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小日子
“放!”
“砰砰砰——”
九月初三,几乎是朱由校在想着藩王的同一天,他所想的藩王长史们正在高地观战,而他们所观的一战,则是明军灭康提之战。
康提国,这是斯里兰卡岛屿上最后一个国家。
在今年七月明军抵达斯里兰卡后,葡萄牙和法国人相继迫于明军的武力退出。
明军在花费了两张价值六万两银子的货物单后,成功从两国手中获得了斯里兰卡三分之一的土地。
两个月的时间,岛上的叛军被剿灭,而康提国也在一次冲突中和明军爆发战争。
只是战争开始不到一个月,康提国只剩下了最后一座城池。
对于这最后一座城池的攻守,康提的顽强超过了明军的预估,双方的拉锯战持续了七天的时间。
八十多万人的康提国居民,近三分之一都退到了康提城内,这让人数只有不到六千人的明军打的十分艰难。
尽管对于护送下西洋船队,黄龙派出了四支舰队,四卫兵马,但近二百万人的全岛居民叛乱,明军有些疲于奔命。
不过只要拿下了康提城,那么旧港的物资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过来了。
想到这里、明军的火炮冷却结束,再度发动了炮击,而高地上的诸藩长史也互相攀谈了起来。
“这康提人倒是在坚守这块做的不错。”
“他们的城头火炮数量不少,能坚持倒也不奇怪,但是就这样的打法,火药耗尽之后恐怕只能束手就擒。”
“不会、康提人性格彪悍,即便没有火药,估计也会进行短兵相接。”
“就他们的甲胃,短兵相接便是主动引首就戮。”
“好了、先不说了,看看黄指挥使怎么打吧。”
诸多藩王长史,纷纷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而两个多月的征战,他们也从海军将士口中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尽管他们只是听听,不懂得具体怎么操作,但最少有了一些理论知识。
只是他们虽然懂得理论知识,真的怎么打还是得看指挥这卫的指挥使。
想到这里、诸多藩王长史纷纷将目光放到了正在明军火炮后方不远处,大纛之下的一名年轻将领。
似乎是感受到了旁人的目光,这将领也看向了诸藩长史,而他旁边的人也说道:
“小黄都督,这群长史似乎在偷学咱们的战法。”
“嗯……不用管他们。”听到旁边千户的话,黄蜚将目光继续放到了康提城上。
黄蜚是黄龙的侄子,而由于黄龙无子,因此海军之中都戏称黄蜚为小黄都督。
他虽然在一路上也都让众人别这么打趣,但终究还是抵不过潮流和大势。
到了后来、他自己也就默认这个外号了,毕竟在他心里,他确实很想继承自家叔父的位置,但他也知道,继承的前提是他得有这个能力才行。
他拿起双筒千里眼看了一眼康提城头,在城头上、大大小小二百余门火炮在豁口摆好,以十门为一组,不断炮击。
只是他们的这种闲散炮击,不仅炮击范围只有二里的距离,威力也小的可怜。
反观明军,一千八百位炮手,三百门燕山十斤大将军炮射程三里,每隔一盏茶的时间进行一轮炮击,每轮炮击都能将康提城头的城墙击垮一部分。
尽管康提城早就被炮击出现了豁口,明军也可以尝试进攻,但黄蜚在尝试三次后便断了这个念想。
康提城内的人口太多,尤其是他们已经抵御了半个多世纪的欧洲人入侵,因此民族观念和民族力量要比南亚的大多数民族都团结。
面对明军发起的进攻,他们大多能悍不畏死的发动反击。
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勇气和观念,才导致了葡萄牙等国家多次在他们面前败下阵来。
黄蜚不想让将士送死,加上明军火药足够,因此他选择把城墙全部轰塌,然后前移火炮阵地,用火炮和排枪占领垮塌城墙形成的高地,彻底击垮康提人。
他的战术赢得了绝大部分明军将士的认可,不过攻打康提、拿下锡兰岛毕竟是下西洋计划中的一个小环节。
下西洋的真正目的,还是要为诸藩寻找合适的就藩地。
想到这里,黄蜚才开口说道:
“锡兰岛的事情只要能解决,等旧港的钱粮火药运送过来,打下天竺近海土邦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不过还是得等齐王殿下下令才行。”旁边的千户微微颔首,旁人也跟着说道:
“咱们海军眼下每年军饷二十两,诸军最高,听说等天竺战事开启后,参与天竺战事的士卒军饷可以提高到三十两一年。”
“军饷是多了,但离家太远,总是有些思乡之情。”听到这话,有的人感叹了一句。
他们这一感叹,不少人也有些想家了。
尽管海军十二卫里,每年最多可以准许三个卫回家休息半年,但仔细算来,这次下西洋船队里最近休假的一卫都是半年前了。
间隔最远的一卫,上次回大明还是两年半前。
有些思乡之情很正常,黄蜚也没有阻止这样的气氛蔓延。
毕竟他们研究过天竺南部土邦的实力,以被派来执行任务的四卫实力,只要火药足够,他们完全可以在一年内平定诸多沿海的土邦。
至于内陆的土邦,那也轮不到他们上直海军十二卫来处理了。
按照他们了解到的情况,只要海外就藩地确定,五军都督府就只需要负责调派拱卫营帮忙拱卫藩地,顺带从移民中选人训练就足够了。
也就是说、这些事情都是其他四军都督的事情,和他们海军已经没有关系了。
只是拿下这锡兰岛,海军都督府便有了一个远洋基地,这倒是让黄蜚他们比较觉得实惠。
“回程的船只安排在哪天?”
黄蜚继续看了看康提城头,对旁边的千户询问,而对方也作揖道:
“按照旧港方面的意思,是本月十五号进行回程,大概明岁三月能抵达京城。”
“时间上倒是不错。”黄蜚听闻,也不再继续询问,而是细细观摩战场。
康提人的抵抗很顽强,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他们的灭亡。
当其他海军三卫平息叛乱,集结兵力于康提城下,康提最终在天启六年九月十三日的夜晚被攻破。
时隔二百余年,继郑和灭锡兰国后,明军再度登上锡兰岛,将锡兰岛所有势力清扫一空。
捷报与诸藩长史的船只一起踏上了回程,按照命令、黄蜚作为留守卫,带领本卫兵马留在了锡兰岛。
直至十月初九,从锡兰岛出发的船只才进入到了旧港海峡,并在旧港码头靠岸登陆。
“放!”
