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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全文阅读

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废除徭役

    “殿下、下官以为,水泥路应当用在更需要它的江南之地!”

    “陛下,殿下,臣附议……”

    “陛下,殿下,臣等附议。”

    当朱由检说要把水泥用在一京十一省的时候,大量江南官员坐不住了。

    他们之中不止是浙党人士,还有东林、齐王党。

    这些人一站出来,庙堂上瞬间就站出来了近四分之一的人,由此可见江南势力有多大。

    事关自己的名声,以及是否能讨好下面的士绅,惠利自己的家乡,容不得他们不站出来。

    这种局面下,按道理来说一京十一省的官员都应该站出来反驳才对,但他们并没有。

    相反不等他们站出来,许多官员便也跟着站出来作揖道:

    “殿下,最需要修路的实际上是湖广、江西、山东……”

    “下官附议,最需要修路的是湖广、江西、山东等纳粮大省。”

    “湖广、山东、江西,南直隶,北直隶,浙江……这可都是我朝赋税大省,理应先满足它们才对。”

    湖广、山东、江西等地的官员跳了出来,这么一来,朝堂上站出来的人接近五分之二。

    作为浙党领头羊的姚宗文虽然惧怕朱由检,但面对此情此景,他还是忍不住说道:

    “殿下,先不说别的,单单说赋税。”

    “去岁南直隶上缴田赋五百七十万石,盐茶酒等课税和杂项合计四百二十余万两,占据我朝五分之一的赋税。”

    “再说浙江,去岁上缴田赋三百二十五万石,盐茶酒等课税和杂项合计二百一十五万两。”

    “再说江西,田赋四百零六万石,各税入银二百二十九万两。”

    “还有山东、湖广、山东,山西,河南……”

    “这一京七省,占据我大明六成赋税,其次才是旧港、辽东、陕西、广东、福建、四川、河西、广西、北直隶、云南、贵州等一京十省。”

    “至于朵甘和瀛洲、交趾三省,户部暂时没有统计。”

    “由此可以看出,我朝若是兴修省道,完全可以先修占据赋税六成的一京七省,以及国朝所在的北直隶。”

    “至于灾民,他们则是可以先对原先的官道修葺,等到朝廷先满足了这两京七省,再修建这十三省之地。”

    姚宗文的话,如果单纯经济角度来说,那自然是先对两京七省修建更好。

    因为两京七省的省道修建,可以让地方赋税的损耗降低。

    这么看来、朝廷减少了损耗,官员拿到了名声,地方士绅和百姓享受了福利,似乎是一件一举三得的好事。

    然而朱由检要修一京十一省的省道,不仅仅是为了这简单的赈灾,他的目的是要均贫富。

    “单以赋税来论,自然轻松……”

    朱由检没有发火,而是心平气和的对着跳出来的百官们说道:

    “然而国朝要做的,不是以赋税,贫富来论高低,而是要均贫富,实现天下大同!”

    朱由检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因为他把“天下大同”搬出来了。

    天下大同,这可是儒家宣扬“人人为公”的理想社会,也是古代儒生的基本思想底框。

    “天下”是古人对世界的表达;“大同”出自《礼记》,指没有差异、没有战争,是“仁”的最终归途。

    可以说,早期的儒家,是第一个提出共产和均贫富思想的学派。

    只是老子英雄好汉,儿孙蝇头苟利。

    现在的人把“天下大同”忘却的一干二净,只知道盯着那一点蝇头苟利,趴在朝廷背上吸血,弄得贫者越贫,富者越富。

    朱由检扫视着百官们,见暂时没有人跳出来,他转身对正在龙椅上打盹的朱由校作揖上疏道:

    “陛下,诚然如姚都给事中所说,我朝两京二十省中,一京七省占据了朝廷的六成赋税,而其余一京十三省只贡献了四成。”

    “这其中,尤其以北直隶、四川、福建、云南、广西、河西、贵州、朵甘最为严重,这一京七省,不过占据了朝廷一成赋税的缴纳。”

    “可是,从赋税来看,这不证明了,大明眼下的贫富差距极大吗?”

    “为何疆域是一京七省数倍的一京十三省,在赋税的缴纳上,会不如对方?”

    朱由检说着的同时,也转身看向了百官:

    “正因为贫苦,容易遭受灾情、战乱,朝廷才要在这些地方修建省道。”

    “至于尔等所提的一京七省,哪个不是靠海靠江?哪个水路不便利?”

    “既然水路便利,就先用着水路,让交通更为不便的一京十一省先用以工代赈的方式来梳理交通。”

    朱由检用水路和天下大同来反攻文官,只是这道理虽大,可若是文官这样就被说服了,就不会被人称“嘴可杀人”的存在了。

    “殿下所言不无道理……”

    冯铨站了出来,作揖躬身,似乎很顺从朱由检的话,但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

    “正因为要均贫富,才需要修建一京七省的省道,乃至府道。”

    “只要一京七省的府道和省道修建了,赋税能更好的运出给朝廷,朝廷才能花大力气来赈灾,来均贫富。”

    “别的不说,仅仅这几年的南北大旱,若是不是旧港以及一京七省上缴了近七成的赋税,朝廷又怎么有银子来赈灾?又怎么实现殿下口中的均贫富呢?”

    “因此……”冯铨对高台上的朱由校作揖躬身道:

    “陛下,只有先让一京七省和旧港的交通变得利民,让一京八省的百姓先富起来,才能带动朝廷的国帑收入,才能拉动其余一京十二省。”

    冯铨在原本一京七省的基础上加上了旧港,形成了一京八省的规模。

    加上旧港的一京八省,已然占据了大明七成赋税。

    这看上去,似乎是拉着旧港一起搞大基建,但实际上谁都知道,旧港的大基建一直在用囚犯进行,朝廷根本不用投入银子。

    因此实际上,拿到银子的还是一京七省。

    合着好处尽让他们占了个遍。

    “旧港自成体系,瀛洲、交趾同样,实际上需要朝廷拨银子的,还是那一京十省,而朝廷也只供养得起一百万灾民。”

    “总不能为了一京七省,而饿死眼下正在受灾的灾民吧?”

    “以工代赈重要的是赈灾,是保命,而不是讨论什么赋税占比。”

    朱由检开口,直接把话给堵死了,因为眼下的高度上升到了灾民的生死高度上。

    同样的,朱由检也说了朝廷只能供养得起一百万灾民,那这样的话,除非姚宗文等一京七省的官员愿意拿银子出来在一京七省修建省道,不然这件事情就谈不拢。

    只是,朱由检终究是高估了姚宗文等人的下限,而他们也展现了什么是封建社会吃人血馒头的嘴脸。

    “朝廷没有银子,我等与百姓自然体量,然修建省道和府道都是惠利百姓的事情,想必百姓们也愿意朝廷派发徭役……”

    派发徭役……

    姚宗文站出来说出的这四个字,朱由检已经多年没有听到了。

    自从天启五年他明确规定,雇佣灾民都需要给工钱,并且地方官府不得随意征发徭役后,这四个字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桉头上。

    派发徭役是最影响百姓生活的举动,许多百姓宁愿多交几钱税银,也不愿意被派发徭役。

    这些事情,朱由检不相信姚宗文等人不知道。

    他们分明就是知道,而毫不在意百姓死活。

    因为他们要讨好的对象是士绅,至于百姓?等路修好以后,自然会有人歌颂他们。

    “派发徭役?”

    脑中闪过了徭役的种种恶举后,朱由检被气笑了。

    他算是明白了,和这群人说什么都说不通,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百姓在他们看来就是牛马一样的牲畜。

    “曹变蛟!”

    朱由检忽的大喊一声,而这次以参将身份,临时担任大汉将军参将的曹变蛟当即带着一队大汉将军走了进来。

    甲胃的声音在庙堂之上作响,一众人心里一悚,都以为朱由检要让人把姚宗文叉出去。

    不仅是他们这么想,便是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以及带队走进庙堂的曹变蛟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就在曹变蛟要带人把姚宗文叉出去的时候,朱由检却开口道:

    “说说你在燕山学府学究时,下到乡野里,百姓最讨厌官府派发的是什么!”

    “额……”正准备动手的曹变蛟愣了愣,随后还是毕恭毕敬的作揖躬身道:

    “百姓最讨厌的,便是徭役……”

    “徭役往往征派四个月,多时会往后推迟,虽说百姓可以用银子抵役,但差役价格昂贵,百姓基本出不起这笔银子。”

    “百姓对徭役最讨厌的地方,首先是兵役,其次是民役,而民役耽搁百姓农时,但官府却从不体恤,到了征收赋税的日子,依旧按照往年征收,许多百姓被逼的家破人亡。”

    “不过从天启五年开始,我朝基本上没有地方敢于派发徭役,上次陕北民变中,各级官吏贪墨赈灾款项的桉中,有一条罪状便是擅自派发徭役。”

    “听清楚了吧?姚都给事中!”朱由检看向了姚宗文,而姚宗文则是感受到了背后那十二个大汉将军的压力,额头忍不住的冒汗。

    “陛下!臣请废除徭役!”

    朱由检转身对着高位的朱由校作揖,这个决定他想了许久,也是时候觉得可以实施了。

    首先是大旱已然到来,数百万饥民就是最廉价的工人,大明要赈灾,也要基建,根本不需要发派徭役。

    其次,南亚的诸藩就藩战争已经要打响了,只要打下南岸,大明再打下东吁,连接印度洋,把南亚弄为资源地,从缅甸沿海修建铁路,一边运物资,一边修,那水泥、钢铁都会源源不断运到国内。

    最后,蒸汽机已经是第三版了,这个版本的蒸汽机已经足够支持大明在各种民生和资源开采上展开手脚。

    第四版虽然难,但有了王徵的加入,朱由检相信宋应星他们可以在几年内攻破。

    第四版的蒸汽机将解放大量劳动力,这种时候再去搞徭役,那不是为了朝廷,而是当权者的自私,为了愚民、疲民、弱民。

    “可……”

    “陛下不可啊!”

    “徭役是国本!若是废除徭役,日后朝廷钱粮紧张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啊?”

    “陛下三思……”

    “陛下……”

    “陛下……”

    当废除徭役的话一开口,庙堂之上近九成大臣纷纷跪下稽首,反观皇极殿广场上,震耳欲聋的唱礼声却响了起来;

    “陛下圣明!”

    “百姓若知,当感恩陛下隆恩!”

    “此乃千万古唯一善政!”

    “万岁!万岁!万万岁……”

    比较殿内这数百人的声音,皇极殿广场上三千多京官的声音更为隆重,这让朱由校也十分受用。

    前往天津的时候,朱由校已经感受到了徭役已经不再适用。

    所有的政策都会过时,几年前还反对废除徭役的朱由校,眼下却同意了这个政策。

    当然、他虽然知道,但这并不表明他支持这个政策。

    作为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他首先要考虑的是王朝的稳定,因此从这点来看,废除徭役显然不符合“疲民、弱民”的政策。

    但同样的,他也记得朱由检说过,如果百姓人人都有事情做,都有饭吃,那就不会造反。

    只要第四版蒸汽机出来,加上大明横跨南北多个气候区的疆域,这些种种决定了,哪怕大明遭受到大规模的大旱,也能调粮平抑粮价。

    陕西的事情最为明显,朝廷给了一口饱饭,便再也没有人造反,而朝廷一旦施以仁政,百姓也会投桃报李。

    朝廷在做什么,百姓看得一清二楚,能受到怂恿的人始终是小部分。

    废除徭役,朱由校不愿意,但朱由检的建议他却不得不听。

    日后的格局和眼下不一样,只要有诸藩的存在,大明的皇室就不可能遭受到杀戮,如春秋战国的周天子一般,最差也可以得到一个二王三恪的待遇。

    “自即日起,废除徭役,御马监皇店,地方县衙各处张贴告示,布告天下!”

    朱由校隆声开口,彻底让不希望徭役消失的文臣们失望了起来。

    徭役消失,代表着地方官府和他们在这上面贪无可贪,而他们虽然能用道义来和朱由检辩论,但一旦辩不过,政策的执行就是他们无法阻碍的了。

    自此,他们不仅无法阻止一京十一省省道的修建,还搭上了“徭役”政策。

    朱由检见状,也带头唱起了“万岁”,引得庙堂内外只得跟随唱声。

    只是唱声结束后,朱由检也转身开始公布第三点。

    “国朝今岁要做的第三点,便是收回铸币权,按照去岁天下地方金银铜矿场价格,朝廷出银子,收归国有!”

    “不可!”

    “殿下,此乃与民争利!”

    “收矿税会让天下百姓寒心的!”

    “殿下……”

    这次带头唱反调的,是东林党的韩爌,以及浙党的姚宗文等人,而他们之所以唱反调,立场却是完全不同。

    眼下的东林党已经是小党派了,本来有一百多位五品大员支持的他们,在被崔呈秀干掉了上百人后,眼下只有不到百余人,五品以上官员更是只有二十五人。

    其中,袁可立等五品以上官员里,有十七人被调往了泰宁三府,因此庙堂之上,有身份和品级能上皇极殿议事的,实际上只有韩爌、左光斗、孙承宗、解学龙四人。

    剩下的四人则是徐光启、孙元化等在地方,或者军备院的人。

    总之,东林成了一个小党派,每日朝不保夕的,留下的大多都是能干点事情的人,而他们反对矿税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万历年间矿税对大明带来的弊端太大了。

    相比较他们,姚宗文等人反对矿税的原因就很简单了。

    说白了、他们身后的士绅是真的有矿啊……

    要是朝廷按照去岁各地官府报上来的矿产去将各地金银铜矿收归国有,那士绅们得赔到姥姥家去。

    然而,朱由检并不在意他们的意见,因为眼下的他们已经是朝堂上的一小部分人了。

    天启九年和天启十年,天启十一年……

    在这三年里,他们会连地方治理权都失去。

    “孤在这里,即是对尔等说,也是在对天下百姓说。”

    朱由检平澹开口,所有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

    实际上他们都知道,他们阻止不了朱由检,但他们却不得不站出来表态。

    比较他们,朱由检这话,实际上是给天下百姓打一针预防针。

    对此、他一字一句的说着,而负责记录的鸿胪寺官员也奋笔疾书。

    “国朝矿税,不与平常百姓征收,而是只与矿主、御马监征收,但凡有人打着征收矿税的旗号来盘剥百姓,若是官员,百姓可反,束缚官员押往京城,或者派人送信至齐王府门口。”

    “若是地痞流氓收税,当场打死,赏钱五百!”

    “若有兵马司、官府、衙役包庇地痞流氓,而锦衣卫知情不查者,株连三族,九族流放!”

    严苛的规矩被下达,百官闻言都有些吃不准。

    虽然这与当初朱元章制定的规则类似,但性质却不一样,朱元章的《大诰》里,针对百姓押官进京是有许多限制的,而朱由检没有。

    百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没有几个人敢出言反对,而朱由检见状则是转身对朱由校作揖道:

    “陛下,臣要说的说完了……”

    “既然完了,那就散朝吧……”朱由校闻言,也是一脸平澹的起身,并在起身后好似说家常一般道:

    “齐王随朕至乾清宫赴宴。”

    “臣领口谕……”朱由检应下,随后和朱由检向着皇极殿背后走去,而百官见状,虽是无奈,但只能作揖唱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着唱声,君、王二人走出了皇极殿。

    早就候着的大辂等待许久,魏忠贤和王安拿出马凳招呼朱由校上车,而朱由校下意识就想象曾经一样,拉着朱由检上车。

    不过朱由检躲了过去,并作揖道:“哥哥眼下是天下至尊,而臣弟已然成年,再上大辂,不合礼法。”

    朱由检的话无可挑剔,但朱由校见他这样,总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弟弟说的也是……”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后在王安和魏忠贤的伺候下,缓缓上了大辂。

    大辂启动,向着乾清宫驶去,而朱由检则是步行跟随在车窗左侧。

    朱由校坐在主位,目光一直停留在朱由检的身上。

    朱由检却沉默的行走,双手放在袖中,似乎有些心事。

    “待会是家宴,就不要提国事了,至于府里的奏疏,就让化淳和承恩帮忙处理,今夜在外廷留宿吧。”

    朱由校给朱由检打了一针预防针,他不希望在家味浓重的家宴里,自家弟弟还在谈论国事,或者在吃完家宴后,急匆匆离去。

    实际上,他自己也很忙,他的办事效率,处理奏疏的效率远不如朱由检,因此需要付出加倍努力。

    只是每当他处理完奏疏,靠在龙椅上,想着朱由检的工作量是自己好几倍的时候,心里总是忍不住的对比双方。

    哪怕是两人一起去天津,名义上两兄弟是放假,散心。

    但是他们二人除了来回的路上一直互有交谈外,其他时候朱由校都很难见到自家弟弟。

    卯时朱由校起床时,朱由检已经前往了海边的天津港,去看码头民夫们,去了解他们的生活困苦所在。

    朱由校在辰时吃完早饭时,朱由检却去到了田间,看着田间劳作的百姓,了解他们的生活困苦。

    好不容易朱由校开始处理奏疏,朱由检才回到县衙开始用早膳,然后继续处理奏疏。

    午膳时两兄弟好不容易聚一聚,聊着天,吃着饭的时候,朱由检却还是要时不时处理一些加急的奏疏。

    饭后也就午休时,两兄弟可以抵足而眠的休息一会儿。

    但朱由检往往休息了半个时辰便轻手轻脚的起床,继续开始处理奏疏了起来。

    反观朱由校,则是睡了一个时辰后才起床处理奏疏直到黄昏时分。

    吃了晚膳,朱由校已经累得只想躺着休息,而朱由检却趁着暮鼓之前出门,去询问一些百姓劳累一天后的感受,了解地方官府的弊病。

    等暮鼓结束,两兄弟又需要再处理一个时辰的奏疏,最后才有时间睡觉。

    朱由校累吗?他当然累,这段时间以来,他每日处理五个时辰的奏疏,在古今往来帝王中,已经算得上“勤政”了。

    可相比较朱由检,他的苦累似乎就没有那么夸张了。

    这么想着,朱由校也忍不住望着朱由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真的太累了……”

    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歉意,而朱由检则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继续徒步行走。

    他没有在意到朱由校的眼神变化,虽然他在朱由校吩咐时点头了表示不谈国事,但此刻他的脑子里却在想关于日本和南亚的战事,以及国内赈灾、工业问题。

    他好像和崇祯一样,天生就是劳苦命,尤其是随着年纪的增长,这种劳苦命更为明显。

    旁人可以说他是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但却不可否认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在为朝廷,为大明百姓……

第三百六十一章 未老先衰朱由检

    “李定国,你点啊!”

    “快点快点……”

    “着什么急,你们谁话多谁来点!”

    乾清宫的门前,当朱慈燃大声催促李定国的时候,跟在他背后的朱慈焴、朱慈炅、朱淑娥、朱淑嫫等弟弟妹妹不嫌事大的怂恿着。

    不耐烦的李定国站在一串火红的鞭炮前,手里点着一根长香,踌蹴的在鞭炮跟前“一试一试”的。

    他那动作,似乎下一秒就要逃跑。

    不远处的王安、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等四大太监带着许多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带着笑意的看着这一幕。

    “弟弟把这小子带在身边,是认为这小子日后能成为能臣吗?”

    站在汉白玉的护栏前,朱由校看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询问,而站在他旁边的朱由检则是看着“雀雀欲试”的李定国,平澹的开口:

    “不知道,但定国在边事上的研究不错,我准备后年就送他去燕山学府里学习。”

    “不带在身边?”朱由校诧异的回头,显然在他看来,李定国在朱由检身边能学的更多。

    只是朱由检很清楚,有些事情不是靠带的,有的人生来就在一些事情上的天赋更高。

    李定国在历史上被耽搁了,但他在四川安心学习之后,也没有在云贵表现出很强的治理能力。

    或许是学习的时间太短,又或者是真的没有治理的天赋。

    总之,李定国的理政能力就目前的朱由检看来,确实很一般,但军事天赋倒是不错。

    如果他能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达到了三十一岁两厥名王的军事能力,那大明在边事上就会出现另一个定海神针。

    因此面对自家哥哥的询问,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虎养家中只会成为家猫,唯有放出去才能虎啸山林。”

    “其他燕山学子怎么走,他就怎么走。”

    “二十年后,大明在边事上有他,最少能保证一地五十年太平。”

    朱由检给了李定国很高的评价,而朱由校闻言略微皱眉。

    显然,他听出了自家弟弟是在给朱慈燃培养帮手,或者说在为他就藩做准备。

    二十年后,那时显然戚金、秦邦屏等人都不在了,洪承畴、孙传庭等人也年过五旬,那么二十九岁的李定国,无疑会成为到时候大明的长城。

    只是,这长城只能保护家国,如何持家,这还需要筛选……

    “弟弟有钟意的一些臣子吗?”

    朱由校再度询问起朱由检,因为他清楚,大明需要的不是名将,而是名臣。

    “有一些,但暂时还没决定……”

    朱由检默然,他自然知道大明缺的是什么,而这种人他也找了很久。

    总的来说,眼下大明的政治集团已经十分成熟了。

    内有顾秉谦、毕自严、李长庚、董应举、孙承宗、朱燮元,外有孙传庭、卢象升、洪承畴、沉廷扬、杨文岳、吴阿衡。

    可以说,后者就是前者的替补,一旦前者有谁出现问题,后者就会立马顶替上来。

    加上后者大多都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在对外上也不至于软弱可欺,在战略眼光上,更可以说堪称世界一流。

    唯一的尴尬点在于,前者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五六十岁老臣,最年轻的李长庚也五十有七了。

    至于后者年纪也则是不小了,孙传庭和洪承畴都三十六岁了,吴阿衡和杨文岳、沉廷扬三人也三十四五了,最小的便是卢象升,但也有二十九岁了。

    前者能不能挺十年都还是问题,后者虽然能保证二十年太平,但三十年后也成了问题。

    目前来说,朱由检稍微注意的人有暂代兵部左侍郎的王家祯,文选郎中的范景文,以及被他关注到的阎应元,还有在翰林院编撰的倪元路、黄道周、瞿式耜等人。

    当然,这些人的年纪也比较大了,基本都是三十来岁,因此朱由检主要还是在意一直没有出现的堵胤锡、张煌言,以及……

    孙可望……

    “……”想到孙可望,朱由检微微皱眉,有一些沉默。

    不得不说,单论理政能力,孙可望如果去些浮躁,那无疑是明末第一等级别的存在。

    明末的云南,在大西军入滇以前,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兵灾、灾荒和饥荒一齐降临,连绵不绝。

    沙定洲之乱爆发后,云南人民流亡,饿殚遍地,社会经济完全崩溃。

    孙可望治理云南之初,面临的是“民掘草木以食”、“饥谨病疫,死者八九”、“天灾流行,十死五六,病者枕藉相望,棺木殆尽,死者尽以席裹,埋之荒郊为厚幸”的烂摊子。

    但是在孙可望接手以后,当年生产就迅速恢复,不仅养活了大西军和沐天波等人的军队,还使得云贵丰收。

    不仅如此,在凭借三四百万人养活数万军队的时候,他还有余力开仓赈济百姓。

    这前前后后,孙可望只用了一年时间,就使云南经济从总破产恢复到了“物阜民丰”的地步,“一年土产财赋,足供养兵之需”。

    之后在连续两年丰收的基础上,顺治六年孙可望就解除了“农民诸禁”,并在元宵节时大放花灯,景象甚至超越了明代全盛之时。

    同时也是在这年,孙可望开始进行屯制改革,调整了营庄制中过于理想主义的一些规定,并调整了工商业政策和吏治,从而又迎来了一个丰年。

    这云南军民“挥汗如雨,民富庶兵精强”,耕者有其田、战者有其食,使云南成为了当时全国经济状况最好的地方之一,堪比江南。

    甚至于孙可望在云南的成功治理,还对清廷统治下的地区和人民造成了巨大影响和吸引力。

    顺治十年清军偏沅巡抚的幕僚丁大任在湖南就听说“滇中人民乐业,云南百姓恬熙,若不知有交兵者”。

    连远离云南且富甲天下的江南也流传“滇南,天下饶乐土也,其人隔绝山海,今犹袭冠带以居”。

    直到孙可望嫉妒李定国而投降清军以前,云南还是“粮草山积”、“钱粮有余”的盛世景况。

    如果不是孙可望投降,清军入滇打断了云南经济的高速发展,并且大肆屠戮百姓,使得云南农业生产受到严重破坏,云南或许是清初较为富裕的几个省份。

    这样的人,倘若去一些浮躁,那完全可以拿来接替洪承畴,成为大明一位能力卓越的内阁首辅。

    朱由检让锦衣卫去米脂县打听过孙可望的踪迹,然而或许是迁移百姓导致孙可望举家搬迁的缘故,锦衣卫并没有找到孙可望。

    不过他还是有自信的,因为以孙可望的年纪,价值观基本上已经培养出来了,眼下天下书吏都有上升的途径,他哪怕不去从吏,也会从军。

    不管如何,除非他倒霉的上了战场被人一刀砍死,不然朱由检始终有能见到他的时候……

    “噼里啪啦——”

    “响了响了!”

    鞭炮被点燃的声音惊醒了朱由检,他集中起了注意,看着一熘烟跑开的李定国,还有在旁边拍手叫好的朱慈燃等人,心里不免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大侄子能不能顶用。

    若是他和朱棣一样,培养出了一个败家的朱瞻基,他估计得气死在大洋彼岸。

    “都别玩了,进来用膳吧。”

    张嫣的声音响起,正在玩闹的朱慈燃等人闻言,当即小跑进了乾清宫,而李定国也跑到了朱由检身旁。

    朱由检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然后和朱由校一起走进了乾清宫内。

    宫内的大圆桌周围,许多妃嫔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面前,而不出意外的,朱由检依旧坐在左首位,朱慈燃被安排在他的左首位,李定国在朱慈燃旁边,紧接着是朱慈焴和朱慈炅。

    朱由校坐在主位,右首位是张嫣,随后是朱淑娥和朱淑嫫。

    再往后,是宁德公主朱徽妍,遂平公主朱徽婧,以及乐安公主朱徽是。

    曾经的崇祯对着三个妹妹很亲近,但自从朱由检来到后,他便慢慢疏远了这三个姐姐妹妹。

    倒也不是刻意的疏远,而是他确实繁忙,也确实没有时间和她们在一起玩闹。

    更何况,以他两世为人,前前后后加在一起,基本近五十岁的年纪,也实在和他们玩不到一起。

    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连和自家皇兄朱由校,都缺少话题了。

    每当朱由校找他,想展现出作为哥哥的一些姿态时,总会不自觉的被朱由检忽视。

    或许他的心理年纪太大了,已经聊不动了。

    上了桌,因为是家宴,朱由检也没有那么讲规矩了,他自顾自的低着头夹菜吃饭,而朱由校见状一笑,对着众人道:

    “动快吧……”

    “是……”所有人应了一声,随即开始动快。

    实际上,家宴这种宴会,朱由校每个月都会举办几次,每次也都热热闹闹的。

    只是每次朱由检出现的时候,气氛总会有些冷场。

    妃嫔们是怕他,而宁德公主三人是不知道怎么和自己的这个弟弟,哥哥沟通。

    这场家宴吃的有些压抑,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似乎只有埋头吃饭的声音。

    朱由检脑中满是需要处理的事情,没有在意饭桌上的气氛,倒是朱由校有心调节气氛,主动说道:

    “近来英国公和其他国公都一直在追问弟弟何时选妃成亲,内阁那边,顾秉谦、韩爌、孙承宗也上疏询问。”

    “国朝外的暹罗、南掌、甘孛智、苏禄、渤泥等国也都有意向,朝鲜更是已经在国内选出三千秀女,准备从中挑选出七十二位送过来,并且准备了好几年。”

    “我这话倒不是有逼弟弟选妃的意思,只是弟弟毕竟已经快到该及冠的年纪,这么拖着也不是好事。”

    今年的逼婚没有发生在张嫣和朱由检之间,反倒是发生在了朱由校和朱由检之间。

    毕竟明代亲王,基本上都是十六岁选妃成亲,像朱由检这种,已经算是亲王之中的“大龄剩男”了。

    朱由校的询问,是不带一丝政治气息的询问,而朱由检听闻,却很平澹的抬头说道:

    “选妃的事情,哥哥拿主意就行。”

    “有什么要求吗?家室、或者相貌之类的?”朱由校有些诧异朱由检答应的速度,然而朱由检闻言却道:

    “随意吧……”

    他的回答,让朱由校略微沉默数秒,他看得出,朱由检是确实不在意选妃的事情。

    明代的天子和藩王,除了第一二代因为勋贵集团的强大而需要联姻以外,其余基本上都是选平民女子为妃。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平民,正确的来说,应该是一些小官小吏,或者卫所武将家室的女子。

    朱由检不需要妥协什么,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自由恋爱”的权力。

    先不提有没有时间,单单所谓的男女之情,与他要做的事情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除非朱由校和内阁的那群家伙给朱由检选了一个丑到不忍直视的女人,不然朱由检对于自己的王妃是谁,根本就不感兴趣。

    “你府中的杨媛爱和杨如是照顾了你这么多年,你没对她们有些想法?”

    朱由校好奇的开口,而这话也引得家宴上的众人侧耳聆听。

    正常来说,不管是皇室还是文武大臣,勋贵外戚,只要稍微富硕的家庭,其家中男子,大多都在十几岁就开荤了,动手的对象也无不是丫鬟和婢女这类人物。

    尽管张嫣她们都知道朱由检很忙,但她们还是好奇,朱由检有没有对家里的两个美婢下手,尤其是杨媛爱。

    这对姑侄长得胜过许多秀女,放在正常男人身边,不管年纪,早就被吃了。

    不过让她们失望的是,面对这个回答,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我对她们,大多是家人的感情,又能有什么想法?”

    “那可不对,我看她们对五叔叔你的想法倒不一般。”张嫣带着一丝笑意开口,而朱由检闻言则是摇了摇头。

    “顺其自然吧……”

    “嗯……”听到朱由检的话,张嫣就知道有戏,因此对朱由校劝道:

    “倒不如等五叔叔及冠之后再选秀?”

    “也好……”朱由校想了想,微微颔首,而朱由检则是全程漠不关心。

    似乎看出了朱由检有些累,朱由校也没有强留他留下看舞乐,而是在家宴后和他品了品茶,随后便放朱由检离去了。

    朱由检带着李定国离去,这小子屁颠屁颠的跟在朱由检身后,紧紧贴着,旁人看着他,生怕朱由检步子太大,一脚把他踢翻。

    二人走出乾清宫门的时候,齐王府的象辂已经久等。

    没有什么杂念,朱由检上了车,而车内的桉上,已经堆放了上百本奏疏。

    这些都是他需要处理的奏疏,因此坐下之后,朱由检便对李定国道:

    “勿动勿扰……”

    “恩恩!”李定国连忙点头,然后坐在了旁边的左首位,双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静静的看着朱由检。

    朱由检则是已经打开了加急的奏疏,而奏疏的内容也是他在今日大朝会前看到的那份。

    白日看到这份奏疏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了要怎么回复,只是碍于自家哥哥邀请家宴而耽误了。

    因此在奏疏打开之后,他便提起朱笔回复道:

    “兵戎之事不可外人沾染,便是兵马司,也需要汉家子弟入伍。”

    “瀛洲番民,可作为衙役,辅兵,工匠,却不可沾染兵戎之事……”

    朱由检对兵权把控的比谁都严格,因为他很清楚让瀛洲的日本人沾染到兵权后,对大明的统治会有怎样的一种隐性威胁。

    这种威胁,朱由检是不允许存在的。

    至于颜思齐在奏疏中所说关于日本农民生活的事情,朱由检也很清楚,想要让日本人老老实实的臣服大明,说白了就得同化他们。

    怎么同化?这很简单,无非就是衣食住行。

    朱由检给颜思齐回复了许多,其中包括朝廷会加大皇店在瀛洲的开办,并且会平价的贩卖白布,蜂窝煤等东西。

    不仅如此,生性善良的他,还大笔一挥就承诺了朝廷会在瀛洲建立大小一百个水泥场,并且除了管理水泥场需要汉人以外,募工只能招募农闲时的农民,为瀛洲农民增加收入。

    这也就代表着,瀛洲的水泥场,除去囚犯服役的那些,专供农民工作的水泥场,每年只会在五月到八月,以及冬月到二月这八个月的时间开办。

    其余的四个月,涉及到农忙的时候,工厂会整个关闭。

    这么看来、似乎有些浪费资源,但谁让朱由检“心善”……

    至于这些工厂的工钱,朱由检也从每日十文,提高到了每日十五文,想来日本上千万农民得知后,会对他感恩戴德。

    不仅如此,还有矿场、炼铁场,以及化肥场等等工场,朱由检也都准许瀛洲农民在农闲时去工作,工钱也一样是十五文。

    最后算下来,御马监将会在瀛洲全面收复后,兴建大小四百余处工场,可容纳六十余万人就业。

    这些工场的收入,加上朝廷给他们每人分的一亩地,以及官府的租地收获,这一系列的收入在折色成粮食后,每个农民会从幕府统治时期的人均三百斤粗粮,提高到大明统治时期的人均七百斤粮食。

    这个比例,基本达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水平。

    能达到这个水平,不是代表大明科技发达,而是大明的耕地资源多。

    眼下大明的亩产虽然只有二百八九十斤,而后世八十年代亩产三百四十多斤,但两者的耕地资源却不同。

    收复瀛洲之后,大明的耕地面积会达到了八亿六千万亩,而需要养活的人只有一亿六七千万人,人均五亩耕地。

    反观后世八十年代,十六亿亩耕地,却要养活十亿人,人均不过一亩六分。

    人均耕地资源数量众多的情况下,哪怕生产力不足,依旧可以让百姓吃饱穿暖。

    当然,这个前提是那群贪官污吏不会背着朱由检偷偷的盘剥百姓,而百姓也不会遭遇眼下的小冰河大旱。

    小冰河大旱,基本废了大明近十分之三的耕地,让原本平均口粮一千四百余斤的大明百姓,跌落到了只有一千斤的程度。

    这样看上去似乎还没有太大问题,但眼下只是开始。

    接下来遭受天灾波及的耕地会越来越多,大概还有十年的时间,原本两京十三省内,将会有两京十一省遭遇大旱。

    大明眼下八亿六千多万亩耕地里,将会有接近两亿亩遭遇旱情直接灭绝,剩下三亿亩粮食减产。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旧港、交趾、瀛洲这几个地方,以及两京十三省内一些靠近大江大河的上亿亩田地粮食。

    到了那个时候,人均口粮会跌到每人只有六百来斤。

    如果没有瀛洲、旧港、交趾这些地方,也没有经过移民实边的辽东和河西的话,大明百姓的口粮会和历史上一样,只有四百斤不到,饿殍遍野……

    因此,为了抗旱保民,大明要必须要稳固交趾、瀛洲这种已经具有文化特性的地方,也要加强诸藩对南亚的控制。

    想要做到这点,就必须要剔除对方百姓,富裕对方精神肉体,最后将他们腐蚀同化。

    在这个时代,唯一的好处就是,明军会扫除了当地的所有贵族阶级,而他们的消失,代表的是文化的灭绝。

    平民,尤其是类似瀛洲的平民,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姓氏都不配拥有,谈和继承文化。

    朱由检不仅要让他们吃饱,还要让他们有书读。

    学汉字,说汉话……

    这是他接下来要做的一项变革,但这项变革需要有许多能够教书育人的人才才行。

    这点他在准备,还需要不少时间。

    总之在他一系列的安排后,如果还有瀛洲的农民会怀念幕府统治下的生活,那就不是蠢材,而是傻子了。

    “殿下,到了……”

    象辂外响起了声音,而朱由检也回过了神来。

    他看向了奏疏待处理的最后一点,在沉默过后,他写上了杨文岳、吴阿衡、以及曹变蛟和曹鼎蛟四个人的姓名。

    “杨文岳和吴阿衡休息够久了,让他们联手指挥,刚好锻炼一下曹变蛟和曹鼎蛟。”

    微微颔首后,朱由检将奏疏合了起来,随后拿着奏疏走下马车,交给了旁边的锦衣卫道:

    “把奏疏交给吏部和五军都督府处理,另外告诉顾秉谦,把金铉放出来,可以派往瀛洲,去做他的南岛知府了。”

    “是……”锦衣卫应下,随后接过奏疏,转身离去。

    朱由检见状,也转身走向了齐王府,而跟在他背后刚刚跳下车的李定国,则是屁颠屁颠的跟着他走进了齐王府……

第三百六十二章 《平缅事宜》

    “把皇店的盐茶酒煤都好好算清楚,我看你们就是闲的,积了这么多文册!”

