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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章 担子渐重

    “送他亲卷去齐国?”

    当朱由检的声音响起,他已经返回了马车上,而他之所以吃惊,便是因为毕自严的手书。

    手书上,毕自严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想送家人前往齐国,借此询问齐国何时接受移民的问题。

    这个问题,王承恩不敢私自答应,也不敢私自回答,因此他将问题交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虽然有些诧异,毕自严为什么会想送自家亲卷前往齐国,但在第二个问题下,他就觉得或许这只是毕自严试探自己何时移民,何时就藩的假消息罢了。

    “还是不觉得我会就藩吗……”

    朱由检呢喃一声,随后将信合了起来,对马车内坐在一边的李定国交代道:

    “让承恩回信,就说天启二十年开始接受移民,毕自严若是愿意,就让他亲卷一起移民吧。”

    “是……”李定国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踏上了返回齐王府的道路。

    很快,随着朱由检的诏令下达,王承恩按照他所说的回应了毕自严,同时给户部和工部送去了修建铁路,以工代赈的诏令。

    环京城的铁路,难度并不高,比起京陇、京嘉铁路来说,甚至可以算得上十分简单。

    只是三天时间,工部就交出了奏疏。

    环京铁路一共一百零八里,四月二十日就能动工,腊月初三就能完工通车,预计动工六万五千余人,工价不可能如工厂一般高,只能达到每日二十文,供三餐。

    虽说这样的条件放在京城只能算一般,但这项工程的敲定,毫无疑问可以解决北直隶农民大部分的农闲问题。

    因此,在四月十二敲定工程,并确定四月二十日开工后,朱由检也针对即将完工的京辽铁路,开战新铁路的建设。

    他给出的提议是修建一条从山东登州直抵陕西西安的铁路,以此来连接北方各省。

    其次是修建一条从南直隶松江府经南昌、汉口、汉阳、武昌、入夷陵、白帝城、重庆,直抵成都府的第二条铁路。

    当然,说是第二条,但实际上是大明的第十八条铁路。

    如果十八条铁路全线贯通,那除去海外的瀛洲、旧港、南州、琉球府这三省一府外,大明在亚洲之上的两京二十二省中,便只有福建、广西、贵州和乌斯藏四省没有铁路经过了。

    对于前三者,朱由检也会在前方铁路线路修建完毕后,动工修建串联三省的铁路。

    对于乌斯藏,朱由检看了看孙传庭的奏疏,可以说以大明的技术,目前连如何在乌斯藏修建水泥路都尚未达标。

    乌斯藏的天气十分寒冷,泥土土地都有结冰的现象,在建筑水泥路之后,如果这些土地到了夏天冰一融化,那么在起初建筑的基础上建筑就会松动,整条铁路都将会垮掉。

    眼下大明还没有分解获得沥青的技术,也没有后世的石层技术,因此对于乌斯藏的道路,只能是修修补补又一年。

    水泥路都尚且如此,更别谈承载更多人生命的铁路了,所以在技术达标前,大明是不会轻易在乌斯藏修建铁路的。

    与其想着怎么在乌斯藏修建铁路,倒不如直接派兵把莫卧儿灭了来得实在。

    只要把莫卧儿灭了,大明只需要恒河以北的疆域,就根本没有在乌斯藏驻兵的需求,甚至这块地方变成无人区也无所谓。

    不过那终究说的太远,因为眼下的明军在乌斯藏根本没有威胁,在乌斯藏驻扎的三营士兵手持步枪,常年标配二百枚子弹。

    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去找别人麻烦就好了,别人如果想要从南边翻越喜马拉雅山脉来来搞袭击,那就是送上门的军功赏银。

    因此,大明在乌斯藏的政策主要还是维稳为主,这其中尤其以人口比例最为明显。

    哪怕和硕特部归降,三万多人迁入乌斯藏青海地区,但在乌斯藏的汉人数量却高达二十九万,是蒙古人的九倍。

    乌斯藏的汉少比例,被稳定的保持在了九比一,河西虽然迁入了许多少民,但河西的汉少比例也维持在了七比三的程度。

    维持汉少比例,地方少民就不太可能被扇动,更何况大明给少民的耕地和草场数量不比汉人少。

    眼下许多吐蕃人和蒙古人都经历过被奴役的时期,谁要是想造反,他们自发就把这些人给平定了。

    因此,大明在西陲的边疆民族政策让西陲十分稳定,似乎只要京嘉铁路一通车,明军立马就能远征西域,收复这块遗失八百多年的旧土。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守旧派等着朱由检就藩,燕山派等着一个好的时机出现,朱由检在等待地方建设和大旱过去。

    总之,所有人都在等待,而等待的过程注定难熬。

    六月初一,随着礼部衙门示意图上添上了两块新的牌子,众多官员就知道,齐王殿下又要开始“折腾”了。

    国报局与归属其管辖的“核审司”就这样出现了,这两个衙门还没出现,百官就已经得知了消息。

    谁都知道这是齐王用来帮皇室收买人心的工具,但谁都没办法干预,也不敢干预。

    在百官们还在观望的时候,七月初一,第一版的《大明报》正式出炉,比朱由检想的还要快一些。

    作为朝廷经办,主要面朝平民的报纸,《大明报》上面的文字并不多,脸盘子大小的五个板块,分别连载着五篇文章。

    文章的幅度虽然都不长,可是都是讲的朝廷目前的大政,文字精义都相当了得,一看便是大家之作。

    五个板块分别对应军事、政治、外交、民生,经济第一版的军事则是描述了前线一些小股部队接触厮杀的过程,文字不过千字,却看得人经济有味。

    第二个板块的政治,主要就是说了下大明最新普查的人口和田地数量,虽然有暴露国力的嫌疑,但是也算对外在势力示威了。

    至于第三版的外交就更别说了,主要讲解了宗藩体系下各国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印度厮当诸藩英勇抗击“莫卧儿”入侵家园的战事。

    第四版的民生则是主要讲了朱由检批复铁路建设,准备北方和南方再度兴修连接黄河各高官江各省的铁路,以及在两广大修水渠,在江南平抑粮价的事情。

    相比较前面四版,第五版的经济内容就很多了,因为它是单独刊印在报纸背面的独一版,内容量是之前四版的总和。

    之所以会有那么多,是因为这里和前面四版不同。

    前面四版,主要说了大明的大事,这些内容不容改变,但第五版的经济一栏则是各省视情况可以二次刊印的空白区域。

    各省衙门和皇店、工厂可以刊印自己的募工信息,甚至各家店铺也能交钱来刊印募工信息,但这其中不管是皇店还是衙门,亦或者是民间店铺,它们需要注明工作时间和工钱具体发放事宜,以及工钱价格。

    如果有人应募,那就前往地方的报社,报社门口会有专门接待的官员。

    官员会监督农民和雇主签订一份契纸,把印在报纸上的各种条件都写上去,随后签字画押。

    这份契纸也是有时限的,比如农民只想在农闲做工,而雇主也只是短期用工,那就需要注明工作时间和时长。

    如“六月至九月、卯出酉归,工钱十日一发,每日十文”,这就代表在这四个月里,只要农民不违反前两者的雇主规定,雇主就需要按照后两者来结算工钱。

    从六月初一起,农民就是他的工人,但到十月初一,农民则是可以选择续约或者不续约,这个过程,雇主是不能强求的。

    如果雇主说农民做的不行而拖欠工钱,农民可以选择本地击鼓和异地击鼓,本地和异地的县衙都需要出动衙役调查桉件,依《大明律》审判结果。

    这些结果都要送往齐王府,供省治都察院官员和大理寺官员的御史阅览。

    如果雇主是恶意诬陷,那经过省治所都察院官员和大理寺官员的调查,他将会被判处抄家流放。

    如果是农民确实做的不行,那雇主在经过省治所都察院官员和大理寺官员的调查后,也应当付给农民工三到七成的工钱。

    如果有人诈骗雇主,那该农民与其家卷也将被判处抄家流放。

    总结下来,只要哪一方存在欺骗行为,抄家流放就是最低处罚。

    在刑部燕山派的官员看来,只有犯罪成本足够高,才能杜绝大部分的犯罪,他们比朱由检还要激进。

    不过对于他们增添的律法,朱由检却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对于朱由检来说,他不可能因为小部分的误判而让出大部分空间来让地方官员、商贾操作。

    也因此,在他的默许下,《大明报》开始从北直隶向外辐射,而对于《大明报》的价格问题,朱由检也在一直把关。

    制纸行业发展到晚明,纸张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了,基本十五文钱就能买十张纸,尤其是当机械进入报纸行业后,纸张的成本进一步下降,十文钱就能买二十张纸。

    因此礼部许多官员虽然想要阻拦报纸的推广,但在报纸的价格上,他也没有办法把价格定得太贵,而是根据报纸的价格和成本,以每份报纸四文钱的价格进行出售。

    尽管这样的价格对于百姓而言,有些贵,但好在一份报纸可以带走多人阅览,因此在北直隶报纸售出的第一天就得到了三千六百多份的好成绩。

    有了这样的好成绩,朱由检也开始下令将《大明报》的发刊范围扩大,让各省争先效彷。

    得益于大明发达的小说业和印刷业,八月下旬,《大明报》就已经在两广等地出现,而位于广东省琼州府的崖州县内,一条梭黑的手臂也递过了铜钱,到手了一份《大明报》。

    拿着报纸,梭黑手臂的主人坐上了一辆四周人都在行注目礼的怪异自行车。

    四个轮子、四个脚踏,四个人,还能装载一定货物……

    在整个大明朝,能有这样配置的,也就只有作为太子的朱慈燃了。

    历经云南、广西、广东三省夏日的暴晒,此刻的朱慈燃梭黑的让人不敢相认,若是突然把他丢到朱由校面前,恐怕朱由校会大叫:“有刺客!”

    不过,皮肤虽然黑了,但朱慈燃的心情确实越来越好了。

    和在云南时,还能感受到朝廷政策的残酷所不同,当朱慈燃进入两广地界后,由于两广的耕地充足,导致当地几乎没有强制迁移的情况。

    所有的百姓人均十一二亩耕地,人人安居乐业,他们的生活比起四川、云南的百姓显得更好,因为除了猪牛羊肉外,他们的选择里还包括了便宜的海鲜。

    “这鲍鱼这么大,放在京城得十文一斤,在这琼州居然只要一文,朱公子,我们今天得多吃点才行!”

    比朱慈燃还要梭黑的刘顺提着一筐鲍鱼和一筐水果,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走向车子。

    只是当他走近时,却发现朱慈燃居然没有坐在前排,而是罕见的坐在了后排,并且手里拿着一份灰白的大纸。

    毕竟是锦衣卫,消息灵通,刘顺早就知道了朝廷在准备报纸的事情,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报纸的实体,因此不由问道:

    “这就是《大明报》吧,上面写了什么?”

    刘顺跟着朱慈燃坐在了后排,而两个梭黑而消瘦的锦衣卫则是对视一眼,无奈的上了前排的两个位置。

    “骑慢点。”

    朱慈燃看着报纸,招呼了一声后,自己也跟着踩踏了起来。

    刘顺把水果放在了两人中间,跟着踩踏起了车子,至于前面的锦衣卫则是不用多说。

    四人一车的场景再现,他们从崖州县城外的集镇,沿着海岸线向着东边骑去。

    近七个月的骑行,让朱慈燃和刘顺已经适应了骑行的乐趣和辛苦,当然和他们一样适应的,还有远远跟在他们身后,那一群干瘦、梭黑的锦衣卫与太监。

    朱慈燃看着手中的《大明报》,对于他来说,这和《邸报》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就是直白的白话文讲解了朝廷的政策,并且通篇用了大量的简体字。

    对于正面四大板块的政策,朱慈燃没有细看,因为他粗略一看,基本都是他在齐王府处理奏疏时大概看过的。

    也就是说,大明去年年末的政策,直到现在才执行,有的政策,距离奏疏上交已经过去了近一年。

    这样的办事效率在后世看来很慢,但在交通不发达的这个时代,已经很快了。

    朱慈燃将注意力放到了《大明报》的背面,而背面也张贴着广州各府、各县的募工需求和条件。

    他只是草草一看,看到的却是清一色的皇店和御马监工厂募工需求,少有民间商贾张贴求工。

    这并不奇怪,因为眼下是农闲时刻,许多民间商贾都早早招募了长工,自然不会在八月这种时候募工,只有在不断扩产的皇店需要不断募工。

    【昌江石碌铁矿募矿工六百人,卯出酉归,黑白两班,每日工钱三十二文,十日一结,要求十六至四十五岁,身高五尺以上,提供食宿三餐】

    【陵水惠民药房募药田学徒三十人,卯出酉归,每日工钱十一文,十日一结,要求……】

    【海南县海口码头募力工二百人,卯出酉归,每日工钱十六文,十日一结,要求……】

    【文昌县……】

    朱慈燃大致看了看募工条件和要求,其中“卯出酉归”和“十日一结”基本是常态,而据他所知,皇店给出的工钱,往往高于民间商贾一两文。

    也就是说,琼州府的正常情况是“卯出酉归”,“十日一结”,工钱在十文到三十文左右,视工作不同而工钱不同。

    对于十日一结和工钱,朱慈燃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卯出酉归让他略微皱眉。

    在“卯出酉归”的环境下,也就是说工人正常是卯时出工,酉时休息,合计工作五个时辰。

    工作五个时辰(十小时),这可比在田里种地要苦多了。

    当然,这也指的是现在,而不是过去。

    经历了这一路,朱慈燃也知道过去的大明百姓是怎么样生活的,而为什么他们如今又宁愿种地而不去打工了。

    过去的大明百姓,基本都是地主的佃户,少量自耕农,也仅仅只有六七亩地,养活一家人十分困难,只能去附近城镇做工。

    做工的时间基本没变,从宋代开始,短工们基本都是“卯出酉归”,拿的工钱也都差不多。

    一年下来,如果能找个包吃包住的,那也只能存下二三两银子。

    二三两银子,在万历三十年以前,购买力还是比较稳定和坚挺的,买上六七石粮食不成问题。

    省着点,算上家里的田地粮食,或者作为佃户,给地主家交了田租所剩的粮食一起,养活五口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偶尔碰碰荤腥也不是不可以,就是这种“偶尔”是以月来计算的。

    到了万历三十年以后,单纯打工就养不饱家里人了,吃肉更是这个阶段出生孩童只有在过年时才能达到的奢侈愿望。

    平日里,孩子和留在家里的母亲都得上山挖野菜,或者下河摸鱼,下田摸泥鳅,总之就算是七八岁的孩子,也得为了填饱肚子而献一份力。

    所有的所有,是从天启四年开始改变的。

    这一年朝廷开始分田,数量多达九千万亩的军屯田被分给了七千多万百姓。

    他们有的是地主的佃户,还有的是自耕农,但是这都不妨碍他们获得土地那一刻的高兴。

    一亩几分地看上去没有什么,但七千多万百姓,实际上是两千万、乃至一千多万户人。

    折算下来,每户家里多了四五亩土地,哪怕上交三成收成给御马监,他们依旧能获得六七百斤粮食,每个人平平多出了一百多斤口粮。

    这么一来,很多七八岁的孩童就很少被要求去主动干活了。

    到了天启六年,随着南方旧港、北方河套、漠东的收复,移民和分地所带来的浪潮让许多佃户彻底转化为了自耕农。

    到了这个时候,百姓们才勉强回到了万历三十年的水平,可以每隔一两个月沾沾荤腥。

    再往后,便是经历不断地迁移,各个地方人口走的走,留的留,分地的分地,百姓的生活进一步上升,直到眼下朱慈燃这一路所看到的人均五六亩,乃至十几亩的现象。

    吃肉虽然还困难,但除了山西外,其它地方的百姓每隔五六天还是能尝尝荤腥,发放耕地后的成效开始显现了。

    诸如四川、云贵、两广等地广人稀的地方,每天吃上一顿肉都不是难事,问题在于舍不舍得,以及吃多吃少罢了。

    拿眼下朱慈燃正在经历的广东来说,当地两千九百多万亩耕地,仅有三百二十万人生活,其中还有六十几万人生活在各地县城之中。

    两千九百多万亩耕地里,除去属于士绅豪强的九百多万亩耕地,剩下的两千万亩土地,基本上被二百五十几万人平分了

    单单这些土地,就让广东百姓达到了每个人都有七亩的程度,而士绅豪强的九百多万亩土地虽然存在他们手中,但他们也需要缴纳田赋,并且需要农民来帮忙耕种。

    虽然要上交三成田租,但到手有七成,等同于两广田地总产出的五千多万石粮食中,除去五百万石必须缴纳的田赋,以及五百多万石田租,剩下的四千万石都归二百五十几万百姓所有。

    哪怕加上城池之中的六十几万人,四千万石米麦给三百二十万人吃,却是怎么胡吃海喝也吃不完的,只能贩卖后买取饲料来养牲畜。

    朱由检十五年的努力,让天启元年还在闹饥荒的广东,成为了天启十六年每日能尝荤腥的富硕之地。

    朱慈燃一路听着这些事情过来,心里对自家叔父愈发钦佩,但心里也愈发不舍。

    古往今来,能如自家叔父这样,十五年时间让天下三分之一百姓吃上荤腥的名臣贤王基本不存在,哪怕是管仲萧何,也不过只能让百姓吃饱,而自家叔父,能让百姓吃肉。

    想到这里,朱慈燃将手中的报纸递给了在旁边狂炫水果的刘顺,带着一抹忧愁看向了远处的大海。

    “若是叔父走了,我能维持百姓们眼下的生活吗……”

第五百四十一章 局势纷乱

    “潺潺……”翚

    八月下旬的崖州县海棠镇,后世的三亚……

    在十七世纪的这个时代,这里的风景就像一幅幅的巨画,一幅幅的巨作,在夏天—一呈现,在炙热的太阳底下如火如荼的燃烧。

    赤着脚站在海滩的细沙上,当海风拂面而来,轻微的,一抹凉意带着海水的味道吹在了脸上。

    这是自天启九年,他听自家叔父形容过琼州南部大海是什么模样后,第一次亲自用眼睛来观摩风景。

    他走在细沙滩上,阳光把沙子烤得炙热,沙滩上爬满了螃蟹。

    滂沱汹涌的海浪,打在沙滩上,奏出最自然的音乐,炎热的太阳倒映在蔚蓝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如银树绽放。

    朱慈燃率性的走进海里,随着海水没过身体,一股凉意穿透全身。翚

    相比广西和琼州其它地方的沙滩,海棠镇这里的沙子非常的干净,海更是清澈碧蓝,沙滩上一颗颗的椰子树,衬托出沙滩特有的风味。

    眺望着远处,近海的船只在水上摇摇晃晃,悠闲得让人嫉妒。

    在船上,一些穿着别异于汉人,却和汉人长相类似的人正在打量朱慈燃一行人。

    朱慈燃在海里泡了泡,随后走上了岸,岸边的十几个锦衣卫在距离海滩一段距离的天然椰林里搭建了帐篷。

    “那些人是什么人?”

    朱慈燃上了岸,刘顺和张修上前迎接他,但朱慈燃却好奇看向了那群生活在船上的人。

    “应该是生活在此地的疍家人,殿下不用在意他们。”张修看了一眼船上的人,示意朱慈燃不用在意,但朱慈燃闻言却更在意了。翚

    “为何不用在意?”朱慈燃询问着张修,张修见状只能把疍家人的来历和他交代了一下。

    在大明的“古今典籍馆”里,对于疍家人的来历,只有汉晋两代的一些典籍之中有踪迹。

    典籍之中,疍家人是以汉武帝灭闽越国南逃而首次出现的,当然在更早的典籍里,也有记载着他们生活在南海的记录。

    总之,从大汉将两广重新纳入疆域后,疍家人就安安稳稳的生活着,直到唐宋时期,他们海丰沿海一带形成了以疍家渔民为首的渔港,才算勉强落脚在了陆地上。

    唐宋时期因为对两广的管理力度不行,因此对于疍家人也往往是比较放任的,但从元朝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疍民是备受地方官府欺凌的。

    他们没有部落,没有田地,以海为生,尽管官府没有三申五令,但地方的乡绅势力是规定了“疍民”不准上岸居住,也不准读书识字,不准与岸上人家通婚。

    因此,在科举的名册中也从来没有“疍民”的名字。翚

    不仅乡绅欺负他们,地方官府也不把流动的疍民齐民编户,所以他们在大明是没户籍的。

    一些传统习俗里,疍民认为在陆上用砖块建房子是不吉祥的,不愿上岸居住,认为这么做会得罪先祖,并且行船不顺。

    但是实际上,这些传统习俗是因为历任地方官府都觉得他们好似流动人口,统计他们无法固定收税而故意驱赶他们。

    这样的驱赶持续几百上千年,自然而然的,疍民也就认为上岸居住会触犯忌讳。

    只不过这个忌讳并不是祖先,而是岸上的人……

    “岂有此理!”

    听闻疍民的遭遇,朱慈燃咒骂道:“天下的土地都是朝廷的,地方士绅和官府有什么权力不然疍民上岸?!”翚

    “国朝眼下急需用人,对外纳入多少百姓,难道沿海衙门不知道吗?”

    “我要上疏给叔父,让叔父知道这南边发生的事情!”

    朱慈燃说到底还是少年人,十四岁的他本就因为肩头的担子,和逐渐结束的行程而倍感压力,陡然听到这种事情,不管事情大小,他都应该生气。

    在他看来,比起交趾人、麓川人,疍家人明显和汉人没什么区别。

    把疍家人融入汉人之中,难度比其它地方轻松多了。

    明明就这点问题,结果地方官府还相互推诿,简直不可理喻。

    想到这里,朱慈燃压着脾气询问道:“这沿海之地,有多少疍民?”翚

    “恐怕……不少于二十万……”张修小心翼翼的回禀,这让朱慈燃不由攥紧了拳头。

    “真是荒谬!”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些话,随后命人将一些食物送给了船上的疍家人,并亲自在帐篷里写了一封手书,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这是他第一次动用八百里加急,足以看出他对两广官府相互推诿,不愿接纳疍家人的不忿。

    他的不忿,许多人无法理解,但朱由检却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这封手书,在八月二十三日送抵了齐王府的承运殿,只是面对信中内容,朱由检没有自家大侄子那么激动。

    “让都察院派人核查,将两广、福建的疍民齐民编户,发放耕牛和生地开垦,每户一头。”

    “奴婢领命。”翚

    执政那么多年,朱由检早就养成了有事处理而不生气的问题。

    毕竟和大明地方的虫豸治理朝廷,他若是一直都那么容易生气,恐怕早就气死了。

    眼下他在意的,还是手中的另外三份奏疏,而这三份奏疏的内容,则是关于欧洲、西域、印度厮当三地。

    第一份关于欧洲的奏疏,主要是西欧留守锦衣卫们传递回来的,但消息已经是去年的消息了。

    主要内容有三十年战争加剧,规模越来越不可控。

    由于古斯塔夫二世没能死在吕岑战役,因此瑞典军队一路高歌猛进,跨过多瑙河,在巴伐利亚站稳脚跟,而华伦斯坦节节败退。

    东线战场的失利,导致了神圣罗马帝国兵力不得不调往北方,继而影响了西线。翚

    去年九月,法军提前两年攻打了西班牙的巴斯克地区,并且成功占领不说,还试图继续出兵西班牙的加泰罗尼亚地区。

    战事的紧迫,让西班牙不得不再度提高税收,而税收的提高则立即引起了葡萄牙人民的不满。

    随着战争的不断加剧和拖延,西班牙的高赋税让它的统治在葡萄牙的越来越不得人心。

    随着贫困的加剧,葡萄牙国内的埃武拉和阿尔加维发生暴动,卡塔卢尼亚起义也提前四年爆发了起义。

    葡萄牙的贵族们见状,欲意策划一场阴谋并得到了布拉干萨公爵若昂的正式支持。

    之所以锦衣卫如此了解,是因为若昂找到了作为大明留驻欧洲外交使臣的锦衣卫们,他请求大明中断向西班牙输入硝石和商品。

    似乎若昂很清楚,只有西班牙在正面战场失利,他才会彻底放弃葡萄牙地区。翚

    若昂的提议是去年腊月发出的,而眼下已经是八月,整整八个月的时间过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变故。

    朱由检在想大明要不要同意若昂的请求,同时与葡萄牙签订关于出售殖民地的条约。

    眼下葡萄牙的殖民地包括了南美洲东海岸的巴西沿海地区,而大明又在南昆仑站稳了脚跟。

    凭借葡萄牙在殖民地开垦的耕地和牧场,大明完全可以迁移几万人过去直接接管,并且立马就能自给自足。

    当然,前提是若昂得为了葡萄牙国王的王位而出让这部分利益。

    想到这里,朱由检提笔写下了自己的条件。

    “大明可以中断对弗朗西的支援,并且可以和葡萄牙互市贸易,解决葡萄牙商品不足的问题,但葡萄牙需要让出新大陆的殖民地,作为大明中断和西班牙贸易的补偿。”翚

    随着时间越来越逼近自己就藩,朱由检也必须加紧对西班牙的商品收缩态度。

    现在为了南美,朱由检可以答应葡萄牙的条件,但如果西班牙愿意用美洲殖民地来做交换,条约这种东西则完全可以撕毁。

    处理好了欧洲事宜,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西域锦衣卫的回奏上。

    随着和硕特东迁和准噶尔北迁,林丹汗这厮彻底在西域站稳了脚跟,他以别失八里为都城,对西边的哈萨克汗国发动了远征。

    巴尔喀什湖地区的哈萨克小玉兹被占领不说,林丹汗愚蠢的对盘踞在天山以南的叶尔羌汗国也发动袭击,致使哈萨克中玉兹和大玉兹推举出来的杨吉儿汗与南部布哈拉汗国的及叶尔羌汗国联合,共同反击入侵他们的林丹汗进攻。

    “还是一样的政治不行……”

    看着林丹汗在政治上的骚操作,朱由检想不通这厮怎么连“拉一派打一派”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翚

    他真以为他能凭借一己之力统一整个西域,弄出一个西蒙古帝国?

    朱由检摇了摇头将奏疏放下,最后看起了印度厮当地区的奏疏。

    这份奏疏时卢象升在五月送出的,直到八月才送抵麓川行省,走八百里加急于今日送抵京城。

    主要内容,无非就是莫卧儿大汗杀家虎(沙贾汗)增派兵力,与小西洋联军在诸藩北部的河流山地进行交战,战线延绵千里。

    卢象升上疏的原因较为简单,就是希望大明能从底马撒地区出兵恒河以北,牵制莫卧儿东北部的兵力。

    这个要求并不难,朱由检把奏疏圈红后,便提笔写下了一份让洪承畴出兵牵制莫卧儿东北兵力的令旨。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国内的民生上。翚

    桌上那堆积如山的奏疏,全部都是浙江和南直隶、以及北方各省让人送来的。

    内容也很简单,那就是乞请“蠲免”和“平抑粮价”。

    四月以来,南直隶、浙江一带如历史上一样遭遇旱情,虽然不至于断水,也不至于像北方一样赤地千里,但粮食减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入夏以来,水田变水浇地,水浇地变旱地,旱地虽然勉强能凭着江南水网来种植,但产量不可不免的在降低。

    七月,南直隶每石米价从五百文飙涨至七百文到九百文不等,百姓怨声载道。

    进入了八月以后,浙江许多旱地绝收,以施凤来、冯铨等人为首的浙党官员纷纷上疏乞请蠲免,并且要求蠲免三年,平抑粮价。

    江西北部的南昌、九江一带,以及福建、广东一带也纷纷遭遇水位下降的干旱,一时间米价不断上涨……翚

    南方如此,北方也并不好过。

    山西百姓几近迁移,然而大旱依旧没有脱离该地,河南更是经受不住旱情打击,许多百姓纷纷卖出田地,拿着官府发放的移民铁卷,乘坐火车向东北迁移。

    此刻,若是朱由检走出京城,他可以看到京城的东西南北四个火车站挤满了迁移的北方百姓,而铁路沿边上更是如此。

    情况虽然没有天启十四年那么严重,但也足以说明这次旱情波及有多大。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米价。

    由于江南干旱,走长江水运的四川、贵州、湖广粮食在进入江西之后就开始被百姓出高价购买。

    江西、南直隶、浙江三省商人百姓抢购粮食的结果就是,原本要走运河流入北方的粮食纷纷被他们买走,以至于北方粮价骤涨。翚

    八月二十二日,今天一早的京城菜市口物价比起四月,更是上涨了两成以上。

    稻米从每斤三文,涨到每斤四文,小麦从每斤四文涨到每斤六文。

    其它诸如大麦、荞麦、莞豆、麸子、谷糠等谷物和饲料原料纷纷价格上涨两到三成。

    谷物都如此,就更别提肉食了,由于饲料原料的价格上涨,饲料价格从每石二百文上涨到二百八十文。

    饲料的上涨导致了鸡、鸭、鹅、猪、牛、羊等牲畜的价格也纷纷上涨了三成左右。

    原本已经降到十五文一斤的牛肉,眼下突然涨到了二十文,涨回到了天启元年的物价。

    六文钱的水鸡,眼下也涨到了八文一只,猪肉就更别说了,从十八文涨到了二十六文,涨幅最高。翚

    这些肉价的涨高,连带着鱼虾价格也纷纷走高。

    原本三文钱一斤的鱼虾,眼下涨至五文钱,好在渔业量大,勉强能够压制。

    至于蔬菜的价格也跟着上涨了一两成,但总体还算可控。

    江南三省的购买力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他们的疯抢导致了北直隶的物价飙涨。

    靠海的北直隶尚且如此,旁边居于内陆的山西和河南就不用多说了。

    截止八月初九,山西米价每斤十二文,每石一两八钱,河南每斤十文,每石一两五钱。

    倒是山西,得益于陕西宝鸡至四川广元这最难的一段铁路修通,四川嘉陵江两岸粮食都被收购,顺着嘉陵江北上抵达广元,随后用火车拉运粮食前往关中地区。翚

    作为明末米价飙涨最厉害的地方,陕西在历史上崇祯九年的稻米是每斗值银五钱,折合每石五两。

    然而在眼下,陕西的稻米价格是每斗六十六文,每石六百六十文。

    陕西的米价尚且如此,河西的就更不用说了,平稳靠着四川的输入而稳定在每石六百文左右。

    原本最动乱的两省被安定下来,对于朱由检来说,局势处于可控范围中。

    “殿下,江南三省的常平仓眼下已经囤积稻米九千三百余万石,是不是可以放出一些了?另外蠲免是否也应该安排上了?”

    殿内、当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朱由检也抬头看向了眼前人。

    温体仁,这个晚明历史上的人精已经在承运殿里站了半个时辰,而他所求,无非就是请朝廷开仓放粮,平抑江南粮价罢了。翚

    这件事情,不用他说,朱由检也知道要怎么做,之所以他没一开始就开仓放粮,是担心常平仓的粮食不够平抑。

    拖延几个月的平抑,能让许多粮商在得知江南粮价暴涨的同时,将各地的粮食尽数运往江南。

    只要他们行动起来了,并且已经买到了粮食,那朱由检就可以开仓放粮了。

    “地方上的粮商都动起来了吗?”朱由检没有理会冯铨,转头询问起了陆文昭和曹化淳、王承恩几人。

    “回殿下……”曹化淳作揖回答道:

    “都动起来了,许多粮商甚至远走四川、湖广、两广,和当地农户定下了秋收购粮的契纸。”

    “契纸由官府官员监督签约,粮商只能遵守。”翚

    “价格呢?需要多少才能不伤他们?”朱由检端起一杯凉茶喝了一口,曹化淳也毕恭毕敬回应:

    “各地略有不同,但总体来说,江南米价在六百文的价格比较合适。”

    曹化淳话说完,冯铨立马看向了朱由检,但却又在朱由检看向他的时候连忙低下了头。

    江南米价飞涨,直接受影响的就是许多江南乡绅和中小地主。

    这种情况下,免除十赋一的田赋,能让他们轻松不少,因此他们自然要推动朝堂上的官员为他们说话。

    “蠲免可以,但三年太长。”

    朱由检放下茶杯,瞥了一眼冯铨:“国朝蠲免,往往是按照一地受灾,蠲免一年,第二年再受灾,再蠲免而来的。”翚

    “一口气蠲免江南三省田赋三年,冯侍郎不知道要免去多少田赋粮吗?”

    “这……下官知道,但江南不同于他地。”毕竟有求于人,冯铨自然硬气不起来。

    实际上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谁都想老老实实的先渡过去,等朱由检就藩了,再站出来扬眉吐气。

    但问题在于江南的旱情是他们没能想到的,而江南士绅的压力他们也必须要站出来分担。

    乞请蠲免,这是避无可避的。

    “江南没有什么不同的……”朱由检轻嗤道:

    “论田赋粮,江南不如“麓旧交”三省,论赋税,江南不如山河四省。”翚

    “四省都未曾一口气蠲免三年,江南为何能够?”