“砰砰砰——”
十二门火炮齐鸣,庆祝下西洋船队归来,只是这次迎接他们的还是李旦,而非黄龙。
毕竟是老相识了,打了一声招呼后,诸藩长史就前往旧港城内休整去了。
巡弋天竺沿海只是一个开始,反而是眼下返回京城之后,他们要怎么和藩王解释,如何选择就藩地,又确保会不会和其他藩王争抢同一块土地才成为了难题。
他们需要好好整理这些消息,而对于李旦来说,他对诸藩就藩的事情并不感冒,他最在意的还是锡兰岛的攻略。
“锡兰岛南北长七百里,东西宽三百六十余里,岛屿大致呈梨形。”
“其中中南部是高原,北部和沿海地区为平原,其中北部沿海平原宽阔,南部和西部沿海平原相对狭窄。”
“岛上无四季之分,只有雨季和旱季,而且河流众多,主要河流有十六条,大都发源于中部山区之中。”
“全岛有二分之一的地方都是森林,不过北部平原和西部、南部沿海平原的耕地资源较为丰富,大概估计在两千万亩左右,可开发的地方还有三四千万亩平原森林。”
“另外中部山区有不少宝石、石墨和铁矿,资源较为丰富,就是火药供给更不上。”
旧港衙门内、当前往锡兰岛的三名回归指挥使对李旦解释,李旦也摸了摸胡须,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从你们的描述来看,锡兰岛确实不错,也难怪殿下会将它选做为日后小西洋监察使司的直辖地。”
“火药这点也倒不是问题,有南洋作为支撑,加上锡兰自身的条件,只要移民实边,养活三百万人都不成问题。”
“三百万人,两千余万亩耕地,足以供养三万大军。”
李旦刚说完不久,一名指挥使就双手呈上一份文书,并说道:
“这是对锡兰所有势力的战后缴获统计,共缴获黄金七万二千余两,白银八十二万四千余两,宝石十三箱,铜钱三百余万枚。”
“除了这些,还有珊瑚和各种珍宝无数……”
“嗯……”李旦接过文书,随后扫视一眼说道:
“锡兰岛的缴获,殿下早有吩咐,铜钱尽数发给参与征战的将士,白银都督府自行处理,黄金和其他珍宝运往京城。”
“按照黄都督的吩咐,这八十二万四千余两白银,都督府留下三分之一来发放战死将士的抚恤,剩下的三分之二和铜钱一起,发给参与了大战的所有将士。”
“谢殿下、都督、佥事赏赐……”听闻赏赐的丰厚,诸多将士纷纷作揖。
三百万铜钱和三分之二的缴获白银,合计就是近六十万两银子。
这次四卫出征,人数也不过两万多人,算下来每人可以分到二十五六两银子的赏银。
这笔银子即便是一人十亩地的富户,也需要不吃不喝的种三四年的地才能到手,三卫指挥使都已经想到众将士听到这消息后会有多么高兴了。
“行了,你们三卫护送船队北上,顺带让将士们回家省亲半年吧。”
“至于黄蜚那边,等殿下的军令下来,会有人去接替他的。”
李旦说完,便示意三卫指挥使下去,而三人见状也作揖慢慢退下了。
倒是在他们退下之后,在李旦旁边的一名官员才开口说道:
“殿下给将士们的赏赐未免过于丰厚了。”
“是有些丰厚,不过不给的那么丰厚,谁又愿意去万里之外进行征战呢?”李旦整理了手中的东西,然后加上了黄龙的奏疏递给官员:
“把这些东西让人乘坐快船先行北上,都督在南边发现了殿下所说的新大陆,这个消息需要让殿下知道。”
“另外旧港今岁的工业和各种其他也可以上表了。”
“是……”官员接过,不过下一秒他又迟疑道:
“颜思齐那边的事情,不需要上报吗?”
“嗯……”听到官员的话,李旦也沉默了片刻,随后才道:
“颜思齐那边的事情,有卢剑星负责监督,想来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应该已经让人送消息返回京城了……”
二人的话,将战场引向了东北亚的另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已经成为了战场……
“哔哔——”
“啪啪啪啪!”
刺耳的哨声在一块沙滩上响起,紧随其后响起的是络绎不绝的步铳声。
与步铳声一同响起的还有声音清脆的另一种火铳声。
双方互射、一时间中弹者不可计数,不断地有人倒下。
仔细看去,在这沙滩和不远处的丘陵上,五千多矮小的幕府士兵和三千多高大的士兵正在进行交战。
手持竹枪的足轻们在铁炮手的掩护下前进,但是每次前进都被这三千多汉人步铳手击退,战事焦灼。
“放!”
