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五章 惶恐滩头
“扇动百姓造反?呵呵……”
“齐王怕是患上疯病了……”
“人言早慧而夭,齐王虽然没有,但眼下看来……”
正月二十九,当新一期的《大明报》发布,朝野上下从皇帝官员到贩夫走卒,所有人都在为“民生”一栏中,朱由检在丰州县那大胆的发言给惊呆了。
一大早,文华殿内就响起了许多不怕死言官的讥讽。
面对这些讥讽,路过的成德和燕山官员纷纷皱眉,但终归没有说什么。
说到底,就连他们这种接受了新式教育的人都觉得齐王殿下这些话有些过火了。
官学教材上还有忠君爱国的篇幅,这说明了朱由检是想维护大明朝的。
但是他这话说出来之后,下面的官员会怎么想。
确实,从清廉的官员角度来看,让百姓造反,自己将贪官绳之于法,这未尝不可,只要百姓不被有心人利用,从“诉说民怨”到“扯旗造反”就行。
但问题在于,大明朝的天下,没有几个官员敢说自己是干净的,甚至可以说,连皇帝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干净的。
这种情况,朱由检作为大明朝的齐王,这个时代最大的几个地主头子,他居然怂恿自家的“牛马佃户”造反?
皇帝和京城的京官还好说,朱由检的这话完全就是把基层官员架在火上烤,比当年朱元章的《大诰》还催人命。
百姓要是受了委屈就造反,那按照基层官员的情况来看,他们不得都被吊城门楼才怪。
因此,当许多官员都来到文华殿班值后,他们今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弹劾奏疏,集体弹劾齐王的言论。
“万岁,奏疏都在这了,都是弹劾齐王殿下和《大明报》的……”
当奏疏都送到了乾清宫养心殿,魏忠贤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触怒皇帝。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朱由校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瞥了一眼奏疏就说道:
“留着冬季烧火。”
显然,他并不打算看这些奏疏,但他这样做并不是代表他支持自家弟弟的言论。
说到底,他的第一身份是皇帝,其次才是朱由检的哥哥。
他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这种言论根本就触怒不到他。
近来,他读了自家弟弟所写的《国运论》和《经济论》,加上他自己作为皇帝的经验,以及史书的借鉴,他基本摸清了自家弟弟的政策。
巩固大明皇权是绝对的,但这并不代表朱由检就要去剥削百姓。
皇帝和百姓的利益实际上冲突并不大,反而不如皇帝和大臣,大臣和百姓的冲突大。
皇帝的需求是什么?
无非就是建立自己作为皇帝的威信,让王朝变得强盛。
这一切的一切,也就是“延续”二字。
朱由检是看透了,他认为所有王朝都不可能永存,大明的崩溃也是迟早的事情。
以大明的体量,想要崩溃,往往只能先从内部开始崩溃,而内部崩溃往往是因为内部利益分配不均。
不管是刘家的汉朝、司马家的晋朝、杨家的隋朝,李家的唐朝,还是赵家的宋朝,他们往往都是自己内部先崩溃的。
只要内部的秩序崩溃了,那么加上外敌入侵,不管外敌是否入侵成功,那这个王朝基本都将走到生命终点。
汉朝的鲜卑,晋朝的五胡、唐朝的回纥、吐蕃、南诏,宋朝的辽、金、元,大明的后金……
这些外敌有的成功,有的没有成功,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消耗了王朝本身极大的力量。
这一点的区别在于,王朝能否在短时间内先拖垮外敌,给下一个王朝发育的时间。
汉朝在黄巾起义前把鲜卑的檀石槐熬死了,唐朝把回纥、吐蕃、南诏熬死了。
宋朝把辽熬死了,但内部爆发起义,又遭遇金国南下,而明朝面临的比宋朝还要难以解决的问题。
明朝是内部造反,外部造反,环境还有北方大旱、南方洪涝。
这四个王朝加上晋朝的区别在于,宋朝和明朝没能熬死一个外部政权的几个雄主,但汉朝和唐朝做到了。
如果檀石槐没在四十五岁病逝,那汉末三国在黄巾之乱要面对什么?
一个北抗丁零,东退扶余,西击乌孙,完全占据匈奴故土,一度攻至倭国,东西达一万四千余里,南北达七千余里,多次攻打汉朝的“缘边九郡”,拒绝汉桓帝“封王与和亲”,控弦四十万的强大鲜卑。
这样强大的一股势力,如果趁着黄巾之乱南下,那以之前汉军多次惨败的情况来看,哪怕五胡乱华不会出现,那中原也会长期保持纷乱。
每个王朝都会遭末期遭遇内忧外患,只有抵挡得住外患,解决内忧,然后整合力量对付外患,这个王朝才能延续下去。
然而这一点,即便是汉唐也仅仅做到了第一步,而且很大程度是靠拉锯来了结外敌的。
长期的对外拉锯也导致了内忧做大,以后想解决内忧却实力不够。
汉朝无法在和鲜卑的拉锯下解决内部矛盾,唐朝也无法解决与河北的内部矛盾。
大明眼下很强大,不仅解决了大部分外敌,还进入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依托工业革命的拖拉机,似乎大明的耕地数量就会在上百年的时间里无休止的增加,但这就说明大明没有内部矛盾吗?
历朝历代的内部矛盾也就是土地兼并,而土地兼并也就是利益分配不均。
大明虽然会在进入工业革命后拥有更多的土地,但问题在于不同的时代,利益的需求也将不同。
在封建时代土地是生产资料,而当土地和粮食充足后,人就会追求其它的东西。
随着时代进步,人本身就成了生产资料,届时金钱就会取代土地,变成新时代的利益矛盾。
因此,在新的时代里,当贫富差距过大,大明也将会遭遇历朝历代所遭遇的一切,那就是利益分配不均。
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是不可能的,并且朱由校也不一定有时间活到利益分配不均的阶段,所以朱由校只能认命。
就眼下朱由检打下的疆域,配合拖拉机来使用这一点来说,大明最少五十年内不会遭遇土地兼并和贫富差距过大的情况。
只要没有遭遇外敌和内部矛盾夹击的情况,以大明的体量很难失败。
既然有饭吃,那么百姓也自然不可能造反。
百姓不会造反,也就不存在内部矛盾。
既然没有内部矛盾,那朱由校也就不用阻拦自家弟弟的这番言论,因为眼下的大明没有造反的土壤。
况且,他也没有能力去将自己弟弟的一些言辞都收回销毁。
不说《大明报》,单单官学教材里,朱由检自己编撰的一些教材就很不利于大明的统治。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想到了朱慈燃,自己的那个好大儿。
依照他的性格,恐怕自己百年之后,他也不会销毁他所敬重叔父的一些言辞。
父子都不行,那这件事情只能留给自己的孙子了。
“唉……”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只是在他处理奏疏的同时,远在浙江金华府义乌县的坊市里,略微白皙了一些的朱慈燃却在坊市的街头端着一碗早茶,蹲在路边呼呼喝着。
他蹲着打量街道上来往的行人,而古色古香的义乌街道则是成为了背景板。
传统的早茶依然在这具有年代感的长街上摆着摊,许多人坐在店铺里喝茶,而朱慈燃则是因为抢不到位置,只能和刘顺蹲在路边。
“掌事!再来一碗茶和两块糕点!”
喝了手中的茶,朱慈燃转头朝着店里大喊。
“来了来了!”
店里的老板大声回应着,但整个人却手忙脚乱的在泡茶、制作糕点。
见状,朱慈燃只能喊了一声“我自己来好了”,随后起身走进了店铺里。
这早茶店据传已经开了四百多年,祖上是北宋灭亡时南逃的汉人。
朱慈燃虽然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但从店内那“生锈”的粉墙,堆砌柴火所造成阴影的墙壁来看,这一切都彷若久远。
拿了早茶和一盘糕点,朱慈燃顺手拿了一个刚起身客人的椅子,他用布擦了擦,随后抬着椅子回到了门口蹲下。
将椅子放好后,他将手中的一盘糕点放在椅子上,紧接着继续边吃边看起了四周。
街道上,那一排排民居也不知是何时建造的,流传到如今,屋顶的马头墙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少了些许张扬。
在朱慈燃的对面,透过不断走动的行人,他看到了一位老人端着早餐从一家云吞店里走了出来,拿着椅子坐在门口的街上,简单安静的吃起了早饭。
眼下是辰时,而辰时也是义乌街市最为热闹的时候。
顺着街道看去,老街两旁店铺坐满了人,各处店铺和街道上已是人声鼎沸。
品茶声、鸟鸣声、打铁声、烧煤炉声络绎不绝的响起,听入耳中别有一番滋味。
义乌虽然是小县,但浙江毕竟商户云集的大省,因此经过义乌来往的游人和商贾也很多。
许多商人经常天不亮就拉着货来到城内交易,讨论着谁家的货更好,谁今天又赚了钱,总之每天交流的“情报”都在早上的饭桌里了。
也因为他们聊天的举动,导致了有时候一些店铺的桌子不够。
面对这种情况,一些掌柜便将几张老木头门板拆下来一铺,拉上几个板凳,又开一桌。
即便环境如此,却也没有人嫌弃。
如朱慈燃他所处的这里,那些老茶客们每天按惯例喝早茶、泡茶馆,也不嫌环境简陋。
还有的人如朱慈燃这种,干脆坐在屋檐下的一排石墩上,悠闲自在地饮茶。
这里的茶馆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是挂着“茶馆”的布帆作为招牌,但它们却都有着各自忠实的粉丝。
面对老茶馆,老茶客们往往会选定一两家做为最爱,然后喜欢带着自己的杯子,自己添水泡茶。
在茶水氤氲的水汽中,刘顺嫌弃糕点太甜,因此去其它店铺买了一副烧饼夹油条,以及其它一些味道偏辛辣的小吃回来。
即便如此,茶馆的掌事也没说他们什么,而是亲切询问是否还要添茶。
这样的态度,朱慈燃早就已经适应了,似乎浙江的许多商贾小贩都喜欢细水长流的做常客生意,培养属于自己的常客。
这样的态度让市场上少了些功利,多了安详和闲适。
也因为掌柜的亲和,因此在这里,朱慈燃可以听听茶客们口中的国家大事,听他们聊聊乡镇趣事,理理家园小事。
“你们说齐王也是厉害,居然敢叫我们这些泥腿子造反。”
“呵呵……我是不信会有人造反,这年头谁还能没饭吃啊。”
“可报纸上说北方粮食不够吃,我们浙江的也不够。”
“那都是夸大其词罢了,官府就是喜欢吓唬人。”
“那群北方蛮子分了那么多地,只要把家里的十几亩地租出去,每年再打打零工,我就不信十几两银子还不够吃饭的。”
“那倒也是……估计都是朝廷吓唬人才写出来的。”
“哈哈哈……”
茶馆里,几个穿着绸缎的男人在对《大明报》上朱由检所说的话而调侃着。
对此、蹲在门口的朱慈燃和刘顺根本不看他们一眼,也没有什么举动。
朱慈燃是真的懒得理他们,刘顺则是这么一年下来,早就习惯了这种无知的人。
只要朱慈燃不开口,他才懒得修理这群目光短浅且自大的村夫。
“小爷,你说这义乌哭惨哭了几十年,口口声声说没人了,那这些家伙是干嘛的?”
刘顺瞥了一眼那群攀比成性,买着绸缎穿身上的村夫,朱慈燃也顺势看了一眼。
“国朝自嘉靖三十八年起,先后在义乌招募兵二十余次,共计六万余人,万历年间的义乌确实是男丁稀少。”
“不过,自义乌官员上疏开始,义乌已经休养生息三十余年,恢复人口也是常事。”
“你仔细看看也能看得出,义乌的人口确实比其它的浙江县城要少。”
朱慈燃解释了一下义乌人口的问题,同时也吃完了手头的东西。
他起身拍了拍手上糕点的残渣,随后便向着街巷走去。
对于朱慈燃来说,他喜欢在民间闲逛并不是因为无聊,也不是觉得好玩,而在享受那宫廷之中享受不到的人间烟火。
似他这样陌生的游人,想要消除与一个陌生地方的疏离感,有时只需要一家特色的小店,一个善意的微笑,或者是与当地百姓之间的口头闲聊。
弄堂小巷里听听百姓的家长里短,茶馆酒肆里尝尝人间的酸甜苦辣,美食糕点里品味千年兴衰……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的南游之行更添一番韵味,从中获取的情报,也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作为一个县城,义乌也是有深厚历史文化底蕴的,例如刚才他喝的那些早茶便源于义乌近千年的码头文化。
自秦朝以来、义乌就依托义乌江成为了一个码头城镇。
相比较街市,义乌城内有水道的街道反而店铺林立,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商品。
水道舟楫往来,纷纷向着商贾云集的义乌江划去。
朱慈燃站在了一座小桥上,在桥上看到了来往的船夫,也目睹了制秤的老人,还有那坐在门口编制竹器的篾匠……
对于这些人,他一一上前打听聊天,可是相比较西北和西南的百姓,这义乌的方言与官话,听得朱慈燃很是头疼。
他无法通过正常交流来获取一些他在意的事情,因此只能找到了一些十三四岁的少年了解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好在他想知道的,无非就是百姓的衣食住行和地方官府的治理情况。
后者或许有些为难这群比朱慈燃小了一两岁的少年,但对于前者,他们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慈燃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也借此走出了义乌县城,在城外集镇的一家茶馆找到了守着他自行车的十余名锦衣卫。
“走吧。”
随着朱慈燃招呼一声,锦衣卫们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他们的旅途又将继续开始,而朱慈燃也用快一个月的时间,把处州、金华两府的情况搞了个明白。
首先是人口的问题,两府的纸面人口分别是八十九万和八十六万,但经过朱慈燃这么多天的走动,他可以断定两府人口已经不下三百万。
另外从土地情况来说,两府能开垦为耕地的土地,早已经被开垦了个精光,并且大部分都在种植经济作物,种植粮食的田地不足总数二分之一。
如果浙江只有一千多万人,那肯定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所以朱慈燃更加确定了浙江人口在三千万左右的猜测。
此外,从经济来说,浙江富裕程度远超朱慈燃想象,这种富裕不是百姓的富裕,而是当地士绅豪强的富裕和当地的贫富差距。
浙江在大明的《鱼鳞图册》上一共有耕地四千三百多万亩,但是实际情况恐怕有四千七八百万亩。
虽然有这么多土地,但其中大半都被浙江百姓用来种植桑树、棉花了。
这些桑树被用于养蚕,而蚕丝和棉花则是被乡绅们卖给了各地的布庄。
他们之所以不卖给皇店,是因为一旦东西进入皇店,那就要自动扣除10%的赋税。
士绅们为了躲避这10%的税,纷纷将蚕丝和棉花抛售给布庄。
这么一来、市场上的棉花和蚕丝不足,皇店只能提高收购价,而布庄则是将这些蚕丝、棉花转手高价卖给皇店。
这听上去好像没赚什么钱,但如果拿出具体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根据朱慈燃的了解,乡绅们以每担蚕丝三两,每担棉花二两的价格把蚕丝和棉花卖给布庄,布庄则是以蚕丝三两四钱,棉花二两三钱的价格卖给皇店。
这么一来,即便要交一成的赋税,但布庄还能在每担棉花和蚕丝身上赚取一百文。
这多出来的一百文便成了皇店的成本,而皇店也拿士绅们没有办法。
由于这些士绅的田地在《鱼鳞图册》上都被修改为下等粮食田,因此在得到了几十两的利润后,他们只需要象征性的缴纳一二两田赋粮银就足够。
这还只是一些小乡绅,如果是拥田几十万亩的大乡绅,那其每年的避税都能达到数千、数万两之多。
这些大大小小的乡绅加起来,大明在他们身上每年最少得少收一二百万两。
这一二百万两如果收上去,它们可以是十几万教习的俸禄,也可以是上万退伍士卒的抚恤,亦或者是修建铁路的资本……
可问题在于这笔银子虽然存在,但朝廷收不上去。
这样的局面让人恼怒,并且这还仅仅是朱慈燃所能看到的冰山一角。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无法了解的地方,乡绅们躲避赋税的办法还有很多种。
除了避税,他们也违反了律法,通过关系获得一些数量不少的水泥,或者直接让官员修乡道时,替他们平整家门口的道路。
当然,它的用途不止这么点。
在便宜的价格下,有的人用它来建造房屋,有的人用它来修建宗祠,还有的人用它来铺设宗村道路。
这样的局面,朱慈燃见了不止一次。
要知道,金华和处州还是浙江十一府里处于中下游的府县,可想而知排在上游,较为富硕的杭州、宁波、绍兴、嘉兴、湖州等府会是什么模样。
当然,除了上述的这些,更重要的就是浙江的土地兼并。
浙江的百姓一直在打工,这并不是他们喜欢,而是他们无地可耕。
浙江的军屯田数量就那些,与庞大的人口数量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多年以来的土地兼并,已经把浙江市面近七成的土地垄断,九成九的百姓只能掌握浙江三成的土地。
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成为士绅们的佃户。
那些无法成为佃户的,便只有去城里打工,因为当土地兼并到某种程度后,不满足于眼下的许多士绅都会插足于商业。
他们垄断了江南的布庄、茶馆、码头、矿场,无数没有田地的人只能为他们打工,赚取那微薄的利润。
这样的情况,已经形成了一个闭环,处理起来十分棘手。
也因此,朱慈燃算是明白自家叔父为什么让自己先去山西三省、再去西南三省、然后是两广、福建,最后是江南了。
从贫到富,从易到难……
治理山西或许很容易,但想要治理满是士绅的江南,那就需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了。
江南乡绅一旦被逼的走投无路,那他们就会狗急跳墙了。
如果只是从民变方面来说,他们的影响力并不算大,仅在浙江的东军都督府六营兵马就能弹压所有民变。
问题在于,他们不仅仅在民间有号召力和影响力,在庙堂、甚至在军中,他们都有自己的代言人。
想要收拾他们,就得考虑先收拾内部。
一想到这里,朱慈燃就不免怀疑起了自己。
他抬头看向了前方那一眼望不到边的乡道,尽管脚下的自行车一直在走,但相比较这条道路,他却好像在原地踏步。
他是应该像自己叔父那样,成为一个对付乡绅的人,还是做一个和士绅妥协的人,以此来维持大明朝的安稳?
面对这个抉择,他的眉头紧皱,同时也不由想到了今早《大明报》里朱由检的话。
“我该怎么做……”
第五百五十六章 平凡的人
“江南之人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倒是并不觉得奇怪……”鶋
“呜呜——”
二月初二龙抬头,当这被称为春耕节的一天到来,大明各省的农民已经开始劳作,而朱由检也正在前往宁夏的路上。
火车的汽笛声预示着他们距离宁夏已经不远,位置上的朱由检拿着朱慈燃写来的《游记》内容反复观看,大致了解了浙江的情况。
三千万人口,近五千万亩田地听上去很不可能,因为后世也是七十年代才达到的这个人口数量,而耕地数量更是拍马不及。
不过,朱由检却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后世的人口情况,是在明末清初的屠戮,以及中后期太平天国运动中清军屠戮所导致的。
这其中,尤其以太平天国运动中清军对浙江的屠戮为甚。
二百多万人口的湖州府,战后仅存不到七十万,并且由于尸体的处理不及时,当地爆发瘟疫,湖州府人口在瘟疫结束后仅存十二万。鶋
这样的人口损失到了民国都没补充回来,北方人口大批南下移入江南,河南人便占据百分之四十以上,而本地籍占不到百分之四十。
大量北方移民的涌入,让湖州本地文化冲击极大,最典型的就是湖州西部官话区的形成。
不过湖州毕竟算是吴语核心区,所以也有部分移民被“吴化”。
安稳的日子也就这四十年,人口刚刚有点起色,结果就迎来了三十几年的战乱。
这种情况,浙江人口能多起来反而奇怪。
至于耕地情况,且不提许多被退耕还林的土地,单单浙江的城镇城区面积就高达数百万亩,而明代可没有这么大城区面积。
只是,五千万亩土地听上去很多,但按照朱慈燃《游记》内容中所写的,其中有过半种植桑树、棉花和各类水果,那浙江本地人口粮问题就很严重了。鶋
两千多万亩耕地拿来养三千万人,哪怕浙江亩产两石乃至三石,其中缺口也高达数千万石。
去年的大旱并没有让浙江迁移出太多人口,最少那五十六万的人口情况达不到朱由检想要的标准。
是谁在阻拦,朱由检很清楚。
牛马如果少了,最着急的自然是能驱使他们的乡绅老爷们。
乡绅们的违规,朱由检心里也清楚。
不过,他并不准备收拾这群人,最少目前他是不想的。
收拾了他们,浙江的经济闭环就会出现问题。鶋
这种情况下,除非朝廷有能安抚人心,照顾百姓生计的手段,不然很容易生乱子。
大明的手段是什么?自然就是蒸汽机和拖拉机。
眼下拖拉机的产能还不足,如果规模再大些,大到每年能提供十万台拖拉机的时候,那朱由检就可以动手了。
大明的拖拉机并没有什么生产难度,和后世可跑可动,每日耕地数百、上千亩的拖拉机不同,它实际上就是一个可不断工作的耕牛,不过力气比耕牛大一些罢了。
基础物理和数学的不行,让大明的科技研究达到了瓶颈,它也无法做出改进。
但眼下的大明,也不需要他有更多改进,因为眼下已经够用。
“今年年底,拖拉机的数量能达到多少?”鶋
朱由检将手中的游记放下,坐在隔壁的陆元高也回应道:“约四万台……”
“四万……”听到这个规模,朱由检微微颌首,而这时火车也响起了抵达宁夏的铃铛声。
很快,火车驶入了宁夏城外的宁夏火车站。
在它挺稳后,朱由检带着朱慈烺等四小只和周素洁下了火车,而前来迎接的人则是朱由检多年没见的满桂、梅之焕等人。
“殿下!”
见到朱由检,已经六十岁的满桂和六十二岁的梅之焕迎了上来,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曹猛、李自成等一众将领和官员。
看到满桂和梅之焕那苍老的模样,朱由检一时间心神恍惚。鶋
第一次北伐的扫套之役似乎还在昨日,但回过神来细细一想,那却已经十三年前了。
“辛苦了……”
千言万语,不抵抬手拍拍肩膀的那举动。
这样的举动看上去很粗鄙,但是对于被拍者来说,却显得无上光荣。
满桂、曹猛、李自成这些武将纷纷把腰杆挺直,就连梅之焕这个文官也欣然接受了这粗鄙的举动。
在人群里,朱由检看到了一个生面孔,不由对满桂询问道:“这是……”
“回殿下,这是今岁新提拔为宁夏营参将的参将朱辅炬,是秦王府一脉出了五服的宗室子弟,参加过北山血战。”鶋
“殿下千岁……”
满桂介绍着朱辅炬,朱辅炬也作揖行礼。
朱由检看了看他,他倒是没想到老朱家还能出几个将军,这只能说明只要有土壤,种子就能发芽。
“好好带兵。”留下了一句鼓励的话,朱由检便和满桂他们走出了宁夏的火车站。
西北的风很大,二月初的宁夏风中也还有一丝寒意。
走出火车站,远处是屹立在地平线的宁夏城,城池四周则是被开垦出来的水田,一眼望不到边。
曾经的宁夏是大明的军事重镇,既然是军事重镇,那就不可能有太多百姓。鶋
在天启朝以前,宁夏的人口巅峰是正德年间的四万多户人口,但到了嘉靖年间后,西北武备渐弱,逐渐难以保护百姓,因此许多百姓不断南逃。
到了万历四十七年,宁夏的人口仅有两万户,不足正德年间一半。
转机出现在了天启第一次北伐后,朱由检带兵捣灭河套三大部,在关外的后套、前套、以及西套的居延海等地设置府县,宁夏自此成为内地。
加上同年陕北遭遇雪灾,后续十三年不断大旱,水网纵横的宁夏也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二春。
眼下的宁夏府不仅管控着西套地区,也控制住五原县的后套地区,三套有两套在其手,因此百姓数量也达到了八十二万,耕地六百六十万余亩。
由于是军事重镇,因此在卫所裁撤后,所有的卫所田、牧场尽数归于朝廷,所以宁夏是实打实的能达到人均八亩地。
“宁夏府眼下有水田二百四十万亩,水浇地四百二十万亩。”鶋
“以当地的情况,还可以继续开垦出两千万亩以上的水浇地,三百万亩以上的水田。”
走在宁夏城的城头,朱由检眺望着城外正在春耕的百姓,百姓也在眺望着城头,似乎在想“好像来了个大人物”。
“如果算上旱地,宁夏府最少能开垦出四千万亩耕地。”
梅之焕汇报着宁夏的情况,朱由检也停下了脚步,转身询问道:“孙传庭还在喇萨?”
“回殿下,孙经略眼下在西宁忙于移民的事情。”满桂作揖回禀:
“这个月到了一万多被流放的劳改工,孙经略准备将他们安排到勃律府去生活,应对日后出兵收复西域。”
“乌斯藏三府的情况如何了?”朱由检追问了一句,梅之焕也熟络的回答道:鶋
“人口三十二万四千余人,耕地三百六十余万亩,草场不下十五亿亩。”
“孙经略试图让劳改工们修建水泥路,从西宁通往喇萨、勃律,但实行过后发现根本不行。”
“因此,眼下只能在原本驿道的情况下,将一些碎石清理出,顺带拓宽道路。”
梅之焕简单讲述了一下乌斯藏三府的情况,这其中自然以人口为主。
眼下乌斯藏的三十二万人口里,有二十五万是汉人,剩下七万是生活在青海游牧的和硕特蒙古人。
这样的民族比例让朱由检很是满意,至于河西也在他的宗教抑制下逐渐被汉化。
与五百多万汉人相比,河西之地的几十万少民实在微不足道。鶋
“乌斯藏的草原是很大的资源,要利用起来,为国朝放养足够的耕牛,然后输出给需要开垦的各省。”
“怎么说,怎么做我不过问,你们转告孙传庭。”
朱由检交代了一下他对乌斯藏的态度,毕竟对于大明来说,60%以上都是草原的乌斯藏比起蒙古地区更适合畜牧业。
当然,这是指漠北还没完全收复的情况下。
如果漠北和西域都收复了,那大明本土就有三块较大的牧场了,可以养育数千万牛羊。
朱由检的话被满桂和梅之焕作揖回应,而朱由检也带着他们在宁夏走街串巷了起来。
和他们说的差不多,宁夏的百姓确实生活的很幸福。鶋
地里许许多多的男人在耕种土地,他们几乎每家每户都拥有最少一头耕牛或挽马。
走在城池内,一股浓郁的西北风情展现在朱由检的面前。
说到西北,很多人脑海里都是荒漠、人少、地广等词汇。
宁夏就是一座标准的西北古城,走在古城内部,里面的房屋大多都是用当地泥土夯建而成,连白石灰都不曾刷上。
房屋的黄泥和周围的土地颜色镶嵌在一起,很是自然。
尽管依托黄河,但由于数年没有下雨,这里的情况比起朔方府还要严重。
朔方府最少还能再房屋屋顶看到一些干苔藓,但到了宁夏这里,城内几乎看不到任意植物,只能看见一些枯萎的干草,稀稀疏疏地长在地上。鶋
虽然城内的绿植情况看起来比较凄惨,不过,如果朱由检路过当地居民的房子,顺着打开的房门往院里看时,他却发现内外完全不同。
被栽种在院里的盆栽绿的夺目,小院被主人收拾得井井有条,与外面的风沙横飞、枯枝败叶相比,室内的情景无疑让人感到舒适。
“宁夏有多久没有下雨了?”朱由检闻着一处小院传来的饭香味询问,梅之焕也不假思索道:“最后一场雨是去年的六月。”
“嗯……”听到是去年六月才下的雨,朱由检微微颔首,心想宁夏的情况比起朔方要严重。
朔方的最后一场雨是去年的九月,然后下了一层薄薄的雪,而宁夏去年不仅没下雪,连雨也少得可怜,也难怪会是如此景象。
想到这里,朱由检示意官员询问一下是否能进屋观察,而官员见状也敲门等着屋内主人回应。
很快、屋里走出了一个穿着布衣的妇人。鶋
在见到这么多官员围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差点被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以为家里男人犯了什么事。
经过官员的解释后,她连忙收拾东西欢迎朱由检他们进屋。
朱由检并没有带很多人进去,而是带着朱慈烺这四小只和满桂、梅之焕、李自成他们走了进去。
周素洁被安排去了驿站休息,因此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四处走动,以四小只的精力,即便把宁夏城逛完一圈,他们也不会累很多。
“殿下,家里只有这点东西,您别嫌弃……”
妇人拘谨的为众人跑了茶水,顺带拿出了一盘红糖饼子招待众人。
“别紧张,我这次来是想看看宁夏百姓生活的怎么样了,顺带吃吃和你们平日里一样的饭菜。”鶋
“你就按照平常的饭菜做给我们吃一顿,不要紧张,不管好吃与否,食材钱都会付的,也不会为难你们的。”
“这这这……”
朱由检很和善的说着话,妇人闻言却紧张的红了脸。
许多人从未见过齐王,在他们眼里,齐王就应该是和那些他们能见到的官员一样,大腹便便,十分臃肿。
然而当他们见到朱由检时,往往会很难说出话来。
这不是因为气势,而是朱由检这厮不过二十七岁,正是年少风华的时候。
如朱由校对朱由检的调侃一样,似自家弟弟的长相,若是科举,哪怕文采不行,但只要能进入殿试,凭借长相就能夺得状元。鶋
这听上去有些讥讽,但在比后世还要看脸的这个时代,朱由检确实占了很大优势。
妇人红着脸去做饭去了,这一幕让满桂等人不由打量着自家殿下。
不得不说,二十七八岁的朱由检单说长相无可挑剔,身材气质也出类拔萃。
正常来说,这样的长相和身材气质,理应做一个逍遥王爷,但他却成了大明朝的顶梁柱。
这么想着,满桂又看了旁边的四小只。
虽然都是男孩,但那粉雕玉琢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好好揉捏一番,尤其是白到发光的朱慈烺。
长得漂亮也就罢了,关键是朱慈烺还很有哥哥的派头,并且不哭不闹,很是听话。鶋
因此,在看到朱慈烺的时候,满桂和梅之焕等人都想起了自家的儿孙,一时间不由咬牙切齿了起来。
也就在他们咬牙切齿的时候,本就在做饭的妇人将一盘盘饭菜给端上了桌。
酸菜土豆汤,炒白菜,辣椒肉末,白菜炒腊肉……
这四个菜一上桌,朱由检都不看就能知道,最后一个肉菜肯定是加菜,因为腊肉这种东西,不管是哪里,都是招待客人和逢年过节才会吃的东西。
今天虽然是农耕节,但一个辣椒肉末也足够过节了,根本不可能一个节日吃两个肉菜。
“腊肉是加菜吧?”
朱由检抬头看了一眼拘谨的妇人,妇人也只能尴尬笑着。鶋
“如果不是农耕节,那这两个肉菜能有吗?平日里应该是吃什么?”
朱由检和善的询问,妇人看了看四周官员,尤其是管理这个街坊的官员。
在看到那人使了使眼色,让她如实说后,她才犹豫着说道:
“平日里就是一个汤加一锅烩菜,吃的有些粗糙,只有过节才会弄一个肉菜,过年才会这样吃。”
“嗯……”听到这样的话,朱由检也动起了筷子,不过不是吃饭,而是将妇人准备给田里劳作家人的食盒给打开了。
如他预料的一样,三个食盒里分别只有不到一两的辣椒肉末,以及大半的炒白菜和压底的米饭。
那一两肉末,便是只有四岁的朱慈炤吃都不够,更别提在田地里劳作的汉子了。鶋
不出意料的话,现在桌上盘子里的肉末,本该是放在这食盒里面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端起腊肉,将腊肉和肉末都分别扒到了三个食盒里,只给桌上留下了宁夏府百姓平常能吃到的一个炒白菜和酸菜土豆汤。
“这样就可以了,你不要紧张,先去给田地里的家人送饭吧。”
朱由检将食盒盖好,笑着示意妇人可以离开了。
妇人在这里待着确实拘束,因此也不管家里东西会不会丢失,只能把三个食盒和三袋水囊装到背箩里,背着背箩走出了自家。
在他走后,梅之焕也开口说道:“殿下,要不让随行的庖厨买些菜?这有些太过寒酸了。”
“是啊殿下!”梅之焕的话赢得了李自成的认可,他可以接受自己这么吃,但他不能接受齐王这么吃。鶋
他们二人开口后,人群里的许多人都跟着开起了口,无非就是劝朱由检加些肉菜,哪怕不为自己,也为了四小只。
唯三没有开口的,便是了解朱由检的满桂,和亲眼见证这一路的陆元高,以及站在角落的朱辅炬。
如果说满桂和陆元高是了解朱由检,那朱辅炬就是觉得很虚假。
他并不是觉得朱由检虚假,而是觉得这一幕太虚假了。
这样的饭菜,即便是朱辅炬上一次吃,那也是在六年前了。
从北山血战他被升官之后,他的饭菜也常常会有一个肉菜。
即便这样,他在军中也素以简朴而称。鶋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样的饭菜让朱辅炬来吃,除非是很饿的情况下,不然他是没有胃口的。
但与他想的不同,当着众人的面,朱由检动起了筷子,他不仅吃了,而且吃的很香。
“这菜也没有卖相上那么差,味道还是不错的。”
朱由检津津有味的吃着,四小只见状也分别动筷。
出乎众人的预料,四小只都吃的很香,没有了在张家口镇时的挑剔。
当着众人的面,朱由检父子五人把一菜一汤吃干抹净,等朱由检擦完了嘴后他才说道:
“四年后我还会来,希望到时候宁夏的百姓能过上刚才那两荤一素一汤的饭菜。”鶋
“即便不行,那每日吃一个肉菜总归不难吧?”