    江南的赋税潜力,朱由检到现在都没彻底开采出来,尤其是在人口这方面。

    之所以没有开采出来,说白了还是江南士绅私藏佃户所至。

    私藏佃户这并没有什么,在封建时代,除了开国前八十年的盛世和治世,士绅豪强麾下的佃户是最稳定的一群人,尤其是在朱元璋规定佃户和雇主是平等关系后,佃户达到了空前稳定。

    可问题在于,现在的大明要走进工业化,哪怕是半工业和半农业化,也不允许士绅豪强们出现能隐匿佃户的举动。

    朱元璋不统计佃户是朱元璋的事情,但朱由检要统计,因为国策不一样,体制和方针不一样。

    现在他要统计,江南士绅在阻拦,还想要他给江南好脸色看,朱由检不把江南士绅一刀切就算好的了。翚

    “江南五千余万人,那就放出五千万石常平粮吧,至于蠲免,一年即可。”

    朱由检故意拿纸面人口来刺激冯铨,冯铨哪能听不懂?

    在他看来,朱由检完全就是怪他们对江南齐民编户的模糊,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江南那边,眼下人口不再是此前的五千六百万,而是六千万整了……”

    “殿下,这常平粮是否能全部放出。”

    朱由检一句话,冯铨就得让江南三省的地主们交出近四百万佃户。

    他也没办法,如果不交出佃户,那蠲免政策和常平粮的就不会放出,先不提蠲免能让士绅们免除千万石田赋粮,单单常平粮不放出,佃户出走就是必然的事情。翚

    许多士绅手里的佃户只有一到两亩耕地,粮价降不下来,凭借地里的出产,佃户根本就无法吃饱,因此只能出走迁移去能养活自己的地方。

    士绅们是不可能买粮食给佃户吃的,也不可能脑袋一拍,就说不收田租了。

    说到底,七百文一石米的价格,田租加蠲免的粮食一旦卖出,他们就能获利数千乃至数万,十数万两银子。

    拿自己的银子去救佃户,他们若是情愿,那封建社会也就不会被吐槽吃“人血馒头”了。

    与其看着佃户出走,不如把人放出来,拿来交换利益。

    想到这里,冯铨有些牙疼,朱由检也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倒是没想到户部在三省查出的户籍能有这么多……”

    “罢了,把常平仓粮放出八千万石,三省之地蠲免一年,就这样吧。”翚

    “奴婢领命……”

    朱由检开口,王承恩应下,不给冯铨讨价还价的余地。

    面对朱由检这样的态度,冯铨也知道,想要蠲免两年和三年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见好就收,以免惹怒了朱由检。

    “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去通知户部。”

    说罢,冯铨毕恭毕敬的回礼,紧接着退出了承运殿。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看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

第五百四十二章 双璧陨落

    “噼里啪啦——”橱

    “嘭嘭嘭——”

    天启十六年九月初五,当鞭炮礼花声在辽北大地响起,大明第一条超过一千里的铁路正式竣工。

    耗时六年零三个月的时间从北京北站经漠东省朵颜府,抵达辽东省沈阳府的京辽铁路全线通车。

    大明选的这条路线并不好,如果选择的是从京城经过山海关,走辽西进入沈阳的路线,那京辽铁路根本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明来说,走关外的这条路线能够替大明实现关内与关外的串联。

    京辽铁路的通车,代表从沈阳到京城,最短只需要二十个时辰,两天不到的时间,明军就能调动北直隶资源支援东北南部。

    不仅如此,随着各条铁路的不断推进,眼下能够直达京城的省份已经有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南直隶、湖广、四川、河西、东海等一京八省。橱

    这代表了京城成为了各省的物资转运中心,加强了京城对于各地的控制。

    驻扎在顺天府的上直十六卫军一旦需要出发,他们可以在短短十天内准备好,五天内抵达上述任意一行省。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其它铁路的不断修通,中枢可实际控制的范围会不断延伸,不断地加强中枢力量。

    铁路修抵的每一个地方,当年户籍统计的数量都会有不少的增长。

    尤其是南直隶,在京辽铁路通车的半个月后,大明第一条长江大桥修成,北京火车可以直抵南京郊外。

    两千一百里的距离,只需要二十六个半时辰就足以抵达,这让原本天高皇帝远的南京城和江南地区,成为了北京“脚下”的一个地区。

    只要皇帝想,他完全可以在三天内抵达江南,然后在三天内赶回去。橱

    如果说这还只是皇帝个人行为,那如果将皇帝换成都察院的官员,整个江南地区的士绅官员就该颤抖了。

    曾经一年只能来一次的都察院“京察”行动,眼下完全可以每个月,每十天来上那么一次。

    这对已经习惯了一年只忙碌那么几天的江南官员来说,就好像头顶悬着一把刀,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刀会落下。

    以前还能凭借经验躲一躲,但现在只能死死盯着它了。

    不出江南官员的意外,当长江大桥修通的第二天,齐王下达了新的行政。

    取消固定的京察,改为顺天府都察院不定时巡查天下各地。

    这样的安排也就是说,朱由检将京察固定化,常态化。橱

    他这一举动,天下官员比死了亲妈还难受……

    只是,难受的只有官员,舒服的人则是百姓。

    “真的有菜!”

    “还是新鲜的!”

    十月初九癸卯日,当吉林府吉林县东城区安定坊的皇店里传来嘈杂声,在这已经零下的东北平原上,生活在这里的百姓第一次在冬天看到了新鲜的蔬菜。

    一颗颗从北直隶地里拔出来的大白菜,在经过两天的运输,成功送到了吉林县的皇店里。

    虽然只是大白菜,并且价格比起其它三季的偏贵,但对于冬季几乎没有太多菜吃的吉林县百姓们来说,这些白菜可以说是他们冬季唯数不多能吃到的蔬菜。橱

    从京城运送至吉林县的二十吨白菜,只在一个时辰内就被抢购一空。

    不仅仅是白菜,还有许许多多的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商品都出现在了皇店的货架上。

    穿着棉衣棉服的吉林县百姓喜笑颜开的带着买好的菜回家,这个曾经被努尔哈赤设为兴京的地方,眼下已经生活了六万多汉人移民。

    曾经被努尔哈赤吭哧吭哧开垦出来的那些田地,眼下也被官府分发下去。

    靠着东北的煤炭,以及后续规划成熟的城池布局,迁来的移民在冬季基本都能享受得到集中供暖的舒适。

    当然,这种集中供暖本质上还是十九世纪的供暖方式,室内温度无法达到近代的标准,但即便这样,也比许多移民在曾经老家时要舒服多了。

    吉林县都能如此,更别提南边的辽东了。橱

    如眼下,闲赋在家已经好几年的黄龙便躺在书房里的摇椅上,手里拿着碗“酥山”食用。

    比起几年前,他显得年轻了不少,白皙了不少,不过从将军变成勋贵,他还是经历了不少,比如那曾经平坦的肚子,此刻已经堆满了脂肪。

    略微燥热的书房里,吃口酥山让人心情欢畅,便是黄龙都不由的哼唧了几声。

    “这日子舒坦,过得人都不想挪窝了。”

    吃完一碗酥山,黄龙将空碗放在了旁边婢女托着的木盘上,而坐在他对面,刚刚从旅顺港返回的李旦则是微微颌首,但随之又说道:

    “殿下那边,似乎开始忙着加强朝廷在地方的控制了,瞧这架势,恐怕距离就藩也不远了。”

    “就藩……”听到就藩二字,黄龙就本能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橱

    李旦见黄龙脸色难看,也不免安慰道:

    “下官询问了一下瀛洲的海军弟兄,眼下齐国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

    “只是五年的时间,齐国那边就已经能自给自足,而且能人人吃肉,天天吃肉,耕地开垦的速度也是以每年几十万亩的速度在飞速开垦。”

    李旦说这些话的时候,一些婢女和侯府的掌事忍不住看向了他。

    天天吃肉,人人吃肉……别说辽东侯府,就是皇宫也做不到。

    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不由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在说谎。

    不仅仅是婢女们,就连黄龙本人都呈怀疑态度:“天天吃肉?哪有这么好的地方。”橱

    “下官最初也不相信,但眼下来看,确实如此……”李旦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简单介绍了一些齐国为什么能天天吃肉。

    说白了,就是当地的野牛太多了。

    在大明,哪怕加上整个草原都找不出百万头野牛,但在齐国,野牛的数量是数千万头。

    它们不仅数量多,重量也比大明的野牛、耕牛体重要重。

    只需出动百来人,就可以轻松收获够十几万人吃的牛肉。

    “真有这种地方?”黄龙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去过印度厮当、南州、南洋、甚至利未亚的情况他也有听闻,在他看来,利未亚已经算物产丰富的地方,但该地疟疾横生,能够耕种的土地不多,而且上面的一种长得像马的牛,也不过几十万头罢了。橱

    现在突然冒出一个地方也就算了,上面有几千万头野牛?

    一时间,黄龙在不相信的同时,心里也对齐国有了一些好奇。

    “按照瀛洲的消息来看,恐怕等到天启二十年左右的时候,齐国便能养民三百万。”

    “今年瀛洲就会先迁移十几万劳改工过去齐国,后续四年也会陆续迁移,直至劳改工迁移完毕。”

    “就这点来看,齐国能养民数百万应该不是虚言。”

    李旦说着自己推断,并且他也开口道:“大明虽大,但齐国也不小,唯一的差距就是人口。”

    “我听闻齐国金银铁矿遍地,齐王殿下选这里就藩,应该是做足了万全准备的。”橱

    “按照这些天我在旅顺港看到的那些蒸汽轮船来说,如果用来运送移民,一百艘船只,一趟就能运十几万人过去。”

    “说不定,十几年后,齐国真的能赛比江南。”

    说到最后,李旦看了眼黄龙,发现黄龙在沉思后,他便没有继续开口了。

    倒是黄龙,他在想了想后还是说道:“齐国要去,不过得观看观看再去。”

    “不是本侯舍不得离开大明,是殿下没有就藩前,我不放心离开。”

    “不放心?”李旦愣了下,他本想询问,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唐突。

    “燕山的那群小子心眼忒坏,你能猜到他们会干什么事情?”橱

    黄龙猜到了李旦的心思,反问了李旦一句,李旦闻言也张了张嘴,却最后没能说出些什么。

    不仅是黄龙,就连他也觉得燕山官员不会那么轻易放朱由检离去。

    “不仅他们不愿意,万岁恐怕也不愿意。”

    黄龙抓了抓自己的短须,李旦却皱眉道:“万岁不应该是最希望殿下就藩的人吗?”

    “那是你不了解殿下和万岁的。”黄龙摇了摇头。

    他虽然政治眼光不行,但眼睛却不瞎,朱由校对自家齐王那种不舍之情,他一个老粗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其它人?

    一想到这些糟心事,黄龙就坐了起来,他不由有些埋怨林丹汗和出卖消息的那群人。橱

    为什么当初他们不能配合好一些,林丹汗不能快一些。

    如果他们把朱由校解决了,那现在就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了。

    “侯爷!”

    当黄龙埋怨着林丹汗的时候,府里的一名将领一路小跑闯进了屋里。

    他推开屋门,寒风刺骨的吹入屋里,让李旦和黄龙乃至一群人纷纷哆嗦了起来。

    “你!”黄龙见来人是自己麾下的侯府百户,差点脾气暴起拿东西砸过去。

    只是他的想法还没有实施,侯府百户的一句话便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橱

    “侯爷!忠州侯……薨殂了!”

    “你说什么?!”

    当“薨殂”二字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心里一紧。

    “忠州侯……薨殂了!”侯府百户作揖躬身,一句话让黄龙脑中一空,向后倒地坐在了摇椅上……

    【天启十六年十月初九,忠州侯秦邦屏薨殂于忠州,终年六十八岁,陛下于仲夏宫追封其为忠州王,谥号武壮,以亲王之礼下葬。】

    【天启十六年十月十二,酉阳侯秦邦翰因悲伤过度而薨殂,终年六十六岁,陛下于仲夏宫追封其为酉阳王,谥号武顺,以亲王之礼下葬。】橱

    “这……”

    十月十四,当广州的朱慈燃在拿到一周一报的《大明报》,并看到其首页内容多出来一个版块后,他的只觉得头晕目眩,却是再也看不进去其它。

    他路过四川时,本准备去成都府拜见秦邦屏和秦邦翰,结果却得知二人回忠州养病去了,无奈只能错过。

    不曾想,这一时错过就是一辈子错过。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本来应该在这次出行里,尽可能替自己父亲拉拢秦戚两家,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秦家一下子薨殂两位侯爷,剩下撑场面的也就只有武隆伯秦民屏和石柱伯秦良玉了。

    想到这里,朱慈燃刚想叫刘顺他们来议事,结果他们所居住的院外突然响起了甲胄声。橱

    “殿下!”

    整齐的甲胄声让刘顺等人心里一紧,连忙跑来了会厅,但朱慈燃却很冷静的抬手示意他们别慌张。

    “开门!”

    他走出会厅,来到院里示意锦衣卫开门,刘顺见状,当即安排了一些锦衣卫戒备。

    他们纷纷为自己的步枪装弹,而门口的两名锦衣卫见众人准备好,互相对视一眼后便打开了门。

    他们开门的瞬间,一名二十来岁的参将正准备敲门,因此这一开便让他敲了一个空。

    门被打开,出现在广州明军眼前的,是一群举着步枪,身着便服的人,他们不知道这是锦衣卫,于是纷纷举枪戒备。橱

    里面的锦衣卫见明军举枪,纷纷紧张的将手指头放到了扳机前。

    “别动!都把枪给我放下!”

    年轻将领在目光扫到皮肤梭黑的朱慈燃时,立马转身破口大骂,示意所有明军把枪放下。

    朱慈燃见状,也转头责令:“把枪放下。”

    “遵命!”刘顺头皮发麻,连忙让人把枪放下,生怕擦枪走过。

    不怪刘顺警惕,他毕竟是朱由校放在朱慈燃身边保护朱慈燃的,作为朱由校的亲信,他当然经历过当年林丹汗入寇的事情。

    对于明军,他很敬佩,却因为政治而不敢轻易信任。橱

    现在南军主动示好放下枪,他自然也不可能让人瞄着南军。

    “都在外面站好,等我出来!”

    年轻参将骂了一句,紧接着便卸下了腰间的军械,只着一身甲胄走进了院内。

    刘顺示意锦衣卫关门,门口的锦衣卫也当即关上了院门。

    “南军都督府广州营参将戚武隆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戚武隆作揖行礼,朱慈燃见状也微微颌首,他知道众人,这人是戚元功的长子,戚元功的左右手:

    “我正想去见见丰国公,不曾想丰国公就派人来了。”橱

    丰国公是戚金死前,朱由校和朱由检对他的册封,而戚元功作为长子,加上有军功,他理所应当世袭了这个爵位。

    朱慈燃之所以提起戚元功,实际上想要知道,戚武隆的到来,是戚元功派的,还是他自己来的。

    “家父也不知道殿下来了,是齐王殿下下发令旨,让家父派末将前来拱卫殿下的。”戚武隆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王叔派来的?”朱慈燃微微一愣,戚武隆也作揖回答道:

    “万岁有旨,请殿下带着圣旨赶赴忠州吊唁,并宣旨加封武隆伯、石柱伯为侯。”

    朱慈燃的计划发生了变故,由于秦邦屏和秦邦翰这两人的薨殂,西南的局势会被重新洗牌。

    二人对大明的感情深,自然站在朱由校这一边,但他们的子嗣就不一定了。橱

    派朱慈燃过去,就是为了确定两个侯爵继承人的态度。

    秦邦屏和秦邦翰薨殂的太过突然,快到连朱由检都反应不及,因此他们少了一个步骤,两人的长子只能凭借军功,在爵位不降的情况下世袭侯爵。

    这种情况下,朱由检自然可以在二人袭爵后,再封为国公,但不管怎么做,他都得确定秦拱明和秦仲明的态度。

    派作为太子的朱慈燃去,是最能看出秦家态度的一个办法。

    朱慈燃心里明白,因此他看向了戚武隆:“可有圣旨在?”

    “有!”听到朱慈燃询问圣旨,戚武隆解开了胸前的结扣,这会儿朱慈燃才注意到戚武隆背上背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盒子被解开,戚武隆双手托住,朱慈燃见状也率先作揖,随后才小心翼翼打开了盒子。橱

    不出意外,盒中放置着玉轴所制的圣旨。

    确认了圣旨的真伪,朱慈燃合上了盒子,随后接过盒子递给了旁边的张修,紧接着他才对戚武隆询问道:“何时出发?”

    “殿下方便的话,现在如何?”

    戚武隆看了看朱慈燃的肤色,觉得这样的肤色,不敢说别的什么,吃苦应该是可以的,所以提出了现在出发。

    “好!”听到戚武隆的话,朱慈燃转头对刘顺吩咐道:“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出发。”

    “是!”刘顺作揖应下,看了一眼戚武隆,没有说什么,而是安排锦衣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在锦衣卫收拾的时候,朱慈燃也和善的笑道:“小国公比我想的还要年轻。”橱

    “家父婚配有些晚,因此末将稍微年轻了些。”戚武隆不卑不亢,倒是和朱慈燃印象里,自家叔父所说的戚金脾气有些相似。

    “这次来到广州,未能与丰国公见面,实属憾事,等吊唁的事情结束,我一定要再回广州拜访丰国公。”

    朱慈燃故意说着一些亲近的话,戚武隆听后却只是点了点头,附和道:“让殿下劳烦了。”

    他的态度有些冷淡,这让朱慈燃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突然觉得,自家这一脉似乎对戚家的第三代没有什么影响。

    如果戚家都这样,那秦家呢?

    一时间,朱慈燃感觉到了自家的处境到底有多么艰难。橱

    武将不爱,文官不喜……能把这个皇位坐稳,真是全靠了自家叔父。

    想到这里,朱慈燃对于自家叔父的就藩事宜愈发头疼。

    “殿下,收拾好了。”

    在他头疼的同时,刘顺等人手脚麻利的收拾了东西,闻言的朱慈燃只能回到现实:“既然这样,那出发吧。”

    说着,朱慈燃看了一眼戚武隆,戚武隆也微微颌首,带着朱慈燃他们走出了这座小院。

    来到院外,朱慈燃才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已经挤满了身着甲胄的南军士卒。

    他们好奇的打量朱慈燃,并不知道朱慈燃的身份。橱

    戚武隆让兵马退出了小巷后,带着朱慈燃他们来到了广州城的一条辅道上。

    这里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但朱慈燃见到后却连忙摆手道:

    “我有车,就不乘坐马车了。”

    “有车?”戚武隆疑惑开口,但他很快就看到了被锦衣卫推出小巷的那辆四轮人力车。

    “这车,倒是和自行车有些相像。”

    戚武隆不知道朱慈燃骑行大明的事情,他只知道太子微服私访,却没想到这太子居然是骑自行车来的。

    “这车一日能走多少里?能跟上马步兵吗?”橱

    戚武隆害怕骑这车太慢,以至于拖累了行军速度,不过朱慈燃却笑道:“一日走一百里不成问题。”

    “一百里?”戚武隆有些诧异,这速度比他们平时赶路还快,再快些都比得上他们强行军的速度了。

    “既然如此,那请殿下与末将处于中军位。”

    戚武隆作揖做出安排,学习过兵书的朱慈燃闻言也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和刘顺与两名干瘦锦衣卫坐上了四轮车。

    他们骑着车到了军队的中军位置,让中军的南军士卒好奇地不停打量。

    面对他们的目光,朱慈燃还阳光灿烂的笑着,而刘顺和两名锦衣卫则是摇了摇头。

    “好奇……等过些日子你们就不好奇了。”橱

    “不过这么多人,估计够用很久……”

    刘顺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戚武隆也看了一眼这四轮车,随后翻身上马。

    伴随着一声出发,三千马步兵开道,护送朱慈燃向着忠州赶去……

第五百四十三章 神机妙算朱由检

    “留下的人可不多了……”劰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当朱慈燃在戚武隆的护送下前往忠州时,京城官吏坊内却有人轻声开口,让数人轻轻桌案,示意喝彩。

    作为燕山派留守京城第二号人物的李德茂,面对秦家双壁薨殂的消息,他却没有外面人那么慌乱。

    不仅仅是他,应该说是在他院内的许多燕山官员,他们都没有那么慌乱。

    十个燕山官员坐在狭窄的会厅左右,所有人都老神在在,谁也没有开口,而是似乎在等什么人到来。

    只是,瞧着他们嘴角挂起的笑意,显然、对于秦家双壁薨殂的消息,他们还是比较高兴的。

    这倒不是说他们希望秦家双壁死,毕竟他们也是受忠君爱国的教育长大,对于秦家他们是敬重的,但对于秦家双壁死后,皇权在军中威信被削弱,他们是打心底的高兴。

    皇帝的本钱不多了,齐王的本钱也不多了……劰

    想到这里,燕山派众人心里舒坦了不少。

    也在他们舒坦的时候,小院的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穿着一身素色道袍的成德。

    “……”看着成德穿着素色,许多官员面露不忿,或者带有几分讥讽。

    但这些表情,都在成德跨进会厅的时候骤然消失。

    成德走进来后,与坐在主位右位的李德茂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一个招呼,随后便坐到了左首位上。

    他坐下后,燕山派的这十名官员才稍微坐正,示意自己在听。

    成德扫了一眼众人,不出他的意外,眼下的燕山派确实发展的十分迅猛。劰

    在坐的十二人,清一色都是正四品以上京官,可以说是在京燕山官员官职最高,掌握实权最多的十二人。

    “忠州王和酉阳王薨殂,此乃国之不幸,四川当地的官员,还是得去吊唁一下,毕竟秦家许多子弟比较倾向我们。”

    成德一开口,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而这个看法也赢得了众人的拍案。

    皇权进一步衰弱让他们高兴,但秦家双壁的薨殂也让他们惋惜,这并不冲突。

    “这次事情过后,西军应该不会出现太大的调动,听闻殿下已经上疏,将武隆伯和石柱伯加封为侯。”

    “两位老将军镇着场子,秦家散不了,我们也没插手,别没捞到好处,还惹得一身骚。”

    成德的判断与话述完全没问题,尽管在许多人看来,秦家双壁薨殂会引起许多震荡,但对于燕山派这群正四品以上京官来说,他们很清楚秦家的势力不会散。劰

    且不提老一辈的武隆侯秦民屏和石柱侯秦良玉还在,单说秦家二代人物里还有马祥麟,那这个家就很难被打散。

    秦拱明和秦翼明、秦仲明几人虽然挑不起大梁,但在马祥麟下面打打下手完全没问题。

    西军对朱由校的支持还在,最少未来三十年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只是这种支持会慢慢走向衰弱,就好像明初的沐氏一样。

    “西军那边,这次估计能空出一些总兵和参将的位置。”

    “我看了看奏疏,鲁钦、杨肇基等六名总兵都在今年乞请致仕。”

    “这些基本都是天启元年以前的老将,他们退出后,空出的位置还会有很多,军中有没有值得推举的人?”

    成德询问着众人,众人闻言也纷纷交头接耳的讨论了起来。劰

    “天启六年毕业的李自成、刘宗敏、李自敬等人不错,只可惜眼下已经是边塞总兵了。”

    “天启十年毕业的杨展身长七尺余,战术、行军、后勤、战略都是同年第一,并且已经是参将了,提拔提拔可以作为总兵。”

    “这么说,天启十五年毕业的曾英也不错,虽然年轻,但同年第一不说,上任一年就已经成为守备,可以观望一下。”

    “天启十四年的王祥也不错,可以填上参将之位。”

    “河西天启十三年毕业的米剌印不错,眼下是参将之位,可以调去任一总兵。”

    “同年的陕西高杰也不错,可以调去担任总兵。”

    “还有江西的韩景通也不错……”劰

    狭小的会厅内,一些官员举荐着自己所留意的将领,见有这么多人选,成德也不紧张了,摆摆手道:“列个名录吧,五军都督府那边举荐一下。”

    成德的话让众人颔首,下一秒他也起身道:

    “这段时间先安稳点,等王府的诸位郡王长大些再说。”

    说罢,成德不等众人开口,便向着院外走去,而李德茂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离场。

    如眼下的这种事情,不仅仅在这个狭小的会厅上演,而是分别在顾府、施府分别上演。

    各都督府都知道变天了,也相继向五军都督府举荐将领,而这些将领的名字也在经过整理后,于十五日摆到了朱由检的案头。

    只是,此刻的朱由检状态并不算好。劰

    或许是因为长期疲惫,又或者是因为秦邦屏和秦邦翰两人的离世,总之在消息传达京城不久后,朱由检便染上了风寒。

    初十到十五这几天他一直卧病在床,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亲自亲自前往忠州,而是派朱慈燃去的原因。

    休息了六天,身体稍好些的朱由检便再度坐在了承运殿,整个殿内,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或许就是朱由校在得知朱由检染上风寒后,命人将这几日的奏疏都送往仲夏宫了。

    因此,当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五军都督府刚刚交来的将领名录。

    瞧着这份名录,朱由检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人才刚走,就开始想着举荐自己的人了吗……”

    拿着手中的奏疏,身披大裘的朱由检有些难受。劰

    旁边的王承恩瞧他这样子,心里也难受的紧,躬身安慰道:

    “殿下,诸位都督也只是为了国事罢了,您别太往心里去。”

    “若是只是为了国事,为何上疏之人不是孙应元、满桂、戚元功三人,而是黄蜚和各府都督同知呢?”

    朱由检将名录丢在了桌上,王承恩也被他这话问的不知道作何感想。

    显然,孙应元三人和秦邦屏等人有感情,做不出人死就抢位置的事情,但他们做不出,下面的人却可以做出,因为他们对秦邦屏等人十分陌生,黄蜚也是同理。

    “戚武隆接到燃儿了吗?”朱由检倚在桌上询问,王承恩颔首回应:

    “接到了,目前已经抵达平越地界,应该能在二十日内抵达忠州。”劰

    “那就好……”听到戚武隆接到了朱慈燃,朱由检稍微宽了宽心。

    “殿下……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太子殿下年纪尚轻,由他去吊唁,会不会处理不妥……”

    王承恩犹豫着开口询问,他很清楚“吊唁”只是表面,实际上朱由检是让朱慈燃去收拢秦、马两氏人心。

    可王承恩担心,如果秦、马两氏子弟桀骜,或者朱慈燃处置不妥又该怎么办?

    “他也快十五了,该经历一些事情,处理一些事情了。”

    朱由检话里带着几分疲惫,他只希望自家这个大侄子能懂事一些,不求革新,但求主政平稳。

    这次派他去,朱由检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正好他也想看看朱慈燃会以什么性格、姿态、手段来处理这件事情。劰

    至于王承恩话里所谓的不妥,朱由检心里并不担心。

    大明并不缺能打的将领,最少从目前往后二十年来说并不缺。

    秦、马两氏二、三代的子孙若是做的过火了,那朱由检用“守孝”二字就能压倒秦拱明、秦翼明、秦仲明等人。

    官员父母去世,正常都要守孝三年,戚元功之所以没有守孝三年,是因为朱由检给予了“夺情”。

    如果朱由检不给夺情,那哪怕是顾秉谦、施凤来也等立马下岗回家,守孝三年后再回来任职。

    三年看似不长,但在官场这种地方,三年时间足以清洗干净一个官员的所有痕迹,更别提朱由检手里还有官学,还有两千多万学子可以用来做官了。

    因此,不管朱慈燃处理的怎么样,谁想给他脸色,就得做好守孝三年的准备。劰

    朱由检并不觉得秦拱明等人会那么愚蠢,但他也清楚,朱慈燃这一行,看人脸色是难免的。

    西军和南军还算好,朱慈燃如果去了北军和东军,或者朱由检统领的上直,那才叫事事皆得看人脸色,哪个人的情绪一旦没照顾对,恐怕就会让五军都督府对皇室更为不满。

    皇帝之位不好坐,齐王之位也不好坐,太子之位更不好坐。

    说到底,齐王府底下的文官武将开始针对皇帝,本来就是从朱慈燃诞生之后才开始的。

    作为“罪魁祸首”,想让燕山派官员和五军都督府的新生代将领对朱慈燃有好脸色,这要比他们同意全部跟着朱由检离开大明还难。

    忠州之行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朱慈燃解决,或许他能解决政事,但军事却无法单独解决。

    军营里,谁的拳头大,谁说的就对。劰

    以眼下的朱慈燃来看,他显然不属于拳头大的那一方,所以朱由检得给他找个拳头大的人,好在这个人他早在十几年前就找到了。

    “我记得没错的话,定国应该快毕业了吧?”

    朱由检忽然询问王承恩,王承恩闻言微微颔首道:“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

    “成绩如何?”朱由检端起热茶吹了吹,王承恩闻言也绽放笑容道:“顺天、应天两府兵家第一,按照这成绩,应该能以守备的身份下放。”

    “守备……到也不错了。”听到李定国要以守备的身份下放,朱由检点了点头,但随后他又说道:

    “还是先下放骁骑卫做百户吧。”

    “这……百户?”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愣了愣。劰

    守备是拱卫营官职,管五百四十五人,百户则是只有一百来人,不仅降了官职,还降了兵力。

    “调曹文诏任单于总兵,曹变蛟为上直都督府都督同知,暂领四骑卫。”

    朱由检没有回答王承恩,则是做出了一系列安排。

    他这一安排,王承恩立马就知道了。

    把李定国调去骁骑卫做百户属于明降暗升,骁骑卫作为上直四骑卫,打仗的机会反而是最多的。

    不仅如此,四骑卫和上直十六卫军都知道李定国,也都见过他,许多将领都还抱过他。

    他去上直十六卫军不会有人针对他,反而还会得到关照。劰

    只要他能在战场上露脸,哪怕没有什么斩获,下面的将领都能给他军功,让他火箭升官。

    只是让李定国上战场,这让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王承恩有些心疼。

    “镇安镇的孙可望,做得如何了?”