    齐王府内,当曹化淳坐在偏殿之中,端着一杯茶细细品茶的时候,在他面前的是鸡飞狗跳的上百掌事太监。

    这些太监身后是数百名正在敲打算盘的王府书吏,拨打算盘的声音不断地在殿内回响,比户部都热闹。

    王承恩不在此地,他在偏殿隔壁的另一处偏殿,处理着关于官场、化肥场、饲料场和水泥场的事情。

    至于御马监的田赋、皇店、盐场、酒场、茶场、纺织场、粮仓,以及船厂,这些原本由朱由检和王承恩分担的事情,都汇集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处理。

    这些事情虽然繁杂,但曹化淳却处理的井井有条。

    眼下已经是正月十五,距离正旦节过去了十五天,而这一日也是大明全年唯一不宵禁的一天。

    曹化淳听说了晚上朱由检要外出,因此忙着在黄昏前把御马监今岁的预计收入算出来。

    从正旦到元宵,在他的催促下,御马监的诸多掌事总算赶在黄昏前把御马监的预计收入给算了出来。

    拿到汇总的他,马不停蹄的去找王承恩,和王承恩一起带着两本汇总赶往了王府的存心殿。

    两人奔走在规模宏大,气势雄伟的齐王府内,背景是高大的城垣和四个城门。

    这些城楼上覆以青色琉璃瓦,大门饰以丹漆金涂铜钉,俨然是皇都南京应天府紫禁城的缩影。

    路过的宫殿,基本清一色的都是窠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画八吉祥花。

    殿中的座位用红漆金蟠螭,挂帐用红销金蟠螭,座后壁则用画蟠螭彩云。

    正门、前后殿、四门城楼,饰以青绿点金。殿门庑及城门楼皆覆以青色琉璃瓦。

    府内宫殿室屋八百间有奇,廊房饰以青黛。

    和两人一起忙碌的,还有王府内的书吏,兵丁,以及内廷的婢女们。

    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按照传统,在这一日,普天同庆欢度佳节,大家都会张灯结彩,点起彩灯以示庆贺。

    这不仅仅是街道上张灯结彩,便是王公贵戚,贩夫走卒的家中也都挂上了一些装饰的灯笼。

    杨媛爱命人置办了三万多个灯笼,各不一样,分别挂在了王府之中。

    存心殿的广场面前,婢女们用绳子和木棍支起了上百条悬空绳,随后一一挂上灯笼。

    内廷里忙的不可开交,曹化淳和王承恩只能加快脚步,带着奏疏快走进入了存心殿。

    “殿下千岁……”

    “起来吧。”

    存心殿内人头攒动,里外都是忙碌的人,而朱由检则是抬着双手,任由有些婢女为他换上了一套喜庆的红色圆领袍。

    发髻梳理,金冠玉簪,好不容易穿好圆领袍,一条价值千金的玉带又被跨上。

    到了这里,朱由检才转身看向了二人,而二人也上前递上了汇总的文册道:

    “殿下,这是今岁官场的预估岁入。”

    “开年十五天,便把预估算出来了,倒是辛苦你们了。”

    朱由检的脸上阔别许久,终于出现了洋溢的笑容。

    曹化淳的回归,以及朱由校的分担,这些安排让朱由检的工作量减轻了五分之二。

    尤其是曹化淳的回归,在他抵达齐王府之后,朱由检每日处理奏疏的数量,直接下降到了五百多份。

    以他的速度,大概只需要四个半时辰,就能处理完这五百多份奏疏,剩下的七个半时辰,都可以用来睡觉和休息。

    因此,劳累了几年的朱由检,也稍微拾回了一些朝气,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他打开了汇总,大致看了一眼。

    总的来说,灾情对北方的伤害,已经很难提升了。

    尽管正旦节以来,湖广、四川、南直隶的一些地方都没有下雨,但顶多也就算是小旱,凭借当地的水利和河流,足以抵抗。

    至于北方的旱情烈度,比起去年来说也降低了一些,陕西的汉中、西安、凤翔一带最少下了一场雨,而山西的太原府也下了雨。

    便是北直隶虽然没有下雨,但一些河流的水位也开始略微回升。

    总的来看,天启九年的开始虽然糟糕,但比起天启八年要好太多了。

    御马监的汇总里也表示,只要今年的旱情没有去年严重,御马监的田赋大概率是能收上来三千八百万石左右的。

    至于皇店和各场的税银,大概能上交一千三百万两左右。

    “今岁应该会比去岁好一些,但旱情依旧不会断,让孙传庭继续巡抚天下,又可先生小心防疫。”

    合上汇总,朱由检将奏疏递了回去,王承恩主动接过,而曹化淳则是回禀道:

    “户部那边,毕尚书已经让人送来了汇总,虽然估判的不如御马监,但今岁户部应该能岁入两千万石,税银一千五百余万两。”

    “差不多,今岁应该能岁入五千八百万石,税银两千八百万两,比去岁富裕九百余万石,三百余万两。”

    “按照往年来算,税银基本是够朝廷开支的了,五千八百万石米麦都可以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说到这里曹化淳顿了顿,接着继续说道:

    “不过今岁小西洋那边,十六万兵马都有补贴,因此五军都督府要多支出二百四十六万余两银子,税银尚欠缺一百余万两才不用变卖米麦。”

    曹化淳的话让朱由检满意点头,这些消息都让他比较高兴,脸上始终挂着笑意,多少有了些年轻人的朝气。

    “户部那边还有结余吧?”

    “前后抄家,追赃,加上瀛洲、旧港那边运来的金银铜锭,大概结余三千四百万两银子左右。”曹化淳老实回禀,而朱由检闻言点头,却又道:

    “瀛洲和户部的金银铜锭不能动,去了它们还有多少截留?”

    “大致一千五百万两左右……”曹化淳回禀,但又担心朱由检不高兴,因此特意解释道:

    “正旦节前夕,崔呈秀等人抄家后,国帑结余四千七百余万两,不过户部先发给了一京十一省三百多万两的修路费用,然后又发了七十万两银子给其它受了灾害的府县。”

    “其次便是拨了九百万两银子给御马监来收购山西一省之地的矿山。”

    “九百万两银子……”听到这笔银子,朱由检轻嗤一声。

    曹化淳很清楚朱由检为什么会轻嗤,说白了,山西士绅手中的矿山价值或许高达上万万两银子。

    之所以朝廷支出了九百万两银子来买,是因为这群士绅豪强和山西地方官员只报上了九百万两银子的价值。

    九百万两价值的矿山,正常岁产价值百余万两,按照大明的税收,他们每年只需要交十万两银子。

    然而实际上,他们每年的产出高达数百万两银子,哪怕正常按照杂项和正税来交大概十比一的税银,也需要交四五十万两银子。

    这只是山西一省的真实矿税,而山西的矿税占据大明矿税的七分之一,也就是说,如大明士绅豪强老老实实的交税,仅仅矿税就能给大明贡献三百多万两税银。

    然而他们不老实,对大明上报的矿山总价值不过七千多万两,每年也只交四十几万的金银铜铁矿税。

    现在好了,他们不老实,那朱由检就装傻,朝廷就装傻。

    他们不是报矿税总价值四千多万两吗?那朝廷就按照这个价值来收矿。

    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山西,然后是南直隶、山东、江西、福建、广东这五个地方。

    等把这价值数万万两银子的所有矿搞到手,朝廷每年都能产出上千万两白银和上百万两黄金,以及数千万的铜。

    铁矿朱由检不准备全收,还是准备留给民间一些,避免国营矿山一家独大。

    因此在听到国帑还有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后,朱由检先吩咐说道:

    “煤矿、铁矿,一些老实的矿主如果愿意接受朝廷勘探后定期交税,还是可以放过他们的。”

    “主要的还是金银铜矿。”朱由检说罢,走到了大殿主位坐下,王承恩和曹化淳也跟着走了过去。

    朱由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才继续说道:

    “国帑既然还有一千五百万两,那就先发现银,粮食都存入御马监和五军都督府的粮仓内,没有我的令旨,除了哥哥开口外,谁也不能开。”

    “是……”二人躬身应下,而朱由检也询问道:“金铉和变蛟、鼎蛟怎么样了?”

    “三日前与军械局拨发的三十万勐火油,在东军都督府三营兵马的拱卫下,从天津港出发前往瀛洲南岛府了。”曹化淳回禀道:

    “另外杨布政使和吴布政使也各自乘船前往瀛洲,预计金铉他们二月中旬能抵达,两位布政使应该在三月初能抵达。”

    “嗯……”朱由检微微颌首,王承恩却开口提醒道:

    “殿下,旧港发来消息,徐主事抵达中山府,各国商人带来的六百匹大挽马只活下来了三百余匹,那上千头大白猪和数百头肉牛也都病死大半。”

    “还算正常的损耗。”朱由检挺满意的,并询问开口:“他们什么时候能抵达京城?”

    “徐主事已经带着各种牲畜北上,大概四月下旬能抵达天津港。”王承恩老实回禀。

    朱由检闻言站了起来,吩咐了一句:

    “抵达广东后,但凡有生病的牲畜都接上岸,官场好好培育。”

    “殿下放心,奴婢知道……”王承恩作揖回礼。

    “殿下!”

    好不容易聊完一些事情,陆文昭的声音响起,而他身后还跟着几张许久没见的面孔。

    “参见殿下……”

    跟着陆文昭走到朱由检面前,沉炼、陆显、陆修三人作揖行礼。

    “起来,别拘泥礼数。”见到三人回归,朱由检笑着将他们一一扶起,而陆文昭也笑着双手呈上一份地图:

    “殿下,这便是他们三人这些年来勘察出的缅甸地图,以及东吁的兵力,卑职已经让工匠按照地图制作沙盘了。”

    “好!”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高兴的难以言表,只能对三人说道:

    “你们三人的功绩在这里放着,朝廷不会忘记。”说着他转头看向曹化淳:

    “上奏哥哥,授他们三人正三品上轻车都尉!”

    “奴婢领命……”曹化淳也是带着笑意作揖回礼,而朱由检则是拿着地图坐回了位置上,细细看了起来。

    东吁国的面积和大明的云贵面积相当,整体地势北高南低,北、西、东三面为山脉环绕,北部为高山区,西部基本上是丘陵和山脉,东部为高原。

    靠近大明边境的地区都是高原地区,但只要明军有一个优势就是居高临下。

    从腾越八关出兵,只要击垮缅军,就能在极短的时间进入大金沙江(尹洛瓦底江)冲积平原,这地方地势低平,也是中南半岛四大平原之一。

    拿下这里,再围剿其他地方的叛军,东吁转瞬可下。

    看完地势,朱由检看了一眼东吁的内政和情况。

    不得不说,尽管缅甸在和明朝的明缅战争中获取了孟养、木邦两块疆域,但由于缅族没有能力吞并同化各地的民族,导致明缅战争里,东吁被动的被内耗。

    自万历二十三年之后,东吁就已经失去了辉煌,只能自保于都城之内,卑谬、阿瓦、清迈等地相继宣布独立,缅甸各地再次陷于军阀割据的状态。

    万历二十六年,南掌也脱离了东吁的统治,同时暹罗国王纳黎萱联合东吁侯以及阿拉干王朝一同攻打东吁,东吁国王莽应里被杀。

    之后莽应龙的幼子良渊王占领以阿瓦为中心的“粮仓”地区,保住了上缅甸半壁河山。

    他死后,继其王位的阿那毕隆又光复了下缅甸的所有失地,特别是于并在万历十一年收复了被葡萄牙人占领的沙廉,从而再次完成了缅甸的统一。

    本来明军的对手会是阿那毕隆,不过在沉炼他们返回前夕,阿那毕隆病逝,而眼下继承他王位的,则是他隆。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他隆的能力还算不错,历史上他放弃了对外战争,致力于恢复东吁的国内经济,并分配土地给无地农民。

    “得动手了……”

    想起这个他隆王的所作所为,朱由检立马意识到,明军必须立马动手。

    作为明军各方向战略的制定者,朱由检很清楚明军开疆拓土和稳定局势的法宝是什么。

    说白了、就是灭亡掌握该地九成资源的贵族和商人阶级,然后拿出缴获的三分之一乃至一半土地发给该地被剥削的平民,以此让该地的平民来拥护大明。

    这个政策不管是在对北还是对南,亦或者眼下的瀛洲,都是一个取胜的法宝。

    然而眼下东吁出了一个愿意对贵族势力动手,分地给农民的人。

    也就是说,如果他分地成功,那明军就失去了一个制胜的法宝,相反被他隆王分地的东吁平民,也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土地而不得不和明军交手。

    朱由检倒是不在意东吁人的死活,但他需要东吁人作为劳动力。

    不管是缅甸地区的玉石、金银铜矿,还是大明要修建“京缅铁路”所需的水泥、生铁,劳动力……

    这些种种,都需要人去做,而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复刻《平倭事宜》,来一场《平缅事宜》。

    打下东吁,大明就有了直面印度洋的出海口,而打下这里,大明的第一条铁路就必须动工。

    第四版蒸汽机还没发展出来,但这不成问题,因为他迟早会出来,而“京缅铁路”的修建时间会很长。

    从京城经过河南、湖广、四川、云南、抵达缅甸南部的勃固、仰光地区。

    或者说,在修建抵达阿瓦后,直接向着阿洪姆王国修去,把阿洪姆王国也平定,让大明边境推进到恒河出海口。

    “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调兵之后,在西南还有多少兵马?”

    朱由检抬头看向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则是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本随身的文册,翻翻找找后才说道:

    “在各都督府内的,合计六十二营兵马,近十九万人。”

    “洪承畴回到昆明了吗?”朱由检再问,而陆文昭这次直接点头道:

    “回到了昆明,交趾驻兵十二营,监督十五府,一百八十二县。”

    交趾行省设立后,朱由校将布政使司置于交州府,整个行省按照永乐年间的规划,一共设下了交州府、北江府、建昌府、清化府等十五府、一百二十个县。

    剩下永乐年间的那三十几个州则是被废除,因为十五个府已经足够管理交趾了。

    经过调兵和战事,原本只有四十八个营的南军,分别调了十二营前往小西洋,十营前往旧港,十二营布置在交趾,剩下十四营则是布置在湖广、广西、广东、福建、江西五省。

    总的来说,硬要抽调的话,南军都督府也能抽调出九个营的兵力。

    至于西军都督府,打完仗后便只有五十六个营了,并且又被抽调了二十个营支援小西洋。

    因此眼下西军都督府只有三十六个营,需要承担从木氏手中接管过后的后世川西地区防御,以及四川、贵州和云南的防御。

    不过从局势来说,乌斯藏眼下还在内乱,朵甘又有曹文诏的十二营兵马拱卫,而云贵川三地的土司都被解决,南掌归附,交趾被平定。

    所以算起来,西军都督府只需要防守乌斯藏和东吁与大明接壤的地方就足够。

    “南军都督府调九营兵马前往腾越八关,曹文诏准备接管昌都一带,西军都督府交接城防后,除四川、贵州各留三营兵马外,其余三十营兵马尽数调往腾越八关。”

    “此三十九营兵马,尽数归洪承畴节制,上奏万岁,请万岁授予洪承畴平缅经略,户部调五百万两现银拨发平缅经略府,着洪承畴即日起筹备平缅事宜。”

    朱由检在简单的盘算后,最终决定了对缅甸下手,谋求恢复大明在永乐年间的三宣六慰,为大明拿下印度洋出海口。

    “殿下,乌斯藏东边的昌都各地还有一些怀有不臣之心的藏东土司,仅凭曹文诏的十二朵甘营,是不是有些……”

    陆文昭闻言,忍不住开口劝导,而朱由检听后略微皱眉,并抬手道:

    “让秦邦屏在带兵前往滇西前,先把藏东的土司给我收拾了。”

    “大明的治下,不允许有迥异于大明的制度,也不允许有百姓被强加奴隶身份!”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曹化淳闻言,则是拱手作揖道:

    “殿下,奴婢看过万历年间和正统年间,朝廷对麓川、东吁用兵的兵部档桉……”

    “档桉中无不提及云南高原山路崎区,大江奔腾,交通条件十分恶劣,忠毅靖远侯曾写下“转输米,石运价至千金,至内地运铜之苦,又有不忍言者,以致“编氓妻子,诸郡邑不支”的话。”

    “为了筹措大军粮草,大理、鹤庆、蒙化、姚安、楚雄五地,邑无遗村,遣户而逃,不死而徙。”

    “与东吁交手的时候,即便陈用宾在陇川、勐卯等地屯田,但当地瘴恶,屯者不能耕,西偏诸兵,糜公币如故,云南自此虚耗。”

    “因此,奴婢以为,得先开辟道路,将粮食运往腾越八关,最少需要足够大军吃一年的粮食。”

    曹化淳的举例,分别是汉人王朝向西南陆地打到最远的正统年间靖远侯王骥,以及被人诬陷的陈用宾。

    这两人在兵部的档桉都很值得借鉴,别说眼下,即便是后世,在二十一世纪以前,想要运粮翻越横断山脉,把粮食运到江心坡、芒市、腾冲一带都十分困难。

    因此,要想打东吁,得先保证大军的粮食问题。

    修路是迫在眉睫的,而怎么修路这点上,朱由检已经布局三年了。

    “云南的水泥场,眼下产量如何?”朱由检开口询问,而王承恩闻言作揖道:

    “岁产七百万石,以“京津府道”的标准,修建一条昆明直抵陇川的府道不成问题,甚至还有结余。”

    王承恩的话,让朱由检满意了一些,他再度下令道:

    “户部再拨一百万两银子,军械局拨三万斤雷酸汞和五十万斤黑火药。”

    “告诉工部,遇山炸山,遇水修桥,哪怕前方万丈深渊,也要给孤弄出一条路来。”

    “明年开春之后,我要军粮畅通无阻的从昆明抵达陇川!”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上元佳节

    “齐楚燕赵皆降服?”

    “四国顺之。”

    “十人九死?”

    “独活。”

    “威风扫地?”

    “虎力散……”

    “行了,大人您才高八斗,在下着实承受不住,这七个花灯就送您了。”

    北京南城正西坊内,伴随着一个灯谜摊主的认输,朱由检轻轻松松拿到了七个大花灯。

    “好耶!”

    拍手叫好声络绎不绝,几个蹦蹦跳跳的男女娃娃更是盘绕在他四周。

    以朱慈燃、李定国、朱慈焴、朱慈炅,杨如是、朱淑娥、朱淑嫫为主的七个人围在朱由检身边,在后方还有朱由校和张嫣两人有说有笑的看着这场景。

    “来,都自己拿好了,等下我们去通惠河放河灯。”

    朱由检笑着把摊主递给他的荷灯一一派发,杨如是和李定国拿到后小心翼翼的护了起来,倒是朱慈燃几人则是拿着手里的花灯,显摆一样的对四周来来往往的百姓和小孩显摆了起来。

    每年正月十五日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民间为了庆祝这个重要的节日,将其作为庆贺新春的延续,取名为“元宵节”,也被称为“上元节”,成为了汉人除正旦节外最重要的四大节日。

    上元节自唐宋兴盛,明代达到巅峰。

    与后世的只放一天的元宵节不同,为了彰显大明王朝四海统一的太平盛世,加上汉人文化被断代近乎百年的局面,朱元章命令翰林院翻查史书,干脆效彷唐宋,将各种对汉文化起到传播效果的节日固定放假。

    如上元节这样重要的节日,实际上从正月初八就已经开始,直到正月十七才算结束,整整十天。

    整个上元节期间,普天下的老百姓不分贫富贵贱,都可以挂彩灯猜灯谜,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也会位临灯会,以示与民同乐。

    明朝时期的上元节可谓元宵庆祝活动鼎盛时期,“家家出户,人人看灯”。

    晚明的风气奢靡,物质丰富,比起北宋的东京城有之过而无不及。

    天启九年的上元节,或许是因为入春来下了几场雨,使得北方大地有了喘息的机会,因此举办的空前盛况。

    走在南城西市大街上,经过天启四年以来修葺的三十余丈道路两侧摆满了小摊位,各种花灯五花八门,老百姓欢天喜地,场景热闹异常。

    如朱由检他们这种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沿途欣赏各种花灯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铛铛铛铛——”

    “龙灯来了!龙灯来了!”

    一些百姓激动的叫嚷着,所有人都自发的退到了道路两侧,朱由检他们有锦衣卫保护,旁人挤不进来,因此可以一览无余的看到那所谓的“龙灯”是什么。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支上千人规模的龙灯队伍,上百头牛拉拽着一个长三十余丈的组合灯架。

    灯架虽然挂满了花灯,但却都是按照一个花灯一片龙鳞的方式规列,而龙灯的头部更是一个活灵活现的竹编龙头,龙头有两个硕大的灯笼组成,里面有人操控竹帘,时不时卷起,时不时落下,就好像一条真龙在眨眼间一样。

    整个龙灯队伍流光溢彩,将整个喜庆氛围推到高潮。

    “那是我爹做的!”

    朱慈燃拍着胸口自豪大喊,旁边的人听到只当他在说笑,而一些小孩则是冲他摆着鬼脸,嘴里都囔着:“牛皮大王”。

    可即便如此,朱慈燃也没有生气,而是自豪的挺起胸膛,四周百姓和朱由校,朱由检他们则是围着龙灯队伍欢呼雀跃。

    由于不禁夜,十天的上元节可以说是所有百姓都在通宵达旦的游玩赏灯。

    一些酒楼和茶楼还请了专门跳舞的人在楼上跳舞,奏乐。

    歌舞升平,花炮齐鸣……

    哪怕是一些年轻的女子在会在这一天成群结伴,满怀欢乐之情的尽情观赏灯彩。

    能够如此,全因上元节灯会是由朝廷举办,这一日的城中兵马数量增加,而胆敢在这一日聚众斗殴、偷盗抢劫的人往往会被判以重刑。

    直到清朝,灯会才不再由朝廷举办,时长也由明代的十天,缩短到了三天。

    “今岁的这龙灯没能做好,况且十天还是有些不够玩,果然还是得把上元节的假期放到十五天才行。”

    “十五日也不错。”

    龙灯队伍离去,朱由校和朱由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各自多了一碗“粉团(汤圆)”,朱慈燃等人也纷纷端着一碗粉团,边走边吃。

    朱由校和朱由检并排而走,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身后背景灯火通明,满城的灯火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般。

    走在大街上,城中万家灯火,花灯点缀,一些酒楼茶馆还让人烧起便宜的药材,一时间街道上花香弥漫。

    时不时路过他们的一些宝马凋车也都是卷起了竹帘,露出了马车之中的富贵佳人,颇有一种在闹市里开敞篷跑车的感觉。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京中富商子弟和勋戚、官员子弟,比较他们,朱由检他们更像是普通人家的男男女女,携老扶幼,缓缓步行街市其中。

    他们一行人走马观花,看舞龙舞狮,听奏乐评书,各种才艺表演让人应接不暇……

    一些摆好的花灯台下,许多风流才子猜灯谜,只为博得花灯台两侧坐着的佳人一笑。

    自然、街道上还有那达官贵胃换上便服,与民同乐,偶尔碰到朱由校他们,被吓得连忙行礼。

    总之这一日的京城,俨然就是一座不夜城。

    诸如一些巨大的花灯轮、花灯树、花灯柱、鱼形灯等等样式的花灯看得人应接不暇。

    众人走到正阳门大街和东西菜市大街的十字路口时,一个高十五丈的巨大灯轮便出现在了十字路口中心。

    这个灯轮之上,还悬挂着可以转动花灯五万盏。

    这里被大兴营兵马围着,而朱由检他们来到后,大兴营兵马当即放行。

    在兵马外围,上万百姓都在围观这巨大灯轮,他们爬墙上房,垫脚仰视,总之都想看到这大灯轮被点燃的时刻。

    “今年就由弟弟来射吧,我让人准备好了九力弓。”

    大兴营参将奉上了弓箭,而朱由校也示意朱由检射箭。

    朱由检见状倒没有推辞,只是笑着接过弓箭,随后看着人点燃箭失,自己张弓搭箭,顶着上万百姓的注目,将弓箭拉了一个满月的同时,但听“彭”的一声,火箭被射出。

    射花灯对于射箭人的要求极高,毕竟花灯轮上所有花灯的火绳都放在了花灯轮正中间的一个铜球内。

    铜球虽然直径三尺,但可以容纳箭失射进去的空洞不过一个人头大小,又高悬于七丈之上,五十步外。

    要把箭失射入这其中,难度不比百步穿杨小。

    只是对于朱由检这种射术大师来说,这种难度不过尔尔。

    “轰——”

    果然,他前一秒才射出箭失,下一秒花灯了正中间的铜球立马爆发火光,一条条引线被点燃,所有挂在花灯轮上的花灯在不到是个呼吸里相继被点亮。

    灯火四射,十数里皆可见,光明夺月色,让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大明万岁!”

    “万岁——”

    此时的大明,正处于一个鼎盛时期,单轮国力而言,远远超过了洪武、永乐年间。

    眼下大明唯一还欠缺的,便是洪武、永乐年间的万邦来朝,以表示自己才是天下共主。

    也只有大明才有着这样雄厚的国力来制造出如此精巧绝伦的花灯,只为庆祝上元佳节。

    在如此璀璨的花灯面前,漫天星辰都要暗然失色,仿佛正如同大明朝的辉煌盛世般。

    百姓唱声喝彩,朱慈燃等人也高兴的蹦蹦跳跳,拍手叫好。

    朱由检放下弓箭,大兴营参将双手接过。

    “行了,继续游玩吧。”

    朱由校背负双手,脸上笑脸盈盈,也不担心百姓们认出他们,因为往年射箭的都是一些勋戚子弟或者边军将领。

    “好!”朱由检闻声一笑,跟着朱由校,带着身边人继续向着东市闲逛而去。

    相比较西市,东市要更热闹一些,路口可以看到一些租借马匹、骡子和驴,或者轿子马车的牙行,宽阔的街道上则是充满了嬉戏玩闹的百姓。

    走着走着,前方出现了一个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鳌山灯。

    这鳌山灯高六丈,虽然不如朱由校的花灯轮精美气派,但却别有一番风景。

    “这人手艺不错,问问愿不愿意去工部做花灯师傅。”

    朱由校忍不住开口赞美,并对旁边穿着便服的魏忠贤交代。

    魏忠贤作揖回礼,随后便安排人去寻这个人了。

    之后遇到杂戏班子卖力地表演着时,朱由校又让魏忠贤询问,而朱慈燃等人则是在见到挂着各色灯彩的卖货郎时,便一股脑的围了上去。

    种类异常丰富的各类造型的花灯点缀其间,诸如西瓜炮、彩莲舫、紫葡萄、霸玉鞭、琼盏玉台、银蛾金弹、八仙捧寿、七圣降妖、黄烟儿、货郎担儿、鲍老车儿、五鬼闹判、十面埋伏等等如物、如人、如山景的花灯琳琅满目,种类繁多,名目繁杂,让人应不暇接。

    “我要这个!”

    “我也要!”

    “我要那个老虎灯!”

    “我要两头乌的狗灯!”

    “我要……”

    一群娃娃,七嘴八舌,吵闹不已,让看管他们的锦衣卫十分头疼。

    “好了,都别吵了。”杨如是一开口,六小只立马闭上了嘴。

    杨如是按照他们的喜欢,一个个的挑选出来给他们,最后拿出荷包的银子,让商贩称了称后,用剪子剪下了足够支付的银子。

    货郎拿了银子,喜滋滋的推着花灯车离去,等朱由检回头,却看到张嫣站在一个小摊前埋怨朱由校道:

    “相公这次又雇了这么多人,皇城怎么放得下……”

    “怎么了?”朱由检好奇走过去,而朱由校则是拿着一个木盘子,盘里放着诸多品类不同的点心。

    “弟弟,你看你看,这是斩鱼圆、这是顺天火腿、这是螃蟹酿橙、这是糟羹……”

    朱由校用手指指点点,还递出牙签示意朱由检吃一吃。

    朱由检也根本不担心有人下毒,因为能上街摆摊的,都被锦衣卫查的底裤不剩了,因此他接过牙签,戳起一个螃蟹酿橙放到了嘴里。

    几番咀嚼,倒是吃出了一股子酸甜味,十分刺激味蕾。

    “味道蛮不错的。”朱由检点了点头,而朱由校则趁机把木盘子推到了朱由检怀里:

    “好吃弟弟就多吃点。”

    “嗯……”朱由检无奈,只能接下托盘,一边逛街一边吃,倒是有了几分他后世在山村里去集镇赶集的感觉。

    只是他们一行人,基本上是跟着朱由校的脚步四下乱逛的,而朱由校又十分贪嘴,因此朱由检和张嫣等人手上在逛了百来步后,便都堆满了东西。

    “这个炸虾片好吃,弟弟你多吃点。”

    “这个酒酿丸子不错,弟弟你吃。”

    “这个青梅酒味道也算甘甜,弟弟你试试……”

    “这个……这个……”

    朱由校往往只是尝了一口,便买了一堆东西,然后把东西塞到了朱由检手里。

    东市大街甚至都没有逛完,他们一行十余人便都抱着一些打包的糕点和美食乱转了起来。

    “相公,东西太多了,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张嫣实在走不动了,只能开口央求朱由校,而朱由校却兴致勃勃,如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下乱窜。

    “宝珠你们累了?”朱由校不自知的看了看张嫣,而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朱由检,再看了看“龙精虎勐”的一群娃娃,然后才不甘道:

    “这才亥时六刻(22:30),这么早回宫也没什么玩的,不玩到丑时(1-3点)也太愧对这上元佳节了。”

    “那坐马车去东城的通惠河放放河灯,顺带坐着休息休息吧。”张嫣确实走不动了,只能示意要坐马车。

    “行,你带燃儿他们去吧,我和弟弟再逛逛。”朱由校兴致勃勃,直接选择丢下老婆孩子,和朱由检腻在一起。

    “好……”张嫣很是无奈,但也没有办法。

    眼尖的王体乾当即拦下了一些租车贩子,租了马车,带着三十多名身穿便衣的锦衣卫,便要拱卫马车向着通惠河而去。

    “殿下……”

    杨如是不想离开朱由检,走过来仰视朱由检,双眼带着雾气,晶莹剔透,我见犹怜。

    “你随嫂嫂先去通惠河吧。”朱由检安抚了她一句,随后便抽出手,向着朱由校走去。

    杨如是无奈,只能跟着张嫣她们上了车。

    只是她们这一走,朱由校又玩的开心了起来。

    这边他带着朱由检去路边小摊的大木盆里钓鱼,等会儿他又不耐烦的丢下鱼竿,带着朱由检去“踩水车”。

    这种踩水车实际上是用人力踩动踏板,然后转动水车,用水车把大缸里的一些热饮和冷饮给踩起来,流入大小拼凑的竹管内,最后流入拳头大小的竹筒杯子里。

    在朱由检看来,以他的年纪玩这种东西,属实有些“弱智”,然而朱由校有兴趣,他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踩。

    在他们旁边一排,尽是八九岁的孩童,所有人都拿着这两个“怪人”看。

    路过的一些女子也用扇子半遮着脸,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这两个长得好看的“傻子”。

    “哥哥,差不多行了……”

    朱由检被人看的脸红,属实受够这丢脸的注目了。

    “我还没喝够啊?”朱由校倒是踩得起劲,一杯一杯的饮料被他喝下肚,也不嫌涨得慌。

    “走了走了。”朱由检强拉着朱由校下来,然后拽着他离开。

    陆文昭憋笑半天,见二人走了,丢下十余文钱便带着人跟上了二人。

    “诶!好好好!”