朱由检看向梅之焕,梅之焕却苦笑道:“殿下,您这就有些为难下官了。”
“您若是把拖拉机匀给下官几万台,那下官绝对能保证,但就眼下来说,怕是不行。”
“拖拉机没有,三万头耕牛倒是有,要不要?”朱由检难得打趣,梅之焕闻言也立马露出笑脸;“要!自然要!”
“那就如此说定了,四年后我再来,希望届时百姓能每日吃上一个肉菜。”
说罢,朱由检站了起来,他让陆元高在桌上留下了一枚百文钱币后便带着百官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帮妇人关上了门,一推就能打开。
吃饱喝足,他们在城里走动了起来,但比起丰州还能有一些商人旅客来说,宁夏城里不事农业的人很少。鶋
因为人太少了,因此在逛了几圈后,朱由检来到了城头,眺望着在田埂上坐着吃饭的百姓。
或许是这样看很不尽兴,朱由检换了一身农忙的短衣蓝裤,让陆元高把四小只送去驿站的同时,他带着满桂几人就扛着农具出了城。
他们这几人皮肤有些有黑,因此倒也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注意到他们的,都开口调侃他们这个点才出门农忙,怕是秋收种不出多少粮食。
对此,朱由检只是一笑,就带着人绕了几圈,找了一群聊的正开的农夫,在他们旁边坐下。
他们之所以聊得开,是因为一个识字的农夫正在拿着《大明报》,说着上面的各种事情。
在说到齐王鼓励农民造反,并且举例陕西民变的事情时,他们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鶋
或许对于江南的百姓来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不能好好农忙生活。
但是对于这群陕北迁移过来的百姓来说,他们只痛恨当年自己为什么没提前造反,那样的话或许他们能更早的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当然,叫好之余,许多人也聊起了齐王,并且好奇齐王会不会来宁夏看他们。
说这些话的人,殊不知齐王就在他们背后坐着,并且时不时发笑。
直到正午最热的时候过去,农夫们都准备回到田地里干活时,朱由检才起身带着满桂他们返回了城里。
他回到城门楼,继续向下眺望农忙的百姓们,笑了笑后也换衣返回了驿馆。
这一过程对于一直跟在其身后的朱辅炬来说冲击极大,他回想起了自己走来的一路,以及在镇远关时询问自己是否见过齐王的那些新卒们。鶋
“朱军需,您说齐王长什么样……”
“朱军需,您见过齐王吗?”
“朱军需,您……”
一时间,曾经的面孔一一在朱辅炬脑海中出现,甚至他过年回家时,父母询问他有关齐王事宜时的画面也陆续出现。
当时他的回答很模糊,因为他也不了解齐王是个什么样。
他只在北山血战中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统治者的争斗,以及战后那家家户户的悲戚。
只是现在,时过境迁,他也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近距离看到了较为真实的齐王。鶋
没有上位者的跋扈,也没有高官的腐败,有的只是一个除了相貌外平平无奇的举止。
他好似不是齐王,只是一个权力大一些的平头百姓……
带着这种感受,若是还有人询问他齐王是什么样,那朱辅炬的答案或许会变一变。
“齐王啊……”
看着走下城墙,渐行渐远的齐王背影,朱辅炬不自觉的看向了城外劳作的百姓们。
或许有这样的一位贤王执政,是他们的福气……
第五百五十七章 岭北寻衅
“娘地,这冰天雪地,真的冻死人了,这次换防之后,谁下次还让老子来北山,老子先锤了他个狗日的再说,不管官大官小……”
二月初二,当北方已经开始耕种,比起河套还要北上数千里的北山以北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这白茫茫的树林中,也响起了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别骂了,别把河对面的罗刹鬼引来。”
在一名明军士卒脱裤子撒尿的时候,旁边警惕的另一名骑兵提醒了一下他。
“怕甚?那罗刹鬼敢来,我两枪把它天灵盖打飞!”
撒尿的士卒叫嚣着,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实的系好了腰带,翻身上马,跟着同袍一起继续巡视了起来。
这里是北山北部的东西伯利亚地区,从天启十年开始,明军就在这块地方驻扎着数百名士兵。
在天启十一年,这块地方的士兵被增加到了三千零三十一名,整整一营兵马。
他们驻扎在勒拿河以东,防备着河西的罗刹鬼。
在这全年有七个月都在零下的东西伯利亚,除了部分河谷可以开垦耕地外,其它土地坚硬的和铁块一样难以开发。
因此,每年六月的北山行省都会组织数千艘船只来运送物资给当地的明军。
这个时代没有国界,但一些潜规则还是有的。
例如沙俄和大明的疆域以勒拿河来划分,河东归大明,河西归沙俄,两方从天启十二年接触以来,并没有爆发太大的战事。
沙俄是无力东进,明军则是无暇西进。
天启十二年的时候,明军在收拾后金,天启十三年又开始忙于抗旱。
由于漠北一直没有拿下,明军向西打就代表要拉长上千里的补给线,以北山省的实力是难以供应的。
不过,随着明军拿下漠北地区,贝加尔湖东侧被纳入疆域,而漠东省也可以依靠勒拿河源头之一的阿尔丹河将物资运往勒拿河沿岸的明军石堡了。
勒拿河的流域很奇怪,它很适合由西向东的迁移,但掌握了它源头的明军也可以从捕鱼儿海的北部山岭中的发源地向北运送部分物资,尤其是阿尔丹河段。
顺着阿尔丹河段,明军能轻松进如宽数十丈的中游,并且可以走西面进入另一条大支流。
这条支流叫维柳伊河,它的河源靠近叶尼塞河的支流通古斯卡河。
这是从中西伯利亚高原的叶尼塞河流域进入东西伯利亚勒拿河流域的便捷的通道,沙俄探险队就是依托它从这里东进的。
与鄂毕河和叶尼塞河相比,勒拿河的规模也是很大的,它的长度大约是七千余里,流域面积为二百三十万平方公里。
它在北西伯利亚平原入海,冲积成世界上最大的三角洲之一。
不过,这些对于驻守在勒拿河东部的北海营来说没太大用处,身处勒拿河,他们只感受到了寒冷、偏僻和孤独。
硕大的疆域,居然只有几万使鹿部的人生活在这里,并且由于大明将这里纳入疆域,使鹿部的人也开始陆续迁移,谁都不愿意在这冰天雪地里呆着。
有很多时候,很多明军士卒都抱怨这地方冰天雪地毫无用处。
对此,带兵换防这里的将领们也只能沉默,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除了木头和毛皮,他们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值得朝廷驻兵的优点。
如这两名明军,他们按照规矩巡视了自己的巡查地区,然后便骑马向着自己这一部兵马驻扎的长山堡返回。
长山堡位于勒拿河中部,明军在这里驻扎的兵马达到了一哨,也就是整整五百四十五人,而这里也是明军在北山以北兵马最多的一个石堡。
之所以在这里驻扎那么多兵马,也是因为这块地区并不太平。
“河西的罗刹鬼开始做饭了,有炊烟。”
当一道年轻的声音在长山堡的城头响起,长相清秀的吴三桂也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二月东西伯利亚那凛冽的寒风似乎要将人的耳朵刮掉,吴三桂只觉得自家的脸颊毫无感觉,但心里却并没有什么难受的。
调来北山以北是他自己申请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瞅准了东军都督府很长时间会没有战事。
作为一个武将,吴三桂可不仅仅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总兵,他要拿爵,拿伯爵、侯爵、公爵!
想要拿爵,就得拿出军功来,而东军都督府唯一还能有军功的地方,也就是北山以北的这块地方了。
《大明坤舆总图》这张图,吴三桂曾经在莱州东军都督府驻地的孙应元书房里看过。
地图的内容他记得很清楚,因此他也明白,齐王殿下不会让北方的罗刹鬼成为大明朝新的北患。
既然如此,那么对罗刹国用兵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凭借天启十一式步枪,吴三桂有自信带领一营兵马就击败罗刹国,因此他才申请把自己调来了这苦寒之地。
如今已经是他调来的第二年,而他的任期只有三年。
如果两年之内,齐王再不下令对罗刹国发动进攻,那他的军功就要飞走了。
“都不打,那我自己打!”
望着勒拿河对岸的炊烟,吴三桂眯了眯眼睛……
“呜呜——”
“东军都督府八百里加急!”
二月十三,在吴三桂呢喃后的第十一天,当朱由检抵达河西西宁府,并且刚下火车的时候。
他同时也接到了来自东军都督府的八百里加急。
【二月初二甲申,罗刹兵渡河袭扰,幸得塘骑英勇击溃来犯之敌。】
【桂乞请大都督下令旨出兵,还北地使鹿部百姓安乐。】
“罗刹国主动袭扰我军?”
火车站里,朱由检一边走向站外的马车,一边呢喃自语,不由皱眉。
“怎么了殿下?”
跟着队伍从宁夏一路到西宁的满桂好奇询问,朱由检也把东军都督府的军报拿给了满桂看。
两人上了一辆马车,而周素洁也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带着四小只上了后面的马车。
由于已经是黄昏,因此对百姓生活的探访只能在明天进行了。
随着朱由检他们上车坐好,百余名锦衣卫缇骑开道,车队向着西宁城驶去。
上了车后,满桂大致看了加急内容,面对这样的内容,他不由笑道:
“就这点小事也需要八百里加急?”
“那是对于你来说……”朱由检轻笑打趣着他,而满桂也抓了抓胡子。
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眼下是战事最频繁的地方,北军都督府主要是收拾盘踞在哈密到嘉峪关之间的盗贼土寇和马匪,还有就是受降东逃的一些牧民。
自从和硕特部进入大明被接纳,并且每户得到万亩草场后,西域的许多牧民就和疯了一样。
在锦衣卫的有意传播下,许多叶尔羌和吐鲁番汗国的牧民不断东逃,对待他们,大明也是如数安置到了朵甘,并且按照每户万亩来发放草场。
眼下大明本土的草场足有三十几亿亩,虽然其中近八成的草原很脆弱,远不如呼伦贝尔那样的优质草场,但安置几十万牧民还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西域的局势越乱,大明就越容易浑水摸鱼。
只要东逃的牧民足够多,西域蒙古人的数量足够少,那大明就能用更少的本钱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眼下的西域尚有五六十万人口,这些人口足以养活五万军队。
虽然比起大明动辄十几万十几万的出兵来说,这点兵力很不够看,但要对付他们,还是得出动不少于一万的骑兵部队。
朱由检从来都不觉得收复西域很难,甚至可以说很简单。
清朝之所以打的那么艰难,主要是因为地理、气候和准噶尔实力问题。
这三点,朱由检都做足了准备。
首先,西域有着自身的优势,清军之所以难以征讨准噶尔,首要就是对西域比较陌生,熟悉程度不够,军事能力遭到一定的限制。
受制于地理位置的限制,清军容易中埋伏,或者半天找不到敌人。
军事行动越拖越久,军队士气就会被耗尽,战斗力会下降。
但是这点根本不用朱由检担心,因为他已经收服了和硕特蒙古人,只要给每队兵马派一个和硕特蒙古人充当向导,明军对西域的熟悉程度,不比西域本土蒙古人差。
至于西域的气候,也是清军的一大考验。
地处内陆的西域,昼夜温差大,来自中原的清军,并没有像准噶尔汗国军队那样,完全适应这种问题。
加上西域戈壁和沙漠又多,绿洲的分布又是必须要了解和掌握的。
一旦却少水,那一场战争下来,就会面临被灭的威胁。
除了这些,更可怕的是还要面临沙尘暴的威胁。
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沙尘暴,足于让一支军队全军覆没。
哪怕沙尘暴没有干扰到军队,但随着战线拉长,一旦沙尘暴对辎重部队造成影响,前方也将面对断粮的威胁。
然而,这一点对于朱由检来说也不是问题,因为他需要保障的军队补给并不算多,而且明军没有小族凌大族的困扰,可以凭借火车来动用全国的资源。
至于最后一点,明清两国面对的局面也是极为不同。
即便明军没有步枪,凭借现在还是分裂状态的西域也很难抵挡明军。
并且,朱由检已经通过和硕特蒙古人了解到了西域的情况。
眼下叶尔羌汗国只有不到两万骑兵,吐鲁番汗国只有不到一万骑兵,而北边的准噶尔也不过一万出头的骑兵。
唯一的大势力就是带着人口进入西域的林丹汗,算上他的人口,西域的人口估计能在六七十万左右。
也就是只要击垮林丹汗,那剩下的三股势力就是粘板上的肉,想切哪块切哪块。
先拿下西域,再利用河流北上来对付沙俄,这是朱由检能想到实行起来最低成本的办法。
可是,想要收复西域,火车就必须先修到嘉峪关,因此朱由检还有两年的时间需要等。
但问题出现在了现在,那就是北边的沙俄主动“挑衅”,那朱由检是收拾还是不收拾?
“国朝实力强大,第二次下西洋让西欧诸国都了解到了国朝的力量。”
“罗刹国虽然居北,但应该不至于没有听说过国朝的实力,他们会主动袭击,这点很是奇怪……”
马车上的朱由检冷静分析,但满桂没有想那么多,而是直接笑道:
“殿下,反正罗刹国在北边实力不行,干脆就让吴三桂那小子带兵越过勒拿河去收拾一下这些罗刹鬼,最好把疆域打到冰河(叶尼塞河)。”
满桂的话倒是不无道理,朱由检其实没把沙俄放眼里,他考虑的无非就是成本问题。
因此,他抬手从书架上拿来了一份世界地图,摊开后指着北方说道:
“眼下吴三桂麾下的北海营有一营兵马驻扎在勒拿河以东,全营装备步枪,还配有驽马,一营都是马步兵。”
“欧洲人虽然火枪不行,但他们的城堡建造技术还不错,想要攻打他们,只能通过围城。”
“不能调火炮吗?”满桂不解询问,朱由检闻言则是和他解释了一下西伯利亚的气候和情况。
当满桂听到这块地方终年有近七个月的时间都被大雪覆盖后,他也知道使用火炮大概是不可能的。
不说明军的燕山十斤炮,单单五斤炮的重量就达到了五百斤,在当地那种泥泞的道路肯定是走不了的。
所以要打沙俄,只能用围城战术,不过明军想围城也容易。
以明军的装备和军事素质来说,一百明军完全可以压着一千沙俄军队打。
眼下沙俄在乌拉尔山脉以东军队的数量不过三四千人,明军想要对付他们很容易,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补给问题。
由于西伯利亚仅在每年五月到九月这五个月里处于解冻期,因此明军需要在第一个月就奔袭围城,将沙俄在叶尼塞河以东的所有城堡围困,然后驻守叶尼塞河,切断双方联系。
当然,以明军的实力,还可以向西继续推进,甚至推进到乌拉尔山脉。
但问题在于,打过去容易,补给就成了问题。
关外四省现在都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所以朱由检只能把短期战略目标放到叶尼塞河身上。
拿下叶尼塞河,同时将贝加尔湖西侧的不里牙锡、以及漠北西部的札萨克图部灭亡或吞并,让明军以叶尼塞河、金山为界,等待嘉峪关铁路修通。
按照北镇抚司的情报来看,沙俄在叶尼塞河以东分别有七座棱堡,驻扎兵力约一千五百人左右。
以吴三桂所部北海营的情况来看,只需要留兵三百作为辎重兵,配合当地使鹿部的女真人运送物资,然后七百人包围七座棱堡,剩下两千人饮马叶尼塞河据敌便足够。
从长山堡到叶尼塞河的距离,朱由检记不清了,但应该不会超过三千里。
带足一个月辎重的情况下,后方大概需要排除九千民夫来运送物资,并且装备三匹驽马。
一马乘骑,两马运送物资,也就是需要调动最少两万七千匹驽马,运送最少足够三千人吃六个月的粮食。
算上路上的损耗,大概需要四万石,
“代价倒也不大,从瀛洲运粮抵达奴儿干的话……”
朱由检呢喃一声,随后对随二人上车后一直没有开口的陆元高说道:
“着御马监掌印太监王承恩调驽马三万匹前往奴儿干城,再令北山总兵郭桑岱募集九千民夫。”
“着吴三桂为岭北总兵,领北海营,以及北山九千民夫,于今岁六月出征,饮马冰河以东。”
“再命瀛洲布政使司杨文岳筹措军粮四万石运抵奴儿干城,由九千民夫、两万七千匹驽马随北海营出征。”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要动兵,陆元高稍微精神了一些,满桂闻言也开口道:
“殿下,北边都动兵了,那我们北军……”
满桂眼里满是战意,朱由检闻言也笑道:
“既然岭北都饮马冰河了,那南边就刻石金山吧。”
“不过,不要只顾着打,先命人去试着招降,如果招降不行,到时候再打。”
“末将领命!”满桂连忙作揖,而这时马车也抵达了西宁城内的府衙门口。
朱由检和满桂前后下车,刚下车就听到了西宁城钟鼓楼传来的鼓声。
晨钟暮鼓,当暮鼓敲完,西宁城也就进入宵禁了。
对于宵禁这件事情,朱由检也很是无奈。
他又何尝不向往夜市?但生活在这个时代,想要解除宵禁就需要面对治理成本的提升。
由于朱由检了解过古代许多更夫自己就是盗窃者的事情,因此自从刑部衙役和兵马司正规化后,更夫这个职业就取消了。
城池的巡夜基本是靠兵马司和衙役来维持的,但人数往往是在一百人到数千人之间。
像宁夏、西宁城这种人口十几万左右的城池,巡夜的兵马司士卒和衙役人数在两百人左右,但类似京城这种大城,需要的就是三千多人了。
自从这样规划以来,百姓夜间被盗窃的事情大大减少,但大明也为此要保持二十几万的夜巡队伍,每年投入三百多万两。
宵禁尚且需要那么多人,一旦放开宵禁,那夜巡的人数需要多少?
在没有路灯和监控的这个年代,宵禁能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安全。
“咚……咚……咚……”
当天色彻底变黑,最后一通鼓也敲完,而朱由检也洗漱好了一切,安静躺在了拔步床里面。
没了政务缠身,他的身心多少放松了许多,加上周素洁去照顾孩子们了,一时间朱由检似乎感觉自己回到了十七年前,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当他沉浸在过去的时候,渐渐地,那均匀的呼吸声也表示他深沉睡了过去。
也在他熟睡的同时,杭州城内的一家客栈窗户也被人推开。
“这杭州城,即便是宵禁,却也还是那么热闹……”
双手撑在窗口,披散着头发,等着头发被吹干的朱慈燃眺望远方。
在黑夜里,杭州以一种“不夜”的方式出现在了朱慈燃眼前。
尽管宵禁让许多人不能上街,但杭州的百姓和官员们早就找到了漏洞。
不能上街,并不代表不能玩。
只要不超过朝廷规定的人数,他们怎么玩都不碍事。
百姓们点着烛火开着窗,坐在自家屋里、院里玩着各种游戏,一些达官贵人则是住在杭州城的一些高塔、阁楼之上。
街上黑灯瞎火,房屋却灯火明亮,嘈杂不断……
这样的景象,在大明是很少能看见的。
吹了一会晚风,朱慈燃的头发也被吹干了,而这时刘顺也顶着湿哒哒的头发来到了窗前。
为了不引人瞩目,朱慈燃在京城前就换乘了交通工具,将四轮车换成了两轮的自行车。
他和刘顺住在一间客房里,以免遇到不测。
“殿下,这杭州城的规模,看样子可不止六十万人啊……”
刘顺望着那“灯火通明”的各处房屋小院,意有所指。
朱慈燃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从进入浙江开始,他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经过自家叔父的新政,朝廷尚且难以掌控江南,可想而知隆庆、万历年间的江南会是什么模样。
《杭州府志》说“杭州城有四十里之围,居有数百万之众。”
在人口上,这固然是夸张的,但也间接说明了杭州的人口到底有多少。
就从今天朱慈燃他们进入杭州城前,那向外蔓延十余里的集镇来说,单单杭州城外围城镇的人口恐怕就多达一二十万。
“今日来的太晚,杭州城具体怎么样,只有等你我去逛过之后才能了解。”
“不过就沿途来看,杭州一府之地的人口,恐怕不下二百万之多。”
朱慈燃沉吟着说出自己的答案,刘顺也认可般的点了点头。
他们从金华府出来后,一路上在乡道上见到的人更多了。
在绍兴府地界,他们甚至能遇到一样骑着自行车从一个县去另一个县的人,以及十几人为规模的车队。
这一路上四处都是人,人口稠密度与西南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说绍兴府还只能说是人多,那当他们来到杭州府地界后,乡道都罕见的堵了车。
他们只能跟随拥堵的队伍,在乡道上白白浪费两个多时辰,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会晚到杭州的原因。
就从这些情况来看,浙江的人口问题已经是纸面上的事情了,只差一个句号就能给出完整答案。
这个句号,朱慈燃把它放在了杭州和湖州、嘉兴这三个浙江最富裕的府县,相信他们会给朱慈燃一个完美的句号。
“睡吧,明天早起逛逛这杭州城……”
朱慈燃转身离去,刘顺闻言也撇了撇这“灯火通明”的杭州,嘴里啧啧几声便抬手关上了窗户。
下午的更新六点左右
第五百五十八章 零丁洋里
“杭城北湖州市,南浙江驿,咸延袤十里,井屋鳞次,烟火数十万家,非独城中居民也。”绾
“又如宁、绍人什七在外,不知何以生齿繁多如此。”
“这《杭州府志》倒是一点没说错……”
第二日,当朱慈燃和刘顺两人换了一身绸缎道袍出门,走到街道上迎来送往的人群让他们心里惊异。
当他们来到湖州市的时候,热闹的湖州市更是让他们瞠目结舌。
杭州百姓的奢侈,不仅仅是达官贵人的奢侈,也有升斗小民的奢侈。
一些没有土地的务工者身着文绣身衣,一套衣服便价值数百文,而类似这样的人,不知其几何也?
湖州市与浙江驿的水道纵横,水道之中画舫肩舆,船上珍羞良酝,数名歌女唱歌伴行,奢靡之风可见一斑。绾
这里的湖州市不是指湖州府的湖州,所谓湖州市和浙江驿就是指在杭州城墙南北的两个商业区,是杭州城本身延伸到城墙外的部分。
光是这城墙外的商业区,就达到“延袤十里,烟火数十万家“的规模了。
走在湖州市的市场上,朱慈燃可以看到北京城的苹婆果、黄鼠、马牙松,也能看到山东的羊肚菜、秋白梨、文官果、甜子。
继续往下走,那沿街摆放的水果、杂货摊上出现了更多地方的特色。
福建的福桔、福桔饼、牛皮糖、红腐乳,江西的青根、丰城脯,山西的天花菜,苏州的带骨鲍螺、山查丁、山查糕、松子糖、白圆、橄榄脯。
还有嘉兴则马交鱼脯、陶庄黄雀……
南京的套樱桃、桃门枣、地栗团、窝笋团、山查糖……绾
各种西瓜、鸡豆子、花下藕、韭芽、玄笋、蜜桔、杨梅、莼菜、鸠鸟、青鲫、方柿等物品应有尽有,价格多以五文起步,让人咋舌。
除了这些东西,走在湖州市上,朱慈燃他们还能看到市井小贩挑着一些奶制品售卖,六文钱便能买到一瓶半斤装的牛奶,四周行人看都不看,似乎这个季节有牛奶也很普遍。
这些小贩的担子里也不仅仅只有牛奶,更有各种用奶制成的奶制品。
“小爷,这杭州的街市快比京城的还热闹了。”
走在湖州市街头,刘顺忍不住感叹,同时也不免说道:“这杭州百姓的工钱,恐怕不输京城。”
“差不多吧……”朱慈燃淡淡回应了一句,同时目光也看到了一个菜铺贴着的募工告示。
【招募工三名,辰出酉归,每日工钱二十五文】绾
“二十五文?这比京城还高!”
看着标注每日二十五文的告示,刘顺惊掉了下巴,而朱慈燃则是上前看起了蔬菜。
见朱慈燃上来,菜铺的伙计也笑着招呼道:
“冬季里吃嫩黄瓜,别有一番风味,客官您看,这些黄瓜可都是杭州本地菜农从暖洞子里培植出来的,是本地的黄瓜。”
二月的杭州由于小冰河期的降临还有些寒冷,黄瓜培育还得等一段时间,但眼下这伙计却说这些黄瓜都是杭州暖洞里出来的,这让朱慈燃不由好奇:
“你说这黄瓜是暖洞子里出来的,什么暖洞子?”
杭州毕竟是繁华之地,大明官话在哪里都有可能行不通,但在大的城池混,官话一定要说好。绾
因此面对朱慈燃的官话,伙计也用带着杭州口音的官话给他们解释了起来。
所谓暖洞子,实际上就是明代的一种温室,是一种地窖式或半地窖式的屋子。
屋子里修筑土炕,烧火增加温度,菜蔬种植于“暖洞子”里,在隆冬时节也能正常生长。
这样办法种植出来的不仅有黄瓜、黄芽菜、韭黄、萝卜等各种新鲜菜蔬,还有各种各样的花卉。
朱慈燃没有听过,是因为他之前不去京城的菜市,不然他也能知道暖洞子是什么。
总而言之,暖洞子的出现让冬季各类蔬菜品种变得丰富,在品类上,基本已经不下于后世了:
“这暖洞子什么都有,您看看我们这里的蔬菜,那都是暖洞子产出的。”绾
活计热情的张罗着,而朱慈燃也看了看桌上的东西。
一丈两丈长桌,上面摆放着姜、芋、萝卜、胡萝卜、油菜、菱白、胡姜、葱、韭、蒜、甘露子、薄荷、紫苏、山药等各种不应季节的蔬菜。
除了这些,还有番茄、土豆、番薯、洋葱等各种舶来品。
除了这些蔬菜,店里的水果也同样丰富。
荔枝、龙眼、橄榄、槟榔、桄榔、椰、橘柚、菠萝、诃子、羊桃、山桃、葡萄、夹竹桃、蜜望、宜母、人面及各种山果,应有尽有,价格不菲。
“买五斤荔枝吧。”看伙计说了那么多的份上,朱慈燃示意称五斤荔枝。
“好勒!”听到朱慈燃的话,这伙计麻溜的收拾好了五斤荔枝,并且是把果子摘下来后才称重的,不像一些地方连枝丫也算重量。绾
“五斤整,收您四十文。”
活计笑着把装在布袋里的荔枝递上,朱慈燃闻言也示意刘顺给钱。
二人接过了荔枝,继续逛起了湖州市,走远之后刘顺才道:“八文一斤的荔枝,这杭州明明这么繁华,为何水果蔬菜都比小地方便宜?”
“正因为繁华才便宜……”朱慈燃解释了一句,刘顺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二人继续逛着,但随着天色越来越亮,湖州市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一度到了人挤人、肩并肩的程度。
为了朱慈燃的安全考虑,刘顺护送着走出了湖州市,但当他们来到市外,外面的人口依旧很多。
白墙灰瓦马头墙是杭州城内的特色,朱慈燃他们尽可能找人少的地方探索,因此他们并没有去西湖。绾
对于他们来说,由于杭州火车站通车也只有一年多的时间,所以他们并不着急。
可能这次他们回去后,明年、后年,或者任意时间都能乘坐火车来杭州城,来回往来不过八九天罢了。
他们要看的,是杭州老城区的风貌,以及杭州市河的风光。
走在一些民居后门临河的小街上,二人总算在杭州这热闹的城池感受到了一丝清静。
那蜿蜒细长的小街,以及那一块挨着一块铺砌的石板路似乎没有尽头。
小街两侧栉比鳞次的几乎是清一色的乌檐青瓦,小楼屋檐比翼,上透一线蓝天,下照人影憧憧,自是一番含蓄深邃的意境。
碧波涟漪的市河上,小船来往,橹声咿呀,时不时走累了就坐下,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水阁和岸边的林木荡漾,优哉游哉。绾
休息时,一个六旬老妪停船询问朱慈燃他们是否要坐船,那干瘦的身子和寄予希望的眼神让朱慈燃不容拒绝。
他和刘顺上了船,老妪见他们上船,也喜笑颜开的迎接他们,用干瘦矮小的身子摇橹划桨,带着他们穿过一个接一个的桥洞。
在杭州这种江南水乡,拱桥是极寻常的景观。
从登船点开始,一路上不过泛舟一里,他们便经过了八座古石桥。
也许是建造年代的不同,这些古桥样式纷繁多姿,风格迥然有异,看着它们一个个的出现,朱慈燃宛如乘上了时光机。
不可否认,拱桥的造型曲线优美,那船桨晃动时导致的荡漾,让宁静中又平添了几分幽雅。
虽然朱慈燃不准备去看西湖,但为了让老人家多赚几文钱,也为了让自己放松一下,他还是让老人家划船去了西湖。绾
这个时代的西湖具有很多自然的风景,它没有围栏,也没有后世的车水马龙,有的只有路上停下观景的行人,以及湖面的画舫和乌篷船。
走水道进入西湖时需要经过风波亭,明代的风波亭始建于洪武年间,至今已经有二百余年的历史。
它的规模不似那么宏大,而是只有一座孤零零屹立在湖边的亭子,四周的树木也被砍伐,似乎是特意的造景。
但朱慈燃也承认,那孤立在湖边的风波亭,确实让朱慈燃想到了许多事情。
他所认识的人里,最为孤单的,莫过于他的叔父。
看着那孤立的风波亭时,他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家叔父。
“以前年幼不懂事,现在想想,每个人肩上都有每个人的担子。”绾
“我爹的担子被叔父挑了那么多年,我虽然挑不起,但总归能分担些。”
坐在小船上,朱慈燃眺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风波亭,忍不住喃喃自语了起来。
对此,刘顺也微微颌首表示赞同,但却没敢说什么话,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官。
朱慈燃很能理解他,也没有强求他表示什么态度。
二人陷入了沉默,船上只剩下了老妪介绍沿途风景的声音。
过了半个时辰,当老妪将他们送抵距离客栈最近的河道时,她也很窘迫的说出了“五文”这个价钱。
兴许在她看来,五文钱已经很多了。绾
“划船这么久,老人家消耗了这么多力气,怎么会只值五文呢?”
朱慈燃还没开口,刘顺就笑着从怀里拿出了两枚十文的天启通宝,强行放在了老人家的手中:“就这个价吧!”
说罢,刘顺转身和朱慈燃离去,只剩下那老妪站在船上愣神。
过了片刻,她小心翼翼的的把铜钱放到了怀里。
刚刚划船准备离开,她又不放心的摸了摸放钱的位置,确定它们一直在后,才绽放着笑容,划着船继续准备寻找下一个客人。
二十文是她一天都不一定赚到的铜钱,但她并不能因此而懈怠,因为相比杭州的生活,这点钱算不得什么。
“坐船咯……”绾
“嘭嘭嘭——”
正当老人呼喊着坐船时,远在万里之外的小西洋海域上也爆发了猛烈地炮火声。
在一支遮天蔽日的舰队远处,一艘试图逃跑的海盗船被击沉,所有海盗纷纷被送下海,喂了鱼。
“小西洋舰队干什么吃的?辖区海域有几个毛贼都不知道?!”
三千二百吨昆仑号的甲板上,黄蜚此刻正在破口大骂。
他没想到,自己才离开小西洋几年,小西洋连海盗都有了。
要知道,现在东西方贸易的船只,有近七成都是皇店的船只。绾
如果皇店船只被劫,那他这个海军都督也就别想干下去了。
他的生气情有可原,但这时领队的徐霞客也上前安慰道:
“这里是西小西洋,毕竟紧邻波斯、鲁迷国(奥斯曼)和噶剌比海,情况复杂也可以理解。”
“这一路上走来都没有遇到海盗,可见下面的将领还是用心在做事的,黄都督别气坏了身体。”
徐霞客的安慰起到了一定作用,黄蜚消了气后,也不再训斥小西洋舰队的参军了,而是摆手示意他退下,紧接着和徐霞客讨论起了其它。
“徐侍郎是准备走万岛县南下,还是走沿海航道?”
“自然是走沿海航道,宣传我大明国威的同时,顺带也补给一下物资。”绾
徐霞客不假思索的回答,这个回答也让黄蜚十分满意。
黄蜚作为海军都督参与第三次下西洋的行动,朱由检的目的就是让黄蜚更多的了解世界各地的海洋情况。
黄蜚眼下只了解西大明海(太平洋)和南洋,以及小西洋的情况,对红海、大西洋,以及齐国海的情况并不了解,走一趟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黄蜚看了一眼自己麾下的庞大舰队。
“这么多海船,沿海有地方可以补给吗?”