    朱由检没给王承恩任何思考的时间,询问起了孙可望干得如何。

    闻言,王承恩作揖回应道:“是今岁北地治理魁首。”

    “北地治理魁首?不是国朝今岁魁首?还有人能超过他?”朱由检很好奇有谁能超过他,王承恩也在他好奇是说道:

    “这倒不是超过,而是孙可望只督管镇安镇半年,功绩只做半,所以才是北地魁首。”劰

    “今岁没有国朝魁首,分为南北两地,算是两个并列第一,与其并列的是交趾府大定镇的堵胤锡。”

    “堵胤锡?”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检愣了愣,他不是看低堵胤锡,而是他觉得堵胤锡在治理上的能力,好像不如孙可望。

    “是的殿下。”王承恩回礼答复,朱由检闻言也要来了孙可望和堵胤锡今年的功绩文牍。

    文牍隔了半个时辰被吏部官员送来,朱由检对比之后才发现,堵胤锡是全年功绩,而孙可望是半年功绩。

    这么看来,如果让孙可望当一年镇长,那今年的国朝集镇魁首应该是他才对。

    不过规矩放在这里,他任期半年就是半年,朱由检也不能徇私舞弊来让他成为国朝集镇功绩的魁首。

    “既然是并列第一,他今年过后也应该升任正八品官了吧?”劰

    朱由检手拿着滚烫的茶杯,却一点不觉得烫手。

    “回殿下,吏部已经准备派他前往泰宁府密陈县担任正八品县丞。”王承恩把翻了翻手中的文牍后说出结果。

    “堵胤锡呢?”朱由检抿了一口茶。

    “堵胤锡是被调往交趾占婆府皉南县担任县丞。”王承恩翻了翻堵胤锡的文牍,继而回应朱由检。

    闻言的朱由检微微颌首,并没有做出调整。

    他不可否认孙可望和堵胤锡是人才,但目前他们只是一县之地的人才,在他们的能力没有达到历史上那样高度的情况下,朱由检是不会重用他们的。

    “今年的赋税总册,户部送来了吗?”劰

    朱由检询问起了赋税的问题,因为按照时间,今年大明的岁入应该已经汇总交到承运殿了才对。

    “送过来了,只是那两日您卧病在床,万岁命人将奏疏都运往了仲夏宫,不过奴婢让人留了赋税总册的备份。”

    为朱由检解释事情缘由的同时,王承恩走到了他自己的桌案,从其中找出了几本文册后走回朱由检身旁,将文册放在桌案上的同时也说道:

    “除了文册,还有南昆仑和小西洋、齐国、关外四省、南方四省的文册汇总。”

    “另外,江南和各地秋收后的物价总录也在这里。”

    王承恩把最重要的一些文册给备份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家殿下病愈之后会看。

    朱由检对此有些欣慰,同时也打开了户部交上来的赋税总册。劰

    【是岁,天下户口之数三千一百二十七万六千四百三十七户,口数一亿六千七百九十七万四千三百二十七人。】

    【天下官民田土共九百三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蠲免田土二百三十二万六千四百顷三十二亩。】

    【天下共入田赋八千二百三十六万四千三百石,共入商税……】

    【是岁,田赋商税、十二司岁入折色合计八千四百三十三万四千七百七十七两四钱八分五厘。】

    【岁支……】

    繁琐的东西太多,朱由检略过了许多,只看了一下人口数量和田亩数量,以及收入和支出,最后将目光放到了结余上。

    【是岁结余一千九百九十一万六千四百三十七两。】劰

    大灾之年,大明朝不仅没有被拖垮,反而实现了全年净收入近两千万两的“壮举”。

    只是,这样的壮举是出自什么人身上,朱由检比谁都清楚。

    “常平仓的粮都卖的如何了……”

    朱由检看着总册纸面上的“结余”二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卖的差不多了,江南还剩三千万石,北方还有九千万石。”

    “皇店那边还积欠着六千万两的购粮银,恐怕需要把这批粮食都慢慢卖了,然后给农户发银子。”

    王承恩毕恭毕敬的回应着朱由检,朱由检听完有些默然。劰

    平抑粮价本该是朝廷该做的事情,但眼下朝廷却用平抑粮价来赚了银子。

    尽管朱由检清楚,赚来的银子会以以工代赈的方式还给百姓,但一想到灾害下百姓们还得自己掏钱买粮食吃,他就不免有些唏嘘。

    简单的资源调配,大明就收获了这么多税收,这其中火车和轮船出了多少力,朱由检比谁都清楚。

    今年还不是大灾最厉害的时候,因此在见识到了火车和轮船的运输力后,朱由检也对王承恩说道:

    “让工部加紧铁路的建设,各地船厂也加快速度建造轮船,煤场的采煤速度也得跟上。”

    “是……”王承恩作揖应下,朱由检也看向了其它的奏疏。

    截止天启十六年九月末,大明的人口是接近一亿六千八百万人,田地数量是接近九亿三千四百万,人均耕地五亩半。劰

    从天启元年的“人均”十四亩到现在的人均五亩半,这不是国力的下降,而是大量隐户被清查出来后,大明的一个“较为真实”数据。

    朱由检很清楚,大明真正的人口数目还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

    就拿眼下的这一亿六千八百万人口来说,有近两千五百万人是曾经的“外国人”,属于大明的人口只有一亿四千三百万人。

    这么一看,似乎和朱由检估计的一亿五千万人口很接近了,但问题人口是会增长的。

    如果说天启四年以前,边塞还面临着北虏和建虏的威胁,那从天启六年开始,大明基本都保持着向外开拓,挤压的战争手段,大明境内人口根本没有遭遇战乱。

    原本应该饿死几千万人,瘟疫屠杀几千万人的局面也没有出现,因此大明的人口实际一直在增长。

    十年的时间能增长多少人口不用多说,对于眼下大明的人口,朱由检保守估计是在两亿左右。劰

    如果按照这个人口数量来推断,那大明的人均耕地面积只有四亩六分不到。

    当然,这是纸面数据,真实情况是今年遭灾绝收或减产的田地数量在两亿三千多万亩,其中经济作物还占据了一亿三千多万亩,大明百姓的人均粮食只达到了五百斤左右。

    看似达到了后世七十年代末的人均拥有粮,但如果对比疆域就会令人汗颜。

    大明几乎占据了亚洲最好的大部分地方,甚至包括了澳洲。

    然而在大旱下,百姓却依旧只能勉强吃饱,甚至一旦灾情扩大,大明百姓就要面临喝稀粥的局面。

    但同样,只要熬过旱情,以眼下的田地产出,九亿多亩耕地全部复产来养大明这两亿人口,那百姓天天吃肉就真的不是问题了。

    朱由检没记错的话,他穿越前,后世才勉强达到了人均八百斤原粮,而九亿多亩耕地复产后所能达到的,是人均九百二十斤原粮。劰

    “还有七年……”

    想到距离旱情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了七年,朱由检仿佛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看了看关于关外单于、漠东、北山、东海四省和麓川、交趾、旧港、南州南方四省的耕地和人口情况,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只要拖拉机的投入不中断,关外四省自给自足应该就在三年左右。”

    “届时,第三批工业区也全部投产,第四批工业区看样子也需要在明年就开始准备了。”

    想象着大明正在一步步的迈向工业化,朱由检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

    大明的科技水平可能不如第二次工业革命,甚至只达到了十九世纪中期的水平,但论起规模,大明的规模远超十九世纪中期各国的工业规模。劰

    这样的宏伟蓝图在自己手中一点点实现,很难让人不自豪。

    朱由检的心情难得高兴了许多,他也不由对王承恩吩咐道:

    “今岁的常平仓粮还需要加购,在原本各省的粮食缺口上,再加购一亿两千万石,尽数送往江南常平仓。”

    “奴婢领命……”在常平仓粮上,王承恩已经不对自家殿下询问缘由了。

    就今年自家殿下的安排来看,在北方和江南屯粮简直是神来之笔。

    一想到自己殿下知道“小冰河”还能观测星象,王承恩已经把朱由检当成了能掐会算的神人。

    不仅仅是他,许多大臣都觉得朱由检或许有小说话本之中能掐会算的本事,不然他为什么每次都能那么清楚的知道哪里会遭灾,并且能提前预防?劰

    只是可惜,他们或许永远都不知道,这些消息是花了多少人命才被朱由检所获取的。

第五百四十四章 社交达人朱慈燃

    “真可谓,几度春秋啊……”

    冬月初的天津港口,当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港口之上响起。

    站在港口感叹之人,则是从四川乘坐火车返回了北直隶的徐霞客。

    似乎是为了庆祝一件壮举即将开始,冬月的天津难得迎来了一缕曙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的阳光。

    这道阳光照亮了北直隶天津港码头,在青灰色的天幕下,港内影影憧憧地显露出一大片和小山一样庞然大物,连绵不绝地填满了整个港口和码头。

    这片庞然大物,是一支由四百多艘海船组成的远洋舰队。

    船只上那些巨大的桅杆,象原始森林中的参天大树一样密密麻麻地矗立在港口中,无数尖利的桅顶直指微微泛着青光的天空。

    这支庞大的舰队中最大的十二艘海船排水量纷纷达到了三千吨,船只长达二十四丈,宽六丈,装载一百零八门火炮,它们是整支舰队的核心,也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木帆船。

    除去这十二艘甲等战舰,剩下的还有排水量在两千吨以上的三十六艘乙等军舰,排水量正在一千五百吨以上的一百零八艘以上的丙等军舰,以及数量在三百二十四艘,排水量在两千吨以上,作为舰队补给舰的皇店货船。

    这些船只上,一共装载了九千六百余门火炮,搭乘着约五万四千名大明朝的精锐海军将士。

    在它们的船舱里,除了航海必需的补给物资外,还满载着各种从大明生产而出的物资。

    这些物资包括但不限于丝绸、瓷器、茶叶、白布、香料、红糖、白糖等等物资。

    天启十六年冬月初九,在这一日,世界上最大的、掌握最好航海技术、拥有以最先进造船技术制造出来的远洋舰队……大明远洋舰队成功汇合。

    这一次,带队下西洋的人依旧是徐霞客,他将负责这一路上大明对外的所有外交、贸易、宣传事宜。

    作为舰队临时指挥的将领,海军都督府都督黄蜚无疑成为了不二人选。

    这是大明天启朝第三次下西洋,其规模比前两次加起来还要大,而它们的目标和路线则是完成一次全球航行。

    路线包括但不限于从大明天津起航南下,经过甘孛智、暹罗、苏禄、勃泥,随后穿越旧港,抵达小西洋的同时,威慑小西洋沿海的波斯、奥斯曼等国。

    同时,这次他们也将开启大明第一次正式访问欧洲各国,船只将在地中海巡视一圈的同时,沿着英吉利海峡北上,访问北欧各国,并在欧洲沿海各国商谈贸易,在当地建设皇店。

    最后,徐霞客将会与葡萄牙的贵族们商讨巴西殖民地的归属问题,在葡萄牙建设皇店,缓解该国的通货膨胀。

    在一切事情谈妥后,舰队将前往北亚墨利加东海岸,视情况留驻部分军队,同时南下绕南亚墨利加一圈后,抵达齐国,由齐国负责舰队返回大明所需的所有物资。

    同时,徐霞客也会留下四营属于齐国的兵马驻守在齐国。

    这次航行预计三年到五年的时间,可以说是这个时代世界上规模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的大航海行为。

    大明将以这支舰队作为看向了海洋深处的眼睛,将海洋的另一边,那大陆以外广阔的新世界收入眼底。

    这支舰队是一支真正的无敌舰队,它的总吨位达到了九十二万吨,虽然其中有近六十五万吨是只装备了不足五门火炮的货船,但战斗军舰的吨位,依旧超过了此时欧洲各国海军力量的总和。

    单只是舰队一支甲等舰队的吨位,就大约等于欧洲国家一支常规船队的总吨位。

    组建这样的一支舰队,自然花费甚广,它的出现,也几乎将大明海军的家底掏空。

    但对此,作为海军都督的黄蜚却感到了异常兴奋。

    “这就是铁甲舰……”

    天津船厂内,当黄蜚的声音响起,此刻的他正抬头仰望着一艘正在建造中的军舰。

    齐云山号驱逐舰,排水量四千五百吨,这是一艘单纯蒸汽动力的铁甲舰,整支军舰舰长二十三丈,舰体很宽,最大舷宽达到了五丈,吃水一丈九尺,最大航速每个时辰六十二里。

    作为大明第一艘金属的蒸汽铁甲舰,该船装甲约厚三寸(96毫米),内衬木板厚十二寸(384毫米),整舰舰员三百零六人。

    装备上,该舰装备了三十门五十斤火炮(六十磅),每侧船舷十四门,首尾甲板各一门。

    这种光炮弹就重达六十斤的火炮,在射程上达到了五里。

    以欧洲人的木质帆船防护力来说,只要一发命中,该船就只能等待死亡。

    武器的威力不用多说,单说这样的装甲厚度就可以抵挡这个时代六十磅、乃至六十八磅舰炮的炮击,对爆炸性火药也能很好的抵御。

    此外在指挥塔周围也布置了三寸厚的装甲板进行保护,单就防护力来说,这样一艘军舰在弹药充足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单挑一国海军。

    当然,实用性和价格成正比,这样一艘铁甲驱逐舰的造价达到了二十二万两,这还是大明独立建造的情况下。

    以这个时代的白银购买力来说,这一艘军舰就足以让许多国家肉疼,强大如西班牙,眼下的岁入情况也不过只有两千万两。

    但是对于大明来说,二十二万两银子的驱逐舰,那订单却如雪花一般飞来。

    “徐主事,这就是最大的铁甲舰了吗?”

    仰望齐云山号,黄蜚按耐住了激动,强装镇定的询问旁边的官员。

    这名官员年纪三旬左右,是军备院海军制造局的主事。

    面对黄蜚的询问,徐主事摇了摇头:“这只是驱逐舰,它的上面还有巡洋舰,下面还有护卫舰,补给舰。”

    “以制造局的技术,五千吨以下的驱逐舰、补给舰,和一千五百吨以下的护卫舰没有问题,但五千吨以上的巡洋舰暂时没有技术支持。”

    “这么多弯弯绕绕,有什么区别吗?”黄蜚按耐住激动地情绪询问,徐主事闻言也为他解释了起来。

    经过解释之后,黄蜚明白了四种军舰的不同和特点,同时他也询问道:“这样的军舰,海军全部装备上需要多久?”

    “这得看殿下……”徐主事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目前殿下是让曹秉达了十艘驱逐舰,三十艘护卫舰和六十艘补给舰的订单。”

    “按照天津船厂的速度,这一百艘铁甲舰需要大概九年的时间才能全部下水。”

    “九年?”听到这个时间,黄蜚一时语塞。

    对于习惯了木质帆船一年就能下水上百艘的他来说,花九年时间等一百艘军舰显然有些难受。

    不过当他转头看向军舰,并且一想到徐主事所描述的军舰威力后,他瞬间又高兴了起来。

    一百艘这样的军舰,他完全可以带着它们横扫诸国。

    “况且,这次自己要随着徐霞客环游世界,这一圈下来最少得三年,等他回来,说不定已经有一支舰队给他用了。”

    黄蜚一想到这里就在建造铁甲舰的船坞里走动了起来,也在他走动后不久,一名指挥使也一路跑进船坞,找到了闲庭散步的黄蜚。

    “都督,可以登船离港了。”

    “知道了。”听到指挥使的话,黄蜚摆手表示知道的同时,他也不忘转头看了看还在建造的“齐云山号”。

    紧接着,怀揣着不舍之情,他离开了天津船厂的船坞,与徐霞客一起登上了第三次下西洋的舰队主舰,向着大洋深处驶去,最后渐渐没了身影……

    “每年一百五十四万两银子……”

    当徐霞客与黄蜚开始第三次下西洋的时候,朱由检则是拿着手里的船厂报表有些头疼。

    五千吨补给舰造价十万两,驱逐舰平均二十五万两,护卫舰平均十四万两,合计一千三百九十万两,分九年支付,每年一百五十四万四千五百两。

    这对于大明来说倒并不困难,但对于齐国就不是这样了。

    这次的订单中,齐国有一艘驱逐舰、三艘护卫舰和六艘补给舰,一共一百二十七万两。

    对于眼下靠着朱由检俸禄和齐国出产金银的齐国脆弱财政来说,这一百二十七万两的支出可不是小数目。

    好皇兄那边已经薅无可薅了,按照情况下去,齐国迟早得破产,或者削减运送的机械数量。

    如果不想这么做,就只能让齐国加大白银开采量,好在美洲的银矿储量很多,易开采的更多。

    这次徐霞客下西洋,不管能不能和葡萄牙的反抗军达成美洲殖民地交易,这都不影响齐国在当地开采银矿。

    五万多海军士卒,以及九千多门火炮,这些可不仅仅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必要时刻也可以用来丈量齐国国土面积。

    为了美洲贸易,朱由检准备了许多,比如清理一些大明用不上的东西。

    这些东西包括一百多艘吨位在两千吨以下的军舰,以及五十几万支库存的燧发枪,两万多门落后的铁炮。

    朱由检准备用这些东西,和欧洲各国做一笔交易。

    那就是让出美洲殖民地,如果他们不愿意,那不排除朱由检会使用其它手段。

    中断贸易、阻断航线……这些都是可以用上的手段。

    只是究竟谈得怎么样,还是得看看各国在见到大明远洋舰队后的态度如何。

    “铁甲舰出来了,舰队也该细分一下了。”

    朱由检呢喃着,随后拿出了一张空白的世界地图,他用笔在各片海域写下了舰队名字。

    渤海舰队、黄海舰队、东海舰队、西大明海(太平洋)舰队、东大明海舰队、南海舰队、小西洋(印度洋)舰队、南洋舰队、北海(日本海)舰队,南大西洋舰队,北大西洋舰队、地中海舰队。

    整整十二支舰队,按照明军的三三递进制,从巡洋舰到驱逐舰、再到护卫舰和补给舰,大明一共需要最少三百七十二艘军舰。

    这还是按照最少来算,正常情况下最少需要不少于两百艘作战军舰和四百艘补给舰才对。

    不过,大明的科技实力已经足够,哪怕是铁甲舰,只要将欧洲人驱赶回欧洲后,大明都会将铁甲舰藏在马六甲以东很长的时间。

    直到无法藏匿的时候,大明会选择直接摊牌,让欧洲老老实实的和大明做贸易。

    以欧洲的体量,拖得越久,双方的差距就越大。

    以现在的情况和速度,哪怕大明不出手,二十年后的诸藩都能成为一个人口超过三亿,兵力超过二百万的强大联盟。

    就这体量,欧洲连诸藩都打不过,更别提挑战大明的权威了。

    这个位面的“中国热”只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汉人成为世界主流人口为止。

    但前提的前提是,大明不能内乱,所以一个能够稳住局面的人显得尤为重要。

    “算算时间,燃儿应该到忠州了吧……”

    朱由检忽的开口,王承恩闻言也点了点头。

    二人的心思在一瞬间飞到了数千里外的忠州,而与此同时,由戚武隆率领的南军拱卫营也护送着朱慈燃抵达了忠州城外。

    忠县,这座位于长江上游的古老城池,至今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历史的城池,它东邻万州,西接垫江,东南与石柱毗邻,西南与丰都接壤,北与梁平为界。

    作为扼守长江上游水道的几个重要城池,此地并不如夷陵、巴东出名,但自从秦邦屏受封忠州侯后,这地就得到了西军都督府的加持和四川布政司的建设。

    秦邦屏根据忠州的地势,在忠州原本的基础上,扩建主城的同时,也在北部隔江的岛上修建了军营,在东部隔江对岸修建了炮台。

    也就是说,长江被这忠州、忠州军营和忠州炮台包夹,只要在这里设卡,成都和云南的任何物资都不可能走长江水道运往江南。

    “这地方易守难攻,但却也好打。”

    来到忠州地界,戚武隆将南军军队留在了东岸,自己和刘顺带着百余名锦衣卫护送朱慈燃渡江。

    站在甲板上,戚武隆以武将的身份对忠州进行评价,甲板一旁的朱慈燃闻言则是好奇道:“你说易守难攻,那为什么好打?”

    “殿下请看。”戚武隆指向了东岸炮台和北岸军营:

    “长江宽广,国朝一千吨以下的军舰都能驶入长江炮击炮台,而天启七年时齐王规定过,内地炮台使用火炮不得超过十斤,舰船火炮则是二十四斤。”

    “也就是说,尽管炮台有工事掩护,但这条水道却可以通行拥有二十四斤舰炮的舰船。”

    “一旦这种船只大规模涌入,那就能牵制住两江炮台,而两江炮台火炮有限,这时只需要有大军从任意方向发动炮击和冲锋,任意炮台就会被拿下。”

    “拿下炮台后,依托长江水运,任意炮台都可以装上二十四斤以上炮弹的火炮,以三座城池的距离,它们将覆盖在二十四斤炮的射程范围内。”

    “这样打,可能会导致舰船损伤严重,但却能在短时间内攻克忠州。”

    戚武隆说着自己的见解,可以看出经过这二十几天的相处,朱慈燃成功混入了他“朋友”的行列。

    朱慈燃别的本事没有,论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绝。

    怎么亲近戚武隆这种纯粹的武将,朱慈燃有一百种办法。

    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从他叔父那里看到的一些军事理论来搞收买。

    铁甲舰,步车同协,空中压制,饱和式打击……

    各种朱慈燃曾经看过的知识都被他讲出来,朱慈燃虽然自己带兵打仗不行,但话语话术却说的一套一套的。

    加上他的社交神器“四轮车”,不过十天时间,戚武隆对他的态度就好转了许多,二十天后,两人已经如朋友一般。

    戚武隆是戚家三代子孙第一人,只要吃准了他,那南军基本就被朱慈燃拿下了。

    因此面对戚武隆的解答,朱慈燃也假装不懂来拔高戚武隆。

    “按照南山(表字)你这么说,那只要掌握了海军,岂不是可以畅行长江水道?”

    “是啊……”听到朱慈燃的话,戚武隆也感叹道:

    “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何留下这样的一个缺口,但想来只要朝廷掌控好海军,那南军和东军、西军基本都会被受制。”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上直。”戚武隆说着,也接过了一支步枪展示道:

    “目前,国朝只有两个军械局能生产步枪、子弹,分别是顺天军械局和应天军械局。”

    “除了这两个军械局,其它的昆明军械局、沉阳军械局和广州军械局、西安军械局都只能生产火药和火炮、石弹。”

    “两个军械局掌控和储存了弹药,在没有仗打的情况下,各军士卒手里的子弹数量都被限制在三十枚左右,射击训练的时候能达到一百枚,但一次训练之后便重新回到三十枚。”

    “虽说除上直以外,各军兵力基本都在十二万左右,但其日常弹药量却只够维持一场规模不到五万人的中型冲突。”

    “反倒是上直,虽然经过裁撤,但上直依旧有二十一万军队,并且由于他们直接掌控南北直隶,因此他们是背靠两大军械局打仗。”

    “因此,一旦战事爆发,两大军械局完全可以长期让上直军队的子弹数量维持在一百枚。”

    “三倍基数的弹药量,上直想要横扫各军简直轻而易举。”

    戚武隆说这话时觉得有些憋屈,但他也很理解齐王为什么这么安排。

    上直本来就是服务于皇权的军队,其它四军都有造反的可能,但上直往往很少有。

    就拿五年前林丹汗入寇那件事情来说,如果朱由校和朱慈燃当时在的不是燕山,而是东南西北和海军这五军任意一军的地界上,那林丹汗的事情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

    很有可能等林丹汗都打到大定宫了,朱由校都没有接到林丹汗入寇的消息。

    但是这种事情,戚武隆不可能告诉朱慈燃,因为他得为了戚家着想。

    一旦朱慈燃知道这种事情,以他储君的身份,他完全可以请朱由检将秦戚两家势力打乱,这无疑在削弱戚家的影响力。

    他是个纯粹的武将,但即便再怎么纯粹,也不可能把自家的缺点暴露给别人看。

    “所以只要掌握好上直,那即便是海军作乱,也能轻易收拾?”

    朱慈燃对行军打仗一知半解,但对大方向的战略他还是学习了不少,因为朱由检是这么要求他的。

    作为一个未来的皇帝,他可以不知道怎么打仗,但他必须得知道后勤和王朝的战略目标。

    战术怎么完成不用他来管,后勤他必须知道,这才不至于像明代许多皇帝一样乱插手,至于战略目标则是类似一个进度条。

    皇帝知道自己的战略目标是什么,那他就只需要关注战争进行情况,把情况以进度的方式做出分析。

    只要知道进度一直在增长,那皇帝就不会催战。

    比如洪承畴的松锦之战,明明进度一直在上升,但崇祯等不了,想着加速,那加速就只能把自己加的全军覆没了。

    朱由检不奢望朱慈燃成为什么名将,他只要不微操,那以明军的素质,双手插兜用腿打世界都毫无压力。

    “李定国应该就是叔父留给我的上直将领……”

    清楚上直和两京军械局的重要性后,朱慈燃第一时间想到的人就是李定国。

    在和戚武隆这二十几天的交谈中,朱慈燃可以明显感受到,戚武隆和李定国有着不小的差距。

    尽管戚武隆的年纪比李定国大了八岁,但自家叔父的许多战术布置他都分析的不是很透彻。

    相反,同样的战术布置,李定国往往能在片刻的沉吟后,将大部分的布置说得十分清楚。

    唯一让李定国有些瞧不清楚的,就是朱由检在战略上的布置。

    朱由检也曾评价李定国“长于战术、短于战略”。

    这是他历史上的毛病,但经过朱由检的刻意培养,以及不断地情报喂养,李定国的战略即便短于战术,但也远远强于大明许多将领。

    他才十六岁,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加上朱由检从朱慈燃小的时候就告诉他要和李定国亲近,朱慈燃即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李定国就是他叔父留给他爷俩在军中翻盘的底牌。

    想到这里,朱慈燃立马想起自己已经一年多没见李定国了,不免心里有些痒痒的。

    “秦家的人来了!”

    在他心痒的时候,刘顺的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

    只见远处的码头上已经集结了上百身着甲胃的西军士卒,领头之人则是一男一女年过五旬的老将,以及几名三旬左右的总兵。

    不用多说,这几人的身份应该就是赶回忠州的秦民屏、秦良玉以及马祥麟、秦拱明等人了。

    “呼……”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朱慈燃努力让自己放松,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应该如何应对众人的流程。

    在他的放松下,伴随着“彭”的一声低沉,船只靠岸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齐王摆烂

    “臣,秦良玉(秦民屏、马祥麟)……参见太子殿下……”渵

    当船只靠岸,朱慈燃在百余名锦衣卫的护送下下船,以秦良玉、秦民屏和马祥麟三人为首的秦马两氏子弟纷纷作揖行礼。

    踩上忠州的大地,朱慈燃没有表现出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一面,而是端着脸,双手捧着圣旨道:

    “传万岁圣旨……”

    他一开口,秦良玉等人立马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的同时连忙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者哲王立纲陈纪,赏有功,罚有罪,执此道而天下安。”

    “朕自即位以来,赖齐王辅佐,秦马诸将扶持才得平定四方,今外夷已定,朕念相从之久泯前过而封见功爵以伯,今者朕复念前功尔功东平建虏,南下复交,长下麓川颇有其功。”

    “今朕特释尔过报昔勤劳,授以武隆侯、石柱侯之爵,愿永为子孙世禄于戏人臣无将可谓忠矣,威福不专可谓智矣,尔其慎守斯道以训后世宜哉。”渵

    朱慈燃拿着圣旨,一下船就先展示出了皇帝对秦马两氏的恩典,那就是追加秦良玉、秦民屏两人为侯爵。

    只是加封也就算了,但是后面的一些警示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臣、接旨……”

    秦良玉与秦民屏带着脸色并不好看的秦马两氏子弟接受了圣旨,朱慈燃见状也开口说道:

    “本宫此次前来,也是替万岁、为齐王对忠州王、酉阳王吊唁,不知两位老王爷是否下葬了?”

    朱慈燃将注意力放到了已经去世的秦邦屏和秦邦翰身上,这让秦良玉和秦民屏都心情好受不少。

    秦良玉作为姐姐,率先作揖回礼道:“二位兄长尚在殡宫停放,未曾下葬。”渵

    由于朱由校授予秦邦屏、秦邦翰以亲王之礼下葬,因此他们去世后,可以享受停灵七天,并在停灵后把棺椁移到殡宫的待遇。

    停置殡宫,这是王侯才有的待遇,但停放的时间也不能太长,正常来说也就是一到三个月不等。

    得知朱慈燃要来,秦良玉等人将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左右,准备等朱慈燃离开后,再把棺椁移到陵墓。

    “既然如此,那本宫先行吊唁吧。”

    朱慈燃很有礼节的作揖回礼,这番姿态让秦马两氏子弟脸色好看不少。

    得体的举止让秦良玉、秦民屏二人心里满意,毕竟朱慈燃举止得体,他们也就能有更好的姿态去约束家中子弟。

    二人位朱慈燃等人引路,秦邦屏二人的陵墓被修建在了忠州附近的金华山,因此众人没有进城,而是乘坐上了四轮马车,向着金华山驶去。渵

    只是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马车停在了金华山的殡宫前。

    二人陵墓位处一处,殡宫自然也就共用一间了。

    殡宫坐北朝南,面对金华山,墓园规制宏伟,入口处立“明酉阳王、忠州王神道”牌坊,神道长约二百步,牌坊后为神道石刻。

    神道左右有石马、石羊、石虎、武士、文臣各一对。

    “把神道碑立起来吧。”

    来到牌坊后,朱慈燃对刘顺开口,而刘顺也命令百余名锦衣卫将两辆马车拉拽的神道碑拉了上来。

    “御制酉阳王、忠州王神道碑”是朱慈燃令人雕刻的碑,通高两丈、六尺、厚两尺。渵

    该碑分为三部分:上为浮雕云龙文碑额,正中刻篆体“御制酉阳王神道碑”、“御制忠州王神道碑”字。

    中为碑身,刻有朱慈燃亲自撰写的碑文,共十四行,一千二百余字,记载了秦邦屏、秦邦翰两人一生的功绩,文中标有句逗,这在古碑中极为罕见,而碑身之下为龟趺碑座。

    两座重达数千斤的神道碑被六匹夏尔马拉拽铁车登山,如今想要卸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锦衣卫和秦马两氏男丁召集守墓士卒一起卸碑,而朱慈燃与秦良玉等人则是进入了殡宫。

    两座棺椁停于殡宫之中,朱慈燃进入后,秦拱明和秦仲明上前为其取香。

    将香点燃后,朱慈燃毕恭毕敬的行礼插香,整套流程下来十分得体,让秦马二三代子弟挑不出毛病。

    当然,秦马两氏也在秦良玉、秦民屏的眼神压制下,没有做出一点逾越的事情。渵

    “二位侯爷也是于国有功之人……”

    “末将不敢当……”

    秦仲明和秦拱明、秦翼明三人没有仗功绩欺负朱慈燃,因为朱慈燃来之前,秦良玉和秦民屏已经开导过他们了。

    他们很清楚,朱慈燃代表的是皇帝和齐王,因此只要他们对朱慈燃不敬,那守孝三年都属于轻惩了,重一点或许就要直接被排挤出庙堂了。

    面对朱慈燃的奉承,他们连忙摇头,不敢承认,而朱慈燃也借机和他们寒暄了几句,让其它人觉得他们之间关系不错。

    来之前,他将秦马两氏诸将的所有战事都了解过,知道对方的喜好,也会在交谈时合适的吹嘘。

    这样游刃有余的面对面交往,让人很难联想到他现在才十四岁。渵

    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也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即便秦马两氏的二三代子弟多是想与齐王府亲近,但面对太子的拉拢,他们哪怕不答应,也不能直接拒绝。

    齐王的态度,他们比谁都清楚,惹恼了太子是什么下场,他们也很清楚。

    整个吊唁过程没有出现什么差错,直到神道碑立起来,朱慈燃等人已经走出了殡宫。

    简单与秦马两氏子弟看了看神道碑的碑文后,一行人便走下了金华山。

    在路上,朱慈燃与秦良玉、秦民屏询问了当年复辽之役的事情,二人也如此将他们经历过复辽之役的真实情况全盘而出。

    这期间,朱慈燃自然不忘吹嘘一下白杆兵,这让许多已经成为将领的白杆老兵对他心生好感。

    对于马祥麟几人,朱慈燃也毫不吝啬的夸赞道:“若是没有马总兵和两位侯爷,秦总兵,麓川恐怕没有那么快能收复。”渵

    面对朱慈燃的夸赞,众人也被夸得不好意思,毕竟收复麓川的战役中,功劳最大的还是洪承畴,然后是黄蜚。

    至于他们,也就拿了斩首功罢了,比起前二者不值一提。

    这些事情朱慈燃也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夸赞众人来为自己拉拢人心。

    一路下山,朱慈燃一路夸赞,对秦马两氏其中的每一个将领经过他都死记硬背下来,并根据其经历一路夸赞。

    这倒是弄得秦马两氏不好意思了,对朱慈燃的态度也不如最初那么恶劣,反而能露出一些笑脸。

    到了山下时,都不用秦良玉和秦民屏开口,秦马两氏的子弟就已经邀请朱慈燃入住忠州侯府了。

    不过朱慈燃没有住进忠州侯府,而是在忠州县衙住下。渵

    后续几日,他还需要反复的试探秦马两氏的诸多子弟,为自家父子拉拢到一些将领。

    他的得体,被刘顺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送往了北方的仲夏宫。

    送到仲夏宫的时候已经是冬月十四了,端坐养心殿内的朱由校看着信中内容,不由点头,看得出他十分满意朱慈燃的举止。

    “弟弟看过了吗?”

    朱由校坐在位置上,头也不抬的询问面前的王安。

    “看过了……殿下觉得太子殿下做的不错。”已经七十有六的王安垂垂老矣,但回应时的中气却还是很足。

    在他不远处,已经六十八岁的魏忠贤则是瞥了一眼王安,似乎在想这老东西怎么还不死。渵

    “看过就行。”朱由校微微颌首。

    已经三十有一的朱由校,逐渐开始变成中年人的模样。

    肥胖和胡须、这两个中年人的标志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皇宫内的太监和宫女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朱由校向魏忠贤询问,魏忠贤闻言连忙赔笑道:“都安排好了,万历、泰昌年间的太监宫女都已经放回,眼下宫内仅有一万三千多名太监和三千多名宫女。”

    “既然安排好了,那就让人传消息给弟弟,就说朕于正旦节回京。”

    在外玩了几年,朱由校终于想起了自己是皇帝,自己的归属是紫禁城,而非大定宫和仲夏宫。渵

    他的这则消息让魏忠贤等人心底高兴,毕竟比起大定宫和仲夏宫,繁华的京城才是他们所向往的地方,只有在那里,才能让他们感受到自己是“人上人”。

    “退下吧……”朱由校摆了摆手,王安和魏忠贤见状也纷纷作揖,随后缓缓退出了养心殿。

    随着他们的退下,皇帝即将返回京城的消息也如雨后春笋般送回京城,在短时间内如冬季凛冽的寒风,吹过了所有高官的府邸。

    “现在倒是想着回来了……不过回来了也好。”

    当大时庸坊内的冯铨得知朱由校要回京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就是两兄弟碰面后会不会引发下面人的不舒服。

    不过,很快他就否决了这个猜想,因为朱由校下面根本就没有能和齐王府匹敌的人。

    朱由校的下面,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魏良卿和金錝,二人一个是皇城三卫都指挥使,一个是朵颜府总兵。渵

    别说和满桂等五名都督比,就连孙守法、曹猛等人都比不过。

    不出意外,这次应该还是朱由校单方面的受挫,朱由检对朱由校多加维护。

    冯铨抚了抚须,坐在他旁边的温体仁也看了看手中的消息,片刻后才开口道:

    “就眼下来看,恐怕万岁、太子相继回京后,太子会和齐王府出现不少间隙。”

    “嗯……但毕竟势单力孤。”冯铨很认同温体仁的话,在他看来、朱由检在扶持朱慈燃,这样的举动必然会招致齐王府人的不满。

    五军都督府不用多说,燕山派就足够朱慈燃喝一壶了。

    扶持谁谁就倒霉,扶持自己就害兄篡位,就这样让朱由检卡在中间,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渵

    “近来燕山派那边动作不小,官学之中都有不少倾向于齐王的学子。”

    温体仁说出了一件最近值得关心的事情,冯铨听后却皱眉摇头:“虽然有一些,但更多的时倾向万岁。”

    “局势应该不会有变化,只要不节外生枝,齐王应该会准时就藩。”

    “长期摄权和篡位,都会瓦解他自己的宗藩体系,他不会那么傻。”

    “况且,海军对齐国的压力并不大,由此也能看出齐王的心思不在大明,在齐国。”

    冯铨和温体仁等人作为守旧党,他们是支持祖制,支持朱由校和朱慈燃的一派。

    这并不是他们看不上朱由检,而是他们清楚自己的价值就在于支持皇帝。渵

    如果他们也作为墙头草,跑去投靠齐王府,那整个庙堂之上还有谁能支持皇帝?