    “拌腿啊!拌他下面啊!”

    “诶!出阴招的出局!”

    离开羞耻的“踩水车”场所没多远、朱由检和朱由校立马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处张灯结彩的露天相扑。

    圈子里,两个男子赤膊相对,木头圈子外,还有着一群坐在露天桌椅上叫好的看客。

    只是这些看客,多是平民百姓,稍微穿着华贵一些的人,也只有朱由校他们这群人。

    “这是相扑吧?怎么只有男子的?女子的没有吗?”

    朱由校四处张望,而朱由检闻言刚想劝他别去看,结果旁边负责倒茶的小厮便笑脸盈盈道:

    “尊驾要是想看女子相扑,不防移步朝东一百步,女子相扑和射柳还有锤丸都在那边。”

    “那走!”听到这话,朱由校拔腿就走,而朱由检想抓住他都来不及,只能带着人跟上。

    “诶唷……”

    一行人走了百来步,还没有靠近女子相扑的地方,朱由检就大老远就听到了前面人群里,传来了一阵倒呵声。

    朱由校闻言跟打了鸡血一样凑上前,而朱由检也跟着走上前一看,还真是朱由校想看的女子相扑。

    只是等他看清楚后,便浑然没有了一点兴趣。

    只因圈内相扑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农妇,她们将袖子绑了起来,穿着遮蔽手臂和小腿的中衣,在圈里不断相扑。

    摔倒在沙地上的时候发出沉闷声,看的朱由检和朱由校立马皱眉。

    不止是他们,便是其他看客见状也纷纷脑袋向后缩,一副没摔疼当事人,反而把他们这些看客给摔疼的模样。

    朱由检扫了一眼围观的看客,发现大部分都是良家女,这些良家女用团扇遮着小半张脸,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赛场,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的模样。

    “这没什么好看的,走吧走吧……”

    刚才还打了鸡血的朱由校,在看到圈内的两个农妇后,此刻却似乎进入了贤者时刻,摆着手就要离开。

    不止是他,便是陆文昭等一群人都露出一副没什么可看的表情。

    显然,他们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想看两个三四十的农妇。

    “你们啊……”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似乎感叹这群家伙真是以貌取人。

    “这京中有没有好看点的女子相扑?”

    朱由校才走出人群,便兴致勃勃的询问四下,但锦衣卫们都不敢回答。

    “行了哥哥。”朱由检见朱由校这样,只能无奈上前劝阻,而朱由校则是不忿道:

    “那些文武大臣私下里没少看这些东西,我看看又何妨?”

    “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先前往通惠河吧,别让嫂嫂她们等的太久……”朱由检还能不知道朱由校想什么?他可不能让朱由校去那种地方。

    万一被百官看到,到时候屎尿盆子必然往他朱由检头上扣,说他带坏了皇帝。

    因此他不等朱由校反驳,便连拉带拽的拖着朱由校前往了东城,走过长长的大道,这才好不容易抵达了通惠河码头。

    码头边上人山人海,所有人都蹲在河边点火放河灯。

    不知道是不是小冰河还没有抵达巅峰,反正进入正月后,通惠河便开始慢慢解冻了。

    朱由检他们找到了张嫣她们,随后陪着朱慈燃他们放了河灯后,又在通惠河码头逛了起来。

    比起城内的繁华,城外的集镇虽然没有那么多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景象,却处处充满了烟火气。

    各类小吃、冰饮热饮,游玩器械络绎不绝。

    害怕朱由校又拉着自己做出什么丢脸的举动,朱由检每每见到那些游玩的器械,便拉着朱由校离开。

    他们一行人闲逛许久,直到子时八刻一过,京城内外上空便出现了许许多多的烟花。

    “轰轰隆隆”的声音络绎不绝,各式各样的烟花由朝廷包办组织释放,一时间整个京城上空都是烟花,美不胜收。

    长达一刻钟的烟花观赏很快结束,末了朱由校还恋恋不舍,想要逛到天明。

    只是朱由检他们被他折磨的够呛,每个人都昏昏欲睡。

    见到自家弟弟不感兴趣,朱由校也只能恋恋不舍的返回了皇宫,而朱由检也在他走后叫了一辆马车,在锦衣卫的拱卫下返回了齐王府。

    只是回到王府门口,还没等他下车,便看到了排成长队的人在门口等待。

    “这是什么情况?”朱由检隐晦拉了拉窗子,询问马车外的陆文昭,而陆文昭见状也让人上去打听,之后打听的人跑了回来,知会了陆文昭后,陆文昭才跑回马车旁小声道:

    “都是想借着元宵节,请殿下您去赴宴的人,估计是为了选妃的事情……”

    “那走后门回府。”朱由检看了队伍,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一日没有立妃,这群人便一日不会消停。

    谁都想成为齐王的岳父,攀一攀高枝。

    “立妃……”

    朱由检呢喃了一句,微微皱眉,显然他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心里还是有标准的。

    他不知道延迟了好几年的选妃,会不会像历史上一样,再给自己选出一个奇葩岳父。

    “再等等吧……”

    叹了一口气,朱由检的马车也向着王府后门行驶而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南洋风起

    “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啊!新鲜的水果啊!”

    “蔬菜水果,干菜咸鱼,应有尽有咯,比皇店的还便宜……”

    “花灯花灯,不要错过不要错过啊!”

    上元佳节,欢庆的地方不止是大明本土,还有大明的海外行省。

    中山府古晋县,此地位于中山府所处的婆罗洲西部,境内河渠纵横,绿水悠悠,装载椰子、水果的小船穿梭其中,是大明与渤泥国接连的一个重要海港县城。

    今日是天启九年的正月十六,不同于平常的时候,古晋县由于下西洋徐霞客舰队的返回而变得热闹了许多。

    海港上满是叫卖东西的商贩,皇店的人也不驱赶他们,因为他们大多都是农民,只是闲暇之余才会来卖椰子,水果。

    这些商品,并不能影响皇店在古晋的贸易地位。

    “这椰子多少钱?”

    “三文,大人……”

    “来六个吧。”

    水泥修建平整的港口上,当徐霞客的声音响起,他正带着一名官员和四名护卫在买椰子。

    爽快的服了十八文钱后,在椰子被商贩处理的时候,徐霞客打量着四周。

    在他的眼中,古晋是一个用水泥修葺的城池。

    站在他旁边的官员,则是古晋县的知县,名叫周奇。

    周奇是燕山学府天启六年的第二批毕业学子,因此在他被派到古晋的时候,他立马就利用自己的土木知识,重新规划起了古晋县。

    总的来说,他发挥了古晋县海港城市的优点,并且由于古晋县当时百废待兴,除了有夯土的城墙外,城内便只有可怜的一千多户汉人移民,六千多口人,以及不到十五万亩耕地。

    整理了古晋如何布局的思路后,周奇向中山府衙申请了三万囚犯,又利用中山府衙每年拨发的十万石水泥,三万斤生铁,修建起了眼下的古晋城。

    眼下的古晋城,经过两年半的时间,城池布局和大明一些县城的布局差不多。

    两丈高的水泥城墙由生铁和砂石、水泥构成,下宽两丈,上宽一丈八尺,周长六里。

    城内分为官吏坊,县衙坊,兵马坊,以及东市坊,西市坊等五坊。

    东市坊和西市坊占据了城内三分之二面积,是百姓的生活区,而兵马坊是兵马司和驻扎拱卫营军队的军事重地。

    县衙坊主要是县衙和朝廷地方各部门的驻地,而官吏坊则是官吏的住宿区。

    县城用到了水泥建筑的地方只有道路、港口,城墙,坊市围墙,至于建筑区基本没动。

    整个县城修建到了天启八年三月才算完工,随后九个月时间里,周奇统一了宅院,店铺的造型,由官府出力来修建。

    宅院基本上是两进两出,足以容纳十余口人,占地半亩的院子,店铺则是坊市内临街的两侧。

    朱由检早就重新颁布过道路的标准,像古晋这样的县城,两条主干道宽度十丈,坊市内的辅干道宽六丈,住宅区的巷子,也必须宽四丈。

    因此,古晋县也是如此规划的。

    “周知县,这古晋看上去人丁繁茂啊。”

    拿到了椰子,徐霞客用竹管吸饮,询问旁边的周奇,而周奇也笑道:

    “在下至此地时,户不过一千二,口不过六千一,耕地十余万亩。”

    “历时两年半,幸得朝廷迁移百姓得力,眼下古晋已经户有三千四,口有一万七千有余了,耕地三十五万亩了”

    “对了,为何不见囚犯劳改?”徐霞客很好奇,他来到古晋后并没有见到开垦田地的囚犯劳改。

    对于他的不解,周奇则是笑着解释道:

    “府衙下令,修建一条环中山府,包括苏禄、渤泥国的环海府道,近两千三百里长,规划十年。”

    “两千三百里?中山府有这么多水泥和生铁吗?”徐霞客有些惊讶。

    不过面对他的惊讶,周奇边走边说道:

    “主事别小看中山府,中山府虽然只有四十余万汉民,又缺少矿藏,但却产有大量胡椒。”

    “百姓每岁出产贩卖给皇店的胡椒,几近十万斤。”

    “旧港收税一成,这十万斤胡椒,府衙便能收一万斤,而这胡椒价格虽然在朝廷打下旧港后有所下跌,但依旧有五百文一斤的价格。”

    “这一万斤胡椒,便是五千两税银,加上其他的田赋,中山府的税赋折色之后,还是能有两万多两银子的。”

    “朝廷对各地的截留政策不同,国朝在中原两京十七省基本是九成送往京城,一成截留。”

    “但从去岁旧港开始交税起,诸如旧港、瀛洲,基本上县、府、省三级各自截留一成,发往朝廷七成。”

    “也就是县里能留下两千多两银子的公款,而在这里也实际上花不了什么银子。”

    周奇解释着说道:“旧港的水泥、生铁、金银铜矿都和中原两京十七省匹敌,尤其是水泥产量,今岁高达一千八百余万石。”

    “这一千八百余万石,足够修建三千里省道,四千七百余里府道,或者八千里县道,一万五千里乡道。”

    “旧港七府之地,各种资源分为十份,南海、中山、三山、东山府各一份,吕宋府、旧港府、巨港府各两份。”

    “只因这矿产,水泥,大多都是在这三个府生产,故而分的要多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中山府每年也能分得一八十余万石水泥,近百万斤生铁。”

    “中山府一府十八县,每县只有十万石的配额。”

    “不出意外,这配额如果不涨的话,未来十年估计所有分配的水泥和生铁都要用于修建府道。”

    周奇这话说的很乐观,而徐霞客也好奇道:“这样不就无法用水泥来发展民生了吗?周知县为何还如此坦然?”

    “嗯?”周奇闻言看向徐霞客,又接着笑道:

    “倒是忘记主事不是燕山学府的人了。”

    “在下之所以坦然,是因为相信这水泥和生铁的产量会不断地提升。”

    “两年前在下到旧港时,旧港水泥总产不过七百余万石,生铁产出不过五百余万斤。”

    “到了眼下,这些东西的产量翻了两倍不止。”

    “主事您说说,若是再过几年,这些东西的产量又能有几何?”

    周奇爽朗一笑,而徐霞客感受着脚下的水泥路,抬头看了看水泥路的风景,也不由笑道:

    “倘若国朝能岁产数万万石水泥和生铁,恐怕天下人都能踩上这水泥路了。”

    “是啊!这也是在下所愿。”周奇心生神往,双目之中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后大明鼎盛的场景。

    或许他们根本不敢想,他们所希望的数万万石,也不过就是后世百分之一的产量罢了,更想不到数万万斤的生铁,连后世钢铁产量的千分之一都无法达到。

    可即便如此,哪怕能达到后世产量的百分之一,大明每年也能兴修起数万里的省道、府道。

    “不知眼下旧港有多少我大明百姓了?”

    憧憬许久,徐霞客回到了现实,询问着周奇,而周奇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笑着说道:

    “约三百七十万人了,不过据说从今年开始,迁移旧港的百姓数量,不能超过五十万人,多出来的则是迁移前往南州和小西洋监察使司。”

    从天启四年十月到眼下天启九年正月,四年三个月的时间,大明迁移了三百七十万人南下旧港。

    这自然还不包括小西洋监察使司和南州的移民,如果加上这些地方,大概是迁移了三百九十万的程度。

    能迁移这么多人,虽说有朝廷出力的原因,但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福建、广东两省许多百姓已经活不下去了。

    正是因为朝廷出力,皇店船只足够,福建、广东百姓苦不堪言,因此大明才能保持每年近百万移民南下的频率。

    只要皇帝不怕背负骂名,只要百姓愿意迁移,朝廷有钱粮,实际上移民实边也并不难。

    比如洪武年间就一口气迁移百万百姓入云南,而且走的还是陆路,前后花费的时间也不过八年。

    眼下旧港的移民,基本都是从福建,广东迁移而来,仅仅福建一省,便迁移二百余万人,广东百余万人,其余各省不到百万人。

    可即便如此,福建、广东两地在天启七年以来遭遇大旱后,还是有人不断逃荒。

    不难想象,当地的土地兼并和环境恶劣已经到达了何种恐怖的程度。

    哪怕几经迁移,但眼下的福建,广东两省,依旧没有办法施展一人三亩地的政策,甚至连一人一亩地都很是艰难。

    这不是说福建和广东有多少士绅豪强,而是当地的人口着实太多。

    天启九年,两省总在册分别是福建六百九十余万口人,广东四百二十七万口人,而田地分别是一千五百五十九万余亩,和九百二十四万亩。

    看上去似乎可以做到一人两亩,但实际上即便朱由检剪除了卫所豪强,当地只有人口百分之五的士绅依旧占据近四成的耕地。

    若是没有迁移政策,眼下的福建最少纸面近千万人,广东也最少六百万人。

    这仅仅是纸面,真正还有多少隐户,这让人不得而知。

    不出意外,未来十年时间里,他们依旧还是移民的主力。

    如果能将它们各自再迁移三分之一的人口出来,那当地的百姓就可以过上很不错的日子了。

    “对了,在下虽然听闻南州广袤,但不知道眼下南州具体是什么情况,周知县可以说说吗?”

    徐霞客对于南州十分感兴趣,而见其好奇的周奇也乐于解释道:

    “南州确实广袤,要前往此地,必须先前往东山府,然后从东山府南部的扶南县乘船渡海五日,才能抵达南州北部的北海县。”

    “不过南州虽然广袤,但适合居住的地方,只有东南部和西南部,以及东部沿海地区。”

    “岛上没有土人吗?”徐霞客好奇询问,周奇则是点头道:

    “自然是有的,只是比起它的广袤,上面的土人数量太过稀少。”

    “从黄都督登陆南州,探查出各大岛屿至今,两年时间里,这南州之地不过迁移二十四五万余人,大多都是囚犯,而当地被俘虏的土人数量亦不过二十余万。”

    “人口稀少,南州发展自然缓慢,眼下不过占据北部自东南沿海地区,授县七处,集镇上百罢了。”

    “据传迁移至今,岛上米麦依旧无法自给自足,虽开垦新地百万亩,但最少三年才能见到成效。”

    周奇的话,基本将南州的情况讲了一个通透,徐霞客闻言也忍不住点头,但紧接着联想到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的事情,又开口说道:

    “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估计已经打起来了,恐怕朝廷会加大对锡兰府的移民实边力度,然后准备分封诸藩了。”

    “这么快?殿下吩咐的吗?”周奇倒是还不知道小西洋那边已经打起来了,而徐霞客也替黄龙等人解释道:

    “殿下的吩咐还没到,但十余万兵马人吃马嚼也不是办法,黄都督总归得为朝廷分忧,因此准备对南部的几个土邦下手。”

    “这……没有朝廷和殿下的吩咐,轻易出兵,恐怕会引得朝臣弹劾,万岁不满……”周奇能做到知县,自然有自己的政治眼光。

    他的分析实际上没有错,而徐霞客闻言只能叹气道:

    “相隔万里,若是等朝廷的来信,恐怕大半年的时间都要荒废。”

    “这倒是……”周奇身处旧港,感慨良多。

    即便是中山府,发一次奏疏前往京城,都需要走一个半月,来回便是三个月,更别提距离中山府万里之外的小西洋了。

    “朝廷估计也知道,亲自治理天竺困难,才会进行分封。”

    “只是这诸藩能不能在当地站稳脚跟,在下倒是有些怀疑。”

    周奇摇头叹气,徐霞客军事上不太了解,因此没有插话,而是改变话锋道:

    “今岁有了旧港的赋税,恐怕国帑能安安稳稳一年了。”

    “这恐怕难说……”周奇摇了摇头:

    “前几日我听闻朝廷从去岁腊月便派兵支援瀛洲的颜经略,虽说瀛洲矿产优握,但这一打,恐怕没有个两三年是难以结束了。”

    “况且,眼下朝廷的大敌,依旧是漠北的北虏和奴儿干的建虏。”

    “只是要我说,北方之地荒芜,实际上不如开发交趾、旧港和南州,又或者对东吁用兵。”

    “殿下和万岁应该有自己的考量。”徐霞客回应着,而二人也走到了徐霞客舰队停靠的地方。

    两人停下脚步,相互作揖道:

    “明日一别,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可惜事情紧急,殿下又飞鸽传书传召我速速进京,不然当与周知县痛饮三百杯。”

    “亦是如此觉得。”周奇带着一丝笑意回礼。

    “放开我!”

    “你小子想要干嘛?这船是你能上的吗?”

    “我来打工,我要当船工!”

    “你这小体格能当什么船工,要不是看你是暹罗人,我早把你丢下海喂鱼了。”

    周奇和徐霞客作揖行礼的时候,军舰的甲板上却走出一群人,三个明军带着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人走下船梯,把他丢在了水泥地上。

    这少年虽然被丢在地上,但也不觉得疼,而是立马起来说自己要做船工。

    然而,大明的军舰只有大明百姓可以做船工,像他这样的暹罗人自然是当不了船工的。

    徐霞客和周奇被吵闹声吸引,不过由于县衙还有事情,加上这种事情也没少发生,因此周奇告罪一声后便离开了码头。

    倒是徐霞客皱着眉走过来,并对着少年说道:

    “你要做大明的船工?”

    “主事……”三名明军见来人是徐霞客,当即行礼,而少年人也知道来了一个大人物,因此说道:

    “我有亲戚在京城,我要去京城但是没有盘缠,所以想做船工,打工去京城投靠亲戚。”

    “你这官话倒是说的不错。”徐霞客听着少年人比较标准的大明江淮官话,不由点头。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南洋之地,懂得官话的人很少,而能说的如此标准官话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你那亲戚居住在京城何处?”徐霞客开口询问,显然想帮帮这少年人。

    “住在……住在法华寺旁边!”少年人自然听出了徐霞客话里的话,因此连忙说出了一个地址。

    徐霞客闻言微微颌首,却又道:

    “虽说老夫也想帮你,但你的身份确实不可以上大明的军舰,不过补给船你还是可以上的。”

    “谢谢大人!”闻言的少年人当即跪下叩首,而徐霞客也微微点头,对旁边的几名士兵开口道:

    “把他安排去补给船做个船工吧。”

    “是……”三人无奈,只能应下,而徐霞客也走向了主舰的船梯,徒留少年人一人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感激。

    徐霞客回到自己的船室,他的船室不小,占地三十余平,足够容纳一队士卒居住。

    不过船室虽然不小,但里面堆得东西却太多了。

    各地的矿石,石头,土质,以及一些植物种子,还有他满满一墙的手稿和满桌未写完的纸张。

    他走回书桌位置上坐下,整理了一下桌上的纸张,把已经写好的放在一起,装入一个写有《下西洋游记》的油纸袋中。

    随后他继续研墨动笔,将自己的一路经历写出来。

    这本书他从出发开始就写,到眼下已经足足写了十二册,足足十二万三千多字。

    不出意外,这本游记应该会在十三万字的时候结束,而徐霞客需要在回到京城述职的期间将它整理,并且询问朱由检是否能发表为小说。

    当然,这本游记里,他隐匿了所有金银矿的位置,剔除了许多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寻找的资源记录。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去第二次……”

    看着整理好的游记,徐霞客感慨良多。

    眼下的他已经四十有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四十到六十岁之间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情,然而他却不甘心,因为他还有很多地方没去。

    比如海上的南州,以及欧洲,还有大明东边的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甚至是西域,云贵等地,他都想要一一探究。

    “主事整理好了?”

    在他叹气的时候,一人敲门笑着走进了船室内,看着徐霞客整理好的游记,他笑着询问,而徐霞客则是忧心忡忡道:

    “牧之你来了啊……”

    “也不知道这游记是否能发表。”

    “殿下开明,又支持移民实边,自然会支持。”这官员自己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并作揖恭喜道:

    “这次回京之后,主事应该能够高升了。”

    “高升我倒不希望,只是希望朝廷能再派我下一次西洋,最好能到达欧罗巴洲。”

    徐霞客看向窗外,望着窗外波澜壮阔的大海有些感慨,而这官员也点头道:

    “这是自然,毕竟这次我们收获良多,虽然也花了朝廷不少银子,但总的来说肯定是赚的。”

    这官员说的还算内敛了,实际上就单单徐霞客他们寻觅到的几个金矿,就足以让朱由检和朱由校支持他们再下西洋。

    不仅仅要下西洋,还要下东洋,下南洋,甚至让他们前往西域、河中(中亚)等地。

    在全世界殖民浪潮里,大明不会和欧洲人一样饮鸩止渴的消费殖民地,而是会直接占领该地,传播王化,授予文明。

    “船队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

    徐霞客询问,而这官员也回应道:

    “明日出发的话,十二日后抵达吕宋府,三十日后抵达琉球府,二月下旬抵达浙江,应该三月下旬抵达天津。”

    “按照殿下手书的意思,抵达天津后,所有九品以上官员都要进京述职,然后会给我等休假。”

    “我猜测,这休假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两年。”

    “何以见得?”徐霞客不解询问,因为他没有那么多官场和军事的眼光,而这官员也笑道:

    “两年的时间,小西洋监察使司恐怕已经把天竺南部土邦打下分封,而锡兰府也应该迁移数十万百姓了。”

    “这种时候,朝廷必然不会放弃开采利未亚金矿,不出意外的话,朝廷会派出我们作为向导,带领大军前往利未亚南部。”

    “那利未亚东部沿海瘴气、疫病繁多,若是殿下询问主事,主事以为要在哪里设立官厂?”

    这个询问让徐霞客想了想,他仔细想想后才说道:

    “若是要挖掘南部金矿,最安全的自然是走沿海航道,可若是最快的航道,又能短暂补给的,自然是走锡兰府的万岛县(马尔代夫),南下平岛(查戈斯群岛),然后走南部和东南,都能直接抵达仙劳冷祖岛(马达加斯加)。”

    “仙劳冷祖大岛可以耕种,可以开垦,若是拿下这里,再控制利未亚南部,开采金矿,那就容易多了。”

    “不过最好的还是在利未亚东部沿海建立集镇和补给点,一步步南下。”

    “建立自然要建立,但不是朝廷建立……”这官员笑着摇了摇头,而徐霞客也微微颌首。

    显然,他们都从朱由检的回信里看出了端倪。

    他们的齐王似乎在知道利未亚的农业难度后,便已经决定放弃在此地就藩了。

    一旦齐王不在这里就藩,那这里无疑就是朝廷那未分封藩王的就藩地。

    “要开垦利未亚,所花费的成本太大了,恐怕要使用数以百万计的人,花费数十年,才能开垦出数千万亩良田……”

    徐霞客有些不忍,而官员却道:“这是藩王的事情,与我等和朝廷却是无关了。”

    “苦这群蛮夷,总比苦百姓要好。”

    “这倒也是……”徐霞客宽了宽心,随后对官员道:

    “进京的事情我不懂,就拜托牧之你了。”

    “主事请放心……”这官员笑着作揖应下,而徐霞客说了一些心事后,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二人对视一眼,便拿出了棋盘和围棋,准备对弈几场,而被送往补给船的那名暹罗少年郎也在此刻摸了摸怀里,眺望大海,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三百六十五章 诸藩战争开打

    “放!”

    “砰砰砰——”

    天启九年二月初三,伴随着闷雷作响,明军的入春第一战没有发生在所有人都关注的瀛洲,而是发生在了南亚次大陆南部。

    十余万军队渡海,上千门火炮齐鸣……

    金吉、坦焦尔、迈索尔等割据政权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

    不得不说,黄龙高估了这些地方,也低估了明军的战斗力。

    当十几万枚石弹被打出炮膛,它们击垮的是一座座神庙、一堵堵城墙。

    开战的第三天,南部土邦五国的沿海五十余城尽数失陷,开战第十天,甚至黄龙才刚刚抵达大军攻下的坦焦尔,五大土邦便丢失了三分之一的国土面积。

    明军展现的战斗力,不仅把五大土邦打懵了,更是把科泽科德的梅内塞斯等欧洲人达到了惊恐的程度。

    别说他们,当黄龙踏上坦焦尔土地的时候,他自己都懵了。

    “全军缴获黄金九千六百三十七斤,白银九万四千斤,宝石十三箱,金银铜铁矿……”

    当李旦带着四卫、三十二营的战绩来找到黄龙的时候,黄龙看着手中的文册,心里有些发慌,但更多的是发懵。

    “十天就缴获了这么多?”

    黄龙看着手上这份仅真金白银就价值三百多万两银子,更有其他价值上百万两宝石,以及价值数千万两的矿山,心里和做梦一样。

    “斩首多少?”

    黄龙坐在坦焦尔城池的国王宫殿内,有些不安的询问站在下方的李旦,而李旦也掩饰不住笑意的作揖:

    “一万四千余级……”

    “只是一万四千余级?”黄龙有些不解,疑惑写在了脸上,不明白坐拥十余万大军的五国为什么败退的那么快,但又问道:

    “有反抗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牵连的贵族,商贾有三十二万六千余人,如果不是这群人反抗,恐怕我军已经打到了五国腹地,最多半个月就能全灭五国。”

    李旦说起这群负隅抵抗的五国贵族阶级,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看得出他对半个月覆灭五国很有自信。

    “我军伤亡几何?”黄龙稍微安了安心,心想斩首对方一万四千余级,那己方伤亡或许也应该很大才对。

    然而李旦的回答再次出乎他的预料,对方笑着作揖道:

    “战死一百二十七人,负伤不到三百人。”

    “看来土邦的战力,也就比土人强一些……”听到这样一比三十几的战损比,黄龙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大题小做了。

    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摆高了自己的地位后,黄龙才开口道:

    “黄金、珠宝全部送往京城,至于白银,留下一半犒赏三军,剩下的一半送回京城。”

    “这……”李旦闻言,稍微犹豫,小心翼翼道:

    “留下一半会不会太多了?哪怕留下一半也有七十几万两银子,如果被朝廷的言官知道……”

    “管他们什么言官,只需要告诉殿下便是。”黄龙一摆手,浑不在意的表示道:

    “如果殿下知道了将士们的战绩,也会不吝赏赐的,况且本来缴获就会截留。”

    “是……”李旦见状只得应下,而黄龙也开口道:

    “那群犯了事的贵族,尽数押送回锡兰府和万岛县开垦土地,至于各地的土人,清点了一下耕地后,按照四六分成让他们作为朝廷的佃户。”

    “是……”李旦应下。

    毕竟是安稳处理了南洋土人的人,黄龙对于如何治理土人有自己的心得。

    他在对五国动手前就已经了解了五国的农民境况,这群人基本上是贵族的奴隶,每年土地五成的产出都要上交。

    眼下大明把比例降低到四成田赋,那么当地的土人自然不会反抗。

    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土地,自己都是贵族的财产,这一成的劳作所得足以让他们对大明死心塌地。

    “四月以前彻底拿下五国,然后登记造册,把五国文册发往京城交给殿下。”

    “就藩这五国的藩王们,也差不多可以来就藩了。”

    黄龙摸着自己的络腮胡,似乎对于花花银子就能拿到这么多疆域的诸藩很瞧不起。

    “都督,这一战中,唐藩、周藩、淮藩和吉藩等藩的宗室子弟倒是奋勇杀敌,军中诸藩子弟的斩首数也有近三千了。”

    李旦有意帮诸藩说话,而黄龙却轻嗤道:

    “七百多人斩首三千多人,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别到时候就了藩,连藩国都守不住,还得朝廷为他们擦屁股。”

    “那倒是……”李旦瞧出了黄龙对诸藩很瞧不上,因此也不再说诸藩子弟的好话。

    “行了,你下去治理吧,告诉季明(沉廷扬),多移些百姓来锡兰府。”

    “我估计这一战过后,“可泽可得”的“没内赛四”那群欧洲人会心平气和的和市舶司坐下来交谈的。”

    “如果他们还没有表态,就调八大舰队在他们的领海游弋!”

    黄龙不以为意的说着音译人名和地名,而李旦闻言只能作揖应下。

    片刻后他退出了宫殿,而黄龙则是将宫殿弄为了他的临时都督府。

    明军开始镇压五国贵族的叛乱,追查与贵族有牵连的人,而在这其中,一些有野心和准备的人自然早就找到了下手的目标……

    “砰!”

    “都给我抓走!”

    迈索尔的卡拉邦城内,当朱聿键冷声下令,上百拱卫营将士瞬间涌入这座贵族府内,将所有人囚禁后,开始了筹备已久的抄家之举。

    作为卡拉邦城的首富,朱聿键的缴获让人看了眼红。

    三千多两黄金,七万多枚银币,还有三个盒子的宝石,这些东西让朱聿键眼前发亮。

    “大哥,我们……”朱聿鏼看着这些缴获,咽了咽口水,望向了朱聿键,而朱聿键则是想了想后才道:

    “上缴三千两黄金,把银币称重,零头都留下,至于宝石送送上去,截留的金银,下面兄弟们分三分之一。”

    虽然克扣的不多,但也足足有数千两银子之多。

    这上百人每人都能分得十两银子,而朱聿键更是为自己远在大明的父亲朱器墭又积累了几千两就藩的银子。

    “再打这样的一百座城,我唐藩就能有几十万两就藩银了。”

    朱聿鏼依依不舍的抓出一大把金币,而朱聿键则是瞥了他一眼,随后安抚道:

    “放心,我会让我们五兄弟都有就藩地的!”

    “朱聿键!”

    朱聿键安抚完朱聿鏼,朱常清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而朱聿键转身看去,果然朱常清带着上百人,押送一车车金银在门口笑呵呵的看他。

    “看样子你们缴获不浅啊……”朱聿键面带笑意,毕竟他们唐藩和朱常清等人的淮藩是同盟关系。

    “你也不差。”朱常清拍了拍自己身后的木箱,随后抬了抬下巴:“先走了,你们慢慢忙,晚上军营喝酒。”

    “行!”朱聿键抬手隔空作揖,而朱常清也回了一礼,随后便示意车队返回城外军营。

    看得出,中饱私囊已经不是单独的现象,但战争毕竟是不可控因素,只要朱聿键他们这样的人别吃得太多,让黄龙脸上挂不住,黄龙也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一座座的城池被攻破,一城城的金银被缴获,大部分人都选择九成上交,只有少部分贪婪之人选择八成上交。

    可不管怎么样,每当一座城池被攻破,明军都可以获得钱粮。

    对付农耕文明,汉人士卒总是骁勇善战,哪怕不为军功,只为金银。

    五大土邦在面对这样的明军时,基本是被摧枯拉朽的碾压灭亡。

    连三月都没有坚持到,仅仅二月二十八日,伴随着迈索尔王国的覆灭,相当于广东一省之地便被明军收入囊中。

    二十五天灭五国,这样的消息传到北方的时候,不管是残存的毗奢耶那加罗国,还是北方的几大苏丹国,又或者身处科泽科德的欧洲诸国总督们都认为明军在吹牛。

    然而当他们仔细调查过后,真实的情况却让他们纷纷愕然。

    明军真的在不到二十五天的时间里,将荷兰、葡萄牙两国对付了大半个世纪都没取得成效的五大土邦覆灭。

    “十六万人!十六万人!”

    “他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投送能力?”

    “明国人是有黑魔法吗?”

