荡,当地的小麦价格还是达到了约每九文钱一斤的价格。
按照里本斯小麦的价格,明军舰队每天就要消耗七百二十两银子,而蔬菜价格也并不便宜,两万斤各类蔬菜最少需要二百多两银子。
也就是说,哪怕只补给一天的食物,以欧洲的物价,明军舰队都要花费近千两银子。
这或许是这个时代西方唯一能从大明身上赚取一定贸易顺差的手段。
“嘭!”
伴随着三十艘补给船进入里本斯港口,下船的人并不是徐霞客,而是徐霞客的好友,现如今大明的礼部主事徐仲昭。
由于在船上十分无聊,徐仲昭学习了一口流利的葡萄牙语,并且还学习了英语、普鲁士语和法语、西班牙语。
这些语言,大明四夷馆的官员早在正德年间就开始接触,万历年间精通的人已经数不胜数,徐仲昭想要学习自然简单。
“尊贵的徐,欢迎您来到里本斯,我是负责迎接您的伯爵安东尼奥·路易斯·德·梅内塞斯。”
欢迎徐仲昭的是葡萄牙的伯爵梅内塞斯,而面对梅内塞斯的欢迎,徐仲昭略微皱了皱眉。
他并不是对梅内塞斯的欢迎不满,而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刺鼻的味道。
得益于没有合理的城市水道规划,中世纪的欧洲人总是生活在脏乱差的环境中,因此黑死病才能在欧洲活跃那么多年。
尽管欧洲人已经走进了新的时代,但距离中世纪的结束不过才两百年不到,欧洲人对许多陋习都还没有更改。
徐仲昭能理解平民不能每天洗澡,但他对于欧洲的贵族居然不每天洗澡表示十分不解。
毕竟在大明,别说官员了,就是稍微富裕一些的平民也会三天两头下一次澡堂,最不济也会在家里自己烧水冲一冲。
因此,对于第二次来欧洲的徐仲昭来说,他至今无法适应脏乱差的欧洲。
比如眼下他身后的里本斯港口,由于净水技术的不发达,以及没有出色的排污系统,里本斯城镇中大量人口产生的排泄物和垃圾从街边本就不够宽敞的沟渠流向河流,最后流入大海。
里本斯的海岸线不但臭气熏天,而且海面上还漂满了五颜六色的垃圾,整个港口的近海呈现出褐黄之色,其水质之差可见一斑。
徐仲昭并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因为里本斯的道路卫生情况甚至让他无处下脚,因此他直截了当的说道:
“伯爵先生,这是我们的采购清单,虽然是清单,但由于货物太多,或许里本斯无法提供。”
“不过您不用在意,如果货物不足,我们可以接收在不影响里本斯居民生活的情况下采购一部分货物,其余货物在其它城镇购买。”
徐仲昭说出了自己前来的正事,而梅内塞斯闻言也接过了徐仲昭递来的清单。
在看到清单的时候,他不免有些咋舌。
在这个时代,里本斯的人口仅有十万居民,人口规模和大明的一个县类似。
仅有十万人的城市,自然无法供给五万多军队的物资,更何况里本斯还驻扎着西班牙和葡萄牙的一万水手。
因此明军舰队在里本斯的补给,不是看他们能买多少,而是看里本斯能提供多少。
“我想我们只能提供这上面五分之一的货物。”
梅内塞斯肉疼的说着,不过他不是因为要贩卖物资而肉疼,而是因为不能把订单吃下而肉疼。
“那可都是税收啊……”
看着手中清单上的那一串串数字,梅内塞斯欲哭无泪,毕竟这代表的不是货物,而是真金白银。
想到这里,梅内塞斯和徐仲昭短暂告别,之后找到了里本斯的事务官。
经过两个时辰,梅内塞斯最后凑出了清单上五分之一的物资。
徐仲昭拿着梅内塞斯递来的清单看了看,大概换算了一下单位。
十万斤蔬菜和四百万小麦,以及三万斤牛羊肉,这已经是里本斯能拿得出的所有物资了。
他们给出的价格也让徐仲昭有些咋舌,整整三万八千两银子。
同样的一笔银子放在大明,能买这两倍的物资数量,而这些物资只是舰队不到一个月的物资。
不过,徐仲昭只是微微咋舌就不再有其它表情,因为他们能把银子花出去,也就有本事赚回来。
“价格没有问题,不过我们需要先卖出货物才能交付货款。”
徐仲昭说着的同时也拿出了一份清单,而这份清单上面则是来自大明的各种商品。
从白布到茶叶、红糖、白糖、瓷器,总之各类产自大明的商品应有尽有。
“这……这……”
梅内塞斯看着手中的清单和价格,不由有些惊讶。
他的惊讶在于这些商品的价格要比欧洲商人自己贩卖的便宜了10%左右。
“尊敬的徐,我需要和里本斯的商人们商量一下,或许他们会愿意采购你们的商品,这需要一点时间,可以吗?”
梅内塞斯迫不及待的抬头回应徐仲昭,看得出他很想买下这清单上的所有商品。
“当然!”徐仲昭很释然的点头,说着他也向了海上,随后笑呵呵的说道:“毕竟我们和公爵先生的事情还没有谈妥呢……”
“……”听到徐仲昭的话,梅内塞斯略微语塞,不由跟着看向了远处海面上停泊的明军舰队。
作为大明下西洋的特使,来到里本斯这样的地方,本该是由他下船的。
他之所以没下船,那是因为他正在完成一项朱由检交代他的任务……
“如果您愿意放弃新大陆的所有殖民地,那我们将提供一定数量的军火,支持葡萄牙人独立。”
里本斯港外数公里的明军舰队中,当徐霞客的声音响起,与他坐在一间屋子里的是黄蜚,以及坐在一旁,年纪三十三四岁的一名白人。
徐霞客用流利的葡萄牙语劝说着这人,而这个人便是眼下葡萄牙人心中的真正葡萄牙国王。
从一五八零年,红衣主教恩里克逝世,西班牙军队发动西葡战争攻入葡萄牙击败葡萄牙人的军队开始,葡萄牙的王位已经被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占据了半个多世纪。
如果西班牙能一直维持曾经的“日不落”局面那还好,但眼下的西班牙早就已经因为宗教战争而自顾不暇了。
为了获得宗教战争的胜利,西班牙人不断地加税、抽税,导致西班牙在葡萄牙的统治越来越不得人心。
从十五年前开始,葡萄牙王国内部就一直流传着曾经塞巴斯蒂昂一世没有死,有朝一日将重返葡萄牙夺回王位。
到了十年前,许多人把葡萄牙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布拉干萨公爵当成未亡的塞巴斯蒂昂家族。
随着宗教战争的不断持续,葡萄牙内部的贫困也在不断加剧。
进入三十年代后,葡萄牙内部反对西班牙的起义更是不曾中断。
就在去年,葡萄牙境内的埃武拉和阿尔加维两座城市才发生暴动,而徐霞客他们来的时间刚好在两场暴动被镇压之后。
朱由检并不在意西班牙是否强大,他在意的是齐国。
如果西班牙人一开始接受了他的提议,选择退出美洲大陆来换取大明提供的军火,那朱由检不介意帮西班牙打赢这场宗教战争。
只是很可惜,费利佩四世拒绝了这个提议。
既然他拒绝了,那朱由检就只有从其它国家想办法了。
首先就是占据南美东部漫长沿海线的葡萄牙。
朱由检记得葡萄牙一直在谋求独立,既然这样,那用独立来诱惑葡萄牙人,想来葡萄牙不会在意那大洋彼岸的殖民地。
即便那里有着许多黄金白银,但是对于葡萄牙人来说,他们如果无法独立,那南美的黄金白银都将进入费利佩四世的腰包,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葡萄牙独立成功,别说南美的三个殖民城邦,就是把整个南美都给大明,他们也乐意至极。
“你们能提供多少军火给我们?”
若昂公爵抬头看向了徐霞客和黄蜚,而徐霞客则是爽快的反问:“你有多少人?”
“……”若昂公爵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是徐霞客在试探,于是他狮子开口道:“我有八千人!”
“噗嗤……”听到这话的黄蜚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徐霞客也跟着轻笑,随后为若昂公爵倒了一杯茶。
“那我能提供三千支燧发枪和五千支火绳枪,外加一百门六磅炮,以及六万磅的火药。”
徐霞客知道若昂是狮子大开口,但他并没有揭穿,而是给足了军火。
这些燧发枪和火绳枪都是明军换装淘汰后的产物,出发前,朱由检让徐霞客带来了许多,为的就是从事军火贸易来为舰队赚取航行资金。
“我还需要大明和葡萄牙贸易,同时中断和西班牙的贸易!”
见到徐霞客和黄蜚的表情,若昂公爵立马知道自己要价太少了,于是立马加价。
不过,他的加价对于徐霞客来说在意料之中,因此他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和伱们在独立成功后建立贸易,但不可能因为你们和西班牙中断贸易。”
“不过你放心,如果你无法在独立之后抵挡费利佩的军队,那大明的军队只需要两个月就能抵达里本斯,数量在三千到六千人不等。”
若昂公爵闻言先是有些懊悔,然后又高兴了起来。
对于他来说,葡萄牙在海外的殖民地,现在是掌握在西班牙人手里的,尽管名义属于葡萄牙人,但葡萄牙人并无法掌控当地。
用一个口头名义换取这么多“利益”,今日的政治洽谈是十分圆满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而是好似做了赔本买卖一样,假装懊恼道:
“我……好吧……”
若昂没有太多谈判的资本,他手下只有葡萄牙贵族们的三千军队,并且还是使用冷兵器的军队。
如果他不答应这笔交易,那他想要光复葡萄牙,最少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并且如果大明继续支持西班牙,那这个时间还要往后推移。
因此,他只能答应徐霞客的条件。
“合作愉快,国王先生……”徐霞客笑着开口,对若昂公爵的称呼已经成为了国王。
显然,在徐霞客看来,若昂想要独立并不困难。
以三千支燧发枪的数量和葡萄牙境内的地理环境,除非西班牙派出两万军队前来围剿,不然不可能击败若昂。
只是,以眼下正面战场的局势来说,别说抽调两万人,就是抽调一万人也足以让西班牙在正面战场失势。
伴随着一份葡萄牙割让美洲殖民地的条约签订,齐国正式获得了南美部分地区的法理。
一旦若昂起义,他们就可以伪装成葡萄牙的舰队来攻陷三座城镇,然后假装葡萄牙先攻下城镇,再割让给的自己。
不过,仅仅葡萄牙一家还不足够实现齐国在南北美东岸扎根的想法,因为这些地方还散布着许多国家的殖民地。
尼德兰(荷兰)、弗朗擦(法国)、暗厄利亚(英国)、罗多里(瑞典)……
得把这些个国家一一拿下,齐国才能扎根东海岸,继而让这些国家的海军把西班牙和美洲的航道截断。
至于怎么把他们拿下?
想到这里,徐霞客看向了自己桌上的一份厚厚手书。
手书之上的“齐王”二字显得十分刺眼……
今天周一得开会,下午的更新有可能挪到晚上,如果四点没更,那就是挪到晚上九点左右了
第五百七十六章 五国会谈
二月、大明军队抵达里本斯的消息如春风般席卷了整个西欧、南欧地区。
由于大明和西班牙的贸易牵扯过深,许多人都怀疑大明这次来访欧洲实际上是为了帮助西班牙打赢这场宗教战争。
这其中,最在意大明来意的,当属法国波旁王朝的贵族与平民。
贵族担心是因为利益,而平民担心是因为自己的生活。
总之,当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法国都几乎沸腾了。
眼下的的法国正由“正义者”路易十三统治,而它的人口也高达两千万人,占据欧洲近四分之一的人口。
只是可惜,与人们认知中“小冰河期并不严重,欧洲并没有遭受影响”的印象不同,此时的欧洲可以说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年代。
战乱、饥饿与繁重的税收,令此时的法国社会充满了流浪汉、乞丐与弃儿。
欧洲很幸运,它们没有遭遇到大明那样的大规模旱情,但同时他们也十分不幸。
大明因为朱由检而避免了战乱,但欧洲却不行。
在小冰河低温期导致的粮食减产局面下,欧洲尚处于新教与天主教的宗教战争之中。
战争的摧残和波及是十分广袤的,眼下拥有近二十万人口的巴黎城内有近六万名乞丐。
战争导致人口变得贫困,继而让平民处于长期的营养不良环境下。
近二十年出生的人口普遍体质偏弱,容易受到各种疾病与瘟疫的威胁。
恰好这个时代背景下的巴黎环境十分肮脏,街道也狭窄曲折,房屋与街道拥挤在一块,大街上满是垃圾和污秽物。
但即便环境如此,巴黎依旧拥有近二十万人口和两万五千间房屋。
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人口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自法国宣布参战以来,大量社会边缘人口失去工作,农民也因为战争而无法耕作,继而变成乞丐。
这群人的存在给巴黎治安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时不时出现的鼠疫多次侵袭巴黎,夺走许多人的生命。
乞丐们蜷缩在充满污秽的街道上,毛皮油光的老鼠在街道上四处乱窜,时不时被人或马车踩死、压死,平添一股恶臭。
可以说,整个巴黎都充斥着混乱。
不过,平民的混乱,往往与贵族无关……
“他有六万军队,一万多门火炮和接近五百艘二到三千吨的军舰,并且都装备燧发枪。”
当一个贵族正站在走廊里面对一个人的背影“如实说出”的明军实力,背对着他的那人也转过了身来,向着走廊深处走去。
这是一个长达三百米的华丽的走廊,走廊非常长,四周栽满了树木,还养了鸟和狗,并且时不时可以看到走廊外有狐狸经过。
正在汇报事情的是法国波旁王朝的第一任首相,黎塞留公爵……
他所汇报的人,自然也就是法国波旁王朝的国王路易十三了。
此时的黎塞留刚刚从南部返回巴黎,而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大明会帮助费利佩吗?”路易十三略微皱眉,下巴高高抬着,似乎在彰显自己的身份。
路易十三是波旁王朝开国君主亨利四世的长子,但他并没有什么才华。
生活中的他软弱、慵懒,他的性格内敛、阴郁,不讨人喜欢,唯一的爱好就是打猎,因此在父亲的“明君”的光环下,他显得格外昏庸。
不过,与因为懒惰而昏庸的君王不同,路易十三实际上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君王。
成年后的他深知自己不擅长具体事务的管理,所以他重用黎塞留,为此不惜跟自己的母亲、妻子、弟弟决裂,甚至牺牲自己,允许自己被黎塞留“架空”。
在细节上,他显得平庸而缺乏主见,但是决定国家命运的关键时刻,他总能作出正确抉择,并且坚定不移地加以贯彻实行。
可以说,他像是一个翻版的万历,不过不同的是,万历选择将“架空”自己的张居正全家流放,而路易十三选择信任黎塞留。
事实也正面了,黎塞留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在他和黎塞留的努力下,原本千疮百孔、内忧外患、百废待兴的法国,却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在政治、社会、宗教上的不断改革,国势蒸蒸日上。
只不过,因为性格过于强势、作风过于强悍,黎塞留显得有些“神憎鬼厌”。
“我认为,大明并不是来帮助费利佩的,按照上次他们访问欧洲来看,他们的目标或许是美洲。”
黎塞留的话一针见血,而他之所以能观察到徐霞客等人的意图,原因是他们选择登陆的地点。
里本斯,葡萄牙贵族的大本营……
黎塞留不相信大明的外交官不知道葡萄牙这几年在不断爆发叛乱的事情,毕竟他们都在非洲建立殖民地了,应该很了解才对。
既然了解,那他们的每一步应该都是在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向行走。
对于大明来说,曾与眼下欧洲大陆上的战争,对于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相反,如果借助欧洲的战争来谋取新大陆,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新大陆上拥有最多殖民地和城邦的是西班牙,而西班牙又在上次拒绝了大明购买新大陆殖民地的建议。
既然不能买到手,那大明就只能通过其它手段了。
“美洲……”路易十三轻声呢喃着,黎塞留也点了点头:“没错,美洲!”
黎塞留虽然是个权臣,但他不是那种篡位的权臣,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法国的国家利益,而没有国王坚定的支持,黎塞留这样的人早就在复杂的宫廷斗争中身败名裂了。
他虽然让法国强大,但也取得了比国王路易十三更高的名气。
用法国的国力来提升自己的名气,如果不是站在他身前的路易十三有足够广大的气量与胸怀,那他或许早就死在了战场上,或者牢狱中。
因此,他十分尊敬路易十三,并不胜其烦的说道:
“现在费利佩他们之所以能和我们僵持那么久,主要是因为大明的商品平稳了西班牙内部的物价,并且大明输入的硝石让西班牙军队拥有了我们数倍的火力。”
“现在大明想要得到新大陆,我认为我们完全可以利用这一点来破坏大明和西班牙的贸易关系。”
“破坏?怎么破坏?”路易十三心里生起了不好的预感,同时黎塞留也低下了头:
“我们或许可以让出新大陆的殖民地。”
“嗯……”听到黎塞留的这话,路易十三心平气和的点头,这也足以体现它的气量,换做费利佩四世,恐怕黎塞留已经被拖出去了。
黎塞留也知道让出殖民地并不好,但他觉得很值得,因此解释道:
“我们并不吃亏,现在我们在新大陆的移民只有不到九百人,每年的税收只有三十枚金路易,想要接回他们很容易,五艘船就足够。”
“相比较我们,费利佩每年通过新大陆运送四百多万银比索,二十几万金比索,他一定会不舍得放弃海外殖民地。”
“只要新大陆上面的国家一个接着一个的退出,那等到上面只剩下西班牙的时候,大明和西班牙的矛盾就会放大。”
“只要我们写信给尼德兰、英格兰和瑞典三个国家,相信他们都会先后放弃新大陆殖民地的。”
黎塞留作为法兰西王国历史上最伟大、最有谋略、同时也最冷酷无情的政治家,他很清楚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如果无法再政治上取胜,那战争即便将所有人都杀死,最后也不会有一个赢家。
“英格兰和尼德兰、瑞典三个国家,在新大陆的税收和人口也只不过几千,相信如果他们知道撤回之后能击败天主教联盟,那他们将无比高兴。”
“如果他们不愿意呢?”路易十三反问黎塞留,但黎塞留却摇头道:
“他们不会不愿意,哪怕是从新大陆赚取最多利益的尼德兰。”
“尼德兰和大明军队交手最多,他们应该很清楚大明的实力。”
“大明拥有远征五六万人的实力,这群人都装备燧发枪,如果他们从海上、陆地上进攻尼德兰,以尼德兰的情况,他们撑不过一年。”
黎塞留已经很高看尼德兰了,毕竟眼下尼德兰的人口数量不过一百二十来万,军队数量不过五万余人,其中还有两万是海军。
尼德兰强大的从来都不是陆军,而是海军。
但问题也在于,尼德兰的财政主要是靠海外输入。
曾经的尼德兰占据了南洋,其全球商业霸权已经在全球牢固地建立起来。
其麾下的东印度公司已经拥有一万五千多个分支机构,贸易额占到全世界总贸易额的一半。
悬挂着尼德兰三色旗的一万多艘武装商船游弋在世界的五大洋之上。
当时,欧洲共有两万艘船,仅尼德兰有一万五千余艘,比西班牙、英,法等诸国船只的总数还多。
然而呢?当大明异军突起,收复了台湾、南洋后,尼德兰的财政收入几乎腰斩。
后来大明进军印度厮当,尼德兰几乎被打回原形。
以尼德兰狭小的疆域和稀少的人口来说,它能从不可一世的西班牙帝国中独立,并一度取得欧洲大陆的霸主地位,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
创造这个奇迹的直接原因之一,正是尼德兰改革了本国的公债体制融资的效率与能力差异。
尼德兰的公债体制的绩效远优于西班牙,强大的资金筹集能力为其战胜西班牙提供了关键的军事优势。
在与西班牙进行的八十年独立战争期间,尼德兰的财政收入在主体税收收入之外,最重要的补充来源即是以年金和短期债券为主要形式的公共债务。
1568年,尼德兰的战争预算为290万盾(约82万两)。
但到了1621年,天启元年,它的战争军费已经达到了2200万盾(628万两)。
处于独立中的尼德兰一共有七省,其中尼德兰和泽兰两省提供了全部经费的70%,而尼德兰一省又占了58%。
即便后来明军连续拿下了南洋、印度、东、南利未亚地区,但尼德兰的战争预算依旧高达1400万盾(400万两)。
能以120万人口创造出每年这么多支出,不是因为荷兰在海外赚取了多少金银,而是因为他们已经开始在资本市场发起融资手段了。
尼德兰从1600年开始向资本市场融资,到如今全国的公债高达1.25亿盾(约3571万两)。
尽管在战争期间,尼德兰共和国的公债余额激增,但是尼德兰国家信用令诺取得了许多投资人的充分信任和青睐。
由此、尼德兰可以以当时较低的成本持续地筹集到战争资金。
不过,眼下的尼德兰在去年刚刚经历“郁金香泡沫破裂危机”,下次公债即便能接到不少资金,但是否有能力面对几乎无敌的大明海军,黎塞留不敢肯定。
尼德兰的独立战争已经持续了七十年,这期间就连西班牙这样的“日不落帝国”都因为无力支付债务利息而宣布破产四次。
反观尼德兰,它们一直咬牙坚持,所以才能不断融资成功。
不过,融资是需要资本的,尼德兰的资本是其海上近一万五千艘武装商船。
这些商船最大的贸易对象,实际上还是大明。
如果尼德兰和大明开战,那占据尼德兰财政收入二分之一的外贸收入就要经历腰斩,尼德兰将损失400余万盾的财政收入。
这也是为什么大明向西班牙、荷兰多次提出购买殖民地,但仅仅遭到拒绝,而不是遭到军事手段的原因。
说白了,军事上打不过,经济上还十分依赖大明。
西班牙和尼德兰要反抗大明,那就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推。
十六世纪就已经发展起来的全球贸易在大明的主动下,如今已经到达了一百年后的贸易量和贸易额。
不同的是,历史上的十八世纪初贸易是欧洲与新大陆,而眼下是亚欧非三州板块。
黎塞留不知道未来的事情,但他可以看得出,大明对于美洲的渴望比谁都强烈。
“如果大明的目标是新大陆,那大明在新大陆的事情上是不可能做出妥协的。”
“只要大明不做出妥协,那妥协的只能是各国,毕竟他们在新大陆的兵力太少了。”
“我们在新大陆的士兵和移民只有不到九百人,英格兰王国只有几百人和一千多移民,尼德兰在经历远东殖民地被夺,大力开发新大陆后,新大陆上的军民也不过六千余人。”
“至于瑞典、丹麦等国的军民更少,只有几百人。”
“从形式来看,在新大陆最多人口的恰好是西班牙,足足拥有二十五万人口,其中军队就达到了一万余人。”
“这些人口和军队是大明拿下新大陆的最大障碍,因此这也是大明上次来访欧洲,主要访问费利佩四世的原因。”
“其它各国还可以移民,出卖殖民地,但西班牙不可能。”
“新大陆的移民,是他们花费了上百年的力气,只有陷入绝境,不然他们不会撤出。”
“这点,就是大明和西班牙在美洲上最大的矛盾。”
“不过,这个矛盾却可以通过武力来化解,而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说着,黎塞留继续解释道:“西班牙和尼德兰的贸易伙伴是大明,对于大明来说也一样。”
“这也是大明上次明明已经带领一万多军队远赴欧洲,但却没有对新大陆动手的原因。”
“可如果我们和英格兰、瑞典等国能联合抛弃殖民地,然后抢夺大明对西班牙的贸易额,那西班牙将会在新大陆被孤立。”
“得到大明对西班牙的贸易量,我们的财政可以增长,西班牙的财政却会下降,并且一旦大明和西班牙的矛盾无法调和,那最后只能走向战争。”
“只要大明对西班牙的贸易额有人承接,那大明就可以对西班牙用兵。”
“我们无法击败作为西班牙大后方的新大陆,但大明可以!”