黄蜚询问起了补给的问题,对此徐霞客点了点头:
“波斯和鲁迷国的港口都可以补给,另外利未亚沿海都有诸藩的开垦地,虽然不能一口气补给两三个月的物资,但十几天的物资还是可以的。”绾
“到了南昆仑监察司后,可以在那里一口气补给到前往欧洲的物资,然后可以把船上的货物在欧洲贩卖后,购买各种物资前往北亚墨利加。”
“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资源丰富,东海岸有暗厄利亚、弗朗擦、弗朗机等国的城池可以补给,一路可以补给到齐国。”
“到了齐国之后,在那里一口气补给三个月的物资,然后走北部航道返回大明,大概两个半月左右抵达瀛洲北部的北州府。”
徐霞客给黄蜚具体解释了一下沿途可以补给的地方,黄蜚闻言也点了点头:“有补给的地方就行。”
“不过这次殿下想要让大弗朗机人、暗厄利亚、弗朗擦等国把南亚墨利加的领土给交出来,恐怕施行起来不会有那么容易。”
“我觉得不如直接出兵把这些地方拿下。”黄蜚一身匪气的开口。
“这……”徐霞客被他说的汗颜,他可不敢同意黄蜚的观点。绾
“怕什么?”黄蜚直接道:“只要完成殿下的令旨就好了。”
“统一口径,就说是欧罗巴人先对我们进行炮击,我们予以还击便是。”
“这确实不行……”听到黄蜚越说越离谱,徐霞客连忙打住,并解释道:
“欧罗巴诸国海军早已畏明如虎,如何敢主动挑衅,这样的事情一上奏,殿下必然洞察。”
“何况,眼下欧罗巴诸国与皇店的贸易利润足有三百万两之多,贸然开战导致国朝损失这三百万两的贸易利润,恐怕殿下和万岁都会震怒。”
“这倒也是……”说起贸易的问题,黄蜚的智商占领了高地,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说道:
“欧罗巴的金银大部分都是从南北亚墨利加运来的,我们把当地打下,那些金银不就都是我们的了?”绾
“额……这……”徐霞客善于文笔而不善口才,黄蜚这话把他说的一时愣住。
有的时候他也不得不佩服黄蜚的脑回路,但沉吟之后他还是摇头道:
“眼下国朝没有力量跨越半个世界来移民,齐国也分不出力量来占领这些地方,哪怕占领,但等舰队一走,恐怕当地又要扯旗造反,这次我们可没有带步枪来。”
徐霞客提到了关键的一点,也是黄蜚气的牙痒痒的一点。
由于为了防止欧洲人过早接触击发枪,朱由检并没有让下西洋的船队带上击发枪,这也就导致了他们全军装备步铳。
虽说即便只有步铳,明军的军事科技也比欧洲人要高出几十年,但这么打起来肯定会有死伤。
死伤一大,黄蜚肯定也要被弹劾的,他不想丢失自己爵位。绾
这么想着,黄蜚只能作罢:“好吧,就按照徐侍郎你说的办。”
“呼……”见黄蜚同意,徐霞客也松了一口气。
二人继续聊起了航海的事情,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南昆仑监察使司的吴阿衡也接到了快船带来的第三次下西洋情况和进度。
当他知道徐霞客他们已经在正月初三抵达旧港的时候,他当即就从北方的昌宁县返回了南边的昆仑县。
又是一年时间,昆仑县发展的更为繁荣了。
在小西洋诸藩的粮食供应下,昆仑县开垦出了三十余万亩水田和五十几万亩水浇田。
有着这些耕地的支持,南昆仑监察使司对诸藩的粮食支持力度也就越来越大,而诸藩能投入在利未亚的军队和人口也就越来越多。绾
人一多就有需求,有需求就有贸易,因此作为这个时代欧洲和亚洲海上贸易的必须通道,昆仑县也自然繁荣了起来。
在原本老城区的规模上,阎应元驱使当地劳改工加盖了外围十六里的外城,如此一来,内外城可容纳近二十万人常住。
城池整体用水泥建造,并且阎应元也在南昆仑府修建了人工水泥场三十座,并且用矿场开采的黄金从欧罗巴人手里购买了许多本土劳改工,将他们投入到了矿区的挖掘工作。
南昆仑府的繁荣,连带着的不仅是利未亚诸藩的繁荣,也让许多经历战火的欧洲人南下,自发组成了捕奴队。
南昆仑监察使司给出的劳改工价格是一个人一两银子,而捕奴队要做的也很简单。
根本不用大明指点,他们自己就知道应该怎么抓捕劳改工。
他们直接派人前往利未亚中部的一些部落沟通,支持当地的部落去吞并其它部落,以每个俘虏一把铁刀的价格购买。绾
他们购买的俘虏有标准,那就是只要男人,并且还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人。
不仅如此,这些俘虏还需要经过特殊处理并存活下来,只有这样的奴隶他们才会买,并将他们送往了南边的南昆仑监察使司。
相比较粗暴的欧洲捕奴队,大明反而开明很多。
对于没有经过特殊处理的劳改工,他们会在十年劳改期结束后释放他们,并给他们一笔回家的银子。
对于经过处理的劳改工,大明会把他们安排到永平县生活,并发给他们田地。
不过在南昆仑监察使司,人死后如果没有后代,那土地都是需要回收的。
当然,他们也可以收养一些孩子,不过这些孩子大多都是从印度厮当送来的孤儿。绾
如果没有大明,他们将会在战败后被送往美洲的殖民地,或者被其它部落斩首。
他们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到底是大明要求的标准,还是捕奴队的恶趣味。
他们只知道,在大明境内他们还能活下去。
“府里有多少田地和劳改工了?”
当吴阿衡一身戎装从北方返回昆仑县,阎应元在县城门口迎接了他,并与他骑马返回县衙的同时聊起了正事。
“南昆仑府有水田五十二万亩,水浇地三百二十七万亩,产出的粮食估计能达到三百万石左右。”
“劳改工的数量现在有一百四十七万,暂时够用了,下官也没有再购买。”绾
阎应元回应着吴阿衡,同时也看了看街道上的情况。
满满明制汉风的建筑遍布城内,大量瀛洲、大明本土的面孔充斥在街上,偶尔也能看到许多卖了奴隶前来消遣的欧罗巴人面孔。
阎应元打量街道的同时,吴阿衡也说出了徐霞客他们即将抵达昆仑县的事情。
他要求阎应元和颜胤绍各自准备三十万石的粮食来供给给下西洋舰队,阎应元倒是觉得没有问题。
二人匆匆返回了县衙的书房,等到坐下后,吴阿衡才抚须说道:
“这次我前来,除了准备粮食外,就是想问问你和赓明(颜胤绍),南昆仑监察使司能接受多少移民。”
面对吴阿衡的问题,阎应元毫不犹豫的作揖回应道:绾
“约五十万左右,不过要是还需要分地的话,只能以每五十亩一人,迁移六万多百姓。”
“嗯……既然如此,那等徐霞客抵达的时候,我会上疏一份让他带回国朝,让国朝移民六万前来南昆仑监察使司的。”
“另外,这次舰队也带着三万多百姓前来,如果能吃下去,拿我们先吃下一半,把剩下一半分给唐、淮、吉三国。”
“下官领命……”阎应元作揖应下,吴阿衡也起身道:
“行了,既然你能安排,那我就不多插手了,北边有许多土人南下袭扰,明日我还得回去巩固防线。”
吴阿衡说完,摆手就示意自己要休息了,阎应元也在回礼之后退出了书房。
第五百五十九章 扶持大侄子
“哇~哈哈哈哈……”
“驾!驾!”
二月中旬,随着京西铁路通车的消息传开,朱由检他们已经乘坐马车来到了西宁城西边的青海湖。
青海湖作为大明第二大湖泊,青藏高原中的一面明镜,不得不说朱由检不管是前世今生,都对他很好奇。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由于眼下时间太早,青海湖四周还属于冬末春初的气候,湖畔没有朱由检心中绿茵茵的草原、只有冬雪融化后的泥泞。
尽管由于天气的原因,风景并不是很好,但对于第一次看到那么大“湖”的朱慈烺等人来说,这里无疑是他们撒欢的天堂。
此刻的他们乘骑着几头不足朱由检腰高的小马驹在湖边玩闹,周素洁带着女官看护着他们,而朱由检则是做起了自己的正事。
他们眼下在青海湖北部的青海县,这里是照顾青海八九万牧民生活唯一的一个县城,并居住着数量不少的藏、蒙、汉等族百姓。
青海并没有内地人严重的那么贫瘠,它的境内有近六成的面积都是草原,尽管这些草原十分脆弱,但利用得当的情况下,它们依旧能养育上千万头牛羊。
数亿亩草场被朱由检划分成为了成了五大块,牧民们需要按照每年迁移一次的情况来进行迁移,以此维护当地脆弱的草场环境。
即便如此麻烦,但众多牧民并没有意见,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好处。
每户人家有上万亩草场,尽管草场脆弱,但也能养育上百头耕牛,上千只羊。
对于一户顶多七八个人的和硕特蒙古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是他们这辈子都想不到的。
曾经他们是各部台吉的私产,现在他们却成为了自己的主人,拥有自己的牛羊。
和硕特的蒙古人都如此,更别提那些曾经只是奴隶的吐蕃人了。
当他们听到齐王来到青海的时候,许多人就骑着马来到了青海县,一时间只能容纳万人的青海县被急得满满当当,朱由检只能无奈走出县城,来到了青海湖边。
湖边四周的山上,前来瞻仰朱由检的百姓多达三四万人。
朱由检命人在湖边搭了一个露天的大帐,从这三四万人里选出了三百多人前来坐下,近距离了解他们的生活。
陆元高选的地方不错,这里背靠青海湖的农田,北边是还未长出春草的草原和乌泱泱的人群。
当忐忑不安的三百多名各族代表在青海县县令的带领下抵达这里,他们也如期见到了自己心中的齐王。
“齐王千岁……”
“菩萨保佑……”
当他们见到坐在帐篷里的朱由检时,他们不约而同的做出了一个动作,那就是跪下,五体投地。
他们说着各族的语言,但表情十分诚恳,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感激朱由检。
“都起来吧,不要跪着了我们今天坐下来好好聊聊。”
朱由检和善笑着抬头,四夷馆的官员也将他的话翻译给了各族代表听。
六百名锦衣卫和西宁城的一千拱卫营士兵将这里包围了起来,警惕的看着这三百民族代表。
只是他们的目光不足以引起这三百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看着坐在帐篷里的朱由检,有的人还不敢想象的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人的审美实际上都是一致的,当朱由检被他们看清的时候,许多人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阳光撒在四周,朱由检坐在红罗盖伞下,身着绯色的圆领袍,整个人气势宏大,高鼻长目,唇齿分明。
加上那高出众人近一尺的身高,对于他们来说,齐王与天神下凡没有区别。
“我想知道青海县现在的情况,高县令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
朱由检说出的话被四夷馆官员翻译,所有人都能听得懂。
“回殿下……”
青海县的高姓县令闻言连忙作揖:“回殿下,朵甘府青海县下辖十三镇,共有百姓十万六千四百三十七人。”
“其中,牧民有七万九千二百三十五人,农民有二万七千一百人整,官员有一百零二人”
“青海县有耕地四十二万六千三百余亩,尽数皆为水浇地。”
高县令毕恭毕敬的回禀,朱由检闻言也对百姓们问道:
“他的话你们听到了,我想知道你们现在的生活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朝廷和我为你们做的。”
朱由检尽量不用“孤”、“吾”等容易产生疏离感的自称,他诚恳的询问三百代表,而代表们终归是百姓,并且大多还是边民和牧民、奴隶出身。
他们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缺什么。
青海很苦寒,但那是对于生活在关内的大明百姓和贵族来说。
把关内的百姓丢到这里,他们可能会会嫌弃水果、蔬菜的种类不多,没有便宜的鱼食吃,饲料也不足够。
可对于这群曾经是奴隶、牧民、边民的人来说,他们并不觉得青海苦寒,反而觉得这块地方是代表了自己新生的地方。
“我们现在能每天吃到精粮,时不时能吃肉,孩子有书读,赋税交的少,已经很满足了,菩萨殿下。”
在许久的沉吟后,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藏民开口说出了自己一群人的想法,并且赢得了众人的点头认可。
他的这些话,和四周人满足的笑容,让朱由检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菩萨殿下,我们什么都有了,来这里不是为了诉苦的,我们是为了见您而来的。”
“我们想见见您。”
“对!我们是为了见您才来的!”
藏民和蒙古牧民们的话被四夷馆的翻译官员挑选了几个重要的进行翻译,看似不多,但下面已经七嘴八舌的响起了他们口中的心声。
对于这些话,朱由检很是高兴,也很是感动。
“我来这里是解决伱们生活的问题,现在你们都说没有问题,那我来这里反而没什么事情了。”
朱由检笑着开口,对面的百姓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现在的收入怎么样?家里每天每个人能吃几斤米?能不能吃到菜?有哪些菜?物价会不会太贵了?青海的官员有没有欺负你们的?”
朱由检一字一句的询问,下面的牧民和边民们也七嘴八舌的回答了起来:
“我们种地,每户少的有四五十亩,多的有一百多亩。”
“对!每户能有三四头耕牛,我家六口人种一年粮食下来,交了赋税,留下吃的粮食,卖给皇店还能有三十二三两银子。”
“我们是牧民,每户七八口人现在都有上万亩草场,有二三十头牛,六七百只羊,每年可以卖三四头牛,二百来只羊,交了赋税买了粮食还能有四五十两银子”
“家里基本上每天可以吃十七八斤米,两三斤肉,平常吃点野菜,但高县令说火车通了,很快就能吃到南方的白菜了。”
“物价不是很贵,但东西很少,很多时候买不到油盐酱醋和布匹。”
“村官对我们很好,没有欺负我们。”
“我……”
百姓们说着自己周围的情况,朱由检认真的听着。
对于物价和收入之类的,他是比较相信的,而物资困难的事情,他也理解并想着解决。
至于村官对他们还好的话,朱由检是不怎么信的,毕竟他知道村官的秉性,贪污和偷拿偷取是肯定有的。
之所以百姓觉得他们还不错,不是因为村官有多好,而是之前管理他们的部落百户长,奴隶主,边疆酷吏太狠了,显得村官很好罢了。
心知肚明的朱由检经过短暂思考,也开口为他们的难题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物资不多是因为之前铁路没有修到西宁,西宁也没有修建水泥地抵达青海县。”
“现在铁路修好了,后面只要再修好县道和府道,那以后的酱醋盐酒和布匹、红糖、白糖都会源源不断地运送进来的。”
“你们再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我一定让人修通一条抵达青海县的县道。”
朱由检笑着说出办法和问题所在,百姓们闻言也纷纷高兴的笑着。
之后,朱由检也继续和他们聊起了生活上的困难和问题,不过对于自身幸福感爆棚的青海边民来说,朱由检问什么,他们都是说过得很不错,以至于朱由检一直苦笑。
如此一直到了黄昏,朱由检才起身宣布结束了这次出行。
他带着三百多代表和近两千拱卫兵马、锦衣卫走向了一天都没有离开的那三四万百姓。
“菩萨殿下来了!”
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大喊,所有人纷纷起身朝着朱由检那边走去。
数万人走向他们,这让负责拱卫的兵马十分紧张,但朱由检却没有害怕的表现,而是示意他们放松,同时也走了上去。
百姓们并不知道谁是齐王,但当他们看到身高近六尺的朱由检时,他们便知道谁是齐王。
或许只有齐王才会拥有这样的身材、姿态和容貌。
“菩萨殿下!”
乌泱泱的百姓一股脑的跪了下来,后面的百姓不明所以,但听说齐王来了,也纷纷跟着下跪,五体投地。
他们双手合十为那不曾谋面的人祈祷,而朱由检也上前扶起了一个个人,其它三百代表也跟着搀扶,同时喊着他们菩萨殿下不喜欢人下跪。
与这乌泱泱的人群相比,朱由检的身影显得十分单薄。
许许多多百姓起来后便激动的上前,朱由检也尽可能握住他们的手。
“我要走了,你们要好好生活,有什么困难就找官府,县衙处理不了的就去府衙,府衙处理不了的就去布政司。”
朱由检被百姓们包围,尽管锦衣卫护着他,但还是显得十分拥挤。
“殿下!能不能站高一点,我们看不到你!”
人群里传来了汉话,但这个条件朱由检却不能满足,因为他并没有垫脚的东西。
“都回去吧,马上就要关城门了!”
朱由检从人海之中穿过,被许许多多百姓包围簇拥,一些不懂汉话的牧民纷纷献上了斩杀烤好的羊肉,朱由检往往来不及吃,便被人群挤着向前走。
除了献上羊肉的,还有一些放牧时淘到沙金的牧民将沙金献上,但朱由检让他们自己收好,用来改善生活。
朱由检快走出人海了,但许多百姓还是没有见到他的模样。
“咚……咚……咚……”
暮鼓声已经响起,但即便如此,百姓们却不见离去。
无奈,朱由检只能在锦衣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随后驶向了西宁的方向。
今夜,他们注定只能在马车上过夜了。
也与朱由检想的一样,当他离去后,聚集起来的百姓们也仿佛失去了主心骨,纷纷开始散开,只有一些骑马的牧民追了上来,用不熟练的官话喊道:
“菩萨殿下,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会来的,我三年后再来看你们!别追了,回去休息吧。”
朱由检打开车窗摆手,示意他们快点回家。
四夷馆的官员怕牧民听不懂,也翻译着朱由检的话给了牧民们听。
果然,当牧民们听到朱由检的话后,他们追了一段距离便不再追,而朱由检他们也渐渐驶远。
等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朱由检他们已经距离西宁城不过二百里。
不想太劳累的朱由检命人扎营。
当篝火在河谷中亮起,朱由检也下了马车,走进了搭建好的大帐之中。
他一进帐篷,便看到了准备好膳食的周素洁,不过却没看到四小只。
“烺哥儿他们呢?”
朱由检在周素洁的服侍中脱下了御寒的裘衣。
“白天玩得太厉害,刚上马车不久就都睡着了。”
“这会儿把他们抱到了帐篷里休息着呢。”
周素洁说这话的同时,朱由检也坐在了椅子上,而摆在他面前的则是一只香喷喷的烤全羊。
“这……”瞧着这烤全羊,朱由检觉得两个人吃有些奢侈,毕竟大灾之年。
“是牧民们追上来丢到辎重车上的,臣妾让人去送钱,他们不收,骑着马跑远了。”
周素洁略带感叹的开口,同时也看向了朱由检,打量着自己虽然相处了八年,却依旧捉摸不透的丈夫。
“你我二人怕是吃不完,给帐外的锦衣卫送去吧。”
朱由检没在意周素洁的目光,而是用刀割下了一条羊腿,示意自己二人吃这点就可以,把其它肉送出去。
周素洁没有说什么,而是让人照做。
侍女们见状也只得把烤羊端了出去,供给锦衣卫们分食。
兴许是怕朱由检吃不饱,出去之后,侍女们又端着两碗面食返回,而朱由检倒也没有拒绝。
从正午到眼下,他一点东西都没有吃,其实早就饿了,吃点主食才能填饱肚子。
他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不顾吃相,但他的吃相也差不到哪里去。
周素洁细嚼慢咽的吃着,过了片刻有些犹豫道:“殿下,我爹的那件事……”
“……”听到周素洁开口,朱由检停下了筷子,抬头看向了她。
她眼里带着希望,而她所说的事情则是身处东山府担任知府的周奎之事。
作为朱由检不省油的两个老丈人,朱由检把周奎和田弘遇丢到了旧港东山府担任知府和同知。
别说在这个时代,就算到了近代,新几内亚岛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因此周奎和田弘遇一到地方就后悔了。
本来他们还以为随着移民不断到来,他们的日子会逐渐变好。
谁曾想到,朱由检对东山府的移民限制是每年两万人,对其它地方则是不做限制。
也因此,即便到了眼下,历经十二年的开发,新几内亚岛的东山府也不过只有二十四万百姓。
二十四万百姓,又不能用力盘剥而激发民变,每年即便再怎么偷拿偷取,也不过就几百两银子,还没有他们俩的俸禄高。
因此从天启十五年开始,这两个人就开始不断写信给齐王府,让女儿帮忙求情,请求给他们换一个地方。
田秀英和周素洁分别提及这件事情,不过朱由检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不过眼下嘛……
“调他们去齐国吧,让金铉给他们安排点轻松地差事做。”
朱由检吃了一口面,给了周素洁答复,这让周素洁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不过当朱由检吃完饭,走出大帐去消食的时候,他也对跟在身后的陆元高交代道:
“给吏部打个招呼,调周奎、田弘遇前往齐国,另外告诉金铉,把这两人调去齐国的金山府,给他们派五千劳改工,管理当地开矿事宜。”
“这……金山府?”听到金山府的名头,陆元高愣了愣。
在他印象里,金山府似乎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和国朝的北山以北有的一拼。
“嗯……金山府。”朱由检瞥了一眼陆元高,嘴角也止不住发笑。
所谓金山府也就是后世的阿拉斯加,既然这两个家伙这么想捞钱,那就把他们丢到金矿上好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夜色。
也就在这个时候,刚刚离开的陆元高再度返回,不过手里却拿了两份奏疏。
“殿下,这是南昆仑的文书和万岁命人发来的手书。”
“嗯?”听到自家哥哥给自己写了手书,朱由检很好奇的接过,拆开后查看起了内容。
【吾弟由检……】
“呵呵……”看着这一篇长达一千多字的手书,朱由检走到了一处篝火前细细打量。
一千多字的手书内容,通篇充斥着朱由校的牢骚,所有的表达似乎都是在旁敲侧击的询问朱由检什么时候回京。
不过对此,朱由检除了脸上的笑容外,并没有准备回信的打算。
他很清楚,但凡自己回信一次,朱由校绝对会舍了脸皮叫自己回去,根本不会管是他自己批了三个月假期的这回事。
带着一抹笑意,朱由检合上了自家哥哥的手书,放到怀里收好了起来,紧接着他打开了南昆仑监察使司的文书。
这份文书是天启十五年腊月的南昆仑监察使司情况,里面的数据已经落后了一年零三个月,但这并不妨碍朱由检了解当地的情况。
天启十五年末,南昆仑监察使司的田地数量就达到了四百六十余万亩,东昆仑府一百六十万,南昆仑府三百万。
两府合计劳改工二百三十余万,就这点情况来看,天启十六年,两地最少有六百万亩耕地。
六百万亩耕地,按照劳改工大部分是吃印度厮当粮食来看,这些耕地的粮食应该都是直供当地汉人的。
“利未亚的诸藩移民和兵马合计有多少了?”
朱由检合上了文书,头也不回的递给陆元高,顺带提出问题。
“移民并不是很多,八位藩王,二十二位郡王只迁移了不到四万人,并且基本都是工匠。”
“他们在当地的兵马约两万六千人,兵马和国民的粮食主要靠南昆仑监察使司供应,同时自己也在当地效仿监察使司购买劳改工。”
陆元高把锦衣卫掌控的情报如实交代,朱由检闻言微微颌首,继而再问:“朱聿键他们没有什么动静吗?”
朱由检提起了朱聿键,而他也是目前常驻京城的藩王世子、世孙代表。
“近来好像在天津募兵,同时招募移民。”
“应该是唐国那边发展的不错,估计再过两个月,他就会派出其三弟率领一营兵马和三万百姓前往唐国。”
“至于他和他二弟,应该会在之后两年分批前往唐国,唐王世子最后启程。”
“不过,听闻跟随沁阳王就藩印度厮当的老唐王大限将至,恐怕唐王世子很快就能成为唐王了,朱世孙也会成为唐王世子。”
陆元高给了朱由检一个不错的消息,当年给他上眼药的老唐王朱硕熿总算要死了。
他死之后,朱器墭这一脉就彻底坐稳了唐王的位置,而朱聿键也将成为唐王世子,作为未来唐国储君来执政。
只要唐国、吉国、淮国三国不出问题,那齐国就可以在苏伊士运河开通前,联合他们来堵死欧洲人西出的道路。
“苏伊士运河……”
朱由检呢喃了一声,他倒是很希望能在自己前往齐国前把这个地方占下来。
但眼下大明的事情太多,建设苏伊士运河的地段又还在奥斯曼控制下,这件事情只能留给朱由校或者朱慈燃做了。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我做的已经差不多了……”
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或者说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很清楚,哪怕自家哥哥不会继续走自己定下的新政路子,但朱慈燃肯定会。
不过为了保障不出事情,朱由检得好好扶持自己这个大侄子去架空他爹。
想到这里,朱由检摸了摸怀里,感受着朱由校的手书,不由脸上浮现笑意:
“反正你也不愿意处理政务,干脆把事情丢给燃哥儿,去大定宫玩你的木头吧……”
下午的更新不是六点就是六点半,出差中,码字不太稳定。
第五百六十章 破屋太子
“呜呜——”冉
“车来了!车来了!”
二月下旬,当朱由检刚从西宁离开不久,伴随着火车的汽笛声响起,一路探访大明各地的朱慈燃也成功从杭州走走停停抵达了南京。
他们这一路上经过湖州、嘉兴、苏州、常州,几乎将大明最为繁华的地方几个地方走了一遍。
当地的人口几乎隐藏过半,修建铁路的人群也是浩浩荡荡。
由于已经对江南的情况大致了解,朱慈燃没有进这几个城池休息,只是在外围观望了一下。
不过,当他来到南京,这座城池就是他不得不进去的地方了。
南京,古称金陵,此地自古晋代以来便是繁华富庶之地,即便是在后世也是长江三角洲经济带上的重要城市。冉
在古代的文人墨客的眼中,这里是文章锦绣地、温柔富贵乡。
在统治者们眼中这里商业贸易发达,经济繁荣是重要的赋税缴纳地,所以才有了“天下财赋出东南,而金陵为其会”的说法。
大明中后期,因为商品经济的发展,江南一带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南京这座繁华商业城市的贡献。
天启十七年,即便是北方大地被天灾搅扰的一片糜烂,南京城却依旧繁华,这也使得很多人为崇祯皇帝感到惋惜。
当年作为拥有两京制的大明,后世许多人都在想如果崇祯皇帝能在北京城破之前逃到南京城,依靠江南之地的财力,是否有可能东山再起。
尽管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但这也足以说明明末南京城的商业到底有多么繁荣。
如眼下,当朱慈燃他们路过“京杭铁路”南京城东站的时候,在这里乘坐火车的百姓、商贾可谓黑压压一片。冉
作为大明掌控东南的枢纽,南京城的北站与东站占地面积分别达到了一千亩,约六十一万四千多平方米,并设置了十八个站台,三十四条线路,年客运量可以达到三千余万人。
之所以会建设这么大,主要还是因为南京的人口在天启十六年成功突破到了一百六十万人。
“这么大的火车站都能挤成这样,这南京城得有多少人啊……”
在火车站门口,朱慈燃坐在四轮车上,看着广场上坐在休息椅的上万人,朱慈燃很难想象广场都这样了,车站里会拥挤成什么样。
面对他的询问,刘顺稍加思考就回答道:
“我记得天启十六年六月的时候,户部就上奏过,南京城人口突破一百六十万,现在想必更多。”
“一百六十万……”听到南京城人口比北京城多出三十多万,朱慈燃不免咋舌。冉
人口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代表了一个地方的繁荣程度,而几乎从朱元璋建立明朝、定都南京时开始,南京就是大明人口最多的城池。
单单洪武二十六年,南京城的人口就达到了七十万人。
等到永乐皇帝登基之后筹措迁都,即便在迁都北京之时带走了十几万的商户以及手工业者,使得南京城人口下降至五十余万,失去了往日的繁华。
但南京城毕竟对整个江南地区有虹吸效应,因此到了成化年间,随着大量人口的涌入,南京开始恢复从前的繁华。
由于明朝中后期土地兼并严重,很多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只能进城寻找生路,因此使得南京城人口暴涨。
人口的暴涨也带来了大量的劳动力和消费市场,使得南京经济开始腾飞,加快了江南城市化的进度,这也是为什么后世称明代江南又资本主义萌芽的原因。
在万历年间,就有人说南京城的人口已经达到了一百二十万人之多。冉
之所以无法继续增长,是因为这座城池和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限制了南京城,让它不能再养育更多的人。
但是随着朱由检的军事行动,海外行省的开辟,源源不断的海外粮食开始涌入江南,南京城的人口开始再次增长。
眼下这一百六十几万的人口只是海外粮食涌入的余波,随着京杭铁路、松川铁路的修建和竣工,南京城的人口或许会迎来一个爆发。
朱慈燃他们看了看火车站的景象,随后便骑车从南京外城的仙鹤门进入了南京城内。
作为大明的储君,未来的皇帝,朱慈燃来到南京的第一件事,自然是代表自家父亲,叔父前往明孝陵,对大明太祖高皇帝进行祭拜。
只是南京城的发展过快,万历年间还有大片耕地的外城,眼下已经是街道交错,商铺遍地的一座纯商业型城池了。
从仙鹤门进入南京城,哪怕仅仅只是外城,但城中各种经济活动令人目不接暇。冉
骑车在街道上,朱慈燃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店铺,街道上也人流如织。
在这里似乎没有锁“同行是冤家”的话,因为同一类型的店铺往往集中在一起。
小吃街、成衣街、鞋帽街、花卉街、书街、戏台街……
店铺以街道聚集在一起,可见南京城的商业区域划分还是很明确的。
这些房子几乎沿街而建,前面是销售商品的店铺,后边制作商品作坊。
一般来说,南京城的商人们自己也是手艺人,他们通常一边制作,一边销售。
当然,人口大量涌入以及商铺的无限发展带来的不全是好的一面,随着城中的人越来越多,社会治安就成为了极大的问题……冉
“抢东西!抓小偷!”
刚进城不久,朱慈燃他们还在车行道上观看着四周时,右后方便传来了抓小偷的声音。
他们连忙停车看去,只见两名衙役和一个身穿绸缎的富商在追赶着一个身材强壮的汉子。
这样的景象在广州、成都、昆明、西安也时有发生,一般当“抓小偷”喊出来后,当地的百姓都会帮忙抓捕。
但是在这南京城,大明的陪都,当这样的口号喊出来,四周行人却唯恐避之不及的让开。
刘顺见状,拿起一旁闲暇制作的弹弓和捡来的石子就瞄着那小偷的头部打去。
由于小偷跑来的方向正是他们这边,因此这小偷猝不及防的被石子打中,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被随后而来的两名衙役压住。冉
“走走走,别惹事。”
见到小偷被抓到,朱慈燃催促着刘顺快骑车离开这里,显然不想被衙役缠上。
在朱慈燃的催促下,四人骑车离开了那条街道。
不过,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南京城,车行道两边人行道的商人效仿逐渐增多,可见越往里走越为繁华。
南京城的道路并不算宽广,最少对比他陪都的身份来说不算宽广。
这其中缘由主要是自从大明迁都以后,商贾百姓不断的在街道两旁修建房屋,使得原本宽敞的道路变得狭窄拥挤。
道路的拥挤就导致原本穿城而过的河道都开始“堵船”,哪怕天启十年工部前来拆迁,扩宽道路也遭受了不小的阻碍。冉
因此,外城的道路没有修建的比北京外城更大,而是仅有不到二十八丈。
八丈为左右人行道,二十丈为左右车行道,即便已经算是有些宽阔了,但是相比南京城的人口,这还是显得有些拥挤了。
不多时,朱慈燃和刘顺他们就被堵在了距离孝陵五六里的街道上。
“你们骑车去皇宫,我和刘顺步行先去孝陵。”
受不了堵车的朱慈燃吩咐了后排两名干瘦的锦衣卫,随后便当着他们的面和刘顺下了车。
两人穿过车行道,来到了人行道上,并一路问路,走小巷去孝陵。
对于朱慈燃来说,骑车和步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乐趣。冉
骑车只能走马观花,适合欣赏野外的风景,但步行更适合欣赏城市的风景。
在徒步中,朱慈燃发现南京城中除了商铺众多以外,一些集市贸易也十分繁荣。
他走进了一个小集市,里面的环境有些脏乱,宛如菜市场,而市集上的商人也多是进城的农民。
他们坐在空地上,以手中的农产品进行售卖或者交换,然后获取自己需要的商品带回去。
由于商品贸易发达,所以南京城吸引了大量的外来商人。
在这里,朱慈燃他们能听到山西、四川、山东、陕西、福建、湖广等地的口音。
这群外来商人从这里低价购买商品,然后带着商品乘坐火车,跑去其他地方高价卖出。冉
当然,他们其中有的人也会将其他地方的商品带来售卖,这也使得集市中商品种类繁多,让人眼花缭乱。
朱慈燃随便逛了逛,买了几个老祖宗曾经也喜欢吃的烧饼和两斤纸钱,提着纸钱就向着孝陵赶去。
明孝陵位于南京城紫金山下,是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与孝慈高皇后的陵寝。
因朱元璋奉行孝治天下,所以此地故名“孝陵”。
此地占地面积达三千余亩,算得上是历代规模最大的帝王陵寝之一。
终明一朝,明孝陵一直是祖宗根本之地,备受尊崇,每年有固定三大祭、五小祭,凡遇国之大事,也均需遣勋戚大臣祭告。
不过,自从大明迁都北京之后,除了正德皇帝朱厚照亲自来祭拜过外,大明二百六十九年中,仅有不到七十年有皇帝亲自祭拜。冉
像朱慈燃这种作为储君前来祭拜的现象也是极少的,因此当他们抵达孝陵,亮出东宫腰牌的时候,驻守孝陵的孝陵卫一时间有些躁动。
孝陵卫算是朱由检为数不多没有裁撤的卫所,不过天启四年后,他还是把孝陵卫弄成了职业军队,将他们的家人迁移去了镇江一带耕种田地。
世袭制的孝陵常年守陵,但是却没出现过监守自盗的情况。
进入孝陵之后,刚一进门,朱慈燃他们就看见了大片大片的土地,上面栽着许许多多的梅花。
这些梅花都是一些含苞待放的花朵,有的已是绽放的花朵,十分灿烂,还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味。
“种梅花感觉有些浪费了,我估计按照老祖宗的性格,肯定会让孝陵卫把山上种满粮食和蔬菜。”
提着二斤纸钱和买来的烧饼,朱慈燃乐呵的笑着,这话让刘顺听得汗颜。冉
在自家祖宗头顶种地,也亏这厮想得出来。
这话要是被皇帝和齐王知道,不把他打得满面桃花才奇怪。
当然,刘顺自己是不敢吐槽的,他只能带着孝陵卫,护送着朱慈燃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孝陵的神道,明孝陵有两条神道,—条叫石象路神道,另—条叫翁仲路神道。
石象路神道有六种石兽,分别是马、麒麟、狮子、象、骆驼、獬豸。
它们都是用整块巨石雕刻而成的,保卫着朱元璋和马皇后。
翁仲路神道有文官和武将各四人,武将穿着铠甲,手里拿着兵器,上面的花纹非常精细,而文官像书生一样,非常有风度。冉
沿着长长的甬道,朱慈燃他们走进文武方门,休息一下后,一群人有来到了内红门。
这内红门又叫阴阳门,传统上来说,这道门隔开了阳间和阴间。
走过内红门的升仙桥,他们从方城中间的拱门走上去,这里有五十四级台阶。
黑乎乎的甬道让人心里怪紧张的,但朱慈燃却继续乐呵道:“老祖宗住的地方还挺凉快,估计夏天都不用放冰块。”
“祖宗……您可长点心吧……”听着朱慈燃越来越不着调的话,要不是身份在这,刘顺肯定会封住他这碎碎叨的嘴。
不过也由于朱慈燃的打趣,刘顺等人心情稍微放松了不少,在孝陵卫士卒的带路下,顺利地登上了明楼。
明楼的背面就是独龙阜,朱元璋和马皇后的墓就埋在这里。冉
据说朱元璋很喜欢鹿,他觉得鹿很有灵气,在独龙阜上放养了很多鹿,每只鹿脖子上都挂着一块玉,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它们,不过……
“这些鹿可以打来吃吗?”