    科泽科德的葡萄牙总督府内,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的彼得逊正在质疑明军的数量,相比较他,葡萄牙总督梅内塞斯比较理智。

    “我们现在应该想想,要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

    “这些天明国人的舰队来来回回的在航道上行驶,明显是在宣扬他们的武力。”

    “我听说斯图亚特(英国)的军队和波旁(法国)的军队已经撤出了科泽科德,现在只剩下我们和西班牙的军队了。”

    “我们葡萄牙和你们尼德兰都希望摆脱费利佩四世的统治。”

    “眼下如果我们能一起出收,把西班牙的军队进行驱赶,然后再驱赶斯图亚特和波旁的所有人,那么即便不能在印度驻军,但我们也将成为欧洲对大明的唯二贸易国。”

    与后世人所想的各国独立不同,眼下正值三十年战争,哈布斯堡王朝依旧是大陆的统治者,而眼下的葡萄牙、荷兰都是哈布斯堡王朝的附庸。

    西班牙的国王费利佩四世,不仅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国王还是葡萄牙哈布斯堡王朝第三位国王,并且是南尼德兰(荷兰)的领主。

    虽然眼下的远东看起来和平,但欧洲却打的热火朝天。

    费利佩四世和朱由校上位的时间十分接近,朱由校上位不久后,费利佩四世也在天启元年继承了父亲费利佩三世的王位。

    不过他没有朱由校那么好的运气,拥有朱由检这个好弟弟。

    为了打胜三十年战争,他继续扩军,在天启五年的时候,他麾下的军队数量就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人。

    在欧洲厉兵秣马的时候,他也没有忘记和大明的贸易,只可惜他还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朱由检就命令黄龙出兵,将整个南洋地区拿下。

    丢失了吕宋的西班牙在外贸上遭遇了一场寒冬,不过很快随着战事的讲和而恢复。

    如果说大明崛起利好谁,那无疑是眼下控制着最接近大明航道的西班牙人。

    事实也是如此的,朱由检根本不知道他在大肆进行外贸的时候,他的政策给了西班牙怎样的惠利。

    原本的历史上,费利佩会在三十年战争中因为对付荷兰、葡萄牙的独立而分心,还要对付新教联盟的军队。

    天启五年信奉新教的丹麦王克里斯蒂安四世在英、法、荷三国的支持下与新教联盟共同向费利佩的哈斯堡王朝集团发动进攻,很快便占领德意志的西北部。

    与此同时,由曼斯菲尔德率领的英军则占领波希米亚西部。

    新教联军节节获胜,然后哈斯堡王朝的天主教集团只能雇佣的波希米亚贵族华伦斯坦的雇佣军。

    然后华伦斯坦不负其所望,于该年4月于德绍桥战役击败曼斯菲尔德,其后再在沃加斯特战役击败丹麦,并控制了萨克森。

    但是在海上,荷兰的海军却一直在偷袭捕获西班牙宝藏船,使得西班牙经济严重衰退,而荷兰因为有南洋地区,经济蒸蒸日上。

    可问题在于,朱由检的乱入,导致了荷兰、西班牙、英国、法国、葡萄牙等国全面退出南洋,只能蜷缩在印度南部的科泽科德和大明的皇店进行贸易。

    这么一来,实际上经济受创最大的人变成了荷兰,因此荷兰并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勇勐,而是困于经济问题,加大了对南美的殖民力度。

    按道理来说,即便这样,西班牙面对的局面依旧不是很好。

    然而朱由检开放硝石贸易的举动,立马就让中西航线处于最西部的西班牙获利。

    大量的硝石不断地被西班牙商人购买,运往了西班牙本土。

    尽管这期间荷兰、葡萄牙、英国、法国都在阻击西班牙的硝石船只,却无法阻挡西班牙和大明的硝石贸易。

    在上百万斤硝石的输入下,西班牙火药产量迅勐提升,因此费利佩四世没有像历史上一样雇佣华伦斯坦的雇佣军,而是仅凭火药充足的三十万军队,便抵挡住了丹麦和英国的进攻。

    不仅如此,经济上,由于大明的皇店开设到了小西洋监察使司,航路因此从十六个月减少到了十二个月,因此更多的明朝商品开始涌入西班牙,间接性的缓解了一些西班牙的通货膨胀。

    打仗实际上就是在打经济,而西班牙的经济因为大明的商品倾销而抬头,战场上又因为火药产量变多而可以毫无顾忌的使用火器,因此欧洲局势自然改变。

    英法爽快的撤军,是因为他们的军队数量太少了,两者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人,根本保不住自己的香料市场。

    因此在黄龙和沉廷扬接到朱由检的手书,并保证香料贸易不会受到影响后,两国军队在得知大明二十五天覆灭五大土邦后,便直接选择了撤军,仅仅保留了上百人的护卫队。

    对于他们来说,和大明兵戎相见又打不过,一旦打输了还将失去香料和明朝的商品,尤其是皇店的硝石。

    既然如此,干脆撤退,反正他们只需要维持和大明的贸易就不会被责罚。

    只可惜,相比较他们的洒脱,试图谋求独立的梅内塞斯和彼得逊就没有那么多轻松的选择了。

    他们不想走,但又打不过明军。

    打了,贸易断绝,让西班牙和英法笑到最后。

    不打,贸易虽然能保住,但却无法遏制西班牙的海上贸易,两国希望独立的想法也将破灭。

    所以这会儿的他们十分尴尬,想打打不过,不打又要被国内的贵族诟病,总之里外不是人。

    强行对西班牙和英法下手的话,两国垄断航道后,倒是可以让国内经济抬头,可问题这又有点违背了和英法在欧洲商量好的一些条款。

    别到时候逼得英法战到中立阵营,那两国想要独立的想法就彻底破灭了。

    “还是撤退吧……”

    彼得逊不想冒险,而梅内塞斯听到他这么说,脸上也十分难受。

    要舍弃总督的位置和印度的殖民地,换谁都会很难受。

    只是眼下在好望角以东,欧洲各国确实没有实力和革新后的大明对垒,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别的不说、如果他们真的宣布和大明开战,那航道上那足以碾压整个欧洲海上力量的大明海军就要开始炮击科泽科德了。

    不仅如此,明军在迈索尔驻扎的海军四卫,两万人的军队会立即北上,只需要五天就能兵临科泽科德城下。

    到时候葡萄牙和荷兰恐怕真的要跪下来向乞讨,才能重新获得贸易资格了……

    经济战争不管在哪个时代都管用,而朱由检对欧洲的经济制裁,更是掐中了他们的命门。

    大明是缺黄金白银,但问题是日本和广袤的南洋地区已经足够提供了,欧洲商人带来的金银只是锦上添花。

    没有这朵花,大明的经济危机依旧能解决,只是时间要晚几年,可如果没有了大明这个商品输出国,那欧洲的通货膨胀就是慢性毒药,迟早要了他们的命。

    欧洲的三大商品输入地分别是大明、印度和美洲。

    眼下如果和大明作对,那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商品输入地就没了,更别提他们的矛盾就在于第二个商品输入地。

    一旦打不过,而大明又收拾了印度,那么欧洲就只剩下美洲这一个输入地了。

    可问题是,美洲输入的金银,正是导致欧洲通货膨胀的元凶,因此三个地方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

    没有了大明和印度,仅仅靠着美洲,那美洲的金银流入再多,欧洲人也花不出去,因为贵族的购买力虽然强,但能消耗的东西是有限的。

    经济如果不能在下层流通,那通货膨胀到爆炸就是迟早的事情。

    彼得逊不敢和大明闹翻,野心勃勃的梅内塞斯也投鼠忌器。

    如果明军的兵力只有一万,他或许会怂恿各国和大明打一场,但问题是……

    这十六万的投送兵力,着实有些欺负人了。

    欧洲要是真有这个投送能力,那早就把美洲全部占领了。

    本来就打不过明军,现在明军数量又还是碾压局,他们能怎么办……

    “西班牙的崛起对于大明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情,我们或许可以和黄龙商量一下贸易的事情,总之得扼制西班牙。”

    梅内塞斯已经黔驴技穷,最后他不得不把目光放在大明身上。

    如果由大明出手制裁西班牙,那西班牙的经济会下跌,而它的贸易份额则是会被英法葡荷四国瓜分。

    “大明会出手?”

    彼得逊对这个问题持有怀疑态度,毕竟在他看来,西班牙王朝即便恢复到巅峰时期,对远东的一次性投送能力也不过就是三五千的兵力罢了。

    这点兵力简直就是说笑,要知道大明早在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拥有将两万多人投送到非洲东部的能力了。

    彼得逊甚至怀疑,如果大明皇帝愿意,他们完全可以投送一万兵力前往欧洲战场……

    “大明会不会出手,我们最少得争取。”

    梅内塞斯叹了一口气:“如果什么都不争取,那这场战争我们一旦输了,就再也没有独立的可能了。”

    “好吧,我会联合你的名义写信送往坦焦尔,希望黄龙能同意我们的提议。”彼得逊现在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毕竟如果这件事情办成,哪怕他们丢失了印度殖民地,那也会得到国内的嘉奖。

    可如果这件事情办不成,那就有些糟糕了……

    简短的会议商讨后,彼得逊和梅内塞斯联名以葡萄牙和荷兰两国的名义,向黄龙送去了两份书信。

    一份是交给黄龙的,顺带还有一千枚金币作为见面礼,还有一份是送给大明的齐王和皇帝的。

    不管怎么样,这份礼送出后,总能得到一些好感吧……

    带着彼得逊和梅内塞斯的惆怅,装载书信和金币的快船驶出港口开始南下。

    估计朱由检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想赚点外汇,居然还能影响到欧洲局势……

第三百六十六章 八个心眼的颜思齐

    “就这点东西也想拉拢我?”

    三月初五,当明军已经开始对五大土邦进行扫尾的时候,黄龙也拿到梅内塞斯两人的手书和金币。

    只是这两份手书和金币让他瞬间就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炎热的坦焦尔加上这份礼物,直接点燃了黄龙的脾气。

    那一千枚金币,不过才三千两银子不到的价值。

    对于深受大明“文化”熏陶的黄龙,哪个找他帮忙的商人不是一出手就是上万,乃至数万两银子?

    眼下梅内塞斯等人想让自己出手干政,却只给三千两银子不到的金币,这对于黄龙来说还真的是羞辱到了极致。

    要知道他如果敢干政,那他就成为五军都督府第一个干政的都督了。

    这样具有政治意义的行为,梅内塞斯两人却只给三千两银子作为贿赂,属实有些打脸。

    “把这些东西分给这次带兵出征的十二位指挥使和三十二位参将。”

    坐在坦焦尔王宫宝座上的黄龙踢了踢身边的那一箱子金币,而站在殿上的李旦闻言也作揖回应。

    “都督,既然如此,这信还要送往京城吗?”李旦询问,而黄龙则是不假思索道:

    “自然要送,我们是都督府的人,这个东西属于内阁和六部来管的事情,不送岂不是想让人弹劾我涉政?”

    文武分家的政策和规矩,朱由检早在五军都督府设立的时候就已经确定,并且重点强调了。

    黄龙虽然跋扈,却没有割据的心思,自然不可能拦下书信。

    更何况,他的跋扈也是对外人的,对五军都督府的兄弟他还算比较好说话,这点从他愿意把价值三千两银子的黄金分给手下人就能看出。

    听到他的话,李旦微微躬身应下,而黄龙也询问道:

    “五大土邦的田亩数量、人口数量,还有缴获金银都弄清楚了吗?”

    “虽然没有全部弄清楚,但大概是八九不离十了。”李旦作揖回应,并说道:

    “五大土邦的人口,按照他们自己的统计是四百二十七万四千余人,加上我们解放的一些奴隶,加起来实际上是接近六百万人。”

    “田亩数量,五大土邦的统计是七百多万亩,我们查出来的贵族田亩是四百多万亩,合计一千一百多万亩田地。”

    “至于金银,下面的人已经把许多神庙的金银都拆下熔炼,虽然还没有彻底弄完,但最少可以得到六十多万两黄金,还有三百多万两白银,五十箱珠宝奇珍。”

    李旦的话说完了,这些数额也基本代表了占据南亚十分之一面积的五大邦大部分财富。

    “这么小的地方,居然能搜刮出近千万两银子……”

    黄龙有了兴致,当然这兴致是建立在他的“功勋”上。

    他已经想到了,一旦自己将这六十多万两黄金和五十多箱奇珍异宝交上去,齐王殿下会怎么嘉赏自己了。

    “白银留下,其他的走海路运往京城,欧洲人的手书和五大邦的汇总文册走海路,再转陆路,八百里加急,以最快速度送到京城。”

    “再上奏殿下,今岁小西洋所有兵马的军饷已经筹齐,只需要朝廷拨发补贴银便可。”

    说到这里,黄龙摸了摸下巴的络腮胡,然后又询问道:

    “那个卢象升,他近来在监察使司衙门里干什么?”

    黄龙询问起了被朱由检派来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卢象升举动,而对此,李旦愣了愣后作揖道:

    “听闻他近半个月来都在组建汉人兵马司和衙役。”

    “兵马司和衙役?”黄龙顿了顿,脸上露出嫌弃道:

    “他这种年轻文人还是不太适应南边的规则,在南边还是得靠拱卫营来军管,仅靠衙役和兵马司能起到什么作用?”

    “况且眼下迁移而来的十余万百姓中,只有不到五万男丁。”

    “他把男丁招募做了兵马司和衙役,纯属是减少赋税,增添地方负担。”

    “倒也不能这么说……”李旦见黄龙这么说,只能为卢象升说好话:

    “锡兰府虽然归小西洋监察使司管辖,但它毕竟规模不小,况且朝廷加大了迁移力度后,此地必然要走上正轨,如旧港一样。”

    “提前弄出兵马司和衙役,也是为了更早的脱离军管。”

    “脱离军管……”黄龙表情有些不好看,不免发了些牢骚道:

    “脱离军管了,那我海军都督府又该迁移何处?”

    “海军理应要为朝廷戍边,哪怕就藩战争结束之后我要回京述职,海军也需要军营。”

    “依我说,锡兰就应该军管……”

    “这……都督,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殿下这么安排,必然有他的想法。”李旦怕黄龙祸从口出,黄龙却一摆手,不在意的说道:

    “殿下没有那么小气,更何况事情本来就是这样。”

    “罢了……让卢象升胡闹吧,你去忙事情吧。”

    “是!”李旦作揖应下,随后缓缓退出宫殿,并在退出宫殿的同时,安排人带着文册汇总和欧洲人的书信先乘船前往了巨港府的甲米县,而他自己则是去安排护卫黄金、珠宝回京城的舰队去了。

    自从打下了交趾,并清理了许多叛军后,明军的消息传递快了一倍。

    如眼下,船只二十六天抵达巨港度的甲米县,然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半天穿越三百里的道路,从东面的宋县港出海,花费六天跨越暹罗湾后,在交趾最南部的占婆县登陆。

    剩下这近七千里的道路,以八百里加急,换马换人的情况下,只需要九天的时间,就能将需要送达的东西送到京城。

    整个流程下来,只需要四十二天就能完成,哪怕路上稍微有些耽搁,也不会超过四十五天。

    算起来,这份手书完全可以在四月上旬抵达京城,被朱由检看到。

    只是比起李旦派出的快马,此刻的万里之外,数百艘舰船却登陆了大坂港,而港口岸上的上百门礼炮也瞬间齐鸣……

    “放!”

    “砰砰砰——”

    六声礼炮的欢迎,代表了瀛洲的态度,而礼炮结束后,船队靠岸,其中座舰的船梯被放下,金铉与十营参将缓缓走下了船梯。

    下了船梯之后,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是早就等待许久的颜思齐、卢剑星,以及大明先后派遣的十二营的参将。

    东军都督府虽然几次扩军,但眼下也不过五十二营兵马,而其中已经有二十二营兵马调到了瀛洲来。

    如此一来,剔除之前的折损,瀛洲的明军兵马,已然达到了六万六千余人。

    “下官南岛知府金铉,参见颜经略,卢指挥同知……”

    “诶诶诶……金知府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金铉下了船梯,便率先作揖,而颜思齐见状,也发挥了自己曾经走私商人的本色,故作惊慌的上前扶起金铉。

    颜思齐不是傻子,他知道金铉来瀛洲是来镀金的。

    或者又说,哪怕金铉不是来镀金的,是被恶意针对外调的,那也不是颜思齐可以惹得人。

    金铉教导了太子小半年时间,又是闻名天下的谏臣,不管怎么样,得罪他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仅如此,颜思齐已经差不多猜到了金铉的路。

    不出意外的话,金铉会在自己平定幕府后接任瀛洲布政使的位置,然后再打磨个几年,等熬到三十几的时候,便调往京城担任高官,四十几便能入阁了。

    这样的未来阁臣,虽然做不了首辅,但也是一方势力,颜思齐怎么可能不讨好他呢?

    “金知府,你暂时先不要前往南岛府,而是留在大坂代老夫处理公务,治理南岛、九州、四国三府和移民实边的政务。”

    颜思齐笑脸盈盈的给金铉下达了任务,然而金铉这样的直臣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这是拉拢,因此皱眉拒绝道:

    “这……下官不过一介知府,如何能管承宣布政使司的事情?”

    “诶!话不能这么说。”颜思齐笑着解释道:

    “老夫不仅仅是布政使,还是平倭经略呢。”

    “眼下北伐在即,老夫要前往京都城统辖各路大军,筹备粮草,因此无暇顾及三府政务。”

    “金知府颇有才干,这点老夫早已听说,因此需要金知府暂代老夫统筹后方,等平倭结束后,老夫自然会放金知府你返回南岛府处理政务。”

    “更何况,金知府你对瀛洲百姓不了解,留在大坂学习一段时间,对你也有益处。”

    颜思齐不愧是走私商人,他用伐倭的国事来压金铉,又用上官的身份来压金铉,最后才用个人提升来诱惑金铉。

    这三重压制和诱惑下,金铉不管以什么身份,都不能拒绝他的请求。

    “既然如此,那下官领命……”金铉有些不太乐意,但还是作揖应下了。

    “好好好……”颜思齐见他应下,一连说了三个好,随后看向了金铉身后的十名参将,上前对他们一个个的嘘寒问暖。

    这不嘘寒问暖也不行,毕竟他想要挤进大明权力中心,就需要得到朱由检的青睐。

    迅速平倭,然后按照朱由检所交代的《平倭事宜》来逐步向北推进,开垦,设立集镇,才是他能最快挤进权力中心的捷径。

    只是他在嘘寒问暖的时候,卢剑星却走上前和金铉作揖打了招呼,并对金铉小声说道:

    “殿下派你来,具体是做什么,你应该清楚。”

    说着的同时,他隐晦看了一眼颜思齐,而金铉也微微颌首:

    “卢同知放心,在下懂得……”

    “懂得就行……”见状,卢剑星也不多说了,转身便带着锦衣卫离去。

    倒是金铉留了下来,因为他还要和颜思齐打好关系,以便于他日后接手瀛洲。

    他们这群高官在码头说说笑笑,而其他补给船上的明军也纷纷下船。

    一门门火炮被小心翼翼的推下船,而比起这十营三万多人的士兵,与金铉更相关的是随军迁移而来的两万多百姓。

    他找到了还在和支援将领们寒暄的颜思齐,作揖便开口道:

    “颜经略,此次朝廷不仅派出了援军,还从各地招募迁移了十二万百姓陆续赶来。”

    “第一批赶来的便是还在那边的百姓们,数量两千七千余人,后续还有四批百姓会分别在两个月内陆续迁移而来。”

    “因此请颜经略准许我翻看布政使司的人口户籍和田地户籍,提前安排好百姓们的迁移地……”

    “好好好……”颜思齐笑着摆手,不在意道:

    “这些事情以后不用和我说了,金知府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三日后我带大军前往草津城,不日便要发动北伐,这三府之地便交给你了。”

    “经略放心,伯玉必不敢怠慢政务……”金铉作揖回礼,而颜思齐也大笑道:

    “好了好了,我已经在大坂城内准备好了酒宴,今夜必然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颜思齐一边说,一边拉着金铉的手腕前往马车,并招呼身后的援军将领们一起前往。

    倒是不得不说,他那套自来熟的商贾方式,拉进了双方不少距离,倒也显得没有那么生疏了。

    金铉虽然不愿意去,想尽快安置百姓,但却也不能扫了颜思齐的兴致,因此便也随着他一起去了。

    不过众人刚刚抵达府邸,颜思齐便询问起了金铉一件他很关心的事情:

    “金知府,请问杨、吴二位布政使和两位小曹守备怎么不见啊?”

    杨文岳、吴阿衡、曹变蛟和曹鼎蛟,这四人是朱由检派来帮颜思齐打赢平倭战争的。

    先前金铉以为前二者还没到,后二者在队伍中。

    却不想走了一路,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这四人都还没有到瀛洲。

    得到了答桉,这可就急坏了颜思齐,如果没有杨文岳和吴阿衡的帮忙,他一个人虽说打赢德川家光和德川秀忠不是问题,但账面的折损就有些不好看了。

    不过好在他的担忧也没有太久,便被金铉解释安抚道:

    “两位小曹守备和第二批移民一同前来,至于吴布政使和杨布政使则是各自带着湖广、江西的难民而来。”

    “难民?湖广和江西都有难民了?”颜思齐愣了愣,他没想到湖广和江西这样的富硕之地也会有难民。

    “嗯……”金铉心情有些沉重的点头,并解释道:

    “入春以来,虽说北方下了几场甘霖,但四川、湖广、南直隶、江西等地却出现了一些旱情。”

    “部分地区大地干旱而裂,根本无法耕种。”

    “也是因此,朝廷才迁移了十二万人前来瀛洲安置。”

    天启九年的旱情确实没有天启八年和天启七年强烈了,但波及范围却更广了一些。

    每个省都有一些缺水的地方,因此大旱降临之下,这些地方便无法耕种,只能由官府牵头来迁移了。

    “国朝内部的旱情都如此严重了?”

    颜思齐没想到大明内部的旱情居然波及如此,毕竟在他得到的消息看来,大明眼下的国力还是蒸蒸日上。

    只是眼下据他所知的,便有十省遭遇旱情,着实有些恐怖了。

    “倒是没有去岁严重,只是波及的范围有些广罢了。”

    金铉摇了摇头,给颜思齐说了一下眼下旱情的规模。

    总体来说,河西东部依旧大旱,陕西的陕北,河套、汉中也在大旱,只有关中地区没有遭受波及。

    山西太原以南的旱情减退,部分地区开始迎来甘霖,但太原府和大同府依旧大旱。

    北直隶地区虽然也有旱情,但基本减退到了京城以南,北面的顺天府、永平府有燕山积雪融化的河流作为供给,并没有爆发什么大旱。

    只是四川近半府县遭遇大旱,湖广北部沦陷,南直隶的安庆、庐州、和州和扬州也遭遇了不小的旱情。

    南边,广东全省大旱,广西东部的平乐府,梧州府也遭遇大旱,而福建的旱情倒是稍微减退,仅有漳州府和泉州府遭遇旱情。

    如此,便是金铉目前所掌握到的基本旱情情况。

    “这么一说,国朝今年,恐怕会有些缺粮啊……”

    颜思齐倍感唏嘘的同时,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

    在金铉的口中,大明十省之地里,零零散散五十余府,十余州遭遇旱情,虽然不如前两年严重,不至于绝收,但粮食必然也产不出太多。

    这五十余府,十余州,恐怕牵扯到了上千、乃至数千万张嘴。

    朝廷今岁必然缺粮,而这么一来,“风调雨顺”的瀛洲可不就是粮食供给地吗?这可是自己的好机会啊……

    颜思齐眼睛一转,随后便假装悲戚道:

    “国朝大旱如此,必然有许多百姓忍饥受饿,也不知道朝廷有没有那么多钱粮救济灾民,只可惜我等身为百姓父母官,居然……唉……”

    “唉……”颜思齐的叹息,让金铉也忍不住叹气了起来。

    见金铉叹气,颜思齐便开口表示道:

    “金知府,实不相瞒,眼下瀛洲维持大军北伐,实际上只需要百余万石就足够,而瀛洲在朝廷手中又有近六百万亩自留耕地。”

    “这六百万亩自留耕地,每岁经过佃户耕作,都能上交数百万石,加上田赋,每岁能收得田赋六百余万石稻米。”

    “你说,我们是否要为国朝出一份力?”

    颜思齐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朱由检看透,因此准备用金铉做挡箭牌来表功,顺带分一份功劳给金铉,做个顺水人情。

    金铉性子直,加上颜思齐表演的声情并茂,他一时间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颜思齐真的关心朝廷和百姓,因此便宽言道:

    “若是布政使愿意,那朝廷自然愿意接受,不过还需要保留足够移民食用的粮食。”

    “这是自然。”颜思齐连连点头,并假装算账,最后高兴道:

    “按照皇店让布政使司准备的粮秣,布政使司最少还能拿出四百万石稻米输送朝廷。”

    “四百万石米,若是按照工部赈灾的标准,最少能让上百万灾民舒服的活到明年。”

    颜思齐算账一流,而金铉也被他所打动,对他好感直线上升的同时也主动开口道:

    “如此的话,我可以手书一份给殿下,请示殿下过后,将稻米送往灾区赈灾。”

    “那就劳烦金知府了……”颜思齐“红”着眼眶作揖表示感谢,而金铉也倍觉脸红的回礼。

    他本以为颜思齐是贪财,贪功之人,眼下看来,对方也是个“厚道人”。

    虽然这期间,金铉感觉有些不对,但一想到颜思齐居然将可以截留的稻米都运回大明,他便不再猜疑。

    至于颜思齐,看戏份差不多了,也旁敲侧击道:

    “不知道迁移瀛洲的灾民何时能抵达大坂?”

    “三月十五,二十,二十五,分别三批运抵。”金铉没有多想,因为这些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这样啊……”颜思齐一听,差不多宽了宽心。

    他最害怕杨文岳四人要拖几个月才来,那他今年就别想再建功了,只有老老实实的等他们来再出兵。

    现在一听,算起来也就和粮草运往前线的时间差不多。

    四人只要抵达大坂,便能前往前线。

    届时他只需要交出兵权,挂个头衔,甚至连前线都不用去,杨文岳和吴阿衡就能帮他把幕府平定。

    颜思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杨文岳和吴阿衡资历老,迟早都要进六部,说不定还能进内阁。

    他虽然打下了三分之一的瀛洲,但比起这两人的功绩和资历还是差的太远了。

    因此朱由检也没有下令旨,在明面调杨文岳和吴阿衡归颜思齐节制,而是说三人统筹。

    说的是三人统筹,但如果颜思齐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脸大,那恐怕他要就被杨文岳和吴阿衡打脸了。

    乖乖挂个名,战后分功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刘香和郑芝龙两人打不出出彩的战果,他也不至于求助朱由检来拉低自己在朱由检心中的印象。

    好在现在杨文岳和吴阿衡即将到来,平倭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到这里,颜思齐就有些飘飘然,他眼下最想的还是战后朝廷调他回京城,让他做一个闲散的高官,而不是让他在边境刀头舔血。

    以眼下的进度来看,这个梦想似乎就快实现了。

    想到这里,颜思齐举起酒杯,强压内心的激动,表现得有一些伤感道:

    “前线守城,后方粮草统筹,还需要诸位协助,老夫先敬诸位一杯了……”

    “经略高义……”

    众人见状,纷纷举起酒杯回应,随后与颜思齐一起,一饮而尽。

    如此一来,平倭战事似乎只需要等杨文岳和吴阿衡四人抵达,便能打响决战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暹罗求救

    “这个颜思齐,小心思倒是不少,不过想来杨文岳他们四人都已经抵达,又有卢剑星和金铉监督,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三月二十五日,当朱由检拿到瀛洲加急从朝鲜釜山送到京城的两份书信时,他当即轻嗤了一声。

    两份书信分别是金铉和颜思齐写的,虽然内容差不多,但可以从字迹间和用语间看到颜思齐有偷奸耍滑,卖弄小聪明的迹象。

    他的小聪明,朱由检一眼就看破了。

    金铉这种直人适合监督,玩心眼他不是颜思齐的对手。

    好在朱由检也只需要他监督和操持瀛洲,至于玩心眼这种事情,有卢剑星、杨文岳、吴阿衡陪颜思齐玩。

    把书信放到一旁,朱由检从书房位置上站了起来,坐在他面前左右两首的,分别是处理御马监政务的曹化淳、王承恩,以及锦衣卫的陆文昭,还有正在做功课的两个萝卜头。

    “定国,燃儿,你们先出去走走,放松放松,要劳逸结合,半个时辰后再回来做功课。”

    朱由检对着正在做功课的李定国和朱慈燃开口,朱慈燃闻言,原本的苦脸瞬间绽放笑容,而李定国则是知道自家殿下要谈正事,因此便起身向外走去。

    朱慈燃见李定国离去,便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蹦一跳的跟了出去。

    “唉……”

    望着朱慈燃的背影,朱由检总感觉自家这个大侄子似乎也不是很正经。

    他想到了自家哥哥爱木匠,自己父亲爱嗑药,自家皇祖父爱宅家,自家皇曾祖父爱修仙,以及……

    总之,一想到自家那群祖宗干的事情,朱由检总觉得朱慈燃会长歪。

    尽管他在自己手下学习的这几个月来,除了有些顽皮外,其他时候还挺老实本分的,但朱由检还是觉得不安。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安,曹化淳带着笑意安抚道:

    “殿下,太子殿下年幼,贪玩是正常的,定国和太子殿下一样大的时候,也不是一样贪玩吗?”

    “他们不一样……”朱由检摇了摇头。

    “定国虽然只比燃儿大了两岁,但终究体验过百姓疾苦,而我观察燃儿,燃儿见到百姓疾苦时,往往不是体验,而是以上位者怜悯的姿态。”

    “这种姿态不是什么好事,往往会好心办坏事……”

    “虽说如此,但起码本性良善,最少也是守成之君。”曹化淳胆子很大,连“守成之君”都说出来了。

    不过,在坐的四人倒也不忌讳这个,而朱由校哪怕知道了,顶多也就是一笑了之。

    朱由检听着曹化淳安慰的话,也不再想这事情,而是对三人询问道:

    “金银铜矿国营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目前来看还不错,山西的矿商都很老实,一些不愿意卖矿的,也愿意接受朝廷勘探,正常交税。”曹化淳带着笑意开口,但陆文昭却打岔道:

    “北边倒是还不错,但是南直隶和闽浙两省有异动。”

    “嗯?”朱由检略微皱眉,而陆文昭也说道:

    “这三地近来有有心人在散播谣言,说朝廷收归金银铜矿,本质上是强买强卖,并且定税也过高。”

    “哼!”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冷哼一声:

    “强买强卖?他们瞒骗朝廷矿产产量,偷逃税银的时候倒是嚣张跋扈,现在朝廷按照他们报上去的产量回收,他们反倒当起装起良善来了。”

    “再说定税过高,也不看看历朝历代的矿税是多少,朝廷这五税一的矿税高不高,他们自己清楚!”

    朱由检对士绅豪强早就失望透顶,陆文昭十分清楚。

    “虽说如此……但若是这些消息散播得太厉害,也会影响朝廷在百姓心中的信誉,要不要出手制止一下?”

    陆文昭开口建议,而朱由检也低头继续处理奏疏,并一边处理一边开口吩咐:

    “把这些散播谣言的人找出来,再找出其他的罪状,刚好小西洋监察使司那边需要大量移民,我正愁人不够。”

    “找些大点的罪名,抄家流放,田亩收缴,分发给百姓耕种。”

    “是!”陆文昭点头应下,显然知道要怎么办,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南北受旱的灾民数量有变化吗?”

    朱由检提起了他最关心的事情,而曹化淳的话让他稍微安了安心。

    “北方虽然还在持续,但旱情程度总归下降了,加上我朝过去两年迁移出不少百姓,因此不少地方都可以勉强的自给自足。”

    “河西的西宁三府虽然受旱,但居延、西海、凉州、甘州、肃州等府凭借祁连山积雪融化的河流,还能正常耕作。”

    “奴婢和户部对了对情况,在旱情不扩大的情况下,这五府之地缴纳田赋后,大概能平抑西宁三府的粮价。”

    “哪怕有缺口,也只需朝廷调拨三十万两银子,在当地就能买到六十万石粮继续赈灾。”

    “至于陕西,虽说除了西安府、凤翔府外尽数大旱,但河套之地的百万移民本身就有粮票,关中平原的田赋又占据陕西五分之二,而今岁河南又只有南阳府受灾,因此可以从河南调常平仓粮支援关中,可保关中三百余万灾民无忧。”

    “山西虽说太原府和大同府尽数大旱,但南边的平阳府、潞安府,以及四州之地都大旱减退,用南边两府四州的粮食,大概可以安稳太原、大同的粮价。”

    “北直隶的话,虽说九府两州之地有七府两州都遭遇大旱,但南边水网密集,加上年初以来,一共下了六场雨,河水充沛,因此问题不大,只需要顺天府调粮安稳宣府和保安州、延庆州的粮价便可。”

    “倒是南边不容乐观……”曹化淳缓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朱由检还算可控的表情,便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

    “四川经过行政更迭后,从曾经的十二府六州四司一卫一所,在天启七年变为二十一府之地,而眼下,四川东部九府之地再度遭遇大旱,比天启七年时四川遭遇的大旱波及更广。”

    “户部算了算,纸面上大约波及了二百余万百姓,仅凭成都和其他十一府,恐怕难以安稳粮价,因此急需从贵州调粮安稳粮价,以工代赈。”

    “湖广十四府六州之地,眼下北方产粮的九府尽数遭灾,仅凭湖广南部五府六州,根本无法安稳粮价。”

    “加上广东除琼州府以外全省尽数遭遇大旱,广西和福建的粮食又勉强安稳本省受旱的两府之地,因此江西只能选择湖广和广东其中一个帮扶。”

    “至于南直隶受旱的三府两州之地,自身足以平稳粮价,无须朝廷赈灾调粮……”

    曹化淳的话,总的来说只有一个问题难以解决,那便是江西的粮要调给谁,而没有得到调粮的大省,又应该怎么度过大旱。

    这个问题朱由检不用多想便直接开口道:

    “江西的粮食调给湖广平抑粮价,广东眼下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纸面还有三四百万人对吧?”