黎塞留的话对于路易十三可以说是醍醐灌顶,在他们乃至英国、瑞典看来,新大陆的利益完全就可以抛弃,毕竟他们才殖民了十几年,人口数量太少。
如果能用新大陆来换取大明贸易的倾向,那无疑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在新大陆获得利益最大的是西班牙,其次是葡萄牙,然后是作为尼德兰的荷兰。
葡萄牙尚未独立,因此不管是路易十三还是黎塞留,他们都觉得两者是一体的。
只要荷兰愿意撤出新大陆,那大明对西班牙的扶持力量一定会减弱,并且这股力量将转移到他们身上,为他们赢得在欧洲大陆战争,从而击败西班牙、奥地利哈斯堡王朝。
“我们可以退出,但具体还需要英格兰、尼德兰、瑞典的认可并退出才行。”
路易十三不傻,仅他们一家退出,对于整个计划来说根本没用。
他对英格兰、瑞典退出新大陆有把握,毕竟大家在新大陆都没有多少移民和军队。
不过对于尼德兰,路易十三就显得很没把握了。
“我们可以在支持尼德兰独立的基础上,让大明提供足够的物资帮他们进而夺取阿图瓦、佛兰德尔等地。”
黎塞留想用法国和尼德兰之间的“西属尼德兰”地区来让尼德兰退出新大陆。
如果这一计划真的能实现,那尼德兰肯定愿意放弃新大陆。
毕竟本土领土是实的,海外领土是虚的。
哪怕新大陆能给尼德兰带来黄金白银,但得知大明意图新大陆后,多次被大明海军击败的尼德兰恐怕会衡量利弊。
他们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可不像西班牙那么稳固,一旦和大明爆发冲突,并且海上失利,那尼德兰的财政会出现巨大的危机,资本市场也会选择撤资,尼德兰的独立战争将会走向失败。
“这次可以以尼德兰为首来和大明进行五国谈判,只要成功,哈斯堡王朝必定遭受重创。”
黎塞留斩钉截铁的说着,以至于路易十三闻言后也当即表态:
“如果是这样,那这件事情就拜托您了。”
“请放心……”黎塞留回了一礼,随后退出了这繁华的卢浮宫。
没过多久,黎塞留就亲自带队准备前往尼德兰,同时他也向英格兰王国和瑞典王国写去了书信,并向里本斯停留的大明舰队发去了请求访问的邀请。
这一系列变故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发酵,率先得到消息的自然是英吉利海峡对岸的英格兰。
此时的英格兰进入了斯图亚特王朝时期,国王是查理一世。
眼下的查理一世已经在位十三年,然而这十三年时间里,他给英格兰带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战争和混乱的宗教冲突。
在他执政下的英格兰臣民们普遍对他的信仰持不信任态度,但查理一世依旧不管不顾。
在去年,查理一世和坎伯雷大主教敦促苏格兰主教,让其强制苏格兰教会遵奉新“公祷书”。
苏格兰教会长老表示反对,并予以抵制,而抵制的结果就是爱丁堡发生骚动,而这场骚乱迅速引起苏格兰的全民抵制。
在黎塞留书信送达伦敦的前几天,苏格兰人民订立“民族圣约”决心维护自己的宗教教义。
很显然,如果事态再这么发生下去,那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即将爆发一场战争。
这样的局面,加上英格兰内部议会的下院和上院都在抱怨查理一世为了法兰西的新教而与西班牙开战是处置失当,并不断反对查理一世对英国教会的态度,因此查理一世意识到了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如果他能增加和大明的贸易量,从而收取更多的税收,那议会将会闭上他们那充满恶臭的嘴。
如果他能从大明手中获得数量庞大的燧发枪,那他就能威慑苏格兰地区人民,继续推行自己的宗教政策。
这一切,只需要他放弃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就足够。
从这点来看,面对黎塞留的邀请,查理一世毫无疑问选择了同意。
由此,针对大明和西班牙的五国会谈里,已经有两国同意会谈。
接下来,只需要解决瑞典王国和尼德兰联盟,然后得到大明来访的机会,五国会谈就将成功一半……
第五百七十七章 待价而沽
“打扫战场!”抲
“是!”
二月末,当黎塞留的信件送抵古斯塔夫二世的面前,古斯塔夫二世正在多瑙河北部的杨科夫堡外。
在这里,他们刚刚取得了一场胜利。
古斯塔夫二世统帅两万瑞典军,带着火炮八十门,迎战几乎势均力敌的三万天主教联军。
古斯塔夫二世依旧使用了自己的线式战术,并依仗北欧骑兵将天主教联盟的三万联军击溃。
天主教联军伤亡一万六千余人,被俘六千人,全部辎重和火炮被瑞典军所得,而瑞典军仅伤亡三千人。
这一战过后,神圣罗马帝国在多瑙河以北,再也拉不出一支成建制的万人军团。抲
因此,此刻的古斯塔夫二世正高兴的翻身下马,走进泥泞的营地中。
他进入自己的帐篷,也在这里看到了黎塞留的信使。
简单了解了情况后,古斯塔夫二世喝了一口水,然后坐在木质的椅子上说道:
“我们在新大陆的军民并不算多,如果黎塞留能让大明在瑞典建立“君王之店”,和瑞典建立贸易,那我们可以撤出新大陆。”
瑞典在北美扎根的地方并不算好,并且被英国和荷兰针对,古斯塔夫二世早就有了想要撤回的打算。
他想要的就是大明的商品,而君王之店,也就是大明的皇店。
“我想这应该没有问题。”得到了古斯塔夫二世的回答,信使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古斯塔夫二世的亲笔信返回了巴黎。抲
这么一来,新教联盟中的三个国家都搞定了,只剩了希望独立的荷兰。
不过,好消息在十天后传回了巴黎。
尽管荷兰的执政人奥兰治亲王弗雷德里克·亨德里克并不甘心退出美洲大陆,但正如黎塞留所说的一样,现在荷兰的脆弱经济环境已经得罪不起大明。
只要战争还未结束,荷兰没有获得独立,那大明只需要中断贸易,就足够荷兰喝一壶了。
因此,奥兰治亲王最终同意了退出美洲大陆,但他并不是简单的退出,而是贩卖。
由于荷兰本来就是大明的贸易伙伴之一,所以和英法瑞典渴望贸易不同。
荷兰现在的问题是背负了太多的公债,而战争的持续只会让荷兰背负的公债越来越多。抲
奥兰治亲王希望大明能以“每公顷耕地三百荷兰盾”的价格购买荷兰在新大陆的土地。
荷兰在新大陆的耕地有近两千公顷耕地,也就是大明需要出六十万荷兰盾来购买所有土地。
另外,矿山和房屋则是作价三百万荷兰盾。
不仅如此,大明必须中断和西班牙的硝石贸易。
当然,荷兰不会让大明亏本,他提议英法荷瑞四国平分那三百万斤硝石,这样大明也不会受到利益上的损失。
奥兰治亲王的亲送到了巴黎,交到了黎塞留的手上。
他对于荷兰的需求并未感到奇怪,毕竟荷兰的公债确实太大太多了。抲
土地加上矿山房屋,合计是三百六十万荷兰盾。
这笔资金能让荷兰很快回血,最少能多坚持几年。
想到这里,坐在行政厅内的黎塞留也抬头对面前的四名信使中最后一名询问道:
“大明国那边怎么样了?”
“他们说会在三月十日派出前来交涉的外交官。”信使如实说着,而黎塞留也询问道:
“大明国的军队和我们掌握的消息一样吗?”
“不,他们比情报中还要强大,如果他们对我们发起进攻,马赛的城墙无法抵挡超过三天时间。”抲
信使给出的评价让其余三名信使倒吸了一口凉气,要知道马赛是波旁王朝最大的一个港口城市,如果马赛都抵挡不了三天,那波旁王朝恐怕会丧失所有海岸线。
“准备准备吧!”黎塞留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得到答案的他转头将一份清单交给了旁边的财政大臣。
“这是欢迎大明外交官的宫廷宴会费用总额,不要超过。”
“另外,动员全巴黎的所有人,把街道清理干净。”
“在大明外交官员居住的期间,不能在街道上随意倾倒垃圾。”
黎塞留十分重视这次外交活动,财政大臣见状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他看了一眼宴会的费用,三万六千里弗尔(六千两白银),这是一笔不菲的数目。抲
确认了这笔支出可以支撑巴黎变干净后,财政大臣也走出了行政厅,而整个巴黎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忙碌了起来。
果皮烂菜等垃圾都有专门的人来拉走,一旦有人在街上随地大小便,立马就会被城内巡逻的卫兵抓走。
巴黎内部的六万乞丐被暴力驱逐,只是不到十天的时间,整个巴黎变得焕然一新。
这样的巴黎城让许多波旁王朝的贵族们都称赞起了黎塞留,但只有黎塞留清楚,巴黎的问题在于城建。
这个问题不解决,不管怎么清扫,巴黎始终还会变得脏乱。
只是想要重修下水系统和排污系统,除非等战争结束,并且花费数十万里弗尔。
只不过在黎塞留看来,他或许很难看到那一天了,因为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继续这样操劳下去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急于取得大明支持的缘故……抲
“嘭嘭嘭——”
十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当法军效仿明军的礼炮声在巴黎城外的瑟涅河鸣放礼炮时,一艘承载着大明外交官的船只也驶进了巴黎城内。
小船的甲板上,徐霞客作为代表亲自前来,而他的身边则是跟着黄蜚的几名亲信。
除去他们,后方那一排排承载着大明商品的小船上也存在着不少明军士卒。
为了表示对大明的尊敬,路易十三特意批准徐霞客带领三百护卫进入巴黎。
这三百护卫带来的,还有二十七艘小船的大明商品。
徐霞客要借助黎塞留和路易十三来把这批货物贩卖,尽管他还不知道路易十三和黎塞留邀请他的原因。抲
“来了……”
卢浮宫内,听到礼炮声,早已准备好的宴会桌前,路易十三拿起酒杯,心情沉重的喝了一口酒。
同时,徐霞客乘坐的船只也靠岸,他在规定下船的地方见到了黎塞留。
黎塞留比徐霞客大不了多少,但相比较徐霞客身体健全,发须皆白,面容焕发的情况,黎塞留的情况有些糟糕。
常年的操劳让他患上了眼疾和头痛症,随着他的年纪渐渐变大,这些疾病也常常将他困扰得难以入眠。
长期下来,他自然也就身体消瘦,发须皆白了。
当然,这还只是他个人,实际上当那三百明军下船之后,许多人都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兵器。抲
眼下的明军,他们大多生于万历四十年到四十八年之间,年纪在十六到二十八不等。
早生的男丁或许还因为大明积弊,物价飞涨而过的不行,但是许多出生在天启年间的士兵就很好运了。
朱由检发军屯田、平抑粮价,移民实边等政策都被他们赶上,因此他们是能吃饱,甚至能吃好的一代人。
不管是哪个王朝,只要和平繁荣,那平民的身高都会增长,大明也不例外。
天启年间出身的男子,身高普遍要比万历年间的高一寸有余。
明军在裁军之后,选兵的标准更为苛刻,男子必须达到五尺三寸(约170cm)以上才能参军入伍。
因此,下西洋舰队的明军,身高基本在五尺三寸到五尺五寸之间,而这样的身高,给法国波旁王朝的法军平添了许多压力。抲
对于平均身高只有五尺一寸的法军来说,站在平均身高在五尺三到五尺五寸的明军面前,他们简直就是十三四岁的孩子。
“尊敬的首相,这船是我替大明皇帝带给国王的见面礼,另外的二十七艘船则是我们带来的商品。”
“如果您不介意,那是否能为我的人举荐一些商人?”
徐霞客用不太熟练的法语和黎塞留交流,见到徐霞客会法语,黎塞留不由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成功几率更大的同时也点头道:
“您可以放心,我会安排诚实守信的商人来交易,不会让您和您的人遭受蒙骗。”
“不过在此之前,或许我们需要进入宫殿说一些正事。”
黎塞留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徐霞客上马车。抲
徐霞客见状,带着黄蜚的两名亲信与黎塞留上了马车。
在车上,黎塞留很热心的给徐霞客介绍起了“繁华”的巴黎。
只不过面对“脏乱”的巴黎,徐霞客心里只有嫌弃。
或许在黎塞留和许多欧洲人看来,眼下的巴黎可以说是整个欧洲最干净的城市。
但对于徐霞客来说,在习惯了每日都有环卫工清扫街道,整个城池井井有条的大明生活后,他出海所见到的所有城镇都无比脏乱。
巴黎只是相较之下没有那么脏乱罢了,如果和大明对比,把巴黎行政官放到北京城,那他估计已经被朱由检发配去做镇长了。
“为什么不修下水道?我查过欧洲的古籍,你们应该了解这个东西才对,他能减少许多生活上的烦恼。”抲
徐霞客询问着黎塞留,但黎塞留只能回应苦笑:
“并不是我们不愿意,而是现在的欧罗巴洲正处于战乱中,想要修建下水道,对于现阶段的我们,有些异想天开。”
黎塞留说着,有若有所指的对徐霞客笑道:“希望今天之后,欧罗巴洲的战争能很快结束。”
“嗯……”徐霞客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刚入仕途,被波斯鄙夷的无知之人了,他很明白黎塞留在争取大明的支持。
来之前,徐霞客就已经通过锦衣卫在欧洲的百户所了解到了欧洲的陆地情况和海上情况。
海上的战事可以说一面倒,西班牙海军被英国、法国、荷兰三国的海军压制,而陆地上稍微好上那么一些。
西班牙还能沿着海岸线将硝石运回国内,将火药运上前线。抲
平均充沛的火药和火力,西班牙还能压制法国和荷兰,不过神圣罗马帝国却无法压制瑞典。
这么看下去,如果古斯塔夫二世能继续扩大战果,那这一场宗教战争就是他们赢。
当然,如果大明现在就断了和西班牙的所有贸易,那西线战场也会很快失利。
不仅如此,如果大明断了贸易,并将贸易给了英法荷瑞四国,那四国很有可能在五年时间内,提前结束这场波及几乎整个欧洲的第一次全欧大战。
换而言之,眼下大明的支持比什么都重要。
徐霞客知道了自己手中选择到底有多沉重后,他反而丝毫不慌了。
他手里有着朱由检的手书,怎么行动,应该怎么做,这些他心里都有数。抲
因此,在黎塞留的侃侃而谈中,他们抵达了卢浮宫的门口。
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他们下了马车,安全的进入了卢浮宫。
不得不说,徐霞客这一路走来,尽管对于欧洲的生活环境嗤之以鼻,但对于欧洲人在“玩石头”的技术上还是比较钦佩的。
当他看到卢浮宫的时候,便是他习惯了奢华的中式皇宫,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里面请……”
徐霞客的反应被黎塞留看在眼里,他笑着示意徐霞客和他一起进去。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举办国宴的大厅,不过这里却并没有很多人。抲
除了路易十三,这里再无其它人。
之所以这么安排,自然是因为今天的事情。
路易十三的妻子是西班牙费利佩三世的女儿,也是现在费利佩四世的姐姐。
因为政治原因两人结婚,但在诞下孩子后便进入了分居状态,自然不可能邀请她来。
“很高兴见到您,特使先生。”
路易十三没有摆出国王的架子,反而是平易近人的对徐霞客打招呼,这让徐霞客不免对他有些好感。
相比较路易十三,西班牙的费利佩四世简直就是一个自大狂。抲
“很高兴见到您,国王殿下。”徐霞客以大明之礼作揖,这样的礼节让路易十三觉得很新奇。
三人入座后,桌上的食物并无法提起三人的兴趣。
路易十三和黎塞留是没有心思吃,徐霞客则是因为菜品的模样而没胃口。
三人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关于大明和欧洲的风土人情,然后又聊到了徐霞客这一路的漂泊冒险。
总之所有的话题,都是为了亲近彼此的关系。
在这些话题聊得差不多后,黎塞留拿出了由他所写,四国共同承认的一份协议。
“特使先生,这是我们四国对大明表达的诚意和一笔交易,想必您会很喜欢。”抲
黎塞留知道和徐霞客这种人藏着掖着没有用,因此他选择了直接“进攻”。
四国协议被推到了徐霞客面前,他见状也拿起了这份协议观摩。
他对于英法瑞三国退出新大陆并不感到惊喜,只有在看到荷兰愿意退出新大陆后,他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这一份协议里,大明要做的就是在四国的土地上开设皇店,向四国纳税,然后中断和西班牙的硝石贸易,转而和四国交易硝石。
同时,大明要售卖足够装备两万人的军火给四国,以此帮助四国击败天主教联盟。
最后,大明只需要拿出三百六十万荷兰盾就能获得荷兰在新大陆的田地、城堡。
三百六十万荷兰盾,其价格也就是不到一百零三万两。抲
虽然眼下的徐霞客拿不出,但荷兰也没有要求立马结清。
对于大明来说,一百零三万两不是个小数目。
不过,如果这件事情是为了齐王办的,那所有官员都不敢提出异议。
尽管在徐霞客看来,这笔银子最后很大可能还是齐王殿下自己掏腰包,但不管怎么说,只要协议签订,那徐霞客就完成了朱由检交给自己的任务。
只不过,这条约的内容让徐霞客拿不定主意。
出售足够装备两万人的军火,说白了就是四国眼馋大明的燧发枪。
尽管他们也掌握了燧发枪技术,但四国的产能让人感动的流泪。抲
想要全部完成换装,那最少得几十年的时间。
在战事紧张的局势下,直接买要比造来得更直接。
徐霞客清楚他们的想法,但他也知道这样数量庞大的军火不是他能够决定的,还有那一百零三万两银子也是一样。
“银子和军火太多了……”
徐霞客没有拒绝这份协议,这让路易十三和黎塞留松了一口气。
到他们这个地位的人,只要不反对,那就是赞同,任何一句话都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来。
就好像徐霞客的这句话,实际上已经透露了大明愿意支持四国的信息。抲
“可以削减到一万八千人的装备,三百五十万荷兰盾。”
黎塞留拿出了诚意,他这么紧迫全因为他的身体。
“我需要考虑一下,至于皇店的事情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我可以做主在后年设立。”
徐霞客不紧不慢的说着,显然他知道自己现在是稳坐钓鱼台。
“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路易十三笑着开口,黎塞留却突然说道:
“根据我们的情报,葡萄牙的若昂准备起义,不过他们装备燧发枪的事情已经被西班牙所得知。”
“相信不久之后,费利佩会派人询问特使您。”抲
黎塞留这话让路易十三的笑容僵硬,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局面和气氛,黎塞留要说这种扫兴的话。
不过他稍微回过神来就想明白了,黎塞留不是在提醒或威胁徐霞客,他是在试探徐霞客。
谁都知道徐霞客登陆欧洲的第一战是里本斯,而那段时间,若昂刚好住在里本斯。
他要诈一诈徐霞客,看看是不是徐霞客支持的若昂。
如果是,那说明他们确实目标在美洲,自己的这一步是好棋。
“燧发枪?这东西不是满大陆都有吗?”徐霞客笑着开口,根本没有被黎塞留诈出来。
“不过,若昂确实找过我,并且询问我能不能向他提供硝石,他想做硝石生意。”抲
“现在想想,他要硝石应该不是做生意,而是为了造反。”
“我得赶紧写信和费利佩国王解释一下才行。”徐霞客装作手足无措的样子,这让路易十三有些愣神。
倒是黎塞留老神在在,他不相信大明和若昂没关系。
“协议暂时搁置,我需要返回海上用信鸽请示皇帝才行。”
徐霞客也知道说太多没意义,因此他选择离开巴黎。
“那我……”路易十三想说他派人送徐霞客一行人回去,但黎塞留却起身道:
“特使先生还有商品没有处理,我可以先陪他处理货品。”抲
黎塞留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管徐霞客做出什么反应,他都能下意识感觉到那是伪装。
不过,察觉到他是伪装后,黎塞留反而不担心了。
大明用这手对付西班牙,主要是为了美洲殖民地,但法国只要签订协议就将成为一个欧洲国家,美洲的事情需要西班牙直面。
事情还是一样按照他的计划在走,只要欧洲各国退出美洲,那以费利佩的性格,他迟早要和大明决裂。
想到这里,黎塞留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轻松了不少,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战争胜利的曙光。
护送着徐霞客出宫的他,在黄昏时分把徐霞客送到了河边,而商品已经被他安排的商人全部买走了。
徐霞客在天黑前上了船,带着买来的一船船物资和金银离开了巴黎。抲
只不过在他远离巴黎后,他立马就皱眉道:“弗朗擦出了一个了不得的家伙。”
“什么?”旁边的人有些不解,徐霞客则是对他们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解释。
“这个黎塞留是聪明人,只可惜年纪太大,疾病缠身,不能为我大明所用……”
想到黎塞留那似乎能把自己看透的目光,徐霞客了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可惜,以他的那副模样,怕也活不了几年了……”
徐霞客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同时不由的有些惋惜。
尽管他觉得黎塞留是个麻烦,但眼下的欧洲如果能有几个像他这样的聪明人,那大明收复新大陆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复杂了。抲
尤其是那个骄傲且自大的费利佩四世……
一想到费利佩四世那骄傲自大的模样,徐霞客不由嘲笑:
“不知道现在的你,还能不能保持那股自信……”
第五百七十八章 山雨欲来
“你确定他们只是为了贸易吗?”郣
三月末的西班牙王宫之中,当费利佩四世躺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饮用时,在他面前的外交大臣点了点头:
“目前散播出来的消息是为了贸易,不过大明的外交官并没有对您写信,看情况他是准备让您主动找他谈。”
“我找他?这不可能!”费利佩四世大手一挥:
“他想要的无非就是新大陆,但帝国在新大陆有二十几万人口,上万军队。”
“难道你忘记了每年从新大陆运来的黄金和白银吗?我们无法放弃新大陆!”