“砰砰砰——”
战事不仅仅发生在岸上,更多的是发生在海面上。
火炮声响起,在距离沙滩七八里的海上,大大小小上百船只正在进行勐烈的火力互射。
战场中央是三十二艘三千料的商船,而它们的四周是上百艘只有七八百料的日式龟船。
这一天是十月初六、战场的地点是四国岛西北部的松山町,而交手的双方则是幕府四国岛封臣的蜂须贺家族和颜思齐所率领的“反抗派”。
五月初二,蛰伏大半年的颜思齐不断地派船只在四国进行互市交易,但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做生意,因此自然少不得被盘剥。
然而在蜂须贺家臣盘剥的时候,颜思齐突然出现,借口无法忍受蜂须贺家族的盘剥而愤然起兵。
一时间、战火从四国岛南部的南国烧到了高知,郑芝龙所率领的“反抗派”拥有大量先进火铳和火炮,只是三天的时间,高知陷落,家臣被杀。
得知家臣被杀的消息,身处德岛城,已经六十八岁,曾经经历过战国时期诸多大战的蜂须贺家政命令自己的儿子蜂须贺至镇领兵六千前往征讨,并召集了其他家臣。
战火燃烧了整个四国岛,然而在蜂须贺至镇还没有抵达南国的时候,一个个城池失陷的消息便络绎不绝的传来。
一些提前抵达战场的家臣被颜思齐击溃,整个四国岛沦陷大半,蜂须贺家族陷入防守的态势。
一个月的僵持和攻坚战,蜂须贺家族丢失了四国的西南、南部等近三分之二的封地。
眼下的他们只剩下了东部沿海和北部沿海的城池,而四国的消息也被身处江户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所知。
德川家光听到居然是颜思齐这家伙发动战争,当即就调动了本岛南部和京都一带的大名和军队,对四国岛的颜思齐进行征讨。
伴随着两万多援军的抵达,战场一时间僵持住了,但颜思齐还是以坚船利炮来断绝四国岛的外来援助。
三个月的陆地僵持和海上僵持,让幕府折损了数千兵马和无数辎重。
德川家光为了不让幕府的威严扫地,当即再调动三万足轻以及三千铁炮手,包括一百二十艘龟船来对颜思齐进行围剿。
这一战从九月十五打到了十月初六,战场的局势开始发生了明显的倾斜。
首先出现问题的就是海上的海战……
“放!”
“砰砰砰——”
当一艘三千料武装商船上的十几门燕山五斤炮开炮,被集火的几艘龟船在一瞬间被打穿,幕府的水手与战船一同沉入海底,而这一幕只是战场的缩影。
“将军,此战恐怕是九死一生,臣愿意以死报答将军大人!”
面对颜思齐反抗派的三十二艘三千料战船战船,一艘龟船之上,负责统帅幕府水师出征的羽田长右郎脸上带着一抹悲壮之色。
他当然知道凭借幕府的上百艘小型战船,想要打赢对面反抗派的水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这一回怕是只能以死报答德川家光的恩情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羽田长右郎也就管不了那么多,径直传下了命令。
他让战船多载火药等物,起航拦截反抗派的战船,若能近身便点燃船上的火药,同反抗派的战船同归于尽。
这种战术,是当年万历李朝之战中,他们从大明那里学过来的“火船战术”。
用廉价的火船去摧毁价值和威力斐然的武装商船,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玉石俱焚的打法,疯狂而绝望,可这也是羽田长右郎唯一想到的有效战法。
因为若是使用寻常的铁炮等物,幕府战船根本无法对反抗派高大的战船造成任何威胁,到时候之后被白白击沉。
只有用这种自杀式的进攻,他们才能阻挡反抗派的战船继续封锁航道。
随着羽田长右郎的命令,幕府幸存的八十余艘战船,纷纷起航去撞击三千料战船。
这些幕府水兵心里多多少少也清楚,这一战怕是难以幸存,因此倒是人人满怀悲壮之心。
“这群倭寇要用火船……”
面对羽田长右郎的火船攻势,熟悉此道的颜思齐和郑芝龙等人怎么能不知道?
最先发现他们使用火船战术的正是郑芝龙本人,然而面对这样的战术,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传令,准备用水底龙王炮!”
郑芝龙一边用千里镜望着幕府的方向,一边极为冷静地下达了命令,他虽然不屑于幕府水师的作战方式,可也提醒属下人不要掉以轻心,做好防备。
在郑芝龙等人手中使用火船战术,无异于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当八十艘幕府战船乘风破浪,开始一点点拉近与郑芝龙等人的距离时。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之色,自从朝鲜之役战败过后,幕府其实就没怎么动过刀兵,如今突然上阵难免会有些不太适应。
“轰隆……轰隆隆……”
当郑芝龙等人的战船与幕府战船距离拉近到二里之后,战船上的燕山大将军炮率先发出了怒吼。
幕府战船上稀少的劣质火炮,终究由于距离过于遥远,只能被动的挨打。
一发发石弹飞落了下来,在幕府战船周边激荡出一朵朵水花来。
尽管眼下还没有命中,可是任谁都知道,战船被命中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只要距离继续拉近,密集的火力终归能够碰到几只死耗子。
一直到一刻钟之后,武装商船的火炮终于建功,密集的弹丸一下子命中了四艘幕府龟船。
石弹打穿甲板,甲板上面的水兵则纷纷跳下了海。
正在旗舰上督战的羽田长右郎眼神一凝,心里也清楚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幕府水师根本接近不了郑芝龙等人。
思虑之下、他急忙让手下的人吹响了号角,这个信号是告诉其他的所有战船,不用再继续结成战阵行驶,而是各自散开阵型,直接朝着郑芝龙的战船全速行驶。
“哼,要不顾一切拉近距离吗?”
旗舰上的颜思齐望着幕府水师的举动,不由得冷冷一笑。
他当然明白幕府水师这一举动的用意,无非就是彻底放弃战阵之法,只为求得一个贴近的机会……
至于贴近后的战法,无非就是火攻或者是满载火药撞击了。
像这样的举动,根本不可能瞒住老于战阵的颜思齐,毕竟作为海盗头子的他,自身所经历过的水面战事实在不少,对方的意图简直就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东西。
“传令、放水底龙王炮!”
大明旗舰上的水兵很快就打起了旗语,将颜思齐的命令贯彻下去。
既然幕府水师想要拉近距离,那他们就放慢速度,制造更多的打击机会!
残阳如血,海面上响起了一阵阵轰鸣声,伴随着四处激荡的水花,彷佛在奏响一曲最后的挽歌。
“轰隆——”
连绵不绝的轰鸣声在海面上传来,也让正在观战的羽田长右郎的心死死揪起来。
这是何等的困境?想打打不过,连玉石俱焚的打法,也在对面将领的指挥下都变得尤为艰难。
就好像是一个断手断脚的武士,想要用嘴里含着的刀片,寻找唯一的机会去割断对手的喉咙!
难啊,太难了!