“额……殿下……这些鹿不能吃的……”
朱慈燃的一句话差点把带路的孝陵卫指挥使整不会了,他流着冷汗回答朱慈燃,朱慈燃却反问:“我都不行?”
“殿下,就是万岁和齐王也不能打,这是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规矩……”孝陵卫指挥使梅春汗颜开口。
“行吧……”听到不能打来吃,朱慈燃眼里居然流露出了一丝遗憾,看得刘顺直咬牙。
不过好在来到这里就已经宣告结束了,随后的刘顺陪伴着朱慈燃给朱元璋和马皇后烧了那两斤纸钱,顺带献上了那价值只有十文钱的五个烧饼。冉
孝陵卫指挥使梅春看着这一幕不免绝望,这估计是大明立国二百六十九年以来,朱元璋收到过最便宜的祭品。
也不知道地下的朱元璋看着那二斤纸钱和五个烧饼,会不会以为大明朝亡了,儿孙连饭都吃不起。
“行了!走吧,去城里逛逛。”
简单磕了三个响头,朱慈燃便起身示意要走,这来去如风的模样,让指挥使梅春眼角抽搐。
朱慈燃这表现,这还不如他梅春手底下一个小兵祭祀来得诚恳。
不过梅春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将朱慈燃他们送下了山,然后才背着他们骂骂咧咧。
被孝陵卫当做精神支柱的孝陵被朱慈燃这么轻慢对待,作为守了明孝陵二百多年梅氏家族的族长,梅春不骂才奇怪。冉
梅春估计今晚都能气得睡不着觉,但朱慈燃却乐呵的下了山,在繁华的南京内城闲逛了起来。
南京城中商人多、手工业者多,那么餐饮服务业以及文娱产业自然也会很发达。
走在紫金山下的街上,似乎是为了观赏山景,因此这里的茶楼酒肆遍地都是,尤其是茶馆非常受欢迎。
晚明的士人曾经描写过南京城的茶社酒楼,内容是“有大街小巷,合共起来,大小酒楼有六七百座,茶社有一千余处”。
这还是万历年间的事情,到了眼下天启十七年,南京城的茶社恐怕不下两千处,酒楼不下一千五。
走在这里,朱慈燃听到最多的就是商贾们讨论火车和《大明报》以及各地什么东西值钱的消息。
除此之外,无非就是商贾们讨论秦淮河那群扬州瘦马的内容。冉
对于秦淮河,朱慈燃没什么兴趣,他一个太子,没必要去找所谓的清倌人。
他要是真的找了,别看朱由校胖,但追起人打的时候,那跑的可谓飞快。
“没什么玩的,先回皇宫吧,休息休息,明天出发吧。”
朱慈燃没有想在南京久居的打算,尽管南京比北京繁华,气候也好很多,但他还是喜欢呆在北京城。
听到朱慈燃不逛了,刘顺也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护送他前往了皇宫。
南京皇宫是北京故宫的蓝本,不管是从规格还是面积来说,都要比北京故宫大上不少,是中世纪最大的宫殿群。
整个皇宫从,从元朝至正二十六年开始修建,直到明朝洪武二十五年才基本完工,前后历时二十六年时间。冉
由于胡虏入侵,汉人丢失了许多传统,因此在修建这座宫殿的时候,朱元璋是依据《周礼·考工记》中载“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为原则而修建的。
整个宫城周长五里过半,洪武门至承天门两侧为中央官署区,承天门至午门两侧为太庙、社稷坛。
前朝以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为核心,东有文华殿、文楼,西有武英殿、武楼。
后廷以乾清宫、坤宁宫为核心,东有春和宫,西有柔仪殿、奉先殿、大善殿、九五飞龙殿、西宫,两侧为东西六宫。
整体结构来说,除了三大殿的名字和北京皇宫不一样以外,其它的情况大体一样。
然而让朱慈燃失望的是,当他来到南京皇宫时,皇宫外廷的大多殿宇已经坍毁无存,南京太庙也早已被雷火焚毁。
望着这一幕,便是好脾气的朱慈燃都不由骂道:“工部的官员干什么吃的?皇宫这样了也不上奏修建?!”冉
“殿下息怒……”
得知太子驾临南京,南京六部官员早就在奉天门等着了,因此心里也做好了被骂的准备。
南京工部尚书张延登一脸汗颜走了出来,他作揖道:
“南京工部早在嘉靖年间就已经上疏请朝廷拨银修葺皇宫,但世宗皇帝并未理会。”
“万历年间虽然张阁老主持修葺过一段时间,但张阁老离世后又再度中止。”
“天启初年,工部曾经上疏,但万岁也以北方战事告急,暂时搁置来回应。”
“这皇宫并非是南京工部不想修,而是没有银子修……”冉
张延登很是委屈,为了安抚朱慈燃,他只能说道:
“好在南京府每年会拿出三千两银子来修葺,因此内廷的宫殿还算比较干净,完好。”
“……”听着张延登的话,朱慈燃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转身看着已经坍塌的一些宫殿和太庙,又想到火车已经修通南京,未来皇帝完全可以每年上半年居住北京,下半年居住南京来掌控江南,因此他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现在火车已经修通,父皇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前来南京休息。”
“明日我会上疏父皇,请父皇拨内帑来修葺南京皇宫,你着人拿出一个修葺的奏疏,在三日内写好交给我。”
“三日后我北返顺天,亲自把奏疏交给父皇。”冉
“臣领旨……”听到朱慈燃的话,张延登松了一口气,最少朱慈燃还知道问题根本在于没钱,而不是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朱慈燃的做法被其它五名尚书看在眼里,他们相互对视,显然觉得朱慈燃这个储君很是不错。
“殿下,春和宫收拾好了,可以进去住了。”
关键时刻,一名锦衣卫来到了朱慈燃面前,作揖告诉了他作为东宫的春和宫已经收拾干净。
闻言,朱慈燃也抬手遣退了六部尚书,自己带着刘顺等人走进了文华殿东边的春和宫。
和朱慈燃预想的差不多,东宫之中的许多宫殿都已经坍塌,或者年久失修。
好在南京工部也知道太子南游,肯定会来南京祭祖,因此在去年就让人修缮了作为东宫主殿的延祚殿,要不然朱慈燃真怕自己睡着睡着房子塌了。冉
带着满肚子的火气,朱慈燃连饭都没吃就睡了过去。
倒是因为他的一番话,六部尚书似乎觉得自己即将迎来第二春……
第五百六十一章 嘉峪关头
“修葺南京皇宫?”
二月二十六日,当南京的消息送到了京城,在养心殿因为朝政而焦头烂额的朱由校来了兴趣。
他示意魏忠贤念下去,魏忠贤也知道皇帝近来烦躁,因此讨喜的将朱慈燃的奏疏念了出来。
当朱由校得知南京皇宫内大多殿宇已经坍毁无存,南京太庙也早已被焚毁时,他也忍不住略微皱眉。
奏疏的末尾,朱慈燃说出了南京工部估计的修葺费用。
如果有合适的木料,那南京皇宫修葺的费用应该在九百万两左右,如果没有的话,那估计得在二千四百万两左右。
这笔银子,比起北京皇宫的三大殿可贵太多了,不过对此,朱慈燃有些怀疑。
他表示他会在两个月后返回京城,并递交南京皇宫各处庙宇损坏的图纸。
念到这里,朱慈燃第一次写给朱由校的奏疏也被魏忠贤读完了。
读完奏疏的魏忠贤,讨好般的看向朱由校。
从朱由校的脸上,他看出了朱由校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因此他也说道:
“万岁,这南京皇宫肯定得修葺,眼下火车已经通了,万岁日后说不定时不时就会回南京,如果不修葺皇宫,那要住在哪里?”
“嗯……”魏忠贤的话很受用,朱由校赞同般的点了点头。
不过,赞同是赞同,但财政是个大问题。
“我记得内帑每岁的收入只有三百七十六万两了对吧?”
朱由校转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王安,王安闻言也如实交代道:“今年应该能有三百八十万两。”
“三百八十万两……”朱由校沉吟了数秒,觉得这银子有些不太够。
由于朱由检是以御马监起家的,并且在新政中废除了金花银等杂税,因此内帑的收入直接被腰斩。
曾经的皇庄、皇店、金花银等收入都是内帑收入的大头,但是现在皇庄田被拿去分给了农民,皇店虽然不归户部管辖,但也是独立的财政部门。
因此,在天启十年左右,朱由检需要面对的就是设置一些皇室收入。
对此,朱由检的做法是在天启十年时,将皇店、户部、海外金银每年1%的利润拿出来转移内帑。
除此之外,还有的就是向诸藩收取的藩王每年一千两,郡王每年一百两的太庙、王府维护费用。
当时因为建虏还在,杂项还没有废除,所以加起来内帑收入还能维持在四百万两左右。
到了天启十三年,建虏被灭,杂项被全面废除过后,内帑收入再度腰斩,朱由检只能将海外金银、皇店收益并入内帑收入,并提高到了10%的程度。
仅凭这两项收入,内帑收入就达到了三百万两的收入,并且随着天启通宝的发行,内帑也获得了货币发行利润50%的收入。
大明天启通宝的铸币利润是1%,每年回收旧钱币再发行的数量是两千到三千万两左右。
以眼下朝廷每年的发行情况来看,内帑从这里就获得了十几万两的收入。
除此之外,各地城镇的摊位银也需要拿出10%交给内帑,这笔收入又能入账四十几万两。
这些各种加起来,内帑的岁入勉强可以达到三百八十万两。
看上去,皇室对朝廷财政占比很大,但如果仔细分析,在没有了金花银和皇庄,加上皇室不插手皇店管理后,皇室基本与大明最底层的农民没有了利益瓜葛。
坏人被皇店、户部做了,皇室收钱就是。
不过这种收入方式实际上还是比较落后,并且有一定弊端。
如货币发行利润这一条,如果什么时候大明改变货币为纸币,那么当货币成本变低,利润变高,那皇室就要占比财政大头了。
所以朱由检必须在他就藩前,把大明百姓对纸币的信任培养起来,并且在发行纸币后,将皇室对货币发行利润的占比降低。
纸币印上头像来收取肖像权的做法,也是一个很不容易遭到百姓诟病的做法。
不过,王朝没有万世,朱由检的这套规则能运行多少年,全看后世君王能不能坚持下去。
只要有一个人改了新政,不再给百姓发耕地,或者粮食太多导致土地太贱,农民进而起义,那大明都难逃覆灭的命运。
不过毕竟有着宗藩体系,还是那句话,新的制度出现后,不管掌权人是谁,只要他不是政治白痴,都不会去猛踩大明皇室,因为海外宗藩体系就代表了大量利润。
皇室就算没有了实权,甚至没有了皇帝的头衔,也将拥有一些闲散的职位,直到宗藩体系被结束,大明诸王纷纷被革命,皇室才有可能被抛弃,但基本上也不太可能被杀。
朱由校是了解这一切,才让自己弟弟这么来的。
由于国库和内帑彻底分离,因此朱由校还挺支持的。
只是到了眼下这种需要修葺南京皇宫的大工程时,内帑那点银子就不够看了,更别提内帑还被朱由检薅了二百万两,并且是每年固定。
“皇城三卫、大汉将军、各地王府、内廷、齐王府,这些支出都去了后,内帑每年还能有多少岁入?”
朱由校询问魏忠贤,魏忠贤不假思索就回答道:“每年固定得支出三百万两左右,眼下内帑还结余着一百六十万两。”
“一百六……那欠缺了一些,每年只有七八十万两的结余。”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皱了皱眉。
不过,这种时候魏忠贤却献媚道:
“万岁,这皇宫不仅仅是您的住所,也是文武百官办公的地方。”
“奴婢认为,可以将外廷交给六部修葺,而内廷交给内帑修葺,至于皇宫怎么修,谁监工,这自然是由万岁和司礼监来监管。”
魏忠贤很高兴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当然他也不仅仅是为了让朱由校高兴,他更高兴的是自己可以偷拿偷取了。
尽管面对朱由校这种熟知价格的木匠大家面前,偷拿偷取会很困难,但只要借助朝廷的面,很多东西的物价都可以压低到成本。
这么一来,原本商贾吃的利润,就能被他魏忠贤吃了。
九百万两的工程,他一个人最少就可以吃五六十万两。
想到这里,魏忠贤那张老脸简直笑的和菊花一样灿烂。
“倒也是个办法……”
朱由校倒是觉得魏忠贤说的很有道理,并且也想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放放假。
他侧过头去,一看到那等待处理的四百多份奏疏,他就不由的头疼了起来。
南京皇宫这件事情,天启四年的时候,张延登就给朱由校上疏过。
当时朱由校之所以拒绝这个锻炼手艺的好机会,原因有三。
第一,当时大明正准备复辽之役,北方战事确实告急。
第二,当时朱由校正在研究怎么修葺北京皇宫的三大殿,手上也忙活不过来。
第三,在上面两条都需要用银子的情况下,大明是没有能力再修建南京皇宫的,而且朱由校也不觉得他这辈子能去住南京皇宫。
不过,朱由校哪里能想到军备院居然在耗费六年时间后真的搞出了可以运用的火车。
随着火车出现,别说南京皇宫,便是交趾、旧港这种久远之地,对于朱由校来说都几乎近在咫尺了。
朱由校本来就有利用火车周游大明的意思,尤其是听到了自家儿子和弟弟先后周游路上的趣闻后,他这个心思就更发活跃了。
南京作为江南枢纽,大明既然要掌控江南,那么肯定要时不时去江南震慑一下当地的士绅官员。
修葺皇宫算是上眼药,等道皇宫修葺结束,朱由校入住南京皇宫的时候,那就是在当地士绅官员头顶放了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尖刀。
正因为皇宫修葺后是这种情况,朱由校毫不怀疑有人会在南京搞小动作。
既然有人搞小动作,那肯定就要有人坐镇。
反正都要选一个人坐镇,那还不如自己去体验体验江南的风情呢。
一想到南京城的繁荣和江南美景,朱由校心里就有些痒痒。
不过想了想后,他还是没有贸然的下旨,而是派人把这消息送往了河西,准备看看朱由检的态度如何。
只是五天时间,当时间来到三月初一的时候,消息成功送抵了朱由检的手中,而此时的他也在前往嘉峪关的路上。
四月的嘉峪关,凉意不减……
马车走在河西走廊这宽阔平直的县道上,车轮滚动的声响,划破了四周的寂静。
四轮马车窗户被由内朝外的打开,面白如玉的朱慈烺探出头来,稍稍抬头,便是湛蓝的天空。
这湛蓝的天空,浮空的白云,配上南边高耸的祁连雪山,朱慈烺似乎能听到近千年之前大唐商队的驼铃声。
远处,横卧在大地的嘉峪关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这座“关城”对于朱慈烺来说,开始并不是很有吸引力,但是随着马车内娘亲诵读霍去病列阵祁连的故事时,朱慈烺渐渐开始感兴趣了起来。
朱慈烺在看自然风景,因为河西走廊那粗犷而雄大的景色是他未曾见过的。
只是对于常年巡视河西的满桂来说,此刻的他却在前面一辆马车中不断抱怨。
“这火车修的太慢了,从兰州城出来后就得一直坐马车,这一千二百多里路,要是有了火车,也就两天时间罢了。”
坐习惯了火车,满桂反而抱怨起了河西的“落后”。
在他坐在马车里抱怨的同时,朱由检也不由苦笑摇头。
他一方面是笑满桂这厮的多变,一方面是在笑自家皇兄的小心思。
以兄弟二人十七年的羁绊来说,朱由校屁股一撅,朱由检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了。
如眼下也是一样……
在朱由校让人送来了南京皇宫的消息和解决办法后,朱由检就知道,自家哥哥并不是真的多关心南京皇宫。
他只是想去江南,借着修皇宫的名义给自己放假,召自己或自家那大侄子回去监国罢了。
对于一生散漫爱木工的朱由校来说,常年把屁股坐在那龙椅上是不可能的。
不过对于累了十几年的朱由检来说,让他回去监国也是不可能的。
“燃哥儿到哪了?”朱由检合上手中锦衣卫送来的手书,抬头向陆元高询问。
陆元高不明其意,直白说道:“按照时间来算,应该抵达扬州境内了。”
“扬州啊……”听到朱慈燃已经到扬州了,朱由检忍不住笑了笑。
他抬手抖了抖朱由校的手书,然后带着一丝算计的眼神说道:
“告诉万岁,西域不稳,请再批我沐休一个月。”
“另外,南京皇宫毕竟是国本,理应修葺,就按照万岁的意思办吧。”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陆元高没有多想,毕竟此时西域确实不稳。
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河西,西域那边锦衣卫的情报不断送回。
在二月中旬,林丹汗和哈萨克、叶尔羌等国在唐代轮台县,后世乌鲁木齐一带爆发战争。
哈萨克三玉兹和叶尔羌汗国聚兵四万,与林丹汗五万骑兵野战,双方大战十日,箭矢如蝗,最后以西域联军败退宣告结束。
这样的局面,连朱由检都没有想到。
他不是没想到林丹汗会赢,而是没想到西域的诸多势力居然那么弱,也难怪准噶尔部在固始汗前往青藏后,会在不到四十年时间就统一了大半西域。
就眼下的架势来看,如果没有第三方势力的插手,林丹汗完全可以在五年之内将西域统一,甚至连跑到金山北麓的准噶尔部也将遭到驱逐。
只不过,眼下执政的是朱由检,而不是朱瞻基和朱佑樘。
他可不会坐视蒙古坐大,因此必要的打击必须跟上。
想到这里,他也对满桂开口说道:
“最多十九年中旬,京嘉铁路就能通车,同时京陇铁路也能连接云麓铁路和昆占铁路。”
“东北四省和北直隶、山西、陕西、四川、云南、麓川、交趾的物资将会源源不断的输送到嘉峪关。”
“眼下既然吴三桂即将出兵,那想来九月前就能消灭盘踞在冰河以东的罗刹人。”
“国朝接下来只要大力发展单于行省,就可以从金山北麓和金山南麓,以及哈密等三个方向打击北虏。”
朱由检需要两年半的时间,届时就能对西域出兵,光复西域。
只要拿下西域,即便火车没有修通,那也能在当地开采煤矿,运送拖拉机前往当地。
届时只需投入数量足够的拖拉机,再好好经营一两年的时间,那大明就能凭借西域来实现养兵三万。
三万装备步枪的明军骑兵,他们完全可以驰骋河中(中亚)和乌拉尔山脉东西两侧。
做到这种程度,朱由检就可以安心的带着许多人前往齐国了。
“殿下,这么出兵,岂不是会放跑虎兔墩?”
满桂仔细研究了一下朱由检的打法,发现朱由检基本是由西向东,和由北向南在打仗。
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但问题在于这么做,似乎漏掉了可以逃跑的西方。
林丹汗的实力并不差,而如今的沙俄也还没有经历彼得一世的改革。
当林丹汗带着四五万骑兵进入中亚,或者向西北逃窜,占领西伯利亚平原的时候,沙俄是没有力量阻止的。
甚至可以说,如果林丹汗执意向西逃跑,沙俄的力量顶多把林丹汗挡在伏尔加河以东。
以大明的角度来看,朱由检实际上更希望林丹汗带领部众跑到河中地区,吞并哈萨克、布哈拉和希瓦等汗国,并且越过伏尔加河,吞并克里米亚汗国,占领高加索北部的里海低地。
因为这么一来,沙俄就将面对一个庞大的游牧帝国,他必须出兵在南部和东南部进行防御,从而放松对东部的防御。
这么一来,明军就可以直接饮马乌拉尔山脉,同时在乌拉尔山脉西部建立一个直辖州府,或者封王令其在当地就藩。
所以,放走林丹汗对于朱由检来说有很大的好处。
从某种角度来说,朱由检甚至想把这个历史上蒙古地区的搅屎棍送往欧洲,充当大明在欧洲的一个搅屎棍。
“放走林丹汗,对国朝有好处。”
朱由检回了一句,而这时马车也抵达了嘉峪关的关城下。
由于青海县的经历,朱由检没敢让人知道他来,只是简单通知了嘉峪关的守将。
所以,当马车停稳,他下车的时候,他所见到的除了那雄伟辽阔的嘉峪关,剩下的便是在嘉峪关东部的数万亩良田,以及守在城门口迎接他的嘉峪关参将。
“末将参见……”
“好了。”
见到朱由检和满桂下车,嘉峪关参将当即上前就要行礼,但朱由检却拦住了他:
“不用虚礼,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说罢,朱由检走进了嘉峪关城,也看到了和朱慈燃当初看到了大差不多的民生环境。
他很是满意,因此没有过多停留,而是走上了嘉峪关的关城。
对于嘉峪关,朱由检比朱慈燃了解的更多。
嘉峪关关城的一边是祁连山、一边是黑山,刚好夹在在两山之间,因此它才能成为大明中后期的西北门户。
那巍峨的城楼,也不知站过多少卫国戍边的将士,它就这样矗立在这西北边陲。
朱由检慢悠悠的走上去,站在楼上向远处眺望。
这时、阳光恰巧从云层中倾泻了下来,落在连绵不绝的雪山上,闪着银光。
关城以东,生机勃勃……
关城以西,却是一片荒芜……
跟随走上来的满桂看着这一切,他不由感叹道:
“殿下,虽说末将是武将,但在收复西域这件事情上,哪怕五军都督府的人都拍案,但京城里的文臣恐怕也会觉得劳民伤财。”
“毕竟现在的西域,已经不是曾经的丝绸之路了……”
满桂的一句话,道出了大明士大夫对待西域的态度。
他的这番话,也让朱由检心底掀起了波澜。
他看向了西方,与只看到了利益和取舍的士大夫不同。
站在这里,朱由检更多的是看到了在千百年前这关外,无数将士将领在战场的厮杀和战马的悲鸣……
他仿佛看见了多年以前大唐与大汉的急行军,看见了张骞西行的使团,也看见了解忧公主远嫁的车队。
他还看到了霍去病在此列阵,苏定方带领唐军西征,高仙芝、封常清带领唐军返回……
他更看到了打着“郭”字旗号,带着整整两万四千少年兵从这里走出,前往西域的唐军。
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讨论着在安西驻守几年后回家相几个媳妇,但多年过去,朱由检却并未看到他们回来……
他在等待,然而等到的却是这块土地上的汉人被吐蕃人贬为奴隶,以猎杀河西汉人为乐趣。
到这里,他以为事情结束了,但很快他就看到了多年以后一支高举“张”字旌旗的兵马由西向东,自沙州高唱《秦王破阵乐》而来。
再往后……留守的汉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身着安西唐甲,却清一色胡人的面孔,千里佛国变成了一座座清真寺,哪怕连百姓也全部变成了胡人。
他似乎不抱期待了,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
“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西北的风沙带着这熟悉的江淮官话在朱由检耳边响起,他回头看去,似乎看到了高举“大朙”旌旗,身着鸳鸯战袄的明军由东向西高唱而来。
自宋景祐三年开始算起,到明洪武五年,整整三百三十六年的时间,汉人的面孔再次出现在了这里。
打着“冯”字旗号的明军越过了这里,他们向西而去,去到了瓜州,也去到了敦煌。
明明他们七战七捷,一度进入西域,然而不知道什么缘故,他们撤了回来,在这块地方筑起了关城。
至此之后,朱由检虽然还能看到明军走出这里,向西征讨,但终归只是昙花一现。
这座关城、打开,它是文明交流的甬道。关闭,它是守国之疆土的屏障。
朱由检从历史中回到了现实,双眼从模糊的历史中走出。
他看清楚了如今的嘉峪关,它虽然有着车水马龙的街头,有着喧闹的街市,也有着充满了汉文化的建筑和面孔……
但他也知道,汉人的脚步,似乎停在了他脚下的这座关城,而这个时间,已经有一百四十二年了。
嘉峪关,它静静的矗立在白雪皑皑的祁连和寸草不生的黑山之间,就像是驻守在无尽的戈壁滩中千百年的将领。
它走过了漫漫的时间长河,见证了太多历史变迁,朝代更迭。
它不像敦煌拥有那么多耀眼的文化瑰宝,但它却有自己永远的使命。
它更像是一个存在于中原和西域边界上孤守的魂灵,千年百年,一直如此。
站在这里,朱由检肩上的使命感似乎变得更为沉重了。
汉人是否要迈出这一座关城,这个抉择在他的手上。
嘉峪关到底要做一个守土的屏障,还是要成为中原和西域的甬道,这个抉择也在他手上。
有些事情,他如果不做,那后世子孙就很难做到了。
眺望西方的戈壁黄沙,怀揣沉重的心情,朱由检很清楚,不管是西域还是北庭、亦或者是更遥远的濛池。
只有他打下来,移民实边,那才能造福子孙。
“有些仗我们不打,就得留给后代子孙去打。”
朱由检转身离去,但背影却很是高大。
他的声音响起,在满桂耳边回荡,充满了气魄。
“汉唐旧土必复,敢言息兵者,可斩!”
出差,然后今天下午要外出工作,不知道几点回来。
如果回来的早就更新第二章,不过时间不确定。
第五百六十二章 庙堂新气象
“万岁的旨意,诸位也都看到了……”
三月初七,当毕自严的声音在主敬殿内响起,这也代表着朱由检的意思传回了京城。
为了去南京躲懒的朱由校,毫不犹豫的给他又批了一个月的假期。
同时,他也让司礼监写了圣旨给内阁,而圣旨的内容也和他与朱由检说的一样。
户部承包南京皇宫外廷修葺的费用,皇帝承担内廷的修葺费用。
不过,整个工程由司礼监督办,内阁和六部只需要出银子就可以。
对于这件事情,毕自严召集了内阁的大臣们,五位大臣坐在了主敬殿里,唯独顾秉谦缺了席位。
自从顾秉谦生病之后,他就没有入宫过。
朱由校也派人去给他看病,并且派的人还是两兄弟最信任的王肯堂和吴又可。
然而,顾秉谦这次并不是装病,而是真的生病了,并且已经连坐起来都很费劲,整个人的体重从一百二十斤,骤降到了不到一百斤。
因此,在三月初一,朱由校正式批准顾秉谦致仕,并加授其太子太师等各种散阶,同时加授其二子正二品,初授资善大夫。
第二天,朱由校擢升毕自严为内阁首辅,孙承宗任内阁次辅。
三月初三,时隔一天,中极殿大学士施凤来请求致仕,朱由校也爽快的批准,并召工部尚书温体仁、刑部尚书周延儒入阁。
因此,眼下坐在主敬殿内的官员分别是内阁首辅毕自严,内阁次辅孙承宗,文华殿大学士朱燮元,武英殿大学士温体仁,建极殿大学士周延儒。
这样的阁臣配置,不可谓不豪华。
瞧着下首的四人,毕自严也并不觉得会有人敢刁难。
孙承宗虽然是东林党人,但东林党眼下势弱,根本无力反对这件事情。
至于温体仁和周延儒两人虽然隶属浙党和昆党,但毕竟都是人精,知道眼下时局变了,一味帮助士绅抵抗朝廷就是找死,所以他们基本只提反对意见。
除去这三人,剩下的朱燮元虽然是浙党,但他的脾气也是出了名的。
当年朱国祚他们想利用奢安之乱来大量提拔浙党官员,结果被朱燮元一通臭骂就能看出其脾气。
以这群人的性格和脾气,毕自严很难相信他们会执着这件事情。
所以,当事情说出后而无人回应后,毕自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今年北方又复大旱,其中以山西、陕西最为重,并且南直隶的江北之地也遭遇旱情,一个半月滴雨未下。”
“就眼下的局势来看,恐怕今岁需要蠲免的府县不下四十,朝廷损失钱粮不下两千万石。”
毕自严先是说了朝廷的窘迫,紧接着却又一改口风说道:
“虽然如此,但只要情况不扩大,凭借中原之外的四省之地,岁入八千万石还是没有问题的。”
“皇店和各课司那边,我也曾问过,岁入四千万两是有保证的。”
“因此,二者折色后,不敢说岁入八千万两,但七千五百万两还是有的。”
“眼下,京西铁路已经竣工,京杭铁路也在年底即将竣工,明年朝廷的支出能省下四百万两银子。”
“按照今岁的支出来推算明年,即便恩科要选募官员,却还能结余五百余万两左右。”
“火车通车后,两京也能灵活运用起来,因此修葺南京皇宫并无不妥。”
“这次万岁承诺用内帑修内廷,已经是国之幸事,修建外廷的事情落到六部头上也倒正常。”
毕自严用“国之幸事”来形容皇帝做出的决定,可见在他们心中,朱由校已经十分节俭了。
这倒不是朱由校真的节俭,而是对比起经常挪用国库的嘉靖、万历来说,朱由校最少还会用内帑分担。
所以,在毕自严开口后,倒也没有哪个大臣敢于反驳。
毕自严见状,也商量着询问起了温体仁:“工部这边,可有意见?”
“没有……由司礼监监工便是。”
有朱由检在,温体仁也不敢贪污,更不敢让下面人贪污。
修建南京皇宫油水那么大,万一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而连累他,那他刚进内阁,恐怕下一秒就要被踹出去了。
不主动做事,不主动担事,不主动负责……这就是温体仁的“三不原则”。
修葺皇宫本来就是费力费神的事情,又得去南京,又得警惕下面的人偷拿偷取,温体仁才不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计。
既然司礼监要接手,那就让他们接手好了。
这么想着,温体仁反而在想等会议事结束后,要去大庖厨吃点什么了。
“既然工部无事,那便散了吧。”
见所有人都无事,毕自严摇了摇头,一时间还有些不太习惯这个不扯皮的内阁。
也就这样,朱由检和朱由校的事情都得到了落实,不过这个落实的代价可不仅仅是内阁和户部出银子那么简单。
两兄弟都想休息,但那位置总得有一个人坐才行。
至于这个人……
“累死俺了!”
“怎么会这么热!”
几乎在同一时间,当毕自严他们离开主敬殿的时候,人在淮安府县道的朱慈燃却吐着舌头,几欲昏厥。
干旱的天气和突然上升的气温让人猝不及防,当朱慈燃他们越过黄河与淮河的大河道来到河北后,他们这才发现河北地的许多小河流都已经干涸。
水田里的秧苗都被太阳晒的有些焉了吧唧,必须靠着河道里的农民不停踩着引水的机械才能把水灌入水渠之中,让水田得到滋润。
路边的农民踩踏水车,路上的朱慈燃踩踏单车,这一刻他们倒也没有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农民只有一个斗笠遮阴,朱慈燃好歹还有一个棚子。
不过即便有棚子,但那迎面吹来的热风还是让人无比烦躁。
“张修……这会儿几度了?!”
朱慈燃发泄式的喊着坐在后排四夷馆官员张修的名字,张修闻言也拿出了放在一边的温度计。
“二十八度……这天气,直贼娘的,明明往年都只有二十一二度,今年怎么那么高!”
饶是好脾气的张修也不免骂了一句,而朱慈燃闻言却吐槽道:
“这二十八度跟三十度一样,不是说只是地方小旱情吗?怎么是这幅场景?”