    他们一旦投靠齐王府,那顾秉谦这墙头草肯定也要重新倒向齐王,最后剩下的中立派和东林党能干成什么事?

    他们投靠齐王府,也就代表他们对朱由检个人没有了价值,被罢免废黜也就是几日的事情罢了。

    所以不是他们忠心,而是他们不得不忠心,只有对皇权忠心,才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才能让浙党活下去。

    眼下他们就想先熬到朱由检就藩,届时根据大明庙堂之上的局势来押宝,只要押对了,浙党还能再兴旺几十年。

    “这次旱情,江南出走那么多佃户,下面的人有些不满。”

    冯铨和温体仁商量着旱情用佃户换常平仓粮的事情,但温体仁却皱眉摆手道:渵

    “下面的人意见已经不重要了,齐王肯定要拿江南三省开刀,在意他们反而会让我们自己卷进去。”

    温体仁看得很透彻,朱由检所推行的新政,几乎每一条都是把江南放到最后。

    这样做也就代表了朱由检很看重江南,而这次佃户被齐民编户,登记造册后,江南三省的人口剧增。

    对于一直以“移民实边”为国策的朱由检来说,江南的百姓肯定要被迁移离开。

    “今年一年,三省之民就被迁走了一百二十六万,好在入冬下了雪,旱情应该会消退。”

    温体仁端着茶水抿了一口,冯铨听着也是不断颔首。

    如当年江南用漕银胁迫朝廷一样,现在朱由检也在用粮食来胁迫江南。渵

    要么放出佃户,支持朝廷齐民编户的政策,要么就等朝廷不断迁移江南百姓外出,将多出的土地分给农民和佃户,让佃户外逃。

    天灾之下,除非士绅们能拿出够佃户吃好几年的粮食,不然他们没有本钱和朱由检争斗。

    地方势力与集权下的朝廷对抗是什么下场,冯铨他们比谁都清楚,所以温体仁才会说不用管下面人。

    说白了,那群所谓的下面人,一年之后还能有几个活着都还是个问题。

    诉求和需求是每年都在改变的,去年洪涝是蠲免,今年旱情是蠲免和常平仓粮,谁知道明年是什么。

    二人准备带着浙党先忍过这几年,等朱由检就藩后,他们再对人押宝。

    他们的想法,也是顾党的想法,但顾党的想法虽好,可有一个人却支撑不住了。渵

    “殿下……顾府锦衣卫传来消息,顾阁老似乎不行了。”

    齐王府承运殿内,当朱由检得知自家哥哥要回京,心情正好的时候,陆文昭却带来了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顾秉谦今年也七十有一了,身体不好很正常,让王肯堂去为其诊脉医治。”

    对于顾秉谦这种看人下菜的人,朱由检并不缺,哪怕眼下顾秉谦病死,他也能推毕自严成为内阁首辅,同时让孙承宗担任内阁次辅。

    至于内阁的缺额,那就让周延儒和温体仁补上就行了。

    补阁臣而已,又不是补阁老和次辅。

    “我那大侄子现在还在忠州吗?”渵

    朱由检在写东西,并且是一边写一边一心二用的处理朝政,这让陆文昭在意的看了一眼。

    从书名来看,陆文昭就知道这是一本《律法》,只是不知道内容和大明律有什么不同。

    “回殿下,太子已经从忠州走长江水道南下湖广了。”

    “随行的锦衣卫来报,应该是要前往湖广武昌一带,随后南下长沙,再去广州见一见丰国公。”

    陆文昭回应着朱由检,朱由检闻言也停下了手中的举动,过了数秒他继续书写律法,嘴上也说道:

    “再给他的假期延迟到明年九月,让他尤其在浙江、南直隶两地重点巡视。”渵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听话的应下,并转身让人去处理。

    在他处理的同时,王承恩也带着厚厚的奏疏走进了殿内,将奏疏放在了朱由检的案头。

    “殿下,万岁那边有口谕,说既然要回来了,那这几日必然繁忙,请殿下继续代为处理几日奏疏。”

    王承恩一脸汗颜的开口,朱由检闻言也顿时没了好心情。

    合着他这边才休息了五六天,他那好哥哥就又开始偷懒了?

    “除了工部、户部和吏部、五军都督府的奏疏外,其它的奏疏都送到乾清宫去。”

    朱由检眼睛一瞥,只留下了一半的奏疏,便让王承恩将剩下的奏疏送去了乾清宫。渵

    休息了几日,他也想明白了。

    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能干,自家哥哥才会那么依赖自己。

    越是依赖,自己就越走不了。

    与其这样拖下去,不如早早中断,让朱由校自己好好处理朝政,不管他再怎么求都不帮忙。

    至于朱由校会不会让朱慈燃快点回京处理朝政,这就是他们父子的事情,与朱由检无关了。

    “殿下,王妃那边派人来问话,说周娘娘询问,长殿下的学究问题应该怎么安排……”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的是朱慈烺的学习问题。渵

    对此,朱由检并不着急,他轻描淡写道:“识字就足够,烺哥儿年纪还小,正是玩闹的年纪,每日练练字帖就足够,学究的事情等他七岁直接送往官学便可。”

    朱由检并不打算宠溺朱慈烺,也不打算让他在王府接受一对一的教学。

    不管袁禧嫔能不能生下世子,总之齐国需要的是能够治理齐国的君王。

    况且等世子即位的时候,说不定都是几十年后了,到时候的齐国还没有消化整块南北亚墨利加大陆,需要的是守成之君,而非开拓之主。

    要想守成,就得知道百姓所需是什么,得了解民间疾苦是什么,并且还得有决心去做。

    民间有不少人才没有被挖掘,朱由检不可能让朱慈烺等人和五军都督府、燕山派等人牵连太多,那样就代表他们需要维持两派的存在,长久以往,说不定又养出几个世家。

    要用新的势力却抗衡老旧势力,不断有新鲜血液涌入,齐国才能长盛不衰。渵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想了想到了自己另外三个大侄子。

    “焴哥儿、炅哥儿如何了?”

    “二位殿下明年为官学五年级,就读的是南熏坊官学。”

    朱由检与王承恩一问一答,这才让朱由检意识到,自己另外两个大侄子居然也快初学毕业了。

    这么一来,他们也将在明年面临中学的选择问题。

    “挑个时间,让焴哥儿和炅哥儿来府里吃个饭。”

    “奴婢领命……”渵

    朱由检准备看看这两个大侄子的才干和性格、品行如何,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好栽培栽培。

    他倒不怕这两人会和朱慈燃争抢皇位,毕竟只要自家哥哥脑子没坏,就不太可能废已经是太子,并且作为嫡长子的朱慈燃,而去立两个庶子。

    哪怕他脑袋抽了,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

    况且,就眼下的情况来看,皇位就是烫手的山芋,皇子成长起来对朱由校、朱慈燃有很大帮助。

    朱由检仔细查过,自己哥哥手下之中,若说人才,那恐怕也就只有被委任为开平府总兵的张献忠了。

    张献忠确实不错,但皇权终究还是势单力孤。

    哪怕加上李定国、孙可望等人,甚至二人做到了大都督和首辅的位置,那也不一定能够抗衡燕山派。渵

    这种时候,多两位皇子掌实权是好事,他们掌权速度越快,自己也就能越早脱身。

    这么想着,朱由检继续作画,而王承恩则是退下,赶去安排时间去了……

第五百四十六章 商贸繁荣

    “齐王叔……”

    “来,都坐下吧。”

    只是隔了一天,当王承恩安排好了时间,朱慈焴和朱慈炅就来到了齐王府。

    朱由检在玉蓬殿为二人摆下家宴,但齐王府内来人却只有袁禧嫔、以及朱慈烺、朱慈烜、朱慈炯、朱慈炤五人。

    四个男丁分别五岁、四岁、四岁、三岁,除了这已经能“自力更生”的四兄弟,前段时间卫平阳和李韶禧为朱由检再度生下了两个男丁。

    介于老朱家取名太难,朱由检基本套用崇祯子嗣的名字,给他们取名朱慈焕、朱慈灿。

    就男丁而言,齐王府可谓兴旺,不过就算如此,依旧没有人敢下注。

    袁禧嫔和她的肚子成了不稳定因素,毕竟只要袁禧嫔一旦诞下男丁,那按照《皇明祖训》和《大明会典》,即便这个孩子再小,那也是齐王世子。

    眼下袁禧嫔和朱由检还年轻,诸将还需要等等,再看情况押宝。

    “王兄好……”

    齐王府男丁们在朱慈烺的带领下一一对朱慈焴和朱慈炅行礼。

    “弟弟不用多礼……”

    朱慈焴和朱慈炅分别为十二岁和十一岁,相比跳脱的朱慈燃,他们两人倒是和他们母亲范贵妃很像,性子安静。

    就长相上来说,他们的五官比较像范贵妃,脸型则是和朱由校的类似,说不上让人眼前一亮,但起码也是清爽俊逸的端正相貌。

    范贵妃的身高不低,有五尺一寸整。

    加上官学的运动量也有,饮食的搭配也没有那么油腻,因此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两人身高却已经有五尺左右了。

    一家人坐下后,朱由检将两人安排在了他的旁边,在饭菜上桌的同时开口说道:

    “我与你们倒是三月未曾见过了,却是不想三个月过去,你们都长了这么高。”

    范贵妃需要照顾两个孩子,因此是常住京城的妃嫔之一。

    由于朱由检掌管着藩王分封,加上正常来说,藩王需要十五六岁就藩,所以她时常让内廷太监带着朱慈焴和朱慈炅到齐王府走动。

    对于两个大侄子,朱由检还是比较上心的,也比较关注他们的学业。

    这不,知道明年两人就要选报中学,他特意安排了家宴。

    “我看过你们上半年的期中考成绩,虽然算不上很好,但是也很不错了,是顺天府官学一百名左右。”

    朱由检虽然说两人考的不算很好,但说出名次后,却让袁禧嫔略有些惊讶。

    顺天府学子近三十万人,三十万人里有六万人是五年级,也就是说,二人也算数百里挑一的小天才了。

    “府学的问题,你们有想去的府学吗?”

    朱由检为二人夹菜,同时语气亲和的询问着二人。

    朱慈焴稍大,他摇了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娘说让我们问问叔父。”

    见二人不知道选什么专业,朱由检也很能理解,毕竟在十一二岁就选择专业,这确实让人难以选择。

    “你们日后都是藩王,且不提何时就藩,但就藩是肯定要去的。”

    “叔父为你们选了几块不错的地方,有的地方不需要打仗,但是距离过于遥远,有的地方距离近,日后通了铁路想回京城也快,但需要为大明抵御外敌。”

    “不过,不管就藩地选在哪里,必要的军略都需要学习。”

    “我的建议是,就读顺天府学,主修军略的同时,辅修政治,并在五年里选修经济、思想课程。”

    “这样不会很累,有充足时间休息和玩耍。”

    朱由检对二人的建议很实际,他并不觉得要苦要累才能学进

    去东西,作为日后藩国的君王,学这些东西就已经足够了,许多没有必要的课程,完全不用去学习。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

    朱慈燃那边的时候,可就是鸡飞狗跳了。

    “汪!汪汪!”

    “用力踩啊!”

    冬月下旬,伴随着清晨的几声犬吠,湖广郴州府地界,朱慈燃正带着刘顺拼命踩着自行车,而他们后方则是一个村子的十几条恶犬。

    “老子堂堂锦衣卫,还能被狗追……”

    刘顺只觉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慌忙道:“殿下,十几只狗,打杀便是了……”

    “不行!这些都是百姓的家犬!”朱慈燃虽然话里这么说,但脸上却绽放着笑容,显然他并不是爱惜狗命,而是在享受刺激。

    “呕……”一名南军士卒踩踏的几欲干呕,好在伴随着一个山坡被踩过,他们迎来了长长的下坡,如此才甩离了那群“村霸”。

    “汪汪——”

    看着朱慈燃等人狼狈逃走的模样,十几条田园犬犬吠几声,摇晃着尾巴,趾高气昂的返回了自家村子。

    “呜呼……终于甩开它们了。”

    转头看了一眼,朱慈燃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将目光放到了前方,而前方乡道的树上也挂着一块牌子。

    【距广东韶州府罗家湾二十里】

    “总算快到了。”看着自己一行人即将进入广州地界,朱慈燃心情又好了起来。

    这是他们离开忠州的第十八天,在冬月十五的时候,船只抵达了武昌县,戚武隆也带着三千南军士卒乘坐火车南下广州了。

    他本意是带着朱慈燃一起回广州,但朱慈燃执意要骑车,戚武隆军务在身,自然没办法陪他,因此只能先行离去了。

    “呜呜——”

    远方,刺耳的汽笛声响起,朱慈燃等人抬头看去,在对面山的山腰,一辆火车顺着铁轨向着南边进发。

    看着那火车,缓了一口气的刘顺也擦了擦汗:“这京广铁路修得倒是挺快,按照这样子下去,估计明年底就能修抵广州了。”

    “到时候,从京城到广州,也就五天时间罢了。”

    “是啊……不知道京嘉铁路修建好没。”听到刘顺的话,朱慈燃也想起了上次去河西时还没修建好的京嘉铁路。

    “应该快了,国朝修建的诸多铁路里,最难的应该还是京陇铁路,听闻眼下尚有一千一百里,其中山地就四百里,最快也要五年才能竣工。”

    刘顺喝了一口水,朱慈燃也点了点头。

    随着第四版蒸汽机的不断运用,以及技术的不断熟练,很多铁路的工期都被缩短,如眼下的京广铁路。

    按照之前的设计,京广铁路最少需要九年才能修抵广州,但从眼下来看,最多到天启十七年年底就能竣工。

    原本规划十五年的京陇铁路,现在估计也只需要十二年时间就能竣工。

    大明的铁路之所以修得那么快,主要还是拨款快,用工多。

    同一条铁路,清朝每年拨款不及时也就算了,用工数量也只有几万人。

    反观大明,因为“以工代赈”的政策,每条铁路最少有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上百万工人在劳作。

    这样的规模下,想不快都不可能。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很快就沿着乡道行驶到了一处丘陵,也见到了远处的罗家湾镇。

    进入集镇范围,映入眼帘的无需多说,自然是成片的菜地。

    虽说时间上种不了谷物,但蔬菜还是可以的。

    至于为什么会种植那么多蔬菜,这一路上朱慈燃也在询问,说到底是因为火车的开通,导致了铁路沿线的商人大量采购。

    这些采购的蔬菜,大多运往了北方,毕竟冬季的北方蔬菜价贵。

    如白菜,在广东是一文钱三斤,但运到北方就是一文钱一斤,到了冬季更是两文钱一斤。

    也就是说,这其中有五倍利润,哪怕刨除运费,也能有两倍利润。

    如眼下,朱慈燃他们进入罗家湾的时候,远处的菜田里充斥着收割蔬菜的农民,乡道两边则是停好了许多挽马车。

    这些挽马车有的是两轮,有的是四轮,还有的是十六轮。

    在车前,商人们放着木牌,写上了自己的收购价。

    见到朱慈燃他们这一行人,许多商贾和农民都在观望,还以为他们也是收菜的。

    “一文四斤?这比之前还便宜啊,走,停车看看。”

    朱慈燃看着比之前还便宜的菜价,不免有些咋舌。

    他和刘顺把车停下,然后上前来到了一个商人的挽马车边。

    挽马车上已经堆放了数百斤白菜,朱慈燃来到后,那商贾也好奇打量他们。

    “掌事,这白菜之前不是还一文三斤吗?现在怎么一文四斤,跌价了啊?”

    朱慈燃大声询问着,但商贾却不紧不慢道:“你看看你这四周,那么多白菜,怎么可能还有之前那么高价。”

    “喔……”清楚了价格为什么会跌后,朱慈燃点了点头,继续询问道:

    “这些菜运到北方能卖多少啊。”

    “这我们哪里知道,我们都是负责收菜的,收到火车站卖给固定的商贾就行,你要是不卖菜就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

    商贾不耐烦的叫朱慈燃离开,朱慈燃倒没有不高兴,而是带着刘顺跑到了田里。

    他来到一名菜农旁边,拿出了自己的村官腰牌道:

    “老丈,我是县里派来的官员,想问问你们这菜价是不是被压价了?”

    朱慈燃一开口,菜农的吓得差点跪在了地上,还好被朱慈燃托住。

    “降了……之前是一文三斤,现在是一文四斤,但没办法,今年种菜的人太多,十里八乡都种菜。”

    老农断断续续的说着,朱慈燃则是看了看地里的白菜:“村里每户有几亩地啊?”

    “差不多三十二三亩。”老丈拍了拍身上的泥巴,朱慈燃也问道:“这三十二三亩都种上白菜了?”

    “没有,有的地我们自己留着种菜吃,地里只有三十亩种白菜,而且今年是第一年种。”

    老丈解释着,朱慈燃继续追问道:“这样全部种菜,按照现在的价格,能卖出多少银子?”

    “四斤一文,每亩地差不多五百斤左右,全部卖了也就三两五六钱,赚不了太多,只是没种粮食那么辛苦。”老丈的解释让朱慈燃有些咋舌。

    三十亩白菜也就三两五六钱,这未免有些低了。

    不过转念间朱慈燃就想通了,虽说三十亩只有三两五六钱,但架不住其它季节还能种植水稻。

    “算上水稻,差不多也能有二十几两的收入吧?”

    “差不多……差不多……”

    朱慈燃询问着老丈,老丈也点头表示认可。

    见状,朱慈燃好奇道:“村里没养猪吗?这些人不收家猪和家禽?”

    “收,不过得等腊月才收。”老丈一边收拾地里的菜,一边回答朱慈燃。

    朱慈燃见状,也不含湖的帮忙干起了活:“我帮您干活,您等会送我十斤白菜吃。”

    “那可以!”听到朱慈燃帮忙干活,而且只要十斤白菜,老丈笑了笑,心里也觉得这县里来的官挺亲民的。

    “这猪价和家禽价格怎么样?”

    朱慈燃一边干活一边询问,老丈闻言也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得看重量。”

    “

    活猪现在是一斤十五文,肥鸡是一斤五文,鸭是四文,鹅是九文。”

    “每年养猪差不多就是喂二石饲料,加上吃饭剩下的一些泔水,还有一些猪草,差不多也就四五百文一头猪,卖出去基本能卖二两六七钱。”

    “就这么点?什么猪啊?”听到一头猪十五文,却只能卖到二两六七钱,朱慈燃不免惊异。

    “就是小耳花,这种猪算不错了,养一年基本能长到一百八十斤,要是粤东的黑猪,那只有一百二十几斤。”

    老丈一边干着活,一边回答,朱慈燃也追问起了他们全家的收入如何。

    “我三个儿子去修铁路了,家里种些地,养些猪和家禽,一年还是能有十七八两的。”

    “那倒是挺多的。”或许是见过了云南和四川部分乡村的富硕,每户年入十七八两对于朱慈燃来说,似乎也不算那么多了。

    “现在嘛就是等着朝廷继续分地,朝廷说一人最多能分十亩,我们这里一个人只有六七亩。”

    “要是朝廷分的地足够多,我们应该就能天天吃肉了。”

    说到吃肉,这老丈脸上洋溢着笑容:“这日子肯定是越来越好的。”

    “那倒是……”朱慈燃也不由跟着老丈点了点头。

    之后,他继续跟着老丈干了干活,刘顺和两名锦衣卫也跟着干活。

    老丈看他们干活挺利索,让妻子回去弄吃的带回来,还特意交代了杀只鸡。

    朱慈燃听到后连忙起身:“不用不用,就正常怎么吃就怎么吃,我们这群人大鱼大肉惯了,吃点农家饭也挺好的。”

    “大鱼大肉?”听到朱慈燃的话,老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材干瘦的刘顺和锦衣卫。

    似乎他们四个人,怎么也和大鱼大肉沾不上边,比农村的许多农民还瘦。

    “那就正常来吧。”老汉没有坚持,而是交代了一句妻子,然后继续和朱慈燃他们干起了活。

    五个人一起干活,很快就把一亩菜地收拾出来了。

    五人带着一亩菜去到路边,找了一个菜商,以每文四斤的价格卖出了这一亩白菜,五百三十六斤的白菜为老丈带来了一百三十四文的收入。

    老丈还想给朱慈燃他们每人三文工钱,但是被朱慈燃推脱了。

    见状,老汉也只能说等会给他们十斤白菜,再从家里带条腊肉给他们回去吃。

    钱朱慈燃可以不要,但是对于肉菜,朱慈燃就乐呵呵的笑纳了。

    他这乐呵的模样,看着刘顺一阵无语。

    想他堂堂南镇抚司锦衣卫百户,正六品官员,好歹也是年俸五百两的人物,现在却为了一条腊肉而出卖劳动力,这真是……

    “刘顺,快来干活!”

    “诶!”听到朱慈燃的喊话,刘顺连忙回应,紧接着熟练下田收拾起了白菜。

    从己时到午时,五人一共收拾了三亩白菜,一千六百零四斤白菜给老丈带来了四百零一文的收入。

    老丈找一些菜商换了面额一百的四枚银币小平钱,并且还仔细检查了一下。

    不得不说,虽然重量没变,但有了拥有面额的天启通宝后,做生意简便了不少。

    “这天启通宝流通倒是挺快的。”

    朱慈燃看着小心翼翼把银钱收起来的老丈,不由感叹了一句。

    “这钱好,不用称重,不用剪,看看面额就能看懂,只要敲打敲打就知道是真钱还是假钱。”

    “有了这新钱后,很少有人被骗了,现在好多人都喜欢用这种钱。”

    老丈笑着回应,朱慈燃闻言也笑了笑。

    新币的好处开始显现,这对于朝廷的信誉来说有

    着不小的提高。

    看着朝廷的货币能被百姓接受,朱慈燃心里也很高兴。

    这么想着,他们继续顶着太阳干活,而随着时间推移,当时间来到午时四刻(12点)的时候,许多菜农不是回家吃饭,就是找到了阴凉处休息。

    朱慈燃他们也一样,并且就在他们坐下不久后,老丈的妻子就背着背箩出现在了乡道上……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交趾叛乱

    “真香~~~”铋

    田头间,刘顺挽着裤腿坐在树荫下,手里抬着一碗装满了菜的米饭。

    尽管朱慈燃说不用杀鸡,但老丈妻子还是切了一条腊肉。

    新鲜从地里采摘的蒜苗配上烟熏数年的腊肉,哪怕不放油,只是在锅里滚上那么一圈,都能让人把舌头吃掉,更别提碗边用来爽口的腌萝卜了。

    这一大碗菜对于劳作了一个半时辰的刘顺等人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不仅是他,便是连朱慈燃都不停往嘴里扒饭。

    一碗两斤的菜饭就这样被他们吃到了肚子里,末了还不忘舔舔碗底。

    这样的举止倒不是说这饭菜有多好吃,而是他们确实太饿了。铋

    一大早起了四十几里路,其中还有一半是上坡,好不容易停下,又干了一个半时辰的活,饿是正常的。

    不过,朱慈燃没开口,刘顺他们也不好意思再要第二碗。

    “行了老丈,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朱慈燃倒是因为年纪小而吃了个饱,因此起身擦了擦嘴边的油后便示意要走。

    那老丈闻言也连忙对自己妻子道:“去家里拎一条腊肉来。”

    “诶!”听到这话,妇人连忙起身,将碗筷收拾后,放入箩筐背向家里。

    “那我们就等腊肉来的时候,再给您干会活。”铋

    见等腊肉还需要时间,朱慈燃立马跳下了田间,开始熟练地收割白菜。

    “我还没吃饱呢……”

    刘顺在心底吐槽了一句,感受着也就五六分饱的肚子,刘顺欲哭无泪的带着两名锦衣卫跟着干起了活。

    等他们又把半亩白菜收割好,妇人也领着一条手臂粗细、长短的腊肉回到了田间。

    简单寒暄几句后,朱慈燃带着十斤白菜和腊肉与老丈告别。

    只不过他使了一个心眼,在路过妇人背箩的时候,往里面丢了一块百文银币小平钱。

    这枚银钱,估计会在妇人他们拿背箩水壶喝水的时候被发现。铋

    “走了!”

    做完这件事,朱慈燃抱着一颗白菜,手里拎着腊肉走到了乡道上。

    他们的自行车也没人看管,但却没人去偷。

    朱慈燃四人将手上白菜放到了货架上,然后便继续坐上了坐垫,双脚发力,再度踩踏起了车子。

    车子顺着乡道向前行驶,路上的菜商少了许多,许多菜田也被收割一空。

    一些卖完菜的农民并没有因为菜卖完就离去,而是成为了别人家的帮工,拿着半天的工钱,为别人收割起了白菜。

    当然,也有一些及时行乐的农民正在回家的路上。铋

    他们见到骑行的四轮车,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眼光,等朱慈燃他们走远后,他们便指着车子开始讨论起了这玩意的实用性。

    只是五分钟的时间,朱慈燃他们从田间骑到了镇上,而罗家湾镇上的居民也大多是农民,这会儿基本都在田里,镇上只有一些等待收菜的菜商在路边小摊和门店饭馆吃饭。

    刘顺看到了熟悉的皇店,并且见到了皇店旁边的一家包子店。

    在说了一声“告罪”后,便停下了车,然后跑到皇店买了十几个包子馒头。

    回来后,他与三名锦衣卫分了包子馒头,这期间不免被朱慈燃抱怨说他们“胃口大”。

    他倒是好意思这么说,刘顺他们只能含着眼泪、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你们吃吧,我就在这街上逛逛。”铋

    朱慈燃瞧着坐在车上吃包子的三人,一脸嫌弃的下了车,就在车子的四周打量起了罗家湾镇。

    罗家湾镇和大明许多集镇一样,基本是建立在水泥路左右的一个镇子。

    水泥路似乎就是很多集镇的一个商业街,在罗家湾也不例外。

    一排排店铺沿着水泥路两侧向远处延伸,直到一里外才见尽头。

    这些店铺有的就是民居,百姓在二层休息,一层开个什么小店,或者开着门透气。

    一条街上,细数画卷中店牌招幌,多达二十几个,类似布店发兑、涌和布庄、网巾发客、鞋靴老店、名茶发客、发兑官燕、枣庄、浴堂等等店铺应有尽有。

    可以想像这罗家湾集镇的店铺之多、品类之繁多、商贸交易之活跃。铋

    “呜呜——”

    在看不见的地方,汽笛声发出,朱慈燃没太在意,而是看了看四周。

    在和老丈干活的聊天里,他已经知道罗家湾镇子有足足三千多人生活,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农民。

    因此在这个季节,能在街上逛街的基本都是菜商和一些还没满七岁的孩童。

    他们围观在四轮车的旁边,还有的则是趴在皇店玻璃门上,打量里面。

    朱慈燃也走了过去,不过他没趴在门上,而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个皇店的面积并不大,不过三分地(184平)左右,店里左右靠墙,屋顶有两面玻璃窗作为采光面。铋

    走在店里,摆放最中心的是粮油区,放着猪油、菜籽油、花生油、酱油、陈醋、米麦豆面等等商品。

    在靠近里面的地方,则是放置着白布和各色花布,以及两辆自行车和一台脚踏缝纫机。

    除了这些,还有白糖、红糖等对于百姓来说比较“奢侈”的货品。

    绕了一圈,朱慈燃没发现这家皇店与其它皇店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随后便兴致缺缺的走了出去。

    相比皇店,附近的店铺显得有趣了许多。

    一些花卉店开着店门,店里摆放着各种盆栽花卉,还有一些花种。

    朱慈燃进去闻了个花香,然后又走出来,去了隔壁的书店。铋

    店内各种书籍都有,从正经的经史典籍,娱乐的神魔小说、世情小说和公案小说,到不正经的色情绘本,总之应有尽有。

    这些书里,除了色情绘本,其它小说朱慈燃大体都看过,没什么兴趣便离开了。

    之后他又逛了逛其它店铺,但都没什么比较有新意的店铺,过了一刻钟后他便回到了自行车前。

    近来由于太热,他们往往骑到晚上才扎营休息,因此对于他们来说,这个点倒也不算晚。

    渐渐西斜的太阳成了背景板,伴随着四人的脚踏下,这辆四轮车也继续向着广州赶去。

    由于往南没了乡道,只有一条县道,因此毫无疑问,在骑行一段时间后,他们渐渐能看到西边不远处出现了铁轨。

    骑行途中,铁轨时不时出现一辆辆响着汽笛的火车。铋

    只是火车的时速并不算快,顶多也就比朱慈燃他们快上一些,这还是在朱慈燃偷懒的情况下。

    “你们说,我这车要是装上蒸汽机,能不能跑的比这火车快啊?”

    望着时速也就和自己脚下四轮车差不多的火车,朱慈燃“异想天开”的开口。

    正常来说,这种时候刘顺应该会好好劝阻,但吃了几个月骑行的苦,刘顺在听到的瞬间立马点头,并且是不停点头:

    “自然!这四轮车可以装煤炭,那肯定也可以动起来!”

    “嗯……”朱慈燃微微颔首,思考后抬头对刘顺认真道:“你说的不错,有道理!”

    “额……”刘顺只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铋

    他倒是想试探下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然而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朱慈燃一句话都没有说,让他无处宣泄。

    从申时到戌时,随着日渐西斜,黄昏日落,他们今日整整骑行了一百二十余里。

    等最后他们见到骑马赶到前方锦衣卫们搭建的营地时,刘顺只觉得鼻头一酸,眼皮更是耷拉着几乎睁不开。

    反观朱慈燃,一路的偷懒让他精神抖擞。

    在刘顺他们连饭都没吃就去睡觉的时候,这厮还去问了下其它的锦衣卫,四周有没有村落。

    如果不是四周没有什么村落,或许朱慈燃还真的会再去看看村落的模样。

    一夜疲惫,刘顺睡到了清晨,直到巡营的锦衣卫将他摇醒,他才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从帐篷里爬出来。铋

    等他爬出来时,朱慈燃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正坐在主驾驶位上看着刘顺。

    刘顺拖着已经睡了五个时辰却还是疲惫的身体看了看四周。

    在他的四周,百余名锦衣卫居然无一胖子,皆是螳螂腿、马蜂腰。

    这一幕让刘顺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将军肚,只可惜他这一摸却摸了一个空,曾经的将军肚已经变得十分平坦。

    “刘顺!”

    朱慈燃等刘顺有些不耐烦了,因此催促了一声。

    刘顺无奈,只能起身带着两名锦衣卫,悲壮的走向了那辆一开始他们都感到十分新奇的四轮车。铋

    上车,踩踏……

    三人的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好在就在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前方县道的浓雾里冲出了一名塘骑。

    他策马来到车前,随后翻身下马,作揖禀报道:

    “启禀殿下,交趾劳改工发生动乱,丰国公已经带戚武隆参将前往平叛。”

    “戚武隆参将命标下前来回禀殿下,不希望殿下落空。”

    “叛乱?”听到塘骑的话,朱慈燃先是皱眉,随后又询问道:“哪里的叛乱?规模几何?”

    “回禀殿下,是交趾占婆府的劳改工叛乱,约六万劳改工叛乱,丰国公征用了皇店运粮的十艘蒸汽轮船,带领两营兵马前往平叛了。”铋

    塘骑回禀的很详细,这让朱慈燃点了点头。

    十艘蒸汽轮船运送六千人不是问题,按照蒸汽轮船的航行速度来说,顶多三天就能抵达占婆府平叛。

    朱慈燃倒不觉得是因为戚元功觉得自己会拉拢他儿故意找借口,因为他之前看过南军的布防和装备更换情况。

    眼下南军只有广东、福建的十二营兵马完成了步枪换装,其它诸如交趾、旧港、南州、琉球府的十五营兵马,和还在印度厮当服役的十三营兵马都是在使用步铳。

    交趾眼下只有三营兵马,虽然可以镇压六万劳改工叛乱,但谁又能知道叛乱的规模会不会因为僵持而扩大。

    这种情况下,戚元功亲自带兵平叛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朱慈燃表示了解,而旁边刘顺那凹陷的脸颊上也露出了笑容:“殿下,如此以来,再去广州似乎就没有意义了……”铋

    “不!上次去我都还没逛广州,结果就去忠州了,听闻广州商贸繁华,我定要去看看,出发!”

    朱慈燃的一句话,瞬间让坐在车上的刘顺三人像死了亲妈一样难受。

    顶着这股难受,他们只能做一头无声的牛马,默默的踩踏自行车……

    在他们南下的同一时间,交趾劳改工暴动的情报也从韶州的火车站,乘坐火车送往了北京城。

    只是四天的时间,远在京城的朱由检就收到了戚元功让人送来的奏疏。

    “占婆府劳改工暴动,查清楚原因了吗?”