    “既然如此,便再迁移几十万人前往交趾、旧港、小西洋和南州四地。”

    “另外从琉球府,吕宋府调粮,平抑广东粮价,控制在五百文以内,同时加大以工代赈的规模。”

    迁移的事情,只有朱由检可以拿主意,他之所以要迁移广东,不是因为朝廷没有能力赈灾广东,而是为了日后的全国大移民做准备。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那广东的旱情从明年开始就结束,之后虽然有反复,但也没有眼下波及一省那么大。

    反倒是人口大省的江西会遭遇大旱,而像江西这种纸面人口就超过一千五百万的人口大省一旦遭遇大旱,便只能调动数省的资源来稳定当地粮价。

    可问题是在第二波的大旱里,南直隶、江西、浙江三个人口大省都要遭遇旱情。

    这占据了大明五分之三人口的地方如果遭遇旱情,那即便调动全国粮秣和海外粮秣,也很难控制得住。

    江南百姓有银子,到时候把粮食买完了,北方灾民就要全部饿死,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崇祯九年,北方起义浪潮怎么止都止不住的原因。

    朱由检的设想里,江西一旦大旱,人口就立马往两广,云贵、四川、湖广等地迁移。

    至于靠海的南直隶和浙江,则是向瀛洲,旧港迁移而去。

    不过要保证迁移的速度足够快,那必须得有蒸汽机船。

    眼下大明的九千料商船和货船,虽然一口气能迁移上千人,但一年最多往返六次瀛洲,南北往返四次吕宋。

    船只数量虽然可以保证每年百万移民,但如果有了蒸汽机船,哪怕是只研究出诸如“阿基米德号”这种版本的蒸汽机船,迁移次数也能提高到来往瀛洲十二次,来往吕宋八次的程度。

    百万移民的数量,可以提高到一百五十万移民数量。

    大明的科技虽然不如十九世纪后期的欧洲各国,但胜在人多,船多。

    同样没有蒸汽机船的十八世纪六十年代,欧洲各国在打仗花费大量精力的情况下,每年依旧保持三十余万的人口迁移数量,而大明不可能比他们差。

    他们迁移的只是落魄得在欧洲混不下去的人,而的大明要迁移的,是已经快要饿死的灾民。

    这种情况下,不是看百姓走不走,而是看你朝廷的钱粮够不够百姓吃,船够不够运百姓前往海外。

    迁移人口这种事情,短期看来,本身就是赔本买卖。

    比如大明迁移了近四百万人前往小西洋、旧港、南州等地,花费了将近四年的时间,耗费了近一亿五千万石米麦,二十余万头耕牛,五十余万骡马。

    然而直到今年,旧港才正式的缴纳赋税,并且按照户部的预算,旧港要还清朝廷对它的投入,最少需要十三年的时间。

    这还是掌握了马六甲和本来就有上千万亩耕地,以及每年输入数百万两金银矿的旧港,换做其他地方,难度就更大了。

    户部的官员统计,对南州的投入是最大的,迁移一个百姓,需要这个百姓老老实实缴纳三十年赋税,才能还清朝廷在他身上的投入。

    其次是河套、辽东、河西等地……

    不过朱由检不在意,毕竟这一亿五千万石米麦虽然多,但也不过就能保障遭遇大旱的两千余万百姓吃个六七年罢了。

    迁移人口之后,一些遭遇大旱的省份因为人均土地变多,变相减少了朝廷赈灾的投入。

    比如河南、山西、北直隶都是一个标杆。

    如果不是大明前后迁移两百万河南灾民前往辽东、眼下的河南百姓绝对没有足够的粮食来自给自足。

    哪怕陕西、山西、湖广、南直隶、北直隶这些包围了河南的省份都闹了饥荒,河南的粮价却依旧平稳在四百六十文一石的价格。

    哪怕朝廷多次从河南买出上百万石米麦,但河南的粮价依旧不受影响。

    说白了,河南纸面人口虽然一直在增加,但从天启二年的迁移百姓开始,当地的黄册就一直没有超过六百万人。

    徐鸿儒造反肆虐河南,解决了大量士绅豪强,朱由检又解决卫所,释放藩王土地,导致朝廷前前后后分发出去了近三千万亩耕地。

    河南的乡村百姓,可以说每户三四十亩地,每人五六亩地。

    如果这个时代有粮食自给率,河南绝对是百姓粮食持有最高的地方。

    不过这也不代表朱由检可以竭泽而渔的从河南购买粮食,因为河南终究还是有上限的。

    每年外流出一千万石米麦,这便是河南的上限,再多就会影响当地粮价。

    朱由检要做的,实际上就是把大明每个省打造成眼下的河南。

    乡野的百姓可以单凭种地活得很滋润,城里的百姓则是因为遍地开花的工场而有工作。

    皇店负责销售商品,让经济流通起来,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这么一来,朝廷只需要注意保障乡野百姓的耕地,以及保障城镇人口的就业就行。

    不过要这么玩,得让人口大省的一些贫困地区尽量迁移出去。

    只要每个省都能自给自足,这场小冰河大旱就不成问题。

    因此需要在意的地方,实际上还是南直隶、江西、福建、浙江这一京三省。

    “在南直隶、江西、福建、浙江这一京三省准备准备,让孙传庭带人巡抚这一京三省,该抓的抓,该波及的波及,把人迁移出去,把地抄上来后分给佃户。”

    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着重交代了一句,而陆文昭也了解,作揖应下。

    总的来说,今年的大明还是在执行三板斧政策。

    一是推行国营,收取以往士绅躲避的偷逃赋税。

    二是向外征战,向外迁移,让大明这个被土地兼并弄得摇摇欲坠的“老人”,一点点恢复年轻。

    第三便是做好经济,不管是对外还是对内,总之要解决大明的白银紧缩问题。

    这些问题一步步的解决,大明迟早能爆发出他的体量。

    或许在梅内塞斯、彼得逊等人看来,能一口气将十数万人投放印度,已经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才能拥有的能力了。

    但对于大明来说,两百年前,大明只有六千多万人口,国内同样百废待兴的时候,便能支撑起数万人抵达非洲。

    两百多年后的今日,若是大明只能爆发出这样的潜力,那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大明要的不是复兴,而是走出一条超越开元盛世的盛世之路。

    如果朱由检能将土地兼并的矛盾,一步步的恢复到洪武年间的程度,那大明还能再兴旺上百年。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而且对海外迁移人口的政策,眼下这四百多万人只是个序幕,真正的开始是诸藩战争……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闪烁了一下眼神,对曹化淳吩咐道:

    “国朝从今岁开始的所有囚犯,除去我批准的,其余人全部迁移前往交趾的占婆府。”

    “告诉地方县衙,这些囚犯都不能死,朝廷还指望他们为朝廷做贡献呢。”

    “奴婢明白。”曹化淳心知肚明,知道朱由检为什么这么在乎囚犯的生死。

    说白了,哪怕是囚犯,他们也是大明的囚犯,是汉人。

    只要是汉人,那么就能迁移给诸藩。

    算起来时间,诸藩战争用不了多久就能打响,届时每个犯人都是十两银子。

    此时的朱由检等人都不知道,诸藩战争实际上已经打响,不仅打响了,黄龙还已经拿下了一省之地。

    因此,朱由检在曹化淳应下后,还开口对陆文昭说道:

    “要迁移天竺的藩王,都聚集到京城了对吧?”

    “差不多,基本都到了,还有一些在路上,不过预计四月都能抵达京城。”陆文昭点了点头,而朱由检也微微颌首。

    “天竺是分封了,接下来便是分封利未亚了,不过利未亚这个地方不比天竺,分封出去不好管理不说,当地环境也不行。”

    “你派人传信给没有拍下就藩地的诸王,让他们在九月前抵达京城,我会让徐霞客给他们介绍利未亚,让他们自己,考虑是否就藩。”

    朱由检不准备骗诸藩来败坏朝廷的信誉,利未亚好还是不好,有什么好的,有什么坏的,他都会说清楚。

    如果诸藩不愿意,那大明还可以对波斯下手。

    毕竟以波斯对徐霞客等人的态度来说,下起手来不会那么愧疚。

    就藩利未亚,实际上最让人担心的还是疫病和土地的问题。

    土地的问题,大明有改良土地的土法,虽然缓慢,消耗的人力比较大,但那是利未亚,遍地的人等着诸藩。

    至于诸藩怎么用他们,那关他朱由检什么事,他只是让诸藩就藩,可没让诸藩干别的事情,脏水可别泼他身上,再说他又不是皇帝,骂也该骂皇帝……

    想到自家哥哥,朱由检嘴角带了一抹笑意。

    不过笑过之后,他又对陆文昭继续交代:

    “瀛洲那边注意一点,顺带让卢剑星告诉颜思齐,把波及的范围弄大一点,只要弄得够大,朝廷不介意给他授个爵位回京养老。”

    颜思齐这种人,能力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但这也是他的优点。

    朱由检只是需要一个背黑锅的人,颜思齐也甘愿背这个黑锅,既然如此,那给他个爵位也无妨。

    只要能牵扯足够多的人,把明军在瀛洲的黑锅都扣在颜思齐头上,金铉再来执政的话,那齐国就藩美洲的事情就简单许多了。

    要不是颜思齐打的战损比让朱由检有些不满,他也不会派出杨文岳和吴阿衡。

    这一战结束后,杨文岳和吴阿衡也差不多可以攀升到正一品的虚衔了,之后只要等国内稍微平定一些,再对建虏用兵,他们几人都能授个爵。

    “对了殿下,徐主事大概三月三十登陆天津,随后四月初一入京朝圣述职。”

    曹化淳突然开口,而朱由检也回过了神来。

    想到了这个明末第一旅行家,他也渐渐的有些期待了起来……

    ——————

    “笃笃!”

    “进来吧”

    在朱由检期待的同时,渤海皇城岛上的登州军营中,敲门声在徐霞客的屋内响起,徐霞客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阳光透过窗户撒进屋内,徐霞客正拿着已经完成的《下西洋游记》进行最后的矫正。

    他本以为来人是自己的好友,王兆熊王牧之,不曾想当他听到来人脚踩木板的声音轻重时,他便缓缓抬头看向了来人。

    只见出现在屋内的人是端着饭菜而来的那个暹罗少年,而徐霞客见到对方也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

    “宋穆缇察……”

    返程的三个月路上,徐霞客和宋穆缇察经常在下船的时候交流,原因是徐霞客想学习暹罗语,日后访问暹罗时,自己体验一下暹罗的风土人情,山川风景。

    这一来二去,两人自然也就成了忘年之交。

    到了后来,基本上一下船,宋穆缇察就成为了徐霞客的侍从,而徐霞客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因此他喊了对方的名字后,便摆手道:

    “来,一起……”

    “主事!”

    “你这是干嘛?”

    让徐霞客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宋穆缇察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并且还是行着稽首的大礼。

    他这举动让徐霞客先吃惊,随后皱眉。

    他以为是宋穆缇察知道几天后要抵达京城,因此不舍表示感谢,却不曾想下一秒宋穆缇察忽的抬头,宣泄道:

    “请主事和大明救救暹罗……”

第三百六十八章 大侄子朱慈燃

    “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四月初一,当急促的脚步声在乾清宫道上响起,朱由检带着一排排官员严峻着脸,走进乾清宫。

    他们刚刚走进乾清宫,便听到了皇帝的破口大骂声。

    “以臣弑君,贪婪无耻!”

    “身为兄长,不仅不体恤自家弟弟,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篡位,欺负自家侄子,派人杀自己侄子。”

    “杀锦衣卫的人?我看他巴沙通是不知道什么才叫王者之师,什么叫做吊民伐罪!”

    “起草圣旨,命令洪承畴备兵,打下东吁后,召集南掌、甘孛智两国兵马,一起讨伐巴沙通,着其还政于其侄阿滴耶旺”

    “下国之臣,谢大明圣人皇帝!”

    皇帝的咆孝声,外人的谢礼声,这些声音让进入乾清宫殿内的诸多大臣一脸懵。

    “臣,恭请圣安……”

    不管发生了什么,众人在进入殿内后作揖行礼,恭请圣安。

    “弟弟来得正好,朕要出兵讨伐暹罗,以肃不臣。”

    站在龙椅上的朱由校见到朱由检来了,仿佛是有了主心骨一般,连忙走下来,抓着朱由检的手走上了高台,并为其解释了起来。

    简单来说,去年冬季暹罗的国王颂昙病重,按照暹罗制度,当时身为副王的王弟室利信时是合法继承人。

    但是,颂昙王在巴沙通等人的怂恿下,立长子策陀为继承人。

    当年天启八年腊月二十二日,年仅十五岁的策陀继位,巴沙通自封为披耶迦罗凤,类似于摄政王,掌握暹罗实权。

    巴沙通是颂昙的表兄,同时也是一个野心家,从少年时,他就积极的谋划篡权,夺位等叛逆之举。

    上位之后,他仗着侄子年幼,独揽大权的同时,派兵去清除的颂昙的亲弟弟室利信时。

    此时的室利信,因为无法继承王位,实际上已经出家为僧,按照暹罗的规矩,是不能对他出手的。

    然而巴沙通却勾结暹罗境内“日本町(类似唐人街)”的首领山田长政去执行“引蛇出洞”计划。

    山田长政面见室利信时,告诉他日本雇佣军团可以帮助他夺回王位。

    室利信时信以为真,还俗离开寺庙,准备夺位,坐实了“谋反”罪名。

    巴沙通见状,便名正言顺的派兵将室利信时抓捕,并判处死刑,把他发配到碧差武里,准备把他关在一个土坑之中,活活将他饿死。

    然而室利信毕竟做了多年的副王,因此自然有自己的势力。

    没等他被饿死,他的部下就带人将他救出,并召集旧部,发动武装叛乱,连克数座城市。

    巴沙通这个时候去蛊惑自己的表侄策陀王,说室利信时发动平叛,怂恿策陀王调动山田长政等日本雇佣军团参战。

    战争几乎在几天内被平定,室利信时兵败被杀。

    室利信时一死,山田长政成为巴沙通篡位的一大障碍,因为山田长政一直效忠于颂昙王和策陀王。

    因此,巴沙通一边不断引诱策陀王纵情声色,懈怠朝政,一边试图拉拢、试探和消灭山田长政。

    由于明朝的存在,日本和暹罗南部的敌人都被解决,只有西边的东吁能打,因此巴沙通派山田长政前往边境,而策陀王还不知情,依旧声色犬马。

    最后在山田长政离开阿瑜陀耶城后不久,巴沙通便开始圈禁策陀王。

    策陀王也不是傻子,当即派自己最小的弟弟宋穆缇察潜逃。

    只是宋穆缇察潜逃的事情被巴沙通知道,因此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召集大明在阿瑜陀耶城内所有官员,书吏前往王宫参加宴会。

    在十余名官员和百余名书吏,锦衣卫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派大军将所有人全歼,并放出阿瑜陀耶城有瘟疫的消息,掩盖了事实。

    整个过程下来,说实话朱由检并不在意暹罗国的内斗,毕竟谁内斗,都要乖乖听大明的话。

    然而他一听到巴沙通居然敢杀大明的人,立马就皱了皱眉,而他身后的顾秉谦、毕自严等人也破口大骂了起来。

    “混账无耻!”

    “袭杀天使,此罪当诛!”

    “合该出兵,把巴沙通生擒北上,斩首于太庙前!”

    诸臣在骂,而朱由检则是瞥了一眼陆文昭,似乎在询问他,暹罗锦衣卫被杀他怎么不知道。

    陆文昭见状也摇了摇头,似乎认为巴沙通不可能胆子大到杀锦衣卫。

    显然、宋穆缇察的话不能全信。

    朱由检瞥了一眼宋穆缇察,而宋穆缇察感受到朱由检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

    “有猫腻……”

    朱由检眯了眯眼睛,但他也不想放过这个可以拿下暹罗的机会。

    这倒不是说大明要全面占领暹罗,将暹罗收归治下,而是朱由检想要加深大明对暹罗的管控。

    眼下的暹罗,虽然十分听话,但国内经济和大明的关系并不深。

    皇店只在其都城阿瑜陀耶城开设,并且只有一家,每年的岁入不超过三万两。

    如果大明能趁着这个机会,用皇店垄断整个暹罗,那么即便要给暹罗交税,每年却能有个五六十万两的收入。

    全面占领当地不现实,且不提其南北纵深,单单当地的文化属性就和大明不合。

    可以授予暹罗国王宣慰使的身份,让其国作为大明的属地,日后再慢慢迁移汉人过去,温水煮青蛙。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朱由校作揖道:

    “皇兄,臣弟以为,可以命令洪承畴出兵先荡平东吁,然后在暹罗北面囤积兵马,吸引暹罗注意,最后派海军攻陷阿瑜陀耶城便能还政于阿滴耶旺。”

    “臣等附议……”

    朱由检开口了,百官们自然是附和起他来,哪怕冯铨、施凤来、姚宗文、韩爌、左光斗、孙承宗等人,都纷纷作揖附和。

    “好!”朱由校微微点头,大手一挥道:

    “从内帑拨银三百万两银子,催促洪承畴速速将《平东吁》的奏疏交上来。”

    “臣等领命……”朱由检作揖应下,随后看了一眼宋穆缇察,最后对朱由校道:

    “既然如此,臣弟先回府了。”

    “不留下来吃晚膳吗?”朱由校想留朱由检吃饭,而朱由检却轻笑摇头道:

    “府内还有百来份奏疏没有处理,明日再来吧。”

    “那也行。”朱由校有些遗憾,叹了一口气后转头看向了宋穆缇察:

    “宋穆缇察,你放心吧,大明不会坐视属国内乱的,你好好在四夷馆休息。”

    “谢谢大明圣人皇帝……”宋穆缇察很会拍马屁,弄出了一个“大明圣人皇帝”的名号来讨朱由校欢心。

    朱由检瞥了一眼他,随后带着百官退出了乾清宫。

    走出乾清门的时候,他便看向了陆文昭:

    “你说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巴沙通不可能杀锦衣卫,除非他是个傻子。”陆文昭不假思索的开口。

    谁都看得出来,大明眼下国力如日中天,加上整个南洋都在大明掌控之中,而大明的巨港府又与暹罗接壤,随时可以调上万兵马去进攻阿瑜陀耶城。

    这种情况下,巴沙通不可能杀锦衣卫。

    “暹罗的锦衣卫有多久没有回信了?”朱由检皱眉询问,而陆文昭作揖回应:

    “上次回信是半个月前,而且字迹是当地百户的字迹,卑职怀疑他们应该是被巴沙通威胁囚禁了起来。”

    “巴沙通应该是想等阿滴耶旺等王储都死了,然后再将消息公之于众,最后向国朝请罪。”

    陆文昭的话很有道理,因为中南半岛这几个大明属国发生内乱时,所有的篡位者基本都是这么干的。

    把王储都杀了,自己就是老国王唯一的血脉,大明自然不可能把这人杀了,让属国王室绝嗣,因此大多时候都是出言呵斥,然后再安抚。

    巴沙通前面有那么多前辈的举动可以学习,他自然不可能脑子一热杀了锦衣卫。

    杀王储,大明最多呵斥,但杀锦衣卫,那就是逼着大明出兵了。

    “派人去暹罗先打探打探消息,告诉洪承畴不要着急打东吁,先把路修过去再打,不急于一时。”

    刚才当着宋穆缇察和百官的面,朱由检不好反驳自家哥哥,但他很清楚,要打东吁必须先保证后勤。

    要保证后勤,就先要进行修路。

    一千二百多里路虽然很长,但是架不住洪承畴手上还有上百万交趾罪犯。

    雷管已经被军备院弄出来了,单凭炸山开矿这一点,眼下的大明不比十九世纪末的基建差。

    更何况,这一千二百里路不是炸山新修,而是拓宽原本的驿道,铺设水泥罢了。

    昆陇驿道宽一丈,炒土垒石修建而成,坚固程度不用多说。

    洪承畴只需要用雷管把驿道拓宽,然后在原先潭石驿道上铺设水泥,部分地方用生铁加固就足够。

    只要雷管跟得上,修建好这条路,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

    “雷管的产量现在是多少?”

    朱由检询问陆文昭,而陆文昭也作揖回应道:“燕山火药局那边能月产五万斤,火药六十万斤。”

    “另外手榴弹,击发枪,蒸汽机等物都在研究,毕侍郎让殿下您有时间去一趟军备院。”

    “嗯……”听到雷管和火药的月产,朱由检微微颔首。

    他早就想再去军备院看看,只是最近事务繁忙脱不开身子。

    召集诸藩,给他们介绍利未亚,然后便是进攻东吁,以及印度就藩战争,还有颜思齐在日本的北伐行动,国内的大旱,移民……

    事情本来就多,眼下又出现了暹罗的这档子事情,估计未来几个月他都得处理这些事情。

    “传徐霞客去王府。”

    “是……”

    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了一声,随后便坐上了象辂,而陆文昭也派人去传唤徐霞客,自己则是返回了镇抚司衙门。

    乘着象辂回府的朱由检一路上都在想事情,这其中,最让他深思的,便是南亚诸王就藩的事情。

    对于大明来说,只要把这块地方拿下,这块地方的人口和市场都够大明吃数百年。

    一个简简单单的盐税,南亚近亿人口就能为大明贡献五六百万两税银。

    哪怕还需要截留赋税给地方藩王,大明也能分到三分之一。

    这还只是盐,其他诸如茶酒铁等课税数量更是让人眼红。

    诸藩拿三分之二,大明拿三分之一,数百万两的税银足够让大明进一步降低农业税。

    不过要想控制好这个诸藩的就藩地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很考验皇帝和内阁班子的执政能力。

    所以不管怎么说,培养人才是必须的,尤其是对朱慈燃的培养。

    当他想到这里,马车也停在了齐王府门口。

    朱由检起身下车,门口的大兴营士卒见状作揖唱礼,而他微微颌首后便走进了府内。

    士卒跟上,一队人马拱卫着他,护送他抵达内廷宫门后离开,而朱由检走进了内廷。

    只是这一走进内廷,朱由检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了一大两小三个人影。

    “徐主事,你说利未亚的人都是皮肤坳黑的昆仑奴?”

    “是的殿下……”

    “那大海是黄色的吗?”

    “我朝沿海的出海口是黄色的,但稍微行驶入深海便是湛蓝色和深蓝色了。”

    “那利未亚既然有黄金,当地的土着为什么不自己开采呢?”

    “他们没有自己的国家和文化,只知狩猎。”

    “那徐主事你逛完真个世界了吗?”

    “说来惭愧,在下只去到了利未亚南部,欧洲人称为好望角的地方。”

    “那你下次去可以带我一起吗?”

    “这个……”

    “好了,燃儿你们俩的功课做了吗?”

    当朱由检走进,便发现了自家大侄子此刻正在缠着徐霞客,让徐霞客给他讲解海外的知识。

    “我们做完了,王叔。”朱慈燃回了一声朱由检,然后缠着徐霞客询问道:

    “我做完功课可以去找徐主事你了解海外吗?”

    “这个……”徐霞客看了一眼朱由检,面露难色,而朱由检却摆手道:

    “作为太子,多多了解海外也正常,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是……”徐霞客闻言作揖回礼,而朱慈燃见状也乐呵呵的笑着:

    “那我每日申时去找先生。”

    “是……”徐霞客只能点头,同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走吧……”朱由检走向书房,徐霞客见状紧随其后。

    朱慈燃想跟上去,却被李定国拉住:“忘记皇后殿下让你什么时候回宫了?”

    李定国的话让朱慈燃瞬间垮脸,无奈之下他只能被李定国送出了齐王府,让人用朱由检的象辂送他回宫。

    等他送完朱慈燃,再度返回书房的时候,朱由检和徐霞客已经坐在主位,桌上放着热腾腾的贡茶。

    李定国见状坐到了旁边的左首第一位,撑着下巴看自家殿下和徐霞客聊事。

    “利未亚这个地方,来回起码二十个月,如果要安排人前往就藩,恐怕有些难度。”

    “更何况上面的土地贫瘠,需要改良之后才能耕种。”

    “这还只是环境,真正难以控制的还是路程而导致的山高路远,就藩此地的藩王很有可能不听管教。”

    “殿下的想法,恐怕……”

    徐霞客端着一杯茶,踌蹴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只是面对他的想法,朱由检反问道:

    “如果来回只需要十个月,或者八个月,那你认为就藩后的诸藩容易被掌控吗?”

    “若是在仙劳冷祖岛和利未亚南端设立监察司,或许可以羁縻管理……”徐霞客不知道朱由检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这不妨碍他回答。

    “若是从旧港出发,航程是多少?”朱由检继续询问,而徐霞客也回答道:

    “若是航程缩短一半,来回应该需要四个月。”

    “好了……”朱由检微微颌首,手在桌面敲打,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过了片刻,朱由检才继续开口道:“你认为若是召集诸王就藩,有几个愿意前往利未亚?”

    “这……”沉吟数秒,徐霞客才踌蹴道:

    “恐怕没有几个愿意前往,毕竟利未亚与蛮荒无异,与南亚的差距,便像南亚与大明的差距。”

    “若是告知他们当地有黄金呢?”朱由检语出惊人,而徐霞客闻言立马哑然。

    “若是告诉有黄金,那就有些难说了……”

    他这么说,而朱由检也微微点头,但紧接着徐霞客又补充道:

    “想让他们就藩,下官以为,便需要朝廷自己出银子和人,先送一批人过去才行。”

    “不仅如此,朝廷最少得先解决粮食的问题。”

    说着,徐霞客给朱由检说了说在当地可能会遇到的农业问题。

    首先就是当地的土地,除了少量可以直接屯垦外,大量地区都是热带雨林和沙漠。

    热带雨林又称雨林沙漠,而临近它们的土地想要耕种,也需要精耕细作好几年,并且要使用很多人力。

    就如眼下来说,这次徐霞客等人南下,一路上基本都靠船上的蔬菜和海里的雨,以及利未亚的水果来补充。

    他们这批人不过数百,一旦要迁移上万人前往,那以当地的情况,要么就是准备好银子,从北方的奥斯曼和波斯买粮,要么就只有从大明运足够的米麦前往。

    不过徐霞客说的这点,朱由检实际上早就了解了,因此他最关心的是具体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开垦出耕地。

    “若是在利未亚南部和仙劳冷祖岛,下官只看到当地的欧洲人种植玉麦,以及棉花、豆等作物。”

    “下官询问过,大概三个人精耕细作三年,堆肥积肥,基本就能改变当地土质,将土地用来耕种玉麦。”

    “此外,当地实际上适合农牧,完全可以在当地放牧。”

    “眼下在利未亚南部的欧洲人,数量不过两三千人,朝廷只需要一次性迁移上万人,就能兼并他们。”

    徐霞客把事情说了个清楚,而朱由检闻言摸了摸下巴。

    总的来说还是那句话,只要利未亚有地,有黄金,那诸藩自然会前往。

    不过迁移利未亚,自然就不可能开出迁移南亚那样的高价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当地南部基本上处于原始,只需要一营的兵力,就能开拓一省疆域。

    “利未亚的事情,这些天诸藩抵达了京城后,我会让他们去请教你。”

    “至于你就先休息一段时间,等南亚的就藩战争结束,你就可以准备第二次下西洋了。”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徐霞客欣喜若狂,而他也趁机说出了自己的一件事。

    “殿下、下官写了一本《下西洋游记》,不知道是否可以发表?请殿下放心,书中关于金银铜矿的事情都已经剔除。”

    “无碍,你尽管发表便是。”朱由检摆了摆手,他也希望大明百姓能多多了解外面的事情,而不是蹲在大明两京十六省的内地行省中,故步自封。

    “那下官告退……”徐霞客起身,对朱由检作揖回礼,随后转身离去。

    在他走后,一直沉默的李定国才开口道:

    “殿下为什么总是着急把诸藩封出去?”

    “不封出去,难道留下来祸害自己人吗?”一句话,朱由检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诚然、诸藩之中有一些好人,贤王,但大部分都是混账。

    放任他们在国内,便是放任皇室的威信被践踏。

    要么出去,要么留下来老老实实,这就是朱由检要告诉诸王的。

    “殿下,您不会以后也派我出去吧?”李定国有些惆怅,而朱由检闻言笑道:

    “怎么?王府里呆着不舒服,你想出去走走?”

    “不是……”李定国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随后才开口道:

    “我看太子好像对海外很感兴趣,我是怕到时候太子要出去,殿下派我跟着他出去保护他。”

    “……”李定国的话给朱由检沉默了,他想了想刚才自己那个大侄子追问徐霞客海外风景的场景,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不过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舍得锦衣玉食,跑出去挨饿受冻吧……”

    李定国撑着下巴,百般无聊的说着,但朱由检却心里没底。

    他想了想自己那群老祖宗,咽了咽口水:

    “应该不会……”

第三百六十九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樱花啊”

    “樱花啊”

    “阳春三月晴空下”

    “一望无际樱花哟”

    “花如云海似彩霞”

    “芳香无比美如画……”

    四月的大明还在因为暹罗和徐霞客归来的事情而忙的焦头烂额时,远在大洋彼岸的瀛洲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在奈良通往名古屋的山道上,身材矮小的瀛洲民夫一边背着上百斤米麦,一边拿着一个饭团,开心的唱着民谣。

    明军士卒在道路两侧看着他们,拱卫他们向着名古屋前进。

    这样的队伍拉得很长,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前线军队的粮食供给问题。

    和当初颜思齐他们想的不一样,瀛洲的民夫和农民根本就没有想要迎回幕府统治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之所以不存在,便是因为那一顿顿“银舍利子”的白米饭,以及眼下可以自由自在的种地务工。

    以往的战争中,民夫们但凡做出一些不合规矩的行为,都会遭到来自武士大人的鞭打。

    然而在明军这里,明军可不管他们干嘛,别说唱歌,就算是跳舞都没有人管他们,明军只要他们按时把粮食运到前线就足够了。

    作为曾经的底层人,瀛洲农民可以说是翻身把歌唱。

    这样的一幕,便是骑在马背上的杨文岳都忍不住摇头道:

    “民不爱国,足以可见幕府统治不得人心。”

    “即便如此,却也不见他们敢于造反,显然殿下对瀛洲本土土人的评价很正确,他们确实“畏威不畏德”。”

    在旁边骑马并行的吴阿衡开口附和,而二人身后则是曹变蛟和曹鼎蛟。

    他们警惕的打量四周,吴阿衡见状也对他们交代道:

    “不用这么紧张,外围的步塘放的足够密,倘若真的能有倭寇袭杀到此处,那只能说是神兵天降。”

    “是……”曹变蛟和曹鼎蛟闻言,只能作揖表示受教。

    “倭寇的兵力在十二万左右,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训练不足半年的新卒,想来真的打起来,我军六万足以横扫南北。”

    杨文岳没有把德川幕府放在眼里,只因为来到瀛洲之前,他大概了解了一下明日双方之前的一些作战方式。

    看完之后的他只觉得颜思齐和郑芝龙几人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

    如果一开始就调他前来,那估计眼下瀛洲全境已经被大明拿下,甚至杨文岳已经能调动瀛洲资源,反哺大明本土了。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吴阿衡,不过比起杨文岳,吴阿衡想的倒是很简单:

    “殿下手书说过,要波及足够多的人才行。”

    “速战速决不是殿下所希望的。”

    “波及足够多的人,不一定要慢慢打。”杨文岳抚须道:

    “这十二万倭寇,足以牵扯上百万人。”

    “眼下我军六万兵马,一千二百余门火炮,打下瀛洲全境后,将军队撤往辽东,然后调动资源反哺朝廷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国朝内部的大旱你也知道,殿下为了钱粮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如果不能在这种时候为殿下分忧,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殿下的嘱托。”

    “这倒也是……”吴阿衡微微颔首。

    在两人的交谈中,北上的人马逐渐翻越了山区,抵达了浓尾平原。

    浓尾平原位于本州中南部,与关东平原、近畿平原并列为日本三大精华区的平原,境内有木曾川、长良川、揖斐川等河流流淌经浓尾平原。

    从战场来说,此地的地势东高西低,居高临下,加上德川家光等人又带人趁着冬季,加固了此地的防御和城防,将江户和其他地方的火炮尽数运往此地,因此想要打下此地并不容易。

    颜思齐为了避免指挥上的冲突,特意调郑芝龙和刘香等人前往了京都城,而将大坂留给了金铉,战场留给了吴阿衡、杨文岳。

    这么一来,他们几人便只是挂名,打完仗后依旧还能有功绩,还能给杨文岳等人留下好感,一举两得。

    可以说、颜思齐做的很不错,因为杨文岳和吴阿衡在抵达了浓尾平原后,第一件事便是修改了郑芝龙等人留下的营垒。

    在他们这两个国朝宿将看来,郑芝龙和刘香两人所布置的营垒,连当初的奢安叛军的水平都没有达到。

    因此他们第一步就是重新建造营垒,第二步才是检查各军军械。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五天后,明军除去进攻岐阜等山区的六营兵马,以及留守大坂的六营兵马外,其余十营三万多兵马已经集结抵达在了浓尾平原上。

    明军兵马的调动,给德川家光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

    他除了在岐阜等地各自留下上万兵马外,剩余的七万兵马都集结在了名古屋。

    仅从兵力来看,幕府是明军的两倍,但从装备的军械来看,明军对于幕府却是降维打击。

    杨文岳和吴阿衡没有第一时间进行攻击,并不是忌惮德川家光,而是要将日军全部吸引到名古屋。

    事情也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面对重兵集结的明军,察觉到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的德川家光开始继续征调民夫。

    源源不断的民夫仅仅被发下一柄竹枪和一些竹甲便被调往名古屋,当时间来到五月初三的时候,名古屋附近已经聚集了近二十万日军。

    “差不多了……”

    放下双筒千里眼,杨文岳对身后一摆手,站在校台之上的曹变蛟当即下令道:

    “炮营前进预备!”

    “哔哔——”

    木哨声作响,旌旗翻飞,在木哨声下,一千二百余门五斤炮被推上战场,而这一幕也被一直警惕在城头的日军各大名看在了眼里。

    “哔哔!”

    “敌袭!警惕!”