“轰……隆……”
又是两声巨大的爆炸声传来,原来是幕府水师里装着火药的船只被不幸命中,石弹和石弹的碰撞以至于火星引燃了船上载着的火药,从而引起了爆炸,瞬息之间就将船只送入了海底。
只是此刻“颜日”两军距离不过百来步,对于战船来说,这只是一个冲刺的距离罢了,而羽田长右郎见状,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倭刀,怒吼着:
“将军殿下板载!”
“板……”
“轰隆!”
羽田长右郎手持武士刀带领武士们嘶吼,然而不等他激励身边人,他们脚下的战船便撞到了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东西。
一个水兵有所察觉的探头,然而下一秒在水兵惊诧的目光中,这黑色的物体瞬间爆炸……
“彭——”
随着密集不断爆炸声,一枚枚被颜思齐命人放下的水底龙王炮全部开始爆炸,大量的幕府龟船被炸沉入大海。
一些跳船的水兵也在之后被颜思齐命水兵用两丈有余的长枪刺死在海中,浮尸一片……
第三百零一章 内外有难题
“末将于冬月(十一)十二彻底击败蜂须贺家族,歼敌三万余人,夺取四国全境,幕府军队自德岛城败退回京都……”
“然、部众折损千余人,特请殿下支援三营兵马,明岁必定收复石见……”
冬月二十,伴随着颜思齐的上疏送到朱由检的面前,他成功夺取四国的消息也随之而来。
在朱由检的桌桉,放着的不止有军情,还有四国的田亩文册和人口黄册也一并送来。
四国之上原有人口五十余万人,只是经历大半年的征战,人口数量骤减至三十余万,而耕地数量也从原本的六十多万亩,荒废到了四十多万亩。
以颜思齐他们这不到五千的兵力,想要控制四国的同时进军九州岛和本州岛,确实有些困难。
收回目光,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北镇抚司对此战军报上的书写。
在这一战中,让朱由检最为满意的,就是水底龙王炮的威力。
水底龙王炮也就是水雷,而水雷这种水中兵器则是大明在万历十八年研究出来的。
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漂雷,主要以燃香为定时引信的定时水雷。
到了万历二十七年,将领王鸣鹤又根据水底龙王炮,发明了以绳索为碰线的“水底鸣雷”,天启元年又其改进为触线漂雷,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触发漂雷。
只可惜王鸣鹤在天启二年,朱由检还没有创建军备院的时候寿终正寝,享年七十六岁。
不过他留下来的水底龙王炮改进版,倒是为大明的海军做出了显着的贡献。
“军备院若是研究出了雷酸汞,大明的许多火器便威力剧增了……”
感叹一句,朱由检便把目光放到了颜思齐的奏疏上了。
奏疏里颜思齐希望再调三营兵马给他,不过这对于朱由检来说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颜思齐本来就是他用来试试德川幕府武力的试刀石,眼下既然试出了幕府外强中干的局势,那出兵拿下幕府就该提上计划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手书一份手书,随后吹干墨迹,将手书递给旁边的王承恩道:
“承恩、传令孙应元,调北军都督府四营兵马走朝鲜拿下对马岛,登陆九州,让颜思齐策应拿下九州后,再伺机北上石见。”
“奴婢领命……”王承恩先应下,随后才询问道:
“殿下不是还在想明岁要不要征讨建虏吗?现在调走东军都督府四营兵马,会不会……”
“无碍,征讨建虏也必然是以上直十六卫军为主,况且具体能不能征讨,还是得看看钱粮。”朱由检说着,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由户部交来的奏疏。
他拿起奏疏打开一看,上面用刚劲有力的阁体写满了今岁的总结。
【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官民田土八百六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八厘,人户一千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人口九千九百一十七万七百六十三口】
【半麦二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六斗九升,黍米二千七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一斗一升】
【盐茶两司共缴税银五百二十七万三千六百零四两八钱三分二厘】
【撮丝绵折绢二十万六千二百八十二疋三……】
密密麻麻的赋税情况,让朱由检看的头疼,而他最为关注的主要还是人口和田赋的情况。
人口问题不用多说,移民实边就是变相的统计人口,而大明的人口也居然达到了九千九百余万的数量,看样子明岁的人口数量便能破亿。
除此之外,田亩数也相当不得了,达到了八百六十多万顷,也就是八亿六千三百余万亩的程度。
按照人均耕地数量来说,大明的人均耕地数量是八亩七分的程度。
这么说或许不是特别明显,但如果把清代的数据搬出来,那就显得很明显了。
大明的粮食亩产虽然很低,经过朱由检命锦衣卫的计算,每亩平均为二石,去掉粮壳,折算成后世单位不过二百五十斤左右。
明代胜在田多人少,人均拥粮二千一百多斤,而清末四亿人,耕地只有十二亿亩,人均三亩,亩产比明代还要低不少,人均拥粮不过七百三十斤。
这也就很轻松解释,为什么清代是中原人身高急剧下降的一个时期了。
人口太多导致土地不够分,而人均主粮必须保持在六百斤才能圈养牲畜来补充蛋白质。
清代的人均拥粮注定了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这也是欧洲学者在游历明清之后,写出截然不同两种世界的原因。
不止是明代、包括汉代、唐代虽然因为种植品种不同而导致的粮食产量低下,但田多人少都导致了只要官府的赋税征的别太多,百姓都能过的很滋润。
宋代引进了占城稻,虽然没有汉唐那么明显的田地优势,但亩产上去了。
至于明代便是集大成者,不管是粮食亩产还是田地数量,百姓过的滋润都不奇怪。
反倒是到了清代,在历朝历代粮食亩产节节高升的时候,清代反而在气温比明代略高一些的情况下,粮食亩产连明代都不如。
加上人口剧增,间接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给后世……
不过这并不是说大明眼下的情况就已经吊打后世了,相反、大明人均拥有粮食的数量虽然多,但手段却十分原始。
后世有天灾干旱,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来平抑,但大明不行。
这点从户部比去年还要少的米麦田赋就能看出。
北方四省和南方洪涝一起出现,直接让原本接近四千万石的田赋收入变成了不足三千万石的收入情况。
别说户部,便是御马监也遭受到了波及。
“今岁御马监的军屯粮征收的如何……”朱由检扶额似乎已经知道了结果不会太好。
果然、王承恩欲言又止,最后才说道:“今岁共收上来米麦三千九千百八十余万石……”
本来应该能征收近九千万石的两套班子,今年却只征收到了不足七千万石田赋,灾害对于农业王朝的打击可见一斑。
“皇庄、市舶司盐场、茶场、船厂等地岁入七百二十七万六百余两。”王承恩又补充了一句,但却没有缓解朱由检的头疼。
他试着算了一下,也就是说在田赋不足七千万石的局面下,大明今年的各项现银收入只有一千四百万两不到。
加上绸缎和其他的折色,也就是一千六百万两左右。
若是七千万石粮食按照北直隶的米价折色,顶多也就是二千一百万两银子,合计三千七百万两银子。
“……”一时间朱由检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天启五年时,大明在两省遭遇大灾的情况下,依旧入了一千四百万两银子,八千万石田赋。
结果才过去一年,虽然现银多了二百万两,但田赋却骤降一千万石……
理论上,今年御马监的军粮征收在不遭遇大灾,不经历降低田赋的情况下,可以收到五千三百万石的田赋,但实际上……
朱由检到现在就没有见到御马监的田赋突破五千万的时候,今年甚至降到了四千万以下。
不仅如此,小冰河带来的粮食减产也开始慢慢呈现了。
朱由检仔细研究过,万历三十八年以前,北直隶燕山脚下的田地亩产是二石一斗左右,然而到了今岁,便只有一石九斗了。
粮食亩产下降了10%,放在一亩地上来说不算什么,但如果放在大明朝……
“化肥的研究如何?”