费利佩四世的话让外交大臣语塞,他当然知道新大陆每年都运送几十万银索比回欧洲的事情,但如果西班牙的外交和政治同时失去了大明的支持,那他们将举步维艰。
想到这里,外交大臣觉得他有必要提醒费利佩四世。郣
“陛下,您说的很不错,可如果我们失去了大明的支持,那帝国的经济……”
“好了!我不相信大明会舍得放弃与我们贸易!”费利佩四世独断独行的说着,并脸色阴沉道:
“你别忘记,大明支持了若昂和他麾下的反叛军!”
“这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外交官何尝不知,但他不能承认这点,不然西班牙就不能继续和大明贸易,甚至要爆发战争。
“不需要证据,我已经知道了一切!”费利佩四世斩钉截铁的给出了答案,并摆手道:
“他想要我屈服,但是我不会!”
“哪怕大明中止和帝国之间贸易,我也不会割让新大陆的殖民地给它!”郣
“你现在可以退下了!”费利佩四世下了逐客令,见状的外交大臣欲言又止,最后将所有的话都转为了一声叹气。
他最终退出了宫殿,而费利佩四世也继续品尝起了自己的葡萄酒。
也在他做出决定,不向徐霞客及其身后的大明妥协时,数十只信鸽已经从欧洲大陆飞向了利未亚。
他们在经历近八千余里的路程后,成功抵达了吉国的长沙城。
成功或者抵达这里的信鸽只有十七只,鸽房内的锦衣卫在确定消息过后,将它们脚上的信筒取下,抄录过后更换到了可以飞往南昆仑监察使司昆仑县的信鸽。
这次放飞了五十只信鸽,而它们在七天后抵达了昆仑县,随后继续飞向了东昆仑府的广平县。
在这里,它们又经历了一次更换,并且向着小西洋监察使司的锡兰府飞去。郣
在锡兰府,他们经历了最后一次更换,而当信筒被送抵京城时,距离它们被发出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三十六天。
在农历四月初一的大明,朱由检享受着自去年以来的悠闲。
可以说,天启十八年的他处理每天处理三个时辰的朝政外,其它时间都属于自己。
进入年关以来,他得到的最大消息便是手中关于五国会谈的事情。
花费一百万两银子和建立贸易就可以获得各国在南北美东海岸的殖民地,这对于朱由检来说稳赚不赔。
各国之所以会让出殖民地,是因为他们正在经历战乱,人口不足。
朱由检记得在美欧洲人大爆发得等到三十年战争结束,各国都有余力迁移人口后,各国才花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迁移了约一百万人进入美洲。郣
折算下来,平均数量是每年两万人。
只不过这倒也很正常,毕竟大西洋的环境和大明海不同,并且欧洲距离美洲的路程只有大明向东前往美洲路程的一半。
人口少,就代表开发少,生产力不足,自然无法开采出过多金银。
到现在,欧洲各国对美洲的矿产开采量,每年也仅仅只有不到一百万两罢了,并且有八成掌握在西班牙人的手上。
也就是对于荷兰等国来说,他们每年的金银产量,总价格仅有二十万两左右的白银。
这么一比,四国当然宁愿卖掉殖民地,来直接到手白花花的白银。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让皇店入驻各国,平抑各国通胀滞涨的物价。郣
在欧洲在美人口不足的局面下,大明还有很多可以用的手段。
朱由检要抢在三十年战争前拿下美洲,然后他才能肆无忌惮的使用蒸汽机来大力发展齐国。
既然西班牙不上道,那朱由检就只好扶持四国联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喊来了专门用鼠毫写书信的锦衣卫,并让锦衣卫把自己的想法写上去。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扶持四国而打击西班牙,朱由检自然要拿出一些更有诚意的价格。
例如,向四国提供十年三百万两的低息贷款……
这笔贷款将按照年利率2%来提供给各国,但所有资金都将用作和大明贸易。郣
四国想要的燧发枪和军事装备,下西洋船队还压仓了足够装备三万人的两万支燧发枪和大小六百多门火炮。
这笔军火的价格如果在大明,那仅价值十几万两,但如果贩卖给欧洲各国,它们的价格将是一百万两。
因此,这三百万两还没到四国手中就只剩二百万两了,而这二百万两也将用作和大明的贸易。
不管怎么看,这笔交易都是不亏的,毕竟大明眼下需要足够多的岗位,也需要抢占欧洲的市场。
大明的商品在欧洲的商品市场,仅占据了不足两成,并且大部分都是布匹、糖类、瓷器、茶叶等商品。
这里面就不说布匹和瓷器茶叶了,单单最简单的糖,不管在哪个时代,实际上都是作为战略物资而存在的。
旧港、琉球府等地实际上都有种植甘蔗用于榨糖,而白糖的价格是每斤八十文左右,红糖价格是每斤三十文。郣
按照皇店的账本来看,大明糖如果运到奥斯曼和波斯,那能获利八倍,运到欧洲则能获利六倍。
按照欧洲人的收入和人口数量来说,每年吃下一千万斤糖简直是小儿科,单单一个小小的蔗糖,就能让大明收获一百七八十万两银子。
在施加肥料的情况下,大明每亩甘蔗地能出蔗糖二百斤上下,一千万斤糖也就是五万亩地的产出罢了。
其它的各种商品就不用说了,总之朱由检相信皇店只要在欧洲开办,就有把银子赚回来的能力。
这笔贷款不是朱由检心血来潮,而是他要准备统一货币而做出的关键步骤。
在信中,朱由检回复了徐霞客,皇店交易只发行天启通宝。
这也说明,皇店开办后,当各国平民拿着索比、荷兰盾等货币前来的时候,大明只会找补给对方天启通宝。郣
说白了,这就是为日后的经济战做准备。
朱由检并不认为欧洲的君主能提早察觉到这种东西的重要性,如果有,那也仅仅局限几个人罢了。
“再告诉徐霞客,留下两万人驻扎南北亚墨利加的东海岸,另外再飞鸽传书南昆仑监察使司,让吴阿衡做好支援齐国东部驻扎士卒粮食的准备。”
“最后让徐霞客会意黎塞留,如果四国海军能中断新大陆和欧洲的联系,那后续大明还可以支持他们另一笔低息贷款。”
“是……”
朱由检说完了自己想说的,锦衣卫也用鼠毫笔写下了朱由检所说的各种话。
他递给朱由检放大镜和那不足两指宽,约两寸长的布条,以及一个放大镜。郣
朱由检用放大镜放大后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让锦衣卫抄录,并寄往欧洲。
这一切水到渠成,忙碌完齐国的事情后,朱由检也有时间把心思放在大明上了。
开年已经过去三个多月,这三个月里大明无事发生,但大明的边疆并没有消停。
二月,莫卧儿组织三万兵马进犯刚被明军收复的孟加府,被留守当地的木懿击退。
同一时间,西域爆发了战争,林丹汗覆灭了叶尔羌汗国,势力进一步扩大,麾下部众已经达到了四十万,真正实现了当年他对努尔哈赤吹的牛皮。
现在,西域除了北边还有一个拥有万余骑兵的准噶尔,南边还有林丹汗用来做战略缓冲的吐鲁番汗国外,其它地方已经成为了林丹汗的牧马之地。
朱由检在考虑要不要出兵先灭吐鲁番汗国,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为时过早。郣
等火车修抵嘉峪关,他完全可以让人一直向西修去,逼着吐鲁番汗国投降或者和明军打一架。
从嘉峪关到吐鲁番也就不到一千公里,以大明的技术,四年修通这条铁路并不困难。
况且,朱由检估计只要铁路修到哈密,吐鲁番汗国就应该要表态了。
不管是投降还是打仗,都不会影响明军的收复西域的决心。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目光从西域放到了北方的西西伯利亚。
由于还是雪季,沙俄的军队没有做出什么佯攻和反攻的举动。
有曹文诏和六千北军骑兵在,朱由检也不需要担心他们。郣
他更比较担心的,是朝堂上的局势。
三个月的时间,朱由检看似什么都没干,但他干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把陆元高、周伯谦等人推到了朱慈燃的东宫。
见朱由检这么做,许多守旧党的老臣也不再顾忌,纷纷把自家子孙推向了东宫。
如果仅仅是这样,朱由检倒也不用特别来说。
在他推荐的这批人里,有一个人显得特别显眼。
他既不是勋贵之后,也不是名门出身,他只是一个世代务农的农家子弟。郣
二月,伴随着各地官员开始考功,孙可望的名字出现在了文册前列。
这次朱由检朱笔一挥,孙可望成为了东宫詹事府从七品的詹事府主簿。
与他一起入东宫的是堵胤锡,他担任詹事府右司直郎,负责纠察、弹劾东宫官员。
两人入宫前,朱由检就交代了朱慈燃,好好用这两个人。
朱慈燃对朱由检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因此自然常常带着两人处理朝政。
这是朱由检办的第一件事,只要有堵胤锡和李定国,那孙可望就乱不起来,也就只能老老实实的管理东宫,治理天下。
这个班子,最少能让大明在孙传庭他们之后,再兴旺个十来年。郣
再往后,朱由检也预料不到了,只有靠朱慈燃自己慧眼识人了。
这是他办的第一件事,而第二件事就是让齐王府年纪到了的诸子前往了百王坊隔壁的鸡鸣坊就读官学。
这些日子他白日处理奏疏,等孩子们回家就带着他们边玩,边考问他们一些生活常识,以及一些道德教育。
任谁都能看出,齐王在准备培养世子了。
这样的事情,让作为齐王府王妃的袁禧嫔自然着急。
她缠着朱由检缠绵了十来天,并且看架势还准备一直缠绵下去。
朱由检倒也不怪她,毕竟他理解袁禧嫔的心情。郣
不过,他培养的也不是世子,而是未来齐国的将领、文臣。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听到了暮鼓的声音。
他看向窗外,果然窗外已经呈现黄昏之色。
这样的景色似乎在告诉他,距离他就藩齐国已经不远了。
“砰!”
在朱由检沉思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南京乾清宫内,朱由校一锤将榫卯契合,然后得意的打量起了自己的作品。
南京的乾清宫规模和面积要比北京的更大,更宽敞,能放的东西自然也就更大。郣
朱由校在敲打的,是一艘五丈长,两宽的船只。
这艘船只是一艘蒸汽动力的船只,只不过高压蒸汽机和蒸汽机、螺旋桨等关键东西还没有放入船体内,目前只有一个外壳。
不过即便如此,朱由校还是很满意的打量这物件。
他准备要亲手做一艘蒸汽机船,然后等回北京的时候,就乘坐自己的船走海上返回。
在父子叔侄三人的配合下,大明朝的朝政处理速度加快了许多,三人都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和时间来做一些私人的事情。
朱由检是陪孩子,朱由校是玩木头,朱慈燃是骑自行车。
从这里也就不难看出,燕山派官员为什么不满了。郣
毕竟瞧着架势,后面那两个不管哪个做皇帝,似乎都一副昏君的模样。
“近来南京城的燕山官员有什么举动吗?”
朱由校走到一旁,一边炮制木头,一边对昏昏欲睡的魏忠贤询问。
“回万岁,并无异动,仅有江南的地主士绅们和麾下佃农发生了一些矛盾。”
“噢?说来听听……”朱由校没想到江南的地主士绅居然和佃农发生了矛盾,一时间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回万岁……”魏忠贤作揖回应,随后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清楚些便是由于扬州等地遭遇大旱过于严重,一些佃农觉得土地产出养不活自己,于是纷纷请地主士绅们降低田租。郣
只是佃户们的日子不好过,地主士绅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家里几百号人需要养,许多大地主和士绅根本没有理会佃农的请求。
因此,佃农们为了活命只能准备移民。
结果等他们想要移民的时候,士绅地主们不愿意交还契纸,因此佃户们到当地告官。
总的来说,事情便是如此,而这件事情最终的结案也是地方官府判士绅豪强们归还契纸,佃户们得以自由,坐上了南下旧港的船只,成为了天启移民浪潮中的一员。
“这么看来,江南的士绅真的不行了……”
朱由校轻笑,显然就连他都没想到,江南的士绅居然连几个佃户都收拾不了。郣
不过这也说明了自家弟弟的变法很有用,士绅地主们的政治话语权正在不断下降。
“弟弟近来过的如何?”
“殿下近来在忙着给郡王们张罗官学的事情。”
知道了士绅豪强们的局面,朱由校就担心起了朱由检。
不过事实证明他多虑了,朱由检在京城活得好好的,魏忠贤还特意说了齐王府诸子就读官学的事情。
“读官学……”听到这三个字,朱由校就明白了自家弟弟的意图。
他沉默不语,低头自顾自的刨着木头,过了许久又觉得有些烦躁,把刨子放在一旁,自己走进了养心殿内。郣
魏忠贤没有跟上去,他很清楚眼下正是皇帝生气的时候。
朱由校为什么会生气?魏忠贤不是很懂……
毕竟对于他这种敢于自宫的狼灭来说,面对利益,别说亲兄弟,就是一体的兄弟都能割。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想在最后这几年多捞几笔,然后回家养老去。
这么想着,魏忠贤也乐呵呵的算起了自己的家产。
“大伴……”
“奴婢在!”郣
只可惜,不等魏忠贤多想,他就被朱由校叫进了养心殿。
他屁颠屁颠的走了进殿,结果一进去就看到朱由校坐在椅子上一脸忧愁。
“万岁……奴婢来了。”
魏忠贤小心翼翼的上前开口,朱由校闻言也抬头问道:
“你以为,我还能赏赐给弟弟什么……”
赏赐什么……除了屁股下的那把椅子,您也没什么可以赏赐的了……魏忠贤心里想着,嘴上却笑道:
“齐王殿下不缺什么,万岁不如给殿下多写写信。”郣
“嗯……你退下吧……”见魏忠贤也说不出来什么,朱由校抬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魏忠贤见状也不含糊,当即走出了养心殿。
在他走后,朱由校也黯然道:“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在他的呢喃中,黑夜渐渐过去,等天再亮时,却已经是四月十六了。
“孙可望,你干的倒是不错,这么快就都处理完了啊?”
当朱慈燃的声音响起,场景已经到了北京的东宫,而在朱慈燃面前作揖的则是刚刚交上数十份奏疏的孙可望。
此刻的孙可望笑容亲和,他缓缓作揖:郣
“下官平日善于处理政务,因此速度稍稍快了些。”
“一个时辰二十三份奏疏,这速度快赶得上齐王叔了……处理的也不错。”
朱慈燃拿着奏疏,一份份打开翻阅,给出了属于自己的评价。
“下官不敢与齐王攀比……”孙可望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朱慈燃带着笑意瞥了他一眼,把他的小心思尽收眼底。
“这么看来,等到年末考功时,你或许能升任左中允了。”
朱慈燃不忘给孙可望画饼,而一听到自己有可能成为詹事府左中允的孙可望闻言也不免低了低脊背。
“和洪承畴是一样的人,不过这样也好,容易拿捏……”郣
朱慈燃面上笑嘻嘻,心底却将孙可望与自家齐王叔嘴里的洪承畴放到了一起。
对于朱慈燃来说,只要有野心,那就可以利用,他是一个喜欢真诚的人,因此也最怕官员用真诚来对付自己。
就好像他不怕驾驭不了孙可望,却怕驾驭不了李定国一样。
这里的驾驭不是指李定国会如何,而是在得知齐王叔未来会离开大明后,朱慈燃患上的一种心病。
他总感觉,那些无法掌控的人会离开大明。
金铉、成德、曹文诏、曹变蛟、满桂、孙应元,还有……李定国。
想到这里,朱慈燃也看向了旁边的一份奏疏。郣
那是五军都督府在去年考功上交的奏疏,朱由检已经处理完,朱慈燃要做的只是阅览一遍,然后盖章便是。
在考功奏疏中,李定国以治理燕然城,以及去年带兵斩首北虏三百余级的功绩名列前茅。
因此,考功奏疏里,李定国被放入了视察名单。
只要京城的五军都督府派人去燕然城走一圈,确定功绩不存在作假,那李定国就能升任北军燕然营的副参将,官职正六品。
李定国的能力,朱慈燃知道,即便是做个参将也算屈才。
如果换做以前的他,他一定会直接破格将李定国擢升为燕然营参将。
不过自从知道了自家齐王叔可能要走之后,朱慈燃便不打算做出那些破格的事情。郣
李定国官职升迁越快,就越容易回到京城。
现在的京城就是一个被搅浑的大缸,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浑。
朱慈燃不打算让一直照顾自己的李定国沾染这一缸污水。
想到这里,朱慈燃拿起了这份考功奏疏,打开盖上了章,随后递给孙可望:
“把这份奏疏发回五军都督府吧,另外备份送往户部,更新此次的都督府变动,别少发、漏发俸银。”
“是……”孙可望海沉浸在自己要升官的消息里,因此不假思索的接过了奏疏,转身离去。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朱慈燃靠在了椅子上,似乎很疲惫的仰起头,缓缓闭上了眼睛:郣
“叔父啊……”
第五百七十九章 齐国募民
天启十八年六月初九,西历七月七日。覞
伴随着信鸽的送返,徐霞客在巴黎与黎塞留所代表的英格兰、瑞典、尼德兰、法兰西四国签订互助条款。
条款内容一共四个部分,包括并不限于低息贷款、商品贸易、军火贸易和土地售卖。
四国承诺将会派遣船只跟随大明舰队前往美洲,并撤离四国在美洲上的一万零三百二十七人。
不过,这期间撤离所需的物资,需要大明以金银提供。
对此,徐霞客没有意见,毕竟这也花费不了太多,顶多也就几万两。
一百万两都花了,也就不在乎这几万两了……
“砰——”覞
“中断硝石贸易?!”