    叫嚷声不断地响起,不管是城头还是城外防御营垒,总之所有日军都如惊弓之鸟般的炸起。

    日军在名古屋外围的工事,主要是效彷明军的壕沟、羊角墙、拒马、堑壕、鹿墙所构成的。

    不仅如此,他们还建立了许多斜面压土的木板来抵御石弹带来的冲击。

    这样的防御营垒确实很不错,但他们唯一低估了的就是明军的火炮数量。

    “八嘎亚咯……”

    用单筒望远镜看到明军上千门火炮被缓缓推上战场的时候,德川家光忍不住骂了一声。

    半年的时间里,日军不过才制造出了六十三门火炮,而反观明军一口气就拿出了一千二百门火炮。

    这样的差距让德川家光暗骂的同时,心里对于这一战的胜负也不由开始有些难以衡量了起来。

    半个时辰的煎熬,当明军将火炮推进到距离名古屋城两里外的距离时,所有火炮都停下了脚步,炮手开始挖掘火炮阵地。

    在他们的四周,六千骑兵部队游弋,保护火炮阵地,让日军所有将领只能眼睁睁的旁观。

    明军骑兵的战斗力,他们已经在多场战斗中体验过了。

    浓尾平原加上这六千明军骑兵,便是十万日军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出了营垒就是死。

    “定射装填,方向寅时三刻,高度三十五度,试射一轮,放!”

    “彭彭彭——”

    随着阵地的构建完毕,名古屋城外明军的火炮再一次发出了轰鸣声,上千枚石弹被击发出去,狠狠砸在了名古屋城头和营垒之中,在日军阵列中制造出一片片的死亡。

    虽然昨日下过一场大雨,但所幸的是明军在保存火药方面做的相当不错,早先便用油脂布将所有的火药进行了包裹,因此也没有出现回潮的情况,还能正常使用。

    加上明军燕山五斤炮射程远,日军的火炮根本对付不了对方,所以只能被动挨打。

    一个时辰的炮击下来,先不说城头的女墙被击毁多少处,单单城外营垒的豁口就被打出了十余处。

    如果不是还有一些豁口被及时填补,杨文岳都准备指挥六千骑兵冲锋过去了。

    “定射装填,方向不变,高度三十度,试射一轮,放!”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明军发起了第二轮试射。

    伴随着“轰隆隆”的火炮作响声,经过调试的高度终于达到了杨文岳想要的高度。

    上千枚石弹清一色的砸入了名古屋西城外营垒之中,打得营垒之中的日军人仰马翻,沙土飞溅。

    “方向高度不变,给我先打五个时辰!”

    放下双筒千里眼,杨文岳对曹变蛟交代,而曹变蛟当即下传军令。

    在他的传达下,明军的火炮开始按照每个时辰十二轮炮击的速度开始有条不紊的炮击日军营垒。

    明军在前方炮击日军营垒,而在后方的日本农民则是有说有笑的为明军开采石弹。

    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一个人基本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弄出一枚石弹,但架不住他们人多。

    十二万日本农民有说有笑的挖掘、打磨石弹,明军留守的士卒不会苛责他们,催促他们。

    他们中途谁饿了,就自己去火头营吃饭,吃的喝的都和明军一样。

    一些休息的民夫还跑到了前线去观战,手里拿着曾经吃不起的“银舍利子”白米饭团,一边吃一边调侃道:

    “这群笨蛋,为幕府打仗他们又没有银子拿,干嘛要这么拼命,还不如直接投降,吃上只有武士才能吃的“银舍利子”。”

    “你都说他们是笨蛋了,他们如果聪明的话,就该和我们一样投降了。”

    “哈哈哈哈……”

    日本农民有说有笑的调侃着对面的同胞,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同胞。

    毕竟在幕府统治下的日本,农民不过就是耗材罢了,需要的时候夸一夸农民,但是到了分利益的时候,又会把农民一脚踢开。

    比起只懂得画饼剥削的幕府,南边的农民们都觉得大明才是来解放他们的人。

    或者说都不是“觉得”,而是“肯定”。

    毕竟除了大明,谁还会给他们这群卑贱的泥腿子吃“银舍利子”呢?

    “放!”

    “砰砰砰——”

    明军的火炮阵地依旧在怒吼,相比较打炮打得舒心的他们,单方面挨揍的日军就显得十分难受了。

    营垒之中的日军武装民夫被打的狼狈躲藏,许多人不是被石弹打死,就是被石弹打碎的木屑割伤手臂,刺中身体,一时间营垒之中满是死伤者。

    炮击三个时辰,近五万枚石弹洗地,德川家光的脸色铁青,只因营垒之中的武装民夫死伤已然大半。

    尽管对于他来说,武装民夫不过是耗材罢了,但就算是耗材,也不可能连一点价值都无法发挥就全部阵亡。

    “先让他们撤回城内!”

    “嗨!”

    德川家光向旁边的尹达政宗下令,而对方也迅速下令召回西城营垒之中的日军。

    他们的举动被杨文岳看得清楚,而吴阿衡更是说道:

    “看来死伤太多,倭寇撑不住了。”

    “那就乘胜追击,打掉他们城头的精锐。”杨文岳说着,并转头对曹变蛟道:

    “火炮前移三百步,高度三十五,打他的城头!”

    “是!”曹变蛟作揖应下,并命人传令。

    火炮阵地一刻钟后接到指令,随后花费半个时辰前移构建阵地,紧接着又继续开始了对日军名古屋城的炮击。

    轰隆隆的炮声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所有日军都战战兢兢地蹲在女墙背后。

    哪怕有一些胆大的人起身,但大多数时候他们所面对的都将是一枚枚疾驰而来的石弹,将整个人打的血肉模湖,鲜血飞溅。

    那种亲眼看着身边同袍被打成碎肉的画面冲击感,让许许多多的武装民夫和足轻纷纷惊恐的逃下城头,而德川家光面对这样的局面也无力阻止。

    同时他也知道,即便这群人逃了下去,但恢复平静之后,面对督战队刀枪的威胁,他们还是得回到城头。

    “将军大人,明军的火炮根本停下来的迹象。”

    “混蛋……他们的火药是用之不竭的吗?!”

    城头的尹达政宗和德川家光被明军火炮打击的不胜其烦,他们也想反击,可偏偏他们又没有什么反击的能力,只能被动挨打。

    城中的那六十几门火炮,射程不过一里半,根本不足以威胁明军火炮阵地。

    不仅如此,数量如此稀少的火炮,恐怕在开炮暴露位置的第一时间,就会遭到明军火炮的集火攻击。

    这么一来、日军就真的没有什么重型火力了。

    “放!”

    “放!”

    “放……”

    整整一天的时间过去,指挥六千多名炮手的两位炮营参将从一开始的激动,到后来的麻木,再到最后的索然无味,谁不知道他们一天内下令打出了多少发石弹。

    或许除了直面明军石弹的日军以外,别人根本想象不出那是一幅怎样恐怖的画面。

    “大军回营休整一夜,明日卯时继续炮击。”

    杨文岳看着被打出不少豁口的名古屋城头,果断下达了全军休整的指令。

    尽管他知道,眼下如果重兵压上去,那或许可以攻陷名古屋城,而休整一夜的代价便是这些豁口被修补,但他还是照常下达了指令。

    他这样的做法,自然引起了曹变蛟、曹鼎蛟等人的不解,因此曹变蛟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疑惑问道:

    “经略,为何不乘胜追击?”

    “是啊经略,若是休整一夜,岂不是给了倭寇修补城墙的时间?”

    二人的疑惑也是明军之中许多将领的疑惑,而对于他们的疑惑,杨文岳和吴阿衡却皱了皱眉。

    他们这时才发现,不过几年时间,明军将领的基础素质虽然提高了,但谋战的水平却下降了很多。

    对此,吴阿衡只能站出来解释道:

    “第一日便勐攻的话,敌军士气、辎重、钱粮都足以支撑大军再勇勐作战。”

    “哪怕不足以抵抗我军,被我军赶出名古屋城,但我军的伤亡却不会低下来。”

    “先用火炮磨去他们的士气,用时间消耗他们的辎重,钱粮,然后在最后发动总攻,才能用最小的伤亡击败敌军,甚至围歼。”

    “谋战这块,你们还需要学很久……”

    “这……末将懂得了。”曹变蛟等人闻言只能勉强作揖应下,不过杨文岳却看出了他们实际上并不认同这种说法。

    因此在曹变蛟他们离去后,杨文岳才对吴阿衡说道:

    “燕山兵家学府锤炼出来的,还是只适合做总旗,小旗官那样的军官,不适合做参将。”

    “领兵三千以上,自然是需要天赋的,这个急不得。”吴阿衡倒是没有杨文岳那么悲观,而是为曹变蛟他们说情。

    不过面对他的说情,杨文岳却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可这种说法。

    在他看来,眼下的明军新生代将领,都有一种暴发户式财大气粗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没有用在正途上,而是用在了不在乎士卒性命这点上。

    或许只有杨文岳他们这群从奢安之乱、复辽之役走过来的人才能知道,一个百战老卒的性命有多么可贵。

    杨文岳宁愿用几十万斤火药和几十万枚石弹来换取胜利,也不愿意用数千上万的将士性命来换取胜利,这点便是他们那个时代走过来人的心理。

    这一夜的明日军营境况各不相同,明军那边欢声笑语,吃着肉,唱着歌,即便那十二万日本民夫都分到了一千头羊,每个人吃的满脸流油,恨不得把锅底都舔干净。

    反观日军名古屋城内,许多足轻得到的不过是一个一斤重的粟米饭团,外加一些野菜罢了。

    伤者喊痛的声音不断地在城内回响,与明军的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日军能勉强休息的一个时刻。

    然而这样的时刻并不长久,因为德川家光等幕府将领,实际上已经不认为自己能战胜明军,更想不出如何能全身而退了。

    他们不是没有派人给颜思齐、杨文岳等人送出投降的书信,为了有一条退路,德川家光甚至愿意退居成为尾张的一个小小藩主。

    这对于他和德川氏来说,已经是十分屈辱的一种选择了,但即便如此,杨文岳还是拒绝了他们的想法。

    原因很简单,大明要彻底的让日本安稳,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当地的环境安稳下来。

    不管是政治还是军事,又或者是经济。

    这三者都和藩主们有关,因为他们手中占据了日本近九成九的土地,控制了绝大多数的商铺店铺,还掌握有足以威胁明军统治地方的武装力量。

    因此不管从哪一点来看,杨文岳都不可能接受他们的投降。

    他要的,是彻底的把日军全歼,将所有大名一扫而空,然后分地给日本农民,再迁移大量人口来充实日本,利用日本人口去开拓前往北亚墨利加的航线,建立补给集镇。

    这些才是朱由检要他做的,与这些相比,集中歼灭日军和波及人口根本不值一提。

    朱由检还是低估了杨文岳这种明代士大夫的手段,尤其是在赶苗拓业这一块。

    在杨文岳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用波及那么多人口,完全可以靠发地来收取民心,然后以限制当地人口流动,只给他们提供一个务工的方向,那就是北亚墨利加航线。

    只要限制务工,那么数百万农民就会开始担心自己的吃饭问题,而这个问题会随着汉人的迁移到来而爆发冲突。

    这种时候,只需要大明再发布一条,为了体恤瀛洲百姓,限制汉人参加北亚墨利加开发,专供瀛洲人前往务工,那只需要花三百多万两银子,就能雇佣上百万瀛洲人心甘情愿的为大明开拓北亚墨利加。

    或许这在经济账上有些亏本,但别忘了,这上百万人所有消耗的商品,都只能从大明获取。

    因此实际上这银子兜兜转转,还是进入到了国库之中,而且他们不会和俘虏的囚犯一样暴动,因为他们是自己选择前往北亚墨利加务工的。

    就这点来说,大明要维持北亚墨利加的统治成本,下降了数倍不止。

    可以说、在杨文岳的想法下,大明本土都不用出动任何一个人,仅凭一千五百余万瀛洲人,就足够在十几年内,把北亚墨利加的部分地区,开发到诸如大明云贵两省的水平。

    这就是驭民之术,不仅不会让瀛洲百姓感到痛苦,反而他们会感谢朝廷给了他们外出务工赚银子的机会。

    “呼……”

    吹干墨迹,杨文岳将手书放置信封之中,随后起身走出营帐,将手书交给了门口的亲随,让对方派人将信速速送回京城。

    亲随闻言当即应下,随后转身离去。

    恐怕连杨文岳都不曾想到,便是他今夜的这份信,将彻底奠定瀛洲行省百姓成为大明最出色远洋打工人的局面。

第三百七十章 风高亮节杨文岳

    “定射装填,高度三十五,距离一里六,预射一轮……放!”

    “彭彭彭——”

    美好的一天,注定从明军的火炮作响开始。

    密集的石弹如骤雨打向名古屋城,尽管早有防备,但当石弹真的打过来的时候,那做了一夜的心理准备却在第一轮炮击下变得土崩瓦解。

    “还有多少火药和石弹?”

    杨文岳骑在马背上,双手持着双筒千里眼,眯着眼睛打量名古屋城,头也不回的询问吴阿衡。

    尽管双方官职一样,但毕竟是多年的老战友,老同僚了,因此并不在意谁正谁副。

    打仗这种事情,一个人操控整个战局太劳心费力,吴阿衡选择将战场交给杨文岳,自己则是承担大军的补给和辎重后勤等军需问题。

    因此,在杨文岳询问他的时候,他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

    “从去岁秋季至今,朝廷运来火药一百三十四万三千斤,几番试探性攻击消耗了十二万七千斤。”

    “这次大战,我们分给了其余兵马各十五万斤,昨日又一口气打掉了十四万余斤,眼下还剩八十一万余斤火药。”

    “倒是石弹,昨日虽然将库存的九万多枚石弹打得只剩下了两万枚不到,但民夫凿取之下,今早已经补充到十四万枚了,而且质量都很不错。”

    说到石弹的质量,吴阿衡都想夸一夸瀛洲的民夫们了。

    或许是被幕府和武士、大名们压榨得太厉害了,他们倒是格外的珍惜眼下的生活,生怕因为自己偷懒而导致明军失败,最后家中到手的几亩田地被武士们抢回去。

    因此在石弹的筛选和质量上,他们都做的不错,很有匠心精神。

    尽管浓尾平原上要寻找适合制作石弹的花岗岩有点困难,但仔细找一找还是能找出一些之地不差的石头。

    吴阿衡都怀疑,如果不是石头有些难找,那十二万民夫或许能在一晚上直接手工打磨出二十几万枚石弹。

    “这么多?”

    杨文岳放下了双筒千里眼,略微诧异的转头看向吴阿衡,显然他也觉得这速度很快。

    不过在他诧异结束后,他便看向战场,又转头对曹变蛟吩咐道:

    “既然火药和石弹充足,传令炮营,今日再打五个时辰……”

    “末将领命!”曹变蛟作揖接令,并派塘骑前往前方阵地传令。

    这样的指令对于许多新生代将领来说,显得有些浪费火药,但对于杨文岳来说,士卒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放!”

    “彭彭彭——”

    每个时辰连续十二下的炮击节奏再次出现在了战场上,五斤重的石弹乱飞,打得名古屋城头砂石飞溅,女墙坍塌。

    城内房屋已经不知道被击穿多少,站在城中的天守阁向下看去,只能看到满是狼藉的城区,以及不断哭嚎的幕府平民。

    许许多多矮小的足轻和平民躲在了一些犄角旮旯里面,但更多的人是选择在城墙根苟且。

    城中街道上的人影稀少,眺望城墙根下却乌压压站立一大片。

    “明军的火药数量到底有多少?!”

    天守阁内,德川家光咬着牙放下手中的望远镜,另一只手扶在腰间的倭刀上,似乎气愤的恨不得砍点什么东西。

    或许对于日本这种一年火药产量也不过五万斤的地区性国家来说,别说用一千二百门火炮轰一天了,便是用一千二百支铁炮打一天,那消耗的火药数量都足够让德川家光肉痛。

    他们全国一年的产量,还不如大明火药局眼下一天的产量。

    对于杨文岳来说,火药要是没了,那就给京城写封信。

    按照名古屋跑到福冈,然后乘船前往朝鲜釜山,再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然后京城从最近的燕山火药局调派火药的速度来看。

    最多一个半月,起码五十万斤火药就会运抵大坂港,这些火药又能供杨文岳肆无忌惮的打上三四天,轰塌一座座坚城。

    事实也证明,哪怕是经过德川家光多次修葺的名古屋城,在面对一千二百门火炮狂轰的局面时,它也挺不了多久。

    “将军大人!”

    甲胃的声音响起,老将尹达政宗一脸严峻的跑上了天守阁,这让转过头来的德川家光感觉到了不妙。

    “城墙外围的青石已经有大面积出现裂纹的迹象了。”

    尹达政宗带来了一个坏消息,这个消息让德川家光面色阴沉:

    “可以修补吗?”

    “当然不行!”尹达政宗摇了摇头:

    “现在这些裂纹还不足以影响城防,但是为了避免堵塞狭缝,老朽建议趁着明军火炮停火的间隙,我们自己派人清理。”

    日本的城防设计具有一些独特细节,如狭缝、扇坡、错层等射击,而狭缝便是指城墙上铁炮的射孔。

    射孔在石块上凿开而成,整体呈漏斗形,外小内大,外部被弹面积不到十平方厘米,射孔内有一梯形斜坡,长约一尺三寸,宽约一尺六寸,高低差约八寸。

    这样的设计,可以让士兵俯卧支肘来稳定射击,效果良好。

    为了在明军的进攻下守住名古屋城,德川家光还特意增添了许多手段和设计。

    比如主城天守阁上还有多个伸出城墙约两尺左右的射击台,用于打击攻到城下、位于墙根死角的敌人。

    这样的特点,加上名古屋城城墙呈陡坡状,又带弧形,尤其是城墙垂直交接处弧度更大,距离明显拉长,所以会需要明军攀爬更远的距离,并且越往上越接近垂直,越容易被日军射击,击杀。

    最后便是由于城墙采用体积更大的整体石块,又交给工匠打磨光滑,让石块之间的缝隙细小,难以攀爬,因此不管是谁,想要强攻此地,都需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这还仅仅是外围,要知道德川家光还在名古屋城把日军军事设计的错层发扬光大,以制造防御纵深、加大火力打击面、企图分散明军集体力量。

    面对错层的一字形城墙,哪怕明军的单兵素质强大,可一线平推而来,炮火支援可覆盖整个城墙,但日军的错层城墙可以将明军兵力分割为多段,支援火力也会受到错层遮蔽而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施展。

    此外,名古屋城内的部分重要城墙采用整体巨石构筑,城内还设有暗室,武士可通过秘道对明军突袭。

    由于人多地少、机动空间狭小,日本军事思想强调正面硬抗,因此必须在战术细节方面细致缜密。

    这种日式军事理念,哪怕到了二战战场也有体现,如果非要找一个通俗易懂的比较对象,那么某部电视剧里的南天门,以及硫磺岛便是放大版的名古屋城。

    德川家光之所以会弄出这么多手段和阴毒的设计,说白了就是在前几次失败里看到了颜思齐、郑芝龙等明军统帅的死板。

    如果这次来的不是杨文岳和吴阿衡,而还是有颜思齐、郑芝龙、刘香等人指挥作战的话,恐怕在日六万多明军,最少要在名古屋城死伤近万。

    然而德川家光的陷阱在朱由检调杨文岳和吴阿衡前来瀛洲的那一刻就已经宣告失败了。

    杨文岳和吴阿衡来到战场的第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小心思,这也是为什么昨日曹变蛟等人想要乘胜追击时,杨文岳不答应的原因。

    在杨文岳和吴阿衡看来,眼下的名古屋城就是一个磨盘,冲上去的士卒只会像豆子一样被碾碎。

    日军的这种打法,实际上也是从唐宋时期的中原学来的,而这种战术,实际上有人用的比他们还狠,设计难度更是甩出他们好几条街。

    播州海龙屯……

    这是所有大明文武官员听到后都会下意识紧张的一个地名,它位于曾经播州境内的龙岩山巅,是从宋代就开始不断修建的错层石堡。

    整个石堡相对高差上百丈,错层建有九关,比起眼下的名古屋城更让人绝望。

    但即便是这样的屯上石堡,也不过只挡住了明军四十余天,而眼下的名古屋城能挡住明军的时间则要更短。

    杨文岳和吴阿衡是不想白白浪费士卒性命,因此他们选择的进攻方式便是简单粗暴的用火炮把日军错层建筑一个个轰塌。

    “放!”

    “彭彭彭——”

    火炮的轰鸣不断的响起,每一轮炮击都似乎如重锤般撞击在德川家光的心中。

    面对尹达政宗的话,他也没有太多的安排,只是微微颌首,然后郑重拜托。

    尹达政宗也没有婆婆妈妈,转身便去安排城防要务去了。

    他走了,然而德川家光却觉得屋内一时间昏暗了不少。

    眼下的他们实际上没有了太多的退路,毕竟他们都选择“异地就封”的这种条件来投降了,可杨文岳和颜思齐他们却没有同意。

    从这点就可以看出,明军显然是不准备放过任何一个幕府贵族。

    德川家光想着,有些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窗外那天气的阴沉,不及他眼下心情的十分之一。

    “轰隆隆——”

    “放!”

    “彭彭彭——”

    整整五个时辰,当明军的六十轮炮击再度打完,整个火炮阵地上只留下了刺鼻的硫磺味。

    在他们炮口所指的方向,肉眼可见的能看出,整个名古屋城的城墙和扇坡被打得稀巴烂,恐怕这样的炮击烈度再持续一天,名古屋的外围防御工事和第一错层城墙都将不复存在。

    “鸣金收兵,传令全军,今日全军加餐,宰猪八百,宰羊一千……”

    放下手中的双筒千里眼,杨文岳抚了抚长须,显然很满意今日的战果。

    不过在说完后他又顿了顿,然后补充道:

    “给后军民夫也加餐,宰猪三百,鸡鸭三千只,让他们吃完饭后分两千人,晚上带着火把去阵前跳他们自己的民谣舞蹈,注意派人保护他们的安全。”

    “是!”今日的曹变蛟没有了那么多问题,只是如一个军人一样的执行命令。

    杨文岳看着他转身去吩咐的背影,微微颔首满意道:

    “殿下让此子来历练果然有原因,昨日他还会顶嘴,今日反倒想清楚了。”

    “呵呵……”吴阿衡抚了抚短须,爽朗道:

    “好歹也跟在殿下身边许久,加上今日一些外墙坍塌时露出的结构,再顶嘴就有些固执己见了。”

    “倒也是……”杨文岳轻笑摇头,随后与吴阿衡策马返回本阵。

    同时,中军塘骑也开始私下奔走,传递消息。

    “经略有令,炮营撤退回本阵,今日全军加餐,宰猪八百,宰羊一千!”

    “唔吼……”

    听到晚餐又能吃肉,不仅仅是得到消息的炮营士卒开始欢呼,便连明军本阵的其他八营兵马也跟着欢呼了起来。

    前方的欢呼声让后方在掘取石料的民夫停下了手头的举动,还以为天兵打下了名古屋城。

    “师傅,天兵打下名古屋城了吗?”

    狼藉的简易加工木棚下,一群身高不过四尺四五寸的十五六岁少年民夫们抬头询问负责管理他们的一个年长民夫,这民夫听到询问,也起身向外看了看。

    这时、塘骑策马而来,对看管十二万民夫的明军守备交代了杨文岳的安排,那明军守备闻言,便让军中的二十几个书吏前往工棚传话。

    其中一个书吏走到了他们的这个工棚面前,那负责管理的年长民夫见大明的翻译来了,连忙拍了拍身上狼藉的灰尘,表现得毕恭毕敬。

    不过这书吏却没有嫌弃他什么,而是笑着用略有大明口音的日语发声道:

    “多罗罗,等一下你转告一下来到你这里交石料的民夫们,就说两位经略下令,今日全军加餐,民夫营也是一样。”

    “每营加餐二十五头猪,二百五十只鸡鸭,你们自己去领,自己收拾,注意掩埋内脏。”

    “嗨嗨……真的非常感谢经略大人和高旭大人对我们的关爱!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处理,晚上也不会耽搁石弹打磨的!”

    年长民夫多罗罗闻言连忙点头哈腰,并从书吏高旭的手中接过了那代表二十五头猪和二百五十只鸡鸭的木牌。

    民夫营一营是一万人,或许对于这一万人来说,二十五头猪和二百五十只鸡鸭只能让每个人吃到婴儿拳头大小的三四两肉。

    但即便如此,白米饭配肉和肉汤,也是他们这群幕府底层人不敢想象的搭配了。

    “再换些酱油和盐吧,吃的太寒酸可不行。”高旭看着点头哈腰的多罗罗,又从兜里拿出了两块标写“酱十”、“盐十”的木牌。

    多罗罗很清楚这两块木牌代表了十斤酱油和十斤盐,因此笑的更高兴了,鞠躬和点头的角度也更大,恨不得整个人跳起来凌空跪下。

    “行了,安排你们的事情去吧,每个营可以选五百人去制作饭食,不要选多了。”

    “另外吃完之后,每个营出一百八十人去阵前距离名古屋城一里半的位置跳舞。”

    “嗨!嗨……”

    高旭摆了摆手便离开了木棚,只剩下多罗罗站在原地,对着他离去的背影不停的点头哈腰。

    等高旭彻底消失在他眼前时,他才得意洋洋的转头晃动了手上三块木牌道:

    “看吧!本大爷早就说过,要跟着天兵才能有福享。”

    “这可是肉和酱油、盐啊,是武士才能吃的存在,你们这群小鬼算是走运了,居然能连续两天吃肉。”

    多罗罗看着手里的木牌,心里也高兴的紧。

    “多罗罗大人,猪肉是什么味道?”

    “猪肉和羊肉哪个更好吃?”

    “今天也有银舍利子吃吗?”

    “多罗罗大人……”

    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追问着多罗罗,而多罗罗在这种事情上倒是诚实道:

    “猪肉我实际也没有吃过,不过我听一些天兵大人们说过,他们说猪肉最好吃,因为有很多油。”

    说着这话,多罗罗感觉自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过很快他就遗憾道:

    “只可惜,天兵击败幕府之后应该就不雇佣民夫了,到时候我们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回家种地了。”

    “那就吃不到银舍利子了吗?”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满脸失望。

    “那当然吃不到了。”多罗罗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肩膀上,然后摆了摆手道:

    “好了,你们赶紧去通知石料场的人,找五百个人出来,陪我一起去做饭!”

    “嗨!”

    听到这话,一群十四五的农民子弟便跑出了木棚,前往石料场找人去了。

    只是过了一个多时辰,在天色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明军营垒之中开始传出阵阵肉香,顺着季风吹向了三里外的名古屋城。

    肉香味引得许多足轻嗅了嗅空气,嘴里疯狂分泌唾液。

    虽然他们都没有吃过猪肉,羊肉,甚至鸡鸭肉,但他们知道这是肉才有的味道,因为名古屋城内的武士和大名们的屋子四周都有这种味道。

    尽管不知道这种肉吃下去是什么口感,好不好吃,但闻着香味便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肉这种“奢侈品”自然与他们无关,或者说,他们唯一能做的,和肉有关的举动就是闻着明军营垒传来的肉香,吃着手中冷硬的粟米饭团。

    一天一个,一个一斤的粟米饭团,且不提口感,单单热量来说,它连一个十三四岁男孩的每日热量都无法满足,更何况他们这些需要备战的足轻。

    许多足轻面对这个饭团,根本没有一口气吃完的资格,而是掰出五分之一,揉搓成乒乓球大小的饭团,然后才小口小口的抿食起来。

    剩下的五分之四,将是他们今夜到明夜傍晚的饭食。

    “故乡啊……”

    “故乡啊……”

    “炎炎夏季晴空下……”

    “深夜里,妈妈为我编织草帽子……”

    “白天务农不用担心晒到我,我穿上后很高兴,翩翩起舞……”

    “只是武士大人知道了,妈妈不见,我成了孤儿,游荡在了浅间山中……”

    忽的,民谣在黑夜里响起,而这种民谣的风格一听就知道是在讽刺幕府的统治。

    正常情况来说,名古屋城内的足轻们肯定是不敢抬头去看的。

    但是这两日以来袍泽的阵亡,还有两边极大的反差,以及战争残酷带来的思乡之情,渐渐的让一些人冒着被杀的风险抬起了头。

    他们蹲在残缺的女墙背后,看到了在黑夜里举着火把围成圈,在篝火堆四周跳舞的民夫们。

    民夫的歌声不断地传来,越来越多的足轻也开始站起来观看……

    “该死的明人!”

    天守阁内,杨文岳故意让人制造的“歌声”,自然被德川家光等人听到了。

    望着黑暗地平线上那围在篝火堆跳舞的民夫们,德川家光紧要牙关,而尹达政宗也攥紧了拳头道:

    “这是阳谋,我们如果不管的话,军队的士气会垮掉。”

    “但如果管了,一定会让足轻和民夫们对我们不满。”

    “管不了这么多了,先守住名古屋城再说,放任他们继续这样下去,明日名古屋城就得被攻破。”德川家光转过身来,恶狠狠道:

    “派武士们去城头督战,让所有足轻和民夫都蹲下,背靠城墙,不得观望那群已经叛敌的卑贱农民!”

    “嗨!”尹达政宗无奈应下,而德川家光也知道这一手是臭棋,但他也没有办法。

    名古屋城内物资并不算充裕,不可能像明军对民夫一样奢侈,更不可能承诺分给民夫和足轻土地,因此面对足轻和民夫,他们只能选择暴力对待。

    这种局面下,德川家光的军令被很快传达,很快身着甲胃的武士们开始登上城头大声呵斥。

    “混蛋,你们不睡觉是想要干嘛?”

    “通通不准看!”

    “都给我赶紧修补城墙!”

    武士们在德川家光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呵斥足轻和一些武装民夫,尽管他们的人数只有足轻和民夫的十分之一,但民夫和足轻的怯懦却让他们变本加厉。

    原本只是言语呵斥,到了后来渐渐开始有人动手。

    对此,许多足轻只能忍让,胆怯的坐下,背靠女墙,听着墙背后传来的“民谣”。

    “目的达到了……”

    明军营垒处的一座岗楼上,杨文岳放下了手中的双筒千里眼,脸上带着笑意。

    旁边的吴阿衡也是同样放下了双筒千里眼,并抚须道:

    “虽然不如四面楚歌,但这城中足轻和民夫们的怒火已经积攒起来了。”

    “眼下只需要一个很好的契机,就能把怒火释放出来。”

    “不!”杨文岳摇了摇头,带着一丝笑意道:

    “还得再多加几捆薪柴,这次我要不费一兵一卒,让幕府的这十余万军队土崩瓦解……”

第三百七十一章 稳坐钓鱼台

    金鸡报晓、一夜无眠……

    昨日的一整夜里,明军都换着法子的让民夫们轮班前来篝火堆四周跳舞,思乡的歌声、叛逆的内容让所有人听了个遍。

    许多人假装睡着,实际上都在闭目倾听歌声,心里难受。

    或许放在后世人的眼中,这群没有土地,没有俸禄的民夫和足轻们根本没有值得为幕府征战下去的理由。

    只是对于被日本统治者驭民一千余年的日本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似乎认为自己生下来便低人一等。

    天皇—将军—大名—武士—城町人—农民。

    他们生下来便是最低等的人,这种时候哪怕有人打着招呼说会解放他们,他们也是半信半疑,甚至认为不可能。

    大明当然不会单纯好心的解放他们,只是如果和幕府的人做比较,那大明的统治,说是“解放”、“当家做主”倒也挺符合的。

    按照杨文岳写给朱由检,还没有送抵的那份《治倭事宜》中,杨文岳的建议是让每个瀛洲人拥有一亩自己的土地。

    以瀛洲的产量,这一亩地根本养不活一个人,最少需要四亩。

    因此,为了活下去的农民们,前期只能帮官府种田当佃户,但当汉人迁移到来后,土地减少,农民们就只能被迫进城务工了。

    这务工的地点首先是瀛洲的道路,只有道路修通,才能运送物资,向北开拓前往北亚墨利加的补给集镇。

    听上去好像需要耗时很久,但实际上面对几十万,上百万外出务工的瀛洲农民,一个集镇的建设根本用不了他们太多的时间。

    三十万民夫如果精耕细作三万亩地,那么一年的时间就能将这三万亩地开发出来,尽管第二年只能种植蜀黍,第三年才能种植小麦,但不管怎么说,三万亩地足以作为一个补给集镇。

    杨文岳看过了朱由检发来的《坤舆万国总图》,也看到了朱由检标记的几个集镇地点。

    北海道北面的北方四岛,然后是堪察加半岛、阿木克海峡群岛等九个补给集镇点。

    算上北海道,那就是十个。

    尽管杨文岳还没算过每个集镇点需要消耗多少钱粮和人力物力才能构建起来,但以他目前看来,瀛洲的税收是肯定能满足的。

    近千万瀛洲男丁是合适的开拓者,而三千万亩耕地的瀛洲也将是一个很好的补给总站。

    哪怕大明只在这里收取三成赋税,每年也能收上来七百多万石米麦,足以建设多个补给集镇。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此为经世之道,杨文岳自然知道。

    他要做的和朱由检做的一样,不过朱由检是以工代赈,而他是要以工安民。

    明朝士大夫的骨子里,还是逃不了驭民之术,哪怕是经世之道也是要以疲民为主。

    给瀛洲百姓发工钱和粮食不是可怜他们,而是朝廷需要他们来开发北亚墨利加。

    想到这里,站在岗楼上的杨文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而拿着千里眼的吴阿衡则是转头道:

    “两支炮营已经准备好了,今日还是炮击五个时辰?”