朱慈燃趴在了车把伞,脚还在不停踩踏,十分滑稽的同时,他也看着田里焉了吧唧的秧苗心痛。
他不是心疼江南,说到底江南毕竟水网罗密,大旱不至于让百姓没吃的,大多也就是粮食减产罢了,他真正心疼的是北方的百姓。
“也不知道这一场大旱下来,又有多少亩水田要绝收……”
朱慈燃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同时他也起身靠在自行车的靠椅上,从旁边的竹筐里拿出了地图查看。
眼下他们已经抵达临洪镇了,距离山东的兖州府地界只有不到二百里了。
就是不知道山东过几日会不会有旱情,而且会不会波及很大。
想到这里,朱慈燃就不免看了一眼那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他从没有这样讨厌过没有云的天空,但他也知道,他个人的讨厌无法解决不下雨的天气。
他看着沿路不断踩水车的百姓,最后只能摇头道:
“再这么干旱下去,恐怕南直隶的百姓又得遭遇一边迁移了。”
尽管话这么说,但朱慈燃也知道,以南直隶和浙江、江西三地的情况,迁移才是最好的出路。
哪怕当地的百姓已经适应了给人打工,当佃户的日子,但这样的日子只能维持温饱和日常的花销,想要致富是不可能的。
百姓没有存银,若是江南经济一直好下去那还可以,可江南的经济说直白些就是靠纺织业在支撑,一旦大旱来临,桑树旱死,那引发的可不仅仅是几万、几十万人的失业。
当数百万人失业,并且还没有存银来抗灾,那朝廷就得为江南的畸形经济付出代价。
“江南御马监的纺织场有多少家了?有多少工人?”
朱慈燃吭哧吭哧骑着车,询问了一嘴刘顺,不过这个问题刘顺也回答不了,他努力回想过后才回答道:
“天启十五年的时候,好像就已经有二百余家,五十几万工人了。”
“这么多?”听到皇店的纺织场居然养活了五十几万人,朱慈燃有些惊讶的回头,刘顺也借机解释道:
“本来以国朝的情况,在不影响百姓男耕女织的情况,应该只能募工二十几万才对,不过小西洋那边多了几千万人,加上海外的百姓也需要白布,所以募工便多了。”
“纺织场的工价倒是一直固定,每日二十文,十日一结,辰做酉归(7点-17点)。”
刘顺解释了一下纺织场的待遇和工作时间,朱慈燃闻言也好奇道:“休息呢?没有休沐吗?”
“这……”听到这话,刘顺有些尴尬道:
“殿下,朝廷要养的工人可太多了,各个工厂加起来,不少余四百万人,若是让他们像官员一样沐休,那朝廷每年得多拿出四五百万两银子来发工钱。”
“他们拿了四五百万两,那朝廷就少了四五百万两,几条铁路就得停工。”
刘顺道出大明财政窘迫的事实,朱慈燃这时也才反应过来。
说到底,皇店各地工厂开出的条件都是优于当地的,在眼下这个时代,百姓打工想带薪沐休就是痴人说梦。
大明之所以日结工钱流行,原因就在于百姓想休息只能少干一天,带薪休假是这个时代生产力无法做到的一个福利。
能享受这个福利的,只有大明那二百多万兵马、官员、衙役。
因此在了解了情况后,朱慈燃也不再询问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在回京之后,好好补习一下关于经济方面的知识,尤其是他叔父编撰的《经济学》。
也在他看到东南大旱的同时,远在河西的朱由检也收到了各地旱情加重的消息。
他从嘉峪关退回到了肃州城休息,消息送来的时候,他正准备带着四小只出去骑马。
不过,当奏疏内容被他所看到的时候,他的脑子立马就飞速运转了起来。
“殿下,孙经略已经前往西安筹备平抑粮价的事情了。”
当朱由检看着手中写满各地旱情的奏疏时,穿着一身圆领袍的满桂也正好从府外走进来,刚好撞见了在看奏疏的朱由检。
他将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了朱由检,朱由检闻言也合上奏疏抬头道:
“如果旱情真的如此,那北方的粮价肯定是要平抑的。”
“很严重吗?”满桂只能掌握西北的情报,所以他好奇其它地方的旱情情况。
对此,朱由检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叹气道:
“山东、山西、陕西、北直隶、河南、南直隶……还有广东……”
“这几个地方都遭遇了或大或小的旱情,好在朝廷提早对各地进行囤粮,想必粮价不会如天启十四年般夸张。”
这么说着,朱由检也对旁边的陆元高吩咐道:
“告诉孙传庭,再回奏万岁,就说北方可放出三千万石平抑粮,南直隶可以放出一千万石平抑粮。”
“是!”陆元高作揖应下,紧随其后去一旁安排锦衣卫呈送消息。
朱由检则是走到了满桂面前,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满桂,感到十分满意。
相比较黄龙,朱由检对满桂和孙应元总是满意的。
他们二人虽然有子嗣,并且也位高权重,但却没有利用职务之便来让子嗣升官发财,而是让他们在顺天学府好好学习。
不难看出,他们二人是把重心放在齐国的,所以不愿自家子嗣过多牵扯大明的军政要务。
“家中几个孩子眼下学习的如何?”
朱由检和满桂唠起了家常,满桂闻言则是憨厚笑道:“就那样,文不成武不就。”
他这话倒不是虚言,他有四个孩子,但在官学、府学的成绩都不是很好,性格也比较“软弱”,让他恨铁不成钢。
不过满桂跟了朱由检这么多年,别的什么没学到,怎么保命倒是学了有一手。
在他看来、以他眼下的地位,再往上升肯定是升不了了,顶多就是封爵罢了。
既然拿到了爵位,那就没有必要让子孙执掌权柄,只要在朝中有一定地位就足够。
中庸才能活得长久,争强斗狠只会身消道死。
“爹!”
在朱由检和满桂闲聊的时候,换了一身衣裳的朱慈烺等四小只跑了出来,纷纷抱住了朱由检的大腿。
两条大腿被四个小孩抱着,朱由检有些哭笑不得。
满桂见状也识趣的作揖:“府上还有一些军务未曾处理,末将先告退了。”
“嗯……”朱由检好不容易休息,也不太想聊太多军政方面的事情,因此他看着满桂离去,之后带着四小只骑马前往了肃州城北部不远处的草原游玩。
每天保持一定运动,这是朱由检的习惯,同时也是为数不多能和四小只玩闹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爹带儿子,不死就行,因此朱由检很是大胆的带他们去骑马、游泳,射箭,踢蹴鞠,打马球。
四小只一队,朱由检和陆元高一队。
他们四小只骑着四匹矮马,朱由检和陆元高虽然也骑马,但总是闲庭散步式的玩耍,没想赢。
如此玩了一天,等他们回肃州城的时候,代表宵禁的暮鼓已经敲响。
随着时间推移,工业化不断进展,朱由检也能适当休息和放松了。
不过唯一难为的,恐怕就是在紫禁城里处理政务的朱由校了……
“一百四十九斤(89kg),瘦了这么多?”
黄昏下的坤宁宫里,当张嫣看到朱由校的体重瘦了那么多斤,不免有些心疼的抬头。
果然,她这十二日未见的丈夫肉眼可见的小了一圈。
“万岁没有好好吃饭吗?”
张嫣心疼的询问,朱由校却摸了摸自己的短须:“饭一直有吃,就是有的时候睡不够,吃得少,人自然也就瘦下来了。”
说罢,他拍了拍自己依旧很大的肚子说道:
“我算是知道弟弟为什么胖不起来了,常年这么处理政务,能胖起来也倒奇怪。”
“万岁,臣还得为您诊脉……”
朱由校感叹之余,旁边记录了朱由校体重的王肯堂也作揖说起了正事。
“嗯……”闻言的朱由校坐在了椅子上,把手放在了诊脉的绸包上。
八十五岁的王肯堂发须乌黑,见朱由校坐好,他也坐下为朱由校诊了诊脉。
在他诊脉的时候,太医院的陈实功也到了坤宁宫,他是负责来给朱由校检查身体骨骼,顺带正骨的。
在他进来后不久,王肯堂笑着把手撤开,对朱由校道喜道:
“万岁这两个月来瘦了十二斤,脉搏也强健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起伏不定了。”
“那倒是件好事,没有白吃那么久的药膳。”朱由校收回了手,脸上和善的笑着。
王肯堂闻言也点了点头:“再保持两个月,万岁应该能瘦到一百三十斤左右,届时应该就身体强健,不易生病了。”
说罢,王肯堂站了起来,而陈实功也走上前来。
魏忠贤他们让人推来了正骨用的车子,供朱由校躺好后,为他这段时间疲惫的身体正骨放松。
全部做完这一切后,朱由校也感觉神清气爽,在殿内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
王肯堂和陈实功见朱由校没事,他们也就作揖退下,在净军的护送下出了乾清宫。
在他们走后,张嫣也命人传膳,很快四菜一汤便摆在了桌上。
这其中除了一道药膳鸡外,剩下的便是朱由校最爱的海鲜乱炖和火烧羊蹄,以及张嫣喜欢吃的一些素菜。
看着这一桌子菜,朱由校不免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对张嫣感叹道:
“我当年刚即位时,还能每餐吃上八九个菜,有的时候能有十几个。”
“眼下大明国富民强,我反而只能吃四五个菜了。”
朱由校感叹了一下自己生活的变化,张嫣闻言也只能劝解道:“吃少些也好,每顿饭吃的品类太多,有的时候也会生腻。”
“这倒也是……”朱由校颔首表示认可,同时也对张嫣说道:
“算起来时间,燃哥儿也该进入山东地界了,等他回来,也该为他选妃了。”
“嗯……”张嫣也很关心自己这个亲子的婚配问题,因此借机说道:
“岁末选妃如何?先选三百人。”
“差不多吧。”朱由校倒是没太干涉朱慈燃的婚事,反倒是问起了朱慈焴和朱慈炅的事情:
“这焴哥儿、炅哥儿近来学的怎么样?”
“五叔叔推荐他们学的课程通俗易懂,这两个孩子学得不错,就是按照他们的年纪,恐怕学完出来,群臣就要催促着就藩了。”
张嫣很担心朱慈焴和朱慈炅,虽然这两人不是她亲生的,但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
一想到他们要就藩,张嫣心里就有些慌张。
“嗯……近来范贵妃和我说过这件事。”朱由校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倒是觉得,有弟弟这个前提在,他们可以不着急就藩,可以跟在弟弟左右,学习两年。”
“臣妾也是这样的想法。”张嫣松了一口气,她最怕朱由校把这俩孩子直接送出去。
毕竟按照新朝的新政,大明本土是不准许藩王就藩的,因此朱慈焴和朱慈炅要是真的就藩,估计不是利未亚就是河中地区。
这么远的地方,两人又这么小,张嫣不担心才奇怪。
让他们跟着朱由检学习反倒极好,不仅能学到东西,日后就藩也能选到两个比较好的地方。
“对了万岁,李贤妃和张惠妃都害喜了。”
解决完了朱慈焴和朱慈炅的事情后,张嫣想起了内廷的喜事,因此和朱由校汇报了一下。
倒是朱由校听后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次是儿子还是女儿……”
“……”听到朱由校这话,张嫣也是哭笑不得。
按道理来说,朱由校常年往返后宫,理应子嗣众多才对。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这辈子天生只有三个儿子的命,辛勤耕耘那么多年,得到的却是六个女儿。
相比较隔壁七年就诞下六子四女的朱由检,这边三子六女的朱由校感觉很没面子。
朱由校看了看张嫣俏丽的面容,一时间有些心痒痒,不过当他一想到养心殿还没处理完的那两百多份奏疏,他顿时就没了兴致。
望着碗里的药膳,朱由校兴致缺缺,甚至不由联想:
“也不知道弟弟是怎么每日处理那么多奏疏,还能生下那么多孩子的。”
七点才回来,更的有些晚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西征
三月末,伴随着夏季即将到来,波及长城以南,黄河以北的大旱开始彻底发威,除了辽东和河西走廊没有遭受波及,其他各省各地纷纷遭受波及。佼
一时间,粮价再度飙涨。
三月二十八,北京城米价每斤五文,广东每斤四文,陕西四到六文,河南、山西、山东、南直隶分别五到七文不等。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朝廷各地的皇店与常平仓开始配合。
四月初十,当京城西直门皇店打开玻璃门开始营业,门外翘首以盼的许多百姓纷纷准备抢粮。
然而,不等他们抢粮,皇店员工便把一袋袋大米抬了出来,并将一袋大米倒入一个大木斗中。
在将斗中大米倒的堆尖后,一名伙计将一块木牌插入米堆里,转身对着数百百姓喊道:
“今日皇店米价……每斤四文!”佼
“四文?!”
“粮价降了!”
“朝廷出手平抑粮价了!”
“太好了,这五文一斤的米真的吃不起啊。”
“得多买点,现在只是夏季,谁知道秋季和冬季会不会涨粮价。”
“对对对,多买点!多买点!”
皇店门口的百姓议论纷纷,尽管皇店和朝廷已经出手平抑粮价,但这么多年大旱带来的是百姓们的危机意识。佼
他们并不认为粮食价格可以一直压在五文一斤的价位,因此纷纷出手抢购。
这样的场景,不仅仅发生在了京城,也发生在了各省、各府县的皇店上。
许许多多的百姓趁着这次平抑粮价,一口气就抢购了足够家人吃一年的粮食。
他们这样的行为可以理解,但这么一来、朱由检批下去的粮食就会很快被抢光。
因此到四月初五的时候,一份份奏疏如雪片般飞向了皇宫,随后又被朱由校命人送往了河西。
这倒不是朱由校偷懒,而是在经济这块,朱由校确实玩的不太行,只有依仗朱由检。
这些奏疏被送抵肃州的时候,已经是四月十一了,一来一去耽搁了不少时间。佼
拿着这些奏疏翻看内容的朱由检正躺在摇椅上,他好似度假般,旁边放好了一些切好的水果。
面对这些奏疏,他一边翻看,一边吃着水果。
在他跟前,户部派来的官员则是坐立不安的等待他的答复。
“从三月十五放粮到现在,总计放出多少粮食了?”
朱由检询问着跟前官员,此人闻言也连忙作揖回应道:“三千万石平抑粮,已经放出约一千二百余万石。”
“一千二百……”听着这串数字,朱由检呢喃一声,紧随其后才开口道:
“追加投入一千万石平抑粮,另外把黄河以北的粮价压到每斤四文左右的价格,同时向南边的旧港、交趾、麓川、暹罗派出官员购粮。”佼
“平抑粮所获利,皆购入新粮北上,务必赶在秋后运抵北方。”
朱由检合上了奏疏,将它递给了旁边的陆元高,陆元高转递给了户部官员。
“下官知道了,谢殿下指点。”
户部官员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也拿着奏疏作揖回礼的同时缓慢退出了别苑。
朱由检居住的这座别苑面积也不大,仅有不到三亩,连随行的六百锦衣卫都无法住下,更别提上直的一千士卒了。
因此,户部官员很快就走出了别苑。
在他离开时,陆元高也作揖道:佼
“殿下,这平抑的价格是否太低了?”
“不低,已经有不少赚头了,民间的商贾不会放过这点利润的。”朱由检笑着吃了一口桌上的雪梨,同时靠在椅子上,拿着一本《管子》翻阅了起来。
他在肃州呆了一个多月,四小只认识了不少民间的玩伴,因此也不再缠着朱由检了。
不用带孩子,这让朱由检的生活更为轻松惬意了。
这放假不过三个半月,他就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不少,可见生活有多舒坦。
不过总是这样休息,朱由检还是有些焦虑。
或许是习惯了日复一日的繁忙,这么闲下来后,他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因此读书和外出游猎,就成了他日常消遣的活动。佼
这不,当正午最热的时候过去,朱由检也回房换了一身戎装,紧接带着陆元高等百余名锦衣卫缇骑出了肃州城。
他们往北边的草原奔去,由于大明在居延海一带设置了居延县,因此西套地区还是比较安全的。
在这里可以游猎到一些羚羊、飞禽,时不时也能遇到一些草原狼。
这种玩物丧志的日子,朱由检已经玩了一个多月,不由的也感受到了几分“朱由校的快乐”。
游猎到申时左右,朱由检看着满载一车的猎物,不免笑道:
“当初我还说万岁在燕山游猎有些玩物丧志,眼下看来,我比起万岁也不遑多让。”
“殿下是正常的沐休,何来玩物丧志之说。”跟随左右的陆元高摇了摇头,并不认可朱由检的这话。佼
他之前一直以为,朱由检之所以这么拼命的处理朝政,是想把权力紧紧掌握在手中。
然而经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下来,陆元高这才发现,朱由检并不贪恋权势,生活也极为简朴。
尽管用朱由检的话来说,该享受的他已经享受过了,粗茶淡饭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只是对于见惯了许多官员腐败生活的陆元高来说,朱由检的生活与他的身份极为不符。
在陆元高看来,朱由检是为了大明和百姓而操劳。
这样的操劳持续了多年,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不管怎么玩,也谈不到玩物丧志上。
如果朱由检这样的生活都能被称为玩物丧志,那恐怕古往今来的许多王侯将相都得羞愧死。佼
“猎物差不多了,回城吧。”
朱由检的声音把陆元高拉回了现实,他策马跟上了朱由检的背影。
也在他们返回肃州城的同时,距离此地数千里外的西伯利亚也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砰——”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火枪声在中西伯利亚的北方针叶林中响起,许多飞鸟被惊吓得向空中飞去。
“嘿!伊卡洛夫,枪声响了,我想我们该准备中午的午饭了!”
四月的中西伯利亚南部,当基廉斯克堡外,基廉斯克的军政长官普希金对自己的副官伊卡洛夫招呼时,蹲在勒拿河河边的伊卡洛夫也笑着洗了洗手:佼
“了解、不过我们还得看看那群家伙打了什么猎物回来。”
“这就不是我能管的了,我只希望今天能吃肉新鲜的鹿肉!”普希金笑了笑,然后就转身朝着勒拿河北岸的基廉斯克堡走去。
基廉斯克堡,这是罗曼诺夫东进探险队建立在勒拿河下游与基廉加河汇合之处的棱堡,距今已经有六年的时间。
他们之所以在这里建立棱堡,而没有去南边的贝加尔湖建立,原因是贝加尔湖北部地区生活着不里牙锡人的部落。
以当初探险队的实力,根本不足以驱逐当地部落。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前来远东的探险队越来越多,普希金相信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驱逐南边的鞑靼人,在那大湖北部建立属于罗曼诺夫王朝的新棱堡。
这么想着,普希金也悠哉的走进了那窄小的基廉斯克堡中。佼
相比他的悠哉,在河边洗了洗手的伊卡洛夫则是在原地等待了许久。
既然林中响起了枪声,那想来去打猎的小伙子们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然而,这样的等待持续了十几分钟,伊卡洛夫却感觉到了不妙。
他没有选择等待,而是翻身上马,向着不远处的基廉斯克堡撤退。
由于距离不过百来米,他在十几个呼吸内就进入了基廉斯克堡。
狭小的基廉斯克堡内部连一个村庄都算不上,甚至不如大明南方的一些吊脚楼来得大。
“伊卡洛夫,你怎么回来了?伊万他们没有打到猎物吗?”佼
棱堡中的普希金见到伊卡洛夫回来,他还笑着走过来打趣。
“普希金,好像不太对劲”
伊卡洛夫翻身下马,交代了捕猎队没有回归的事情。
闻言的普希金也立马凝重了起来,基廉斯克堡毕竟靠近不里牙锡人的地盘,双方经常互相袭击,因此普希金他们很警惕。
“先关城门,去城墙上看看。”
普希金交代了一声,随后和伊卡洛夫一起上了城墙。
基廉斯克堡的守军有二百三十七人,不过其中有一半是民间自发的探险队和商人,真正服务于罗曼诺夫王朝的士兵只有不到一百四十人。佼
上了城墙,普希金开始用他十分珍惜的单筒望远镜看向城外,勒拿河畔的那片针叶林。
“有些不对……”
普希金看到了针叶林上空盘旋着的鸟群,意识到了不妙,因此当即转头喊道:
“关闭城门,准备防守!”
“全军集合!”看到这一幕,伊卡洛夫也转身向堡内大吼着。
他的吼声让堡内的士兵和商人、探险者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杂物,并有条不紊的关闭城门,登上城墙。
“轰隆隆……”佼
“什么声音?马蹄声?”
他们刚刚登上城墙,普希金和伊卡洛夫就听到那针叶林中传来的沉闷的声音。
普希金咽了咽口水,而伊卡洛夫也有些不确定。
‘你……’
普希金刚想让伊卡洛夫派人出城去查看情况,结果不等他开口,一杆写着“大朙”的旌旗就从针叶林里冒了出来。
随着旌旗的出现,身着明军布面甲的一名骑兵也手握旌旗,从针叶林中走了出来。
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走出之后,无数身着布面甲的马步兵纷纷涌出了针叶林,仿佛蚁群一般,人头攒动、无边无际。佼
“该死!这是什么情况?鞑靼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多军队了?!”
看着城外足有上千人的骑兵规模,普希金额头冒出了冷汗。
虽然他是贵族,但他并不了解大明,也不知道大明的甲胄和旌旗模样,因此他把明军当成了南边不里牙锡人的军队。
“人数是我们的五倍以上,暂时没有见到火炮!”伊卡洛夫汇报着他从望远镜看到的一切。
“该死的鞑靼人!”普希金脸色阴沉的异常难看。
面对接近五倍的人数差距,他已经在想城中粮食够吃多久,棱堡能坚守多久,援军多久能到了。
当然,也就在普希金想着己方情况的时候,明军一方的岭北总兵吴三桂也骑着河曲马走出了针叶林。佼
他带着军队在距离基廉斯克堡二里外的地方打量基廉斯克堡,并拿出了自己的望远镜。
在他旁边的副将也是如此,不过副将比起他的警惕,则是要松懈不少。
在看到了基廉斯克堡的规模后,副将立马笑道:
“总兵,按照之前雅库茨克城里的罗刹人战力来看,只需要五十人就能包围他们……”
“不要轻敌……留下一百人吧。”
吴三桂没有强攻的想法,他的想法就是按照齐王所说的进行包围,而包围的人数也只有区区一百人。
从三月十八日,朱由检平调吴三桂为岭北总兵后,吴三桂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筹备物资,准备在这岭北之地好好大展拳脚。佼
四月初十,当北山的第一批物资送抵长山堡后,吴三桂根本没有按照五月出兵的时间来执行,而是选择提前二十天出兵。
四月初的西伯利亚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道路变得泥泞,但这正是吴三桂想要的。
在抵达基廉斯克堡前,他已经利用道路泥泞,信息传递不便的局面,一口气将日甘斯克、雅库茨克奥廖克明斯克等三个罗刹棱堡包围。
在分别留下对应的包围兵力后,他继续率领骑兵突袭沙俄在各地的棱堡。
不仅仅是沙俄的棱堡,他还胆大的分兵,派一千马步兵南下进攻三万多人的不里牙锡。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该死的……”
看着针叶林完全涌出的明军骑兵,依旧认为他们是鞑靼骑兵的普希金冷汗直冒,而去检查粮食、水源的伊卡洛夫也跑上了城头。佼
“普希金,我们的粮食只够吃一个月。”
“该死……”
听到伊卡洛夫的汇报,普希金只能寄希望于其它棱堡的军政官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并前来支援。
他放弃出城作战,毕竟这支鞑靼军队看上去就不好惹。
“留下一百人,其余人和我继续前往其它罗刹木堡!”
吴三桂并没有把普希金他们当成一回事,简单吩咐过后,他便带领骑兵顺着沙俄军队开辟的道路向西进发。
“他们撤了!”佼
“不,他们留下了一些人!”
看着上千骑兵顺着布拉茨克的小道离去,伊卡洛夫和普希金只能为南边布拉茨克堡的那一百多人祈祷了起来。
“应该是一百人。”普希金看着留下准备扎营的明军,不免有些心痒痒。
“我们这里有两门二磅炮,还有一百支大火枪,你说……”
普希金试探性的询问伊卡洛夫,毕竟出城迎战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可说了不算。
好在伊卡洛夫脑子清醒,当着普希金的面,他毫不留情的否决道:“他们都有燧发枪,我们不是对手。”
伊卡洛夫不认识击发枪,但他见过燧发枪,毕竟现在欧洲受到大明的影响,都在主要研究这种枪支。佼
击发枪从某些角度来说和燧发枪还是有些相似的,伊卡洛夫知道大明,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就是明军,只当是学习了明军燧发枪的鞑靼人。
从一六三零年沙俄军队初步改革后,他们的编制便成为团连制。
一个团有八个连,每个连有一百二十名火绳枪手和八十名长矛兵。
普希金他们只是一个不完整的连队,想要抗衡拥有燧发枪的一百骑兵,显然是痴人说梦。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只有等待救援了”
见伊卡洛夫都这么说,普希金只能耸了耸肩,随后表等待救援。
然而,如果他们想着等待救援,那这个想法注定落空……佼
第二日,吴三桂在布拉茨克留下一百骑兵包围布拉茨克,紧接着向叶尼塞斯克赶去。
四月十五,吴三桂包围叶尼塞斯克,饮马叶尼塞河。
四月十九,北海营的北路军抵达图鲁汉克斯,包围图鲁汉克斯,至此沙俄在叶尼塞河以东的七个据点被明军骑兵尽数包围。
“他们疯了吗!!!”
四月二十九日,当鄂毕城的一间小屋里发出拳头砸在木桌上的声音,时任罗曼诺夫王朝西伯利亚总督的戈洛文如同发怒的狮子一样怒发须张。
他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生气而生气,而是因为害怕而生气。
当一座座棱堡失去消息,他这个西伯利亚总督和麾下的军官直到明军饮马叶尼塞河才知道这次对他们动手的不是南边的鞑靼人,而是大明。佼
看着自己桌上那一份份前方送来的情报,戈洛文到现在都无法相信,大明居然要和他们开战了!
该死!他要拿什么来抵挡大明的军队?
戈洛文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招惹上大明,更没想到大明会直接派出人数不低于两千的军队来进攻他。
该死的!现在他和叶尼塞河以东的七个棱堡失去了联系,损失了一千六百多兵力。
就凭借他手上的三个连队和八百多探险队员,别说和明军打一仗了,就是撤退都得看明军马步兵给不给他们机会。
一想到明军的骑兵已经饮马叶尼塞河,戈洛文就有些坐立难安。
尽管从叶尼塞河到鄂毕城还有一个月的路程,但明军骑兵的速度也不是开玩笑的。佼
让戈洛文摸不准的是,这支明军已经是大明对北方用兵的全部兵力,还是说他们只是先头部队?
如果是前者……该死!就算是前者,他也挡不住!
想到这里,戈洛文立马向远在莫斯科的沙皇米哈伊尔一世写去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也很夸张。
戈洛文夸大了明军的兵力,他将吴三桂描写成了一个指挥上万骑兵的将军,而这些骑兵携带着数百门火炮正在攻打鄂毕城的路上。
他作为西伯利亚管理区总督,英勇的带领着西西伯利亚的一千二百多军队在叶尼塞河阻击明军,但防线岌岌可危,恐怕很快就会被突破。
信的末尾,他希望沙皇能派来援军,或者下达较为清晰的作战指令。佼
戈洛文是不敢直接逃跑的,所以他只能把自己描写的英勇一些。
不过,这样的信件漏洞百出,想要弥补漏洞,就只有他带着军队去前线绕一圈。
不求和明军交手,只要去绕一圈,就能代表他没有在城里等死。
在这样的想法下,戈洛文点齐了鄂毕城的一个连队,他带着这二百人向着东边的叶尼塞河赶去,并且开始召集叶尼塞河以西的各棱堡军队。
只是相比吴三桂的兵马,他这两个连队四百人的部队显得异常寒酸。
在他担惊受怕赶往叶尼塞河的同时,吴三桂的心思已经不在西伯利亚了。
五月初一,这个朱由检规定出兵的日子,吴三桂却已经将中西伯利亚收入囊中。佼
没有什么一波三折和波澜,一切都水到渠成般。
吴三桂不仅将中西伯利亚收入囊中,还贪心不足的试图去抢属于北军的不里牙锡。
然而,攻打不里牙锡,这本该是曹文诏的任务……
第五百六十四章 父债子偿
“一个后生也敢抢到我曹文诏头上!”鯫
五月初一,当瀚海城内响起曹文诏骂骂咧咧的声音,正准备出兵的他突然得知了吴三桂派兵去打不里牙锡的消息。
这消息一传过来,曹文诏立马就火大了。
这一战本来就是应该东军和北军联手分功才对,现在吴三桂这个后生仔想两份功都独吞,这不是啪啪打曹文诏的脸吗?
“娘地!老子要上疏殿下!”
越想越气的曹文诏破口大骂了起来,四周将领也都憋着一肚子火。
北军从三月份开始准备,结果准备了两个月,就准备出了一个被人截胡的结果,换谁火气都大。
“王道成!你一个北军同知!兄弟军功被人抢了!你小子跑哪去了!”鯫
“老子他娘地在写弹劾奏疏!”
曹文诏破口大骂,会厅外面也传来了另一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曹文诏一听顿时熄了火气,不多时一个穿着武官常服的四旬儒将也拿着刚刚写好的弹劾奏疏走了进来。
“来个人给我八百里加急!娘地!军功都他娘被抢了!”
作为燕山第一期的学子,王道成心里比曹文诏还憋屈。
不用曹文诏开口,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写了弹劾奏疏。
在他的喊叫中,一名参将接过了弹劾奏疏,随后这参将命一队塘骑带着这份奏疏向南而去了。鯫
塘骑带去的不止是弹劾奏疏,还有北军诸将的火气。
别说诸将,就连北军的普通士卒得到这消息都被气的火大。
虽说不里牙锡的人口很少,兵马也只有几千人,但蚊子再小也是肉,平白被人截胡,换谁都受不了。
好在他们截获消息及时,在塘骑带着奏疏南下后不久,集结在瀚海城的三营北军骑兵便向北奔袭,准备在战场上把军功抢回来。
只是不等他们的弹劾送抵朱由检面前,北镇抚司的人便已经在第二天通过信鸽将消息送到了肃州城。
“殿下!这个吴三桂未免有些桀骜了!”
锦衣卫消息送来的时候,朱由检正在和满桂游猎,因此他在消息送来后不久就得知了己方军功被抢一事。鯫
然而,面对他的气愤,朱由检却饶有兴致的看着手中消息,不免也打趣道:“你觉得他贪得无厌?”
“这……确实有一些。”满桂虽然嘴上没说太狠,但那气得脸红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
只是面对他的气愤,朱由检却扬了扬写满消息的信纸道:“你们都觉得他贪得无厌,但他真的贪得无厌?”
摇了摇头,朱由检笑道:“眼下是天启十七年,距离我就藩已经没几年了。”
“吴三桂和祖大寿这两家是姻亲关系,加上吴襄和祖大寿错过了复辽之役,虽然看似是齐王府的人,但却游走边缘。”
“现在你还认为,他是因为贪得无厌?”
吴三桂那点小心思,朱由检一眼就明了了。鯫
他之所以能一眼明了,是因为他知道吴三桂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风使舵、骁勇善战、短于谋略……这就是朱由检对他的评价。
历史上对于吴三桂为什么不投降大顺有多种说法,其中内容多半与吴三桂家属的问题有关。
其中内容有二,第一种是吴三桂听到自己父亲被用刑而死,所以冲冠一怒。
第二种就是听闻侍妾陈圆圆被霸占,然后冲冠一怒为红颜。
然而对于这样的两种选择,历史浪漫主义更喜欢第二种,但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都显得吴三桂是为了孝道和爱情才无奈起兵。
可是摆在纸面的是,历史上吴三桂是听到顺军拷打自己父亲吴襄的传闻才犹豫不决。鯫
作为一个正常人,得知传闻的吴三桂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搞清自己父亲吴襄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然而此时,李自成派来劝降吴三桂的王则尧等人还带来了吴襄写给吴三桂的信件。
这一刻,吴三桂包括亲爹在内的全家三十五口人的性命都捏在李自成手里,父亲生死未卜,有谣传说父亲死了,有谣言说拷打,但这种时候却来了一封父亲的信。
如果他派亲信去北京接着谈判,授意他们设法亲眼看看父亲是不是还活着,这是正常人的行为。
如果他向李自成请求把他父亲送来,全家团聚,虽然不怎么高明,也是正常人干的事。
可是,吴三桂在看到信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李自成肯定杀了自己父亲”然后直接反叛,袭击唐通,夺取山海关。
然而,吴三桂的判断严重失误,李自成并没有杀吴襄和吴三桂的家人。鯫
哪怕吴三桂起兵,李自成也没杀吴襄,而是带着他东征山海关,还想让吴襄劝降吴三桂。
结果整个山海关战役期间,吴三桂就和睁眼瞎一样,不相信自己父亲还活着,而是死斗李自成。
直到山海关战役结束,李自成见吴三桂是铁了心不投降才杀了吴三桂全家。
能让吴三桂连亲爹都不顾的,只有摆在眼前的利益,而顺、清双方给出的条件是天差地别的。
以孔有德三人的情况来看,作为清军当时头号劲敌的吴三桂一旦投降,起码就是王爵,而顺军顶多是侯爵,因为刘宗敏等人也不过就是侯爵。
王爵和侯爵,这其中利益如何取舍,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哪个利益更大。
在利益面前,士绅阶级出身的吴三桂当然会选择前者。鯫
这样的一个利己主义者,即便他政治表现一般,但朱由检也能分析得出他为什么要打不里牙锡的原因。
作为齐王府的边缘人物,吴三桂肯定是不可能跟着去齐国的,因为他和黄龙、陆文昭、满桂、孙应元、曹文诏等人都不一样。
这些人大多都是平民崛起,他们依靠的就是朱由检,但吴三桂不是。
吴三桂祖籍南直隶,祖父北上辽东经营马匹生意,父亲又通过武举成为武进士。
这样的背景下,加上自己又是齐王府的边缘人物,不可能抛下一切去齐国,那选一个新靠山就是他需要做的事情了。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而吴三桂就是要把自己孤立。
这么一来,在朱由检离开后,作为孤臣的他自然要比燕山派的诸多官员好用。鯫
皇帝在西军和南军、北军都有自己人,唯独东军和上直没有,而自己就要做东军第一人,这就是吴三桂的想法。
“可惜,太年轻了……”
朱由检嘲弄一笑,他人还没走,甚至还有五六年的时间,这吴三桂就迫不及待的向自家哥哥表忠心了。
这样的政治水平,也难怪历史上他连划江而治都做不到了。
“既然你想做孤臣,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呢喃一句,朱由检转头对已经明了一切的满桂、陆元高二人说道:
“下令旨,擢升吴三桂为南州总兵,威远伯曹文诏平调岭北总兵,东军与北军换防,设岭北行省,擢升太原知府解学龙为岭北布政使,岭北划入北军都督府辖区。”鯫
“是!”朱由检的话让满桂和陆元高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吴三桂想做孤臣,想雪中送炭,那朱由检就成全他,把他丢到南州去做孤臣。
熬过这五六年,皇帝还能记得起他,那他就能做孤臣了。
朱由检轻嗤一笑,随后继续和满桂游猎了起来。
同时,他的令旨也被送往了京城,在几天后被养心殿的朱由校看见内容。
与满桂和陆元高自认为朱由检想处理吴三桂不同,朱由校从这份令旨中看到了自家弟弟要对东军都督府动手的痕迹。
东军都督府既然是东军,那作战自然要对东方。鯫
可问题是,随着建虏覆灭,中西伯利亚收复,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被设岭北行省,归北军节制,东军一时间居然没有接壤的敌对势力。
东边有什么?朝鲜半岛?