七月十二日的西班牙王宫内,当费利佩四世得知大明与四国签订被称为《巴黎贸易协议》的互助条约时,他第一时间就是大发雷霆。
他没想到四国把属于西班牙的硝石贸易抢走了,现在没有了大明那每年三百万斤硝石的输入,西班牙在战场上的攻势会很快被瓦解。
本来东线战场就岌岌可危,现在一旦法国等国获得援助而发起反攻,那这场战争必然要以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帝国这两个哈斯堡家族的失败告终。
费利佩四世没想到徐霞客做的那么果断,也没想到大明的消息回应的那么快。
他本以为大明需要一年时间才能敲定这件事,却不想大明只花了两个半月就敲定了这件事。
想到这里,费利佩四世着急的站了起来,四下渡步。覞
旁边的内务大臣和财政大臣见他着急的模样,也在看过北方送回的消息后先后开口:
“陛下,现在我们要做的应该是主动约谈作为特使的徐。”
“或许可以将南美洲的部分殖民地出售给他们,以此保证我们的硝石贸易得以维序。”
“不可能!”听到两名大臣的话,费利佩四世把手放在了椅子的护手上,他叫嚣着:
“我不可能向大明屈服,哈斯堡王朝从不会接受威胁。”
“可是陛下……”内务大臣皱眉上前,却被费利佩四世打断:
“现在所有国家都撤离了新大陆,新大陆只剩下了我们和大明两个国家。”覞
“新大陆的大部分金矿都存在于我们所掌握的拉丁美洲,我们和大明的矛盾是不可调节的。”
“更何况他们既然已经怂恿若昂在葡萄牙叛乱,那他们一定做好了和我们开战或者冷战的准备。”
“面对一个拿着剑的强盗,你们还准备试图用嘴去说服他不要抢夺你身上的金币吗?”
“我不会做出任何回应,告诉新大陆的行政官,尽快开采金矿,另外命令他们抓紧建造军舰,取消两千五百吨的限制!”
西班牙从来不缺乏建造大吨位军舰的技术,之所以不建造,是因为他们曾经被英国用小吨位的快船击败过。
现在面对大明的军舰威胁,费利佩四世只能取消禁令,试图在军舰这上面压过大明,并且建造足够多的军舰来保护西班牙在美洲和欧洲的航线安全。
大明和西班牙的矛盾注定了不可调解,除非他们任意一方愿意放弃新大陆,但这一方绝对不可能是西班牙!覞
费利佩的话让内务大臣和财政大臣心里凉了半截,而当这条消息被传出时,欧洲大陆上的海洋国家都明白西班牙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很快,皇店中止了对西班牙的硝石贸易。
除普通商品以外,再不与西班牙进行军事类贸易。
同时,黄蜚下令将舰队库存的军事装备运送至马赛港。
各式火炮、燧发枪、火绳枪堆满了马赛港口。
面对两万四千支燧发枪、一万二千支火绳枪,以及六百门六磅炮,黎塞留选择根据情况分配。
作为东线战场的主力,瑞典将获得一万支燧发枪,两千支火绳枪和二百门六磅炮。覞
作为西线战场的主力,法国将获得六千支燧发枪,一百五十门六磅炮。
荷兰获得六千支燧发枪,二百五十门六磅炮,英国则是获得剩下的两千支燧发枪和一万支火绳枪。
大明援助四国的三百万低息贷款就这样被花费了三分之一,剩下的二百万低息贷款则是被通通拿来购买硝石和蔗糖。
大明积欠荷兰的一百万两土地银,将在大明得到四国在美殖民地后,由皇店用商品来交换。
由于眼下欧洲的资本都涌向了荷兰,因此这些商品可以迅速变现,而大明实际付出的一百万两商品,实际上成本价仅不到三十万两。
只要朱由检下令皇店采买运送,齐国便只需要花费三十万两银子,以及五艘船只、船员的维护、工资等三万两银子,就能完成对荷兰的一百万两承诺。
所有的事情在七月末敲定,这让四国联军的士气变得高昂,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变得低迷。覞
八月初,伴随着下西洋舰队起航,四国二百余艘船只随行前往了美洲。
不出意外,他们会在三个月后抵达美洲各地殖民地接走各国移民,而东海岸将会彻底成为齐国的土地。
好消息一条接着一条,最后它们经过徐霞客的整理,最终发往了大明。
等朱由检拿到信鸽传来的内容时,已经是天启十八年农历的八月二十六。
“各国在东海岸的耕地数量接近五万亩,养活两万士兵应该没有问题。”
承运殿内,陆文昭汇报着从徐霞客那里获得的情报。
在他的面前,朱由检正在不紧不慢的泡茶。覞
对于陆文昭的汇报,朱由检在思考过后也开口说道:
“齐国那边,到年末应该能有二百余万亩耕地,瀛洲的劳改工如何了?”
朱由检询问着,但这个问题陆文昭并不了解,因此看向了坐在不远处处理皇店、官场事宜的曹化淳、王承恩。
“从去岁至本月,已陆续迁移二十六万人前往,齐国境内合该有三十七万瀛洲劳改工,六万本土劳改工和十三余万土民。”
曹化淳抬头回禀了齐国的情况,闻言的朱由检颔首道:
“算下来,那就是四十三万劳改工和十三万土民,加上齐国六营兵马和这次的两万兵马,合计就是六十万人左右。”
二百余万亩耕地养六十万人,加上北美洲那数千万野牛和数十亿旅鸽……齐国百姓的情况和生活,或许比眼下大明百姓过的还好。覞
现在北美洲的东西海岸和南美洲的东部海岸已经被齐国拿下,齐国要做的就是缓步推进。
目前齐国的主要力量在北美洲,而北美洲的地形很有特色,中间是平原,东西两头分别是阿巴拉契亚山脉与洛基山脉,山脉都是南北走向。
洛基山脉海拔较高,正好将太平洋气流堵得严严实实。
阿巴拉契亚山脉比较低,虽然勉强也能将大西洋湿润空气挡住,但是却挡不住大西洋的飓风。
两道山脉就是齐国两道挡风的墙,但是这两堵墙却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两道山脉都是南北走向,夹在两道山脉中间是平原。
平原虽好,但北美洲这样的地理条件就决定了不仅北方没有像样的山脉阻挡北极的冷气流,南方直到中美洲也没有山脉阻挡大西洋湿润空气。
简单的说,北美洲地形就是一个南北都漏着缺口的穿堂风户型,这就比较要命了。覞
从北冰洋来的冷空气可以经过齐国中部平原长驱南下,从热带大西洋吹来的湿润空气也可以从中美洲经过中部平原深入到北部。
两股气流一旦在中部平原迎头相撞,给中部平原带来的就是冰火两重天的极端气候。
所以,北美洲的中部平原气候有点像弱化版三体的乱纪元,一会儿热得受不了,一会儿又冷得要冻死人。
住在东海岸也好不到那里去,隔三差五就有登陆的大西洋飓风问候,住在西海岸又是火山地震带。
朱由检之所以没有把治所放在京门县(旧金山),就是因为那里处于地震带,而西京城所处的地方刚好避过地震带。
总之,在北美洲这样极端善变的气候环境下,农耕文明几乎无法在当地存活。
人类文明的萌芽一定是农耕文明,等到农耕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养活一大批不耕作的人群,让他们吃饭嗝屁仰望星空,然后才能创造文字与文化,才能逐渐推动科技进步。覞
这样的气候环境,只有靠工业文明来加持,才能让一个国家在当地立足。
在农耕文明时代,农业是否发达取决于气候与土地,而在工业文明时代,农业是否发达则取决于工业化水平。
齐国想要利用北美洲的中部平原,就得有强大的工业实力才行。
只是以眼下齐国那年产不足三千台拖拉机的工业实力,恐怕得花费一百年才能凭借自身力量来统一美洲。
一百年的时间太长,变故太多,因此必须要有外力来帮助它。
大明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外力,而大明的人口也将是齐国可以驱逐西班牙人的最大底牌。
齐国的拖拉机数量已经有近五万台,在这样的情况下,每年仅凭操作它们的十五万人,齐国就能开垦出近百万亩土地。覞
今年年底齐国的第一批工业区将全面投产,工业区将达到年产三千台拖拉机的产能。
朱由检还能让大明对齐国工业、人口“供血”五年左右。
五年后的齐国将达到年产一百辆火车,二百艘轮船,六千工业机器,两万台拖拉机的工业产能。
耕地上,齐国最少能达到了一千万亩耕地,凭借北美野牛那丰富的蛋白质,齐国能养活不少于四百万人。
哪怕算上瀛洲所有劳改犯,大明还能额外养活三百万国民。
就金铉传递回来的消息来看,北美应该不存在上千万土民,土民的数量应该在五六百万左右。
齐国要同化当地人,那就要加大移民人口。覞
想到这里,朱由检觉得移民的计划似乎可以提上日程了。
按照眼下齐国每年开垦百万亩耕地,但瀛洲劳改工移民保持在三十万的情况来说,齐国还能额外接受不超过十万人的移民。
“让迁移司将齐国划入移民选择中,主要移民地点为江南。”
朱由检在沉吟许久后总算开口,而他这一开口便是一个好消息,最少对于陆文昭三人来说是。
“殿下英明!”
陆文昭三人心思都在齐国身上,眼看着距离就藩的时间越来越近,自家殿下一直没提起移民的事情,三人心底也是无比心慌。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后面来不及移民,导致齐国充满了本土土民和瀛洲劳改工。覞
现在移民计划总算开启,只要大力宣传,那百姓愿意移民到齐国的一定不少。
“让迁移司的人准备,内阁的人准备拟条子吧。”
“是!”
朱由检低垂着眼帘说完便起身准备去外面走走,陆文昭三人应下,并派人保护朱由检。
朱由检就这样走出了承运殿,而在他走后,陆文昭也走到曹化淳和王承恩身前。
他看了看门口,确定朱由检走远后才说道:
“齐国的迁移,你我三人都得上心才行。”覞
“燕山派那边我会去找成德,眼下燕山派的官员大多聚集在江南,只要他们点头,帮忙宣传,国报局和地方衙门、皇店三处发力,移民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好!”王承恩和曹化淳异口同声的应下。
他们是太监,只有依附朱由检才能保住荣华富贵,眼下朱由检要去齐国,那他们只有让齐国变得繁荣,才能让他们在年老之后享受。
对于发展齐国,他们没有理由拒绝。
“那我现在就去找成德!”见二人同意,陆文昭当即走向宫门外。
大约半个时辰后,陆文昭来到了三司所在的街坊,并在通传后进入了其中的都察院。
锦衣卫都指挥使陆文昭的到来,让都察院内的许多燕山官员都忍不住关注了起来。覞
他们在想陆文昭来的目的是什么,但不等他们关注,陆文昭就去到了成德所处的都察总阁内。
成德叫来了都察院内的各级官员,算上他自己一共十二人。
不过,当陆文昭走进总阁的时候,他一眼就扫过了众人。
这十二人,清一色都是燕山官员,显然都察院是完完全全被燕山派掌握的地方。
“我来这里是为了……”
陆文昭将自己的来意,以及朱由检下令移民齐国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些让众人的表情一变,有的人紧张,有的人愤怒,还有的人则是高兴。覞
从这里就能看出,对于齐王的选择,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
在陆文昭说完,成德面如止水的作揖:
“都察院已经知道了,劳烦陆指挥使亲自传话。”
“既然事情已经传完,那本官也就告辞了……”看出成德没有直接做主,陆文昭也作揖回礼,紧接着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门口的门被关上,总阁内部也爆发了争吵。
“既然是为了齐国,那你我应该配合殿下才对……”
“配合?把齐国弄好了,然后让殿下就藩?”覞
“那不然呢?你又想如何?”
“殿下不能走!”
“对!”
“不走?不走留下来干嘛?与那群守旧的虫豸共事?不嫌恶心吗?”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总阁内就炒成了一锅粥。
有的人在观望,有的人反对,有的人赞同。
说白了只有两个选择,让齐王留下,或支持齐王就藩。覞
支持齐王就藩,这在大多数燕山派官员看来是忘恩负义。
“凭什么殿下就得走?这天下是谁安稳下来的?疆域是谁打下的?你我是谁培养的?”
“是内阁吗?是万岁吗?不还是殿下将我等培养出来的!”
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张纯叫嚷着,他和李德茂、张懋才一样,是妥妥的留守派。
在他们看来,就算齐王殿下不想做皇帝,那最少也该留下来总领朝政才是。
反正皇帝对国事不上心,既然如此,就让他监国一辈子又如何?
“殿下是为了大明的宗藩体系考虑,《燕山政治》第三册的齐王语录,难道张左副都御使忘记了吗?”覞
“去北亚墨利加是为了齐国,更是为了大明的宗藩体系!”
反驳的人是右副都御史孙兆奎,他是支持齐王就藩的一派,但与他同阵营的人并不多。
“为了大明?若是为了大明就更应该留下来!”
张纯言语间充斥了对朱由校父子的不屑,似乎在他看来,朱由校父子皆乃“昏君”。
他懒得和孙兆奎浪费口舌,直接对坐在上首位置的成德作揖:
“成都御史,这件事情怎么做,还是请您拿个主意吧!”
张纯知道成德是朱慈燃的老师,但他也知道成德心在齐王府,因此很想知道他的选择是什么。覞
面对张纯的逼问,成德略微皱眉,而后开口道:
“殿下做好的决定,你我是拦不住的。”
“想要阻碍百姓移民齐国,这也不是你我能拦住的。”
“你我都想让殿下在大明常驻,而非前往齐国就藩,但这并不需要遏制齐国移民。”
“齐国有移民对大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殿下也是。”
“不管殿下坐在什么位置上,移民齐国都会进行。”
成德车轱辘话来回说,这让张纯皱眉。覞
“迁移的事情,我们不阻拦,也不支持,先观望一下殿下的态度。”
成德知道这件事情必须拿决定,最后他做出了中立的态度。
这让张纯不满,但最少成德表明了态度,他是支持齐王在大明监国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谈了,观望便是!”
张纯起身,连带着其他九名都察院官员也纷纷起身。
他们离开了总阁,孙兆奎见状,也和另一名官员向成德作揖回礼,紧接着离开了总阁。
在他们走后,成德也起身去往了总阁的偏殿,继续处理那繁琐的公务。覞
至于陆文昭在离开后则是前往了国报台和迁移司,好在国报台和迁移司是守旧派与燕山派分庭抗争。
为了送走齐王,守旧派的诸党纷纷发力。
国报台将在下一刊《大明报》上刊登齐国招募移民的事情,迁移司则是增设了江南的站点。
等各个衙门都做好了准备,消息才传到了东宫。
把消息带来的是陆元高,而听到消息的朱慈燃当时正在处理奏疏。
听到齐国开始招募移民的消息,他先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复杂的颔首:“知道了……”
“下官告退……”见朱慈燃这模样,陆元高作揖退出春和宫。覞
朱慈燃看着他退出的背影,默默低下了头继续处理奏疏,不过心里的烦躁却一直无法褪去。
过了许久,当脚步声再次响起,走进来的是一个年纪三十六七,身着从六品官员常服的文臣。
朱慈燃抬头,在见到这人后露出笑意:“仲缄你来了啊。”
“下官詹事府右司直郎堵胤锡,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堵胤锡面容清秀,胡须稀疏单薄,若是只看面容,很难将他和忠臣联想一起,因为他的长相是典型的薄情长相。
不过,朱慈燃和堵胤锡相处之后才发现,堵胤锡这人忠君爱国,自己也清廉公正。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性格,自家叔父才会让他担任右司直郎,执掌詹事府的纠察和弹劾事宜。覞
“平身。”朱慈燃虚抬手臂,示意堵胤锡起身。
堵胤锡见状也缓缓起身,并开口说道:“下官听到了齐国招募移民的事情,因此特意前来告诫殿下。”
“告诫?”堵胤锡的话让朱慈燃皱眉,而堵胤锡也点头继续说道:
“齐王此举,恐怕会让许多官员不满,江南恐会生出事端。”
“殿下应该提醒一下万岁才是……”
“嗯……”朱慈燃微微颔首,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摇头道:
“不必了,若是事情会牵扯到父皇,那齐王叔恐怕早就做了安排。”覞
“这……”堵胤锡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朱慈燃,他只能作揖换了个说法:
“齐王以兄弟身份安排,殿下也当以嫡长子的身份提醒,这并不冲突。”
“嗯……这倒也是。”朱慈燃欣然接受了这个说法,并回应道:“那就由你代笔吧。”
“下官领命”见朱慈燃应下,堵胤锡松了一口气,然后作揖退出了春和宫。
在他走后,朱慈燃揉了揉眉心:
“真是多事之秋啊……”
第五百八十章 各家愁苦各家欢
“卖报卖报!齐国募民,凡迁移者,每户发耕地百亩!”眜
“卖报卖报!齐王殿下的齐国募民啦!”
九月初,伴随着新一刊的《大明报》发行,南京秦淮河皇店门口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吸引了许多前来买菜买米的百姓。
“齐王殿下的齐国?”
“齐王殿下要就藩了?”
“真的假的?”
“不是吧?”
当“齐王殿下的齐国”七个字一出来,许多百姓都围了上来,一份份报纸也被售出。眜
四周的百姓拿到了报纸后,纷纷打开阅览,这才发现这次招募移民的藩国,还真的是齐王朱由检的藩国。
这一刻,百姓们感受到的不是新奇,而是莫名的惶恐。
‘齐王就藩’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大明百姓更能理解了。
眼下仅是天启十八年,单单以大明朝平均四十六岁的人均寿命来说,许多人可以说渡过了万历、泰昌、天启三朝。
更有甚者,干脆渡过了隆庆、嘉靖等两朝。
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大明是个什么样?他们死了之后大明又是什么样?
没有人比这些活过来的百姓更了解这些情况,因此他们才是最舍不得齐王离开大明的人。眜
“齐王殿下要是真去了,那咱们的好日子可算到头了……”
一个穿着曳撒的五旬老者开口,引得旁边的四、五、六旬男女纷纷点头。
一时间,整条街道上上了年纪的百姓都有一种“天要塌”了的感觉。
原本应该具有活力的早市瞬间死气沉沉,许多人都忧心忡忡的往家里,往工作地点赶去。
负责售卖报纸的一些皇店店员也被搞得有些发愣,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皇店店员都不免开口:“这也太夸张了吧……”
“夸张?这可不算夸张。”旁边的一名四旬老店员忍不住开口道:
“你们生在万历年间的晚期,当时又小,等记事的时候,已经是天启朝了,自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眜
“你们以为大明朝会一直繁荣昌盛下去,我们这些在万历十几年出生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可结果呢?”老店员不免唏嘘道:
“张阁老、申阁老相继走了之后,那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我们经历的还算少,有一些嘉靖年间出生的老人经历了动乱、太平,又经历了隆庆、万历那十六年的祥平盛世,结果一看到张阁老走了之后日子变差,许多人都难以接受。”
“街上、书摊边满是他们抱怨之声,每日路过都能听到。”
“齐王自四年执掌权柄以来,如今已经过去快十五年的时间。”
“上次的盛世是十六年,这次又能有几年呢?这真是……”眜
说着,四旬店员摇着头离开了,剩下卖报的那三四个年轻店员也被说的心里有些发毛。
“应该没事吧……”
“应该吧……官学教材上不是都说眼下的天启之治是齐王和万岁一起开创的嘛……齐王殿下走了,万岁可还在呢……”
几个年轻店员犹犹豫豫的说着,随后将报纸卖完后,低着头回到店里继续干活去了。
尽管他们觉得大明即便没了齐王还有皇帝在,但那老店员的话却让他们始终觉得有些心虚。
与他们一样心虚的不仅仅是南京百姓,还有大明各地的百姓和官员……
“儿子!你快来帮我看看,这事情是不是真的?”眜
西安府鹿台县白水镇的朱家府邸内,当沐休两个月的朱辅炬刚刚洗漱走出房间,他便看到他爹朱存林慌慌张张的小跑进了院里。
他火急火燎的把报纸凑到朱辅炬面前,朱辅炬用毛巾一遍擦脸一边看,但随着时间推移,他脸上的从容开始减退,转而代之的是严峻。
“咋样?是真是假?”
朱存林焦急的询问,那满头的汗水,足以说明他现在很是紧张。
“应该是真的……”
朱辅炬看着报纸上的内容,顶着阴晴不定的脸色,在朱存林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那我们的田地和房子不会被收回去吧?你的官身应该没事吧?你说我们要不要迁移去齐国?还有……”眜
朱存林闻言手上一抖,然后就焦虑的在原地来回渡步,不停说着自己一家应该做些什么。
“爹您放心吧,我们应该没事的,孩儿大小也是个参将,朝廷不可能动我们的。”
见朱存林失了智,朱辅炬拉住了他,好声好气的安慰了起来。
“况且,秦王都迁移海外了,朝廷总不可能把我秦藩人口都赶走吧?”