    当奏疏送抵的第一时间,朱由检的下意识就是询问陆文昭,对此陆文昭也作揖回禀道:铋

    “回禀带殿下,按照当地锦衣卫的消息来看,似乎是占婆知府郑方克扣了劳改工米麦所致。”

    “克扣米麦?”朱由检皱眉,没能理解这个理由。

    毕竟交趾的米麦十分充足,为了一点米麦而引发暴动并不值得。

    “这个郑方是谁的人?”朱由检靠在椅子上询问,陆文昭也连忙回答:“是燕山第六期的官员。”

    “承恩!”朱由检拔高了声音,看向不远处处理奏疏的王承恩:“去问问成德这件事情的始末。”

    “殿下……”在朱由检询问的时候,曹化淳从殿外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作揖,紧接着才起身回答道:

    “都察院那边送来了消息,这郑方克扣的米麦,好像是为了完成占婆府常平仓粮。”铋

    “……”听到这话,朱由检沉默片刻。

    常平仓粮,说白了就是大明的赈灾粮,而今年由于朱由检下令旨,江南那边是肯定要备足一亿三千万石常平仓粮的,因此粮食任务就落在了各地官员和皇店身上。

    也就是说这占婆府的郑方是为了朱由检下达的令旨而做事的,只是这做事的手段蠢了一些。

    不过,能混到知府的人,真的有那么蠢吗……

    “再去查一查。”朱由检觉得这件事情不会那么凑巧。

    偏偏在朱慈燃要去拜访戚元功的时候,占婆就动乱了,偏偏占婆动乱后,不向广西、云南求助,而是向广东求助。

    虽然从轮船行动快这点来说,向广东求助最方便,但陆地上的支援也慢不了几天,难不成交趾的兵马连几天都守不住?铋

    “卑职告退……”

    陆文昭作揖应下,紧接着缓缓退出了承运殿。

    在他退出的同时,朱由检也侧目询问起了王承恩:“官场的大挽马,大白猪,西洋牛育种如何?”

    朱由检之所以会询问这个问题,还是因为朱慈燃手书游记中写到了关于南方猪种的重量。

    对此,王承恩也笑着作揖回礼道:

    “大挽马已有十二万六千余匹,大白猪基本在北直隶推广,数量不下三百万头,西洋牛也在漠东、东海等地草原育种,数量不下十万头。”

    王承恩笑着开口,朱由检闻言也略微点头,询问道:“配种剩下的杂交白猪体重几何?”铋

    “约五百斤左右。”王承恩作揖回答,并且很高兴的解释道:

    “由于种猪较多,与本土的几种大猪杂交后,基本能满足六个月出栏一百五十斤,一年出栏二百四十斤,两年五百斤。”

    由于历史上有人试错,朱由检免除了许多试错的成本,直接选择了最佳育种的对象。

    五年时间看似不多,但对于上千头种猪来说,搭配两万育种的母猪,这个搭配足够他们繁衍出数百万子孙。

    只是数百万家猪只是看着很多罢了,没有后世那么丰富的饲料,它们长大的速度会慢上一些。

    眼下大部分小白猪都只有一百来斤,想要保障后续生长,只能添加成本。

    如王承恩所说,养两年才能养到五百斤,这两年时间,它们能吃掉两千多万石饲料。铋

    算上大明的其它牛马牲畜,在牲畜的谷物上,每年不下两亿石。

    如果放在之前万历年间的大明,或者说历史上小冰河期的崇祯年间,那别说给牲畜吃,这些饲料就是给人吃,那群饥民也会吃。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明的牲畜饲料基本都是从印度厮当购买去麓川加工,继而通过铁路和水运送往国内。

    朱慈燃的游记里,云南和两广吃肉最多,最频繁的原因就是在于它们是接触饲料的最近几个省之一。

    “购粮的事情准备的如何了?”

    得知了新物种的引进已经成功,朱由检也没有那么上心了,反而问起了最为关键的事情。

    “至眼下,皇店从各省转运六百三十七万石粮食储存江南三省。”铋

    “腊月应该能再调九百多万石,然后后续不断调粮,算上当地的常平仓粮,应该能再正旦节前夕达到五千万石常平粮。”

    曹化淳回答着朱由检的问题,对此朱由检却没有舒展眉头,显然不是很满意。

    “六月初一前,当地常平仓粮应该能达到九千万石左右,秋收之前达到一亿三千万石。”

    曹化淳接着补充了一句,这才让朱由检眉头稍稍舒展。

    大明的海上运力能做到每月输送数百乃至千万石物资,这已经是了不得的壮举了。

    当然,比起大明这十六年不断下水的船只总吨位,这点运力并不算什么。

    在有了旧港和东北的情况下,大型的木质货船每年都能下水上百艘,并且都是排水量一千吨以上的船只,足以运送数千石米麦。铋

    就这些货船,实际上就能够承载数千万石的运力,加上其它中小型货船,大明每年的海上运力是十分恐怖的。

    之所以眼下没有全部动用,就是因为船只不仅要运粮,还得要进行贸易和商品运送。

    大明的国库能有这么高的收入,是因为大明几乎垄断了境内的各种原材料和大宗商品,仅保留小宗商品和部分市场给民间商人。

    这是无奈之举,因为不这么做,朱由检就不可能在十六年的时间,让大明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如眼下,单单说购买一亿三千万石粮食的银子就需要五千多,近六千万两银子。

    这样体量的银子,也就只有皇店这种国营机构能拿出,并且能填上账。

    同样的,这些粮食也只有到了朝廷的手里,那在流入市场的时候,才能保持“平抑”,而非“炒价”。铋

    “按照眼下南直隶、浙江粮价跌回五百文左右来看,这些三百文、四百文买的粮食,运抵江南后,基本赚不了什么银子。”

    曹化淳在给朱由检上眼药,毕竟他也担心朱由检被今年皇店做粮食贸易得来的利益给冲昏头。

    不过他的担心是无用的,且不提朱由检的理念是救民,而非“理财”,单单明年的局势,他就不担心皇店会赚不了银子。

    北方的常平仓还有五千万石米麦,如果它们按照今年的价格卖出去,那皇店立马就能回血数百万两银子的纯利润。

    但问题在于,明年的北方,包括南直隶地区都将经历范围极大的旱情……

    南直隶,这个人口最稠密的地方,将在未来三到六年内,经历一场漫长的旱情,而旁边的浙江和江西,也会时不时的遭遇全省性的灾情。

    南方水网罗密,肯定不至于像北方一样水浇田变旱田,但水田变水浇田是无法避免的。铋

    水田变水浇田,这就代表粮食亩产会打折扣,而对于人口稠密,本就粮食不足的江南来说,哪怕是一成的折扣,都能让数百万人吃不饱饭。

    “今年浙江大旱,亩产减了多少,有算过吗?”

    朱由检玩弄着指尖的朱笔,头也不抬的询问曹化淳。

    曹化淳不知道朱由检为什么询问这个,但他还是如实交代……

    “按照锦衣卫和地方官员汇报,应该是从二到四成不等,一些旱地绝收,只能被充作菜地。”

    “二到四成……”听到这话,朱由检想了想自己准备的粮食。

    除了三省同时大旱的那两年,其它时候应该都能挺过去。铋

    那两年是什么时候来着……是天启二十一年,还是二十二年……

    朱由检算了算时间,紧接着又算了算铁路修通和东北耕地开发的速度。

    朱由检脸上露出了一分凝重,这让王承恩和曹化淳不解。

    只是面对他们的不解,朱由检却喃喃自语着:“应该来得及……”

第五百四十八章 广州繁会

    “放!”

    “砰砰砰——”

    冬月末,伴随着明军步枪的声音在中南半岛发出声响,交趾占婆府的六万叛军在面对六千明军时,仅在一瞬间便被打得溃不成军。

    他们疯狂的往身后密林逃去,但却被密林中涌出手持短兵的交趾兵马司和拱卫营兵马击退一波又一波。

    当日落斜阳,六万叛军已经不存半数,所有人都蹲在了地上,恐惧的举手示意投降。

    “收割首级,尸体火化。”

    马背上,年过六旬的戚元功隆声开口,戚武隆也当即指挥兵马受降俘虏。

    等夜色渐黑,戚武隆才带人返回了行军大帐。

    “爹,击毙两万六千多,俘虏三万多。”

    戚武隆带着消息回了大帐,脱下甲胄,头发花白的戚元功闻言也用手抚了抚额头:“你自己看着处理吧,你也该独当一面了。”

    “是!”见戚元功这么说,戚武隆没有露出很高兴的表情,而是有些难受。

    戚元功并不只有戚武隆一个孩子,只是在朱由检大规模推广《外科实录》之前,大明的接生和育儿水平并不算高,因此他夭折了三个孩子。

    戚武隆是第四个孩子,生他的时候,戚元功已经三十有六,也算是老来得子。

    在戚武隆之后,他又生有三子两女,不过这些儿女的才干显然不行。

    加上泰昌元年戚元功跟随父亲戚金北上辽东,对儿女的教育也落下了一大截。

    如戚武隆也是直到十二岁,才被戚元功送往了燕山官学。

    戚武隆算是燕山第三期学子,不过他谨遵祖父戚金的教诲,没有和燕山派在一起抱团,这也是朱由检为什么会选择他去护送朱慈燃的原因。

    “爹,这次的事情,我感觉没那么简单。”

    戚武隆看着老迈的戚元功,心里忐忑的说出这句话。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戚元功却抬手示意他别说了:

    “我们戚家,不参与庙堂,只知行军打仗,保卫家国……”

    “……”见父亲这么说,戚武隆沉默数秒,随后才缓缓作揖:“是……”

    瞧他沉默的模样,戚元功也察觉到他护送朱慈燃回来后的变化,因此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这一路与太子相谈甚欢,但庙堂的浑水不是伱我能趟的。”

    “你下去吧……”戚元功看着听不进去的戚武隆,叹了口气示意他下去好好想想。

    “小子告退……”戚武隆作揖退下,待他走后,戚元功也拿起了一份燕山兵书阅读了起来。

    或许对于他们父子来说,这一夜很是难熬,而对于朱由检来说,那个位置也如坐针毡。

    只是相比较他们,伴随着时间推移,一路向南的朱慈燃也在冬月的最后一天抵达了这个时代的广州城。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广州,但相比于太原、凉州、成都、昆明、桂林等诸省省治,广州显得要繁荣不少。

    这样的繁荣不仅仅体现在了经济贸易上,也体现在了小民生活上。

    广东经过十六年的不断移民,人口仅有三百二十万,这其中仅仅广州府便有七十余万人口,而作为省会和府会的广州城则是以南海、番禺两县合建而成,有常驻居民二十余万,占据广东十六分之一的人口。

    这个时代的广州要比后世距离大海更近,顺德、番禺、中山等地的大部分还没有被珠江冲刷出来。

    既然距离大海更近,那贸易上自然就更为繁华。

    作为大明本土南部四大港口之首,广州港每日接待的商船也在数百艘之多。

    远远地,朱慈燃他们还没有看到广州城的城墙,便看到了盘踞在外围的许多集镇。

    集镇上生活着许许多多百姓,他们农忙时从事农业生产,农闲时就在广州城的港口打工,不可谓不舒服。

    在历史学家眼中,晚明的大明朝正处在一个政治压抑的年代,而就文化学术而言,已失去了唐、宋时代那种浑然的气派。

    江南心学的盛行,反映了士人对现实的退缩心态。

    不过相比较人口稠密、文化老迈的江南,岭南民间表现出来的蓬勃活力,却如东风吹柳,为沉甸甸的历史,抹上了一道耀眼的亮色,使之变得鲜繁缤纷、生机盎然。

    这样的生机盎然,在朱由检执政的十二年间不断地被催生。

    许许多多人口被迁移之后,广东省的百姓也渐渐富裕起来,尤其是熬过了天启初年的那三年大旱后,广东百姓的生活也更上一层楼。

    百姓的富裕,加上南洋的收复,海上贸易的放开,这些环境和政策极大刺激了民间工艺美术的繁荣。

    瓷器、漆器、家具、刺绣、景泰蓝、宣德炉等,千模万样,皆一时之盛……

    这其中,尤其以澳门和香港两地的发展最为迅速。

    这两地背靠广州和大明各省的市舶贸易,从一个荒凉渔村,摇身变成世界瞩目的繁盛商港。

    一船一船的绣品、丝绸、金银、麝香、珍珠、象牙精制品、细工小器、漆器、瓷器,从珠三角的三个港口起航,经过南洋、小西洋的航线,在大明与欧洲商人的交易下,被源源运回欧洲。

    在欧洲人心目中,黄金、刺绣、象牙一类的艺术品,都属于奢华品,得到特别的尊敬,因为它们的材料相当珍贵,常用来装饰祭坛、圣人遗物或贵重书籍的封套。

    即便到了十八世纪,这种心理依然存在,而相比较香港和旧港这两个新兴城池,广州则是欧洲人寻找这些奢华品的最大市场。

    广州的繁荣也离不开朱由检的支持,从天启六年开始,他责令六部对当地进行的整治。

    首先就是禁止欧洲人在广州城贸易,另外迁移广州大量城外农民前往旧港。

    在迁移之后,广州城区开始改造,水泥被应用于房屋、道路等建筑。

    到天启十年,广州城已经面貌一新,整个城市整洁了,当地百姓的精神仿佛也清爽了。

    每天辰时一过,沿街的店铺陆续开门营业,一夜无声的城市,像河渠开闸放水般喧闹起来。

    城门一开,第一批涌进来的,总是那些运花入城贩卖的花农。

    如眼下,混在排队进城的队伍里,朱慈燃他们的四轮车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的四周是一车车的鲜花,繁花如海、香气扑鼻。

    花农们“吱吱呀呀”挑着一担担素馨花,把馥馥香风也带进城里,让朱慈燃他们也身处花海之中。

    “乖乖……这些鲜花如果送去京城,那得卖多少银子……”

    看着四周的花海,一名锦衣卫忍不住开口,朱慈燃也在和旁边进城的花农聊着天。

    在聊天下,他们才得知广州南边被冲刷出来的一些土地被人称为河南地,这上万亩土地上被人种满了鲜花。

    每天鸡还未打鸣,花农们便起床开始裁剪花朵,随后等着城门一开,花农们立马将鲜花推往了城内的花市。

    经过工部燕山官员的规划,广州城的大南门、归德门、小南门、正东门、正西门、大北门、小北门等大大小小的城门附近基本都做了花市。

    这些花市之大,仅素馨花每天就卖出不下数百担,其它的各种鲜花加起来,不下千担。

    “花还算好的,你现在要是在城门口等着,不到半个时辰,等我们都进去了,你就能看到一群家禽、牲畜被运进城里了。”

    和朱慈燃交谈的花农大声开口,这引起了朱慈燃的兴趣。

    因此在挤进城内后,他们没有离开,而是把车推到了兵马司岗亭的后面,坐在车上看起了城门不断涌入的花农。

    即便是冬季,即便只是一个城门口,但运进城内的鲜花还是络绎不绝,让人眼花缭乱。

    芬香扑鼻的鲜花被一担担、一车车的带进城里,的远处就是热闹的花市。

    花市整体是用水泥混凝土和部分木质干架搭建起来的,整体呈“口”字,将里面的花市圈起来。

    外面作为围墙的房屋都只准许有两层三丈的高度,在如今的这个时代,朱由检并没有因为水泥的产量在提高而催生一大片高层建筑。

    在他看来,高层建筑对于大明来说没有必要。

    衡量一个国家,一个地方的强大,不是用建筑的高低来评价的,况且大明地广人稀,也没有到需要建造“鸽子笼”来困住百姓的地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高层建筑的老化问题。

    修建高层建筑,等到建筑开始老化,那需要付出的拆卸成本就很高了。

    因此在全国范围内,朱由检准许的高层建筑基本都是各地寺庙、以及坊市的商业街。

    寺庙阁楼的高度不能超过二十丈,坊市商业街的高度不得超过五丈。

    在这样的要求下,百姓们并不感觉压抑,而且也不影响商品交易和贸易。

    “哼唧……”

    正当朱慈燃在打量花市的时候,伴随着“哼唧”声,一头头被关在木栅栏里的土猪被挽马车拉进了城内。

    “来了!”看着被拉进城内的土猪,朱慈燃好奇的打量。

    对于一个人口大城,广州的人口可以从猪肉的销售量,推测一二。

    嘉靖三十五年在广州生活过的传教士就在《葡萄牙人来华的见闻录》中写道:

    “广州城里的统治官员命令调查每日的食品消耗量,结论是光是猪肉就要五六千头。”

    “要不是有很多人吃黄牛肉、水牛肉、鸡及大量的鱼,猪的消耗量将达一万或一万头以上。”

    “我难以想象,这样的消耗,城内到底居住了多少人,恐怕要比里本斯的人口多上数倍。”

    嘉靖三十五年尚且如此,更别提天启十六年了。

    朱慈燃数了数被运进城的家禽和牲畜数量,结果仅仅一个城门口,便涌入了上千辆装着家禽、活猪、活牛的车子。

    这还只是一个城门,如果放眼广州所有城门,那恐怕每日涌进的牲畜不下万头。

    这样的景象,还是朱由检已经迁移过许多次广州人口的结果。

    因此朱慈燃很难想象,在万历年间的广州城到底有多少人。

    “走,进去逛逛去!”

    见识到了广州城门口的景象,朱慈燃对于城内的情况就更好奇了。

    他们骑着四轮车,慢慢的骑行在广州城内那七丈宽的主干道上,随后在当地人的指点下,前往了南城的高第街。

    高第街以西是濠畔街,濠畔街则是以玉带濠相连。

    骑着四轮车行驶在这里,瞧见的是人烟辐辏,货贿山积,沿濠两岸,千庑万室,人烟凑集。

    各种各样的店铺沿着河边开设,一眼看不到边。

    河里,一艘艘乌篷船带着新鲜的鱼虾沿着河划船,有人呼喊便停下贩卖,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逛早集的笑容。

    “公子,我饿了……”

    朱慈燃还沉浸在广州的人文风景中,刘顺却摸了摸肚子,说出了有些煞风景的话。

    朱慈燃本想调侃一下他,但感受了一下肚子,便和刘顺三人把车停在了一家牛肉面摊旁边。

    “掌柜的,来四碗牛肉面!”

    “诶!”

    曾经说出来就要人打量的话,此时说出来却显得无比正常。

    朱慈燃看了看这家面馆,馆内是桌椅凳子,墙上张贴着官府盖章的证书。

    证书的字太小,朱慈燃坐得太远,没看清,但想来应该是批准贩卖牛肉的证书。

    宋元明以来,牛肉虽然属于禁品,但并非不可以贩卖。

    除了死牛比活牛贵的宋代,元明两代对于百姓是否能吃牛肉这件事情管得并不严重。

    哪怕在明初洪武、永乐年间,只要官府确定牛是正常死亡,那基本就可以正常流入市场。

    到了成化、弘治年间,官府更是基本不管了,而到了万历年间,别说吃牛肉,你就是戴着违禁品的“铁胄”出门都没人管你。

    晚明尚且如此,更别提眼下的天启一朝了。

    随着北方和南州大片草原被开发,大明在对于牛是否宰杀的态度上格外开放。

    只要农户上报要宰杀家牛,那基本都能宰杀,官府并不阻拦。

    或许有人觉得牛是生产力不能杀,但大明却没有禁止,因为这种事情越禁止,反而越有人会逆反屠戮,例如宋代禁止过甚,导致死牛比活牛贵,百姓争先恐后让活牛“自然死”。

    明代之所以放得开,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清楚百姓的逆反心理。

    尤其是朱由检,他只让官府统计耕牛数量,然后把控好数量就行。

    当牛肉进入市场,并且站稳脚跟,那一条与之配套的养殖体系也会建立,牛商们也不会杀鸡取卵。

    “牛肉面来了,收您十六文。”

    当穿着绸缎的店家把牛肉面一碗碗抬上桌,朱慈燃看了看碗里切了厚厚六七片的牛肉,也不免在店家离开后对刘顺说道:“这广州的店主倒是还挺实诚的。”

    广州虽然是千年商都,但民风依然淳朴。

    “那是!”店家还未走远,听到了朱慈燃的话,也对着他们说道:

    “你们外地顾客要是在广州的店铺里买了货品,几天后发现有瑕疵,拿去更换,店主基本都会准允的,并会不刁难。”

    “那这样不会很麻烦?”刘顺好奇询问,但店主揉着面说道:

    “做生意嘛,最重要的就是讲诚信,薄利多销,只要有赚就行,不要在乎赚多赚少。”

    “你们这样一碗牛肉面,我也就赚了你们一文,好吃的话下次继续来,做做我的回头客。”

    店主的广味官话很有意思,朱慈燃听着很有趣,也询问道:“逛广州城应该怎么逛?”

    “当然是先逛高第街了……”店主不假思索的回答,并且看着四人的衣着调侃道:

    “你们这衣着,一看就是西边来的。”

    “怎么这么说?”朱慈燃一遍吃面一边询问,店主也根本不怕得罪人,而是乐呵呵的笑着,好似一个弥勒佛般解释:

    “江南、湖广和闽浙、广东的百姓,就算是城外面的菜农,花农,进了城里也得把家里压箱底的绸缎衣服穿在身上,要面子的人还会穿丝绸和苏绣。”

    “呐……你们看看你们,粗布麻衣、短衣蓝裤,一看就是西边来的才会这么不注意形象,又不是没钱。”

    店家的话仅听文字有些刻薄,但配合他的笑容和语态,却并不让人反感。

    “万一我们真的是没钱呢?”朱慈燃好奇心上来了,但店家却鄙夷道:“现在人人都有六七亩地,就算没地也能打工。”

    “没钱?去码头当十几天力夫就能买一身绸缎穿了。”

    “额……”听到这话,朱慈燃倒没想到自己的低调到了广州后,反而成为了异类。

    “去高第街,我们都喜欢到那里买布料和缝制衣服,又便宜,料子又好。”

    “在乡下才是农民,进了城里你就是城里人了。”

    “我都在农忙的时候回去养猪,来到城里,你看看,我还不是绸缎穿在身上揉面?”

    “先去高第街买衣服,然后去濠畔街。”

    “去濠畔街干嘛?有什么好玩的吗?”朱慈燃反问,但店主的表情却耐人询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行!”店主这话倒是说的很有意思,朱慈燃他们听后也表示知道了,因此在吃完了面后,他们便骑车顺着路边的路标,向高第街进发。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四人就穿上了绸缎做的圆领袍,稍微洗漱了一下,除了有一些黑瘦外,倒是和城里的百姓没什么区别了。

    按照面馆店主的话,换了行头的他们来到了濠畔街,但一来到这里他们就傻眼了。

    在濠畔街头,身穿各色纻丝绫罗纱衣服的少女、妇人穿梭往来,香雾成阵,春色满城。

    朝廷不准民妇穿的大红衣裙,一样有人穿,还有人穿沉香色、元色、酱色、玉色等五彩斑斓的衣服。

    朝廷不准佩戴镯钏,结果一样有人戴,有的妇女还用金链子把耳挖子、牙签、摄子、小刀串起来挂在胸前,作为装饰。

    有一些爱美的人,还会头戴金质如意形牡丹、凤鸟束发冠,耳朵上有葫芦形耳坠,做工精致绝伦。

    “这群人不怕被抢吗?”

    瞧着这群穿金戴银的人,朱慈燃和刘顺四人好似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四处张望。

    “这里是卖首饰的街,怪不得那么多女的……”

    朱慈燃看到了沿街店铺清一色的贩卖女性成衣、首饰、这才反应过来那店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想沾惹胭脂气的四人把车停在了官府的驿馆,徒步走回了玉带濠。

    相比较满是女人的濠畔街,这繁华狭长的玉带濠才更适合他们四个老粗闲逛。

    不过逛街这种事情,往往还是女人偏多,只是相比濠畔街,玉带濠的女人穿搭稍显正常了。

    虽然也是穿着绸缎,但没有了许多夸张的头饰。

    她们大多背着一个斜跨的布包,包里装有一些胭脂水粉。

    由于玉带濠沿着一条河,一路向南,因此在往南走的路上,各类冲天招牌夺人眼目,呈现一派热闹景象。

    在玉带濠,朱慈燃看到最多的就是花卉店,这点从街上男女喜爱在头上戴花的形象就能知道为什么花卉店会那么多。

    除去花卉店,其次最多的就是书店,然后是胭脂水粉店和各种小吃摊店,以及眼镜、成衣等店铺。

    除去这些,还有商铺、酒楼、茶社、当铺、钱庄、相馆、画寓、戏台、浴堂、庙宇、民房等错落其间的建筑。

    不过对于这些建筑,朱慈燃兴致缺缺,不太感兴趣,并且随着时间推移,玉带濠的街上人流渐渐变多,继而熙攘,车水马龙。

    人流的变多,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街上踩高跷、烟火水嬉、舞龙戏狮、弄棒使械的杂耍班子,以及在戏台上表演“走海倭子进宝”等江湖把戏的戏台表演。

    朱慈燃不在意这些,他更多的是在体验广州城的人文风景,因此他的目光多在四周行人与街道店铺里的百姓身上。

    在他眼里,广州两岸的游人或是临水赏景,或是悠闲品茶,又或者在木行等手工业作坊定制家具,也有在铜锡老店亲手敲打茶壶、刻字镌碑的书生游人。

    只是由于逛街的人太多,刘顺等人生怕人群里有人欲行不轨,因此在简单逛了一圈后,他们就带着朱慈燃返回了驿馆。

    “还是乡村好玩些,城里没什么玩的。”

    回驿馆的路上,朱慈燃也抱怨起了自己的选择。

    这也正常,毕竟他从小生活在京城,对于城池的繁华他深有体会。

    广州城虽然繁华,但相比较京城,那是拍马也不及的。

    “算了,明日继续出发吧。”

    感觉没什么意思的朱慈燃选择继续出发,这话让本以为能休息几天的刘顺几人像死了亲娘一样难受。

    怀着心里的难受,刘顺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卑职……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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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治戎为长李定国

    “唏律律……”

    当时间进入腊月,一场大雪开始覆盖大明北方。

    从高空俯瞰,在茫茫雪域高原,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一片,偶尔露出褐色的地皮,让人还能感觉到自己生活在人间。

    在零下二十几度的时节中,人固有的印象中,这个时候,往往都是北风呼啸,大雪纷飞,人们多在家里烤火的时候。

    然而,在马匹的喘息声中,一支身着布面甲的队伍却反常的出现在了雪地中。

    他们顺着已经结冰的斡难河向西赶路,身上那火红的鸳鸯战袄就好似雪原里的一朵烈焰,在不停燃烧,缓缓移动……

    “都小心点马蹄脚下,万一踩到一些老鼠洞,连人带马的栽倒,冻死在雪地里,那可怪不得旁人!”

    千户官的声音响起,这让被拱卫在骑兵队伍最中心的年轻士卒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定国!看好你的兵!”

    “是!”

    千户官策马经过了一年轻将领身边,并喊出了他的名字。

    面对千户官的提醒,身着布面甲的李定国也用稚嫩的声音回应了对方。

    他打马走出了队伍之中,扫视了自己的兵,虽然脸颊寒冷,但心却无比滚烫。

    这里是单于行省的安北府,而眼下的李定国他们,则是作为换防兵马前往被更名为安北县的忽兰忽失温。

    冬季的漠北虽然寒冷,但很少有这么大的雪。

    可以说,李定国他们来的很不凑巧,这次的大雪让他们的换防之路变得异常艰辛。

    马背上的李定国眺望北方,延绵的不儿罕山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抬眼望去,遍野都是厚厚的积雪。

    “百户,您说狼居胥山是这里吗?”

    李定国这支队伍都是燕山兵家学府毕业的新生,作为有文化的士卒,所有人都知道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故事,所有大家都很想知道,不儿罕山是不是就是狼居胥山。

    对此,由于历史太过久远已经难以考证,但李定国听过自家殿下解释过,狼居胥山在每个时代的名字都不一样,但如果说真的要找出狼居胥山真正的位置,那它应该就隐藏在不儿罕山之中。

    “应该就是这里,只是不知道是里面的哪一座山。”

    李定国回应了那名小旗官,同时也调转马头跟随兵马向西行去。

    顺着斡难河一路向西,他们将很快抵达大明在漠北之地最西的一座城池,安北县。

    单于行省,作为大明继承大唐单于都护府的证明,这个充满了异族名字的行省名称并不会让人不舒服,反而会让他们时刻记住,这块地方是大明自古以来的领土。

    带领骁骑卫换防的,是赶到京城后都没休息就准备出发的曹变蛟。

    此刻的他短须上尽是冰渣,但作为一名武将,他并不在意这苦寒的天气。

    说到底,再冷也比朵甘那种高原气候好多了。

    蒙古高原虽然也是高原,但比起青藏高原还是小巫见大巫,因此曹变蛟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他带着骁骑卫一路向西,队伍在雪地里拉得老长。

    一片银白的前方,似乎在暗示众人这条路没有终点一般。

    只是这样的暗示在那逐渐显眼的城池面前,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部队像一条火红的赤龙,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往灰褐色的城池赶去。

    随着他们的靠近,城头的士卒也发现了他们,城门被打开,那尚未完工的石桥被人用木头支着,下方是冰冻的护城河,如同铁板一样坚硬。

    似乎是太久没有见到其它人,驻扎在这里的天策卫士卒们一股脑的从安北县内涌出,与骁骑卫的士卒们抱在了一起。

    他们有的接过兵器,有的帮忙拍雪,还有的则是帮忙拿包裹,总之一时间安北县外无比热闹,而两军统帅也在此刻见面。

    “曹家小子,怎么样?尝到这漠北苦寒的苦头了吧!”

    “比起乌斯藏,这不算什么!”

    孙守法策马冲上去,大笑着和曹变蛟打起了招呼,曹变蛟也笑着回应对方,毕竟孙守法是和自己叔父一辈的人物。

    “走!先进城,让你看看我督建的这安北城!”

    孙守法给曹变蛟丢了一壶暖身用的热酒,曹变蛟也没有矫情,打开便是大口灌入。

    明代百姓并不喜欢喝后世所谓的白酒,更多人喜欢的都是黄酒和米酒,果酒。

    黄酒冷时喝下十分难受,但只要稍微加热,入口便让人觉得痛快,不自觉想饮第二杯。

    曹变蛟顺了口气,随后翻身下马,对身后喊道:“叫李定国随队!”

    说罢,他与孙守法笑着走进城里。

    正在安排本部兵马的李定国得到了传唤,也身着甲胄一路小跑跟上了二人。

    由于漠北资源匮乏,因此安北城整体使用水泥、石块建造。

    虽然称为安北城,可它却是单于行省的省治,安北府的府治,因此整座城池分为内外两城,周长十二里。

    作为漠北第一重镇,朱由检亲自设计该城,其城高四丈,炮台四十八座,城楼八座,外形是一大圆,城周有护城河。

    城池四面有八个瓮城,形似龟的肩足,占地面积约八千余亩,建成过后可容纳十万百姓生活居住。

    由于沿着斡难河,因此城周有从斡难河引入的护城河,宽约三丈,深约七尺,因位于狼居胥山以南而又称为狼城。

    城内、有总兵府,布政司等官衙一条街,也有百姓生活商贸的东西两条长街,还有二十几个用于居住的坊市。

    整个城池的地下不仅有下水道,还有蒸汽机催动的自来水系统,以及冬季负责供暖的供暖院。

    当然,这些都是未来规划的一部分,目前这座城池拿下时间太短,许多东西还没有建设好,就连建设都得靠士卒和部分居民。

    “城里现在有一千六百名移民而来的百姓,四周的集镇有四个,村庄十六个,和地图上画的一样。”

    城墙上,孙守法介绍着单于省和安北府的情况:

    “安北府周围的四镇十六个村中,有迁移而来的一万三千多百姓。”

    “他们大多是今年迁移而来的,因此整个安北府就只有之前北虏开垦出的耕地。”

    “这漠北之地现在有两府八县,百姓十二万四千多人,七万多亩耕地,因此能养的兵马并不算多。”

    “你换防的这安北府只有两万三千多亩耕地,拖拉机暂时都给了东边的瀚海府,他们那边比较安全。”

    “明年开春后朝廷会送一千台拖拉机过来安北府,不过这些事情有文官处理,不用伱管。”

    “另外你这安北府只有一万五千名百姓,其中有一万人是牧民,种地的就五千多人,耕地也都基本都发给了他们。”

    “按照这鬼地方的情况,就算每年送一千台拖拉机,恐怕也需要好几年才能自给自足,所以驻扎的兵马只有一卫,粮食需要靠漠东省转运。”

    “西边的北虏不敢入侵,并且已经西迁到了金山脚下的科布多,距离此地一千八百多里。”

    “总之在这里就是练练兵、守守土,别搞什么远征,也别去烧荒,粮食不够吃,远征的军队很容易断粮。”

    孙守法将单于省和安北府的情况告诉了曹变蛟,曹变蛟一直都听着,并且让人把孙守法所说的东西都记了下来。

    在孙守法说完后,曹变蛟也转头看向了队伍末尾的李定国,打趣般问话道:

    “李定国,你觉得这地方适合安稳吗?”

    “回总兵……”李定国似乎料到了曹变蛟会问话,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因此作揖回答道:

    “以国朝的力量来看,只要朝廷需要,后年就能以此地为基,发动上万人铁骑远征札萨克图虏。”

    “后年?”

    “这孩子说笑了吧?”