在大明多年的包围下,朝鲜眼下连三万军队都凑不齐,想要对付他们,一营东军兵马就能灭国,根本不需要眼下四十营的配置。
孤立皇帝插手最少的东军都督府,然后进一步削弱其兵权,这就是朱由检要干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情,东军都督府里的诸将估计也不会反对,只有中层的燕山将领或许会觉得憋屈。
孙应元、尤世功、贺世贤这三人不是要去齐国,就是已经快致仕了。
剩下的祖大寿、毛文龙、祖大弼、吴襄、吴三桂等人不过是一省总兵,干涉不到都督府的事宜,也没那么大能量。鯫
“弟弟倒是一直在为我考虑……”
叹了一口气,朱由校把这份令旨转为圣旨下发,自己则是埋头继续处理起了那堆积如山的奏疏。
虽然看上去有些累,不过一想到朱慈燃已经进入北直隶地界,朱由校都不免精神了一些。
也在他精神的同时,五月十二日、带领四百沙俄军队的戈洛文终于抵达了叶尼塞河西岸的曼加泽亚。
此刻的他距离河对岸的明军尚有一百里的距离,但他的心却是一直悬着。
他在害怕明军跨过叶尼塞河,因此不断让人加筑曼加泽亚堡。
眼下堡内有四百沙俄正规军和三百六十几名探险队员,明军如果真的进攻这里,戈洛文还能凭借棱堡的构造抵挡几个月。鯫
西伯利亚得情况他很了解,重型火炮根本运输不过来,尤其是在这五月积雪融化,道路泥泞的日子里。
只是,面对吴三桂那数量不低于两千人的骑兵部队,戈洛文还是担心的每夜无法入睡。
相比较他的担惊受怕,在图鲁汉克斯驻兵的吴三桂却在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当他得知北军那边派出攻打不里牙锡的人是威远伯曹文诏后,他立马就后悔了。
尤其是当曹文诏在前几日带兵突袭不里牙锡,与北海营兵马一南一北夹击不里牙锡后,他心里的后悔就更甚了。
这会儿的他才马后炮式的反应过来,齐王距离就藩还有五六年,自己这么早跳出来,恐怕不仅做不成孤臣,还得按照军法削职。
他急忙让还在不里牙锡境内作战的东军兵马驻足,同时亲自给曹文诏写了一份手书,示意自己只是想协助进攻,防止不里牙锡人北逃罢了。鯫
不过,这信中内容,曹文诏会相信几分,这就说不准了。
二十九岁的他正是一头热血的时候,做事情只想到了结果,没想到经过。
后知后觉中,他才发现自己这一战白打了。
“嘭!”
图鲁汉克斯堡南部森林的一个帐篷里,吴三桂一拳砸在了桌上。
从他紧攥拳头,面目狰狞的模样,不难看出他心里有多后悔。
“大兄……”鯫
“进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吴三桂应了一声,然后尽量把自己的情绪收好。
帐篷的帘子被掀开,进来的人是北海营的参将,吴三桂的堂弟吴三枚。
“大兄,塘骑回禀,冰河对面似乎来了罗刹人的援军,不过数量不多,只有四百人不到。”
吴三枚走了进来,同时也闻到了屋里的酒味,不由皱眉。
“知道了,暂时不管他们,命按照齐王殿下的行军令旨驻扎冰河以西便是。”
这种时候,吴三桂反而想起了朱由检的行军令旨。鯫
“大兄,我们要不要打下图鲁汉克斯?就这样包围着,有些耗费粮草。”
吴三枚似乎不甘心就这样围着,但吴三桂正烦,摆手道:“殿下怎么安排就怎么做。”
“是……”见吴三桂心情不好,吴三枚没有过多久留,而是走出了帐篷。
在他走出帐篷的同时,一名加急赶回的塘骑也越过他,拿着一份手书闯进了帐内。
“不是说……”
“总兵,威远伯回信了。”
吴三桂正烦,听到帐帘被掀开的声音,他当即火大要骂,但很快就被塘骑说出的话堵住了。鯫
他起身从塘骑手里抢过了曹文诏的回信,而曹文诏在率兵抵达不里牙锡,并见到东军不再南下抢功后,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不少。
虽然火气消了一些,但曹文诏还是不免在信中言语讥讽了一下吴三桂,一口一个小辈。
吴三桂看的脸黑,但他也知道挨几句骂总比被曹文诏记恨上要好。
草草看了信中内容,吴三桂也当即对塘骑开口:
“休息一晚,明日让丙、丁两哨兵马从不里牙锡撤退,支援南边的甲、乙两哨。”
“标下领命!”听到吴三桂的话,塘骑当即起身,退下去休息去了。
吴三桂见他离去,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鯫
不过,他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迎来了京城的圣旨。
五月二十六日曹文诏平灭不里牙锡,他遵朱由检的令旨在当地设丁零府,并将俘虏的三万不里牙锡蒙古人安置在当地。
同一天,吴三桂也接到了京城的圣旨,朱由校初授其散阶正二品龙虎将军,但却平调他前往了南州担任总兵。
南州是什么样子,吴三桂虽然不知道,但也清楚它处于海外,国朝版图的边缘。
得到这个消息的吴三桂,脸色一下子便煞白了起来,显然他很清楚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下场。
搁置几年还算好的,如果皇帝以后想不起他来,那他这辈子充其量就是一个南州总兵了。
确定消息无误后,吴三桂如霜打的茄子,在六月十五和曹文诏交接了各地的围城布防,紧接着交还东军都督府的总兵虎符,准备认命调往南方了。鯫
接任岭北西征事宜的曹文诏比起吴三桂就老成许多了,他按照朱由检的话,对当地的沙俄棱堡采取围城态势。
以各堡的粮食储备来看,顶多半个月,叶尼塞河以东的诸多棱堡就将沦陷。
对于大明来说,攻略中西伯利亚和不里牙锡只是一个小插曲,甚至不如洪承畴袭扰莫卧儿来得精彩。
除了朱由检以外,没有人在意这块天寒地冻的土地,哪怕是作为皇帝的朱由校。
比起岭北行省的设立,朱由校此刻更高兴于一个人的归来。
“啪——”
六月二十日,当吴三桂如霜打的茄子南下,朱由检也踏上返程的时候,南巡一年零四个半月的大明太子朱慈燃终于返回了北京城。鯫
当大汉将军的净鞭响起,笑如弥勒佛的朱由校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燃哥儿?”
当身着黄色圆领袍,皮肤坳黑,整个人瘦的不成人样的朱慈燃从乾清宫门走进养心殿,朱由校一时间不敢相信这坳黑干瘦的少年人是自己儿子。
不仅仅是他,就连张嫣都捂住了嘴,范贵妃、张裕妃,王良妃等人也都不敢相信。
朱慈焴、朱慈炅、朱淑娥等朱慈燃的弟弟妹妹们也是被他的模样震惊地说不出话。
如果不是跟在朱慈燃身后的刘顺被他们所认识,估计他们都怀疑朱慈燃被人掉包了。
也正因为同样坳黑干瘦的刘顺,他们才敢相信眼前之人是朱慈燃。鯫
“这……这……燃哥儿……你……”
作为生母的张嫣看着曾经黑黑胖胖的儿子瘦得不成人形的模样,眼泪几欲夺眶而出,以为他受了多大的苦。
倒是朱慈燃四周看了看,然后看到朱由校身上时立马作揖道:
“儿臣参见父皇……”
“额……平身……”朱由校一时间无法把朱慈燃和一年前的形象联想在一起,多少有些尴尬。
他和张嫣一样,坐不住的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朱慈燃面前。
其实父子二人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了,所以不论是相貌还是声音、身材,朱慈燃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鯫
对于正值青春期的朱慈燃来说,一年半的时间,他的身高从五尺二寸涨到了五尺五寸(176cm),因此他身高几乎和朱由校持平。
原本刺耳的声音经过了变声期后也变粗了许多,显得成熟了一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着朱慈燃的模样,朱由校居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和这个混小子沟通,只觉得这小子成熟了许多。
他拍了拍朱慈燃,手上传来的触感也代表着朱慈燃是健康的瘦,而不是风餐露宿的饿瘦。
那手感和变化感,不由让朱由校想到了自己弟弟每次出征前后的变化。
这些感觉加在一起,朱由校勉强算是认出了自己儿子,而张嫣已经抓着朱慈燃的手,心疼地哭了起来。鯫
“先坐下准备家宴吧。”
朱由校安慰了一句朱慈燃,然后也对四周还在发愣的妃嫔子嗣眼神示意了起来。
朱慈焴和朱慈炅二人倒是与朱慈燃亲近,虽然是同父异母,但毕竟也是朱慈燃带大的。
他们上前询问起了朱慈燃这一路的经历,朱慈燃也在坐下后对他们说起了各地的风土人情。
不止是这两兄弟,便是朱淑娥和朱淑嫫等六个妹妹都认真听了起来。
瞧着他们那模样,朱由校摸了摸自己的短须,感觉自己挑的时间和地点有些不太恰当。
他本来是想在朱慈燃回来第一天就抓他去做监国的,结果看到朱慈燃那“凄惨”的模样,一时间就连他也有些不忍了起来。鯫
这一不忍心,便错过了最好机会。
很快,饭菜上桌,家宴正式开始。
饭桌上的朱由校没说几句话,和众人一样听着朱慈燃对西北、西南、东南的风土人情描述,心里痒痒的。
在听到河西祁连山的辽阔,四川的秀美,云南的怪石嶙峋,两广大海的波澜壮阔,闽浙南直隶的江南水乡,人文风景时……
朱由校原本心中对朱慈燃的“不忍”也瞬间荡然无存,心里只剩下了怎么让朱慈燃监国,自己怎么找机会也来一次南巡的想法。
他那“不怀好意”的模样落到张嫣、魏忠贤等人眼中,众人只以为是他觉得孩子受了苦,一时间作为父亲说不出话。
不仅仅是他们这么觉得,就连朱慈燃看到朱由校“低沉”的模样都不免开口安慰道:鯫
“爹您别担心,我这一路吃好喝好玩好,没什么的,在京城呆几天就胖回来了。”
“嗯……”听着朱慈燃的话,朱由校也“和善”的笑着抬头与他对视:
“嗯,你在京城多呆一段时间,让御膳房给你多做些吃的,不然外廷的大臣们看到你这模样,还以为宫里吃不上饭了。”
“好……”听着自家父亲的比喻,朱慈燃哭笑不得,但同时心里也觉得暖暖的。
虽说在外面可以欣赏人文风景,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朱慈燃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想家。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家宴,朱慈燃也开心地继续说起了各地的风土人情。
只是在他说这些的时候,朱由校的脑子已经开始活络起来了。鯫
第五百六十五章 故人再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子慈燃,大孝通神,自天生德,今年满十五,当累经监抚,务熟达机务。”衣
“今朕略感风寒,诏命百僚公卿,内阁六部,凡朝中事宜,具送往东宫,着其监国,无违朕意……”
清晨,当朱慈燃迷迷糊糊的从东宫床上被人叫醒,还处于迷糊的他就稀里糊涂的被人塞了一份圣旨。
“监国,今日起文华殿和内阁六部、五军都督府的奏疏便会送来东宫,请监国洗漱后等待奏疏送抵,处理国朝上下事宜。”
“啊?!”当听到自己的称呼从殿下变为监国,迷迷糊糊的朱慈燃也反映了过来。
他看了看门外,那灰蒙蒙的天足以说明眼下的时间有多早。
“监国?我?”朱慈燃指了指自己,前来传旨的王体乾也和善地点了点头:“是的监国……”
“我才十四岁,我怎么监国?我爹什么时候又生病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衣
朱慈燃的嘴好似机枪,数秒内吐出数十字,但王体乾却不紧不慢道:
“昨夜风雨,万岁一着不慎染了风寒,因此让殿下监国处理奏疏。”
“至于年龄……”王体乾笑了笑:“万岁说殿下在齐王府学习这么久,又南巡天下,自然懂得民间疾苦,让殿下监国,万岁甚是放心。”
王体乾的笑容在朱慈燃眼里从未那么可恶,听着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话,朱慈燃略感牙疼,只能询问道:“父亲什么时候风寒能好?”
“恐怕得大半个月……”王体乾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应,朱慈燃又问:
“那齐王叔什么时候回来?”
“齐王殿下昨夜命人八百里加急送来了令旨,据其内容,恐怕得推后到八月才能回京。”衣
“我懂了……”朱慈燃听完上面那两人的操作,心里哪里还能不明白?
什么风寒、什么大半个月……自家父亲不拉着自己坐监国位到自家叔父回来才奇怪。
眼下不过六月二十一,距离八月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一个半月……”
朱慈燃气得牙痒痒,王体乾见状也害怕自己被牵连,因此作揖道:“奴婢告退……”
说罢,不等朱慈燃反应,他就仓惶带着其它传旨太监离开了东宫。
等朱慈燃反应过来时,整个殿内除了几个服侍的太监宫女外,便再无一人可以供其驱使。衣
“让我监国,那也好歹给我留几个人啊!”
望着四周空荡荡的一切,朱慈燃气得想骂街。
只是不等他骂街,门外就走进来了六七名太监,他们将那四五百份奏疏放到了朱慈燃平日里做功课的桌上,堆得满满当当。
“这么多?!”瞧着这些奏疏,朱慈燃感觉自己这一天都被安排了。
几名太监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也跟着仓惶离开。
望着那一堆奏疏,朱慈燃有心反抗却无人无力,只能对东宫太监李永贞吩咐道:
“你去齐王府看看李定国回来没有,再把张修和刘顺给我叫来。”衣
“殿下,李定国早已毕业从军,如今正在单于行省的安北府燕然城做代千户呢。”
“你说什么?!”
如果说王体乾的到来让朱慈燃感觉被坑了,那李永贞口中的李定国出走就让他觉得他被大坑特坑了。
好歹给他留两个辅政的人啊!
这一刻,朱慈燃算是意识到了有一个东宫班底的重要性,谁都有人坑,就他没有!
“直贼娘!直贼娘!”
朱慈燃在宫里骂骂咧咧的洗漱,一直骂到他坐到位置上为止才停下,老老实实地处理起了奏疏。衣
也就在他监国的第二天,《大明报》就报道了太子监国的事情,并且选妃的事情也被刊登。
对于自己即将选妃,朱慈燃也跟吃了黄连一样哭丧着脸,心里不免想念起了自己的齐王叔。
不过,他思念的齐王叔此刻正乘坐火车抵达了陕西西安府西安城的火车站。
“呜呜——”
伴随着最后一声汽笛消失,朱由检带着四小只和周素洁等人下了火车。
在他下火车的第一时间,他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西北经略孙传庭,见过齐王殿下,殿下千岁……”衣
“殿下千岁……”
当孙传庭的声音响起,与其一起响起的还有陕西和西安数百官员的唱礼声。
当孙传庭作揖结束,把手撤开的时候,朱由检看到的只有一张坳黑的脸,以及干瘦的身材。
他的肤色和身材在白白胖胖的陕西官员之中尤为显眼,而这也是朱由检和孙传庭自复辽之役以来的首次见面。
十三年前的复辽之役中,孙传庭不过而立之年,而如今却已经四十有四,步入不惑之年了。
“辛苦了……”
没有什么粉饰的词汇,朱由检很直白的感叹了一句。衣
“比起殿下,下官的苦不算什么……”
从乌斯藏返回西安后,孙传庭才意识到了今年的旱情有多严重,同时也意识到了坐镇中枢的朱由检有多么困难。
在他看来,朱由检今年的这大半年假期是应有的,因为他累了太久。
“走吧,带我逛逛西安城,今夜就入住秦王府吧。”
一句话,前面半句朱由检是对孙传庭说的,后面半句是对周素洁交代的。
显然,他有事情要和孙传庭说,带着周素洁和四小只不太方便。
周素洁很识大体的点了点头,而孙传庭也意识到了朱由检有事情和他说,因此在作出“示意请”的手势后,他就和朱由检走出了西安火车站。衣
两人单独上了一辆马车,连陆元高都没能坐上去,足以说明事情的重要性。
不过,即便陆元高没有坐上马车,但他也猜到了齐王要和孙传庭说什么。
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内阁辅政之事罢了。
陆元高翻身上马,准备跟着马车,随时等待齐王召唤,而周素洁等人则是在兵马的护送下前往了西安城内的秦王府。
坐在马车上,朱由检没有一开始就说事,而是和孙传庭聊着家常的同时,时不时看向马车的玻璃窗外的西安城外。
西安城作为关中的名片,历史上的名城,其悠久的历史和雄浑荡气文化令人神往。
西安的历史十分久远,但西安城的历史却并不久远。衣
元朝入主中原后,统治者曾经大面积拆除江淮各地的城墙,原因就是因为不利于蒙古人统治,这也是元代城墙极少的原因。
因此,当朱元璋推翻元朝统治后,明初很多城市都重建了元朝拆除的城墙。
南京城墙、平遥城墙,就是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代表作。
庆幸的是,西安地处西北,并没有遭到城墙拆除的事情。
洪武年间,为了加强西北重镇西安城的防御,朱元璋命人在唐长安城皇城的基础上扩建西安城,从此开始了长达八年的修复。
由于工程浩大,因此明西安城城墙一直是黄夯土的结构,这样的风格在大批量使用青砖筑城的明代显得格格不入。
因此直到隆庆年间,陕西巡抚张祉才上疏隆庆皇帝,将西安这座历经千年的土城墙用城砖包裹起来,这也是西安城墙历史上第一次砌砖。衣
张祉认为,夯土城墙虽较为坚固,但经受不起雨水的侵袭,常有夯土城墙因暴雨或洪水坍塌崩坏的记载。
城墙包砖,不仅可以提高防水,还可以在作战时发挥防御作用。
这样的提议得到了隆庆皇帝朱载坖的认可,因此西安城墙的加固工作也在同年展开。
得到了隆庆皇帝的认可后,张祉在西安城使用了大量的特制青砖。
这种砖比一般的建筑用砖要大,重量高达几十斤,体积接近后世的八块红砖。
由于明代西安城墙周长近十四公里,用砖量极大,因此这样的城砖,大概用了两千六百万块以上。
为了让西安城墙砖块之间结合紧密牢固,张祉以石灰、糯米汁作为粘合剂将城砖粘合起来,这也是它能保留到后世的原因。衣
另外除了城砖,张祉还深挖了西安的护城河,让西安城不再经历暴雨积水之苦。
张祉之后,陕西历代巡抚也在不断完善西安城的防御,到万历末年,当地的防御工程趋于完善。
等孙传庭就任西北经略,同时担任陕西布政使的时候,他又在原来西安城的基础上不断加固,并增设了二百门燕山五斤炮。
并且,对于西安城外的集镇,孙传庭也采取筑夯土墙的方式将他们圈了起来。
和平时,这一丈高的夯土城墙利于收税,追查逃犯。
战争时,这些夯土城墙可以保护集镇不被入侵。
虽然这么一来,在经过西安城外时,朱由检看不到集镇的风情和风采,但他却不得不夸赞道:衣
“关中缺乏木材,保护集镇就不容易被人寻到木料攻城,这办法是不错的,不过……”
朱由检夸赞的同时也开口道:“不过以后必然是火器的时代。”
“眼下火铳都能做到每分钟十数发的频率,万一日后火炮的频率也能达到每分钟十数发,那城墙的防御作用也必然大大减轻。”
“城墙一事,内地的城墙在原本的基础上修葺保留就足够,不用再扩建了。”
朱由检不准备大肆修建城墙,而孙传庭闻言也作揖颔首表示知道了。
二人乘坐的马车很快进入了西安的安远门,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有些稀疏,这也可以看出西安城的人口多寡。
“西安城有多少百姓居住?”衣
朱由检看着稀疏的人流不免询问,同时马车也直接驶上了城墙的马道。
“外城郭有百姓三万有余,主城十四万有余,城外集镇两万不到,合计是二十万左右。”
二人在马车上了城墙后下车,孙传庭也大致说出了西安城的人口。
“等大旱过去,陕西的百姓应该会过的舒服很多。”
二人走在安远门的城墙马道上眺望城内的街坊,孙传庭看着城内那稀疏的人口不免开口,朱由检微微颌首表示认可。
眼下陕西耕地虽然因为大旱锐减,许多旱地已经抛荒,但水田和水浇地依旧达到了一千九百多万亩,人口不足四百四十万,这也是陕西为什么旱情最严重,却粮价比山西低的原因。
等旱情过去,那两千多万亩旱田被复耕,陕西的百姓也就能过上云贵川那样每日吃肉的日子了。衣
四百多万人口已经很多,朱由检不准备让它再降低,不然就会影响到大明日后对西域、中亚的统治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开口道:“我准备在天启十九年夏季发动西征,收复西域。”
“这一战,还是得倚重你,而这一战过后,我也希望你回到京城,任内阁次辅。”
朱由检的话声声入耳,孙传庭听后也只能作揖应下。
他并不奇怪自己为什么只是内阁次辅,因为他明白这是朱由检保护他的手段。
他若做上内阁首辅,以他的性格,必然不得好死。
他做次辅,洪承畴做首辅,杨文岳、吴阿衡、沈廷扬、温体仁和周延儒等人辅政,这个阵容才是最好的,最少能保大明二十年太平。衣
明了一切的孙传庭早就有了准备,只是出兵收复西域这件事情,他还需要好好和朱由检商量一下。
“若是十九年夏季出兵,那以西域的情况,最少要南北出骑兵十营才行。”
“河西的情况,想要出骑兵七营,那最少要出民夫十万,驽挽马不少于十万,存蓄米麦不少于二百万石。”
“但单于行省的情况,想要出骑兵三营,这有些困难。”
孙传庭说到了河西的问题上,对此朱由检也早就在做准备了。
由于有乾隆收复西域可以作为参考,因此他一直在开发河西,避免历史上河西连两万兵马都养不起的情况。
不过即便如此,以河西的情况,因为有着火车的加持将会好处理不少。衣
眼下四川每年都盈余三千多万石米麦,只要天启十九年四川不经历旱情,那依靠火车运送二百万米麦前往河西并不困难。
朱由检和孙传庭担心的都一样,那就是单于行省的情况。
历史上清灭准噶尔的北路军比南路军过的要好,主要在于有喀尔喀三大部为清军游牧补给。
清军可以游牧补给,明军自然也可以。
“单于行省的问题不大,可以效仿蒙古人游牧补给,三营骑兵只需要带千余牧民,万余牛羊和六七万石米麦就足够抵达哈密。”
“西域的北虏在当地有不少耕地,数量不少于百万亩。”
“南路军的十万民夫只要携带四千台拖拉机随军前往,就可以照顾着百万亩土地,长期养三万兵马不是难事。”衣
“现在的难事在于单于行省能不能匀出那六七万石米麦。”
朱由检说着事情的重点,六七万石米麦看似不多,但如果他们要在后年动手西域,那今明两年就得着手运粮前往当地。
哪怕就算漠东运粮去单于,北直隶运粮给漠东,那也需要大半年的时间。
从漠东省的开平府运六万石米麦前往单于行省最西边的燕然城,这路程整整三千里。
并且为了防止六万石不够,战事有可能焦灼,明军最少要在燕然城囤粮十二万石。
想要再运抵时还有十二万石米麦,那起运的米麦就不能少于四十万石。
四十万石对于漠东来说可不是小数目,出动运输粮食的民夫就不能少于两万人,挽马更是需要四万匹,并且需要前后运送两次。衣
这一过程太麻烦了,朱由检更倾向于直接运送拖拉机过去,在当地开垦田地来满足西征所需,因此他的计划需要变一变。
这么想着,他看向了登上马道的陆元高,对其吩咐道:
“今年运给旧港和关外四省的两万多台拖拉机尽数运往单于府燕然县。”
“告诉曹变蛟和李定国,我要在十九年春看到燕然县囤粮六万石,秋收不少于十二万石。”
“是!”陆元高本能作揖应下。
朱由检见状也回头看向了孙传庭:“拿下西域只是第一步,迁移人口才是重中之重。”
“西域六十余万蒙古人,一味屠戮是不可能的,我想在虎兔墩即将统一西域时出兵,然后让他带着几十万蒙古人西迁。”衣
“留下的蒙古人,我准备把他们迁往青海,至于河西则是要迁移不少于一百万人前往西域。”
“你觉得以河西的力量,能不能做到这点?”
朱由检看着孙传庭,等待他的回应。
面对他的问题,孙传庭也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回答道:
“迁移百万人口过去,这对好不容易发展起来的河西伤害会很大,想要恢复迁移前的产出最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
“如果西域不需要河西转运粮食,那倒是不成问题。”
“下官的建议是,分为五年,每年迁移二十万人前往西域,这样对河西的伤害最小。”衣
“况且以西域的百万亩耕地和大片牧场来看,它能养活的也就只有五六十万人,慢慢迁移的好处在于如果情况不对可以立马停下。”
“……”听到孙传庭的话,朱由检略微沉默。
孙传庭很能理解朱由检为什么沉默,因为他的提议和朱由检就藩的事情起到了冲突。
朱由检执着于尽快迁移人口的原因是他会在天启二十三年左右就藩,因此他必须在十九年拿下西域,然后在二十三年以前拿下西西伯利亚和河中地区。
想要拿下这些地方,最少需要百万人口的支撑。
按照孙传庭分为五年的迁移,那最少得天启二十三年才能让西域有百万人口。
这样固然对河西、西域伤害都不大,但也代表了朱由检不能在二十三年离开大明,因为拿下西西伯利亚和河中地区最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而巩固大明在当地的统治有需要两三年。衣
这前后算起来,最少需要九年乃至十年的时间,但朱由检在十九年及其之后,只有五年的时间。
他必须要在五年内把十年的事情做好,这就注定他不能考虑太过周全。
一口气迁移太多人会伤害河西的经济情况,这他又何尝不知,但他不可能一直拖下去。
“迁移之事再说,今岁开始我会让四川在每年秋收之后运送二百万石米麦前往嘉峪关。”
朱由检准备先搁置这件事情,先把粮食的问题给解决了。
毕竟不管是打仗还是迁移人口,河西的粮食都远远不够消耗,必须由四川进行补给。
好在眼下四川的铁路已经修抵成都府的德阳一带,等到秋收的时候应该就能修到成都城北。衣
这么一来,起运点就更近了,成本也会更低。
“西域、河中、和岭北都要控制好,勿要效仿宣德一朝弃安南之举。”
朱由检交代着孙传庭,毕竟他是自己为大明日后所选的内阁次辅。
只要孙传庭坚持,那么洪承畴多半是不会放弃这些地方的。
二十几年的时间,足够火车修到这些地方去,那大明也就更不可能放弃这些地方了。
“下官明了……”
孙传庭作揖行礼表示应下,朱由检见状十分满意,也没再谈什么国事,而是说起了家事。衣
他询问孙传庭的两个儿子如何了,孙传庭也只是回禀在山西的官学就读,看得出他不想让自家儿子走什么捷径,不然以他的情况,完全可以送两个儿子去北京就读官学。
“为人迂腐不是好事,好好培养一下他们吧,最不济接到西安来,你亲自照看。”
朱由检对孙传庭的执拗不是很认可,但他也知道如果孙传庭不是那么执拗,那他也就不是孙传庭了。
“下官知道了,倒是殿下可曾听闻太子监国一事?”
“哈哈……自然知道了。”听到大侄子监国的事情,朱由检憋不住的笑出了声。
他已经能想到自己那个大侄子眼下哭丧着脸处理奏疏的模样了,尤其是当他得知李定国被调往了燕然城的时候,估计心情比他的四轮车被人砸了还难受。
“太子比起万岁如何?”衣
孙传庭询问起了朱慈燃的性格和处事作风,显然他对朱由校这种喜欢把朝政丢给内阁和六部的性子不是很喜欢。
他毕竟是个执拗的人,因此他喜欢的也是事无巨细,每日勤恳处理政务的皇帝,对于朱由校这种甩手掌柜式的皇帝,他是很头疼的。
“放心好了,太子比起万岁多了些担当。”
朱由校清楚孙传庭头疼的事情,因此安慰起了他,并说了朱慈燃大致的性格。
“那真乃国之幸事……”孙传庭松了一口气,而朱由检也在心底忍不住咋舌。
他那大侄子是有些担当,只不过含量不高……
第五百六十六章 兽穷则啮
“铛…铛…铛……”髯
“放!”
“砰砰砰!”
六月末,伴随着港口钟声和代表欢迎的礼炮声响起,南昆仑监察使司东昆仑府广平县也迎来了第三次下西洋的庞大舰队。
港口上,东昆仑知府颜胤绍带领驻扎在广平县的一千明军欢迎下西洋舰队。
“这样庞大的舰队,说是灭国舰队还差不多,殿下居然说是用来宣扬国威的,这真是……”
颜胤绍身旁的一名明军守备忍不住开口,颜胤绍自己也抚了抚短须:
“据传天津船厂在研制不用风力就能行走的蒸汽军舰。”髯
“若是这种军舰能够下水,那从此地回京的时间会缩短至三个月。”
“无风而走?这可能吗?”守备有些惊异,颜胤绍也微微颔首:
“应该不是问题,毕竟国朝之中已然运营了火车,火车都可以不借助畜力,那蒸汽军舰应该也是同理。”
颜胤绍他们说着,这时那规模庞大的舰队也停在了广平县港口外的海域。
由于广平县的港口仅能容纳不足十万吨位的船位,因此下西洋舰队派出了三十艘九千料的补给船只入港补给。
黄蜚与徐霞客,以及迁移而来的两千多名工匠,五千多名移民随船而来。
当船只驶入港口的船舶位后,船梯被放下,移民与工匠,还有部分明军纷纷下船。髯
徐霞客与黄蜚二人在明军的护卫下下船,颜胤绍见状上前迎接。
“东昆仑府知府颜胤绍,见过黄都督,徐侍郎。”
“颜知府……”
面对颜胤绍的作揖,黄蜚和徐霞客纷纷作揖,并不敢怠慢。
颜胤绍虽然只是知府,但他毕竟是颜回、颜真卿的后人,并且也是燕山派早期的魁首。
尽管眼下他还只是知府,但谁都知道,他一旦调回京城担任京官,那前途一点也不会比两人差。
两人眼下有求于颜胤绍,自然不会对他言语无礼。髯
“颜知府,这是舰队所需补给,不知广平县是否能够补齐?”
徐霞客负责舰队的外交、后勤,因此他将舰队所需补给文册交给了颜胤绍。
颜胤绍接过后看了看,也在这一期间认识到了这次下西洋舰队的规模到底有多大。
“二十万石米,六百吨蔬菜,三百吨水果,八千吨淡水……”
他将文册上的补给需求一一念了出来,整个文册上需要补给的物资价格达到了十二万两白银的价格。
就这样的物资来说,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县城,那自然是无法满足的,不过对于广平县来说却并不难。
眼下的广平县有军民不过七千九百余人,但劳改工多达二十二万人,劳改工所开垦的田地则是达到了六十二万亩。髯
这些田地中除了有三十万亩田地用于种植番薯、土豆、玉麦等作物来配合印度厮当的稻米给劳改工吃外,其余的三十二万亩耕地纷纷种植上了大明的水稻。
至于水果蔬菜,得益于东昆仑府的气候,虽然想在这里耕种水稻、小麦需要改良土地,但种植水果蔬菜却不需要,不仅不需要,反而长势喜人。
在满足广平县军民的粮食所需下,拿出二十万石米麦和其它物资,对于广平县的实力来说十分轻松。
“这些不是问题,我会在十日内命劳改工采摘、运送至港口。”
颜胤绍先答应了下来,随后也对老相识徐霞客好奇问道:
“徐侍郎这次拜访了波斯和鲁迷国了吗?”