朱辅炬的话说着,但朱存林却忧虑道:“你是没见过当年张阁老人亡政息的模样,这齐王殿下如果真走了,谁又能说得准……”
“不可能的,殿下和万岁感情甚笃……”朱辅炬摇头,但朱存林也反驳道:
“当年张阁老未病逝前,他与神宗显皇帝也……”眜
意识到说错了话,朱存林立马闭上了嘴巴,但意思却被朱辅炬听出了。
他不由的有些沉默,确实人与人的感情不能单纯从表面来看,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看到的一切就是真的。
过了片刻,朱辅炬抬头道:
“总之不用急,就算殿下真的要就藩齐国,朝廷真的要废除殿下的新政,我尚有参将的官身在,况且也没有犯过错,朝廷也不可能随意撤走我官身的。”
“真要撤,我肯定能提前收到消息,届时我们再乘船去齐国也未尝不可。”
“眼下齐国那边虽然过的滋润,但也有战事威胁,要去也不是现在去。”
朱辅炬好说歹说,总算将朱存林安抚了下来。眜
只可惜没过一会,他娘亲也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着急忙慌的说着齐王和齐国的事情。
朱辅炬只能耐心又安抚了自家娘亲,但没消停一会儿,很快他就听到了亲戚敲门的声音。
他打开大门一开,门口已经聚集了白水镇附近的一些秦藩子弟,他们都是来向朱辅炬打听齐国和齐王之事的。
那乌压压的人群把门口堵的水泄不通,恐怕有近百人前来询问。
朱辅炬明白他们是穷怕了,毕竟过习惯了眼下的日子,谁都不想再重新过回当年的日子。
他们知道的最大官员就是同镇同藩的朱辅炬,因此只能来问他了。
对此,朱辅炬也无奈,只能喊了二十几个主事的人进屋,然后花一个时辰安抚了他们。眜
但即便如此,他们临走前也还是一步三回头,想看看朱辅炬到底是安抚他们,还是哄骗他们。
朱辅炬对此无奈,但也从自家亲戚、同族的身上感觉到了他们的惶恐。
这样的惶恐,不仅仅出现在了朱家的宗室身上,也出现在了大明偏远地方的百姓身上。
例如……
“杨院正,您说殿下真的会走吗?”
“是啊,殿下就藩之后,我们的田地会不会被官府收走啊?”
“赋税会变吗?”眜
“对,田赋不会上涨吧?”
“杨院正……”
云南大理府太和县的一所官学门口,在下午放学的时候,官学门口围了许多前来接孩子的百姓。
由于杨涟平易近人,又在京城做过大官,因此许多百姓都拉着孩子们的手找到了杨涟。
面对他们的话,杨涟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六十有六的他自认为巧舌如簧,但面对这个问题,便是他也不由有些语塞。
四周百姓瞧了他这模样,心里的担心更甚了。眜
“诸位不用担心,当今万岁……”杨涟脑海闪过了朱由校的模样,不免担心,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当今万岁与齐王感情甚笃,加之齐国仅是募民,说不定就藩的不是齐王,而是齐世子和诸郡王。”
杨涟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但是对于朝政不是很了解的百姓们听后却安顿了心情。
他们松了一口气,对杨涟致谢后离去,离开的步伐比起来时都稳健了不少。
只是瞧着他们的背影,杨涟却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百姓想要的答案,也是他想要的。
想到这里,他回到了官学内部的院正小院,来到书桌前,几次想提笔写信询问朱由检,却又无奈放下。眜
他觉得朱由检说的很对,他不适合做官,那官场上的事情,他也就不要过多掺和了。
“他应该会在离开之前见我一面吧……”
杨涟走到窗前,看着远处那触手可及的蓝天白云,脑中也不免浮现起了那些年和朱由检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唉……”
这些点滴,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消散在了天地间。
杨涟转身继续做起了关于院正的工作,而相比较他和大理的百姓,一些相关利益的人在听闻齐国募民的消息,却是纷纷弹冠相庆了起来。
比起宗室、百姓、清廉忠贞的官员们,与士绅有瓜葛的官员,或者本身就是士绅的官员,他们都在庆祝齐国募民的事情。眜
更有甚者,甚至一连在家中宴请好友十日,以此来表达自己的高兴。
他们被朱由检的高压政策压了十几年,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府外,在衙门里,他们还需要装作有些担心,但回到家里,他们便纷纷放飞自我了起来。
在朱由检高薪养廉加高压反腐,以及高强度工作政策下,官员们一不敢贪腐,二不敢懈怠,三不敢表露怨念。
这三种情绪掺杂在一起,可以说大部分官员对朱由检都是敢怒不敢言的。
哪怕是燕山派也不乏被腐化的官员,更何况他们这些本就生长在腐化环境下的守旧官员?
为了让齐国早早就藩,许多官员白天假装担心,夜里彻夜狂欢。眜
在齐国募民这件事情上,他们比谁都积极。
尽管大明的财政是九成送入中枢,一成截留地方,因此经济上的自主权并不大,但为了促成齐王就藩这件事,许多官员还是下了很大力气。
江南一带的官员,甚至在迁移司原本每户百亩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发迁移银十两的地方政策。
发田又发银子,这样的政策下,齐国募民的事情进展的速度相当之快。
不过一个月,江南三省就有近一万四千户百姓准备迁移齐国。
要知道,即便是天启十四年,江南三省共同受灾时,朝廷对江南移民的数量也不过六十余万。
然而在眼下仅有南直隶江北三府三州受灾的局面下,江南三省仅一个月就组织了近一万四千户,七万余人迁移。眜
若是他们在平日里都这么肯支持朝廷移民的政策,那江南每年能迁移的人口恐怕不下百万。
在他们这样的“热情”下,仅一个半月的时间,准备迁移齐国的百姓人数就达到了两万户,十万余人。
不得已,朱由检紧急叫停迁移之事,这让许多官员不免失望了起来。
不过,这种失望他们只能藏在心底,想说出来是万万不能的……
“一个半月,十万人……呵呵,他们还真是‘不舍’啊……”
拿着手中的迁移司文册,南京乾清宫内的朱由校的手指不断发力,文册都几乎变形。
“万岁……”魏忠贤想说点什么,但朱由校忽的抬手:眜
“你先去准备膳食吧,另外传王安来养心殿。”
“奴婢领命……”听到皇帝要传王安,魏忠贤就知道皇帝要和王安讨论齐王的事情,因此不敢耽搁,在回礼之后连忙去办。
不多时,年过七旬的王安便来到了养心殿。
“坐……”
见王安进来,朱由校示意他入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你那干儿子曹化淳……近来有没有消息?”
朱由校的心里百感交集,他并不希望自家弟弟走,但他也明白如果自家弟弟不走,那自己这一脉的皇位就稳不下来。眜
不仅仅是自家弟弟要走,而是自己弟弟全家都得走,哪怕留下一个都不行……
哪怕留下的仅仅是一个婴儿,也足以威胁自己父子二人。
“齐王殿下……近来上午处理政务,之后午睡,下午作画填词,然后陪诸位郡王玩闹嬉戏,不曾有异。”
王安好似年纪大了,听不清楚朱由校在说什么,答非所问的自顾自说着。
他的举动让朱由校皱眉,但朱由校沉住了气,继续一字一句问道:
“曹化淳,可有消息……”
“……”听到朱由校二次询问,王安沉默了片刻,末了居然反问道:眜
“万岁就这么不相信自家兄弟吗?”
“我不是不信弟弟!”朱由校好似被踩中了尾巴一样忽的站起,随后立马平复心情,表情复杂道:
“我是担心下面的人,你应该知道……”
朱由校的模样在王安眼里,尽管双眼浑浊,但他心里并不糊涂。
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道:“只要齐王殿下不变,下面的人再怎么变化,那对齐王殿下来说也在掌控之中。”
“如此便好……”朱由校缓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上。
王安见状也颤颤巍巍的起身作揖:“老奴体力不支,请万岁恩准回宫……”眜
“嗯……去吧!”朱由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头也不回的摆手示意他离开。
见状,王安缓缓转身,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养心殿。
朱由校看着他的背影,原本复杂的心情变得平静了下来。
“不显喜怒于色……你当年说的,我做到了……”
他好似喃喃自语,但语气却带着几丝苦楚。
一阵风吹入养心殿,将书桌上打开的奏疏吹的几欲飞起的同时,也带着这一份苦楚吹向了北方。
十月中旬的漠北草原还未下雪,但那丝丝凉意却已经率先抵达。眜
李定国站在了燕然城城墙的箭楼上,他眺望黄昏缓缓下落,耳边听着咚咚作响的暮鼓声,心情难以平静。
他手里拿着一份《大明报》,让人不用询问便知道他已经了解到了齐国募民的事情。
他把所有事情藏在了心底,就这样静静看着远方。
直到太阳全部落下山,暮鼓停止,城门关闭,他才将手中的《大明报》折叠收在了怀里。
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大明报,似乎向感受这份报纸是否真实的存在。
他何其希望这份报纸是他个人的臆想,但手上传来的触感却告诉了他这是现实。
李定国与朱由检的家书从未断过,只是那些家书上的内容他却并不愿意去回忆。眜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齐国的都督,却不想自己的归途是大明。
“您的路是您自己选的……那我的路……你又要为何替我做主……”
李定国转身走下了箭楼,而此刻远在京城的朱由检也若有所感的看向了窗外。
他看到了空无一物的窗台,但不等他回头,一个机灵的脑袋就出现在了窗台。
扎着两个冲天揪的小女孩突然出现,小脸白净,看上去十分柔软,让人恨不得捏一把。
“爹~~~”
朱媺娖甜甜笑着开口,双眼笑成了月牙儿,朱由检见这可爱模样,也将刚才的若有所感给抛之脑后,笑着回应:眜
“怎么来前殿了?不与姐姐妹妹玩了?”
朱由检说着,起身走到了窗台前,弓腰将朱媺娖抱了起来,抱进了殿内。
朱媺娖坐在他的手臂上,搂着他的脖子,直勾勾看着他,笑容如花般绽放开来:
“我想爹了……”
朱媺娖搂紧了朱由检,朱由检也抱着她坐回了位置上。
“爹也想你,不过爹这会得处理朝政,今日白天去了城外,这会若是不处理,那爹晚上就不能休息了。”
“那我去给爹泡茶!”听到朱由检的话,朱媺娖立马拍了拍朱由检的手。眜
朱由检将她放回了地面,她也迈着两只小短腿向殿外跑去。
瞧着她那模样,朱由检脸上那老父亲的笑容完全止不住,直到陆文昭从殿外走来,他才缓缓收起了笑容,抬手示意陆文昭入座。
陆文昭作揖回礼,紧接着也说起了朱由检让他查的一些事情。
“这次募民的事情,下面的士绅倒是跟着官员出力,许多地方乡绅都鼓动百姓迁移。”
“殿下,这些乡绅虽然在朝中备受打击,但在乡野之中还是有不小的号召力。”
陆文昭说着这次募民的事情,而朱由检听后则是笑笑,没有说什么。
等陆文昭彻底说完,他才开口向坐在角落处理公务的曹化淳询问道:眜
“化淳,皇店的轮船准备了多少,需要多久才能迁移完这十一万人?”
“回殿下……”曹化淳下意识回答,察觉过来后才翻找皇店递上来的奏疏,找到后大致看了一眼才继而回禀:
“调动四十艘轮船,十一万人如果迁移去京兆府,那最少需要四趟,约九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完全迁移前往。”
“若是要迁移到东海岸,那则需要四趟,约两年时间。”
这个时代巴拿马运河尚未开通,加上西班牙掌握中美洲,那自然只有渡海前往东部海岸。
如果要迁移人去南北美的东海岸,那大明就只能走下西洋的航道,然后在吉国准备,跨过大西洋前往南北美的殖民地。
即便是蒸汽轮船,也需要最少两年时间,才能把十一万人送到当地。眜
这么一看,中美洲的西班牙就很碍眼了。
“先迁移到安陵、京兆、平陵三府吧,另外让人带去消息,将原来弗朗擦(法国)在北亚墨利加的殖民地设为河间府。”
“将北亚墨利加的其它三国殖民地设为京畿府,将弗朗擦在亚妮把西岛上的殖民地设为海阳府。”
“至于南亚墨利加的弗朗机、尼德兰殖民地,就由北向南设置为宁海府、文登府、靖海府便是。”
“这六府之地,驻扎军队就足够,暂时不用移民,在当地招募一些土民就可以。”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继续说道:
“让欧洲锦衣卫百户所的人紧追战事,如果大弗朗机(西班牙)有战败的迹象,立马飞鸽传书回京。”眜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也笑着说道:
“那些士绅就暂时不管,让他们为齐国移民出些力。”
“以这种速度,我估计五年之后,齐国人口能不下五百万。”
“殿下所言极是……”陆文昭也笑着回应,主仆对视一眼,笑声又大了几分……
第五百八十一章 蠢蠢欲动
腊月,伴随着大雪再度覆盖北方,整个大明也几乎在一夜之间动员了起来。鎡
四川的粮食在一车车的送往河西,京城所制造的子弹也一箱箱发了过去。
不管是粮食还是子弹,它们都通过铁路和火车的运送,运抵了距嘉峪关四百里左右的甘州府甘肃镇。
这里是目前京嘉铁路最新通车的一段,而剩下四百里的铁路将在未来一年完成。
北军和上直开始调动,这次负责作战的是上直的天策卫,以及北军的甘肃、张掖、武威、酒泉、宁夏、敦煌、燕然、安北等八营。
河西六营的一万八千余骑走嘉峪关出南路进发收复瓜州、敦煌、哈密、吐鲁番、焉耆、龟兹、姑墨、疏勒、于阗等南疆地区。
单于燕然营、安北营等六千余骑走中路击溃札萨克图部,收复和林、别失八里、亦力把里、海押力、托克摩克。
再往北,便是从曹文诏眼下所驻守的岭北城中转派兵,让天策卫从此地带兵绕过金山北麓南下,击溃准噶尔部盘踞的也迷里,一路收复北疆地区。鎡
虽说是骑兵,但是他们也要携带火炮,不然无法攻城。
不过根据西域的环境和道路条件来看,燕山十斤炮就已经是他们所能携带的最大口径火炮了。
不仅如此,这些火炮和辎重在出发后,还得依靠畜力来押运。
因此,朱由检准备了好几年的夏尔马便派上了用场。
“唏律律……”
腊月燕山脚下的马场内,马舍里,看着一匹匹高大强壮的夏尔马,带着孙守法、王承恩巡视的朱由检脸上发着笑。
近百匹夏尔马在马舍内休息,而这仅仅是大明培育夏尔马七年以来得到的成果之一。鎡
如果走出这间马舍,就会看到如这样的马舍足足有数十间,而这仅仅是大明数千马场的其中之一。
作为世界最大体型的马种,夏尔马的体重正常超过后世一吨,能拉拽五吨的货物。
放在大明,它的平均体重是明制吨位的一吨半,能拉拽八吨的货物。
不过那是原来的马种,而不是现在的马种。
毕竟是引入马种的后代,它们的血统没有那么纯正,因此肩高往往不到五尺,体重也仅有一千二百来斤。
但即便如此,它们依旧能拉拽超过自身体重三倍的货物。
这样的马匹被朱由检命名为大挽马,不太好听,但简单直接,让百姓们都能听懂。鎡
“国朝的大挽马有多少匹了?”
朱由检走在马舍里,头也不回的询问王承恩,王承恩也笑着回答道:“约五十六万匹,分布在北直隶、漠东、单于、河西、陕西、等地。”
“成年可用于辎重、耕种的马匹数量约三十二万匹。”
从王承恩的回答中不难看出,朱由检早就开始布局征讨西域了。
三十二万匹大挽马足够支持大明第一次西征的辎重。
“河西、漠北、漠东开平府的数量是多少?”
朱由检喂了马匹一把豆子,转头询问一声,王承恩也回应道:鎡
“河西有六万余匹,漠北有两万余匹,漠东开平府有两万余匹。”
三地有大挽马十万匹,不过即便是十万匹,却也足够负担军队开拔了。
朱由检闻言看向孙守法:“等大雪过去,你和曹猛带天策卫和两万开平府的大挽马,以及两万牧民押运三十万石米,二十万石豆,五十门燕山十斤火炮前往岭北城。”
“按照三千里的路程,抵达岭北城后,你们应该还有十万石豆,二十六万石米。”
“在那留下六万石米和三万石豆给曹文诏,剩下的用于击溃准噶尔、黠戛斯。”
“末将领命!”孙守法作揖应下,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
“殿下,五千多人,军马挽马四万多匹,俺这辈子还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呢……”鎡
“别大意……”朱由检对孙守法的态度很是无奈,摇头道:
“看似富裕,但粮秣顶多够你们作战两个月。”
“我算了一下时间,你大抵二月出发,四月抵达岭北城。”
“这些粮食豆料只够你打两个月的仗,在粮食吃完前,你必须击溃准噶尔或受降他们,然后在也迷里屯兵,等待河西的辎重人马运送粮草给你。”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表情有些严峻:“这些粮草看似很多,但一不小心就会断粮。”
“如果巴图尔珲台吉愿意率领准噶尔投降,朝廷可以授予他金山伯的爵位,顺带赏赐他麾下万户、千户、百户散阶。”
“他们能投降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投降,或者诈降,那你就得谨慎些了。”鎡
“倘若两个月不能击败准噶尔,那不要强撑,立马撤往别失八里,届时曹变蛟应该已经收复那里,在那里囤积粮草了。”
朱由检把事情说的那么严重,这让孙守法不免上了点心,他点了点头:
“嗯,俺知道了,俺肯定不会让殿下操心的。”
“倒不是操心……”朱由检苦笑,用手拍在他肩膀上:“平安回来便是。”
说罢,朱由检带着他们走出了马舍,顺带对随行的五军都督府官员说道:
“河西嘉峪关应该已经囤积二百万石米,六十余万石豆料了。”
“但就算如此也不要停下,没有我的令旨,运送前线的粮食就不要停。”鎡
“另外燕然城的粮食也是一样,尽管现在积雪无法运输,但燕然城的粮食必须达到三十万石才能大军出发。”
“三部兵马的出征时间,暂时定为嘉峪关满桂、李自成一部三月初一。”
“燕然城曹变蛟的张献忠、李定国一路四月初一。”
“岭北城孙守法、曹猛一路,四月初十。”
“让各部在二月以前将行军图交上来,不得有误。”
朱由检下了死命令,都督府官员也连忙应下。
谈完了事情,一行人也继续巡视起了马场。鎡
除了马场,朱由检在意的猪舍,他们也去看了看。
由大明引进大约克夏猪培育的大白猪,眼下数量已经多达近千万头,它们分布在大明各省疆域里。
尽管目前在猪肉市场的占比还不算特别高,但以眼下的速度,顶多十年时间,它就将在大明占据主要市场地位。
随着它的普及,加上人口的不断迁移,以及工业的不断推广……
朱由检估计,只要自家哥哥和自家大侄子萧规曹随,那十年之后,大明百姓就能过上每日吃肉的日子。
只不过,即便是萧规曹随,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吏部是什么意思!”鎡
当朱由检带人在燕山参观官场的时候,北京紫禁城春和宫内的朱慈燃却将奏疏狠狠摔在了一众大臣的面前。
殿内,以房可壮、钱谦益为首的十余名官员正跪在地上,除了钱谦益一脸惆怅以外,其它人表面铁骨铮铮,似乎自己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监国,江南百姓苦南场久矣,请朝廷关闭御马监南场的织造局,与民更始!”
跪地的大臣中,房可壮作揖大声开口,其它官员也大声喊着。
朱慈燃闻言,藏在袖中的拳头有忍不住攥紧,他强压怒气看向了人群里有些惆怅的钱谦益:
“钱侍郎,我记得你今岁还夸赞南场制造局养活江南之民不下百万,怎么现在也出现在这里了?!”
“监国……臣……”钱谦益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是为了得到擢升才拍的南场马屁。鎡
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南场虽然没有养民百万,但几十万工人、桑农还是有的。
他的上疏,顶多被人说成夸大其词,拍须溜马罢了。
谁想到他那奏疏一出,他立马被东林党人打成了齐王党,一群人排挤他。
为了不受排挤,他这才接受了这次由房可壮组织的弹劾,但他没想到房可壮这厮弹劾的是织造局这样重要的地方。
现在了解了一切,他肠子都悔青了……
“监国!眼下谈论的是织造局一事,以老臣看来,不仅仅是织造局,应该关闭整个南场才对!”
房可壮把钱谦益拉下水,就是为了以他江南文魁的名声来以壮声势。鎡
他心里清楚得很,钱谦益这个人只有名气和文才,而没有做官的本事。
让钱谦益和朱慈燃对垒,恐怕不下三合就要败下阵来。
“闭嘴!”
朱慈燃开口大骂:“孤在问钱侍郎,汝开口作甚?!”
朱慈燃可不是朱由校、朱由检,什么不显喜怒于面?他才不管这些,该骂就骂,从不让自己受气憋着。
一趟南游,朱慈燃早就看透了这群文官的本质,严他宽己便是他们真实的写照。
“眼下朝廷是个什么情况?江南又是个什么情况?房侍郎,你又有几年没有归乡?你又何曾去过江南?”鎡
“你们没去过,甚至多年没回过江南。”
“就这样的经历,你们也好意思让孤相信你们?”