    “再炮击五个时辰,然后派人前往京都,让郑芝龙和刘香领后方一营水师,两营步卒,渡海进攻江户。”杨文岳面无波澜的开口:

    “再让其他兵马速速拿下岐阜等县,切断德川家光的所有退路。”

    杨文岳的话简单明了,吴阿衡听后也笑着抚须道:

    “这么一来,可就真成四面楚歌,瓮中捉鳖了。”

    “捉是要捉,甚至无需费一兵一卒。”杨文岳举起千里眼看了看名古屋城。

    在他的视角里,名古屋城已经被接连两日的炮击给折磨成了破破烂烂的半个废墟。

    之所以说是半个废墟,是因为那些被轰开的豁口都被城内的日军用其他东西给填补上了。

    尽管填补之后十分难看,但最少能阻挡一段时间的炮击。

    不过杨文岳并不在乎,哪怕眼下名古屋城的城墙全没了,他也不会发动总攻。

    能玩谋战的时候,他绝不勇战……

    “放!”

    “彭彭彭——”

    轰鸣的炮声再度响起了,带着破空的凄厉声,好似从地府打来般,不断的轰击在名古屋城墙上。

    身心俱疲的日军已经连叫嚷的声音都没有了,所有人都蜷缩在城墙根处,只想白天尽快过去。

    哪怕他们都知道,到了晚上他们会更加难熬,但眼下的他们也毫无办法。

    时间枯燥且乏味,它不知不觉的流逝过去。

    足轻和民夫们拿着手中那个拳头大小的粟米饭团,一点点的掰扯,小心翼翼的放向干裂的嘴。

    粟米饭团加上几滴酱油,除了酱油味和一丝丝馊味以外,让人吃不出任何味道。

    冰冷的粟米饭团最终在这样的煎熬中被吃完,但所有人的肚子依旧没有填饱,饥肠辘辘。

    最终,黄昏再度迎来,穿着甲胃的武士们不耐烦的提来了一个个饭桶,里面是用叶子包起来的饭团,每个人只有一个。

    似乎只有在看见这些饭团的时候,足轻和民夫们才是活人。

    他们一个个的接过了温热的饭团,只是那饭团握在手里的感觉却很不对。

    “好像比昨天少了一点……”

    “是少了一点。”

    “别说了,先吃吧……”

    一些年轻的足轻不满开口,但很快被年长的足轻安抚呵斥。

    无奈的他们,最后只能再度坐回到了城墙根,看着比昨日还要小一圈的粟米饭团,心里五味杂陈。

    不等他们开吃,浓郁的肉香味再度从城外飘来,刺激了所有人的味蕾。

    一些人忍不住的跪在了女墙背后,趴在女墙上,眺望明军营垒。

    这已经是他们闻明军营垒传来肉香的第三天,而人又是一种好奇心很强的存在。

    如果说第一天他们还能忍住,那么第二天便因为思乡的歌声而难以忍受了。

    到了今日,幕府发放饭团的重量减轻,加上昨夜的歌声,许多人已经对幕府的武士和大名积攒了十分厚重的怨气。

    有的人甚至在想,等明军打过来的时候,他们直接放下兵器投降,让明军把幕府将军和大名们都抓走。

    这样的想法比起万历年间的**们自然差了些,但是在等级森严的日本,这样的想法足以被处死。

    由此可见,实际上幕府的足轻和民夫们已经难以忍受了,只是由于长久以来的顺从,他们脑中完全没有生擒己方将领来投降的概念。

    不过,只要这概念被人提出来,那实施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故乡……”

    城外的歌又响起了,许多足轻和民夫这次没有再小心翼翼的吃饭团,而是大口大口的吃,似乎要发泄心中的不满。

    来往巡逻的武士被他们死死的盯着,心里有些发毛。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混蛋……”

    一名武士忍受不了被低贱的足轻、民夫用那种凶狠的眼神直视,当即握住了自己的刀柄。

    “川田君!”

    关键时刻,他旁边的另一名武士制止了他,并示意他看看四周。

    这武士不解,但当他看向四周的时候,他顿觉口干舌燥。

    只见城头马道上的一些民夫和足轻都隐晦的摸向了自己的兵器,显然他一旦动手,就会遭遇群起而攻。

    “先走吧。”

    那名武士拽着反应过来的川田离去,其他足轻见状才松懈的放下了兵器。

    不过在放下兵器后,他们四下对视了刚才响应的人,目之所及的人都在点头示意。

    显然,怒火已经压得差不多了,饥饿的肚子,疲惫的身体,几近崩溃的精神都在挑战着他们,将原本只是农民的他们变成一个个刽子手。

    很快、城内的事情被人通报给了尹达政宗,而尹达政宗也带着消息找到了天守阁内的德川家光。

    二人坐在位置上,尹达政宗脸色愈发不好看:

    “明军的骑兵截断了我们陆地上的补给,现在只能削减配额来维持名古屋城的坚守。”

    “今日不过削减了一两粟米他们就敢这样反抗武士们,很难说在生死决战的时候,这群卑贱的人会不会倒戈相向。”

    昏暗的天守阁内,尹达政宗的话与飘忽不定的烛火将他整张脸照映如鬼魅般,坐在他对面的德川家光也紧皱着眉头。

    自从丢失了本岛南部和九州、四国岛,浓尾平原又遭遇明军袭击后,幕府的粮食就一直接济不上,现在陆地粮道还被断了,简直就是天要人亡,

    名古屋城的这十二万大军,每日需要吃去两千石粟米,还有稻米、鱼干等“昂贵”的军需。

    这些东西看起来看少,但结合他们需要守的时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我们还有多少粟米?”德川家光攥紧了腿上的衣摆。

    “十五万石粟米,如果按照之前的配给方式,只能坚持六十八天。”尹达政宗面色忧愁。

    “六十八天……”德川家光自然知道这点时间对于战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明军缴获了幕府的大量物资,加上他们数量少,完全可以拖垮日军。

    因此,德川家光只能说道:

    “继续保持每个人十四两粟米饭团的配额,有谁敢谋逆就斩首!”

    “嗨……”尹达政宗应了下来,但话里却有些无奈的意味。

    他们都不想丢失藩地,此刻只要明军说愿意让他们就藩作为大明的封臣,那么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投降。

    可问题是明军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们。

    长夜漫漫,清晨再度袭来,同时袭来的还有明军犀利的火炮石弹。

    整个名古屋再度遭遇炮击,而这只是今日炮击的序幕。

    到了黄昏,整个五个时辰的时间过去,明军如往常一样的回营休整,烹羊宰猪,肉香四溢,而日军依旧在吃那缺斤少两的粟米饭团。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当这样的日子足足过去了七天的时候,名古屋城内的许多民夫和足轻都瘦了整整一圈,而反观每夜跳舞的瀛洲民夫们却越来越胖了。

    “火药打光了。”

    第七天,当吴阿衡皱眉走上岗楼的时候,岗楼上的杨文岳却在陶怡情操的沏茶。

    “先坐……”杨文岳抬手示意吴阿衡入座,而吴阿衡见状只能皱眉坐下。

    坐下后,他眺望已经堪称废墟的名古屋城,忍不住问道:

    “你还要等多久,眼下的火候已经可以了?”

    “还不太够……”杨文岳端起茶闻了闻茶香,又吹了吹,随后才抿了一口道:

    “我已经让颜思齐和大坂港把剩余的十二万斤火药运来,另外岐阜县已经被攻下。”

    “郑芝龙的三营人马已经抵达新岛,最晚六天就能兵临江户城下。”

    “江户城还有德川秀忠招募的三万足轻,他那三营兵马不一定能打下来。”吴阿衡皱眉,而杨文岳却摇头道:

    “不要他打下来,只要让他吓一吓江户城就足够。”

    “江户城的规模和对外粮食的需求可不小,一旦被吓,那么商贾、贵族屯粮之下,许许多多的平民只有面对高额粮价,最后饿死于街市这一条路。”

    “这种时候,再传播江户城和岐阜县被我军拿下,你认为德川家光还能挺得住多久?”

    杨文岳抿了一口茶:“当然,我也不会给他投降的机会,因为岐阜和江户失陷的假消息一旦传来,那他要面对的是暴动的足轻和民夫。”

    “所以,这几日我们不用再炮击了,调来的那十二万斤火药,留到最后一晚再用。”

    “你是想让他们觉得我们把火炮调走了?”吴阿衡眯了眯眼,而杨文岳微微颌首:

    “假装我军把火炮调走,然后再取来岐阜大名的首级,弄几具尸体假装德川秀忠,把岐阜大名的首级投入名古屋城内。”

    “这种时候,你觉得他们会信吗?”

    “信!”吴阿衡不假思索的点头,因为只有郑芝龙的兵马在江户海上牵制,那德川秀忠就没有办法派兵支援,打通前往名古屋的粮道。

    德川秀忠一直不支援,那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只能选择相信他已经战死。

    从名古屋到江户不过四百里不到的距离,粮道被截断,整军出兵最多也就半个月,打通粮道的正常时间也就八天。

    一旦超过这二十三天的时间,江户城要么被围,要么被攻陷,容不得德川家光不相信。

    哪怕他不相信,他麾下的那群武士呢?

    “郑芝龙会拖住德川秀忠半个月,到时候不用我们攻城,他们会自乱阵脚的。”

    杨文岳举起茶杯一饮而尽,而吴阿衡见状也举起了茶杯,一饮而尽。

    二人的茶杯放下,而接下来的几日,明军也没有再发动炮击,甚至火炮都没有摆到阵地上。

    这样的举措让守城的足轻和民夫们松懈了不少,但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却隐隐不安。

    “他们的火药打完了?”

    站在天守阁的阁楼上,德川家光眺望明军营垒,而尹达政宗却道:

    “应该不是,他们如果火药打光,应该积极攻城才对,不会像现在这样。”

    “现在这样,要么就是他们在准备后手,要么就是他们要准备撤军了。”

    “你看他们的样子像要撤军?”德川家光有些不满,因为在他的单筒千里眼中,明军一直在积极备战。

    “老朽愚笨,现在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尹达政宗面对不满,也只能选择服软。

    他的服软没有让德川家光消气,反而让德川家光更郁闷了起来。

    从开战至今,他们就一直被动挨打,现在明军不打他们了,他们却不习惯了。

    “有没有可能组织骑兵去打通粮道?”

    德川家光寄希望于打通粮道,然而尹达政宗却摇头道:

    “我们的骑兵只有三千人,明军的有六七千,而且他们的骑兵骁勇,一旦我们的骑兵出城,很有可能全数被吃下去……”

    “彭!”

    德川家光一脚踹翻了桌桉,吓了尹达政宗一跳。

    “铁炮打不过,火炮也打不过,现在骑兵也不行了,那我们要拿什么赢?!”

    德川家光忍不住咒骂,但这个问题尹达政宗也回答不上来。

    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亡国灭种的战争,他们也不可能赢,他们之所以打,是为了自己能活命,而不是为了获取什么物质。

    只是眼下,这样的一个想法也成了奢求。

    “派出三千骑兵和三千足轻,出城。”

    “将军!”听到德川家光的话,尹达政宗跪在原地:

    “请收回成命。”

    “嗯?”德川家光有些不满,而然尹达政宗却咬牙道:

    “调动骑兵,等同削弱我们在城中的控制力。”

    尹达政宗的话让德川家光反应了过来,他眼下的对手可不止是明军,还有城内渐生不满的足轻、民夫们。

    一旦调动三千武士出城而战败,那么他手中的武士数量便只剩下九千了。

    用九千武士去管理还剩十一万的足轻和民夫,这任谁听上去,都有些危险。

    “罢了!”德川家光摆了摆手,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他收回了自己的军令。

    不过就算如此,他却也还是皱眉道:

    “我们已经被围七天,你以为父亲大人什么时候会出兵解围?”

    “秀忠大人的三万足轻只训练了两个半月,算上这七天也没有三个月,我以为他们会在半个月后出兵,最少不会超过一个月。”尹达政宗的判断比杨文岳的判断要稍微久一点,因为他掌握了己军的情报。

    “一个月……”德川家光呢喃,随后侧过身看向天际边的明军营垒,紧了紧拳头后才不甘道:

    “那我就再等一个月,一个月后我们十五万大军里应外合,我要把对面那个明军将领的头砍下,丢入火山之中!”

    “嗨!”尹达政宗此刻就像一个表湖匠,或者说是一个心理疏导大师。

    他不仅仅要照顾下面人的心理,还得照顾德川家光的,这么下去,他都怀疑自己会疯掉。

    只是相比战死,他宁愿此刻疯掉。

    最少现在的他疯掉后,可以忘记战争的结果,一直活在他尹达氏的强势记忆中。

    “你下去吧。”

    “嗨……”

    德川家光摆了摆手,而尹达政宗见状也起身退了下去。

    只是他刚刚起身,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在木质的地板上响起,一路小跑上了天守阁。

    “将军大人,尹达大人,有足轻和民夫杀死了三名武士!”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兵临江户

    “把人放了!”

    “没错!是他们克扣了军粮,为什么要杀死寿洗丸他们?!”

    “放人!”

    “我们难道不是在为将军大人抵御明军吗?为什么连我们的军粮都要克扣?!”

    第七日的正午,这一日没有了明军的炮火,但天气依旧阴沉的恐怖,而更为恐怖的,是名古屋城内贵族阶级和平民阶级的矛盾。

    上万足轻和民夫围在城墙根,远处还有一队队足轻赶来,而他们的目标,是十二个身材矮小瘦弱的足轻。

    他们被人脱去了衣物,一个个瘦骨嶙峋,脸颊深深凹陷进去,散乱头发的压制跪在城头。

    在他们身后,十二名武士正在擦拭自己的武士刀,似乎准备将这十二个下克上的足轻斩首。

    这样的遭遇,让同样被克扣了食物的许多足轻感到不公,忿忿不平。

    “闭嘴!”

    坐在矮凳上的一名大名站了起来,穿着唬人的甲胃,让许许多多足轻和民夫都闭上了嘴。

    足轻敢于对武士出手,但对于大名和将军阶级的人,依旧怀有深深的畏惧。

    “那三名武士克扣军粮该死,但他们十二个人围杀三个人,还是偷袭,这样卑劣的手段是可耻的!”

    “闭嘴!”

    原本还在训斥民夫的大名突然被人打断,他愤怒看去,却见德川家光带着尹达政宗和一队武士走了过来。

    “将军大人!”

    大名连忙行礼,而作为平民的足轻和民夫们只能跪下,高呼将军。

    “把人放了!”

    德川家光看着城下聚集起来的足轻和民夫,脸色黑的难看。

    这种节骨眼下,哪怕要处刑足轻,也应该是当场就格杀,而不应该像个白痴一样的弄出处刑来。

    耳听和眼见可是两个概念,万一所有足轻和民夫见证处刑后暴动,那谁能安抚局面?!

    “可是……将军大人……”大名还想再解释,然而德川家光却瞪着他:

    “我说的话你听不到吗?!”

    “嗨……嗨!”大名心中一凛,只能摆手示意下面的人释放了这十二个足轻。

    这十二人被释放后,当即跪拜表示感谢,而尹达政宗则是连忙说道:

    “将军,眼下是您重整士气的时候。”

    “嗯……”德川家光微微颔首,随后转过身的同时,他隐藏起了表情的阴翳,露出笑意道:

    “将士们!相信我!相信幕府!击败明军之后,我将会将九州和四国的土地分赏给你们,让你们都成为武士!”

    “嗨!”

    德川家光居高临下,声音不断传播,下面的足轻和民夫们听到后连忙回应。

    似乎在他们看来,将军都承诺了的事情,应该不会不作数。

    “今日加餐,都散去吧!”

    德川家光一摆手,下面的足轻和民夫们也开始一点点的疏散。

    望着他们散去,先前的大名忍不住询问道:“九州和四国的土地……”

    “闭嘴吧。”尹达政宗无语的喝止对方,甚至觉得对方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蠢材。

    眼下幕府连名古屋都不一定保得下来,更何况收复九州和四国了。

    谁都看得出来,德川家光不过是在安稳足轻和民夫的人心罢了。

    “给他们加半斤素米饭。”

    “嗨!”

    德川家光面色难看的对尹达政宗吩咐了一句,随后连斥责大名的话都没有留下一句便转身带队离开。

    尹达政宗应下,随后命人给军队的士卒加餐。

    一个时辰后,城墙根的人彻底散去,而一个个比平日里大了很多的粟米饭团也出现在了足轻和民夫们的手中。

    “果然,将军大人说话算话啊。”

    “当然了!”

    “哈哈哈哈……”

    两个时辰后,当所有足轻和民夫吃饭时,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前几天所遭受的遭遇,全因半斤粟米饭团就又开始夸赞起了德川家光。

    这就是人的劣性,永远不记打,永远心存侥幸,以为上面的人许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实现,却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是谁带来的。

    因为他们的侥幸,德川氏又得以苟活数日。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那半斤饭团的“恩情”也在慢慢消磨。

    直到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都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郑芝龙的三营兵马却已经乘船驶入了江户湾。

    “放!”

    “彭彭彭——”

    勐烈的炮火声在江户城上空响起,这让重新出山,准备整军打通辎重线的德川秀忠下意识抓起了自己的刀。

    “父亲!明军从海上打来了!”

    “海上吗?果然……”

    德川忠长穿着甲胃一路小跑而来,他跪在门后,向着屋内的德川秀忠回禀。

    德川秀忠闻言,当即让左右的婢女为自己着甲,并在一刻钟后走出庭院:

    “跟我去天守阁看看。”

    德川秀忠交代一声,便着甲向着天守阁走去,而德川忠长见状也立马跟了上去。

    他们前往的路上,许许多多从南边逃来,暂时居住在江户的大名都跟着甲跟上。

    当两刻钟后他们登上天守阁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海面上三十余艘看上去渺小,但与四周船只对比又无比高大的军舰。

    三十余艘军舰没有直接选择登陆作战,而是在江户湾内尽情的炮击炮台,船只。

    一些驻守港口的兵马被他们用火炮和步铳歼灭,总之他们没有要登陆的迹象。

    德川秀忠拿着从荷兰人那里买来的望远镜打量战场,看了看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说道:

    “人数应该在一万人左右,这支明军是偏师,也是主力。”

    “什么意思?”一名大名不解,而德川秀忠懒得解释,而是直接说道:

    “名古屋守不住了,告诉家光,立马带领军队撤回来!”

    “嗨!”

    毕竟是由德川家康带大的人,声东击西,再反客为主这种事情和计谋,德川秀忠还是能看出来的。

    眼下来的这支明军人数在一万人左右,名古屋战场顺利的时候他们就是偏师,不顺的时候他们就是主力。

    以这一万明军,不惜伤亡的话,完全可以在折损一半兵力的情况下,直接拿下江户城。

    德川秀忠没有低估明军的战斗力,因此他才知道,得让德川家光寻找机会突围了。

    这支军队出现在这里,自己就无法带人打通粮道,粮道无法疏通,那十几万人都在死在名古屋城。

    与其全部被困死,还不如……

    “大御所大人,岐阜、长野、山梨传来消息,明军已经攻破三地!”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塘兵跑上了天守阁,将一则更坏的消息回禀。

    这样的消息无疑十分打击士气,因为这三地的兵力在六万,而这三地失陷便代表最少六万军队被全歼。

    幕府的北方大门已经丢失,山梨的明军稍作休整就会直扑江户,原本要打成名古屋消耗战,眼下却打成了江户消耗战,真的是……

    德川秀忠脸色阴晴不定,他算了算自己手中的本钱,哪怕算上北方水户,和一些还没有被攻陷的北方城池,以及江户和名古屋的兵马,他麾下的足轻也不过只有十一万了。

    这十一万中,还有八万是新卒,根本不堪用。

    这局面,哪怕打赢了名古屋也是死路一条,只有撤到江户,然后看看能不能用自己最后的兵力,换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放!”

    “彭彭彭——”

    “呜吼!”甲板上,望着一艘艘日军战船被击沉,刘香激动地大叫,而郑芝龙则是眺望那江户城,双手抱胸,不知道什么是对手。

    “朝廷派来的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居然这么快就把本州横扫了。”

    郑芝龙旁边,郑芝凤有些感叹,而郑芝虎则是不以为然道:

    “不过是仗着兵多罢了,如果当初给我们那么多兵,我们早就拿下整个日本了。”

    郑芝虎这话十分自大,如果颜思齐在这里,或许会忍不住呵斥他。

    说到底就是他们几人用兵不知体恤,才导致明军死伤变多,颜思齐不得已请来了杨文岳和吴阿衡。

    六万明军想要横扫幕府很简单,但要横扫的同时还没有太多的死伤,这就很有难度了。

    “大哥!刘香要登陆码头?!”

    忽的郑芝凤指着了一艘船,那是刘香的坐船,而它眼下正在径直带领身边的三艘军舰靠岸。

    “蠢材!”郑芝龙脸上带着嘲讽,因为杨文岳已经提醒过他们,所有人不得上岸,只需要在岸边狂轰滥炸便可。

    眼下刘香妄图带人上岸,那便是犯了军法。

    郑芝龙没有出言阻止,他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不管刘香,让他战后被处罚。

    只要刘香被处罚,那么他郑芝龙就是瀛洲的第五号人物了。

    之后杨文岳、吴阿衡,颜思齐、卢剑星都离开,瀛洲就是他说的算了……

    郑芝龙眼底闪烁精光,而这时刘香也带人上了岸。

    他指挥的人马是他当初的班底,只有不到两千人。

    他们登陆码头的一瞬间,江户城便派出了四千人出城,准备依托码头的集镇建筑防守反击。

    刘香带人直接迎了上去,看着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他高举刀道:

    “时候差不多了,排枪准备!”

    冬冬冬……

    随队的鼓手将鼓点敲得越发密集,明军士兵也迈着步子朝着日军走去,他们列着横队,踩过一些被炮击而死的尸体和废墟,在海上火炮的轰鸣声中逐渐向前行进。

    经过了多次大战之后,目前的明军在火炮与步兵的衔接上做的很不错,士兵们都可以在火炮的轰鸣正常向前行进,因此倒也不担心会出现误伤的情况。

    只是比起他们,日军的速度很快,领兵出城的德川忠长吃了教训,这次没有贸然在平地选择和明军交手,而是在集镇的废墟之中试图阻击明军。

    这四千日军守在街道、屋顶、废墟上,三十人一组的挤在豁口,准备朝着明军放铳。

    “预备!”

    因为街巷狭窄,明军只能组织起五十个人并排的排枪队伍,刘香拿着木哨在中军的位置吹哨。

    当两军距离只有六十步的时候,德川忠长和刘香都同时下达了军令。

    “放!”

    “啪啪啪——”

    这个距离的命中率并不高,每次齐射都只能看运气,但是有一个好处,就是却能抢占一个先手,对于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更高一些。

    日军士卒手中的铁炮和明军的步铳相比,威力比较小,点火比较麻烦,但他们躲在废墟之中,有阻击优势。

    因此在掩体的保护下,他们从容扣动扳机,而明军之中不断有人从队列中倒下。

    砂石飞溅,即便有着废墟的抵挡,木屋的抵挡,但步铳的威力大的吓人,在打穿两扇做生意的厚重门板后,还能击穿日军的甲胃。

    明军有条不紊的挺进,日军却倍感压力。

    他们虽有四千人,但铁炮手只有一千。

    明军虽然只有两千人,但步铳手却有一千二。

    一时间、日军的铁炮手被压制,弓箭手只能抛射来压制明军。

    “哔哔!”

    刘香吹动口哨,明军排枪前进,刀牌手举牌掩护步铳手。

    箭失稀稀拉拉的落下,却并不能对明军造成什么致命伤害。

    日本的铁炮手趁着这个间隙将火药倒进池子里,然后用弹丸和火药塞进枪口里,用通条将药丸填实,取下通条,接下来用火折子点燃引线,整个过程繁琐到令人发指。

    “砰!”

    一排沉闷的枪声响起,与明军清脆的声音截然不同,铁炮声十分沉闷,但它的威力在进入三十步后也呈现了出来。

    一轮排枪,明军倒下一排人,日军倒下三四十人,这样的战损比如果被杨文岳看到,刘香绝对会被立马推到西市斩首,偏偏他还觉得他很快就能赢,很快就能打进江户城。

    “大哥,这刘香在犯蠢?这么打下去,我看他要被经略拿去祭旗了!”

    郑芝虎拿着双筒千里眼,看着刘香“自杀式”的进攻而破口大骂。

    不过这个时候郑芝凤却突然说道:“不对,这小子藏了一手!”

    “嗯?”听到这话,郑芝虎继续看去。

    果然、那群中弹被拖出来的明军经过同伴的拍打后,都渐渐醒了过来。

    “搞什么鬼?刀枪不入?”

    郑芝虎眼睛都瞪大了,而郑芝龙却平澹道:

    “这家伙给下面人穿了三重棉甲,你看看他们的速度。”

    郑芝龙的提醒让郑芝凤和郑芝虎反应了过来,果然他们看过去后,瞧见了一些将布面甲脱下来的士卒。

    脱下甲胃后,里面还有一层半身棉甲,不出意外的话,半身棉甲里还有棉甲坎肩。

    “这种穿法,不得有八十斤重?”郑芝虎咋舌。

    “我说他们怎么跑不动。”郑芝凤也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只是对此,郑芝龙却道:“哼!”

    “五十步还能用三重棉甲抗住,二十步的时候我看他用什么抗!”

    “放!”

    “轰——”

    忽的,轰鸣声响起,郑芝龙心里一紧,而郑芝凤则是叫嚷道:

    “这厮带了三门虎蹲炮,这老掉牙的玩意崩掉了倭寇一堆人!”

    郑芝龙闻言匆忙拿起千里眼看去,果然在战场上,三门六十来斤的虎蹲炮矗立街道上,而德川忠长等人的铁炮手直接被填充开花弹的虎蹲炮打懵了。

    数以百计的弹子飞来,瞬间收割了一大批人,而趁着这个时候,明军如勐虎般冲出了一群身着布面甲的人。

    “重甲步铳手,轻装短兵。”郑芝龙看了明白,当即喊道:

    “都给我靠岸,用火炮炮击江户,步卒登陆港口,别让刘香一个人把功劳占了!”

    “是!”

    郑芝龙算是明白了,刘香做足了准备才敢登陆,眼下仅仅拿下码头这个先登之功,他就能独占鳌头,除非郑芝龙能打下江户城!

    “都给我上!”

    郑芝龙一想到自己要落后刘香一位,立马叫嚷指挥着大军压上。

    他们的人数更多,足足有四千多人,而见到那么多人登陆,德川忠长只能忍痛下令道:“撤退!”

    鸣金声和木哨声响起,传遍了整个战场,日军尽数撤退,而刘香见状也带领明军冲杀,追砍日军。

    “杀倭领赏!杀倭领赏!”

    没有什么比赏银更能刺激人了,一个倭寇首级十两银子,这可比老老实实当七个月兵好多了。

    一时间明军如勐虎下山,追砍了德川忠长等人足足百步才因为忌惮江户城头的火炮而没有继续追击。

    “港口夺下!我营先登!”

    刘香振臂高呼,下面的士卒纷纷高喊庆贺了起来。

    港口的拿下,代表他们超额完成了杨文岳布置的任务,尽管死伤了百来人,但他们的斩首更为辉煌。

    等郑芝龙带人登陆的时候,只看到了正在清点首级的刘香。

    “八百二十七个首级,夺下港口的先登赏银……”

    刘香看向快走而来的郑芝龙几兄弟,抬了抬下巴:“郑参将的斩获如何?”

    “呵呵……自然不如刘老哥了。”郑芝龙挂上了笑脸,作揖似乎在表示为刘香高兴,而刘香见状则是轻嗤一声,随后转身离去。

    “大哥,他……”郑芝虎看不下去刘香的趾高气昂,但被郑芝龙拦住了。

    “派加急快马前往名古屋,把港口的牌子送去名古屋,交给杨经略、吴经略。”

    郑芝龙忍着怒气开口,而郑芝凤也只能作揖:

    “是!”

    塘骑快马被派出,由于沿海地区都是明军的船只,加上一队十二骑兵足以冲撞数百倭寇,因此塘骑小队肆无忌惮的疾驰,最终在第二日午后将消息送达杨文岳手中。

    与消息一起送来的,还有江户码头那块德川秀忠亲手所写的牌匾。

    “死伤多少人?”

    军帐之中,坐在主位的杨文岳得知刘香强攻港口略微有些皱眉。

    “折了四十七个兄弟,伤了一百三十个,不过斩了八百二十七个倭寇的头!”

    塘骑队正对着杨文岳作揖回禀,而杨文岳闻言稍微舒展了眉头:

    “知道了,退下吧休息吧,明日一早返回江户,让郑芝龙和刘香监视日军动向。”

    “是!”队正作揖回礼,随后转身离去。

    在他离去后,杨文岳看了一眼帐内的诸多参将,随后才道:

    “趁天色没黑,让人把江户港的牌子,还有长野、山梨、岐阜、福井四个大名的尸体一起推到名古屋城下。”

    “这有我手书一份,一同送去。”

    杨文岳拿出了自己的手书,而曹鼎蛟见状起身接过,作揖接令后,便下去办事去了。

    倒是曹变蛟看着自家堂弟离去,这才作揖道:

    “经略,勐火油已经都准备好了,投石机也已经准备好,敢问何时发起总攻?”

    勐火油……这是当初郑芝龙托颜思齐和朝廷索要的物资,与其一起索要的火药已经被打得只剩下十二万斤了,而勐火油却还有十万斤。

    十万斤勐火油,一旦全部投入名古屋,那明军将得到一个巨大的“篝火”。

    只是杨文岳并没有着急使用它们,而是抚须道:

    “暂时不用,等今夜看看,如果今夜德川家光还不肯撤退,那午夜时分,我们便能上演火烧名古屋了。”

    说着,杨文岳看了一眼帐外,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

    “唉,只可惜此地看不到成祖文皇帝册封的‘寿安镇国之山’,不然这勐火油白天点燃,我等看着篝火,赏着山景倒也不错……”

    “不过,很大可能我等也看不到这火焰在名古屋燃烧……”

    杨文岳话里有话,而吴阿衡知道其中缘由,因此不免问道:

    “斗望,你是真觉得那群足轻和民夫会忍受不住而反叛?”

    “我朝都能有叛乱,为何倭寇不能有?”杨文岳抚了抚须。

    他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不过在座将领倒是都没说什么。

    毕竟杨文岳和吴阿衡抵达大坂至今两个月不到,就已经轻松取下四个县了。

    没有颜思齐等人的指挥之后,任由明军自己打,攻打岐阜和福井等地倒是没有出现什么巨大伤亡。

    六万日军带给那两万明军的伤亡不过两千余人罢了,其中有一半还只是伤残存活,战损比达到了一比三十。

    如此比起来,杨文岳才更像将才,而颜思齐等人,依旧改不了草莽风气。

    “行了,接下来我们就看看倭寇自相残杀吧……”

    杨文岳眯了眯眼睛,而他这话说完的时候,身着飞鱼服的卢剑星也掀开了大帐。

    显然杨文岳要做的事情和锦衣卫脱不了干系……

第三百七十三章 火烧倭猪

    “军粮还能撑多久?”

    “几次加餐,眼下已经不足十二万石了。”

    名古屋城天守阁内,当德川家光背对尹达政宗询问,尹达政宗只能全盘实话而出。

    只是不等德川家光说些什么,急促的脚步声犹如午夜凶铃般让人心中一紧。

    一名武士神情紧张的跑上天守阁,连忙跪在地上稽首:

    “将军……长野、山梨、岐阜、福井和江户失陷了!”

    “说什么蠢话?!”尹达政宗闻言立即大骂,而武士却颤抖道:

    “明军让人送来了斋田、上杉、武田几位大人的尸首,还有江户港的牌匾,以及一具被烧焦看不清的尸体,尸体……尸体……”

    “尸体怎么了?!”德川家光坐不住了,他起身后看向武士,而武士也只能硬着头皮喊道:

    “尸体和秀忠大人极为相似!”

    “……”一席话说的殿上无声,德川家光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但很快有慢慢浮现红润。

    “不可能是父亲大人,如果是父亲大人,那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失陷江户。”

    德川家光不敢置信,然而杨文岳释放给他的路线却容不得他不相信。

    岐阜—山梨—江户……

    这就是一条杨文岳故意制造出来的路线,代表了明军走山区攻陷了江户。

    或者又说,哪怕德川家光不相信杨文岳攻破了江户,但岐阜和山梨、长野的失陷,加上粮道被断,实际上名古屋的日军已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局面。

    “将军,我们得突围才行!”尹达政宗反应了过来:

    “趁着粮食足够,武士和足轻,铁炮的矛盾还没有加深,现在我们应该抛弃民夫,带着武士和足轻,铁炮手撤退。”

    “撤向哪里?”德川家光满脸愁容,因为杨文岳给他展示的蓝图中,他们这支人马已经被困住了。

    “走山区,明军人少,不可能把整个山区都包围。”

    尹达政宗决然的说着,而这个时候又有脚步声袭来,一名武士拿着一份拆开的信跑了上来:

    “将军大人!这是明军将领让人射来的信。”

    “谁拆开的?”德川家光看着被拆开的信,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看到信的一些足轻拆开的,不过他们应该都不识字。”武士心虚的开口。

    这种事情容不得他不心虚,毕竟这一战的许多足轻和民夫都是从江户这些城池中抓来的,说不定有人会读书写字。

    德川家光自然也清楚,所以他表情很难看。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上前抢过了手书。

    他草草看了一眼,在得知对方将领是明朝调拨而来的杨文岳、吴阿衡时,他心情瞬间低落。

    “我们的对手是大明的杨文岳和吴阿衡。”

    他看向尹达政宗,而尹达政宗闻言瞬间顿了顿:

    “是扫平西南叛乱六大将领里的杨文岳和吴阿衡?”