“没有……”徐霞客露出了遗憾的表情:髯
“没赶上好的季节,默生丁海(波斯湾、阿曼湾)和噶剌比海、西红海都有暴风雨,访问之事只能中断。”
“不仅没能访问这两个小国,也没能前往西红海的瑞国都,偈拜瑞王殿下。”
“舰队的补给不足,好在桂国发展的不错,我们在桂国草草补给一番后立即南下,沿途偈拜了益王、郑王和岷王三位殿下,草草补给才能勉强抵达广平县。”
“老夫准备在前往小西洋后,将舰队分为十二支,相继对暗厄利亚、弗朗擦、弗朗机……罗多里等九国访问。”
相比于眼下欧洲大陆上上百个国家的格局,徐霞客只念出了九个国家的名字。
很显然,在他看来,其它一些国家根本不值得访问。
这九个国家如果按照后世称呼来翻译,也分别是英国、法国、西班牙、荷兰、丹麦、瑞典、波兰立陶宛、神圣罗马帝国、奥斯曼帝国。髯
由于眼下的沙俄还没有拥有波罗的海的出海口,因此它不在访问名单中,况且它的国家实力也并不强大。
“这样的舰队去到欧洲,恐怕会让欧洲各国正在爆发的战争消停一段时间。”
听完徐霞客的话,颜胤绍看向了远处,看向了那停在海上的庞大舰队。
徐霞客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对了,还没有请问颜知府,眼下淮国、唐国、吉国三国情况如何,能否为舰队补给一些物资?”
徐霞客想起了正事,毕竟南昆仑监察使司主要的作用就是检查利未亚诸藩,同时掌握诸藩详细情况。
正常来说,作为监察司两位同知之一的颜胤绍应该比较了解各国情况才是。髯
“补给……”听着徐霞客的询问,颜胤绍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摇头道:
“少量补给不成问题,但量太大估计也不行。”
“六月初一,各国派人将《鱼鳞图册》和《黄册》都送往了昆仑县,下官也曾写信了解过。”
“眼下唐、吉、淮三国耕地最多者是唐国,计有军民五千六百余人,劳改工七万五千余人,耕地不足十五万亩。”
“吉国和淮国军民人口不超过四千,劳改工也不超过六万,耕地分别是十二万和十三万四千亩。”
“以当地亩产不足九斗的情况,恐怕能给舰队带来的补给有限,顶多也就是补给十几天的物资。”
“另外吉国西北部,原来被弗朗机国统治的亚察那卧国(冈比亚)被红毛夷和暗厄利亚的舰队袭击,损失惨重,估计无法对舰队补给。”髯
“舰队想要补给的话,只能一口气航行五千里,前往马罗可国(摩洛哥)的阿加迪尔补给了。”
颜胤绍给徐霞客和黄蜚带来了一则坏消息,那就是亚察那卧国被袭击的消息。
被葡萄牙人统治了近一百年的亚察那卧国,可以说是南非前往欧洲的重要补给点。
眼下他被袭击,损失惨重下自然无法对下西洋的舰队进行补给,这就代表徐霞客他们要多走三千多里路才能抵达下一个补给点。
这样的消息让黄蜚和徐霞客脸色很不好看,二人简单告别颜胤绍,随后就开始讨论起了补给的问题。
在他们讨论时,颜胤绍则是不紧不慢的在打量第三次下西洋的舰队。
过了许久,黄蜚二人商量好了事宜。髯
他们准备在南昆仑府的昌宁县做最后的补给,储备足够航行到欧洲的补给。
得知他的选择,颜胤绍倒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转身带着黄蜚和徐霞客,以及下西洋舰队中的许多将领前往广平县参观。
由于颜胤绍深受家族儒家文化的熏陶,因此由他主持的东平、襄武和广平三县在设计上以城中南大街为主轴线,以街心的钟鼓楼为至高点。
他严格按照《大明会典》和《周礼》的许多礼制来建造三县,哪怕眼下朝廷不准许立孔庙,但颜胤绍还是找到了可以立的寺庙。
城隍庙和土地庙就是东昆仑府三县的标准配置,两庙与西大街高处,而县衙择东大街高处。
庙与衙一东一西,对称分布,表达了颜胤绍“人神共治”的愿望。
广平县全城占地九千亩,共有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条小巷道,经纬交织,主次分明。髯
按照朱由检规划的坊市理念,颜胤绍主持建造的广平县也是市井商铺林立,店面相连。
城中古民居鳞次栉比,院落重重,宅院、商铺、楼宇等建筑中轴强烈,对称严谨,从房舍的配置上体现出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的伦理观念。
颜胤绍一行人走在城中,城中建筑基本都是使用水泥连接的石木结构,风格则是根据气候,采用了闽浙两省的建筑风格。
不得不说、相比小西洋诸藩国中,那种大明与印度厮当本土风格碰撞而产生的房屋,颜胤绍的儒家理念让大明的风格不受侵染的在东昆仑府呈现。
来到这里,让徐霞客感觉回到了家乡,哪怕是喜欢挑刺的黄蜚也一直赞赏。
不过,游走过多之后,两人也发现了广平县的缺点。
“这街道上的人还是太少了。”髯
“是啊……”
徐霞客的叹气,引来了黄蜚的认同。
对此,颜胤绍也解释了起来:“广平县设计之初是以可以容纳九万人来设计的,但眼下此地只有军民七千九百余人,并且其中有三千人常年不在城中居住,因此显得有些空旷。”
“除了广平县,襄武县和东平县在设计之初也是足以容纳六万人的县城,但人口却不足万人。”
“另外散落在三县之间的城镇有十五处,百姓却不足一万人,可谓人烟稀少。”
“不仅东昆仑府如此,南昆仑府也是如此,因此前些日子吴监察使向朝廷送去了奏疏,希望国朝能迁移不少于二十万百姓前来南昆仑监察使司下辖的两府生活。”
颜胤绍这么说着,但他也知道这个要求很难实现。髯
位于利未亚南部的南昆仑监察使司,不仅要和小西洋的诸藩抢人,还得和利未亚的诸藩抢人。
以明人的审美来说,当地的土人除了用来做劳改工,其它也没有别的用处了。
按照大明的力量,除非停下对其它地方的移民,不然没有力量一举迁移二十万人前来南昆仑。
不过就算没有二十万人,能迁移来十万人也是不错的。
由于远在海外,倒也不怕这群移民迁移过来之后会逃跑。
现在的情况和明初可不一样,明初朱元璋、朱允炆、朱棣三人一直迁移、百姓一直逃跑的原因是当时天下百废待兴,四处都有大片耕地,地比人多。
哪怕跑到了其它府县,当地官员也会为了政绩而包庇他们,将逃跑的移民,和移民复耕的田地作为自己治下人口、耕地增加的功绩来上报。髯
但眼下不同了,明初是十亩地养一人,而眼下大明原两京十三省的疆域是七亩养一人。
并且由于天下大旱,两亿多亩旱田无法耕种,实际情况是五亩养一人。
海外各地移民基本上都是人来就发田,省去了开垦的步骤,因此不必担心移民因为生活不如以前而逃跑。
来到南昆仑监察使司的百姓,只要忍住了第一年的孤单,之后就习惯常住当地了。
颜胤绍将南昆仑监察使司的好处道了个遍,对此徐霞客和黄蜚也是爱莫能助。
毕竟移民的事情他们说的不算,得齐王说的才算。
颜胤绍见状也只能无奈叹气,紧接着带着徐霞客他们继续逛起了广平县。髯
也在他们闲逛广平县的时候,距离此地一万五千多里以外,一座人口稠密的城堡出现在了广袤的平原上。
在这草肥水美的平原上,这座人口二十余万的城市显得异常突兀。
在这充满了东欧风情的城池之中,一座充斥着拜占庭、巴洛克和希腊、罗马等不同风格的建筑群显得异常惹眼。
这组建筑群所构成的城堡围墙长六百余丈,厚两丈,高近五丈,围墙上有塔楼十八座,参差错落地分布在三角形宫墙上。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此刻在不断有钟声传出的一座塔楼。
“铛……铛……铛……”
悠扬的钟声让整个繁忙的城市居民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显然这种正午时候不应该出现这钟声,因为它代表了“紧急”二字。髯
在居民们观望的时候,一名身材仅有五尺左右,眼眶凹陷、鼻子大挺、的大胡子军官步入宫门。
他穿过城墙的甬道,映入眼帘的便是红石铺成的一个广场。
在广场上矗立着三座金顶大教堂,而它们的旁边则是一座饱含沧桑的建成的宫殿。
克里姆林宫,这里是东欧平原的政治高地,也是如今罗曼诺夫王朝沙皇处理国政的地方。
在具有其它异国风格的建筑中,它显得最为突出,因为它是一座完全按斯拉夫人传统建造的宫殿。
罗曼诺夫王朝,它也是斯拉夫人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
过去,它只是东北罗斯许多公国中的一个,但是在近百年的时间里,它变成了一个强大的统一国家,沙皇俄国。髯
国家统一后,莫斯科大公权力也改变了,它从过去只是几个王公中的最有权势的一个,成为了整个俄罗斯唯一的君主。
其他王公都为他来服务、成为他的臣民,而他的名称也从大公变成了沙皇。
截止天启十七年,它已经以沙皇俄国的名称存活了九十年的时间,而它的疆域也在天启十七年的正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其疆域北达北海,南抵高加索山脉,西及第聂伯河上游,东至勒拿河以西。
这样的一个王国,如果不了解它的人口数量和军队数量,以及国家财政状况,很多人会因为其庞大的疆域而被唬住。
如果了解了这些,那这个王国的真面目将会被彻底揭开。
坐拥庞大疆域的罗曼诺夫王朝,其人口数量只有不到一千万,但王朝的土地制度是封建大土地所有制。髯
整个王朝的土地为皇室、贵族、教会和国家所有,而农奴占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并且农奴也按其依附对象分三类:
在贵族地主、修道院、教会土地上的农奴称为私有农奴,在国家土地上的农奴称为国家农奴,依附于沙皇宫廷土地的农奴称宫廷农奴。
农奴被强制固定在地主庄园里,世世代代依附于地主,地主可以把他们买卖或转赠。
农奴从地主那里领取一小块份地,必须为地主服劳役或缴纳代役租,此外还必须向地主缴纳各种实物。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制度,它成功让沙俄的军队达到了十几万人。
在欧洲,拥有两三万常备军的王国就已经是军事强国了,但拥有十几万军队的沙俄却并不足以称强。
那只有不到两千万卢布的财政,根本无法供养这十几万军队。髯
五万被称为德沃和波耶之子的贵族骑兵里,实际上有三万人是战斗仆从,而能穿上锁子甲的只有那两万人。
除去他们,能装备甲胄的就只有不到三万人的射击禁卫军。
至于哥萨克骑兵以及各路贵族附庸,他们的装备简陋到堪比明军曾经的卫所兵。
也就是说,整个王国能参与作战的,能称为精锐的,实际上只有五万人,其它都是雇佣性质和强征性质的游勇散兵。
即便只培养这么点精锐,但它们依旧耗尽了整个王国的财政。
在常年的战争和失败中,整个王国遭受战争、税收、饥荒、瘟疫、鞑靼袭击和沙皇政策的摧残,贸易急剧下降,人口减少,城镇荒废。
人口的急剧下降主要与市民逃亡有关,而逃亡的市民大多自发组成探险队前往了乌拉尔山脉的东部。髯
在整个王国经济环境都不是很好的情况下,沙皇米哈伊尔一世继位。
他本人性格软弱,没有独立人格,对母亲和身边近臣的话言听计从,根本不具备一个统治者所应有的意志力。
这样尽管米哈伊尔名义上是沙皇,但实际上大权被掌握在朝中的大贵族们的手中。
贵族们盘剥农奴和市民,对西边的波罗的海出海口,他们垂涎欲滴,而战争带来的财政压力也就导致了他们对于逃亡到乌拉尔山脉以东的市民也不曾放过。
正因为内部的动荡,逃亡的人越来越多,前往东方的人也越来越多。
在喀山汗国和西伯利亚汗国相继被征服后,沙俄东扩的绊脚石随之消失。
之后的沙俄在北亚遭遇的对手,基本上都是一些原始部落,基本没有抵抗力的被无数探险队征服。髯
西伯利亚的土地上或许没有太多可以便宜开采的矿藏,但是它有当时欧洲稀缺的毛皮。
许许多多的毛皮被当做赋税上交,到天启十七年时,西伯利亚管理区已经成为了沙俄最大的毛皮原产地。
尽管它提供的利润不算多,但对于陷入财政窘迫的沙俄来说,这些利润足以解决许多问题。
在执掌国家真正力量的大贵族眼里,西伯利亚管理区会一直稳定的提供财源,直到沙俄不需要它为止。
然而,这样的幻想却随着一匹快马的入城而被击垮。
当执掌射击军团的米洛斯拉夫斯基家族主事人伊利亚走进古老的安德烈夫斯基大厅时,在这装潢华丽的宫殿的正中已经坐满了许多等待着他的贵族。
一场极为重要的会议,却没有沙皇的参与,何其讽刺……髯
只可惜,贵族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局面,因为权力一直在他们手中,而非作为傀儡的沙皇。
“西伯利亚的事情调查清楚没有?到底是我们先进攻明国,还是他们进攻的我们?”
一名大贵族坐立不安的询问,相比西伯利亚管理区的那群家伙,身处东欧的他们更能了解大明的实力。
西班牙、英国、法国、尼德兰这些国家都被大明从远东驱逐,这足以说明大明的实力。
眼下他们居然和大明起了冲突,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就丢失了叶尼塞河以东的广袤地区,这让他们心痛的同时也不免担心了起来。
他们担忧大明会继续派遣军队从东方继续向西进攻,同时也担心丢失西伯利亚管理区后王国的财政问题。
这些问题掺杂在一起,让所有人都坐立不安,毕竟眼下他们还需要防备南方的克里米亚汗国,实在腾不出手来抵抗大明。髯
况且,以大明在这一战中展现的实力,双方如果打起来,那不等王国调集骑兵和射击军团前往鄂毕城,明军就有可能攻陷鄂毕城了。
现在他们需要眼前的伊利亚给他们一个答复,但对于他们想要的答复,伊利亚的回答却是:
“戈洛文已经带兵在曼加泽亚挡住了明国军队的进攻,我想局势已经控制下来了,或许戈洛文可以反攻,我们也可以在反攻胜利后和大明商谈贸易的事情……”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三龙同朝
“如果是这样就好……”
安德烈夫斯基大厅内的许多贵族听到伊利亚的话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们只能从伊利亚的手中获取情报,而伊利亚只能从戈洛文手里获取情报。
眼下戈洛文说他在曼加泽亚抵挡住了明军攻势,那情况应该就是被遏制住了,至于能不能反攻?那就两说了。
“就算无法反攻,只要守住叶尼塞河就可以,西西伯利亚是帝国重要的毛皮产出地,一旦丢失会让帝国失去上百万卢布的财政收入。”
高桌上的一名贵族用对伊利亚下了通牒,伊利亚闻言点头表示知道了,同时他也说道:
“虽然戈洛文挡住了明国军队的攻势,但现在他只有四百军队和八百多逃人探险队。”
“我建议帝国从南边克里米亚防线调一千射击军和两千哥萨克骑兵前往支援,最好是再调一千贵族骑兵。”
伊利亚的建议很务实,沙俄的精锐兵力并不算多,五万精锐里调出两千人已经不错了,至于哥萨克骑兵倒是可有可无。
只不过,调四千人支援西伯利亚这种事情在被提出后,依旧让贵族们窃窃私语了起来。
和大明要面对广袤且无人的中西伯利亚地区不同,沙俄在西西伯利亚地区实际是拥有不少人口的。
覆灭诺盖汗国和西伯利亚汗国后,这两个汗国近二十万人口被沙俄统治,尽管他们大部分生活在西伯利亚草原南部,但依旧可以通过鄂毕河,向北方的沙俄军队输送物资。
不过,这些地方并不安稳,因为南边的哈萨克汗国三玉兹和准噶尔等蒙古部落都会时不时侵扰他们。
因此沙俄在当地的驻军也基本保持在四百正规军和八百探险队左右。
只是随着明军“西进”,中西伯利亚得一千五百多军队、探险队生死不明,戈洛文又抽调了四百正规军北上,那南部的军事力量就有些虚弱了。
这种时候,如果准噶尔北上,那沙俄将会遭受许多损失。
因此,调兵是必须的,但还得考虑当地能不能在供养现有一千二百探险队、军队的情况下,再供养四千人。
“南部只要骑兵就可以,两千哥萨克骑兵可以防止鞑靼人的北上。”
“没错,另外北部也不需要派出贵族骑兵军团,可以将射击军团增加到一千五百人,让他们携带二十门六磅炮支援戈洛文。”
“应该可以了。”
派出三千五百人,在诸多贵族看来,这已经对沙俄的国力在做出挑战了。
既然戈洛文能凭着四百正规军队挡住明军的入侵,那加派一千五百射击军团,外加二十门六磅炮,显然能与明军僵持或发起反攻。
“就按照多尔戈鲁科夫男爵的建议来吧,派出一千五百射击军团和二十门六磅炮支援戈洛文,再派出两千哥萨克骑兵去南边的托木斯克和塔拉、秋明三个棱堡。”
地位很高的一位贵族对伊利亚开口,伊利亚闻言也点头表示可以。
紧接着他不再言语,而是转身走出了安德烈夫斯基大厅,并让自己的卫兵带着自己书写的调兵书信前往了南部克里米亚地区的军团驻地调兵。
当克里米亚军团接到书信并开始调兵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二十二日,等身处曼加泽亚的戈洛文得到后方增援信件的时候则已经是八月初三。
“开什么玩笑???”
曼加泽亚的军政长官厅内,当戈洛文看到后方居然只增援了三千五百人,并且对北部的曼加泽亚只增援一千五百射击军团的时候,他的冷汗唰的一下便冒了出来。
他没想到后方的贵族们居然那么信任他,真的觉得是他挡住了明军的攻势。
“明军的攻势……”
三十六岁的戈洛文欲哭无泪,他看着昏暗的军政长官厅,很想大哭一场。
他只是为了不让后方的贵族们觉得自己无能才胡诌说自己挡住了明军的攻势,但没想到后方的贵族们居然真的相信他了。
如果他不作出改变,那当射击军团的军队抵达曼加泽亚,这里的情况也会将他的谎言揭露无疑。
明军根本就没有跨过叶尼塞河,他们在打下中西伯利亚后就停下了脚步,戈洛文为此还庆幸了许久。
也因为明军没有打过叶尼塞河,因此曼加泽亚的四周根本没有战斗过的痕迹,只要有军队前来视察,那这里的情况就将彻底暴露。
为了应付射击军团,戈洛文必须赶在他们抵达曼加泽亚前,对曼加泽亚做出一些改造。
“卫兵!”
想到那紧迫的时间,戈洛文对门外大喊,而下一秒一名卫兵也推开了军政长官厅的大门。
他疑惑的看向戈洛文,但戈洛文下一秒的话却让他瞠目结舌。
“我们的火药都拿出来,在城墙上炸出一些豁口,然后修补,顺带放火烧毁城外东部的一片森林,制造出有人扎营的痕迹。”
“最后,告诉下面的人,如果不想跨过叶尼塞河去对岸和明军作战,那就告诉所有人,我们已经和明军持续了两个月的战斗,他们在今天才因为补给问题撤回叶尼塞河。”
“遵命,总督先生!”听到戈洛文的话,卫兵连忙回了一个军礼。
他虽然对要炸自家城墙有些诧异,但曼加泽亚的四百沙俄士兵实际上都知道对岸明军的恐怖。
他们只是来当兵赚钱的,而不是真的要上战场建功立业的。
炸炸城墙再修补,总比和明军正面打一仗要好。
“对了!处死一些鞑靼囚犯,把他们吊死在城门口的木桩上,就说这是俘虏的明国士兵。”
戈洛文倒是没有忘记这种展现自己英勇的举动,卫兵闻言也连忙应下,紧接着转身操办这些事情去了。
“轰隆——”
一个时辰后,曼加泽亚传来了猛烈的爆炸声。
这样的变故被明军在叶尼塞河东岸的塘骑所获悉,他们也将这里的情况很快报往了图鲁汉克斯城。
刚刚换防不久的北军参将得知变故后,也紧急命人将消息送往了南部的叶尼塞斯克城。
与图鲁汉克斯不同,叶尼塞斯克城位于叶尼塞河的西岸,也是朱由检计划中,日后出兵拿下西西伯利亚的明军桥头堡。
因此,这也是明军唯一攻陷的西西伯利亚棱堡。
作为日后的桥头堡,在和吴三桂换防后,曹文诏就带着两营兵马抵达了这里。
“爆炸的事情先不管它,那几个棱堡如何了?”
由于是夏季,加上叶尼塞斯克堡太小,曹文诏此刻正在带领六千兵马扩建城池。
他穿着戎装,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拿着北边送来的消息,面前摆着的时一块木匾,匾上书写着一排大字“岭北总兵府”。
显然,他正在为自己的总兵府衙门劈凿牌匾,而在他的面前,越过送信塘骑身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
四千多名北军骑兵下马做起了木匠和泥瓦匠,他们趁着天气尚热,此刻不断地砍伐木头,拼凑为木墙后,将一部分水泥和砂石浇灌。
时间快的话,半个月时间这里就会出现一座高八尺,厚六尺的水泥墙。
这样的水泥墙足有八百步长,紧紧连接着已经被更名为岭北城的叶尼塞斯克城城墙。
水泥由漠东省提供,一船船水泥走黑龙江运抵瀚北城,然后走陆路前往贝加尔湖,又从贝加尔湖走水路运到此地。
三个月的时间,漠东省勉强运送了三十吨水泥抵达此地,虽然比较少,但也足够明军扩建岭北城了。
这一圈水泥墙圈起来之后,最少他们能在这里过一个比较温暖的冬季。
不过,想要长期在这岭北之地驻扎九千人,这或多或少还是有些不太现实,所以曹文诏准备在拿下各处棱堡后,就调回一营兵马,仅留两营六千兵马在岭北驻扎。
现在他询问各处棱堡的包围情况,也是为了把兵马调往南方做准备。
对此,站在他身边的一名参将作揖道:“回禀总兵,都已经攻陷,有六百多人试图出城作战,但是被我军击毙,剩下被俘的罗刹鬼有九百多人。”
“都斩了吧。”曹文诏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显然他并不打算让已经见识过步枪威力的罗刹鬼活下来。
对于他的话,参将也笑着应下,毕竟死了的罗刹人是算作斩首的,而都督府开出的赏银是十两一颗。
这九百多人就是九千多两银子,这次出兵的北军和东军一共一万两千人,算上之前被击毙的六百多人,每个兄弟能拿一两,多出来的基本就是将领们的。
这次出兵并不算凶险,因为罗刹人战力太弱,强度也就在赶路上。
赶一个月的路,拿一两银子,这种好事他们还真希望多来几次。
“北边的事情不用管,反正只要罗刹人不主动进攻,我们就暂时不理他们。”
“朝廷那边已经发配了两万多人北上岭北,我还得去分配他们,你把我这牌匾挂起来,别弄坏了。”
曹文诏站了起来,那参将也笑着应下,显然他们都不把戈洛文等人放在眼里。
如果不是要考虑后勤,恐怕他们已经饮马乌拉尔山脉了。
曹文诏走向了自己的总兵府,而距离此地近四千里的京城也十分热闹。
时间进入八月以后,各条铁路都相继前进了上百里地,因此更为丰富的物产开始通过铁路出现在了京城。
八月的京城不仅能吃到新鲜的荔枝、桃子,还能吃到许许多多瓜果蔬菜。
对于百姓们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物价变得便宜了,而对于百官来说,他们却感受到了那太平景象下的暗流涌动。
八月十五,比起约定多休息了五个月的朱由检返回了京城。
由于是中秋节,街道上充斥着许许多多摆摊贩卖月饼的店铺,乘坐马车的朱由检一家在下了火车后没有返回齐王府,而是要赶去紫禁城赴宴。
听闻朱由检归来的朱由校特意开了家宴,所以朱由检他们今夜得先去紫禁城吃饭,然后才能回家。
“好热闹,东西也便宜了好多……”
马车上,周素洁打量着窗外那些摆摊的摊贩,在过马路等护栏放下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些摊铺前标写价格的木牌,不由有些吃惊。
曾经五十文一斤的葡萄酒降低到了二十文一斤,一些二十几文的月饼也降到了十几文。
要知道,在火车上,周素洁一路回程看到的都是干旱的场景,但回到京城后,那种干旱的感觉似乎消失了,整个京城因为火车而变得繁荣。
他在马车里感叹,朱由检则是拿着一份《大明报》坐在旁边,静静的看报。
过了一会儿,马路的栏杆被放下,马车继续向紫禁城赶去。
似乎是报纸的内容已经被看完,朱由检将报纸放在了一旁,也跟着周素洁看向了窗外。
比起他们出发时,京城显得有些燥热,不过即便如此,街上的百姓依旧很多。
马路两边的人行道挤满了人,而路过一家皇店时,朱由检特意让人停下。
他让周素洁坐在车上,自己带着陆元高前往了皇店内部。
不出意外,皇店之中购物的百姓有很多,其中许多人都围在了自行车的货区,只因为今天是自行车上货的日子。
在京城这种繁荣的城池中永远不缺有钱人,两轮自行车和最近上架的四轮自行车都是代表了他们身份的象征,而三轮自行车则是基本被百姓买走。
朱由检围观看了几眼,然后走到了粮食区,在这里看了一眼粮食价格。
兴许是因为火车在不断地运粮北上,因此京城的米价比起北直隶的其它地方稍显便宜。
在北直隶米价平均四文一斤的局面下,京城的米价只有三文。
看着那米价,便是陆元高也不免感叹道:“在这京城,不仅工钱比其它地方高,物价也比其它地方低,这可真是……”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生怕说到了一些不好的话,让朱由检不喜。
不过朱由检没有那么敏感,他代替陆元高说道:
“工钱高、物价低这是事实,不过百姓生活的大头不在这些上面,主要还是在房租这块。”
说着,朱由检带着陆元高走出皇店,在门口的“牙行告示牌”上打量了起来。
牙行的告示牌包括了租车、租房、买房、买地等各种信息,旁边还坐着一个负责介绍的店员。
遇到想要了解的信息,百姓可以询问店员,店员再过来介绍。
不过只要百姓不开口,店员也不会过来,毕竟看热闹的很多,有的人只是看看罢了,每个人都介绍的话,一个店员根本不够。
朱由检看了看告示牌,由于是这间皇店是内城黄华坊的皇店,因此它的告示牌上也皇店附近的一些房屋租售信息。
黄华坊位置还算不错,因此房租和房价也比较高。
【黄华坊禄米巷第三弄,三分小院,年租四两银子】
【黄华坊武学巷第二弄,三分四屋小院,售价三十两银子】
简单看了租售信息,朱由检大概就能了解内城的房价情况。
“京城的力夫工价是多少?涨了没有?”
简单看过之后,朱由检向着马车走去,同时询问起了陆元高。
对此,陆元高摇了摇头:“还是三十文,没涨过。”
“三十文……倒也不错。”朱由检微微颌首,稍微算了算物价。
如果一个成年男子每日只消费十文,每天坚持去做工,那大概四年就能在内城买一个占地一百八十来平,拥有四间屋子的小院。
如果是外城的话,大概只需要两年时间就能买到这样的院子。
总的来说,明代的房价还是普遍实惠便宜的,古代王朝房价最贵的还数两宋。
同样大小的院子,如果放在北宋的汴梁内城,那价格最少在一千贯往上,只有力气的力夫在北宋汴梁的工钱只有每天三十文,和大明的力夫是一样的。
如果是一个力夫想要在宋代汴梁的内城买一个三分地小院,那需要不吃不喝一百年。
如果是一个懂文识字,每日替人抄书生活的书生,那也需要四十年时间。
这种院子还是百姓和小官小吏买了居住的,如果是一些地段较好的屋子,面积稍微大一些,那价格基本不低于六千贯。
即便像欧阳修、苏澈这些大文豪,也需要租房十几年,然后才能存钱买下一处普通的宅子。
相比较宋代的房价,明代房价可谓便宜如草芥。
力夫基本不识字,如果是识字的人,那基本可以去做一些跑腿活计,每日的工钱少说也有五十文,买房速度更快。
这么想着,朱由检看了看四周洋溢着笑脸逛街的百姓,他也笑了笑,随后才上了马车。
周素洁等了他一会儿,因此也好奇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不由在他上车后询问起了他。
朱由检说了说米麦蔬果的价格,然后又说了说房屋价格,最后说了说百姓的工钱问题。
对于周素洁来说,这些东西很平常,他除了感叹蔬果米麦的价格便宜外,并不会觉得便宜的房价值得讨论。
因为不仅是在京城,可以说在大明任意地方,房子都算不上奢侈品。
周素洁的祖籍是苏州府的吴县,比起京城,吴县的房价还要高些。
不过即便如此,吴县的百姓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买房的问题。
在她看来,房价便宜是很正常的,自然不会理解朱由检为什么会感叹房屋价格便宜。
不过为了促进感情,她还是和朱由检聊了聊这方面的问题,直到马车在紫禁城的东华门停下,二人才结束了这个话题。
一家子人下了两辆马车,在门口他们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袁禧嫔和朱慈焕、朱慈灿、朱媺娖、朱媺媛等十余人。
“爹!”
一见到朱由检,年纪还小的朱慈灿和朱慈焕等六小只就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同时,也抓住了朱由检的手。
老实说,孩子太多总会让朱由检有时候认不全,不过他还是尽可能抱每一个孩子。
“殿下,妾身先回府休息了。”
周素洁忽的开口,这让朱由检愣了一下,不过他也反应了过来。
周素洁虽然和他朝夕相处了八个月多,但说到底她毕竟是平妃,按道理肯定是不能入宫的。
她回去休息也比较好,在宫里万一受了气,她也不太好说。
“你先回去吧,烺哥儿快和娘亲告别。”
朱由检抱起了朱慈烺,而明白自家亲娘无法入宫的朱慈烺似乎也有些闷闷不乐。
他无精打采的抬手告别,随后便亲眼看着周素洁关上了门,紧接着马车也驶离了东华门。
朱由检抱着朱慈烺,带着一大家子坐上了象辂。
象辂一进紫禁城,负责拱卫紫禁城的飞熊卫士卒便作揖躬身高唱:“齐王千岁……”
这样的声音虽然传不远,但也让文华殿班值的一些官员听到了。
听到“齐王千岁”四字的官员纷纷走出了文华殿,随后果然在文华殿前的广场上看到了只有亲王才能乘坐的象辂。
“呼……”见到齐王回京,许多官员都松了一口气。
毕自严作为新晋的内阁首辅,即便眼下国事尚且能处理得过来,但就算是他在见到朱由检回归的时候,也不免觉得心底的石头落了地。
在他这种走过三朝的老臣看来,朱由检可谓定海神针,有他在的话,京城就乱不起来。
他们看着齐王的象辂经过文华殿,脸上的笑意还没收回,下一秒就变得僵硬了。
在他们观望齐王象辂的时候,一道银色的“闪电”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许多官员立马转身离去,便是毕自严也不免有些不满。
但他们再不满也没用,因为这紫禁城是人家家的。
“齐王叔!齐王叔!”