    “把战事想的过于儿戏了……”

    李定国的话让许多将领纷纷摇头打趣,甚至曹变蛟和孙守法都觉得李定国这话有些张口就来的味道。

    从安北府的安北城远征和林、小海(贝加尔湖),并且还要出动上万骑兵。

    单单说这距离和动员兵马来说,这种战役最少需要十万石粮草,并且需要不少于两万民夫驾车转运。

    以漠北的粮食亩产来说,十万石粮食最少需要十六七万亩耕地才能收获。

    这么看,似乎不多,但问题在于眼下的单于行省有军民十四万余人,他们加上军马、骡马、挽马所吃的粮食就最少得有六七十万石。

    眼下漠东省无法自给自足,关外粮食全靠关内供应。

    想把六七十万石从三千多里外的北直隶运到此地,那出发时就最少需要带四百万石粮食。

    军民的基本需求都需要四百万石米麦支出,更别提远征了。

    因此十万石粮食看似不多,但对于单于省军民来说,可谓不可承受之重。

    “以国朝的拖拉机产量来说,只要殿下愿意,完全可以调上万台拖拉机供给安北府,如此一年之内便能开垦十几万亩耕地。”

    “这些耕地算上安北府本身的耕地,别说出兵一万,便是两万也绰绰有余。”

    李定国不卑不亢的说着,这让不了解大明国力的诸多武将为之愕然。

    他们虽然知道拖拉机对农业生产帮助很大,但他们完全不了解大明拖拉机的产量。

    现在经过李定国那么一说,他们这才知道朱由检并没有把太大精力放在单于省。

    “按你这么说,只要殿下想,那国朝不用等铁路修抵安北,我等便能收复云中、燕然二府了?”

    孙守法和李定国最为相熟,知道他了解许多自己都不知道的消息,所以不免好奇打听了起来。

    面对打听,李定国倒是没有说话,只是作揖表示了回应。

    经过一年的讨论,眼下单于行省被细分为四个府,分别是安北、燕然、瀚海、云中四府。

    只是按照行政规划,眼下只有安北、瀚海两个府属于明军,漠北西部、札萨克图部驻地的燕然府,以及北边贝加尔湖一带的云中府尚未收复。

    没能收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大明眼下调不出那么多资源来向北、向西开拓。

    且不提大明内部此刻正在遭遇大面积的旱情,单说在内陆作战的成本就让大明难以负担。

    要知道内陆用兵的成本是沿海用兵成本的数倍、乃至十数倍。

    尽管大明只需要一万骑兵就能横扫漠北,收复两府,顺带西征西域,收复唐代的安西、北庭、濛池等地,但这些属于无效扩张。

    只有移民实边,在当地留下汉文化,建立长久统治,行政班子来收税,才能稳定这些地方。

    虽说大明可以效仿清朝,每年靠投入数百万两来稳定蒙古和新疆,但是以儒生们说丢就丢的性子,如果当地无法产出,那他们也会像当年劝说明宣宗丢交趾一样,劝后世君王丢弃这大片疆土。

    因此,即便有力量去收复西域和漠北残存地方,朱由检也迟迟没有下令出兵,而是在消化一些还没消化好的地盘。

    “漠北铁路修建的如何了?”

    这个位面的曹变蛟毕竟也是学习过朱由检所编撰的《燕山经济》学和《疆土文化》等书籍,因此当他了解了朱由检有力量而不去做的时候,他立马就想到了朱由检挂在嘴上的“有效拓土”这四个字。

    知道朱由检在等什么后,他便询问起了身后的千户官,此人闻言也连忙回应道:

    “上个月刚刚动工,眼下要从张家口修建到开平府,继而北上至单于省的瀚海府室韦县,随后一分为二。”

    “一条路线向东,沿着黑水河与漠东省瀚海城的辽漠铁路连接。”

    “一条向西,修抵至安北府的安北城,铁路合计共长四千里,工部那边报了十五年通车,如果工人足够,能提前到十年。”

    “十年?”听着千户官的话,曹变蛟皱了皱眉。

    十年后是什么时候,天启二十六年以后了,那时候齐王或许早就就藩了。

    人言“人亡政息”,齐王一走,大明还能对外开拓吗?

    曹变蛟脸色阴晴不定,四周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唯有李定国早就知道了燕山派的“龌龊”。

    所以在联想到曹变蛟也曾是燕山学子后,为了避免曹变蛟多想,李定国不得不站出来说道:

    “殿下应该会在天启二十年左右发动西征和收复漠北全境之役。”

    李定国忽的开口,让所有人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

    面对众人的注目,十六岁的李定国并不胆怯,而是大大方方的解释:

    “火车无须修抵安北城,只要修抵瀚海城,然后走水路斡难河就能运送物资前来安北府。”

    “漠东至瀚海府的地形平整,与平原类似,想来三年时间应该能修通。”

    “至于西域,京嘉铁路的通车时间也是在天启二十年,所以这前后都能对上。”

    李定国的大方梳理让众将对他刮目相看,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曹变蛟。

    曹变蛟并不觉得这是李定国眼光卓越,而是觉得李定国掌握的情报足够做出分析。

    朱由检所著写的《燕山战略学典》中写过一段话,让曹变蛟记忆深刻。

    “情报对于所有行动是成败的关键,对于国家、军队的决策而言,军事情报、经济情报、科技情报都是至关重要的。”

    这一点,在大明与建虏的作战中显得十分亮眼。

    在两方交战初期,努尔哈赤就是凭借辽东百姓的情报,才得以不断击败明军,得知明军的薄弱点,甚至让少年时期的朱由检吃了大亏,以至于复辽之役被努尔哈赤抢占先机。

    也就是朱由检攒足了骑兵和火炮,一战斩首建虏过半精锐,然后填入关内移民进入辽东,从军事和情报都瓦解了金军的攻势,不然按照努尔哈赤的军事才能,明军初期很难与之抗衡。

    曹变蛟记得很清楚,齐王说过一句话,那就是:

    “军事上我的对手是老奴,政治上我的对手是黄台吉,之所以能战胜他们,主要靠着瓦解他们的情报,培育国朝自己的情报,然后利用情报来寻找战机,获取胜利。”

    尽管曹变蛟觉得这两人当不得齐王这样的评价,但这句话说的是很对的。

    在将领、军队、国力都不相上下的时候,一份情报足以改变整个战场局势。

    或许在以前,情报对于战争的占比还不算大,但随着大明的工业化进程开始,尤其是武器装备的不断更迭,情报对于战争的占比就很大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而李定国手里的情报,是曹变蛟拍马所不能及的。

    想到这里,曹变蛟心里对李定国的安排大概有了数,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考校考校李定国。

    “依你之见,对付北虏需要出兵万骑吗?”

    曹变蛟询问李定国,众将也纷纷将目光放在他身上,而对此的李定国则是不卑不亢作揖回答道:

    “若是只收复漠北,只需出铁骑三千,遣使者一名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若是要加上收复西域,那应该派出两万余骑兵,以河西、单于为南北两路,一路走南疆,一路走北疆,如此方可定西域。”

    “若是要围歼虎墩兔,则是南路先行,收复南疆后北上碎叶包围,而后北路骑兵远征围剿,南路截击。”

    李定国的办法也就是包口袋,但这个战术的前提是西域必须是分裂的,不然南路军刚刚收复哈密和吐鲁番,林丹汗就一溜烟跑掉了。

    “若是虎兔墩在天启二十年统一了西域呢?”曹变蛟询问,但李定国却斩钉截铁的摇头:“这不可能!”

    “为何?”瞧着李定国那笃定的模样,孙守法来了兴趣。

    “虎兔墩志大才疏,虽长于军戎,却短谋略。”

    “眼下,西虏结成联盟,北方又有瓦剌虎视眈眈,而虎兔墩却不知死活的还在推广红教,必定使其内部离心离德,于西虏对抗不利。”

    “日后若是我大军出塞,只需发布檄文,不再追求喀喇沁、车臣等部的过往,两部兵马必然来投。”

    “离了这两部兵马,虎兔墩亦不过十余万部众,三四万兵马,如何抵挡天兵神威?”

    李定国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能熟练的把政治运用到军事上了。

    一个宗教之争,他就能抓住机会来分化林丹汗麾下部众。

    除非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林丹汗突然宣布不再推广红教,改回信仰黄教,不然他的这个缺点就一直存在。

    就这一条手段来说,诸将都认为如今还是百户的李定国日后最少也是个总兵,乃至一军都督。

    “我欲调你去西陲的燕然城,你觉得如何?”

    曹变蛟一开口,就把李定国送往了安北府最西边的燕然城。

    那里是日后燕然府的府治,但眼下只是安北府的一个县。

    虽说距离札萨克图部的驻地尚有一千二百余里,但如果札萨克图部的蒙古人为了物资铤而走险对大明打草谷,那李定国就处于第一线了。

    让十六岁的少年郎带兵驻守燕然城,这消息送回京城,恐怕会引起非议。

    “末将必不辱使命!”

    李定国没有犹豫就应下了,见状的曹变蛟也微微颌首:

    “今日起,你就是燕然城的代千户了,不过虽然是代千户,但你只有守土之权,而无进攻之权。”

    “是!”李定国低头应下,曹变蛟见状也不再言语,而是继续和孙守法逛起了安北城。

    倒是李定国,在应下后,他按照军中流程去接管了本该派往燕然城的骁骑卫甲字千户。

    许多百户在看到李定国一跃成为代千户的时候还在发懵,但李定国却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兵马扎营了。

    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在安北城驻扎三天,然后再赶赴燕然城换防驻守。

    对于李定国突然升任代千户,许多不了解他底细的百户官们都有些不满,但对于骁骑卫之中的许多千户来说,他们可是对李定国知根知底。

    别说李定国成了代千户,就算明天就转正,他们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是齐王一手带大的人物啊……

    下午得开会,更新估计还是六点。

第五百五十章 皇兄归来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蟶

    “唱——”

    “恭请陛下圣安……”

    清晨,当鞭炮声响彻京城,伴随着鸿胪寺卿的唱声,身着朝服的百官纷纷开始唱礼。

    在他们的下跪、唱礼声中,天启十七年正月初一如期而至,而说好这一天返回京城的朱由校,此刻也身着冕服,坐在了皇极殿的龙椅上。

    “朕安……平身吧!”

    “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由校语气平淡的开口,声音在皇极殿内回响,并很快得到了回应。蟶

    手持笏板的百官纷纷起身,而这其中最引人瞩目的,自然就是同样身着冕服的朱由检了。

    兄弟二人数年未见,如今好不容易碰面,场景却是在新年的朝堂上,不免让人唏嘘。

    虽说是时隔多年的见面,并且场景是大朝会,但对于朱由检来说,当他看到自家那口口声声说自己“瘦了”,但实际却已经近二百斤重的哥哥时,他一时间差点没绷住。

    倒是除了他,其他大臣都觉得没什么,毕竟男人就得胖。

    明代的审美虽然不至于要求男人膀大腰圆,但起码也得身材强壮。

    如眼下的朱由检,身高五尺九寸(189cm),体重一百四十余斤(84kg),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还是有些偏瘦。

    “朕今日归朝事务繁杂,便简单朝会一场吧。”蟶

    作为皇帝的朱由校被自家弟弟的眼睛盯得有些心慌,连忙开口打断自家弟弟的眼神,同时也想起了乾清宫里那堆积如山的奏疏,不免对朱由检投去抱怨的眼光。

    朱由检一看到这目光,立马就知道自家哥哥已经看过乾清宫里的奏疏了。

    其实也不多,不过区区两千六百多份罢了,以朱由校处理奏疏的速度,也就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处理完……

    “陛下既然归朝,臣弟乞请辞去监国之位。”

    朝会一开场,朱由检便表明了自己交权的想法,但下面的官员一听,当即便炸起了锅:

    “陛下刚刚回京,身体还未曾适应,齐王若是此时请辞,恐怕不利陛下身体。”

    “朝中大小事宜过多,六部尚且吃力,何况陛下?请齐王继续监国。”蟶

    “请陛下、齐王三思……”

    作为最恨不得皇帝死的燕山派,眼下却一股脑的关心起了朱由校的身体,这不由让人无语。

    “臣近来身体抱恙,辞去监国之位也是准备养养病。”

    “哪怕陛下不批准,也请准许臣将这些年积攒的沐休使用。”

    朱由检的话不卑不亢,但一说出却让庙堂之上群臣脸色大变。

    沐休是常理,但问题在于朱由检积攒的沐休时间太多了。

    且不提天启四年以前的五十几天,单单说天启五年开始,官员每年的沐休和各种假期是五十二天,而朱由检每年往往只休息一两天来说,现在朱由检积攒的沐休不下六百天。蟶

    六百天……这都快两年时间了。

    朱由检要是真的休息两年时间,那庙堂还不得乱套?

    因此,百官们纷纷向朱由校投去了目光,希望皇帝能说句“公道话”。

    “这个……”坐在高位的朱由校沉吟片刻,犹豫着说道:“监国之位的事情先搁置一些时日,至于沐休,暂时先放百日如何?”

    “陛下圣明!”

    人的本质就是得寸进尺,当朱由检说要辞去监国之位,群臣都表示了拒绝,但当朱由检要求沐休六百日的时候,群臣们有觉得请辞没有什么不妥了。

    现在皇帝保留了齐王监国之权,又限制了沐休,他们反而高兴的唱礼。蟶

    “臣遵旨……”得到了三个多月的休息时间,朱由检松了一口气。

    “诸部汇报吧。”见朱由检不再说话,朱由校也着急把流程走完,然后回去处理乾清宫那堆积如山的奏疏。

    似乎是不想节外生枝,不管是燕山派,还是守旧诸党,他们都没有人跳出来搞事情,而是老老实实把流程走完。

    “散朝……”

    “铛——”

    伴随着鸿胪寺卿的唱声响起,百官们也终于松了口气,纷纷退出了皇极殿。

    倒是在他们退出之余,朱由校却示意朱由检跟上自己,对此朱由检也绕路前往了皇极殿的后门。蟶

    在这里,两兄弟总算卸下了庙堂上的伪装,朱由校也抱怨道:“弟弟留二千余份奏疏给我处理,莫不是怕我闲到?”

    “哥哥多处理些奏疏,少吃点东西也是好的。”朱由检瞥了一眼朱由校的大肚腩和三下巴,没气好气的给出回应。

    “额……”被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有些窘迫。

    “肥胖的坏处,我早与哥哥说过,哪怕哥哥在燕山暴饮暴食,也应该多出门游猎,那也不至于如眼下这般。”

    朱由检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以朱由校不到五尺五寸(176cm)的身高来说,近二百斤体重都不能说是肥胖了,而是到了必须减肥的地步。

    “这次回京之后,我会注意的,弟弟莫要生气。”

    朱由校牵起了朱由检的手,不停的安慰认错,但朱由检却把手抽了出来,摇头道:“哥哥先做到再说吧。”蟶

    说罢,他看了看自己的怀表时间,紧接着作揖道:“今日起,臣弟就沐休百日了。”

    “朝中奏疏,全有哥哥处理,若是哥哥力有不逮,那便让燃儿帮忙处理吧。”

    “弟弟沐休准备去哪?”朱由校担心朱由检的去处,尤其是担心他去的太远。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很坦然的回应道;“应是前往山西、陕西、河西三省为哥哥巡视。”

    距离朱慈燃看过三省情况已经快一年了,一年的时间里,朱由检对三省做出了许多新政和改变,他想看看三省有没有变化。

    “那倒还好。”听到朱由检是去有铁路的三省,朱由校不免松了口气。

    只要是去有铁路的地方,那回来顶多五六日,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处理。蟶

    朱由校倒也不好意思不让朱由检去,毕竟他在外面玩了三四年,自己弟弟好不容易放假百日,对他诸多阻拦也不好。

    “臣弟告退了。”

    朱由检作揖退后数步,朱由校虽然心中不舍,但也只能点头应下。

    他就这样看着朱由检后退,随后转身离去,直到朱由检彻底消失,他才看向魏忠贤:

    “走吧,回乾清宫。”

    “奴婢领命……”一直没说话的魏忠贤终于敢开口了,朱由检的气场太强大,弄得他生怕自己开口就被呵斥。

    “走了好……”瞥了一眼朱由检的背影,魏忠贤缓了一口气。蟶

    在他的照顾下,朱由校返回了乾清宫,而朱由检也在同时返回了齐王府。

    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他就去到了存心殿。

    “殿下今日好像很高兴,是因为万岁回来了是吧……”

    为朱由检更衣的时候,袁禧嫔笑着打趣,朱由检也点了点头:

    “不仅是哥哥回来了,也是因为我今日开始准备沐休百日。”

    “真的?”袁禧嫔带着一抹诧异抬头,紧接着是高兴:“休息也好,殿下这几年都没好好休息过,臣妾都怕您累坏了。”

    “嗯……不过这次沐休,我准备在府里休息三四天,然后就前往山西、陕西、河西一带,看看百姓们的生活有没有改善。”蟶

    “看了燃儿的《游记》,我对山西百姓过的日子十分揪心,但却不得不下令禁粮来移民。”

    “这一年过去,山西百姓迁出百余万人,眼下仅有五百六十余万人,想来日子应该好过些了。”

    “只是不去看看,我这心里总归不好过。”

    朱由检说着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和袁禧嫔商量道:“我准备带着烺哥儿和烜哥儿、炯哥儿、炤哥儿四个人去看,一路上就不带妃嫔了。”

    “至于焕儿和灿儿年纪太小,尚未满周岁,就让他们在京中呆着吧。”

    朱由检这话说的已经很委婉了,实际上就是让袁禧嫔和朱慈焕,朱慈灿等人作为人质留在京城。

    尽管他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为了让许多人安心,他不得不这么做。蟶

    “殿下做的是对的,臣妾会好好看家的,不过殿下还是得带最少一个妃嫔前往吧。”

    袁禧嫔笑着开口,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颌首:“我就带周平妃去吧。”

    周素洁是朱慈烺的生母,带她去倒也不影响局面。

    袁禧嫔闻言也点头表示认可,随后继续服侍朱由检更衣。

    等朱由检更衣完毕,她才让人传膳,与朱由检吃了一顿家宴。

    他们倒是舒坦了,但朱由校却在面对堆积如山的奏疏奋笔疾书,平日里喜欢投喂的魏忠贤因为朱由检的一番话,也不敢主动投喂甜点和水果了,直到朱由校开口,他才主动回应。

    “大伴,弄些南边的水果来吃吃!”蟶

    “奴婢领命……”

    得到了朱由校的准许,魏忠贤这才安排人把水果端了上来。

    一些这个时节北方没有的香蕉、西瓜、橘子、菠萝被人切块端了上来。

    朱由校一边处理奏疏,一边吃着水果,吃到菠萝时不免赞叹道:

    “这些齐国送来的水果倒是味道不错,近来还有一些水果送来吗?”

    “有,但都在永平的农学院育种嫁接,其中还有一种叫大草莓的水果,但个头太小。”魏忠贤回应着朱由校的话,朱由校也点头表示知道了。

    自从齐国在美洲站稳脚跟后,一些物种就不断的被送回大明。蟶

    这其中,尤其以后世的草莓最为出名。

    大明实际上有自己的本土草莓,但这些草莓果小味酸,并不算好吃。

    不仅是草莓,就连荔枝、香蕉、西瓜等等水果实际上也远远没有后世的好吃,这也是朱由检不常吃水果的原因。

    但不好吃那是针对朱由检,对于朱由校这群没尝过现代水果的人来说,眼下的西瓜已经足够满足他们了。

    吃着水果,处理着奏疏,原本难熬的时间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燃哥儿到哪了?”朱由校看着堆积如山的奏疏,不由想到了自己的好大儿。

    “好像抵达福建的福州一带了……”魏忠贤开口回应,而朱由校也顺着他的回应,思绪飞到了数千里外的福州。蟶

    “真香!”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朱慈燃扒拉干净了自己的碗,笑着抬起了头。

    在他的四周是一个山中小村,而他们此刻位于村子的广场上。

    今日是过年,村里的村民摆起了长宴,路过的朱慈燃也体验了一把第一次在外过年的经历。

    “多吃点啊,别嫌简陋!”

    坐一桌的村民带着笑容劝朱慈燃他们多吃一点,朱慈燃也毫不客气的走到饭桶前打了满满一碗饭。

    等他回到饭桌上时,桌上的饭菜已经被人重新添满。蟶

    家鸡、河鱼、河虾、腊肉、白菜、青菜豆腐……

    福建福州府潮海村的过年宴有多丰富,可见一斑。

    朱慈燃在桌上吃着饭,时不时回答着身边长者的问题,当然,从他们的对话里,朱慈燃也能得到一些情报。

    “这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多,田也越来越少了。”

    “听说章武和刘强几家准备去南州,你说他们走了之后的土地还分吗?”

    “应该分吧,朝廷的新政都没实行几年,齐王还当政,总不至于反悔吧……”

    “这田赋厘清之后,交税也方便了许多,希望能一直十赋一下去。”蟶

    “你应该说希望齐王长命百岁。”

    “哈哈哈哈……”

    村民之间的谈笑被“贼眉鼠眼”的朱慈燃给全部听了进去。

    他这一路走来,听到最多的都是夸赞自家齐王叔的话,其次就是夸赞新政的话。

    十赋一,这对于曾经纸面三十赋一的大明赋税来说,看似提高了赋税,但实际上随着摊丁入亩、杂项免除,赋税反而是降低了。

    赋税降低,加上分了田地,那百姓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

    当然,前提是没有天灾人祸。蟶

    “老丈,你们村一户人家能有几亩地啊?”

    朱慈燃按照自己一路上的经验来询问一个比较好说话的老丈,这人果然也知无不言,吃了一口肉就回复道:

    “这得看口数,两夫妻就少点,只有五六亩,人多就越多,反正每个人基本不是三亩就是四亩。”

    老丈做出回答之后,也与旁边端起米酒推杯换盏的喝了起来,期间还让朱慈燃也一起喝。

    朱慈燃通过老丈的答复,也大概知道了潮海村的人均土地是多少。

    人均三四亩,按情况来说是有些偏低的,因为福建的田地应该能稳定在百姓人均五亩。

    但既然只能人均三四亩,那就说明缺的那部分土地是士绅豪强的土地,这么一看倒也不多。蟶

    在朱慈燃走过来的一路里,四川和云南的百姓占有耕地是比较多的,基本能达到全省的八成左右。

    诸如山西、陕西、河西则是能达到全省的七成左右,而广东、广西、湖广等地则是只能有六成。

    按照这样来看,福建和三广的比例都差不多,百姓占据六成田地,士绅占据四成。

    “话说你们这里,多久能吃一次肉?”

    朱慈燃一边吃饭一边询问,那喝开了的老丈也转头回答道:

    “吃肉倒不是难事,海边、河里的鱼虾很多,就是吃家禽和猪牛肉有些困难,但每个月吃个两三次也不是问题。”

    “对了,还没问你们北直隶一个月能吃几次肉?”蟶

    老丈也很好奇北直隶的百姓生活,而对于北直隶百姓的生活,朱慈燃自然是最为了解的了。

    “我们稍微富裕些,差不多能吃个七八次?”

    “七八次?那你们要过得好点。”

    朱慈燃和老丈一问一答,倒是显得很有意思。

    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村宴上的许多人也都酒过三巡,被人扶着回家了。

    朱慈燃被当地的村官安排了一所废弃的房屋,这些房屋有的才兴建三四年,而之所以荒废,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屋主迁移了。

    望着似乎有人定期清理打扫的屋子,朱慈燃坐在了主位,拿出了上位者的姿态坐下:蟶

    “你这村里有百姓多少,田地几何?”

    “回殿下,百姓四百五十三口,田亩二千五百二十一亩。”村官早就知道了朱慈燃的身份,由此可以得知他应该是燕山派系。

    “近来迁移的百姓多吗?”朱慈燃微微颌首,村官也如实相告:

    “一直都差不多,每年基本都会往外迁移一两户人家,十几口人。”

    “迁移的原因无非就是子嗣多了,没有土地可分,因此便离开了。”

    “这福建之民对于迁移倒没有那么抵抗,这比其它地方好很多。”

    村官的话让朱慈燃颔首认可,毕竟他一路走来,许多百姓除非到了真的吃不上饭的地步,不然是宁死也不愿意离开家乡的。蟶

    但是到了广东、福建一带后,这些地方的百姓开化了许多。

    兴许是由于长期的土地不均,体验过曾经土地不足的苦日子,因此他们往往没有那么认死理。

    也正因如此,福建才能在十六年时间里,向外先后迁移了五百多万人。

    “琉球府那边现在还招收移民么?”朱慈燃询问着海对面的琉球府,但村官却摇头:

    “早在天启八年就已经不收了,现在琉球府有百姓二百九十多万,耕地早就开垦完了,许多人都只能开垦梯田,所以现在琉球府的百姓也在往南州、旧港迁移。”

    村官的话倒是让朱慈燃大为意外,毕竟他看过天启一朝的国史,知道当年福建百姓活不下去,所以自家叔父才拿下琉球,移民实边的。

    只是他没想到,从天启二年到天启八年,不过六年时间,琉球府的人口就饱和了。蟶

    “现在有了蒸汽轮船,许多百姓南下便宜,回来也便宜,便更不抗拒迁移了。”

    “其实以下官之见,迁移也是好事,如本村若是只有二百村民,那村民也能过上每日吃一顿肉的生活。”

    村官见朱慈燃对这些感兴趣,也不免借机多说了一些话。

    其实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人均资源不足。

    以后世的生产力,只需要两亩地就能让一个人每天吃肉、吃饱,甚至可以在外贸粮食、肉类的情况下减少为一亩地,半亩地。

    但是在这个时代,想要吃饱饭,那南方最少得三亩地,北方最少得四亩地。

    想要天天吃肉,那南方最少得七亩地,北方最少得八亩地。蟶

    如果还要购买衣物,时不时喝些小酒,那南方最少八亩地,北方最少得十亩。

    因此算下来,大明百姓如果想在“衣食”上追上后世人,那大明最少得在人口不变、生产力不变的情况下,开发出最少十三四亿亩耕地。

    这个过程注定不会很快,哪怕大明已经在推广拖拉机,但生产速度总归太低,而且效率也不算高。

    在科技这一层面上,大明也不过就是十九世纪中期,并且由于基础物理、数学的不牢固,导致了科技速度比起前几年慢了许多。

    因此,想要尽可能开垦出更多的耕地,只有通过移民来向外开拓。

    如福建这种地方,开垦到目前的两千万亩已经是极限了,与其花费精力,不如直接移民实边。

    “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蟶

    朱慈燃摆了摆手,示意村官退下,而村官闻言也没有过多打搅,而是在的毕恭毕敬回礼后离去了。

    倒是在他走后,朱慈燃让刘顺拿来了笔墨,坐在收拾干净的饭桌上提笔书写福建的情况。

    他将自己的想法写下,总的来说,他觉得以福建的地形地貌来说,移民是必须的,只有通过移民、推广化肥,才能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在国朝的标准下,福建必须得达到百姓人均八亩耕地的水平,才能长治久安二十年左右。

    想要达到这个标准,就得将福建的人口从四百多万人,进一步迁移到二百多万人。

    虽然有些残酷,但迁移出去的人能过上几十年好日子,留下来的百姓也能过上几十年好日子,这算一时之痛。

    写到这里,朱慈燃也写下来以往对朱由检各种政策的理解,认可了朱由检政策上的一些“强手段”。蟶

    例如禁止大批粮食流入山西、江南,在保证地方官府随时有能力赈灾的情况下,又强行逼迫各地百姓迁移的政策。

    这样的政策是一时之痛,但却是百年之功。

    写到这里,朱慈燃让刘顺将自己的信送往了京城,心里也开始谋划明日出发浙江。

    只是朱慈燃还不知道,他的好日子已经快到头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浙江实况

    “卖报卖报!齐王代天子狩,巡狩山西三省!”

    “卖报卖报!”

    “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天启十七年的时间过得很急,但是却也过得很匆忙,在经过短暂的休息过后,朱由检选择在正月十七日代天子狩山西三省。

    几乎是在他选择出发的这一天清晨,早早准备好的国报局就下令让《大明报》刊印朱由检出巡的事情。

    这样的刊印看似很蠢,因为这暴露了朱由检的行程,但这样的事情却是朱由检开口下令的。

    他之所以弄的那么高调,其一是想告诉三省官员,自己要出巡了,你们都给我小心些。

    其二是为了告诉百姓们,自己要出巡了,并且是“代天子狩”,皇帝很在意百姓。

    第三,也是为了吸引朝中官员的注意,变相分担庙堂之上燕山派的注意力。

    毕竟三省之地的燕山官员不在少数,万一谁出了差错,弄出了什么丑闻,那燕山派就得连累着倒霉了。

    因此,朝中燕山官员虽然人在京城,但注意力却得放到朱由检即将出巡的各个府县去。

    “齐王代天子狩,也不知道会不会经过我们这里。”

    “应该会吧,平阳府是通往陕西最近的地方啊。”

    “这也说不准吧,万一殿下走北边的京西铁路呢?”

    “反正等着就是,让殿下来看看,这粮食价格那么高,我们怎么活下去啊?”

    “就是就是!”

    山西平阳府的百姓们在各县叫苦,与他们一样的还有山西三省的各地百姓。

    他们都认为他们过得很苦,因为事实也是这样的。

    人是折中的生物,但也是得寸进尺的生物。

    兴许在旁人看来,山西三省多年大旱,眼下还有粮食吃就算不错了。

    但是对于山西三省的百姓来说,由于户籍制度和铁路的放开,许多百姓都去过隔壁省打工、讨过生活,因此尝到了其他地方低物价的甜头,所以觉得自己过得苦。

    这些归根结底,倒是百姓们想让朱由检看看他们生活所致。

    不过,让平阳府百姓失望的是,平阳府并不在朱由检出巡地点的前几站。

    “宣府、朔方府、宁夏府、临桃府、凉州府、甘州府、肃州府、凤翔府、西安府、平阳府、太原府、大同府、顺天府……”

    “爹,这就是我们去的路线吗?”

    在吭哧吭哧的火车上,当朱慈烺带着三个弟弟,指着地图上的字询问朱由检时,坐在旁边看着报纸的朱由检也放下了报纸,对他们露出笑容:“嗯……”

    或许是工作太久了,当朱由检不需要再工作后,他反而不知道干嘛了。

    这种感觉,和前世辞职狂欢过后的迷茫有些类似,不同的是朱由检知道自己是短暂的休息,未来还有很长的道路要他去走。

    “呜呜——”

    突然响起的汽笛声把朱由检拉回了现实,他看着趴在桌上看地图的四个小子,脸上的笑意很难藏住。

    他刚准备继续看报,这时身着常服的周素洁也从另一节车厢车门走了过来。

    她带着两个女婢,女婢手上端着木盘,盘上托着几碗汤圆。

    “殿下,早膳简陋……”

    周素洁毕恭毕敬的行礼,朱由检闻言却笑了笑,扶着她坐在了自己的一旁。

    “我要吃汤圆!”

    “我也要!”

    “给我留一碗!”

    四小只听说有汤圆,连忙起身接过汤圆,端着汤圆吃得满口香甜。

    周素洁和朱由检也端着汤圆享用,不过二人都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

    每个时辰行驶八十里的速度并不算快,但火车的平稳和玻璃窗给人提供了观赏风景的机会。

    火车在前往张家口的旷野上缓慢行驶,朱由检和周素洁坐在窗边,眼中是无穷无尽的山。

    从天启四年命令禁止大批砍伐树木,并且将一些需要打板子、鞭挞的刑罚换成种树后,大明北疆开始出现一些稀疏的树木和小树林。

    这样的景象,从北虏被彻底驱赶到漠北后变得更多。

    许许多多的城池都在光秃秃的城外种上许多小树苗,只是可惜由于这持续近十年的大旱,许多小树苗种下后根本无法存活。

    当然,那是山西和陕西,宣府相比较这两地来说,稍微还是比较“潮湿”的。

    从燕山引下的水被储存在了水库里,并根据当地情况时不时加大水流来保障当地百姓用水。

    曾经光秃秃的河道两侧也长起了一些细小的小树,远处的一些山丘上更是因为一场春雨而长出了绿色的野草。

    北方的气候从汉代开始,一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基本上都处于绿植不断退化的时期,但在眼下,朱由检将绿植稳定在了宣府一带。

    近代还是沙地的塞罕坝,在这个时代还是草肥水美的草原,宣府经过恢复后,也与塞罕坝差不多。

    不过,这并非在说大明的种树很成功,成功到已经征服沙尘暴,而是宣府、燕山的植树造林让京城遭遇风沙的可能变得更小了。

    后世许多已经成为沙地的地方,在这个时代还是一片草原,

    “爹,您说在这里种树,京城就不会有沙尘暴的事情是真的吗?”