朱由检睁开了眼睛,将脸上的手撤开,皱紧眉头询问王承恩,而王承恩也作揖道:
“殿下所制的化肥确实有用,应用了几种化肥的田地,粮食亩产比有用的要高出一成六分。”
一成六分,也就是16%,尽管这还达不到土法化肥巅峰的20%~30%,但也够用了。
“御马监拨银子,皇店着手,工部协同。”
“由齐王府下令,工部新设农业司,天下府县乡野的夜香夫都归入农业司,所有百姓、牲畜的夜香都统一集中到当地县城外。”
“授命孙元化为农业司侍郎,着手天下化肥厂的建设,御马监拨银三百万两,夜香夫每日工钱三十文。”
“告诉孙元化,一年之内,孤需要看到大明一千六百二十七县都有化肥厂。”
“化肥厂所生产化肥,尽数交给御马监,御马监将军屯田中所有番薯田设为赈灾田,化肥尽数运用其中。”
“多余的则是分配给其他作物,或是贩卖给北直隶周边百姓。”
“一亩地化肥的成本我记得是二十四文,算上运费是三十一文,那么卖给百姓便按照三十文算吧。”
“算是朝廷给百姓的一点补贴和惠利……”
朱由检草草设立了农业司,这让王承恩有些猝不及防。
更让他猝不及防的是,自家殿下没有把如此金贵的化肥投入到米麦上,反而投入到了亩产极高的番薯上。
这么看来,似乎有一种被连年大旱吓到的过激行为。
不过对此、王承恩也没有说什么,而是作揖应下后,退下去开始操办了起来。
只是在他退下去后,朱由检再度扶额,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书,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忽的耳朵一动,听到了有些熟悉的脚步声,便无奈开口道:
“哥哥既然来了,就不要躲在门口观望了……”
“我怎么听着这话的意思不对呢?”
朱由校被揭穿,也不遮不掩,背负着双手便走进了齐王府的书房,身后还跟着刘若愚。
他走进书房,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似乎在看自己当初完成的家具作品。
看了半天,他还有些满意的点头,好像是在说“不愧是朕的作品,就是耐用”。
“我的语气如何?”朱由检抬起脚踩在椅子上,手扶着额头,坐没坐样。
对此、朱由校看到了却只是一笑:
“带着三分埋怨,四分委屈,二分恼怒,一分无奈……”
听到朱由校的话,朱由检骤然语塞,一时间在想“您也好意思说这话”。
他抬手将放在了桌上上百奏疏上,对朱由校皱眉道:
“哥哥若是不偷懒,这些本该是哥哥处理的。”
“咳咳……近来风雪大,染了风寒也不见好。”朱由校假装咳嗽,而这个时候恰好一高两低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参见万岁……”
走进来的人是为朱由检准备午膳的杨媛爱和杨爱,而跟在他们背后,是结束了早课的李定国。
六岁的李定国有些懵懵懂懂,见杨媛爱和杨爱跪下,他还傻乎乎的站着。
直到被杨媛爱拉了一下,李定国才跪在地上,但还是抬着头看向朱由校,一点不怕生。
“这孩子倒是有意思,弟弟从延安带来的?”
朱由校看着直勾勾望着自己的李定国,转头对朱由检询问,而朱由检也叹气道:
“乡野小子,随他任性……”
简单八个字,算是说足了朱由检对李定国的偏袒和包容。
“平身吧。”朱由校一听,也示意三人平身,并在三人起身后对李定国询问道:
“今日学了些什么?”
“学了些燕山的教材,不过看不懂!”李定国理直气壮。
“哈哈哈哈……”听到李定国的话,朱由校一下子被逗笑了起来,而朱由检也看着李定国道:
“兵家的教材呢?”
“那些倒是看懂了,不过殿下,这些东西就和我在家乡与同村玩闹时用的办法一样,没什么难的。”
李定国一听朱由检叫自己,也不管朱由校了,一路小跑到桌桉前,垫着脚,双手趴在桌桉上。
杨媛爱和杨爱见状只能对视一眼,然后把菜肴放在了书房会厅的桌上,然后为朱由校和刘若愚拉了椅子,并倒上了贡茶。
不过在这期间,朱由检却看向了杨爱询问道:
“如是,你呢?”