“孤前岁去过江南,江南是什么模样,孤比你们都了解。”
“更何况,父皇眼下还在江南,江南之民若是真的苦皇店、官场久矣,那父皇岂会不知?!”
“天启十年,齐王叔早就说过,敢于风闻奏事者撤职流放,尔等是觉得孤年幼可欺否?!”
朱慈燃舌灿莲花,数百字吐出不带喘气,让房可壮他们无法插话。
“监国……”鎡
“滚!”
朱慈燃抓起桌上的砚台,作势就要砸,把房可壮吓得面容失色。
“陆元高!把他们都给我叉出去,打廷仗三十!”
“臣领命!”
陆元高早就带着大汉将军等着了,这下好不容易听到令旨,不顾房可壮等人的谩骂就拖着他们出了春和宫。
“都年纪大了,打轻点。”
在大汉将军将人叉下去的同时,朱慈燃不忘交代了一遍陆元高。鎡
陆元高自然是应下,并且在之后也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因此在片刻中后,房可壮等人被打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即便是朱慈燃交代打轻些,这帮子老骨头还是受罪不轻。
三十棍廷仗打下来,虽不至于屁股开花,但也基本走不动道了。
陆元高通知各府的下人前来接人,然后就将一群老臣丢到了东华门外,任由他们被拖拽时怎么哀嚎也不管。
朱慈燃这一记杀威棒下来,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守旧派老臣立马就偃兵息鼓了。
他们都看出朱慈燃不是装的,显然朱慈燃对朱由检也有很深的感情,或许都不亚于朱由校。
因此,不少老臣都暗骂朱由检,认为他蛊惑人心。鎡
即便他们心里也清楚,朱由检没有那么做,但只要他们想污蔑,朱由检怎么都难以洗白。
如那被打的十几名老臣,他们虽然被打了,但也坐实了自己的直臣之名。
等朱由检一离开大明,谁都会佩服他们居然敢在朱由检还在时就跳出来唱反调,之后自然会追捧他们。
尽管被打的屁股开花,但这群人大部分在回府后还是编排起了朱由检。
写小作文来污蔑朱由检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在他们的一些私人手扎里,朱由检不可谓不残暴。
只是,当这样的消息在朱由检回京了解到后,他却只是轻蔑一笑,懒得惩治他们。
文官们污蔑他的小作文越多,就说明他们越拿他没办法,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泄恨。鎡
“泄吧……你们机会不多了。”
将锦衣卫的消息丢在桌上,朱由检也埋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也在他处理奏疏之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徐霞客完成了朱由检交代的大部分事宜。
在他们十月抵达美洲大陆后,各国船只开始接回自己的移民。
同月,新教联盟对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为首的天主教联盟发起进攻,葡萄牙的若昂带领葡萄牙人起义,发动葡萄牙王政复古战争。
西历十月二十日的清晨,由若昂率领希望光复葡萄牙王国的贵族们占领了里斯本王宫。
在占领王宫后,他们处死了由西班牙王国派遣的国务大臣,迫令西班牙在葡萄牙境内的驻军投降,并废黜担任葡萄牙国王的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四世。鎡
若昂被贵族们推举为葡萄牙国王,称他为若昂四世。
若昂登基后,葡萄牙本土和除休达之外的所有海外领地都宣布效忠新王若昂四世。
若昂也同时向海外殖民地宣布了出售新大陆殖民地,换取大明皇店入驻的消息。
同时,他派遣大臣梅内塞斯前往新大陆,与徐霞客洽谈葡萄牙退出新大陆的事宜。
十二月十三日,在徐霞客安顿北美明军接管东海岸的同时,梅内塞斯抵达美洲东海岸。
十二月十九日,黄蜚和梅内塞斯也带领三万多明军南下。
西历一六三九年一月十三,梅内塞斯为明军劝说起了驻扎在巴西等地的葡萄牙殖民者和军队。鎡
在小规模的冲突下,大部分葡萄牙殖民者和军队由明军舰队护送回葡萄牙国内,齐国在南美的三府土地收复。
同时,梅内塞斯也转达了若昂四世的想法。
在见到大明低息贷款给新教联盟后,担心无法取得成功外交的若昂四世希望徐霞客为葡萄牙牵线,以此和欧洲各国建立外交,同时让除新教联盟外的各国承认葡萄牙独立。
当然,为了抵御西班牙,若昂四世也提出了想要向大明借低息贷款来购买足够军火和物资,平抑葡萄牙物价的同时,再组建一支可以抵抗西班牙入侵者的常备军。
这种事情,徐霞客自然是做不了主的,因此他只能通过信鸽将消息送往大明。
信中,也包含了西班牙对徐霞客提出的抗议,以及表明了他们会收复南美三府土地的决心。
这则信在农历二月初一送抵了京城,同时送抵的还有西征三部兵马的行军图。鎡
“西班牙的威胁不用管,但只要他敢进犯齐国,立马中断在西班牙的所有皇店贸易。”
面对西班牙的威胁,朱由检轻蔑一笑,轻飘飘一句便算是回应。
他的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了国内的旱情和这次西征的事情上。
因此,拿着三部兵马的行军图,他便进宫去了春和宫,在这里见到了正埋头批阅奏疏的大侄子朱慈燃。
叔侄先是客套的寒暄一番,随后便聊起了正事。
“西征三部兵马的行军图我已经看过了,南军军要行军五千里,中军路五千六百里,北路军三千六百里。”
坐下后,朱由检将三部兵马的行军图拿给了朱慈燃看,并坐在位置上对他说道:鎡
“你爹不在,你作为监国,这次也是你第一次在京中督查军事,所以得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日后国朝还有许多仗要打,你不能被臣子蒙蔽,因此这次可以多看,少说。”
朱由检以长辈的身份教导朱慈燃,朱慈燃闻言认真点了点头,接着又笑道:
“若是叔父愿意把李定国调来给我做属官,那我就不用了解那么多了,我听他的便是。”
显然,朱慈燃对李定国依旧贼心不死,朱由检闻言也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次他所率的燕然营是中路军两营之一,并且这一仗打完后,他需要在之后设立的安西碎叶城一带驻兵三年,等待下一次西征。”
“等下一次西征过后,我便把他叫回京城,让他在五军都督府任职。”鎡
说着,朱由检拿起了陆元高所泡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那岂不是还有最少五年时间?”朱慈燃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以李定国的性格,朱由检要去齐国,他是肯定要跟着去的。
但如果朱由检先走,那李定国就只能暂时留在大明了。
不过,就算这样,朱慈燃也觉得李定国会离开。
想到这里,朱慈燃踌躇道:“叔父,李定国……”
“你拦不住他的,他要走要留是他的决定,不过他对你始终有些感情,局势没有安稳前,我想他也不会随意离开。”朱由检轻声开口:鎡
“这些事情,想来他早就想通了,便是我也无法让他一直呆在大明。”
“你还有他的父母都是他的羁绊,羁绊未消之前,他不会轻易走。”
“嗯……”朱慈燃想到了李定国的父母,以他们的年纪,恐怕再怎么长寿,也就二十几年罢了。
二十几年,恐怕那时候事情已经安稳,李定国也可以放下心前往齐国了。
“焴哥儿和炅哥儿都是你弟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总归是兄弟。”
“他们二人的藩国,我已经为他们选好了,你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先随你理政,然后让他们去参加第二次西征,最后理政两三年,便派他们就藩吧。”
朱由检说着,也拿出了一份地图。鎡
朱慈燃连忙和陆元高把桌上收拾干净,把地图摊开。
在地图上,永国和定国分别被朱由检安排在了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之间的下游平原,以及高加索山脉北部、顿河、伏尔加河南部的平原地区。
如此一来,乌拉尔山脉和乌拉尔河就是大明疆域的最西处,而两国将是大明在东欧平原上的唯二藩国。
“日后你若还有弟弟,或者有了子嗣,便再寻求拿下这块地方吧。”
朱由检用手指在波斯和奥斯曼画了一圈,另外用手点在了后世苏伊士运河的地方。
“这里必须由大明直接管控,拿下这里,挖掘一条运河就可以无视利未亚航道,坐收关税了。”
朱由检在说,朱慈燃在听。鎡
说完了这些,朱由检用手画了一圈齐国所在的新大陆:
“这里你若是要设置监察使司,便选在这里吧。”
他用手点在了夏威夷和伊莎贝拉岛,但朱慈燃连忙摇头:“齐王叔若是有野心,早就拿下皇位了,何必还要派人监察?”
朱慈燃这话惊吓了一圈人,陆元高、张修、刘顺等人冷汗直冒,但朱由检和朱慈燃二人并不以为意。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也不由沉默了一下。
他其实一开始就想过拿下皇位,因为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对朱由校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
但后来,不知道是受到崇祯记忆的影响,还是朝夕相处的经历。鎡
又或者是随着他掌权太多年,体验了太多属于皇帝的权力。
总之,后来他渐渐没了那种感觉。
他现在很累,只想去齐国好好休息。
因此面对朱慈燃的话,他挤出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这件事在你们父子,不在我……”
说罢,他起身走向了门外,朱慈燃也连忙起身,鞋也没穿的就追上他,要送他出东宫。
一路上叔侄无言,直到朱由检要上象辂的时候,朱慈燃才壮着胆子询问道:鎡
“叔父,难道大明之大,容不下两个姓朱的吗?”
他这话让守在象辂旁的王承恩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了正在上车的朱由检。
朱由检停下了上车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的答道:
“容得下……但代价太大。”
留下这句话,他上车离去。
看着马车离去,朱慈燃不解自家叔父是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朱由检自己才能理解自己刚才那句话的含义鎡
第五百八十二章 北军西征
二月,朱由检下批礼部,让徐霞客与葡萄牙签订贸易条约,条约内容有三:奎
第一、大明承认葡萄牙为独立自主国家。
第二、大明提供年利率为3%的三百万两贷款,分十年偿还。
第三、大明将出售价值二百万两的小麦、红糖、瓷器等商品给予葡萄牙,并出售足够装备四万人,价值一百万两的军火。
这整个条约,大明说白了就是提前预支葡萄牙商品,然后葡萄牙每年还三十九万两给大明,持续十年。
对于刚刚复国的葡萄牙来说,这笔买卖很值得,而对于大明来说更值得。
西班牙是有能力威胁大明的国家之一,尽管威胁很小,但威胁一直存在。
葡萄牙独立之后,西班牙控制的人口将会从一千二百万暴跌到九百多万。奎
对于西班牙的财政收入来说,西班牙的财政收入也会跌落到一千六百万两左右。
一千六百万两看似很多,但是对于眼下拥有三十万军队的西班牙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
他们每天在战争上的投入超过了五万两,并且西班牙还背负着上亿负债。
在大明和他们中断贸易后,显然他们将要迎来自己在本世纪的第五次国家破产。
在眼下的局势中,若昂已经凭借战前徐霞客提供的军火装备了一支一万六千人的常备军队。
哪怕人数很少,但在前线抽不出军队的情况下,西班牙也暂时没有时间去处理葡萄牙。
等他们有时间的时候,大明和葡萄牙这次协议中的军火已经运抵里本斯了。奎
届时,葡萄牙可以用这足以装备四万人的火器,将一万六千常备军提升到七万人。
那种时候,恐怕费利佩四世只能祈祷若昂不会反攻西班牙了。
西班牙的困境越大,对齐国就越有利。
因此,在对徐霞客发去消息的时候,朱由检也命人向齐国的金铉发去了消息。
他需要金铉在齐国成山府东部的临淄水(密苏里河)上游平原建设城池,同时调动可调动的拖拉机在当地开垦田地,种植小麦。
朱由检要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依托临淄水把粮食运到墨西哥湾,然后走海路运送粮食给欧洲和利未亚诸藩。
美洲的穿堂风在工业化的齐国面前不算什么,按照现在的情况,三年时间齐国就能在中部开垦二百多万亩耕地,每年将运送足够六十几万人吃的四十几万吨粮食前往各国贩卖。奎
有了金银才能移民更多人口,齐国才能开垦更多土地,更好的用农业和工业之间的剪刀差来发展工业。
至于齐国的粮食问题也不用担心,大明每年还会运送数量不等的拖拉机前往齐国,齐国的发展不会因此而停下。
反倒是开垦中部才能让日后齐国在中部修建一条串联北美东西的铁路。
在这样的安排下,齐国和大明都会牢牢控制欧洲和利未亚,不过是否会爆发贸易矛盾,这就是朱由检不得而知的了。
他眼下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三月初一的西征之事上。
也在他关注的同时,伴随着三月初一如期抵达,大明京嘉铁路修抵肃州高台县,距离嘉峪关仅有不到三百里。
嘉峪关囤积如山的物资早已准备好,伴随着嘉峪城关打开,伴随着雄壮的号角声吹响……奎
在阔别115年之后,大明的兵马终于再次走出了嘉峪关。
猎猎作响的“朙”字旌旗走出了嘉峪关城门的甬道,由满桂率领的这支军队走出了嘉峪关。
“娘地!老子这次肯定能载入史册!”
高头大马上,李自成紧紧攥着缰绳,背景是嘉峪关外的戈壁滩与黑山、祁连山。
他面色潮红,显得十分激动。
不仅仅是他,应该说南路军的所有明军都十分激动。
他们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一队人马,而这队人马便是京城派来撰写《国史》的史官们。奎
收复西域,这是朱由检很看重的一件事情,历史上的崇祯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还不忘想收复河套,朱由检也同样。
只不过他所想的不仅仅是河套,而是西域,河中等丢失数百、上千年的地方。
朱由检要求史官们将这次收复西域的过程全部记下,并且还要交给满桂阅览认可后才能送给自己阅览。
也就是说,此行的将领都将被记在《国史》之中,他们这些总兵、参将也自然不用多说。
出征之后,朱由检还授予了西征军队一个权力,那就是“勒石”。
每收复汉唐旧城一处,都要用混凝土和生铁立碑,并且在碑上写下收复这座城的所有士卒姓名。
这样做其实很耽搁时间,但朱由检就是要让大军别打的太快,给林丹汗一个逃遁的机会。奎
当然,军队也不能打的太慢,尤其是北路的孙守法、曹猛这部兵马必须兵贵神速,不然大军就会面临断粮的危险。
勒石并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权力,但在武人地位急剧上升的天启朝,西征军队是第一支被授予这权力的军队。
这就足以让他们激动,让他们士气高昂。
“吁……”
道路一侧,满桂带领军中将领来到关外的矮丘上,他们居高临下的看着明军走出嘉峪关。
火红的鸳鸯战袄让整支队伍好像出关的赤龙般,蜿蜒着向西方进军。
大军以队为单位,每队有大挽马八匹,八匹大挽马拉拽四车,车上装着甲胄和士卒一个月的口粮,以及一队十七人的弹药、战马所需的豆料、草料和饮用水。奎
四辆马车由八个身着鸳鸯战袄的民夫架驾驶,他们除了负责驾驶马车,还要负责在战前帮士卒着甲。
由于马匹众多,因此南路军先头部队的民夫并不算多,只有七千人不到,其中还有一千人负责押运火炮。
尽管南路军有六营兵马,但作战的兵马只有四营,剩下的两营六千多骑兵则是负责后续粮道。
因此,算上作战兵马和民夫,先头出关的人数是两万人。
在他们之后,便是运送大批粮草的辎重队。
两营骑兵合计十哨,每哨五百四十五人,除此之外还有负责拱卫将领的六旗,约六百余人。
亲军旗负责拱卫将领,让将领坐镇辎重路线中部,十哨骑兵则是负责保护由民夫组成的辎重队。奎
辎重队每队五千人,每人大挽马一匹,每匹大挽马负责拉一车,每车有重量在三千斤的粮食、草料、豆料、弹药、淡水等各种物资。
每个辎重队可以支持大军和辎重队四个月的粮草,而它们需要按照每个月出发一队,每两个月返回一队的情况出发。
总而言之,南路军的辎重队是负责三路大军主要补给的辎重队。
中路军的游牧式辎重队,只够他们打到别失八里就无法返回,而北路军也仅仅只能够打下也迷里。
这两路都是游牧式作战,随时有可能缺粮。
如果南路军出现了问题,其它两路大军都要全军覆没,因此南路军只能稳扎稳打,一旦出错,西征全盘皆输。
因此,满桂肩上有很大的担子。奎
他看着走出嘉峪关的两万兵马民夫,心情无比沉重。
这时,旁边的朱辅炬也摊开了地图,量了量后头也不抬的解释道:
“出了嘉峪关后,三百里无人烟,需要行军三百里抵达洪武年间的沙州卫,将沙州光复,然后短暂休整,让嘉峪关运送足够的粮草前往才能继续向哈密进军。”
朱辅炬作为宁夏营的参将,同时也是北军都督府的佥事,他负责督管先头兵马的粮草辎重和行军一事。
“沙州被一些吐蕃、回鹘人占据,当地又是土城,以十斤炮的威力,一轮预射就能击垮城墙。”
“不过,嘉峪关到沙州、哈密的道路上有许多马匪强盗,少则数百,多则数千。”
朱辅炬收起手中的地图,同时对满桂作揖:奎
“都督,可以先派一营兵马作为先锋拿下沙州城,然后再拿下西边的罕东卫,最后再派一营兵马清理道路延边的马匪强盗。”
“好!”满桂沉声应下,同时不等他开口,李自成就和两个总兵作揖道:
“都督,末将愿为先锋!”
由于先头部队只有四营兵马,而朱辅炬仅仅是参将,所以他识趣的没请战。
“李自成攻沙州、罕东,刘宗敏你带人清扫道路,李过你就留下来吧,打哈密的时候你再上。”
“末将领命!”闻言的李自成和刘宗敏喜出望外,李过则有些失望,但一听到打哈密让自己当先锋,他也不再矫情了。
满桂见二人应下,他也转头看向朱辅炬:“从此地到别失八里有多远?”奎
“约两千里,以《军律》每日最少行军五十里来看,在不耽搁的情况下,需要二十天才能抵达。”
朱辅炬回应着,满桂也点头应道:
“二十天足够了,提前拿下别失八里,让辎重队在别失八里囤积粮草,等曹变蛟那小子来,便让他送粮也迷里吧。”
满桂说罢,双腿一夹,驾驭战马重下了矮丘,其余诸将也纷纷策马下丘,最后汇入了长长的行军队伍之中。
明代的沙州和唐代的沙州不是一个地方,唐代沙州处于后世敦煌一带,而明代沙州位于后世瓜州一带。
此地有河流湖泊,驻扎兵马不成问题。
至于罕东卫则是位于后世敦煌一带,也是被土寇番人占据,距离嘉峪关六百余里。奎
六百里路,对于明军骑兵来说,只是四日的奔袭罢了。
可如果是行军,即便是满桂要求每日行军五十里,它也需要六天时间才能抵达。
因此,如果李自成走的快些,差不多能在满桂他们之前返回沙州城。
所以,得了满桂军令的李自成随后带领甘肃营和五十门燕山十斤炮奔袭沙州与罕东两地,刘宗敏则是率领张掖营清剿两地道路上的马匪强盗。
至于满桂带着李过,朱辅炬率领大部队缓慢行军。
他们在嘉峪关外百余里的一个小湖泊补给了水源,在距离沙州二百里的地方接到了李自成攻陷沙州城的消息。
对此没有人感到奇怪,毕竟沙州城只有一群部落驻守在这里,面对明军的击发枪,他们无法做出任何抵抗。奎
又走了三日后,他们接到了李自成收复罕东卫,并将罕东卫改为敦煌县的消息。
随后在二月初八,当满桂带领兵马抵达沙州的时候,被火炮轰塌的夯土城墙已经被修葺。
与满桂他们所想的黄沙遍地不同,沙州城的植被还算丰富,祁连山上流下的河流汇入城池东北部的一个湖泊之中。
湖泊的面积不算大,最少比起唐代典籍中描写的“瓜州大泽”小了不止十倍。
如果说唐代的瓜州大泽是洞庭湖,那眼下的瓜州大泽便只是一个西湖。
“这地方不错,不管想要种树还是耕地都十分方便。”
满桂翻身下马,在湖边躬身洗了一把脸,洗去了不少风沙。奎
李过以纯军事的角度看了看这地方,点头附和的同时也说道:
“养军民十万不成问题。”
“都督!”
二人感叹着,史官们则是记载着沙州的风貌,而朱辅炬则是在调整各军在城外扎营。
这时候,李自成策马出城引路,来到湖边,顺势翻身下马:
“都督,刘宗敏那厮去清剿敦煌那边的马匪土寇了,沙州和敦煌没有田亩户册,都是当地土寇胡乱记载的。”
“末将稍微看了一眼,敦煌差不多有万余土寇番人,城外有吐蕃人耕种的耕地三万余亩,还有不少草场。”奎
“至于沙州这里有吐蕃、回回八千多人,老实得很,城外有吐蕃人种的两万多亩耕地。”
“末将跑马一圈,能耕种的地方怕是不下五十万亩。”
沙州即便在明末这种寒冷期,水源依旧不曾缺乏。
由于人口稀少,当地的水资源没有被消耗多少,不过日后移民变多就说不定了。
因此在朱辅炬到来后,他对满桂作揖道:
“都督,按照殿下的《安西事宜》,卑职以为沙州维持百姓两万,兵马一哨便足够,再多恐怕会让湖泊消失。”
朱辅炬的话让满桂点头,自朱辅炬入都督府以来,提出的许多事情都是朱由检写在书上的,并且都一一应验。奎
由于他并不善于治理军镇,因此对于朱辅炬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
“沙州的事情你安排,三日后我们启程征讨哈密。”
“是!”