    朱慈烺端着汤圆一边吃一边好奇询问,这引得其它人也看向了朱由检。

    对此,朱由检笑着解释起来了沙漠和沙地、草原、树林的关系,并引经据典的说明了北京沙尘暴由来的时间。

    简单来说,北京城最早遭遇沙尘暴的时间是金国的贞元三年四月,也就是公元1155年5月前后。

    当时的河北北部地区进入了一种“昏雾四塞,日无光”的状态,一共持续了十七天之久。

    在这之前,河北北部并没有遭遇过什么沙尘暴,而在这之后,沙尘暴虽然时有出现,但也并不频繁。

    只是进入元朝后,由于元朝在建设元大都时对北京周边地区森林的疯狂消耗,因此北京周边地区森林植被发生明显转折,数量骤减。

    这样的消耗持续到了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从这个时候开始,北京地区开始经历每隔几年就有一次沙尘暴的苦楚。

    这样的现象,一直到了洪武年间明朝收复北方,并且在关外建立军事卫所才得以遏制。

    然而到了朱棣时期,由于北京皇宫的营造,致使京城周边树木再次遭遇打击,而北京城的沙尘暴也由此较之金、元两代更加严重。

    朱棣之后,明朝的皇帝们继续大兴土木,而这其中砍伐最为疯狂的两个皇帝便是嘉靖和万历。

    仅嘉靖一人,便从云贵等地运来了不下三万根大楠木。

    作为主料的大楠木都需要三万根,那作为常规木料的其它树木更不用多说,因此京城周边的树木骤减到出城十余里都见不到一片树林。

    权力无节制的取用带来的疯狂砍伐,甚至还影响到了明朝的边防安全。

    隆庆年间,大臣庞尚鹏便上奏说,北京周边的蓟州和昌平一带因为嘉靖年间无节制砍伐导致“蹊径日通,险隘日夷”。

    森林的消失,结果就是蒙古骑兵可长驱直入。

    因此当时以高拱、张居正为首的内阁大臣也批准了庞尚鹏的奏疏,并且发动山西、北直隶的军民植树造林,以巩固边防。

    尽管历经数年的植树造林,以及隆庆和议后的明蒙和平给京城带来了一片森林,但在张居正死后,万历也下令开始营造宫室,对京城周边的树滥砍滥伐。

    于是,从万历二十六年开始,几乎每年春天,北京城都要遭遇严重的沙尘暴。

    如果从《明实录》中算起,明朝从有记载的第一次沙尘暴算起,到明朝灭亡为止,北京一共经历了九十七次沙尘暴。

    可以说,朱由检不仅得为自家皇祖父万历在政治、军事上擦屁股,还得在环境上为他擦屁股。

    每每想到这里,朱由检都恨得咬牙切齿。

    “得益于这些年的植树进展不错,臣妾记得天启一朝仅有三次沙尘吧?”

    周素洁的话让朱由检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并且接着说道:

    “嗯,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天启元年,天启六年和天启十四年。”

    说着,朱由检看向朱慈烺说道:“日后去了齐国,营造宫室可不能滥砍滥伐,不然你每年也要被风沙吹,闻土腥子味了。”

    “那我还是住石头房子吧……”听到要每年被风沙吹,朱慈烺脸上写满了抗拒。

    他这模样,逗得朱由检笑的合不拢嘴。

    也在他笑的时候,火车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而这时,一名年轻的锦衣卫走进了车厢,对着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距离延庆县站只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了,需要停车区工业区看看吗?”

    “嗯?”听到锦衣卫的汇报,朱由检瞥了一眼这人。

    这人年纪十七八岁,长得有些魁梧,相貌高鼻宽面,浓眉大眼,似乎从相貌来看是铁铁的忠臣,然而如果仅凭面相来用人,那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动乱了。

    “不必了,直接前往张家口吧,陆百户……”

    朱由检着重了陆百户三个字,让少年人有些不自然。

    “卑职告退……”

    被称为陆百户的少年人慌忙作揖退去,但朱由检却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这时旁边的周素洁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由问道:“这就是陆指挥使的长子陆元高吧?怎么感觉殿下不是很喜欢他?”

    “我表露的这么明显吗?”朱由检笑了笑,但他这一笑,周素洁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只是觉得殿下似乎喜欢逗弄他。”周素洁改了口风,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颌首,但却没说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这可不是皇宫里才有的规矩,齐王府也是一样。

    不过,周素洁的话也确实说明了朱由检对陆元高的态度过于古怪,不如对别人一样,如沐春风。

    当然,朱由检之所以会是这种态度,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当上次他从朱慈燃口中听到了陆元高三个字后,朱由检就派人查了查这小子的底细。

    这一查之后朱由检才发现,在陆文昭带着沉炼等人在各省抓捕贪官污吏的时候,不过八岁的陆元高就动用陆文昭的关系,把自己送到了李定国所处的官学中,并且和李定国成为了同学。

    这五年他试图和李定国打好关系,不过李定国对陆元高的出现是有戒心的,因此二人的关系也不过止步于点头之交罢了。

    似乎是发现李定国这条路行不通,陆元高干脆找上了朱慈燃,并且和朱慈燃相处的很好。

    这并不奇怪,毕竟陆元高年长朱慈燃几岁,朱慈燃经历的、想拥有的,都是他曾经幻想过的,因此他懂得投其所好。

    如此了两年,陆元高和朱慈燃的关系才被朱慈燃说漏嘴,而朱由检也顺藤摸瓜的把这小子摸了出来。

    这小子毕业后准备进入仕途,甚至在陆文昭赶回京城前夕就动用好了关系,准备把自己派到燕山县的大定镇担任镇长,而大定镇背后就是大定宫。

    显然,这小子觉得自己老爹的选择不行,准备直接依附皇帝来双重下注。

    如果齐王篡位了,他凭着陆文昭之子的身份也不会被牵连。

    如果齐王就藩了,他则是凭借太子发小的身份,成功挤进大明权力中心,一点不亏。

    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朱由检自然不可能让他如愿,因此他干脆釜底抽薪,把陆元高分配到了锦衣卫,担任锦衣卫的一名百户官。

    从正九品的镇长到正六品的百户官,这看似是恩宠加身,然而实际却是明升暗降。

    面对这样的变故,陆元高只能装傻充愣来避免自己得罪齐王,而朱由检则是也假装不知道,好似他就是看中了陆元高的身份,才故意让陆元高成为随行百户的。

    他倒要看看,面对这样的局面,陆元高会怎么做……

    “到了!”

    “好多人……”

    正当朱由检想着怎么收拾陆元高,才能让陆元高认识清自己的时候,南边的朱慈燃他们也在经过半个月的福建之旅后,紧赶慢赶的进入了浙江地界。

    当他们进入浙江后,首当其冲感受到的就是不同于其它省的稠密人口。

    由于福建通往浙江的道路太绕,因此朱慈燃他们选择的是在福建北部的福宁府秦峪镇乘坐船只渡海前往十几里外浙江温州府麾下的蒲门镇。

    船只还没靠岸,但朱慈燃他们却已经看到了蒲门镇码头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尽管只是一个集镇,但由于靠海,这里成为了浙江最南部的沿海港口,因此在这里常住着许许多多的商贾。

    当船只靠岸,朱慈燃等人推着四轮车下了福船,来到了码头上。

    站在码头上,相比较福建秦峪镇不过一两千人的百姓数量,蒲门镇的人口几乎上万,根本不输后世的一些小镇。

    码头上,来来往往的百姓几乎将这个用水泥新修不久的码头占满,朱慈燃他们只能被人群挤着。

    好不容易推着车出了码头,他们本以为码头外的人会少一些,然而事实确实来到集镇边缘的乡道上后,乡道也几乎挤满了人。

    来来往往的马车占据了两丈宽的乡道,车子堵了数里,半天不见一点挪动。

    一些前来干活的力工都没还没表明身份,便被一些穿着绸缎的人抓住,雇佣成了自家力夫,被拉去卸货了。

    “这蒲门镇的人口,都比陕西、四川、云贵两广的许多县还多了。”

    刘顺望着慢慢赶路的车队,慢慢踩踏自行车的同时,也不免发出了感叹。

    “蒲门镇在黄册上是三千九百多百姓,但我现在一看,恐怕不下一万。”

    比起刘顺,朱慈燃的感叹却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意识到朱慈燃不是很高兴,刘顺也没有开口说话,而身后两个稍微匀称些的锦衣卫见前面两人不开口,自然也不敢开口。

    就这样,朱慈燃他们随着车队的大流乡蒲门镇进发。

    他们本以为车队会一直驶入蒲门镇,却不想他们在进镇的前面拐了个弯,纷纷行驶到了县道上。

    如此以来,前方道路豁然开朗,朱慈燃等人也不由加快了踩踏的频率,不多时便骑车进入了蒲门镇的城墙内。

    “卖报卖报!”

    “卖包子了……新鲜出炉的肉包子!”

    “新书到货!”

    “让一让!让一点!”

    “叮铃——”

    当朱慈燃他们进入蒲门镇的那一刻,如果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或许会把这里当成一个经济不错的小县城。

    只是一进入城墙,他们就直接来到了集镇的商业街,街上有书店、包子铺、肉店、花卉店、茶店、还有戏台、说书台等等店铺设施……

    两丈宽的干道上走动着往来的行人,所有人的步伐都很快,这让已经适应了慢生活的朱慈燃等人有一种回到了北直隶的感受。

    他们不由的有些拘束,进城之后找了可以停车的驿馆,放好了行李,紧接着才出门逛起了街。

    蒲门镇明明只是一个镇,但它的人口却远远不止《黄册》上的规模。

    这个周长六里的小镇内部挤了不下万人,镇内甚至还有寺庙、凉亭、拱桥、小园林等诸多用于娱乐散心的设施。

    镇内皇店的规模,也是按照县一级的规模建造,其中物价比起福建贵了约一成左右,然而即便价格贵了那么多,但在皇店里逛东西的人却比许多县城皇店的人还多。

    街道上,时不时能看到一两辆自行车,骑着它们的人都身着丝绸,腰佩玉带,看起来非富即贵。

    很难想象,在一个普通的集镇上,能见到数量如此之多的自行车,要知道即便到了今年,大明在自行车的年产量也不过五万辆,售出的更是不足二十万辆。

    二十万辆听上去很多,但对于拥有一千七百多个县,一万五千多个镇的大明来说并不算多。

    朱慈燃他们走了十个月,在沿路的九个省里所看到的自行车,大多都出现在县城中,很少有在集镇中出现,更不可能像蒲门镇这种一刻钟就见到不同人乘骑的二十几辆自行车的场景。

    然而事实是这样的场景不仅出现了,甚至这个数量后续还上涨到了三十几的规模。

    如此则完全可以看出,自行车在浙江有多盛行,而浙江士绅商贾到底有多富硕。

    尽管自行车的价格并不贵,但每个皇店对自行车的贩卖指标都是有限的。

    贩卖商品越多,皇店才能获得更多的商品自主选择权。

    “码头募力工!每日二十文!每日二十文了啊!”

    走着走着,人群里突然响起了募工的消息。

    朱慈燃他们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骑自行车的账房先生举着铁皮话筒,一边骑车一边喊话。

    “二十文?!”听到募工的工钱价格,朱慈燃有些咋舌。

    据他了解,广州城的募工工价也就这样,正常的集镇工价都是八到十文不等,县城略高,但也不会超过十二文。

    一些府治可能会达到十五文,但是像蒲门镇这种一个小镇就敢给出二十文的工价,足以说明浙江的经济环境到底如何。

    “难怪各省百姓之前都会跑到江南来打工……”

    朱慈燃不免有些唏嘘,将自己一路上从老百姓口中听到的一些事说了出来。

    万历年间许多百姓都会不顾路引,带上盘缠就前往江南三省打工。

    之前朱慈燃认为是百姓吃不饱饭才背井离乡来打工,现在看来、恐怕随便在浙江找几个工打上一年,其收获也能超过十几亩耕地的产出。

    “这江南怎么会有这么多用工的需求?”

    朱慈燃好奇开口,刘顺闻言则是连忙去找路人打听。

    很快,他就带着消息回来了:“主要是桑田、耕地的佃户,然后是码头的力夫,还有各类店铺的活计。”

    “殿下,这蒲门镇的百姓自己都说镇内的人口几近万人,这《黄册》上只有四千不到,这……”

    “好了……”刘顺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朱慈燃打断道:

    “《黄册》人口的事情不着急,我们只要心里有数就行。”

    说罢,朱慈燃扫视了一眼这繁华如小县城的蒲门镇。

    他真不敢想象,一个小镇就能隐匿数千人口,那整个浙江、整个江南,到底有多少朝廷不知道的人口在私下活动……

第五百五十二章 藏民致富

    “钱钱钱钱!怎么又没钱了?!”囑

    “万岁息怒……”

    正月十九,当朱由检和朱慈燃都在外玩得不亦乐乎时,被按在京城这把龙椅上的朱由校却拿起奏疏,猛地摔在了桌上。

    前来奏事的毕自严作揖请朱由校息怒,但他的表情却十分淡然。

    在淡然的同时,他也佝偻着身体继续奏事:

    “去岁广东、福建、江西、南直隶、浙江、河西、山西、陕西、河南、北直隶等诸省皆遭遇不同程度的旱情,其中以浙江为最。”

    “两京八省被蠲免的耕地合计两亿九千四百余万亩,加上各地粮食减产,因此只收上来了五千四百二十余万石田赋粮,税银三千八百九十余万两。”

    “虽京辽铁路贯通,但漠辽、漠北、辽北、松川、山陕等铁路陆续开工,支出更大。”囑

    “结余的两千多万两和近三千九百万两税银都不够补足文武俸禄,而工部需要支出的数额是两千六百余万两。”

    “两者合计,国朝今岁年初便要支出八千三百余万两银子,即便贩卖田赋粮,也尚缺额六百多万两。”

    毕自严如实相告,朱由校闻言却反问:“齐王在时,缺额应该如何操办?”

    “通常是发金融司的库存海外金银。”毕自严作揖回应。

    听到有办法,朱由校也摆手道:“那就调金融司的海外金银发放补足。”

    “臣领旨……”毕自严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对朱由校上疏道:

    “万岁,今岁各地常平仓存粮已有一亿四千余万石,是否选择开仓平抑粮价?”囑

    “不!”见毕自严问起了常平仓粮的事情,朱由校倒是一反常态的拒绝道:

    “齐王出京前已然交代,常平仓粮只有在夏季到秋收前方可开仓,此事无需在议,等齐王回京再说。”

    “是……”见朱由校没有同意开仓平抑粮价,毕自严只能在回礼后准备退出乾清宫。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朱由校却拦住了他,询问道:“齐国、小西洋、南昆仑、南州的情况如何?”

    “回万岁……”毕自严脑中过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确定没有问题后才回答道:

    “按照去年腊月瀛洲送来的齐国文册来看,齐国已经开垦出田地一百一十七万六千余亩,当地有军民十四万,其中十二万百姓是当地归化的土人。”

    “除此之外,齐国有当地土人劳改工十二万三千余人,瀛洲劳改工十六万四千余人,合计军民劳工四十六万七千人。”囑

    “今年齐国还会从瀛洲引渡二十三万劳改工前往齐国,齐王在去岁腊月二十三日,已经批发让新下水的三十艘蒸汽轮船负责运送。”

    说完了齐国的事情,毕自严又开始说大明自己的事情:

    “至于小西洋,眼下国朝主要控制北部防线和锡兰府一府之地。”

    “锡兰府有国朝移民三十二万六千余人,土民一百六十五万七千余人,劳改工二百余万,耕地两千六百余万亩。”

    “卢监察使与戚元辅、戚元弼两位将军在北部指挥诸藩及小西洋兵马抵御南虏入侵。”

    “南昆仑,眼下有兵马六营,百姓两万三千余人,劳改工数量不明,耕地不明,消息估计要到年底才能送达。”

    “至于南州,经过齐王殿下设置府县,加上去年南方大旱移民,眼下有百姓六十七万,驻扎兵马六营,耕地开垦一百五十余万亩,粮食还需要旧港南海府供应。”囑

    毕自严把朱由校要了解的各地事情说了个清楚,这其中尤其以齐国的发展速度让朱由校最为心惊。

    从大明正式设置齐国开始,到如今不过五年的时间。

    只是五年时间,齐国就已经开垦出百万亩耕地,按照这速度,最多六年后、齐国的耕地就能突破千万亩。

    六年后……天启二十二年……

    朱由校不自觉攥紧了拳头,眉头也紧皱,但他却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臣告退……”

    毕自严见朱由校不开口,他便作揖告退,离开了乾清宫。囑

    也在他离开后不久,朱由校才看向了那一堆奏疏,不由头疼的抓了抓自己的短须。

    “齐王到哪了?什么时候回京?”

    他下意识就对王安询问,王安闻言却愕然道:“这……殿下刚刚出京不久,眼下似乎刚刚抵达宣府张家口。”

    “按照行程,恐怕要三月末才能回京。”

    “三月末?”听到王安这么说,朱由校只觉得心里积压的情绪有些绷不住。

    大明太大了,比历史上大了数倍不止。

    疆域越大,事情越多,越繁杂,对执政人的能力要求也越来越高。囑

    对于这样一个大明,朱由校倒不是没自信能处理好所有政务,而是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得被累死。

    执政不过十七天,他的体重就已经下降了三斤,如果把三个月熬完,恐怕他的体重连一百六都支撑不住。

    这种时候,他就怀念起了在大定宫和仲夏宫的日子。

    “对了,顾秉谦怎么样了?”

    朱由校忽的想起来了一件事,这件事就是前几日顾秉谦生病的事情。

    “按照王院使的说法,中了风疾,口不能言,身不能动,需要修养一两年才能好。”

    王安的话让朱由校眉头紧皱,但他接下来的话则是让朱由校心里不舒服了起来。囑

    “顾阁老之子替父上疏请辞,万岁,这……”

    “再派太医去看看,如果真的不行,到时候再说。”

    王安试探性的询问,朱由校也烦躁的下令让人再去为顾秉谦看病。

    王安毕恭毕敬应下,而这时魏忠贤也喜笑颜开的走进了养心殿,拿着一本奏疏对朱由校邀功道:

    “万岁,都察院那边去岁处理了贪腐官员及其家眷一万四千六百余人,查抄家产七十二万六千两。”

    “嗯……把人都流放乌斯藏吧。”听到去年有所收获,朱由校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坐回了位置上。

    “除了这些,都察院还有其它动静吗?”囑

    朱由校的话意有所指,魏忠贤也知道皇帝说的是成德和燕山派,因此摇了摇头:“未曾……”

    “嗯……”应了一声,朱由校不再言语,而是烦躁的低头处理奏疏。

    朱由检留给他的那两千多份奏疏,如今还剩八百多份,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到了!”

    同一时间,在浙江地界骑车的朱慈燃等人也抵达了温州府的平阳县。

    这是他们进入温州之后见到的第一个县城,在《鱼鳞图册》里,平阳县是一个被沙滩沼泽包围的县城,然而当朱慈燃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见到的却不是这幅场景。

    在山口向下眺望,作为“两浙咽喉,八闽唇齿”的平阳县正巧卡在了出山口的平原上。囑

    所谓的沙滩沼泽浑然不见,能看到的只有紧凑拼在一起的大片水田和远处被飞云江冲刷出来的沼泽沙滩。

    “这《鱼鳞图册》不是说平阳东边都是沼泽吗?这明明就是良田啊?”

    和朱慈燃走到山顶的刘顺有些诧异,但朱慈燃却冷静道:

    “国朝开国之初,平阳东部确实是沼泽,但二百六十多年的沧海桑田,飞云江一泻而下的泥沙将原本的沼泽沙滩向外推进,你看……”

    朱慈燃用手指了指颜色有些暗的一片田地:“那里应该就是国朝初年的淤泥沙滩,然而现在它距离海边却有数百步之遥。”

    “这《鱼鳞图册》多年未曾更新,眼下虽然推行新政,但各地官员相互推拉,新《鱼鳞图册》的编撰速度并不是很快。”

    “这平阳一县,恐怕耕地比起国朝初年,增加了不止万亩。”囑

    “土地尚且如此,人口呢……”

    朱慈燃看向了被耕地包围的平阳县城,城池的规模并没有扩建,但城池四周却冒出了向外蔓延数百步的集镇。

    这些集镇能容纳的人口,恐怕不下数万。

    “浙江十一府在《黄册》上的人口是一千四百余万,只是这一路走来,恐怕实际人口不下两千万。”

    朱慈燃的话让刘顺不由咽了咽口水,尤其是当他看到朱慈燃那平静的表情时,心里更为紧张。

    “殿下,要进去吗?”

    刘顺小心翼翼的询问,但朱慈燃却摇了摇头:囑

    “进县城和集镇已经没有意思了,沿海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我们改道去处州、金华。”

    “是!”听到朱慈燃的话,刘顺只能应下。

    他们二人也在之后下山,紧接着乘骑自行车前往了遍地是山的处州和金华。

    只是三日的时间,他们便进入了处州地界。

    不得不说,浙江官员在浙江各项工程上花费了极大的力气。

    两丈宽的乡道几乎每个乡村都通了,遇到没有桥的地方,其它各省往往是用水泥建设,因为这些地方之前就没有桥,但浙江不同。

    在这里,朱慈燃他们随处可见年龄高达百年、数百年、乃至千年以上的古桥。囑

    并且和其它地方不同的地方在于,其它诸省的乡道,往往行人很少,这其中尤其是云南和广西两省,更是达到了行驶乡道百里而不见人烟的地步。

    但是到了浙江,朱慈燃他们可以看到许多在乡道上行驶的牛马车,甚至还有许多骑着自行车出城游玩的乡绅子弟。

    他们见到朱慈燃等人乘骑的四轮车时,有人会好奇上前询问,也有人会问朱慈燃卖不卖,甚至一度出价高达百两。

    这样阔绰的举止让朱慈燃印象深刻,但让他更深刻的还是当他们越过了温州和处州地界后的景象。

    当他们抵达处州青田县地界的时候,一个依靠着小溪水的村子就出现在了桥的对面。

    这里四周到处是山,只有河谷两边有一些土地,但并不多,只有千余亩。

    朱慈燃他们之所以对这里的印象深刻,全赖那规模不下于集镇的乡村。囑

    “小溪村……”

    骑车过桥后,朱慈燃看着村头的石碑有些咋舌。

    他与刘顺等人下了车,让另外两名锦衣卫把车顺着乡道骑出村子,自己则是步行向着远处的村子走去。

    这座村子四面环山,建立的地方在一处高地。

    村子四周只有千余亩开辟的农田,再往上已经无法开辟田地。

    但即便如此,这个村子的规模却占据了河谷三分之一的面积,可见到底居住了多少人。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囑

    正当他们要进入村口的时候,一个坐在村口的老丈用拐杖跺了一下地,大声质问着他们。

    浙东方言与大明的江淮官话有些不同,朱慈燃他们两人听着有些愣神,但之后他们还是猜到了意思,因而用官话回答道:

    “老丈您好,我们是路过的学子,准备去杭州就读府学的,来这里是讨口水喝。”

    朱慈燃亮出了一块作为学子身份的牌子,他们虽然听不懂老丈说什么,但老丈却听得懂官话。

    他摆了摆手,用带着浓厚浙东方言的官话说道:“村里有井,打了水你们就可以走了。”

    说罢,老丈对远处喊了一嗓子,说了一堆朱慈燃他们听不懂的话,然后他们就看到一名身着短衣的青年朝着他们快走过来。

    他到了之后,先是用方言和老丈聊了聊天,然后才转头看向朱慈燃他们,警惕的用官话说道:“你们跟着我走,打完水就离开。”囑

    “多谢了。”青年人的官话很纯正,看得出是系统学习过的,因此朱慈燃他们松了一口气。

    在青年人的带领下,他们终于走进了这个村子。

    具有历史感的老牌楼和青砖石瓦的老建筑分布于道路两侧,随着他们逐渐深入,目之所及的是古街、民居、石碑坊及塞门、塞墙。

    当地的房屋墙壁都是用黄泥土夯成的高墙,房屋成建后被人刷上了白石灰,形成白墙灰瓦的建筑特色。

    尽管有些宅子的白墙已经斑驳脱落,但看上去却仍然雄伟,那具有历史感的街道、房屋,可以让朱慈燃他们感受到这里的不凡。

    “前面是我们的祠堂,你们最好不要一直盯着祠堂。”

    瞥见朱慈燃和刘顺一直在打量村子,青年人小心提醒了一句,而朱慈燃他们也顺着他的话看向了前方的祠堂。囑

    有卵石砌筑的墙看上去十分坚固,祠堂左侧还有一处古老的戏台子,现在依旧可以用来听戏,而祠堂门口则是摆放着两只大石狮子。

    从上面斑驳的印记来看,这两头石狮子在这里停留的岁月已经很长,而祠堂高牌的“张氏宗祠”也讲述着这里的不凡。

    只是可惜,由于青年人的提醒和警告,朱慈燃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没有继续看,而是在青年人的带领下继续向前走。

    从张氏宗祠到取水处是一条长达百来步的水泥街道,街道两侧的屋子大多都是很久之前就修建的,唯一有些新的,便是他们脚下的水泥地。

    尽管水泥地不如青石路有意境,但它并不影响这里的古朴美。

    然而古朴归古朴,对于外乡人的警惕却一直刻在这个时代各个村子的村民心里,尤其是以小溪村这种宗族式的村子。

    取水的路上,道路两侧始终有许多男人看向朱慈燃和刘顺,这让刘顺一直警惕着。囑

    与刘顺的警惕不同,朱慈燃反而大大方方的对两侧路人示意微笑,同时也数着他们的人数。

    从村口到取水点,三百来步的距离,朱慈燃一共数出了四百多男丁数,如果加上他们的家眷,那小溪村的人口数量恐怕不下两千人。

    两千人,这放在任何地方都能作为一个集镇了,但在这里只是乡村。

    “到了,你们取水吧。”

    青年人开口,朱慈燃他们也看到了村里的一口古井。

    刘顺见状上前取水,将水装进水囊里,而朱慈燃则是打量着四周。

    等刘顺取好水,青年人也不多话,直接送他们出了村子。囑

    朱慈燃看了一眼青年离去的背影,随后与刘顺向前方的乡道走去,同时也聊道:“这村子的人口恐怕不下两千人。”

    “只可惜他们太警惕外乡人,不然我倒是想问问他们这两千人靠什么生活,那一千多亩地可养不活这么多人。”

    “询问村子的村官如何?”刘顺提议,朱慈燃也欣然点头。

    二人来到了乡道上,紧接着便见到了停在路边的四轮车。

    上车后,刘顺命一名锦衣卫拿上令牌去向村官打听事情,自己三人则是坐在了车上等待。

    过了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那名锦衣卫返回了乡道路边,也将自己打听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和朱慈燃他们看到的差不多,小溪村只有千余亩耕地,而村中男子的最大收入就是农忙之后去温州、青田等地打工所获。囑

    也就是说,整个村子基本都是靠打工活下来的,而对于村子的人口数量,村官也在得知锦衣卫的身份后无奈相告。

    纸面上,小溪村是九百三十七人,但实际上是两千二百三十九人。

    村官之所以不上报,主要是县里并没派人来统计,所以为了避免让其他村官脸色不好看,他也只能不报。

    他这说辞,似乎每个村官都能用上,归根结底就是随大流。

    “浙江的人口数,绝对不止一千四百万,恐怕就算三千万都打不住!”

    在得知了村子的实况后,朱慈燃笃定的开口,并追问道:“村民的饭食是什么?看了吗?”

    “看了!”锦衣卫点头道:“此刻正是饭点,我和村官走走看看,各家基本都是河虾和河鱼,然后加上一叠酱油,一桶米饭加上一些汤菜。”囑

    “按照蒲门镇的物价,一桌饭菜应该也就十三四文。”

    十三四文,五口人吃,平均每个人不到三文,这样的生活并不算好。

    “蒲门镇附近的青山村,我记得能勉强加一个地上的肉菜,这里不行吗?”

    朱慈燃询问着锦衣卫,但对方却笃定的摇头:“不行,标下看了几个村民的屋子,里面根本没有养猪、养家禽的地方。”

    “村民要吃,只能去镇上买,而附近大河镇的肉价是猪肉二十六文,牛肉二十二文,羊肉三十五文。”

    “那村官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小溪村的百姓只能通过去集镇、县里打工才能养活一家子人。”

    “有没有问他们为什么不迁移?”朱慈燃皱眉询问,锦衣卫点头道:囑

    “问了,他们说海外凶险,并且不如浙江繁华,害怕迁移后连鱼虾都吃不到了。”

    “混账话!”刘顺骂了一句,朱慈燃却安抚道:“这是地方村官不作为,不宣传所致,与百姓无关。”

    说罢,朱慈燃也坐上了自行车,示意边骑边说事情。

    刘顺等人上了车,自行车也在他们的踩踏下,向着处州府的府治丽水赶去。

    骑行的同时,朱慈燃这才开口道:“浙江的问题,远比宫里传的还要严重。”

    “朝廷派了那么多村官前来,这些村官在宣传迁移上却毫不用力,以至于浙江百姓根本不知道迁移能让他们富裕。”

    “不让迁移,说到底就是因为人迁移多了,地方乡绅就没有佃户,没了可使唤的工人。”囑

    朱慈燃的话让刘顺气的咬牙切齿:“这些乡绅,真该杀!”

    “该杀也没用,朝廷里也有人不想让浙江百姓迁移。”朱慈燃说到这里时有些不好受。

    他很清楚,不让浙江百姓迁移的人,说白了就是皇权治下的守旧派诸党。

    对于他们,朱由校和朱由检都不可能动刀子全杀了,因为杀了他们,再清理了士绅,那朱由校的位置就不稳了。

    “怪不得叔父要等大旱……”

    朱慈燃叹了口气,总算明白了自家叔父为什么要靠大旱来移民,来统计江南三省的人口。

    说到底,地方乡绅没有力量来对江南数千万百姓赈灾,救济,因此只能依托朝廷。囑

    在他们开口求助的时候,朱由检也就可以把手伸入江南三省,不管是迁移还是赈灾,都方便了许多。

    “去年浙江迁移了多少百姓?”想到这里的朱慈燃询问了刘顺。

    “大概是四十六万,大部分都是迁移到了瀛洲。”

    刘顺不假思索的回应,这让朱慈燃皱眉。

    去年浙江旱情如何,朱慈燃是很清楚的,但就是这样的规模,也不过让浙江百姓迁移了四十六万人。

    四十六万人对于各省来说已经很多,但对于江南三省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十七年的休养生息,浙江十一府的人口,绝对在三千万左右,迁移四十六万人根本就缓解不了多少压力。囑

    “叔父肯定知道……不然他不会调这么多粮食来江南,只是叔父怎么知道江南会有旱情……”

    朱慈燃心里充满了许多疑惑,但是他的这些疑惑却没有人能为他解惑。

第五百五十三章 书不如人

    “唳——”苛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朱慈燃他们深入浙江的时候,一群攀爬张家口老虎山的人也吸引了天穹苍鹰的注视。

    苍鹰几次盘旋,目光死死锁定人群之中那几个矮小幼童。

    “砰——”

    正当它准备扑下,但听一声枪响,苍鹰瞬间哀鸣跌落,同时朱由检也将手中的步枪丢给了旁边的陆元高。

    “畜生噬人,须得掂量……”

    朱由检转身继续爬上,而陆元高一直低着头,什么也不敢说。

    他护送着朱由检一家人登山,伴随着距离主峰越来越近,当朱由检彻底登顶,并走到一棵树下眺望远方的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景象却不是那么好。苛

    正月,随着春天到来,这本该是一年之中最富有生机勃勃的季节,但朱由检站在老虎山顶所看到的却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龟裂的田野仿佛历经风霜后的老人,脸上布满了皱纹,十分清晰,令人无奈。

    头顶悬着的太阳像一个大火球烘烤着大地,让众人觉得身处火笼之中。

    朱慈烺等人小脸被晒的通红,脸上满是汗水变干后的盐晶。

    此刻的他们举着水囊,大口大口的喝着水。

    只是人尚且还有水能喝,但大地却没有那么多水可以用。

    在干旱和酷热下,张家口地界的清水河和洋河也瘦弱了起来。苛

    曾经宽数百步的洋河近乎消失,它只存在于原本河床的中心,像游丝般成了一股孱细的溪水。

    它缓缓地朝着京城方向流淌,企望延续它那无望的生命之躯。

    不远处,原来张家口官员修建的水库也已经干涸,那清澈见底的水库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而这些年的干旱也让张家口这个本来青山绿水,风景宜人的地方变得像地狱一般。

    从山顶往山下看去,在那已经细小如溪水般的洋河、清水河河水成为了延续张家口百姓生命的源泉。

    在河床的两侧,张家口镇附近的人群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推着一个手推车,车上放着木桶。

    朱由检用千里镜观望,那密密麻麻的打水人群让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许久他才叹气道:

    “北国风光虽雄壮,然今岁至今却未降甘霖。”苛

    “眼下吾于此丘而观,只能无奈民生疾苦……”

    朱由检说这话的同时,也转头对刚刚登上山顶,气喘吁吁的张家口镇长询问道:

    “张家口镇还有多少百姓在此生活,镇上耕地又有多少能有所产出?”