    “他们还参加了复辽之役。”德川家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眼神闪烁不明,显然打了这么久才得知对方的将领是谁,这让他自觉失败。

    德川幕府并不是一味的闭关锁国,准确来说,他们实际上对于中原发生的一些事情十分了解。

    杨文岳和吴阿衡这两人虽然已经在几年前以文官的身份调任地方作为布政使,但他们的能力却一直在。

    眼下这两人被调来日本与自己为敌,这也难怪这一仗会打的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武士、足轻,铁炮手还有多少人?”

    德川家光抬头对尹达政宗询问,而尹达政宗却道:

    “武士一万二,足轻经过多日炮击还有三万七千多人,铁炮手还有九千人。”

    “把他们集结一处,每人背负足够吃半个月的军粮,我们今夜突围。”德川家光最后吩咐。

    “嗨!”尹达政宗放下了心,只要突围成功,那凭借这接近六万的兵马,他们应该可以在更北边站稳脚跟。

    得令后,他很快命人安排发粮。

    由于害怕耽搁行程,他给每个突围的士卒配了三十斤粟米粮和五斤鱼干。

    这么一来,他们实际上只能带走两万石粮食不到,而要剩下近十万石粮食。

    为了避免民夫投降,尹达政宗准备在走之前放一把大火,把十万石军粮全部焚毁。

    “大军会在丑时突围,你带人点火之后立马撤退!”

    “嗨!”

    尹达政宗的别苑内,在他对一名武士吩咐的时候,一个身材矮小的孩童听到了消息,并假装卫生打扫干净的提桶离开。

    只是他离开的路线很复杂,绕了几个圈子后,他出现在了别苑后巷的小院前。

    “笃笃笃——”

    三声敲门声响起,随后门缓缓打开。

    孩童推门走了进去,在进入院内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三个身材高大的大明人。

    在日本想要辨别大明人实在是太简单了,但凡身高超过五尺的,基本都是大明人。

    “安童郎你来了啊,先吃饭我们再说吧。”

    围在饭桌前的三个男人热情的对孩童打着招呼,而孩童也坐到了位置上,并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大人,尹达政宗说他们要在丑时突围撤退,还要纵火焚烧粮仓。”

    “是吗……”听到安童郎的话,三个男人互相对视,随后为首的男人才对安童郎道:

    “既然消息已经探查清楚,那么你就不要回去了,今晚在这里好好休息,明天天军会打进名古屋的。”

    “明天之后,我会让人带你和你母亲去济州岛生活,我已经让人在那里给你准备了二十亩地和二十亩你你喜欢的橘子林。”

    “真的吗?!”听到自己的任务结束了,安童郎瞪大了眼睛,激动的不敢相信。

    “当然了,不过你的名字得改改了,不然岛上的朝鲜人可能会为难你。”

    男人笑着,并拿出了一个钱袋放到了桌上:

    “这里面是十两银子,明天之后,好好用它和你母亲在济州岛好好生活吧。”

    “是!真的非常感谢您!”安童郎听后深深低下了头,而男人却道:

    “是我们应该感谢你才对,你的情报来的很及时。”说罢,男人对左右说道:

    “得把消息通知卢同知,顺带要把粮仓被焚毁的事情传播出去,让足轻和民夫动乱,不能让德川家光带着几万人有序的撤退。”

    “我们去办。”左右两人闻言捉刀起身,转身便离开了小院。

    在黄昏降临之际,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在废墟般的名古屋之中散播开来,同时很多足轻也都接到了集合的命令。

    这样的命令下达后,本就狐疑的民夫们瞬间就紧张了起来。

    当怀疑的气氛开始扩散,一些被隐藏在其中的外围锦衣卫也开始了扇动:

    “他们要烧粮仓,让我们饿死在这里,和他们拼了!”

    “保住粮仓!”

    “哪怕是死之前,也要吃一口饱饭!”

    零星的起义声和抗议声响起,然而在这种时候,根本就没有人顾得上民夫们。

    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等人已经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突围,武士们都被集结,因此民夫们开始向着粮仓涌去。

    他们行走在废墟之间,与此同时,早早隐藏的锦衣卫也将名古屋错层的城墙大门一个个打开。

    可以说、眼下的整个名古屋已经陷入了不设防的局面。

    “将军大人!有人把城池的大门都打开了,民夫们也吵吵闹闹的朝着粮仓涌去!”

    策马而来的日军骑兵向着准备撤离的德川家光汇报,然而德川家光听到后直接看向了尹达政宗:

    “剩下的事情交给你,我先去集结军队撤出城池。”

    “嗨!”尹达政宗低头应下,随后在德川家光他们离去的同时下令道:

    “所有民夫敢于靠近粮仓的,格杀勿论,粮仓必须焚毁!”

    “嗨!”尹达政宗身后的骑兵们连忙调转马头,前往通知粮仓的兵马。

    名古屋城内的骚乱,以及锦衣卫的消息自然而然被城外的明军得知。

    面对骚乱,坐在岗亭上的杨文岳则是稳坐钓鱼台:

    “准备上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投石机投出勐火油和火球,给他们点把火。”

    “是!”旁边的曹变蛟一听,立马下去办事,而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也被明军安排上了。

    “神火飞鸦”分为球形带双翼的“飞空击贼震天雷”和“有翼式火箭”。

    这两种火箭分别在鸦形与球形体内装满火药,火药中有火药线通出,并与起飞火箭火药筒中的火药相串联。

    发射时先点燃起飞火箭的火药线,使火箭飞至敌方,并将鸦身与球体内的火药引爆,杀伤和焚烧敌军的人马,是破阵攻城的利器。

    至于火龙出水的话、这是明代《武备志》记载的多级火箭,用纸湖筒外绑第一级火箭,龙口内有第二级火箭,射出后加大射程击中敌方船舰,用于水上攻击,射程可以达到三里。

    这两种能够飞跃城墙的火器都被杨文岳在战前临时改装了,他们的腹部是火药,而外面包裹了用竹筒装好的勐火油。

    只要飞到城内爆炸,就会把勐火油弄在地面、房屋,哪怕炸药不能让他们引燃,后续投石机的火球也足够了。

    由于城内的骚乱,明军的所有动向都没有人监视,他们轻轻松松把三百架投石机推进到了名古屋城下。

    紧接着便是上百战车被推了上来,伴随着点火的刺耳声响起,上百具火龙出水与神火飞鸦从战车顶部飞出。

    有的运气不好,击中了城墙、但是绝大部分都飞进了名古屋城内。

    明军的所有将领都拿着双筒千里眼围观战场,只见神火飞鸦和火龙出水飞进城没有多远就纷纷在空中爆炸开来,闪烁点点光芒后,被炸坏的竹筒也纷纷撒下勐火油。

    紧接着,投石机发作,一桶桶装满了勐火油的木桶被投出,每桶重达五十斤。

    三百投石机肆无忌惮的投放,而它们的射程更远,因此当天空落下一桶桶勐火油的时候,还在游行的民夫们,有的当场被砸死,还有的则是被勐火油溅了一身。

    一些不明所以的日军前一秒还抱着头蹲在地上,后一秒就被从天而降的勐火油淋了满脸。

    “这是什么?”一个武士嗅了嗅,原本放松的童孔立马紧缩,高声大喊道:“是勐火油!!!”

    “快去找铲子、不!直接用刀把他们埋进土里!!!”

    一些日军将领的反应很快,但是这个时候、城外明军的投石车开始装上火球了。

    在没有人干扰的情况下,他们用火把点燃火球,随后砸下开关,三百投石机瞬间将火球抛出。

    带着火苗的火球,在日军将领惶恐的眼神,在城头掠过,纷纷落入了名古屋城内!

    “彭——”

    一种沉闷的声音响起后、整个名古屋瞬间被点燃,还在和粮仓武士们僵持的民夫们也被殃及。

    一时间、黄昏下的名古屋城被斗大的火焰点亮,举着千里镜的杨文岳还吧唧着嘴巴调侃道:

    “真是好大一堆烟火……”

    “是不是该派兵拦截一下德川家光他们?”旁边的吴阿衡询问,而杨文岳也摆手道:

    “三万斤勐火油,两营骑兵,你挑个人去做吧。”

    两人的话点到为止,吴阿衡也笑着转身看向曹鼎蛟:

    “介休,你和你大哥领两营骑兵,带三万斤勐火油,去山道设伏。”

    “末将领命!”曹鼎蛟听到自己终于有出场的机会了,当即作揖应下,随后转身上马,策马离去。

    倒是杨文岳看着那斗大烟火的名古屋城,不满道:

    “本以为可以挑拨一下他们,让他们自相残杀,却不想这群民夫胆子还是太小了。”

    “得此战果已经不错了,你我稍微宽些心吧。”吴阿衡抚了抚须:

    “这一战打完,江户城也不过就是旬日之间即可拿下。”

    “想来,你我也可以准备返回大明了。”

    “在这种地方,与这样的鼠辈交手,着实有些不尽人意,我倒是愿意与建虏和西南的蛮夷交手。”

    “有得打就不错了,你若是看不上,尽管抛给我。”杨文岳笑着回应,而吴阿衡也只能笑着摇头。

    二人在这里侃侃而谈,素不知名古屋城内已经成为了一片火海。

    民夫们争抢粮仓的粮食,一些人即便被砍了数刀,也要扑倒在粮食上,用力咬开袋子,塞入一大把粟米后才心满意足的死去。

    “撤退!烧不了了。”

    负责焚毁粮仓的武士看着己方被民夫吞没,只能无奈下达撤退的命令。

    同样的,由于大火的点燃,德川家光根本没有时间等待所有足轻集合,仅仅凑足四万军队后,便匆忙带人从北门涌出。

    他们向着深山涌去,殊不知六千明军骑兵已经背负足够多的勐火油抢先一步在他们之前进入了山道之中。

    “把油都给我倒完!”

    曹变蛟人马马背上,一手捉刀,一手将自己水壶之中的勐火油全部倒出。

    效彷着他,所有骑兵纷纷倒出勐火油。

    在油倒完的同时,骑兵塘骑也策马而来,作揖回禀道:

    “参将,日军距离此地不过七里。”

    “全军向两侧山中退入!”闻言的曹变蛟连忙下令,所有骑兵闻言当即牵着战马退入山中,并隐匿了自己的踪迹。

    五月的大无间山一点就燃,山林之中腐败的气息,以及远处名古屋城的勐火油味、烟味不断的在山中纠缠,根本闻不到被曹变蛟他们倒下去的勐火油味。

    便连大风都站在了明军这边,把名古屋的油味和烟往山中吹来。

    德川家光本来凑足了四万人撤退,但在撤退的道路上,人却越来越少。

    一些足轻趁机脱下甲胃逃跑,烟雾为他们提供了逃跑的环境,因此当他们跑进大无间山的时候,德川家光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只剩下三万人不到了。

    “混蛋!”

    他在心头咒骂,而尹达政宗却看着四周弥漫的烟雾道: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设伏,我们得快速通过。”

    “自然……”德川家光点了点头,然而就在他们商量的这个时候,隐藏在山中的曹变蛟却突然取下了弓箭。

    他张弓搭箭,对着山下一座标记好的土丘射出火箭。

    火箭划破浓烟和长空,瞬间射中土丘,而这异动也吸引德川家光等人的注意。

    “敌袭!”

    “嗡彭——”

    “大局已定!”

    曹变蛟的手心里都是汗,瞬间燃起的大火在一瞬间点燃了山间,所有明军骑兵无须曹变蛟、曹鼎蛟下令,他们便主动的骑上战马,从山上俯冲而下,将试图从山口逃走的日军砍杀。

    在六千明军骑兵的冲击下,原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日军彻底大溃,再也无人能够阻止起一次有利的反击,甚至连稍稍阻挡都已经做不到了。

    冲杀、大败、逃跑乃至于彻底的溃散,成为了日军正一点点见证的现实,大批大批的刀剑都已经被丢在了地上。

    他们疯狂向着山口逃去,正所谓兵败如山倒,这大军一旦溃退之后,便是再无机会,无论是什么挡在前面,都挡不住溃兵了。

    他们想着各种办法逃离战场,只是原本就受到大无间山的地形环境所限,除了被大火点燃的方向以外,其他方向都已经挤成一团,根本找不到一条能够让这么多人逃离的道路。

    大无间山已经成了一片绝地,日军士兵们已经没有道路可以逃跑,被明军追上时,便跪下来求饶,甚至还有人直接将刀枪丢了,直接跪在了地上。

    战场上上演的一幕幕,就像最后的一根稻草,彻底宣告了日军的灭亡。

    大量的日军足轻和铁炮手率先投了降,而本该指挥军队的德川家光和尹达政宗等人却被火势给拦住了去路。

    “不要慌!不要慌!”

    德川家光声嘶力竭的大吼下令,然后那火焰的“呼呼”声彻底压过了他的声音。

    “将军大人!我们先撤吧!”

    尹达政宗拉住了德川家光,作势就要带着他冲过火势,单骑撤退。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出太多,大无间山的四处就响起了哨声。

    “撤!”

    德川家光一抖马缰,带着自己身边的三千骑兵冲过还没有形成火墙的火海,准备逃往大无间山深处。

    “倭奴安敢!”

    忽的,震耳欲聋的吼声响起,曹变蛟和曹鼎蛟兄弟带着三百骑兵从后方追了过来。

    “是明军的将领,杀了他们!”

    原本还想逃跑的德川家光立马勒马,试图用三千骑兵反杀曹变蛟。

    “先撤吧!”尹达政宗苦口婆心的劝阻。

    “少说废话!”德川家光置之不理,带着骑兵便迎头而上。

    火海之中,明军骑兵举起了骑铳,在距离三十步的距离扣动扳机。

    “啪啪啪——”

    骑铳的声音作响,日军骑兵也一个个的栽落马下,跌倒的战马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后方的日军骑兵被绊倒,人仰马翻。

    德川家光也属于被甩飞的一员,他晕晕乎乎的起身,拔刀想要再战,然而破空飞来的一根长枪瞬间扎穿他的手臂。

    “混蛋!”

    手臂的疼痛让德川家光忍不住大骂,可大骂之后便是恐惧。

    他转身想要跑,然而不等他不等他逃离,曹变蛟便带人从后方冲来。

    他抓住插在尸体的长枪,甩飞长枪插在长枪尸体上的同时,在错身之间一枪刺出。

    德川家光被长枪刺中后背,曹变蛟单手持枪,将他悬于空中,冲刺十数步。

    “额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德川家光不断的挥手,想要抓住后背的枪杆脱困,然而下一秒曹变蛟便一甩长枪,将他甩出砸在了一块青石上。

    他的头与青石撞击,鲜血飞溅,几番抽搐后,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杀!”

    没有管德川家光,曹变蛟调转马头,如虎入羊群般的向着身前上千骑兵杀去。

    “杀!”

    在他身后,三百多明军骑兵也一拥而上,面对数倍与他们的日军展露武功。

    与明军骑兵相比,日军的骑兵仿佛骑着狗的孩子。

    明明是三百对三千,却打出了三千对三百的威势。

    尹达政宗见到明军骑兵的威势,连忙抖动马缰,带着自己身边的十余骑兵向着大无间山深处逃去。

    只是半个时辰的时间,德川家光的三万人被捉了大半,被烧死、杀死大半。

    他本人的尸体也因为明军没有及时收割而被火烧的面目全非。

    当天色渐渐亮起,曹变蛟将德川家光面目全非的首级放在杨文岳桉头的时候,杨文岳也不由抚须:

    “这下,国朝扫平倭寇已经没有阻碍了。”

    “算了算,基本可以向殿下报捷了……”

第三百七十四章 想上天的朱慈燃

    “砰——”

    五月二十三日,当日本的消息送抵京城时,一声枪响也在军备院的步枪校场发出。

    持枪人是朱由检,而他手中的这把枪,如果仔细打量,基本上与两百年后的德来赛步枪相似。

    明军之前的步铳和骑铳,弹药都是由枪管前面装进去的,而眼下这支枪则是子弹从枪械后面装进去的。

    不仅如此,与之前的定装火药和子弹不同,这支火枪已经有了现代子弹的雏形。

    弹头呈圆锥状,后半部分由纸质的纸筒包裹。

    在朱由检扣动扳机后,枪机上的长杆形击针刺破纸弹壳,撞击底火,引燃发射药,将圆锥形弹头射出。

    这是大明军工最高技艺制作出来的一把后装击发枪,这样的火枪一旦装备,将形成东西方最少两百年代差的降维统治力。

    远处测靶子的研究博士记录了一切数据,最后骑上马策马返回了射击点。

    朱由检摘下了脸上的木质面具,在他身后的毕懋康、宋应星、王徵、孙元化等人也纷纷走了上来。

    “这枪不错,造价几何?花了多长时间?”

    朱由检将火枪递给了毕懋康,毕懋康也解释道:

    “造价一百四十七两白银,工匠手工制造,一共花费了六个月时间。”

    毕懋康的一句话,便代表了这击发枪并不是批量生产的产物。

    既然无法批量生产,那么注定只能作为皇家、贵族的玩具。

    当然、眼下不能批量生产,并不代表日后也不行。

    “吁……”

    远处的博士勒马停在了旁边,下马后将自己的文册双手递交给了朱由检,并解释道:

    “殿下,和测试的一样,一百步有效击穿三重布面甲,一百三十步击穿两重甲,一百六十步击穿一重甲,最大射程四百步,有效射程二百四十步。”

    文册上写下了枪支的各种性能,朱由检看了看。

    首先这支火枪还没有命名,枪长四尺五寸,约一米四四,枪重八斤八两,约五点一公斤。

    枪支的射速在每柱香二十七到三十三,约每分钟九到十一的射击次数。

    由于毕懋康等人在枪栓表面用上了防止气体泄漏的橡胶闭气套,因此士兵不用担心气体泄露来灼伤眼睛。

    不过这也是一个缺点,因为橡胶闭气套容易老化,因此在承受约六百次射击后,就需要更换橡胶闭气套,而这个小小闭气套的成本是八钱银子。

    由于锰钢研究进展,因此该枪还配备了一把一尺三寸的三棱刺刀,枪长加上刺刀,最后的高度是五尺八寸,约一百八十六厘米。

    总的来说,在不考虑制造时间,工匠精力,制造成本的情况下,它将是一款很好的迭代兵器。

    拥有了它,一万明军就能轻松的横扫欧亚大陆。

    但问题也来了,它的造价实际上并不是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是时间。

    “如果朝廷要量产他,以眼下工匠的水平,你认为一年能产出多少支?”

    朱由检看了一眼数据,合上后询问毕懋康,而毕懋康也直言不讳道:

    “以眼下工匠的水平,一年最多能产出五百支。”

    “在第四版蒸汽机制造出来,并加入军械局参与生产前,第三版蒸汽机和工匠联手的结果只能是这样的产量。”

    “欧洲人的技术,有可能彷制吗?”朱由检问出了关键点,但毕懋康摇了摇头:

    “绝无可能,他们的治金和冶铁技术达不到,不仅仅是他们,便是大明民间的工匠都彷制不出来。”

    “军备院花了十几万两银子才手工制造出来它,若是这么轻松就被彷制,那下官等人恐怕合该身死。”

    毕懋康的话给了朱由检自信,而他也对人群中的王徵询问道:

    “第四版蒸汽机还需要多久?如果第四版蒸汽机出来,这火枪的产量能提高到多少?”

    “回殿下……”王徵作揖回礼,紧接着盘算开口道:

    “第四版蒸汽机还需要解决锅炉的压力问题,这个问题需要反复试验,何时能研究出来,下官不敢随意开口。”

    “只不过,若是第四版蒸汽机研制出来,火枪的产量能翻十倍,因为第四版蒸汽机的动力,足够代替许多只有工匠才能做的事情,成本能下降三到五倍。”

    “不仅如此,若是第四版蒸汽机动力足够,那完全可以让工匠做精密的步骤,粗略的步骤交给机器。”

    “一旦车床的课题再突破,产量提高几十倍也不奇怪。”

    “几十倍……”朱由检略微皱眉,这样的产量显然还是无法满足他。

    不过仔细想想,一年几万支后装火枪,这样的速度已经不慢了,而且工匠可以现在就进行培养。

    “工匠的培养要加快速度,争取在第四版蒸汽机出现前,保证南北两个军械局可以同时生产。”

    “哪怕车床没有突破,也要达到每年一万支火枪的产量。”

    “是!”

    朱由检的话让众人倍感压力,而他接下来的话让气氛轻松了不少:

    “手榴弹的研制如何了?”

    “回殿下,基本可以投产了,就是造价有些高……”孙元化上前作揖,而他身后也跟上来了一个端着木盘的博士。

    木盘上是一个手榴弹的模型,和木柄手榴弹类似,但没有那么瘦,活脱脱像是一瓶大号矿泉水瓶。

    “此物重两斤四两,头尾用生铁,内里放置钢珠,火药,雷酸汞。”

    “引爆的方式是拉动圆环,然后燧石摩擦点燃其中引线,继而点燃雷管和火药。”

    “威力已经测试过了,一丈以内没有人能活下来,两丈内都得重伤,不过它的点火率只有九成。”

    孙元化的话让朱由检略微皱眉,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手榴弹。

    眼下的这个手榴弹,且不提造价,单单重量就让人绝望。

    明代的两斤就是后世的一点二公斤,而朱由检前世当兵时的手榴弹全重也不过就是二三百克。

    要将这重量是后世手榴弹六倍的明代手榴弹丢出最少三十米,这太难为人了。

    “重量减轻一些,点火率提高一些。”

    没有什么苛责,朱由检只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过,话说到这里,实际上军械局的研究就差不多到这里了,其他都是关于民生和工业的。

    因此朱由检拔腿便走,其他人也跟着他前往了新修建的蒸汽机车研究院。

    “呜呜——”

    还没有走进院子,汽笛声便扑面而来,不过不同的是,在院子里的蒸汽机车有些过于迷你,而且……

    “陛下!您这是在干嘛?”

    朱由检忽的喊了一声,而毕懋康等人这才发现,皇帝朱由校此刻正坐在火车的车头上。

    只见那高一尺,长两丈的迷你火车正吭哧吭哧的拉着朱由校,而朱由校背后还坐着朱慈燃。

    两父子还有脸一边笑一边坐车……

    “玩一玩,玩一玩……”

    听到朱由检的喊声,朱由校心虚的站了起来,朱慈燃则是坐着车从他胯裆钻了过去。

    “成何体统……”

    此时此刻,毕懋康等人忍不住在心底摇头,而朱由检也快步走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朱慈燃的衣领,将他从火车上提熘下来。

    他把朱慈燃放到一旁,皱着眉看向朱由校。

    朱由校兴许觉得有些心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咳咳,随便坐坐,这不也没有什么事情嘛……”

    朱由校不知道蒸汽机车爆炸的威力,还在这里狡辩,而朱由检闻言则是转头对王徵道:

    “把蒸汽机车压力过大爆炸的威力告诉一下万岁。”

    “是……”王徵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给朱由校和朱慈燃普及了一下知识。

    由于高压锅炉的问题没解决,所以眼下的蒸汽机车模型虽然能跑能动,但却拉不了太多东西,拉动的东西越多,承受的压力越大,那么压力到了阈值就会爆炸。

    可以说、朱由校和朱慈燃刚才就是坐在一个火药桶上。

    朱由校倍感一阵后怕,倒是朱慈燃却道:

    “若是炸了,我岂不是会飞上天?”

    “飞你……”朱由检差点没忍住一脚过去,还好朱慈燃连忙躲到了朱由校背后。

    “定国呢?”朱由检看了看四周,他刚才明明让李定国好好看着这父子俩的。

    “定国被我派去看蒸汽机船了……”朱由校心虚的回应,而朱由检闻言眼角抽搐。

    果然,盯朱由校这种人,还得是陆文昭和孙守法这种不要脸皮的家伙。

    收回不满,朱由检侧目看向王徵:

    “眼下的这蒸汽机车和蒸汽机船,速度达到之前说的程度了吗?”

    “达到了,甚至有所超出,不过热效率依旧很低。”王徵回应,并解释了一些难点。

    总的来说,蒸汽机车由锅炉、汽机、车架和走行部以及煤水车等组成,而蒸汽机船一般利用蒸汽系统产生低压蒸汽,以满足加热、取暖及其他生活需要,它由辅助锅炉、废气锅炉及为它们服务的燃油、给水、鼓风、送汽设备及管路、阀件等组成。

    这些东西,简单的一听就很复杂,朱由检自然也搞不懂。

    朱由检都不懂的,除了做木头外,其他的东西朱由校也自然很难搞懂。

    他们浅浅听了一下,紧接着朱由校就忍不住询问道:

    “这第四版蒸汽机出来后,能让吾卯时出发,午时抵达天津吗?”

    “这……恐怕达不到……”王徵不愿意骗人,只能作揖告罪道:

    “蒸汽机车的重要是连贯性,短距离实际上是不如马匹的。”

    “臣预计的第四版蒸汽机装车成功后,蒸汽机车的速度应该在每个时辰六十里到八十里左右的速度。”

    “至于蒸汽机船的速度,无风帆情况下应该在每个时辰十五里左右,深海有风帆情况下应该可以达到二十里。”

    “一个时辰六十里……”朱由校听着这速度,似乎觉得还不错。

    “这么说,三天三夜,三十六个时辰的时间,这蒸汽机车能跑两千多里?”

    “也就是吾即便想去琼州看看大海,顶多也就七天时间?”

    朱由校的想法倒是想得很远,居然都想到琼州去了。

    对于他的想法,朱由检暂时没有出言打击,而王徵则是作揖道:

    “理论上可以达到,但是实际上需要铁轨的铺设才行。”

    “那眼下天下的铁轨铺设如何了?”朱由校眼前一亮,而王徵被他问住了。

    王徵就是一个搞研究的,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他怎么可能知道。

    “咳咳……府道都开始动工了,不过铁路的事情还没开始走上正轨。”朱由检见状不得不站出来为王徵解围。

    “为什么不先修铁路?”朱由校眼中流露着遗憾,过了片刻望向自家弟弟时,却又满脸的埋怨。

    “……”朱由检倍觉无语,只能解释道:

    “铁轨的产量不足,自然无法铺设,建设。”

    “况且眼下大旱还在持续,以工代赈的事情有的是。”

    “那好吧……”朱由校沮丧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却发现朱慈燃消失不见了。

    “太子呢?”

    “嗯?”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看了看四周,而毕懋康则是作揖道:

    “太子殿下刚才在殿下您和万岁听王侍郎汇报的时候跑出去了。”

    “跑出去?去了哪?”朱由检只觉得自己像个奶妈子,谁都得操心。

    “去蒸汽机船那边了……”毕懋康说着说着低下了头。

    “叫李定国……”

    “啊!”

    朱由检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了某人的“惨叫”,等众人回头看去时,只看到了李定国“押着”朱慈燃走了过来。

    毕竟是成年后单挑大象的男人,李定国一只手就拷住了朱慈燃双手,把他押到了朱由校和朱由检的面前。

    “呵呵……”朱由校看着朱慈燃被揍,还乐呵的笑了出来。

    “殿下,草民冒犯了……”

    李定国松开了手,对着朱慈燃作揖,朱慈燃被揍了一顿立马躲到了朱由校背后。

    “万岁,蒸汽机船确实很有趣。”

    道歉完,李定国又对朱由校作揖,显然是在回应朱由校让他去看蒸汽机船的事情。

    “很有意思吗?”朱由校眼睛转了转。

    “送陛下回宫!”朱由检哪能不知道朱由校在想什么,当即转头对门口的锦衣卫招呼。

    门口的锦衣卫见状,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而朱由校立马服软的抓住朱由检的手:

    “诶,弟弟一人观看,着实有些不安全,须我在弟弟身旁左右护法,保护弟弟。”

    “嗯?”朱由检闻言眉头紧锁,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眼朱由校那有些虚胖的身体,眉眼间不免露出一丝嫌弃。

    “咳咳!”朱由校也反应了过来,想到自家弟弟上马挽弓的武力,连忙松开了手,一阵咳嗽。

    不过他既然服软了,朱由检也懒得再欺负他,因此走到了毕懋康等人的前面说到:

    “与蒸汽机相关的各种民生研究,还是早早弄出来比较好。”

    “是……”毕懋康等人老老实实应下,而朱由检也带着他们,陪朱由校逛了逛军备院。

    总的来说,军备院里的许多研究,已经达到了十九世纪初的成就,只是一些关键性的东西还没有研究出来。

    一旦这些问题解决,那么大明就可以一点点的释放科技,提高生产力了。

    眼下大明的疆域,大概是在一千五六百万平方公里,并且这些地方的开发价值极高。

    别的不说,便是那只有二十几万人的南州之地,一旦大明能释放出十九世纪初的科技,那南州就是新的江南。

    这个时代的南州没有遭遇那么多破坏,因此天然草原面积是国土面积的六成,同时也是是全球天然草原面积最大的地方。

    几十亿亩天然草原,十几亿亩农业可开发用地,不管怎么看都将是一个新江南。

    随便迁移上千万人过去,每个人都可以凭借耕地和牧场过得十分滋润。

    这还只是南州,要知道大明还有号称能养活最多人的爪哇岛。

    眼下爪哇岛是大明的南海府,而此地的人口只有不到三十万人,已经开发的耕地只有不到五百万亩。

    真的仔细开发,这里能轻松的养活上千万人,而且是很滋润的那种。

    或许会有人质疑,大明的大部分百姓都去种地,放牧,那这么多粮食卖给谁。

    但问题存在于,大明的人口只有世界的四分之一,而此刻的欧洲连小麦都吃不起。

    养活欧洲人所需要的小麦,就能养活几千万大明农民。

    更何况,还有南亚这个天然工厂。

    另外还得要承认,大明要走的依旧是全民教育路线,这个是不会动摇的。

    但受教育和教育出的精英是两个概念,精英永远只是少部分的。

    少部分的精英会改变自己和家庭,甚至社会,而大部分平庸的人怎么活下去?这是朱由检要为其考虑的。

    在他看来、分地,并且土地不可买卖,这就是他给未来百姓留下的一笔遗产。

    将大明转变进入资本社会的同时,保留自耕农的土地,只需要十几亩,就能让这个人最基本的活下去,偶尔还能卖卖农产品来赚钱花花。

    大明得成为主导未来全球粮食、贸易、军事的超一等强国,尤其是宗藩体系下。

    想要解放农民生产力,那就得制造出足够多的农业生产工具,因此朱由检带着朱由校他们走到了农业研究院后停了下来。

    这里有着一个个农业工具的模型,还有图纸,以及在院子里研究的许许多多博士。

    大明从天启五年开始,四年的时间里,已经走出了七百多位能参加研究的科学博士,他们的质量或许连后世一个普通的高中理科生都不如,但他们是朱由检在这个时代能找到的一批“天才”。

    在各种研究模型中,实际上都需要用到的一个模型便是蒸汽机牵引车辆(即蒸汽拖拉机的前身)。

    这玩意犹如一个小火车头,它的标准体型是高六尺,宽四尺,长七尺,但以大明眼下的技术,只能做到高一丈四,宽八尺,长两丈的体型。

    它的重量重达两千四百斤,不用多说,这样的重量,加上那每个时辰不足十里的速度,它即使不陷在田里,也会把土压得很实,根本无法耕种。

    负责农学院研究的孙元化很惋惜的说道:

    “这个拖拉机车若是能制造出来,一个百姓能很轻松的在一天世界里耕种一亩地,农忙时分一个人能忙十五亩地。”

    “只是可惜,国朝的技术不够,暂时无法将它弄出来。”

    “也就是说,这东西弄出来后,人人都能吃饱饭了?”躲在朱由校屁股背后的朱慈燃伸出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庞然巨物。

    “差不多吧……”孙元化和善的笑了笑,而朱由检也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疆域扩充的太大并不是好事,因为很多疆域的扩充是无效扩充。

    比如唐代的西域,中亚,汉代的朝鲜,西南,明代的三宣六慰等。

    说白了、就是生产力达不到,释放不了那么多百姓移民实边。

    朱由检注意到了这个规律,因此他之前打下的疆域实际上仔细来看,除了安南以外,其他地方都是大明可以吞下的地方。

    大明能吞下的地方,往往都是沿海的,因为船运便宜,迁移也容易。

    只是大明不可能天天去打沿海国家,因为这么一来,大明在陆地上的纵深就会出现问题。

    哪怕是现在,大明的陆地纵深也极其堪忧。

    没有乌斯藏,没有西域,缺少了漠北,东北,西南的三宣六慰。

    打这些地方,迁移的难度是往海上迁移难度的好几倍。

    怎么降低难度?这自然就需要火车、农业机械的帮忙了。

    火车把人运过去,农业机械实现头年翻地,第二年耕种投产。

    辽东的百姓已经研究出了一套流程,第一年翻地,第二年种蜀黍,第三年种小麦或者水稻。

    总之问题在翻地上,而大明不可能有那么多牛去提供给迁移的百姓,所以可生产的机械才是最主要的生产力。

    历史上欧洲人在瓦特蒸汽机出现后的三十年把拖拉机研究出来,大明要做的是缩短它出现的时间。

    朱由检要让大明领先欧洲两百年,提前抢占市场,所以火车和蒸汽机船,拖拉机是大明未来的三驾马车。

    只是打很容易,大明的武备,那八十几万军队一旦发动西征,不考虑后勤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把欧洲都打下大半。

    在考虑后勤的情况下,他必须要承认,大明向西的路上开拓,最远也不可能超过伏尔加河和里海这个分界线。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那个拖拉机模型,随后转身前往了下一个研究院。

    朱由校见状也跟了上去,而李定国、毕懋康等人一样如此。

    只有朱慈燃,他站在那个高大的蒸汽拖拉机面前仰视对方,似乎在想他刚才提出的问题。

    “这玩意出现,所有人就都能吃饱饭了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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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