满桂的话已经说出,所有人都作揖应下,朱辅炬则是翻阅地图,量了量后继续说道:
“从沙州至哈密需要翻越一座大山,距离六百余里,大军行军需要十二日,骑兵五日即可抵达。”
“眼下驻扎在吐鲁番和哈密的是阿卜伦,他麾下有骑兵万余,占据哈密到龟兹一带的广袤地区。”
“以末将来看,只需击溃阿卜伦主力骑兵便能迫使他投降,毕竟眼下他已经无路可退。”奎
朱辅炬的话让诸将点头,而满桂闻言也道:
“我大明对哈密四立四失,眼下是第五次,断不可失去。”
“虽然阿卜论有可能战后投降,但还是要以歼敌为主。”
“李过,这次你作为先锋,率领宁夏营和酒泉营出兵。”
“末将领命!”听到终于轮到自己出兵,李过激动作揖,随后对李自成咧嘴一笑。
李自成略感无趣,只能抢先作揖道:
“打阿卜论让李过这小子先,那疏勒、于阗等地,便交给我和刘闯子吧!”奎
“可以。”见李自成他们抢功,满桂爽朗的笑了笑。
只是可惜,不等他们多说什么,北方就有一队塘骑南下,朝着他们所在的湖泊赶来。
这一刻,李过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这种预感也在片刻后成真。
只见塘骑策马而来,随后熟练翻身下马作揖道:
“回禀都督,西虏阿卜论请降!”
“娘地!还没打就投降了!”听到这话的李过破口大骂,而四周人也闻声大笑了起来。
满桂抬手示意他们别笑,然后安抚李过道:奎
“若是他真降了,虎兔墩的王帐别失八里交给你打。”
“虎兔墩这次不会还跑吧?”闻言的李过一脸难受。
“这可说不准……”李自成用揶揄的口气调侃自家侄子,李过这个比他年纪还大的侄子见状也是朝脚边吐了一口唾沫。
“这仗打着没意思!”
“行了……”满桂笑着抚须,将目光放到了塘骑身上,询问道:
“他有什么要求?”
“回都督,阿卜论只想让都督按照旨意上的继续册封他便是。”奎
塘骑开口回应,满桂也点了点头:“这不是难事,旨意是殿下和监国下的,二位殿下不会反悔。”
满桂和塘骑所说的旨意就是朱由检对这次阿卜论的招抚圣旨,其内容主要是阿卜论投降后授予他西州伯的爵位,也授予他麾下万户、千户和百户各级散阶,基本和发给准噶尔的一样。
相比准噶尔还能逃跑去西西伯利亚来说,被林丹汗和大明包围的阿卜论连跑的地方都没有。
他不想投靠林丹汗,毕竟大明西征,林丹汗能不能打过还是一回事。
与其投靠不知前途的林丹汗,有固始汗的前车之鉴在,投靠大明显然是阿卜论的最好选择。
伯爵那每年三千两的俸禄,加上自家几个作为千户的子嗣俸禄,怎么说也有个几千两银子,这还不算草场……
大明给阿卜论开出的草场是青海一带的二十万亩草场,虽然不如他的吐鲁番汗国地盘大,但不用养兵之后,这草场价值会高上许多。奎
不仅仅是他,还有他麾下的部众也被准许前往漠北、漠南放牧,每户七八口人,共用万亩草场。
眼下漠南、漠北有十数亿草场,虽然极为脆弱,但养活百万牧民不成问题。
眼下这两地的牧民只有二十余万人,而吐鲁番汗国也不过十几万人,将他们迁移过去,当地的草场还是那么丰富,其它牧民生活也不会受到影响的。
把他们迁走,让汉人同化他们,再迁移汉人接管吐鲁番汗国内的十几座城池,西域南疆瞬间就能汉化一大半。
对于大明和阿卜论来说,这都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么想着,满桂也看向了朱辅炬:
“这件事情你带宁夏营的一哨骑兵去看看,如果阿卜论诚心归顺我大明,我可以替他上疏,请他任兰州兵马使,再给他一个实权官职。”奎
满桂知道李过嘴笨,相反朱辅炬能说善道,加上他秦王府一脉的宗室身份,想来就算阿卜论反悔,也不至于杀他。
“末将领命。”朱辅炬也清楚满桂的想法,同时他也欣然接下,并不怕危险。
他讨厌战争,但他还留在军中,归其原因就是他不想再体验一次北山血战的残酷。
在他看来,打来打去,死的都是大明的百姓,都是百姓的孩子。
如果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哪怕仅能少死几十、几百兄弟,那他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如眼下的阿卜论,如果朱辅炬能说服他归降大明,那这次西征就能少死数百上千人。
因此他在接令后便毅然决然的带着一哨五百余名骑兵,向着西北的吐鲁番城奔赴而去。奎
在他赶去的同时,满桂也准备在沙洲简单休整三日,同时围剿四周的马贼土寇。
做完这些,不管朱辅炬回没回来,他都会继续向哈密行军。
他可没有太多的时间耽搁,毕竟没人能保证,阿卜论此举会不会是缓兵之计。
如果满桂中计,老老实实等着,那其后果就是中路军和北路军全军覆没。
这样的代价,他赌不起……
第五百八十三章 风吹到西州
三月,或许是上天也想为大明收复西域的壮举做出阻碍,一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席卷了天山南北。楇
朱辅炬是被呼啸的风声给惊醒的。
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只有一丝微弱光亮的帐内景象。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放在一旁的怀表,借助那微弱的光亮,他看清楚了时间。
“辰时三刻了……这股味道……”
朱辅炬先是有些诧异,随后起身,眯着眼睛、皱着眉头试图打开帐篷的帘子。
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石头压住了,费了点力气,朱辅炬打开了帐帘。
一瞬间,呼啸的风声带着微凉的空气打在了他的脸上,仔细感受还能感受出风中有些沙粒。楇
鼻孔中窜进来的一丝土腥气让朱辅炬精神了不少,他睁眼望去,目及之处,一片如同复古滤镜下的黄色映入眼帘。
漫天昏黄的沙尘暴袭击了西域,朱辅炬走出去,只听耳畔呼啸、脸颊被沙粒刮的生疼。
他用力向远处看去,只见前方黑风滚滚,好像一堵墙直逼而来。
“参将!快回帐篷里去!这是十几年都难得遇到的大沙暴!”
呼啸的风声中,朱辅炬他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对自己喊话。
他试图看过去,但很快被一个身着鸳鸯战袄的人影抱着腰,推进了帐篷里。
等他回过神来,人影已经用石头重新把帐帘压死,同时打上了几根木钉。楇
朱辅炬见状,将帐内的煤油灯点亮。
煤油灯所带来的一缕昏黄让人情绪安稳了不少。
这时,朱辅炬他才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马顺国,这是大沙暴?”
蹲在朱辅炬面前,敲打木钉,以求帐篷更牢固的人影在朱辅炬的话响起时转头。
那是一张看起来有四五十岁的脸,脸上的皱纹如干裂的河床般,无故让人苍老了几岁。
“参将,这是大沙暴,我们以前经历过。”楇
马顺国的年纪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大,实际上他只有三十六岁,而他之所以对西域的事情那么懂,也源自他本身的身份。
他是和硕特部归化的蒙古人,由于在河西学了官话,加上了解西域情况,他被朱辅炬选为了自己的向导。
不得不说,马顺国的经验,确实帮了明军不少忙。
“我们在星星峡,大沙暴吹不进来太多,只要休息一天,明天应该就能出发了。”
马顺国解释了这次大沙暴的带来的影响,朱辅炬闻言也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沙粒。
“我自小在陕西长大,不过这么大的沙尘暴,我倒也还是第一次见。”
“在西域,这个时候有沙尘暴很正常。”马顺国解释道:楇
“它们都是从西南吹过来的,风大的季节就会吹过来,河套的风沙比不了这里。”
“确实比不了……”朱辅炬点头承认,同时也说道:
“休息一天,那我们能不能赶在三天内赶到哈密?”
“应该可以。”马顺国不假思索的回答,闻言的朱辅炬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
他这么紧张,是因为他们昨日在抵达星星峡的时候,就已经见到了吐鲁番汗国在这里驻扎的一千兵马。
得知朱辅炬要代替满桂去吐鲁番后,他们当即全军撤往了哈密,准备把消息汇报部落的台吉,然后让台吉把消息告诉阿卜论。楇
如此一来,阿卜论也会从吐鲁番赶来,朱辅炬稍微休息两天后,双方就能在哈密见面。
因此,朱辅炬必须抓紧时间,不能迟到。
“风沙来了之后,我们需要重新把小溪流挖出来,补给好水再去。”
“从星星峡前往哈密的这一路,只有戈壁和荒漠,并且还有大风。”
“补给的水不够,我们或许还没到达哈密,就要渴死在路上了。”
马顺国说着这个时代西域赶路的辛苦和凶险,不过说完之后他也说道:
“只要到了哈密,再往后走,基本都是绿洲连着绿洲,后面的路不会耽搁大军行军的。”楇
“嗯……”朱辅炬点了点头,而马顺国听帐外的风声小了些,也对朱辅炬判断大概两个时辰后,风沙就能停下来。
朱辅炬原本有些不相信,不过当他们闲聊了两个时辰,风声逐渐变小的时候,朱辅炬心里也好奇了起来。
当两个时辰后,风声恢复到了昨日他们抵达星星峡的时候,马顺国也手脚利索的把木钉取出,扒开石头,将帐帘敞开。
这一次映入眼帘的不再是乌压压的一堵墙,而是略带昏黄的天色。
“可以赶路了,我去通知他们。”
马顺国见天色在逐渐澄清,他也去其它帐篷处,通知各个帐篷躲避风沙的明军士卒出帐。
朱辅炬在此期间看了看帐篷对风口的方向,只见这个方向的沙子已经堆了三尺高。楇
难以想象,如果这样的沙尘暴持续几天,朱辅炬他们要面对怎样的困苦。
在拔营的时候,朱辅炬将这些事情记载在自己的军报上,准备在战后把军报递交上去,避免日后走这条路的明军队伍吃苦头。
他一边记载,一边询问马顺国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怎么发现沙尘暴,怎么预测它多久到来等各种事宜。
这些东西,他全部记在了军报上。
也就在他写完的时候,兵马也成功收拢了帐篷。
峡谷内的明军挖开了被风沙掩埋的几个泉眼,然后装够了淡水后,他们一行人才继续踏上了前往哈密的路程。
出了星星峡,和马顺国说的一样,迎接朱辅炬他们的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楇
那戈壁滩一望无垠,让人不由感觉自己的渺小。
方圆百余里,连动物都很难看到,能看到和感受到的,除了西域的辽阔,便只有身边那裹挟着沙尘、呼啸来去的风。
朱辅炬骑着驽马,坐在马背上,他的视野尽头是一条天地交接的分割线。
处身其间,每个人都会感觉渺小的自己迷失在了空间和时间当中,没有了方向。
西域的戈壁大多是平原式的,一旦出现,便无穷无尽地向天际边铺展而去。
戈壁是碎石和土的结合物,千百万年来由山上下来的洪水和石头冲刷、碰撞、割裂、破碎而成。
有的戈壁石经过漫长时间风沙的剥蚀,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很有意思。楇
不过这条路虽然看着很平,但行军后没多久,那如刀般的碎石片便割坏了不少挽马车的轮胎。
好在明军没有空心胎和充气胎的技术,因此用的都是实心胎,这割痕并不影响马车行驶。
朱辅炬他们埋头走了不久,紧接着天际线便出现了一座座连起来的雪山。
由于风沙已经过去,因此头顶的天空变得湛蓝。
那湛蓝天上飘着低低的白云,戈壁滩上留下忽明忽暗的阴影,洁白的雪山在远处清晰可见,这一幕让朱辅炬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河西。
不过如果仔细分辨,那西域的雪山则是显得更为遥远。
“这些雪山看着很近,但实际上非常远,把快马跑死了都到不了。”楇
马顺国解释着西域的情况,这样的现象他们无法解释,但他们知道这美丽的雪景充满了危险。
带着朱辅炬他们,马顺国尽量选了一些比较好走的道路。
不过即便如此,一天下来,还是有不少马车被弄坏了车轮,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黑夜降临,由于他们早上遭受风沙而没有赶路,今日他们只走了不到七十里。
对他们这些一人三马的骑兵来说,这个速度堪比蜗牛攀爬。
在入夜前,他们及时搭建帐篷休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当天色灰蒙蒙时,他们再度收拾行装出发。
还是熟悉的戈壁滩,还是熟悉的远方雪景。楇
如此他们走了三个时辰,直到越过一条已经干枯的红柳水沟后,他们总算开始见到零星点点的绿色。
原本已经让人看到有些疲劳的戈壁滩开始逐渐多出绿色,在这天山皑皑的白雪融化,向山下流去同时汇成碧绿河流,最后越汇越多,视野里也开始渐渐出现绿绒般的草地时,远方的草原上开始出现吐鲁番汗国的骑兵。
“请问是不是大明的使者?!”
来人用略带口音的蒙古语开口询问,马顺国闻言也答了一声“是”。
闻言的蒙古人骑马走进,他在马上抱胸对朱辅炬行礼:
“百户特木尔,受大汗之命,请大明使臣在哈密城外扎营!”
马顺国成为了翻译,朱辅炬闻言也在思虑过后应下。楇
除非阿卜论带万余骑兵围攻他,不然以他们一人三马,即便打不过,也能成功跑进戈壁滩。
哪怕抛弃挽马车,但凭借身上的水囊,撑个两三天不是问题。
两三天后,满桂他们也就该带大军前来了。
因此,朱辅炬在短暂休整过后,便带着五百余名骑兵跟随特木尔前往哈密城池。
在黄昏时分,他们抵达了哈密城下。
眺望着那隐藏在晚阳下的哈密城,朱辅炬不知道千百年前汉唐时期的哈密是个什么样子的,但他这一路走来,不管看到的是牧民还是农民,他们要不就是高鼻深目的回回长相,要么就是蒙古人常见的长相。
只是,不管他们的长相如何,他们都是男戴帽子,女戴头纱。楇
特木尔给朱辅炬解释了一下哈密的情况,总的来说,为了表达诚意,阿卜论只在哈密留了一千兵马。
阿卜论从林丹汗那边听说过明军“连发火枪”的威力,因此他认为这点兵马对明军没有威胁。
他给朱辅炬他们扎营的地方是一块草原,对此朱辅炬也比较满意,心里对阿卜论想要归顺的事情,又相信了几分。
简单交代过后,特木尔策马离去,而朱辅炬则是在士卒们扎营的同时眺望远方的哈密城。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座明显清真风格的城池没了一点明初时期所记载的哈密模样。
哈密的历史十分漫长,从西汉神爵二年开始,到天启十九年结束。
这近一千七百年里,它有近九百年属于汉人的掌握中,其中有一百二十年被明朝所掌握。楇
永乐四年三月,在朱棣的圣旨下,大明正式设立了哈密卫。
这让哈密卫与洪武时先后建立的其他嘉峪关外阿端、安定、赤斤蒙古、曲先、罕东等六卫形势相连。
之后,朱棣又任哈密卫头目马哈麻火者等为指挥、千百户等官,又从内地调汉人周安为哈密长史、刘行为纪善辅导,佐理忠顺王脱脱。
哈密卫是明廷经略河西走廊,对抗残元势力,平衡蒙古系诸部族的桥头堡,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
正如朱辅炬从书上看到的一样,哈密卫的存在,首先加强了明朝和西域的联系,其次,成为了明朝西部边境的屏障。
最后,它也起到了屏蔽北边蒙古和西番联合的目的。
它的设立和废除,与明廷同蒙古诸部的争夺有着密切的关系。楇
永乐四年是大明第一次派遣汉人官员掌握哈密,但在成化八年,哈密城被吐鲁番攻破,此为一立一失。
到成化十八年,明军联合赤斤、罕东等卫兵八千六百余人攻入哈密,哈密收复。
但到了弘治元年,吐鲁番又一次占据了哈密,此为二立二失。
之后,大明通过一系列手段,迫使其放弃哈密,并在弘治四年收复哈密。
不过仅仅两年后的弘治六年,吐鲁番汗国再度入侵,再度攻陷哈密,此为三立三失。
这件事情发生过后,朱佑樘对此事极为愤慨,于是大明封闭嘉峪关,扣留吐鲁番使者,并在弘治八年,明廷派巡抚许进、大将刘宁率兵夜袭哈密,吐鲁番将领牙兰逃去,大明再度收复哈密。
到了正德八年,哈密再度丢失,并且吐鲁番首领满速儿带兵进犯肃州,被兵备副使陈九畴击败,并逮捕了通敌者写亦虎仙等人。楇
在嘉靖继位后,杨廷和列举了写亦虎仙的罪状,将其处斩,而仅仅两年之后,吐鲁番为写亦虎仙报复明廷,再攻肃州。
在满速儿的压力下,明廷围绕着哈密问题再次发生争论,而张璁、桂萼趁机排除异己,他们将未能收复哈密的责任推卸在了诛杀写亦虎仙的杨廷和身上,兴起了“封疆之狱”,大量主张收复哈密的干臣被贬。
最后嘉靖皇帝听取了兵部尚书胡世宁的建议,决定放弃哈密,不再收复。
这就是哈密四立四失的全过程,大明在设立哈密卫后的一百二十年里,反反复复的丢失哈密并收复,但最后却由于大礼议的爆发而在这场争夺战中失利。
在出发嘉峪关后,抵达哈密城前,朱辅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收复西域。
因为他看到的只有荒凉的戈壁滩和千里无人烟的景象。
但在抵达哈密后,并且听到马顺国所说的天山南北疆情况后,朱辅炬改观了。楇
整个西域,几乎是绿洲连着绿洲,草原连着草原的。
或许有一些戈壁滩,但他们都是断断续续的。
只要修建了铁路,大明在西域的统治便会稳固,而西域当地的优良铁矿也会被大明所用,河西也将成为内地,不再受战争之苦。
朱辅炬将自己的感受记载在了军报中,并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感受了一下西域的风土人情。
只是昔年的千里佛国已经不在,剩下的只有一望无垠的绿色。
在大明记载中的哈密明明是佛教气氛浓厚的地方,但从哈密国被灭后,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如今这里已然是一片绿色。
“若是再放任不管,恐怕数百年后,西域无我汉儿立锥之地……”楇
朱辅炬将自己的感受记载写在了军报里,也在他写完这句话之后,帐外传来了蒙古语的交谈时。
片刻,马顺国掀开帐帘,对帐内的朱辅炬作揖道:
“参将,阿卜论已经抵达哈密城了……”
“动身吧,早些把事情定下来,都督他们已经抵达星星峡,距离此地不远了。”
听闻阿卜论抵达哈密城,朱辅炬合上了军报,起身便准备着甲。
马顺国见状,告诉了来使自己一行人将会在片刻后去哈密城内,与阿卜论商讨归顺事宜。
说完,他进帐帮朱辅炬着甲,并且自己也回帐篷穿上了一身甲胄。楇
三月中旬的西域已经有些燥热,明军的布面甲穿在身上不免让人有些出汗。
“这甲胄,感觉该换换了……”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触感,朱辅炬略有感叹的说着。
毕竟眼下各国都开始装备燧发枪,明军更是装备了击发枪,单纯的布面甲似乎已经无法抵挡子弹带来的冲击和穿透。
如果不改进,那在战场上,甲胄内的甲片或许还会对明军士兵造成二次伤害。
明军是时候换装了,不过朱辅炬只有上疏建议的权力,没有更改的权力。
带着这种想法,他带领百余名骑兵,跟随百户特木尔进入了哈密城。楇
这是他们抵达哈密之后第一次进入哈密城,城内的景象和朱辅炬想的差不多。
街道上、房屋里……
这座曾经由大明帮忙督建的哈密城内,朱辅炬没有看到一丝关于汉人痕迹的留下。
街道上回回人和蒙古人,以及远处的清真寺都在表达着这里的主人到底是谁。
这让朱辅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好在今日之后,哈密城将成为一座彻底的汉人城池,这让朱辅炬稍微舒缓了情绪。
在特木尔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昔日哈密国的王宫,虽然说是王宫,但是规模也小的可怜,还不如一个四品官员的府邸大。楇
因此在进入后,没穿过几扇门,朱辅炬就在一个百来平的所谓宫殿内见到了坐在王位上的阿卜论。
阿卜论,其父阿都剌因为拉失德汗第十二子,在马黑麻汗时被封为吐鲁番总督,独裁统治吐鲁番四十余年时间。
万历后期,阿都剌因不断向西进攻,因此独立于叶尔羌汗庭,并自称可汗。
阿卜论作为其长子,在七岁时随父西征,被库车阿奇木扣作人质,直到五年前父亲阿都剌因去世,他才得以返回吐鲁番继承父亲留下的汗位。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会先稳定了对领地内的统治,而后集中力量向西发展,并在四年之后西进,将分裂三十年之久的叶尔羌汗国重新统一,自己登上汗位,被人们称为阿布都拉哈汗。
只是,在林丹汗的搅局下,他几乎没有机会西进,被死死卡在了大明和林丹汗之间。
尤其当林丹汗覆灭西边的叶尔羌后,他心中统一叶尔羌的愿望落空,整个人只能惶惶不可终日的活在自己的领地内。楇
所以,当明军出兵西域的消息传来,已经无所求的他并不准备抵抗,而是准备接受大明皇帝、齐王的旨意,老老实实的投降。
“大汗,如果……”
宫殿上,除了守备各处城池的千户和百户以外,吐鲁番汗国的十几个千户和百户纷纷聚集在了这里。
在这里,朱辅炬也开口转达了大明开给众人具体的归降待遇。
阿卜论作为大汗,可以受封西州伯,其子嗣和吐鲁番汗国的两名万户则是被授予正二品上护军的武勋散阶。
除了他们,军中千户被授予正四品上骑都尉,百户被授予正五品骁骑尉,没有一人被亏待。
担心他们不了解这些官职的分量,朱辅炬还特意做出了一番解释。楇
伯爵年俸三千两,正二品年俸二千两,正四品年俸一千二百两,正五品年俸八百两。
除去这些散阶俸禄,作为大汗的阿卜论还能得到兰州肃王府麾下的会宁郡王府居住,并且得到正五品兰州兵马使的实职。
五品兵马使虽然不大,但也有五百到一千不等的兵马可以驱使,这对于阿卜论来说,算是一个保他安全的保障。
这么算起来,阿卜论的年俸便是三千八百两,并且他还会获得二十万亩青海草场,其子嗣每人获得十万亩,万户、千户等人每人五万亩,百户和平民则是每户万亩。
大明开出的归降条件,不可谓不丰富。
尽管在做的许多千户、百户都知道,青海的草场脆弱,不如西域的草场水美草肥,但架不住数量多。
自从林丹汗西迁以来,天山北部和南疆大半的草场被他占据,吐鲁番汗国只能蜗居在龟兹以东、哈密以西的南疆地方。楇
这里固然也有数千、上亿亩草场,但草场不可能都归他们,牧民和参军的士卒也需要放牧养家。
三千八百两白银,足够阿卜论每年买数百头牛,数千只羊,更别谈那二十万亩草场了。
哪怕极为脆弱,但每年出栏个三四千只羊还是不成问题。
单单这些羊的收入就有上千两银子,如果驱赶去陕西、四川贩卖,还能卖出数千两。
每年五六千两银子,算上自己的子嗣们,一个西州伯府能岁入近二万两,拿来养兵也能养两千多人了。
存个几年,他甚至能拉出又一个吐鲁番汗国的兵力。
面对西边态度不显的林丹汗,大明的条件很难让人不心动。楇
因此,还不等阿卜论做出决定,殿内的许多千户和百户就看向了他。
毕竟按照实际情况,如果大明对阿卜论一家开出的条件是丰厚,那给他们开出的条件就是致命性了。
他们当一个百户,一年才能赚多少?几十头牛羊?