    “回……回……回殿下……”这镇长累得不轻,断断续续的作揖说道:

    “本镇尚有三千余口人,耕地有四成旱田无法耕种,其余水浇田还能靠着洋河和白水河来当做旱田耕种。”

    “若是朝廷能调几台抽水机前来,百姓浇水就轻松多了。”

    抽水机,这是蒸汽机的一种用法,而镇长的提议也确实是为了本镇百姓所考虑,但对此,朱由检却不能同意。苛

    “调抽水机容易,但张家口镇若是用上抽水机,下游的几个集镇便不一定能有水用了……”

    朱由检道出实情,镇长也心知肚明,因此没有再强求,他本来也只是想试试看。

    “三千余人啊……”

    朱由检看着挤在河床打水的百姓,摇了摇头。

    “朝廷今年会对东海、漠东、漠北发放拖拉机,山西的百姓还是那句话,能迁移的,尽早迁移吧,这场大旱还要持续五六年。”

    朱由检第一次以预言的方式来下令旨,这让负责记载令旨内容的官员为之一愣,犹豫片刻后却还是写了上去。

    预言这种东西,一旦搬出来就会变得尤为恐怖,在人传人的情况下,恐怕北方要不太平了……苛

    “山西的口数,还是之前那句话,降到人均四亩水田,那样就可以停下了。”

    朱由检给出了迁移的标准,这个标准尤为苛刻。

    山西水田一千六百多万亩,按照朱由检的人均四亩论,那就是只能留下四百万人,山西还得再迁走一百多万人。

    这次迁移过后,北方一京六省的人口数恐怕会跌落至三千五百万人以下。

    “下山吧。”看着光秃秃的山,朱由检交代了一声,随后带着已经被累得虚脱的朱慈烺他们走下了山。

    等他们回到张家口的时候并没有前往镇衙门,而是在朱由检的带队下,前往了镇民的家中。

    天启七年以后,集镇被派遣官员,这也是封建王朝第一次把皇权下到了集镇。苛

    对于集镇的管理,朱由检是按照镇长一名、副镇长两名,街道村官十名的配置来搭配的,因此他们去到每个街道,都有村官为其介绍。

    张家口镇很繁华,毕竟是关内外贸易的互市地点。

    即便眼下蒙古西迁,但随着蒙古人的离去,以及大明在关外不断筑城,张家口在彻底消除了战争隐患后,反而比以前环境、经济、民生更好了。

    如果没有旱情,或许在这里的百姓都会过得不错,但……

    “张老汉!快出来快出来!齐王来看你们家了!”

    “啊?!”

    当朱由检他们走进张家口镇,张家口的百姓用他们生活的环境告诉了朱由检,这个时代北方的“繁华”是什么模样的。苛

    一条街道的房屋都是用黄夯土建造,它们的屋顶虽然有灰瓦,但瓦片上却长满了干苔藓和一些植物。

    所谓院墙,不过就是一尺高的黄夯土插上三尺高的枯木条罢了,对于朱由检这种五尺九寸的人来说,他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院内的情况。

    院里,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刚刚背猪草回家,现在正在割猪草在给猪吃。

    他们身上灰扑扑的,身上的衣服也打满了补丁,头发似乎许久没有洗了,脸上也满是灰尘。

    他们不明所以的看着院门口激动朝里喊叫的村官,而下一秒他们的父亲,被称呼为张老汉的一个人便杵着拐杖,一瘸一拐,脸上带着激动的“跳”了出来。

    “齐王!齐王真来了?!”

    张老汉和这名村官似乎很相熟,他激动的喊着,那村官也对朱由检行礼:“这就是齐王!”苛

    张老汉连蹦带跳的来到门口,抬头一看,当即便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一秒,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丢下拐杖,跪在地上磕头道:“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

    朱由检蹲下试图搀扶他,但却被身边的村官和镇长提前将那张老汉扶了起来,他们似乎怕张老汉脏了朱由检的手。

    这一举动让朱由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走进那院门,站在院里打量了一下院内。

    一个普通的石磨,还有一大一小两间黄夯土的灰瓦屋子,这就是张老汉的家。

    “怎么不见耕牛?”朱由检皱着眉看向张老汉,瞧着他身着破烂,蓬头垢发还缺了一条腿的模样,心里也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苛

    “回殿下,俺家与隔壁刘家共用一头牛,牛在他家住,俺家太小住不下。”

    张老汉撑着拐杖起来,顺带为朱由检引路去主屋坐着。

    朱由检没有跟他去主屋,而是先去看了旁边的耳房。

    “好臭……”

    不等他走进耳房,房内的恶臭便传了出来。

    朱慈烺等几个孩子连忙捂住了口鼻,嫌弃的止步,但朱由检却打开门看了看。

    耳房内,一头两头乌黑的二十来斤小猪在睡觉,它的头顶被人架起了堆放柴火的柴火架,旁边则是一个旱厕,不仅脏乱,还发出一股恶臭。苛

    只是对此,朱由检没有什么表情的看了许久,然后才和张老汉一起走向了主屋。

    主屋的情况也没有太好,左边是堆放农具和睡觉的地方,睡觉的床就是土坯的一个火炕,只够三个成人躺下。

    至于右边则是厨房,厨房内的米缸只有一个缸底,那些米加起来恐怕都没有三十斤,而旁边的油盐酱醋茶则是也和米缸类似,只有一个碗底。

    “殿下,这是粗茶,希望您不要介意。”

    张老汉没有心疼茶叶,而是将所有的茶叶都拿来招待起了朱由检他们。

    缺了口的陶碗放入茶叶,倒上一壶开水便成了他最富裕的待客之道。

    “日子不好过,为什么不带着孩子去关外呢?”苛

    朱由检入座后,示意张老汉也跟着坐下,并对他询问了起来。

    对此,张老汉的话也很直白:“俺也想去,但俺婆娘病死了,就剩下我和我这两个孩子。”

    “俺缺了一条腿,两个娃娃又太小,使唤不了耕牛,去了关外也开垦不了土地。”

    “就只能在这里,仗着邻里的帮忙,把朝廷发的那二十亩田地种好,等两个孩子大些再迁移。”

    张老汉的声音低沉了些,朱由检也借机看了看四周。

    光秃秃的墙上除了几个牌位便再无其他,屋里也只有一张矮几和五六个矮木凳。

    这样的环境,说是家徒四壁都太过牵强了。苛

    “腿是怎么回事?”朱由检看向了张老汉那节空落落的裤腿。

    “倒霉,万历四十三年打仗把腿丢在边墙外了。”说到自己的腿,张老汉倒是很释然,但朱由检却有些绷不住了。

    “朝廷没给抚恤吗……天启五年后。”

    朱由检补充了一句天启五年后,因为他知道在那之前,大部分明军都没有抚恤。

    “给了十两的抚恤银,但这几年旱情,除了十亩水浇地有收成,其它地都种不活东西。”

    “婆娘病死那年借了一些银子,今年把那头猪卖了就能还完。”

    “呵呵……”张老汉憨厚的笑着,朱由检闻言也不知道怎么说。苛

    万历年间伤残的士卒太多,当年他定下的是活着的人,每人十两抚恤银。

    十两抚恤银已经很多了,但对比老卒们伤残后的困境,反而显得没有那么多了。

    “你这样的老卒还多吗?”朱由检耐心询问,张老汉却摇了摇头:

    “没几个,大多都在万历年间就死了,只有几个活到了天启年间。”

    说到这里,张老汉也激动道:“如果不是齐王您给俺们这群泥腿子发了田地,恐怕我们都活不到现在。”

    说着,张老汉就要再度下跪,但这次却被朱由检扶住了:

    “我不喜欢跪拜,你作揖就行,朝廷给百姓分地这是应该的。”苛

    “这些年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会分更多土地,但前提是你们要愿意迁移。”

    朱由检转头看向了门口,因为不知不觉中,张家口镇的百姓都听说了齐王出现的消息,纷纷往这边赶来,把这里急的水泄不通。

    “殿下!去了关外有官学吗?我不想去了关外就没书读!”

    一名十二三岁的孩子大声喊着,却立马被旁边的家长拽了拽衣服。

    “有!不仅有官学,还有府学。”朱由检亲和回应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同时也走出屋子,来到院里说道:

    “这天灾是抗拒不了的,朝廷一直在从外面调粮食来平抑粮价,但各地的情况都不比山西好太多。”

    “因为没有那么多粮食,所以朝廷才要你们去没有旱情的地方生活。”苛

    “拖拉机,你们这里的人是见过的,那东西只要你们去了关外,朝廷就会发给你们,让你们自己自给自足。”

    “《大明报》都看过吧?太子的《南游记》也都看过吧?”

    “看过!”

    四周一些识字的人开口回应了朱由检,朱由检也对着他们说道:

    “看到四川、云南那些百姓可以几天吃一次肉的时候,难道你们不羡慕吗?”

    “我知道,朝廷现在的迁移力度是不如以前了,发的粮食少了,让你们心里不安了。”

    “只是,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信得过万岁,那就听我的话,今年秋收结束,都去关外耕种,朝廷负责给你们发耕牛、机械,让你们过上比云南、四川百姓更好的日子。”苛

    朱由检的这话是违心的,因为他清楚眼下大明不可能一口气拿出那么多的拖拉机来让每户都轻松一年开垦十五亩耕地。

    但他心里更清楚,留下来的村民,他们的苦日子还有很长时间。

    朱由检可以防备人祸,但却防不住天灾。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身对张老汉安慰道:“你们都是在关外撒过血的人,不管是万历朝还是天启朝,你们都是大明的兵。”

    “从今年开始,还在世的伤残老兵,每年朝廷都发二两银子作为抚恤银。”

    “谢殿下隆恩!!!”

    “这……殿下……”苛

    朱由检一开口,张老汉立马就跪下来,而朱由检身后的陆元高则是欲言又止。

    大明的士卒退役本来就有退役银和退役田,现在每年还要给以前的伤残老兵发二两抚恤银,这对大明的财政压力未免过大。

    只是朱由检要决定的事情,其它人往往拦不住,而朱由检也没有把陆元高的听进耳里。

    二两银子多吗?或许对于双手健全的人来说并不算多,但对于许多伤残的老兵来说,这笔银子足以救命。

    这样的大灾之年,如果张老汉每年有二两银子,他完全就可以请人为自己耕种田地,然后利用田地活得比现在更滋润。

    或者说,即便他不请人种地,这二两银子也足够买三四石米,能让他这本就贫困的家中减少一个人的口粮。

    何况,从整个大明来看,伤残老兵的数量再多也不可能有几十万人,既然没有,甚至只有几万,那为什么不能拿出十几万两来照顾他们?苛

    “起来吧,还了债以后好好过日子。”

    朱由检扶起了张老汉,却这会儿才发现,这个在关外丢了一条腿的汉子,此刻却哭的和一个孩子一样。

    他这一哭,引得院外围观的许多百姓都跟着哭了起来。

    张老汉家欠债,他们家又何尝不是。

    旱情发展得如此,每年二十几亩地投入的粮种可都是银子,二十几亩的种子栽下,结果只有半数能长出粮食。

    这些粮食都不够自家人吃,更何况来年播种呢?

    山西百姓不是不想迁移,而是他们大多负债,想走也走不了。苛

    这个问题,是朱由检来到张家口后才知道的,因此他也准备向百姓做出一系列政策上的安排。

    “三月初一,各府县的银行会向你们开放不要利息的免息移民贷,最高能借一百两银子。”

    “你们家中若是有想要迁移,却因为欠债而无法迁移的,可以拿着户籍本去银行办理。”

    朱由检一开口,瞬间让院子四下的许多百姓停下了还在哭泣的举动,他们有的不敢相信朝廷借钱不要利息,还有的则是已经盘算起了事情真伪。

    这话出自齐王的口,自然不会出错,大概率是真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愿意迁移,朝廷就会借他们一笔银子还债,同时还发放每人五石的移民粮。

    这则消息一经公布,四周的百姓都开始高唱起了齐王千岁的话,而陆元高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齐王的号召力。苛

    与齐王二字的号召力相比,皇帝和太子的号召力几乎等于没有。

    这种情况下,他想做什么,要看的不是皇帝和太子的脸色,而是齐王的脸色。

    想到这里,陆元高看向了朱由检,而朱由检也同一时间看向了他。

    目光交错的同时,陆元高迅速低下了头,而朱由检也在百姓们的拥簇下,对张家口第二弄的各户百姓家中走动探访,大概了解了他们的生活情况。

    他们家里的环境,其实都和张老汉家里差不多,但即便如此,却已经是山西的“富硕”之地了。

    这样便能称为富硕,那其它的地方呢?

    在了解过后,沉默的朱由检带着朱慈烺他们在张老汉加吃了一顿便饭。苛

    半个时辰的忙碌,最后出现在桌上的菜肴则是一盘鸡蛋炒韭菜,一碗炒白菜,外加水煮青菜和炒野菜。

    几乎没有太多油水的一顿饭十分寡淡,让朱慈烺等人吃的直皱眉头。

    年纪最小的朱慈炤甚至还想通过撒泼来不吃饭,但是在朱由检皱眉的表情下,朱慈炤还是吃下了这顿他自认为这辈子最难吃的一顿饭。

    见朱慈炤吃下了这顿饭,朱由检也边吃饭,边对张老汉、镇长等人说道:

    “日子比起去年好过了一些,不过今年还是得做好准备,今年的旱情可能会比去年更严重,秋收之后,能迁移还是快点迁移吧。”

    他的话让众人连连点头,而朱由检也在吃着饭的时候,回想起了朱慈燃的《南游记》。

    对比去年,张家口百姓的日子要比起朱慈燃南巡的时候稍微好了一些,但这“一些”也仅限于可以多吃两口饭罢了。苛

    想让他们吃饱,吃上肉菜,朱由检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带着感叹,朱由检和朱慈烺他们吃完了这顿饭,并赶在天黑前,在张家口镇三千多百姓的簇拥下前往了火车站。

    由于时间很紧凑,他们没有停留太多的可能,因此一部分的休息只能在车上解决,今夜他们就要赶往长城外的陕西朔方府。

    “殿下,您什么时候会再来看我们啊?!”

    三千多人将火车站挤得水泄不通,一些人对即将上车的朱由检喊着,朱由检闻言也转身挥了挥手:

    “过两年,等你们日子过好些了,我会去关外看你们的。”

    说完,朱由检转身上了火车,但三千多张家口百姓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苛

    他们站在锦衣卫组成的警戒线外,一直看着朱由检上车,在玻璃背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并且坐下。

    直到这里,他们还是没有离开。

    “呜呜——”

    终于,当火车汽笛声响起的时候,许多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是觉得齐王这一走,他们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在数千百姓的注视下,火车启动了。

    从车站里面到火车驶出车站,朱由检直到站外的铁轨两侧都还能看到乌泱泱的人群。苛

    他打开窗户对在铁轨两侧的百姓招手,朱慈烺他们也有样学样。

    一些读了官学的少年人见到齐王向他们招手,纷纷追着火车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招手,直到火车远去,他们再也看不见那招手的人为止。

    这一过程,陆元高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了一切。

    这一刻他是沉默的,望着坐在位置上,向窗外看百姓的朱由检,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当他知道皇帝与书本上的形象不同时,他曾经以为齐王也是这样的。

    然而在这一刻,他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他,书本上的齐王,或许不如齐王本人的十分之一来得真实。

第五百五十四章 鼓励造反

    “抚恤银?”檾

    “对,齐王殿下新颁布的新政,另外还有银行对山西百姓的无息贷款政策,可借贷二十到一百两不等。”

    正月二十一,当朱由检的新政回传到京城的时候,毕自严当即就找到了朱由校。

    此刻的朱由校正在乾清宫用膳,它的桌上仅置了胡椒醋鲜虾,鹅肉巴子、蒸鲜鱼、羊肉水晶饺和三鲜汤,以及香米饭,泡茶等饭食。

    四荤一汤的配置对于他皇帝的身份来说并不算很高,只能说勉强凑合。

    “这在籍的伤残士卒还有多少?朝廷每年要拨发多少抚恤银?”

    朱由校一边吃着饭,一边询问毕自严,毕自严站在饭桌旁,低着头毕恭毕敬回应道:

    “上次统计是天启十年,该年幸存的万历、泰昌、天启三朝伤残老卒约九万六千余人,现在应该会更低,毕竟国朝没有经历太大战事,只有第三次北伐的扫虏之役伤残了不少将士。”檾

    “九万多人……倒也不算太多。”闻言,朱由校回应道:

    “就按照齐王的新政来办吧,银行那边也一样。”

    “臣遵旨……”见朱由校没有意见,毕自严什么也没说,但很快朱由校又询问道:

    “这银行之中,眼下有多少百姓的存银?”

    “约两亿三千万两,其中皇店的存银有一亿四千万两,百姓的约九千万两。”

    毕自严的及时回应让朱由校颔首表示知道了,他之所以询问,就是想知道山西百姓会借走多少银子罢了。

    按照自家弟弟北方人均四亩水田的政策来说,山西顶多迁走一百六七十万人,这群人最少借三千多万两银子,最多能借走一亿六千七百万两银子。檾

    当然,银行不可能谁都借一百两银子,而且借贷的政策是以户来算,一百六七十万人顶多也就三十几万户罢了。

    “行了,你退下吧。”

    得到了答案,朱由校也让毕自严退下了。

    毕自严见状老实作揖行礼,随后退出了乾清宫中,背影孤单的走出了乾清宫门。

    朱由校在他走后也吃饱喝足,返回坐到了养心殿内的龙椅上。

    他手头上还有五百多份的奏疏没有处理,除此之外还有每天的四百多份奏疏。

    他在处理奏疏,而毕自严也回到了户部。檾

    在户部,他和李长庚、董应举二人商量了一下新政如何实施后,便正式发出了奏疏。

    朱由校简单看过后便圈红盖印,到黄昏时,户部就已经开始准备新政,对各省布政司下发了文书。

    也就在他们颁布新政的时候,朱由检也乘坐火车抵达了陕西朔方府的丰州县(呼和浩特)。

    丰州县,作为战国时期就被华夏设置云中郡的古地,明初时期的明军对此地长期驻守,朱元璋也在丰州县设置了东胜卫。

    直到朱棣靖难,北方人口再度遭遇打击,这里的人口才被迁移进入北直隶。

    可即便如此,这里依旧有明军驻守,直到景泰年间英宗复辟,这里的明军才被撤走。

    在明军撤走后,北方的蒙古鞑靼部开始频繁入侵河套,但由于成化皇帝不断打击试图盘踞河套的蒙古部族,因此一直都没有部落愿意长期驻守这里。檾

    直到嘉靖年间,世界气温稍微回暖,土默特部的俺达汗才带人定居于此,建立归化城。

    如今,归化城已经被推倒,重新建立朔方府的府治定襄县,而北边的丰州县也在漠北被大明收入囊中后,成为了一个实际上的内地城池。

    北方的安稳,带来的就是人口的增长和生产的稳定,这一点在丰州县也是一样。

    自天启五年,陕西开始大规模移民各地后,作为为数不多水源富硕之地的河套也就成为了陕西移民的首选。

    眼下的河套分为宁夏府和朔方府,而宁夏府督管西套宁夏和后套的五原,朔方府则是单独管理前套地区。

    截止天启十六年腊月末,宁夏府的陕西百姓数量达到八十二万余人,而朔方府的百姓则是达到了一百三十六万余人。

    十二年的开发,让两府的耕地骤增,其中宁夏府耕地达到了六百万亩,朔方府则是达到了一千万亩。檾

    从天启十年开始,当地就已经可以自给自足。

    天启十三年后,当地每年的田赋粮都在一百三十万石左右,承担起了供应延安、庆阳、平凉、巩昌、岷州等五府的平抑粮。

    尽管这很少,但总比历史上毫无产出要好得多。

    况且,眼下陕西四百多万百姓,生活在五府这种没有产出的百姓只有不到五十万人,剩下的人不是在宁夏、就是在凤翔、西安、朔方和汉中这些不受旱情影响的地方。

    不过,这倒也不是说完全不受影响,而是影响较小,不影响生活罢了。

    当朱由检来到丰州县的时候,他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告诉众人他来了,而是穿着常服,带着朱慈烺他们四小只一起上街。

    丰州县城的规模并不算大,城墙不过一丈三尺高,周长也不过六里。檾

    但即便如此,城里生活的百姓却依旧有十二万之多,而在它辖地里讨生活的百姓更是有三十四万人。

    丰州县的土壤养分含量是比较低的,因此不经培肥难以满足各种农作物稳产、高产的需求,但即便如此,当地每年的亩产还是能平均在八斗米左右。

    朱由检之所以要先来河套,是因为这个地方朱慈燃没有来过,他想来看看移民的生活如何了。

    当他来到丰州城内的时候,他看到的景象让他有些欣慰。

    这个季节的丰州城街道上充满了形形色色的百姓,他们大多都是在城里做买卖和前来买卖东西的。

    这里的街道上没有京城和江南那么浮夸,街上除了一些小吃摊,便是一些成衣店、鞋帽店和铁匠铺、农具铺。

    可以说,丰州城根本不像一个城池,而是像一个大号的农村。檾

    丰州城几乎没有三层以上高楼,哪怕贯穿东西的“街市”,也顶多就是两层小楼,门店摆摊,二楼休息。

    所有的房屋墙壁都是用土坯的,区别就是刷了白石灰,而屋顶则是使用了便宜的灰瓦。

    之所以如此,主要因为在十年前水泥的产量并不算多,只能用于道路建设,无法用作房屋建设。

    哪怕到了现在,除了省道、府道、县道和乡道外,其它能用水泥来参与建筑的地方也都得朱由检批准才行。

    因此这个城池里的房屋,大多都是这种刷成白墙的黄土墙。

    不仅仅是房屋,店铺也是如此。

    所以朱由检才会说,这个城池是为了农业而出现的。檾

    这一点可以从市街上很少有花卉、茶铺、戏台等店铺摊子就能看出。

    在丰州城里,百姓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店铺就是书店,以及形形色色的小吃摊。

    明代陕西的美食和后世的大有不同,但即便如此,朱由检依稀还是能看出一些相似的地方。

    由于地理气候和土壤限制而导致的面食依旧还在陕西人的骨子里刻着,不同的是以前只能吃糙面,现在可以吃精粮了。

    类似凉皮、肉夹馍、泡馍、油糕的小吃摆在街上,还有烤番薯和烧土豆、糖水丸子等等,他们都有自己的店铺,而不是直接摆在街上。

    眼下农忙还没开始,因此许许多多穿着棉衣的百姓走在街头。

    他们唯一的特点就是身上穿着新衣,而这点就是朱由检欣慰的地方。檾

    “爹,我要吃这个!”

    “爹,我要吃那个!”

    “爹……”

    走在街上,四小只盯上了许多陕西的小吃,朱由检也会一一让人买给他们吃。

    他倒不怕有人下毒,毕竟这些店铺都被锦衣卫提前秘密检查过了,而且也不会有人蠢到来对他下毒。

    晴天的时候,水泥铺设的路面走起来没有土路走起来舒服,但它却方便打扫,所以整个丰州城看起来都十分干净。

    街道干净、街上的百姓穿着新衣,人不说白白胖胖,但最起码身上是有点肉的,不会像十年前一样饿得骨瘦如柴。檾

    “这个咋卖?”

    “三文一碗……”

    四周传来的陕西方言让朱由检听着亲切,但他没有久留,而是在走过了街市后,便去到了居民居住的地方。

    这些居民居住的房屋也是由工部一手督建,和街市的店铺一样,都是黄土坯刷白石灰,加上灰瓦的搭配。

    比起张家口,这里的房屋干净整洁,院墙垒的有七尺高,木门也刷上了树漆。

    尽管无法看到里面的情况,但通过走动时从小巷里听到了许多牛马骡声,他就知道这些百姓过的并不差。

    城里的百姓生活朱由检看了,接下来他带着四小只,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去到了丰州城外。檾

    他们寻了一个小村,简单通知了村官后,便开始在村里走动。

    由于元宵节刚过不久,村子四周有一些放着鞭炮的小孩。

    他们穿着新衣,拿着鞭炮,寻找着各种可以展示鞭炮威力的东西。

    水潭、牛粪、稀泥,土堆……

    各种各样的东西被他们找到后插上鞭炮,用一根点燃的香点燃后,撒欢了的向外跑去。

    伴随“啪”的一声,水潭的水被炸起,牛粪被炸飞……一群孩子拍手叫好,紧接着继续寻找起了下一个目标。

    这些村口小孩的举止就能让朱由检猜到这个村子过的不差,事实也正如他所想的一样。檾

    虽然是乡村,但这里的百姓和丰州城内百姓居住的房屋都差不多,黄土坯的石灰白墙,灰瓦。

    朱由检走进了一些民居的院内,里面被分为前院三间房,后院两间房。

    前院的三间房分别是主屋和耳房,后院是茅房和猪舍、牛棚。

    二十来平的耳房被分成两半,一边是做饭的厨房,另一边是卧房。

    厨房里,放置油盐酱醋茶的几个陶罐都放满过半,那足以容纳一年粮食的大米缸也被大米堆的满满当当,旁边还有一个四十几斤的面缸,也放得满满当当。

    厨房的灶台上方挂着一些烟熏的腊肉,从肉质的颜色来看,分为老腊肉和新年刚挂上的新腊肉。

    老腊肉有七八条,每条都有十几斤重,新腊肉则是更多,足足有十几条。檾

    只是从厨房来看,朱由检就大概了解了丰州百姓的生活水平,但他还是去后院看了看。

    猪舍里,两头大白猪和十几头小白猪正躺在猪圈里睡觉,时不时哼唧几声。

    “朝廷发给的这些大白猪还行吧?”

    朱由检侧头看向了拘谨跟在他身后的三旬汉子,作为屋子的汉子闻言也拼命点头:

    “好!长得肉多,虽然肉没有八眉猪好吃,但长得大,吃的也不矫情,养一年半能长到三百来斤肉,有的养了两年半,能长到五百多斤。”

    这个朴实的庄稼汉用上了自己所知能赞美的最好话述,朱由检闻言笑了笑:

    “长得大,但吃的也多,粮食消耗也很大吧?”檾

    大明虽然使用印度厮当的米作为饲料,但能用上饲料的基本都是西南和沿海地区,像丰州这样的西北地区是没有机会用上饲料的,只能用谷糠作为饲料。

    “有些多,但长的肉也多,只要能让它们吃饱,有的时候它们每天就能涨一斤肉。”

    “这肉卖给肉贩子,比直接卖粮食赚钱多了。”

    汉子朴实笑着,朱由检闻言也认可的点了点头。

    他走出了猪舍,看到了后院被圈养的两头耕牛:“家里的地有多少?两头耕牛种得过来吗?”

    “有二十六亩地,家里六个人,能种过来。”

    汉子笑着回答,朱由检也点了点头:檾

    “赋税都是按照十赋一收取的吗?”

    “是按照十赋一。”

    “那村里人都和你家一样吗?”

    “一样的……”

    二人一问一答,没有太多用于粉饰的词汇,直到朱由检走出这户人家,看了看其它几户人家后,他最后才相信了这些百姓的话。

    和在张家口镇一样,他留下来吃了一顿便饭,而饭桌上的饭菜比起张家口镇时,可谓天壤之别。

    一盘烧好的辣椒炒腊肉,还有一碗炒鸡杂,一锅炖鸡肉,这三个肉菜加上清炒的大白菜和一碗豆腐汤,这就是村民给朱由检六人做的饭菜。檾

    “平时就这么吃?”朱由检带着笑意询问着挤在门口的几十名村民。

    “就这么吃!”他们大声回应,但朱由检却笑着摇头道:

    “你们话虽这么说,但平日里肯定是不舍得吃这么好的。”

    “老实交代吧,别怕村官说你们,他若是敢说你们,我就收拾他。”

    朱由检这话一出口,旁边的村官也连忙对村民交代:“都老实说啊,你们要是藏着掖着就算把我害了。”

    “……”村官和朱由检的话让村民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第一个被朱由检看过家里的那汉子说道:

    “确实没有那么丰盛,这烟熏的腊肉,我们也就七八天能吃一顿罢了。”檾

    “像老母鸡,那是只有生病的人才能吃的,平日里都留着让它下鸡蛋。”

    “正常就是鸡蛋炒西红柿和韭菜,配两个汤菜就吃了。”

    炒鸡蛋,这就是河套百姓平日里能不断吃到的唯一荤菜了,诸如炖鸡、腊肉,这些也只是招待贵客吃的,偶尔很少能吃到。

    汉子的话一说出来,其它村民也跟着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朱由检听后也看向一直擦汗村官:

    “不要害怕和担心,得听一下百姓的话,况且你这里的百姓也吃的不差,干嘛要心虚呢?”

    “学生……学生……”村官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朱由检却拍了拍他,让他继续吃饭,别紧张。

    倒是他自己,在拍了一下村官后,他对门口乌泱泱的百姓们说道:“现在的生活比起在关内的时候怎么样了?”檾

    “那比不了!”

    “比不了!”

    “以前我们连饭都吃不饱,现在已经很好了。”

    “这日子放到以前,那是只有乡绅才能过的日子。”

    “已经很好了……”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朱由检也一直微笑倾听,等他们说完后,朱由检才开口说道:

    “以后朝廷会努力的,等其它地方的火车都修通了,即便是冬季,丰州也能吃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了了。”檾

    “这丰州还有数百万亩土地等待你们开垦,能开垦多少就看你们的了,开垦的越多,能天天吃肉的日子也就越多了……”

    “殿下!朝廷不会加赋税吧!”

    “谁说的?!”

    朱由检还没说完,人群里就有人大声喊了起来,这让村官一瞬间觉得血都凉了,连忙大声呵斥。

    只是对此,朱由检抬手拦住了他,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村民。

    似乎是村官的呵斥让村民们意识说错了话,他们在面对朱由检的目光时,纷纷低下了头。

    “这个问题没什么的,为什么不能问呢?”朱由检反问起了村民。檾

    是啊,为什么不能问?一些村民抬起了头,但很快又低下去。

    这个问题不是不能问,而是不能由他们来问,他们不过只是平头百姓罢了。

    “朝廷的赋税从来不是一层不变的……”

    朱由检开始回答起了这个问题,但他尽可能的委婉:“现在朝廷富裕,那就能降低到十赋一,如果以后朝廷更富裕了,那就有可能免除田赋。”

    “只是,如果什么时候朝廷没了银子,那个时候自然会加赋税。”

    “加赋税和减赋税都是正常的,但这个增减不能影响到你们的吃饭问题。”

    “就好比,现在北虏如果打过来了,朝廷没了银子,北方的将士没了军饷,这种时候朝廷向你们每家每亩增加三斤米的田赋,你们觉得怎么样?”檾

    “交呗……每亩三斤不算多。”一些村民回答,毕竟他们经历过每亩地交二三十斤的情况。

    “如果是十斤呢?”朱由检再问,而这个时候百姓们都犹豫了起来。

    “如果是三十斤呢?”朱由检又问,而这次的村民纷纷低下了头。

    “每亩三十斤,十亩就是三百斤,按照丰州的情况,十亩也不过一千二百多斤米。”

    “让你们拿出四分之一的粮食出来交给朝廷,这就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了,对吗?”

    “……”村民们不敢作答,朱由检也借机说道:

    “如果朝廷什么时候要你们交出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二分之一的口粮,那你们就不用顾忌了,造反便是。”檾

    朱由检语出惊人,让所有百姓纷纷抬起了头,旁边的村官和陆元高也被吓了一跳。

    “你们是皇帝的子民,大明的子民,如果子民都吃不上饭了,那就是朝廷和皇帝的问题。”

    “当年陕西民变的事情,我就觉得做得很好。”

    “民间说不哭的孩子没奶吃,你们其实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当年陕西民变,朝廷怎么会知道陕西官员贪得无厌到了盘剥你们口粮的地步?”

    “受了委屈就告官,村官有问题就找镇官,镇官解决不了就找县官,县官不行就知府,布政使、京城。”

    “你们要是老实了,那地方的贪官污吏就会变本加厉的盘剥你们,你们要是强硬起来了,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们了。”檾

    朱由检侃侃而谈的说着,但这些话却让村民们听得直咽口水。

    他们从未听过有一个官员会教导他们怎么造反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当朱由检说完这些话后,他转头对身后的官员说道:

    “把这些东西都记下来,在《大明报》上报道出去。”

    “这……这……殿下……这是不是不太好?”官员被朱由检的命令说的直冒冷汗,但朱由检却问道:

    “如果连百姓的需求都不敢倾听,连百姓为了什么造反都不知道,那这样的朝廷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什么时候大明朝变得贪官遍地,皇帝只知道享福,只知道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那这样的大明朝即便推翻了,也不值得可惜。”

    “太祖高皇帝让佃户和地主变得平等,那为什么官员不能和百姓变得平等?”檾

    “朝廷是百姓养活的,如果朝廷不能让百姓过的更好,那朝廷就应该检讨自己。”

    “如果朝廷连百姓的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那百姓就该推翻朝廷,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只有百姓把自己的声音发出去,让皇帝和朝堂的衮衮诸公听到,从而解决,大明朝才能持续不断的延续下去。”

    “人言王朝无三百年国运,而如今我大明已经立国二百六十九年。”

    “两宋、两汉这个时候早已覆灭,大唐已经日薄西山,唯我大明依旧还在。”

    “不革新,不认错,不给百姓活路,那即便眼下国运昌隆,又能维持多久?”

    “开元盛世后是安史之乱,要想不经历盛极而衰,就需要每日三省吾国。”檾

    “这些话都刊登到《大明报》上,孤既然敢说出来,就不怕一些有心人借机作乱。”

    朱由检直勾勾的看着负责记载的官员,迫于他的压力,官员只能将他所说的这些话记载在了下一期的《大明报》上。

    这一幕幕被陆元高看在眼里,他心底的齐王形象也变得更为丰满了起来。

    只是,陆元高极致利己,朱由检所说的这些东西对百姓有好处,但对于他这种身份、家室的人来说,并没有太多好处。

    可即便如此,陆元高还是由衷的敬佩朱由检,最少在这个时代,以他的身份、地位来说,这些话最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

    然而,他不仅说了,而且说的比人们想的还要大胆。

    今日的这番话,必然会被载入史册之中,但到底是褒义还是贬义,这就无从得知了。檾

    最少站在陆元高这种人的角度来看,他的这番话并不利于朝廷的统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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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