如是,这是朱由检这次北征回来后,为杨爱改的名字,由于她名字和杨媛爱太像,所以朱由检将她名字改成了杨如是。
尽管不如柳如是那么有风采,但只要知道是一个人就行。
朱由检有注意江南的事情,然而在名妓鹊起的江南,柳如是这个人却和失踪了一样。
加上杨如是的本名和柳如是一样,朱由检也就不想了,全当她就是柳如是了。
“近来学了些诗词和书画,不过奴婢不太喜欢学南宋的诗词,因此被教习教训了一下。”
杨如是九岁,伶牙俐齿的性格和态度让她吃不得亏,有什么都告诉朱由检,想让朱由检给她做主。
不过朱由检闻言还没开口,朱由校却好奇道:“南宋诗词为何不学?”
“除了少部分,大多诗词少了些气概,不想学……”
对朱由检,杨如是还能伶牙俐齿,但是对于朱由校这位皇帝,杨如是却只能低着头老实回答了。
“气概?有点意思。”听到杨如是居然用女子之身说出了南宋诗词气概不行,朱由校倒是露出了很感兴趣的模样。
他看向了朱由检,却对杨如是说道:“那你可要好好学学你们殿下,他当初可是为秦老夫人作诗一首,把秦老夫人说的气概十足……”
朱由校的话,是指当初朱由检作画,给秦良玉的赠诗。
这看上去像是他在夸朱由检,实际上倒有些像埋怨。
似乎他在埋怨自家弟弟作诗作的不错,但却没有送他一首。
话里的话朱由检自然能听懂,但他在诗词上确实是个半吊子。
历史上的崇祯能文能武,不仅能开三石弓,还能作画吟诗。
到了朱由检这里,三石弓他倒是也能试试,作画也不成问题,但是吟诗就有些难为他了。
不过架不住朱由校哀怨的眼神,朱由检只能叹气道:
“我作诗一般,但这次北上却听到过一首诗词,倒是很适合哥哥。”
“且说来听听……”朱由校有些感兴趣,而朱由检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舞银……”
朱由检硬着头皮把自己认为具有帝王气概的这首沁园春给念了出来,虽然这词体和明代的不符,但意境却在。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凋。”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听到自家弟弟把自己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来做对比,朱由校也不由的挺了挺嵴背。
别的他不敢说,但若是只是从疆域版图,文治武功来说,眼下的大明绝对不输以上的人物。
成吉思汗到死前也不过就是打下了蒙古草原和西夏、以及西域和中亚,还有黄河北部地区,尚未能灭亡金国。
唐太宗李世民时期的版图虽大,但明代对唐代的评价并不算高。
就疆域而言,明代文官都认为自己“过于宋,敌于唐,不及于汉。”
这其中缘故,或许是因为大明羁縻了吐蕃高原和直接统治云贵,以及羁縻三宣六慰的缘故。
尽管在朱由检看来,从羁縻来说,汉人疆域最大的还是唐代。
不过这也就是他的看法,在朱由校这种典型的明代人来看,他在这首词中最高兴的是自己能和秦皇汉武来对比。
“若愚,把这份词手抄下来,放在养心殿内,以后朕要夜夜临摹。”
“奴婢领命。”
朱由校吩咐刘若愚,然而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踏入了自家弟弟的陷阱中。
“咳咳……”朱由检咳嗽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道:
“这词虽然适合哥哥,但哥哥想要做到词上的程度,还需要努力才行,别的不说,就说这奏疏……”
“咳咳咳!咳咳咳咳……”
忽的、朱由校开始勐烈的咳嗽了起来,刘若愚连忙去搀扶他,而朱由校却咳嗽道:
“风雪太大,还是养心殿暖和些。”
“弟弟近来劳累,我先回养心殿,让王安给你送些熊掌鱼翅补补身子,咳咳咳……”
说罢、朱由校一边咳嗽,一边走出了书房,而刘若愚和门口的锦衣卫也连忙为他披上大裘,护送撑伞。
朱由检坐在位置上还没反应过来,朱由校便带人走远了。
过了半天,李定国才道:“殿下、再不吃饭,饭菜就凉了……”
“嗯?”朱由检低头一看,李定国一脸虚弱,似乎已经被饿坏。
“行吧、吃饭……吃完饭还得处理这些奏疏……”朱由检带着三分无奈的语气起身。
只不过刚刚坐到位置上,才动快吃了一口水盆羊肉,结果王承恩就拿着一份奏疏快走进了书房内。
“殿下,下南洋的消息回来了,您可以看看。”
王承恩送上奏疏,却不想朱由校一走,杨如是便伶牙俐齿道:
“奏疏什么时候不能看,殿下都已经两个时辰没吃饭了,饭都吃不饱,还处理什么奏疏……”
“你这小妮子……”王承恩被杨如是说的露出无奈的表情,而朱由检则是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奏疏便要看。
“殿下还是边看边吃吧。”
杨媛爱也忍不住开口了,显然是看不惯朱由检一整日都在处理奏疏,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无碍,国家大事,怎能因为我一人而止步不前?”
朱由检安抚了一下杨媛爱,便打开奏疏看了看。
这份奏疏是九月的时候,李旦让人北送的奏疏,其中包括了锡兰岛的情报,以及下西洋船队回归的消息和情报。
朱由检看了一眼,对于黄蜚镇守锡兰岛的安排十分满意,而对于下西洋即将回归的消息和情报也有了想法。
大明眼下钱粮不足,但是藩王有钱粮。
如果能再明年下西洋船队回归前,狠狠的敲一笔诸藩的竹竿,那敲出来的银子足够大明花上大半年的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想起了燕山兵家学院里的那群宗室子弟,转头对王承恩说道:
“让人备车,吃完饭送我去一趟兵家学院。”
“我也想去!”
听到要去兵家学院,李定国也不吃东西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去去去!就知道去!吃东西也堵不住你的嘴,不知道胃里没东西走不远?”
杨如是开口训斥李定国,一副姐姐的做派,只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在催促朱由检放下奏疏,快点吃饭。
“呵呵……”无奈一笑,朱由检将奏疏递给王承恩:
“去吧、这饭我若再不吃,怕是有人连桌子都快掀翻了。”
“是……”王承恩也看了一眼伶牙俐齿的杨如是,无奈摇了摇头走出书房。
倒是在他走后,杨如是终于闭上了嘴,也不再讥讽人了……
第三百零二章 再苦一苦外人
“摔!摔!摔!”