可归顺大明呢?且不提万亩草场的产出,单单那八百两银子的俸禄,就足够他们买上百头牛,上千只羊。
在大明给出的待遇面前,阿卜论给的待遇狗屁不是。
面对他们的目光,阿卜论丝毫不怀疑,如果他敢拒绝或者是和大明交战,他手下这群人会直接砍了他的头去归顺大明,拿走属于他的“西州伯”。
因此,面对这群如豺狼一样的目光,阿卜论看了一眼朱辅炬交给自己的满桂手书内容,随后便不假思索的起身,行抱胸礼:楇
“我愿意携吐鲁番十二万部众归顺大明……”
第五百八十四章 收复西域
天启十九年三月,伴随着明军南路军挺进西域,阿卜论率吐鲁番十二万部众归降。
满桂在半个月的时间,连续受降了吐鲁番汗国境内十一城池,同时也按照出征前朱由检示下的手书,为十一座城池一一改名。
各类充满了蒙古、回回气息的城池名字被改回。
哈密被改为伊州,必残被改为蒲昌、柳城被改回柳中,吐鲁番被改回高昌,托逊被改回天山。
叉必力被改回焉耆,铁门关千年不变,并未改动。
但剩下的塔尔布古尔被改回龟兹,苦先被改回姑墨,稗城被改回温肃,乌赤被改回蔚头。
在改名的同时,满桂兵分两路,一路由李过、朱辅炬率领,从吐鲁番北上唐代轮台(乌鲁木齐)一带,继而走天山北路,提前向别失八里进军。
另一路由满桂带领,向蔚头城向西继续进军,准备收复疏勒、于阗等被林丹汗掌握的地方。
同时,燕然城的曹变蛟、李定国也开始作为中路军出兵。
“驾!驾!”
“咩……”
在进入夏季的日子里,与明军的高歌猛进不同,林丹汗继续发挥了他在历史上最拿手的事情……西迁。
天山以南的喀什、叶尔羌等十二座城池,十五万叶尔羌蒙古人被他西迁,百万牛羊顺着瓦罕走廊准备前往中亚的河中地区。
天山以北的别失八里、阿力麻里等八座城池,混合着瓦剌、察哈尔、喀喇沁、喀尔喀等二十六万部众也开始西迁。
坐拥这么多部众,林丹汗的兵力也维持在了六万左右。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傻乎乎的去打大明,而是时刻注视着大明的举动。
几乎是在大明西征大军抵达星星峡的时候,林丹汗就已经带着自己的妻儿老小从吐鲁番北部的别失八里,跑到了伊犁河谷的亦力把里。
在阿卜论投降后,林丹汗骂了一声就开始组织南疆部众西迁。
南疆部众由他的十七岁的儿子额哲和喀喇沁的苏布地率领,十五万部众中有两万骑兵,而他们的目标是抢夺布哈拉汗国的费尔干纳河谷。
至于北疆的二十六万部众则是由他亲自率领,他们准备先退到伊犁河谷,看明军是否会追过来。
如果会追过来,那他们再继续西迁,先把布哈拉汗国和哈萨克汗国灭亡,整个两国部众的力量,再做图谋。
“朱由检,我会回来的!”
站在亦力把里的城头,已经四十六岁的林丹汗不甘心的在心底宣泄情绪,不过他也从西迁中尝到了甜头。
西迁之后他才发现,不管是瓦剌还是叶尔羌、哈萨克、布哈拉……
进攻它们的难度仅仅在于那漫长的路途罢了,一旦自己率军抵达,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抵挡的余力。
尽管会死伤不少人马,但吞并对方部落后,自己很快就能壮大。
这样的感觉,让一直在东北亚被努尔哈赤、黄台吉、朱由检轮番吊打的林丹汗沉迷,这也是他不抗拒西迁的原因。
打不过朱由检,我还打不过你们吗?
带着这种想法,林丹汗准备先西迁把曾经金帐汗国的疆域、部众给吃下。
当然,在他西迁的同时,明军也在不断的收复曾经的汉唐故地。
曾经的轮台已经成为了蒙古人牧马的地方,李过抵达这里,并向西进军收复别失八里的时候,朱辅炬留下在这里建造了一个营地,充为未来轮台县的治所。
李过在抵达别失八里的时候,林丹汗的部众已经西迁,只给他们留下了一座被焚毁的城池。
李过命人在城门口挂上了庭州的木匾,因为这里曾是大唐北庭都护府的治所庭州。
伴随着他们做完这些事,时间已经来到四月初十,北方的曹猛、孙守法也带兵南下。
三路兵马齐出,捷报也一份份的送往了京城。
只是当四月二十,朱由检拿到捷报的时候,他却忍不住的皱眉。
与他估计的有些失误,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并没有投降,而是选择了和林丹汗一样西迁。
不过,他只是带领部众迁移到了额尔齐斯河以西的哈萨克丘陵北部平原一带,并没有迁移太远。
反倒是林丹汗,明军抵达轮台县的时候,他带人跑到了亦力把里,明军抵达亦力把里的时候,他跑到了海押力。
等明军向海押力进发的时候,这厮一口气跑到了哈萨克汗国的地界,把托克摩克和俱兰城给抢了。
“看来虎兔墩是铁了心不与我们交手。”
当熟悉的声音响起,朱由检也微微颌首,随后抬头看向了坐在他面前,同样拿着一份军报的人。
一米九几的身高,很难让人把他和文官猜想一处,好在他也不是普通的文官,而是百官誉为“南洪北孙”之一的孙传庭。
朱由检将他传回了京城,这也是孙传庭没能参与西征之役的原因。
之所以将他传回京城,原因在于北方的局势。
入春以来,熊廷弼、袁应泰二人纷纷上了辞疏。
两人已经步入七旬,加上常年参与战场上的事情,身体早已扛不住了。
为了让他们俩多多休息,朱由检只能同意他们致仕,同时召回了本想还在乌斯藏巩固两年的孙传庭。
不仅仅是孙传庭被召回,洪承畴也在同时被召回,只不过他需要负责的事情太多,没有半年恐怕很难回京。
对此,朱由检也有些着急,因为不好的消息在今年开始不断传来。
几乎是在熊廷弼和袁应泰请辞的时候,毕自严和朱燮元的身体也扛不住了。
相比于目前管理兵部的朱燮元,为大明理财近十五年的毕自严一旦倒下,那朱由检手上的事情会突然变多,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提前召回孙洪二人的缘故。
如果不是小西洋还需要人驻扎,瀛洲还要为齐国多安稳几年,恐怕朱由检此刻已经召回吴阿衡和杨文岳了。
因此,看着率先抵达京城的孙传庭,朱由检也开口说道:
“我准备让陈奇瑜担任兵部尚书,董应举接任户部尚书,孙承宗担任内阁首辅,洪承畴担任次辅,你觉得如何?”
朱由检本意是想让孙传庭捞笔西征军功,然后再入阁做次辅,顺带给他一个侯爵的。
结果现在看来怕是有些不太现实,老臣们老去的太快,大明嘉靖、徐阶、高拱、张居正这些人留下来的政治老臣已经要被吃干净了。
中生代的官员里,孙传庭、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卢象升、陈奇瑜、杨嗣昌、汪乔年等人还算不错。
至于新生代里,也就金铉、成德、阎应元、颜胤绍、堵胤锡、孙可望、夏允彝等人还算可以了。
这群人里,能作为砥柱的只有洪承畴、孙可望。
孙传庭也可以,但他的脾气与性格,作为砥柱,恐怕不得好死……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孙传庭,孙传庭却没有什么态度,而是点头道:“殿下安排妥当,下官并无异议。”
见他这样,朱由检也忍不住皱眉说起了朱慈燃那边的事情:
“如今西域即将安定,我也准备将众多机械运往西域。”
“三年之后,河中一带便可安定。”
“眼下太子尚且年幼,即便三年后,也不过双十之龄。”
“我想让你这段时间入东宫,多辅佐一下太子。”
说是辅佐,实际上就是朱由检在逼孙传庭站队。
朱慈燃无疑是能萧规曹随的人,他的势力越大,朱由检定下的规矩就越牢固。
相比较之下,他那个喜欢驭民的哥哥,恐怕会在他走后,更改许多规矩。
一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就有些难过。
兄弟两人的感情是在的,他们也不存在争夺“家产”这种事情。
可问题在于,弟弟想在哥哥的“家”里摆放自己的东西,即便那东西再怎么好看,但对于哥哥来说却并不实用。
这种情况下,哥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其实都没有错。
但问题在于,朱由检不允许自己的东西被改,因为他清楚那些东西一旦被改,下面的士绅会如何对待百姓。
他朱由检为名也好,为利也罢,总之他的东西不容任何人更改。
因此,让朱慈燃脱颖而出,势力大过皇帝,这就是自己东西不会被改的最好办法。
不是朱由检不信任朱由校,是这种事情历史上出现过太多次了。
这一举动做出来,恐怕会让朱由校有些寒心,但朱由检的本质也就是想让朱由校过的舒畅,无忧无虑一些。
他不能君主立宪,但他可以另辟蹊径。
既然朱慈燃的理政能力不错,那就让他理政好了。
至于自家哥哥,便拿着自己走后,每年内帑的那四百多万两银子玩闹便是。
在这一点,朱由检觉得自己对不起百姓,但他不仅是大明的齐王,也是朱由校的弟弟。
“下官……领命。”
孙传庭猜到了朱由检的想法,他也清楚如果辅佐朱慈燃不成,权力被朱由校拿回去,那他会是何种局面。
不过,就算他明了了一切,但他还是选择按照朱由检定下的这条路去走。
只因为这是唯一一条对百姓,对天下都有好处的路。
哪怕明知自己失败后的结果是什么,孙传庭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正如历史上的他选择战死潼关一样。
“下官告退……”
做出了回答后,孙传庭缓缓站了起来。
朱由检见状也对他说道:“王府给伱在南熏坊置办了一个宅子,不大,但进出宫门方便。”
“下官谢恩……”孙传庭作揖应下,随后转身离去。
王承恩见状亲自送他出府,并命人带他前往南熏坊的伯府宅子。
在出府上了马车,并走出百王坊的时候,宽阔整洁的街道,有序的环境。
路边人行道上摩肩擦踵,刚刚进入主干道行百余步,孙传庭所见之人便不下近千。
他在刚才和朱由检的闲谈中了解到了当下的京城人口已经突破了一百四十万。
一百四十万人挤在了北京四城之中,但京城却如此干净整洁,并不脏乱。
这些得益于朱由检设立的环卫局,也得益于环卫工。
由于五十岁以上年龄的限制,环卫工成为大明老年人就业的不二首选。
曾经,这个年龄在大明除了种地,便再无任何工作可做。
眼下,虽说环卫工需要来回走动,但工钱却也不算很低,比种地强,比种地轻松。
“这样坐着,不会受惩罚吗?”
孙传庭看着窗外坐在人行道人工树下的环卫工,不由询问了一声对面的齐王府书吏。
书吏顺势看去,紧接着笑道:
“齐王说没有垃圾的时候,休息并没有什么不对,总是让人走来走去的,反而违背人性。”
“每个环卫工负责一里街道,只要街道上垃圾不超过二十件便可。”
“至于树叶和落花,则是在戌时散班前打扫好,等待坊市书吏检查便可。”
书吏的话不难理解,因为戌时开始暮鼓响起,戌时四刻后全城宵禁,因此基本不会有人在街道上逗留。
没有人,自然也就没有垃圾了。
这么理解过后,孙传庭不由点头,对朱由检有违帝王“人性”的举动十分赞赏,但也十分惋惜。
他不确定朱由检走后,大明还会不会这么继续下去。
他颁布的新政如何,大明每个人都知道到底有用没用。
即便是那些天天在府邸之中给朱由检写小作文的文官,实际上他们也十分清楚眼下的大明有多好。
天启盛世……
这不是皇帝自吹自擂,也不是文官武将怂恿传播的,而是百姓们自发传播的。
尤其是在山西百姓不断迁移过后,这样的传播速度开始越来越快。
孙传庭记得自己上次回家时,山西因为大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这次在他回京的火车上,他特意下车去走访了自己曾经看过的各地,见到的情况却让他大为吃惊。
曾经白水就咸菜米饭的山西百姓,此刻碗中也多了一些蔬菜,时不时有几家还能吃上几口荤菜。
从七百八十万人口到四百六十多万人口,在迁移近半人口后,山西也变得略微富裕了。
不说百姓的家中环境,单说他们碗里的肉食,那也是孙传庭在万历年间从未见过的。
也就是说,即便遭遇北方尽数大旱的情况,天启一朝的百姓,还是过的比万历后二十几年要好。
和朱由检的交谈中,孙传庭也知道了朱由检还准备再迁移一百多万百姓前往西域,其中河西、山西、陕西、河南为迁移的主力省份。
这一百多万人迁走,百姓们或许会痛苦一时,但却能享受几十年太平。
不过,这几十年太平的前提是政策不被改动,而这就需要萧规曹随。
“殿下啊……”
孙传庭感受着京城的整洁繁华,脑中也向着朱由检让他辅佐朱慈燃的表情和眼神。
即便是他这种对大明,对皇帝愚忠的人,此刻也不免有些动摇,产生了让朱由检夺位的念头。
只是这年头刚刚出现,便被孙传庭驱散出了脑中。
“振武伯,您的府邸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书吏也笑着打开车门,率先下车,对孙传庭笑着介绍起了振武伯府。
伯府的面积并不大,对于一个伯爷来说,占地不过两亩的伯府,也仅够住下二三十个人罢了。
孙传庭自己一家便有四口人,算上随从便不下二十人。
这府邸对于他来说,也刚刚够住下,但这已经足够。
朱由检很了解,因此这间府邸让孙传庭十分满意。
如果宅子再大一些,恐怕孙传庭便会辞谢了。
想到这里,孙传庭满意的打量起了宅子,但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也在还没挂上牌匾的振武伯府门口停了下来。
“殿下千岁!”
“都平身吧。”
孙传庭正在打量着自己的书房,突然听到了一道略微稚嫩的声音。
等他走出书房,却见一个十六七岁,身着金色圆领袍,皮肤有些偏黑,长相清秀的少年人走了进来。
“振武伯,这便是太子殿下……”
齐王府的书吏连忙跑进来为孙传庭介绍,而孙传庭闻言,也不紧不慢的作揖:
“臣振武伯孙传庭,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振武伯请起。”朱慈燃一开始被孙传庭的身高吓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便笑着上前扶起孙传庭。
只可惜,由于他的身高只有五尺五,因此想扶起六尺有余的孙传庭,不免有些心力不足。
好在孙传庭作势便起身了,没让他太难堪。
“振武伯,你刚回京城,现在京城住几天习惯习惯,然后再去东宫教授我如何处理政务吧。”
孙传庭的回归代表什么,不用朱由检解释,朱慈燃也知道。
朱由检要开始放兵权了,而这个接任兵权的人便是朱慈燃。
朱慈燃对军事不懂,身边的陆元高、张修、刘顺、孙可望、堵胤锡等人也并不懂,因此需要一个懂军事的在他身边。
孙传庭无疑就是这个最好的人选,并且以他的资历也可以镇住北军和东军。
朱慈燃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尽可能的笼络孙传庭。
二人在简单的几句寒暄之后,朱慈燃便笑着离开了振武伯府。
也在他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堵胤锡和刘顺已经在马车门口等着他了。
见朱慈燃走出来,二人紧张询问:“振武伯态度如何?”
“没问题了,现在只需要看看洪承畴的态度就行了。”朱慈燃很自信,但他却并不知道,洪承畴这个人不是孙传庭。
在他自信的时候,齐王府承运殿内的朱由检正拿着关于洪承畴最新动向的情报。
“殿下,等洪承畴回京,届时西军和南军的主心骨就在太子身上了,您应该不用担心了。”
殿上,曹化淳前来为朱由检添茶,同时安慰着他。
但面对他的安慰,朱由检却表情平淡道:
“洪承畴要比孙传庭难搞许多……”
“……”朱由检的话让曹化淳手上动作一顿,他疑惑抬头:“殿下这是何意?”
朱由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带着深意说道:“他可没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朱由检的这话,是因为他知道洪承畴骨子里是个什么人。
他能知道,是因为历史上写下了他这个人的经历。
可如果他不知道,并且只能从这一世经历中摸索洪承畴是什么人,那恐怕他也会像崇祯一样被洪承畴所坑。
孙传庭的愚忠注定了只要君主不是太荒诞的人,他都会用心辅佐,所以朱慈燃拿下他并不成问题。
可洪承畴不一样,他对于朱家皇帝刻薄寡恩的性格可是记得牢固。
如果在上面那个位置的人不是朱由检,那以他的性格,在位极人臣之后,他要想的就是自保了。
在朱由检看来,洪承畴就是一个拥有贾诩想法的削弱版司马懿。
因此,面对洪承畴,即便是朱由检也不敢说能稳稳压制他。
如果洪承回京,那不是看朱慈燃怎么选择洪承畴,而是看洪承畴选不选择朱慈燃。
站队朱慈燃的后果是什么,孙传庭能知道,洪承畴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一旦他站队朱慈燃,万一朱慈燃压不过朱由校,朱由校又不肯放权,那洪承畴就得面临回家种地的下场了。
对于孙传庭来说,回家种地没什么,但对于洪承畴来说却要了老命。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朱慈燃无法展现能力,那洪承畴绝对会选择中立,并在朱由检离开大明后投效皇帝。
以洪承畴的心计,他一旦投效皇帝,加上他士绅的背景,朱由检的新政怕是要被推的一点不剩。
因此,在朱由检看来,洪承畴才是最难搞的人……
对于这种难搞的人,朱由检一贯的想法就是“如果搞不定,那就先搞死他”。
朱由检不愿意杀功臣,但这不代表他不敢杀。
想到这里,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而与此同时,王承恩也拿着一份红色的喜帖走了进来。
“殿下,内廷中宫殿下让人送来的请柬,太子妃已经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