当骑着自行车的朱慈燃出现在了象辂的侧边,听到声音的朱由检也看了过去。
在见到朱慈燃的模样时,他不免有些眼角抽搐。
他绷不住的不是朱慈燃变得坳黑和干瘦,而是朱慈燃这家伙后车架上的东西。
那一本本由重臣上奏的奏疏,就好像卫生纸一般被朱慈燃随意绑在后货架上。
知道的能发现那是奏疏,不知道的还以为朱慈燃刚去皇店进货去了。
这一刻,朱由检只感受到了头疼……
今天是出差最后一天,前两天忙的差不多,今天下午收尾然后回家。
因为下午收尾,所以下午更新不了,第二章的更新估计是晚上九点左右。
明天回家之后应该就开始正常十二点、四点的更新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中秋佳节
“弟弟瘦了……”
当朱由检带着几分无奈,与家人们一起走进乾清宫们,隔着老远他就看到了灵活跑过来的朱由校。
比起自己出发时,朱由校倒是瘦了不少,但也没有太多,看模样还有一百四十斤(84kg)的模样。
虽然还是有些胖,但比起之前好太多了。
“皇兄……”
朱由检带着一大家子人作揖行礼,朱由校见状也连忙上前扶住他:“弟弟与我无须多礼。”
说罢,他看都不带看一眼朱慈燃,抓着朱由检的手就向着乾清宫走去,边走边说:
“弟弟不知道我有多想你,这次你回来,我要与弟弟促膝长谈。”
朱由校那敦实的背影看着朱由检想笑,他也不知道自家哥哥能有什么正事和自己聊。
“五叔叔……”
“齐王叔……”
当张嫣和朱慈焴等人的声音响起,朱由检也笑着颔首,在朱由校松手的时候,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了几个小玩意。
“这是我在居延海捡到的几个小玩意,应该是宋代西夏人帽子上的东西。”
朱由检拿出了七个宋代西夏人头上帽子的黄铜装饰品,朱慈焴几人见状也接过去把玩了起来。
这也是幸亏朱由校还有三个女儿太小,不能来参加家宴,不然就他捡的这七个东西还真的不够分。
“爹……”
朱慈灿等人看着旁人都有了,不由得拽了拽朱由检的衣摆。
朱由检转过头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和焕哥儿都有,晚上我拿给伱和哥哥妹妹们。”
“嗯……”听到自己也有,朱慈焕也笑了起来。
牵着他的手,朱由检带着一大家子走进了乾清宫,并跟着朱由校他们走进了长青殿之中。
这里已经摆了一张足以坐下三十几人的桌子,在朱由校的招呼下,朱由检和袁禧嫔坐到了朱由校和张嫣身旁。
“王叔,有人欺负俺……”
当朱由检刚刚坐下,饭菜都还没有上桌的时候,朱慈燃的突然发言让众人顿时无语。
朱由检看了过去,除了看到自己那个大侄子,还看到了笑容僵硬的好大哥。
“你看,这个人上疏说我不务正业。”
饭桌上,朱慈燃堂而皇之的将一份奏疏拿了出来,出现在朱由检眼前的则是“都察院御史孟承光”五个字。
孟承光,这个人朱由检有点印象,当年白莲教造反的时候,孟承光是山东最先上疏的一个人,并且他也是孟子的后代。
接过奏疏,在菜上桌之前朱由检草草看了一遍。
末了,他放下这奏疏,笑着说道:“孟承光说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对。”
“他年纪大了,思想有些保守,见你在宫内骑车,自然觉得有违礼制。”
“你且回他,便说天子、储君尚且在宫中骑马,你不过是把马换成了自行车罢了。”
朱由检教朱慈燃怎么回复孟承光,说着他就笑着看向了朱由校。
朱由校此刻看着朱由检在发笑,时不时他也看看那热热闹闹的饭桌,十分高兴。
十七年前,两兄弟吃饭时还只是一张小桌子就足够。
十七年后,两兄弟吃饭时,身边却得坐下二十几人,兴许他们两兄弟算是大明历代君王兄弟之中,子嗣最多的两人了。
朱由检不知道自家哥哥在笑什么,不过随着饭菜上桌,朱由校也提前开口说道:
“今日是中秋,又是家宴,因此御膳房准备了二十个饭菜。”
“你我兄弟两家二十余口,二十个菜倒也不算多。”
朱由校说这话的时候,饭菜一一上桌。
羊肉炒、煎烂拖磼鹅、猪肉炒黄菜、蒸猪蹄肚、胡椒醋鲜虾、烧鹅、火贲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
一连十二个肉菜看得朱由检应接不暇,紧接着的五个素菜、三个汤菜也是十分奢华。
把豆腐放到鹅肚子里烹煮,然后取出,虽是豆腐,但口感确实一股子鹅肉味。
朱由检并不迂腐,他清楚自家哥哥的变化,毕竟王肯堂和陈实功、吴又可几人常年写信给他,告知他朱由校的身体状况和膳食情况。
在知道平日里朱由校较为“节俭”之后,他自然不会固执这一顿饭的问题。
因此在饭桌之上,他很放开的和朱由校谈论各种事情。
不过等大家吃的差不多之后,朱由校也说起了他的真实想法。
“这个,弟弟啊……这个马上就是秋收了,秋收之后户部和内帑的银子也要交出来了。”
“南京皇宫修葺之事,交给别人,我很难放心,因此我准备自己前往南京,亲自监工。”
朱由校终于说出了他要和朱由检说的事情,并且在说完之后,他的内心十分忐忑。
不过令人称奇的场景很快出现了,因为面对他的想法,朱由检带着笑意点头:“皇兄作为皇帝,想去南京并不是什么问题。”
“啊?”叫出声的不是朱由校,而是朱慈燃。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朱由检,下一秒就舔着脸凑近道:“齐王叔,我……”
“至于太子,选妃在即,就留在京城继续监国吧,臣弟会为其分担一些政务的。”
“五军都督府和户部的奏疏,日后送到齐王府便是。”
“不过眼下既然通了火车,而太子对工部和礼部的事情又一知半解,因此还请皇兄继续处理工部和礼部的奏疏。”
朱由检三言两语之间,将大明六部和五军都督府的奏疏分配了起来。
吏部、兵部、刑部、都察院的事情由朱慈燃处理。
工部、礼部的事情由朱由校处理。
至于剩下的五军都督府和户部则是由朱由检处理。
军权和财政大权都由朱由检处理,这种事情放在别代,朱由检恐怕难逃一个权臣的名头,但在天启朝却并不显突兀。
五军都督府和户部的事情最重、最多,朱由校父子很多事情拿不定主意,还是得询问朱由检。
与其等着他们询问,倒不如朱由检自觉包干这两个衙门的事情。
这些衙门五百多份奏疏,其中最少有两百份出自户部和五军都督府,剩下三百多份则是其它衙门。
如果真的要细分,那在没有大事的情况下,朱由检一个人承包二百多份奏疏,朱慈燃一个人承包二百多份,朱由校承包一百多份。
如果天灾人祸不断,那或许会像天启七、八年的时候一样,奏疏数量达到七百多份,但即便那样,三人承受的也不算多。
朱由检自己有着把握,对于他来说,二百多份奏疏,顶多也就耗费他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罢了。
相比他以前动辄六七个时辰的政务时间,这已经工作量已经很少了。
对于朱由校来说,在经历了大半年每天处理五百多份奏疏的日子后,眼下只需要他处理一百多份奏疏,其中大半还是他感兴趣的工部,他顶多两个时辰解决所有奏疏。
倒是对于最后的朱慈燃,似乎他的工作量从五百多份降低到了二百多份,他应该高兴才对。
可问题在于,在今年六月以前,这些东西根本就和他毫无关系!
二百多份奏疏,他得处理四个时辰才能行。
另外,他爹还能去南京处理,他叔父还能在齐王府处理,而他……
一时间,朱慈燃觉得十分憋屈,但由于自己是小辈,他也只能默默忍受。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我身为人父,为燃儿分担是理所应当的!”
朱由校挺直了腰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是太上皇了。
“唉……”
看着朱由校父子的模样,朱由检不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同时不免觉得自家这个大侄子有些可怜。
不过,当他一想到自己的政务时间只有两个时辰后,所谓朱慈燃的可怜,立马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就这么定下了。”
由于不能留宿,因此朱由检也没打算久留,他看所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当即也起身作揖,在“告退声”中领着家人离去了。
“弟弟慢些走,明日卯时我去找弟弟下棋!”
“齐王叔慢走……”
朱由校爽朗的笑着,连带着朱慈焴等人也笑着作揖告别。
这样的场景下,所有人都抱着笑容,只有朱慈燃一脸贼眉鼠眼的在朱慈焴和朱慈炅的身上打量……
“昔年八月十五夜,曲江池畔杏园边。”
“今年八月十五夜,湓浦沙头水馆前。”
“西北望乡何处是,东南见月几回圆。”
“昨风一吹无人会,今夜清光似往年……”
在朱由检他们走出皇宫的不久后,当一袭月影登上空中,远处数千里外的大理府太和县郊外的小院内,一个满头黑发的老者正在举杯对着苍山遥饮,清唱诗词。
在这太和县,能与朱家兄弟联系起来的,只有杨涟一人。
他举着酒杯,眺望高空明月,四周模样大变。
曾经的低矮土墙变成了一面面当地白族石砌的石墙,这种墙没有用一点粘合的东西,纯粹是拼凑起来的,但却异常坚固。
石墙内,曾经的三间小屋也变成了三进三出的九间屋子,而他杨涟则是身处后院,左右两侧分别是柴房和牛棚。
牛棚里面,四头老黄牛和一头倔驴在低哞高呃。
杨涟望着明月,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但却笑容洋溢,从未觉得如此畅快。
他在唱着汉赋唐诗,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过三旬,身材有些匀称的男子端着盘子走进后院,他将盘子放在了杨涟靠着的石桌上。
杨涟看去,盘内装着一个大大的月饼。
“爹,娘让您切了月饼,家里人一起吃。”
“好……”杨涟如老顽童般笑着,拿起旁边的刀,将月饼切成了六块。
他正准备切下一刀的时候,男子拦住了他:“爹,大哥去京城做官了,家里只有七个人。”
“嗯嗯……”经过提醒,杨涟记起了他那不愿苟安大理,追求名利的长子。
“唉……”
不知为什么,他叹了一口气,但很快,当他看向四周宅院的时候,又由衷高兴了起来。
这些东西是他最大的财富,尽管它们不如杨涟家乡的老宅那么气派,但杨涟却为其感到自豪。
家乡的老宅,那是祖辈赚来的,但这里的宅院,是他用双手赚来的。
五年前,当云南大量人口迁移交趾、麓川之后,朝廷开始鼓励湖广、江西受灾的百姓迁移云南。
由于思念,杨氏举家迁移到了大理府太和县。
夫妻多年未见,杨涟自然高兴,但他更高兴的是,家中子嗣除了长子以外,其它四人都来了云南。
他们来到之后,当地官府发给了四头耕牛和一头小驴,杨家子弟也在早已熟于农事的杨涟带领下,在大理一步步扎根。
三年前,袁可立上台之后曾经废除了朝廷对曾经东林党人的流放。
在大理的许多东林党人得知情况后,纷纷变卖了自己开垦的田地,带着银子,火急火燎的返乡。
但杨涟不同,他与少部分东林党留在了大理,享受着这里的风花雪月。
他们在官学之中担任国学教习,为的不是那几两俸禄,而是年纪大了,干不动农活,但是不想闲着,因此在当地继续发光发热。
三年的时间,杨涟成功当上了大理府太和县的官学院正,当时的他,比起当年中举时还要高兴。
成了院正之后,杨涟极力邀请东林之中一些有学识的人前来大理,然而许多人并没有回信。
显然,在许多东林党官员看来,大理是一个穷乡僻壤,他们自然不可能来这里教书育人。
不止是老友,便是他杨涟的长子杨之易也不愿来大理做官,而是继续呆在京城,一边借助父亲的人脉在礼部任职,一边回绝父亲的各种想法。
长久下来,杨涟也就明白了。
人都是为了利,他杨涟曾经是先帝的托孤大臣,所有人都追捧他,但他眼下只是一个“穷山恶水”中的官学院正,自然没有人搭理他。
好在让杨涟唯一庆幸的是,朱由检始终未曾忘记他,每年依旧会让人送来几瓶御酒、贡茶来让他解解馋。
闲暇之余,好友左光斗也写信慰问他,杨涟也就没了太多遗憾。
他不能让大明变得更好,但有人能。
来到云南的这么些年,他亲眼看着大理这个少民多,汉民少,生活当地还需要学习彝家话、白家话,一日三餐只能水煮白菜配糙米饭的地方繁荣起来。
大量的彝家百姓被迁移到了麓川,他们的离去让太和县多出了许多土地。
官府按照齐王的政令对百姓发地,便是杨涟家也按照人头分到了三十六亩地。
算上他们家这些年的开垦,他们家一家六口,一共有九十二亩土地,每年除了自家吃的粮食,还能往外卖出六七十石粮食,换得二十七八两银子。
这些银子,加上家中父子五人的副业,岁入一百来两倒也不是难事。
杨涟自己担任院正,每年十五两俸禄。
二子杨之言担任官学教习,三子杨之赋经营着一家茶馆,四子杨之才养花插花,五子杨之环在太和县担当县丞。
除了长子没有听杨涟的话回到大理,其它的四个孩子都很听话的在大理这个给了自家父亲第二次生命的地方居住。
以杨涟的情况,说句实话,他要是真的想,他甚至可以把杨家发展成为大理第一家族,但是他没有。
他曾经的梦想也不过就是匡扶大明,让大明重回万历新风那十年的情况。
现在他的这个梦想,已经有人替他完成了,而他也认识到了自己并没有政治上的才干。
他是活在梦想之中的理想主义者,朱由检是活在现实中的务实主义者。
对于怎么治理国家,朱由检用十七年的时间给杨涟上了一课。
杨涟懂了,他也不再追求返回朝堂了。
他现在想的,就是不知道当年那个低矮的小娃娃,如今到底成了什么模样。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大明报》,上面记载着朱由检在太原城完成了自己西巡的最后一站。
关于这一路西巡的情况,他会在下下期写出一本更为详细的连载游记来揭幕,杨涟也很是期待。
“有生之年,倒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再见你一面……”
抬头望着洁白的圆月,杨涟似乎在那一轮圆月中看到了当年十岁的朱由检。
他不自觉伸手想要触碰,但下一秒,但听“嘭”的一声,一轮轮烟花在空中绽放,冲散了杨涟记忆中的朱由检。
“呵呵……哈哈哈哈……”
记忆被冲散,杨涟没有生气,反而开怀大笑。
他笑的不是那自己还在追忆,而是笑百姓的生活。
那一轮轮持续绽放的烟花来自村外,还来自远处的太和县。
烟花的数量,说明了大理百姓的生活情况。
面朝苍山,头顶圆月烟火,几杯御酒下肚,杨涟也渐渐醉了过去。
在醉梦中,他似乎回到了京城,在那灯火阑珊的人流中找寻着什么,末了嘴角浮现一抹笑意,深深睡去……
“嘭——”
“好哦!”
同样的烟花,同样的绽放,不同的是这轮烟花出自齐王府,而身处书房之中的朱由检也听到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低头记录游记内容的他不免也笑着抬起了头,看向了窗外的那一轮轮烟花。
这一日的京城被朱慈燃取消了宵禁,这种事情放在朱由检执政的时候是不可能的,但朱慈燃是监国,他要取消宵禁,那自然就得取消。
为了中秋节这天没有宵禁的日子,许多百姓早早开始准备,因此烟花络绎不绝的在京城上空响亮着。
这举动虽然让兵马司和衙役们有些忙碌,但所有人都在忙碌中带着笑意。
朱由检也是,他面前的游记,已经写到了进入山西之后的经历。
他走过了朱慈燃走过的地方,不过是从反方向。
一年半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改变许多人或事。
朱慈燃在山西之中经历了七个县城,十二个集镇,三十一个村庄。
然而,当朱由检按照他的脚步反方向行走的时候,其中有三个集镇,十二个村庄已经人去楼空。
他们忍受不了旱情,最终选择了背井离乡。
人去屋塌的场景在朱由检脑中挥之不去,压抑的同时,他也有一丝高兴。
百姓走了,最少可以代表他们不用再忍受旱情了,他们可以去关外过更好的生活了。
虽然背井离乡很痛苦,但一时之痛总比饿死家乡要好太多。
这是山西之中第一件值得朱由检开心的事情,而第二件事情就是留下来的村庄和村民。
由于许多村子迁移,加上冬季的积雪融化成雪水进入水库,没了那些村子用水后,共用一个水库的村子能得到水源变得更多了。
这样的情况体现在的不仅仅是人的面貌上,还有人的生活上。
下游的水田被荒废,但上游的旱地成为了水浇田。
百姓们的日子比起朱慈燃探访的时候,过得好了许多。
这些情况,让朱由检高兴了很久,哪怕山西的百姓们还没有办法过上云贵、两广百姓的舒服日子,但起码他们已经能吃饱了,不再像朱慈燃探访时候的饱一顿饥一顿。
朱由检把这些都记载在了自己的游记中,并对游记做出了总结。
首先是地方官员对移民的不上心,其次是百姓对迁移恐惧的原因,最后是朝廷长期以来对百姓压榨所导致的不信任。
这些种种问题被朱由检写出来,又被他一一写出解决办法。
这篇文章在午夜被朱由检完成,全篇包括了河套、河西、陕西、山西四个地方的民生风气和官场风气。
尽管朱由检已经浓缩之后再浓缩,但全篇书从前天开始书写,整整写了三天,最后还是达到了两万六千多字。
“这样一篇文章,恐怕需要《大明报》分为四个期刊放出。”
朱由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笑着开口,但当他抬头时,陆元高已经坐在旁边的书桌上睡着了。
“这孩子……”朱由检会心一笑,起身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大裘披到了陆元高身上。
他不可否认陆元高曾经动用过自家父亲陆文昭的资源来为自己铺路,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代是很正常的事情。
朱由检并不怪陆元高,况且这一路上,陆元高也学了很多东西。
他不能用自己的标准去要求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享受过他享受的。
后世的科技他享受过,这个时代的权力和美女他也享受过。
对于朱由检来说,物资上的需求早已满足,剩下的,便只有精神上的需求了。
这个需求,恐怕就是弥补一些前世的遗憾。
他自顾自想着,同时走到了窗前。
看着空中那一朵朵绽放的烟花,朱由检笑了,笑得很开心……
明天就恢复十二点和下午四点更新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悠然自得
“叮铃铃……”羥
“哞……”
中秋节后,相比于不显山不露水的朱由校,朱慈燃特开一日宵禁的做法让许多百姓由心底的高兴,夸赞他。
当然,比起他的做法,百姓们更关注的还是自己的生活。
进入秋收前后,齐王下令旨蠲免今年遭遇旱情各地的田赋,这则消息刊登在了《大明报》和皇店告示牌上。
这让许多百姓心花怒放,因此就连干活的速度都不由快乐一些。
除了蠲免田赋,对一些粮食大省运粮的工作也没有停下。
尽管今年的浙江、江西两省,以及南直隶黄河以南的地区没有遭遇旱情,但朝廷对这三地的囤粮工作依旧继续。羥
至九月初一前后,江南之地已经囤粮一亿两千余万石,北方囤粮也保持在了两亿石左右。
长城以南,黄河以北,除了辽东和河西的河西走廊,还有山东泰山一带以外,其余地方旱情遍地。
哪怕秋收在即,但为了防止许多百姓提前抢收,朱由检还是示意在遭遇旱情的各地放出一千余万石米麦来平抑粮价。
这点粮食并无法抑制粮价,但朱由检也并不是想要抑制粮价。
秋收正是粮食最多的时候,这个时候粮食涨价对于农民来说是一件好事。
朝廷要做的不是趁着粮食多就低价收入,而是应该高价收入,让百姓有积蓄,然后在冬夏两季粮食价格飙升的时候再低价售出粮食来平抑粮价。
很多时候朱由检也想过要施行配给制度,但以大明的国情和领土疆域、信息传输手段,配给制度只能培养出一大群贪官污吏。羥
听着马车外,田地里的黄牛哞叫声,朱由检和毕自严、曹化淳三人在马车里观赏着金灿灿的麦田,同时处理一些需要协商的事情。
“今岁各省八月二十的米麦价格都在这里了,下官的意思是,在原本粮价的基础上,对南方各省百姓的购粮价格提高一成。”
“另外鉴于蒸汽轮船已经有八十多艘,旧港、瀛洲又能多余产出约四千万石米麦,因此两省已经可以开始购粮囤粮,然后交由皇店的蒸汽轮船运送至山东、辽东、北直隶、南直隶四地。”
“以皇店的八十多艘蒸汽轮船和五千多艘风帆货船的运力,运送四千万石米麦前往应该不是问题。”
“至于内地,鉴于年底京广铁路、京杭铁路相继通车,加上京陇铁路、云麓铁路、京嘉铁路也只有数百里铁路就能收尾,陆上运力应该也不是问题。”
“四川、湖广、云南、交趾、麓川等五省应该可以匀出六千万石米麦。”
“这一内一外,节省出一亿石米麦不是问题,如果算上两广,那可以达到一亿两千万石左右。”羥
毕自严给朱由检算了笔帐,可以说在大明两京六省遭遇旱情的情况下,大明可调配的粮食数量比起前两年也大大降低。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蒸汽轮船和火车的出现,让许许多多以前在陆地上的损耗降低,能运更多粮食前往救灾地。
“北方和江南的人口还要进一步降低。”
朱由检看着手中的各省粮价情况,不由地皱眉开口。
“城镇的百姓可以不迁移,但农村必须迁移。”
“不能强行迁移,要百姓他们自愿。”
“今年旱情突然来的这么迅猛,一时间肯定无法消退,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羥
“按照《黄册》和《鱼鳞图册》里的人口数量和水田、水浇田数量,两京五省的粮食缺口应该有六千万石左右。”
“即便把这一亿石各省粮食调往黄河以北,长城以南的各省,但各省常平仓的囤粮也顶多保持在两亿五千万石左右。”
“不能因为这储备够吃三年就松懈,谁也不知道这旱情还要持续多少年。”
朱由检的话对于曹化淳和毕自严来说声声入耳,毕竟这场大旱从天启七年开始到现在就没停下来过。
谁知道它到底是会持续到十七年,还是二十七年。
尽管从古至今,历代王朝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旱情,但没有人能说大明朝就不会经历。
未雨绸缪,这才是他们这些官员应该做的。羥
交谈同时,秋风吹过麦田,麦田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传来,一眼看去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十月中旬,皇兄就会前往南京主持南京皇宫的修葺,仪鸾卫先南下接管南京皇宫城防,同时裁撤一批南京的宫女。”
“不仅是南京,就连北京皇宫的宫女也要裁撤一批。”
“至于太监,裁撤他们回家,多半也是被人嘲笑,就让他们在宫里好好生活吧。”
“我与皇兄商量过,日后除了天阉之人可以割去烦恼根入宫外,其余自阉的人都不能入宫。”
“哪怕是宫女,十三岁以上者入宫,至二十岁放她们出宫嫁人。”
朱由检说起了太监和宫女的事情,他认真讨论过,觉得两京和凤阳皇宫的宫女太监未免有些太多了,每年要消耗内帑六十几万两银子。羥
三京皇宫的宫女太监多达四万多人,一口气放出一万多名宫女,保留两万太监和一万宫女比较合适。
不过天阉之人的规则一出之后,日后太监的数量或许会骤降至数千人,但也不排除有人会假装天阉之人来入宫。
朱由检的本意是直接取消太监制度,但朱由校并不同意,所以两兄弟选择了这种折中的办法。
这种事情,对于户部来说关系并不大,因为现在内帑和国库已经分离,除了修葺皇宫外廷需要户部出钱外,其它的皇家工程都是皇帝自己掏内帑。
朱由检之所以告诉毕自严,也是想让他作为内阁首辅,对各州府县官员起到宣传作用罢了。
说着这些,旁边的曹化淳不免有些心酸,朱由检也意识到自己说到自家曹大伴的痛处了,因此改变话题:
“乌斯藏的汉人数量已经差不多了,洪承畴那边也已经准备出兵袭扰南虏。”羥
“既然这样,那从今岁起,各地囚犯一旦违反《大明律》之中的《名例律》,受徒﹑流﹑死三刑者尽数流放岭北行省,凌迟和十恶除外。”
《名例律》是《大明律》的纲领,一共四十七条。
它规定了对不同等级﹑不同犯罪行为论罪判刑的基本原则。
其中“五刑”条规定刑有五种,即笞,杖﹑徒﹑流﹑死五刑。
在“六律”的具体条款中又有凌迟处死﹑边远充军﹑迁徒﹑刺字等刑罚。
“十恶”条规定了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等十种所谓“常赦所不原”的重罪。
总的来说,也就是小罪挨鞭子,大罪遭凌迟,不大不小通通流放。羥
就大明眼下的情况来说,遭受凌迟的人基本都是人贩子和强奸、私通、谋害亲夫、妻女、父母的人。
哪怕是贪污的官员,顶多也就是斩首或流放,连凌迟都配不上。
由于律法制定的十分苛刻,所以一般杀人、寻衅、聚众斗殴的人都往往要被判处流放,并且不是一人流放,而是一家流放。
这些严苛的律法加上地方拱卫营的驻扎,即便是械斗成性的江南、福建、两广、湖广、江西等地的宗族都老实了不少。
因为一旦挑起一场宗族械斗,那遭遇的将是两族共同流放的局面。
这样的风气,从天启六年就开始扼制,到天气十七年依旧有这种现象。
今年不过才过了八个多月,就已经有三起宗族械斗,而他们也被流放到了南州、乌斯藏等地,人数超过三万人。羥
由于是被流放的,而且是全族流放一个地方,因此流放并不影响他们的团结性。
流放到了地方后,他们依旧能团结,并且因为流无可流,因此到了地方后,谁一旦欺负他们,他们就将施以报复,再次械斗。
对于他们在流放地上的械斗,朱由检也十分无奈,所以在经过考虑后,他准备修改这一条律法。
他要把宗族械斗从内斗转变为外斗,用来巩固大明的边疆。
“宗族的械斗,日后不再流放岭北、乌斯藏、南州三地,而是改为流放至少民人口稠密处。”
朱由检对毕自严开口,毕自严也仅仅只是一秒愣神,下一秒就反应了过来。
“殿下此举,倒也算得上驱虎吞狼了。”羥
“他们算不得虎,地方少民也算不得狼,只不过是稳固疆域罢了。”朱由检轻描淡写的说着,同时喝了一杯茶。
由于时间到了午后,秋老虎有些发威,因此朱由检也开口道:
“差不多就回城吧,京城周围的秋收情况问题不大,不必担心了。”
他看了眼窗外,毕自严等人也点了点头。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河北还有许多大湖大泽,尤其是以周长二百里,接纳了河北西来水道上游来水,并且连通了上下游的数十个州县的三角淀最为出名。
除了三角淀,白洋淀和五宫淀也是极为出名,河北之地的河网并不比南方少。
之所以这些大湖大泽会消失,和后世增长的人口是有直接关系的。羥
哪怕清末民初,河北之地都有三千万人口,到了后世更是高达一亿。
反观眼下的大明,虽然少了燕山县,但即便如此,河北平原上依旧只有不到六百八十万人口。
这四到十几倍的差距,所代表的就是明代河北百姓人均水资源和后世河北人均水资源的差距。
如果后世河北人均一年只有三吨水,那大明北直隶的百姓就有五十几吨。
哪怕这些水用在农业上,以大明河北之地的耕地情况,也是无法消耗那么多水的。
因此大湖大泽自然比比皆是,尤其是当朱由检还在持续不断的降低北直隶人口时,当地的大湖大泽面积不仅没有因为旱情而缩小,反而扩大了。
不过朱由检也不会让北直隶的百姓降低到太多,五百万算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量。羥
五百万人里,只要有三百万的人口从事农业生产就行,那样北直隶就能满足人均十亩耕地的奢望。
朱由检要移民实边,但这并不代表他要逆城镇化,他不可能把全部的大明人都拉去种地。
城镇化是一定的,农业化也是一定的。
农民稠密的地方,要么让农民进城,提供就业岗位给他们,要么就是迁移,给他们足够的土地富裕起来。
大明没有一亿六千万工人所能承受的市场,也没有一亿六千万农民所能富裕起来的土地,但是他可以让一部分人成为工人,一部分人继续做农民。
马车在回程的路上,朱由检脑中也闪过许多信息。
一个简单的城镇人口就能说明大明的城镇化。羥
尽管眼下江南士绅官员都在抵挡大明的人口普查,抵挡大明的《黄册》,但大体的城镇人口他们是无法隐藏的。
就算他们想要隐藏,那也得问问百姓愿不愿意。
在官学普及的情况下,地方孩童想要读官学,就需要全家登记户籍,然后才有读书的资格。
除非江南的士绅佃户能满足数百、上千万孩童的读书问题,不然人口普查是他们怎么都抵挡不住的。
大明一亿六千八百多万人,居住在县城的人口就多达一千八百多万人,而集镇人口则是多达九百多万人。
两者加在一起就是两千七百多万,这也代表大明的城镇化率是16%左右。
这是放眼整个大明,但如果放眼局部一省,比如北直隶这样的省份,那城镇化率会更高。羥
眼下北直隶六百八十多万人,居住在县城的人口就多达二百二十多万,集镇人口八十多万。
三百万人口聚集城镇,从事农业生产的只有不到三十万人,算上农村的三百八十万人口,也就是四百一十万,城镇化率接近40%。
这个比例是较为健康的,如果每个省都能达到这种程度,大明就可以称为半工业化国家了。
哪怕以现在的耕地面积,如果大明仅有六成人口从事农业生产,那也能做到农民人均十亩耕地。
想要农民富起来,开垦耕地是肯定要做的,移民也是要做的,但推进城镇化也是必须要做的。
朱由检的思路放开了不少,保留城镇人口,迁移农村人口来集体致富,尽管这个想法不一定能实现,但总归要尝试一下。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马车也已经抵达了京城北部的安定门。羥
随着他们三人回京,此刻正在东宫处理奏疏的朱慈燃也在苦了吧唧的处理奏疏。
一份份奏疏在他面前放下,然后被处理,紧接着被下发。
这一过程中,张修、刘顺两人一直参与,反倒是本该和朱慈燃亲近的李永贞被晾在了一旁。
看这架势,李永贞也似乎明白了自家殿下不喜欢太监干政,因此他只能在旁边做一些端茶递水的后勤工作。
【钦天监上奏:是月,每晨暮天色赤黄。占曰“日空主兵”,识者忧之。】
“废话!能不主兵吗?北面岭北都打下来了,你在这里放什么屁!”
春和宫里,朱慈燃骂骂咧咧的处理奏疏声时不时传出。羥
旁边的刘顺、张修等人已经习惯了自家殿下带着脏话处理奏疏的习惯,旁边的李永贞也根本不为所动。
朱慈燃处理奏疏,每天不骂满一百句话都算文明的。
当着他们的面,朱慈燃把大部分奏疏处理完,然后拿起了兵部的奏疏。
【九月,天下兵马司当采买冬衣五十六万四千三百二十七套,请发二十万两。】
“冬衣不应该在夏季就准备好吗?兵部兵马司的侍郎是蠢材吗?不知道夏天买棉花便宜吗?!”
朱慈燃骂骂咧咧的处理,用朱笔批复:
【俺虽是太子却也知夏季棉花便宜,尔等身为父母官岂能不知乎?】羥
【再言关外九月天寒,尔等九月备冬衣,一月可足乎?】
【至明岁起,冬衣六月采买,九月前务必发完各地兵马司。】
朱慈燃把自称用上了俺,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的,毕竟像他这么干的明朝皇帝并不在少数。
哪怕是后世存在感不强的明穆宗朱载坖,有时候也会对高拱回复说“有人欺负我”的这种话,吓得高老头连忙跑进宫里。
结果看了看后才发现是朱载坖和大臣拉扯时,大臣指甲太长,刮伤了他的手。
诸如朱元璋、朱棣就更不用说了,不管是书面还是口语,反正自称大部分都是以“俺”为主。
对于习惯了在村里溜达的朱慈燃来说,俺这个自称他很喜欢,总感觉很霸气,因此就用上了。羥
孟承光说他不尊礼制的几条里,其中一条就是说他喜欢自称俺,而不是孤。
不过,朱慈燃才不管他们这些人,依旧我行我素。
批阅了兵部一本奏疏,朱慈燃把它放在一旁,继续拿起了一本兵部奏疏处理。
【旧港兵马使马士英上疏:八月旧港之地土民劫掠农民,臣与拱卫营联手平叛】
【朱慈燃:做的不错】
【南直隶兵马使张建言上疏:本旬南直隶抓捕盗贼七十二名】
【朱慈燃:做的不错】羥
【山东兵马使阮大铖上疏:本旬抓偷盗果蔬小贼十二名】
【朱慈燃:问清楚是因饥饿,还是因其它,若是饥饿,酌情处理】
【江西兵马使孔颖上疏:万岁圣躬安】
【朱慈燃:俺爹他很好,没事就找点事做】
朱慈燃一口大白话回批,看得旁边的李永贞不由摇头。
虽然已经看了好几个月,但自家殿下这直白的回批,每次回看都不由牙疼。
“对了,李定国在燕然城怎么样了?”羥
赶在申时(15点)之前,朱慈燃终于完成所有奏疏的批复工作,处理完的他第一时间询问起了李定国的事情。
“听闻做的不错,已经从代千户升为千户了。”李永贞笑着回答,朱慈燃也不免唉声叹气道:
“他为什么去当将军呢?大明那么多将军,又不缺他一个,他来给我当东宫詹事多好……”
“这是齐王殿下和李定国自己的意思,殿下别太难受。”李永贞还想着安慰几句,但朱慈燃却大声道:
“我怎么可能不难受?这么多奏疏,谁处理谁不难受?”
朱慈燃看着面前的奏疏,恨不得捶胸顿足来表达自己有多难受。
只是在他恨不得捶胸顿足的时候,就和他隔着几面墙,几百步的乾清宫内,朱由校正面对一大块木板,用凿子小心翼翼的凿削。羥
他在制作南京皇宫的模型,以便他十月去到南京后定下各宫殿规模和规制。
至于他自己的那一百多本奏疏,早就在上午就被他处理完了,这一整个下午他都在玩木头,抽空还睡了一个午觉。
他在玩着木头,旁边坐着的张嫣则是兴致缺缺的看着他。
“罢了,就算是运动吧……”
想到王肯堂让朱由校多运动,张嫣只能叹了一口气,自我安慰。
“万岁!”
这种关键时刻,魏忠贤一脸谄媚的走进了乾清宫的正厅,拿着一份手书走进来,双手呈上:羥
“万岁,旧港、交趾等地已经开始采伐木料了,另外云南、贵州一带的金丝楠木林今年也栽下存活了五十几万棵金丝楠树苗。”
“嗯?这消息不错……”朱由校没有接过,只是瞥了一眼。
在云贵种金丝楠木树苗,这是朱由检在天启四年朱由校要修三大殿的时候建议的。
自然的金丝楠需要一百到一百五十年才能成材,但人工的只需要五六十年。
反正西南有百万劳改工,加上日后说不准皇宫修葺也需要金丝楠木,因此每年种植树苗也就成为了传统。
不过五六十年后的事情实在太久远,而且也不好说,所以朱由校不怎么上心。
至于旧港、交趾采伐木料的事情,朱由校听后倒是比较高兴。羥
按照时间来看,他十月中旬抵达南京,然后观摩,规划,差不多十一月就可以开始拆除废墟,清扫场地,然后慢慢动工了。
为了在江南多玩一阵子,朱由校以“体恤民力”为由,只打算征募一千民夫,外加北京城随行南下的六百工匠。
这一千六百人想要修葺南京皇宫,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
一年半载,足够朱由校把江南玩腻了。
想到这里,他又低头处理起了自己的南京皇宫模型,浑然不顾东宫那边朱慈燃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