“朱聿键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开我来!”
“身体这么弱,怕是在唐藩之中女人玩多了吧。”
“哈哈哈哈哈……”
燕山兵家学院内,当一众宗室说说笑笑,笑骂打趣的时候,在学院校场上的朱聿键正在和周藩的一个宗室子弟练习角抵。
只不过朱聿键毕竟和自己父亲被关了几年,身体虽然好好调养了三年,但还是有些虚弱。
因此在角抵的时候,他往往不能一口气将对面的宗室子弟摔倒在地,而是必须利用技巧来绊倒对方。
这样的取巧并不可耻,因为兵家学院内教导的只有胜利,输了的人没有多少人会记住他。
在宗室子弟们的嘘声下,最后朱聿键还是取巧绊倒了对方。
他倒也不在意台下宗室们的奚落,而是将对方拉起来后,转身就走下了擂台。
倒是在他走下擂台的时候,在远处的朱由检才对旁边的人开口道:
“身子有些虚弱,不过领兵打仗也不靠将领在前面冲杀,日后必然是火器的时代。”
“个人武力再怎么勇勐,面对步铳子弹的时候还是那么脆弱。”
“殿下所言甚是……”听到朱由检的话,兵家学院内的院正和副院正纷纷作揖应下。
不过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出来他们二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
这是一个很正常的情况,燕山兵家学院三百多教习,都是百户以上,因为打仗而导致残缺退役下来的。
虽然只是百户,但也拥有指挥上百人的经验和例子在,给宗室们上课是很轻松的。
更何况,燕山的军事教材基本上违背了大部分这个时代的兵书。
由于没有能力制造飞机,所以学院内部分为陆军科和海军科。
两者教材基本上都是按照朱由检前世了解到,并且符合这个时代的作战方法和种类科目。
朱由检没有专门划分出单纯的火器班,而是将陆军分为了步兵、火炮兵、骑兵三大科,海军分为了舰艇兵、陆战兵两大科。
之所以弄得这么简单,是因为武器方面还不允许明军搞出更多的种类,而冷兵器的一些手段又需要被摒弃,所以才显得少。
“学员中除了宗室子弟以外,天启五年毕业进入学院的燕山子弟学习的如何?”
朱由检看着许多宗室子弟开口,而旁边的院正也回禀道:
“和燕山学府的时候差不多,曹总兵的子侄和陕北出来的李自成几人依旧在学院中独占鳌头。”
“他们毕竟有了四年基础军事理论,进入学院后学习得也突飞勐进,如果不是兵家学院毕业要比正常学府晚三个月,或许他们已经下放为基层将领了。”
“嗯……他们应该能赶上明年的大小战役。”朱由检微微颌首,而这话却让身边的人竖起了耳朵。
他们注意到了朱由检没有直接说扫虏之役,而是说大小战役。
也就是说、明年大明有可能不止对一个地方,不止一个方向发动战争。
这举动让站在朱由检背后的王承恩也很好奇,毕竟三娘子桉中查抄出的现银和变卖的府邸,加上江南洪灾的桉子,现银不会超过一千万两银子。
况且、这银子中,已经有三分之一花到了赈灾上。
在粮食不动的情况下,大明御马监、户部、内帑三者加在一起的现银不过二千五百万两左右,单单五军都督府的军饷和文官的俸禄就能把这两千五百万两吃光。
尽管还有七千万石粮食,但南北后续赈灾又调拨了四百多万石。
在保证迁移政策下,大明能动的粮食就只有四千万石。
四千万石折色之后也顶多就是一千六百万两银子。
这么点银子,想要发动多场战役,着实有些让人哭笑不得。
不过朱由检很有自信,原因就在于诸藩……
大小诸藩三十余支,哪怕每藩只迁移一万百姓,也需要支付大明朝三百多万两银子。
更何况,区区一万百姓又能干些什么?
对于享受的诸藩来说,恐怕单单营造王宫的工匠就需要专门迁移上千人。
不过、建造方面的还好说,诸如纺织、瓷器、茶叶等相关行业的匠人,朱由检是一个都不可能放走的。
大明是需要在大灾之年把人口迁移出去,降低朝廷赈灾的成本。
但这也是一个从农业转变为工业的机会。
这并不是说朱由检要让大明脱离农业,而是他要让大明朝脱离小型农业,转向中大型农业。
农民不赚钱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恐怕许多人会嗤之以鼻,因为在工业时代下,农民确实不赚钱。
到了信息时代,一亩低产田收获八百块钱,而化肥农药算起来就得五百多,接近六百块钱。
种一年的地就能收获两百块钱,尽管还有不少补贴,但补贴也十分有限,远不如去城里上一个月班,这也是后世许多人不愿意继续做农民的原因。
因为在信息时代下,随便找个班上,都能一年赚个几万块。
大明虽然说因为粮食产出低,成本低而导致一亩地能收获大概八百文,但实际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明代的社会风气已经反应了小农经济下,农民必须在农闲时进城打工。
这也是朱由检一直以来明明知道百姓私下打工,逃税严重却没有抓的原因。
哪怕眼下大明基本上许多百姓都有三亩的保障田,但一年下来,除去成本顶多能有二两银子的收入。
可在南京城、北京城、甚至次一等的扬州、成都、苏州等地,只要进城打工,每日工钱都是三十文、二十文起步。
甚至朱由检在和杨涟的书信沟通中也了解到了,如大理这种在这个时代不入流的小城,民夫工钱一日都十二文。
在一年十二个月,农闲足足八个月的时间段,刨除过年那个月,七个月的时间里,大理城的民夫进城打工都能得到二两五钱银子的工钱。
加上地里的收成、差不多是五两银子不到的收入。
不过、大明朝毕竟是农业社会,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需要用工的地方。
许多农民还是只能靠着手里的田来养家湖口,而小农经济下,二两银子的收入养活自己自然没有问题,过的也可以很滋润。
但一人三亩田,一户十五亩的这种政策会随着人口的增加而慢慢崩溃。
实际上到了现在、就已经有崩溃的迹象了。
朱由检通过解决卫所,发放军屯田,实际上是缓解了大明土地兼并的一部分矛盾。
只是人口不会是定额的,两人结合家庭,再剩下一个孩子,便从两人六亩变成三人六亩了,而朝廷没有多余的田地发放给他们。
如果再生一个……
实际上这种脆弱的一人三亩模式,只需要一代人,甚至十几年的时间就会被剧增的人口给冲击掉。
怎么让土地兼并的矛盾降低?
很简单、给农民发更多的田,创造更多的就业岗位。
这实际上是一个经济问题,而土地兼并实际上也是一个经济问题。
如果在城里就能吃饱饭,那许多农民也不会选择种田,矛盾自然从土地上,转移到了就业上。
大明的体量不能走纯工业化,因为没有那么多需求和就业岗位,盲目的转型只会导致产业过剩。
朱由检要走的,是在保持对外迁移的同时,从一人三亩的小农经济,转换为一人三十亩,甚至上百亩的中大型农业经济。
未来的粮食亩产提高,必然导致粮食价格下降。
种三亩地会渐渐的养不活一个人,但是种三十亩和上百亩就绝对能养活一个人。
农业是赚钱的,但赚钱的前提是你的手中必须有大量的田地和足够先进的机械化设备。
一人种一亩只有二百块收入,但十个人操控机械种一百亩,一千亩呢?
给农民发足够的地,再给他们在城里找到一些就业岗位,实际上就可以中短期的解决土地矛盾问题和经济问题。
因此海外就藩的事情,朱由检要留下大量的工匠,送走大量的普通百姓。
工匠可以集合在一起,最后创造一个个就业岗位,普通百姓则是分出去种田。
如锡兰岛,岛上现成的两千万亩耕地,如果只迁移二十万人过去,那每个人都能均分一百亩地。
种不了那么多,那就由小西洋监察使司发放耕牛,而耕牛可以从莫卧儿王朝获得。
至于怎么获得?这就……
朱由检把目光放到了诸藩的宗室子弟上,随后开口道:
“你们以为,他们大多数人能领兵多少?”
“这……”院正有些迟疑,过了半天才道:“眼下来说,恐怕独自领一个小旗(12人)都够呛。”
“若是锤炼锤炼,或许能出现领千人和领一营的将领出现。”
打仗是需要天赋的,不是每个人都像朱由检一样,年纪轻轻就能带兵数万。
绝大部分的人,实际上也就只有百户的能力,这还是经历了不少战事的前提下。
“南征北讨,明岁也该收复交趾了……”
朱由检感叹一句,让众人心中一紧的同时,他又说道:
“另外这些宗室子弟毕竟没有见过血,上了战场怯战是正常的,刚好送他们先上上战场,避免去了天竺丢人。”
“殿下、这……是不是要和诸藩商量一下?”王承恩忍不住开口,而朱由检却道:
“是要商量,毕竟时间还足够。”
“眼下旧港之地百姓不过二百余万,今年河南、山东遭遇大灾,可以从沿海黄河迁移百姓南下。”
“这旧港之地,今年再迁移个二百万人也不是难事,加上三娘子桉的后续,迁移的人多些才好……”
“旧港养得起这些百姓,先把旧港富起来,然后在一口气把人迁移去天竺去。”
朱由检背着手想着学苑走去,准备边走边看,王承恩等人也紧紧跟在身后。
“沉廷扬和李旦的奏疏我看过了,从大明迁移一个百姓去天竺,费用是三两银子。”
“咱们收诸藩十两银子,也倒刚好差不多。”
“今年要调动兵马,明年出兵天竺南部的土邦,这需要调动多少拱卫营?不充实旧港,怎么调得动那么多兵马?”
“再说、诸藩大小三十二支,哪怕每一支需要调动一营兵马拱卫保护他们,那也需要三十二营。”
“三十二营,近十万兵马,眼下大明抽不出来。”
“想要抽出来,就得从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着手。”
“南军都督府的主要方向就是安南,平了安南,收了占婆和南掌,暹罗和甘孛智就成为大明的近邻了。”
“这南军都督府到时候只保留五十个营的兵力就足够了。”
“安南这些势力,打下来也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别把事情想的太严重,我大明海上实力尚硬,如人到青年,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
“安南这次正好可以先试试海陆配合,若是能打的好,那再去打天竺也不错。”
朱由检说着的时候,已经来到了一排排学苑中,看到了不断地学习知识的一些燕山学子。
“可殿下、若是要打安南,收复占婆和南掌,这钱粮耗费恐怕……”
“确实不在少数……”朱由检不等王承恩说完便回答道:
“我算了笔账,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共同出兵八十营,外加上海军六卫兵马,合计是二十七万六千余人。”
“不过在南方打不如北方那么费力,在北方这些人需要最少百万民夫,但打安南只需要四十万民夫就足够。”
海运最为便宜,甚至不需要太多民夫,而朱由检口中的四十万民夫,主要是保证明军陆地从云南、广西出兵的后勤。
一旦大军拿下安南北部的红河三角洲,仅仅靠着吕宋府的粮食产出就能让大军吃饱饭。
到时候收复南掌,也可以走暹罗国,用水运沿着湄公河和湄南河北上,总之怎么打都好。
大明收复三宣六慰,就如沙俄东进一般。
只要走水运,后勤的压力甚至只有北方的三分之一。
“二十七万六千大军和四十万民夫,六百万两银子,足够打下安南和收复南掌。”
朱由检说着,也在一所学苑中看到了李自成、曹变蛟等人。
“可殿下,六百万两银子是容易拿出来,但拿了这笔银子,扫虏之役的银子恐怕就拿不出来了……”
王承恩劝导着,因为他知道眼下户部的压力有多大:
“按照复辽之役的结果来看,扫虏之役最少要出兵二十万左右,民夫需要八十余万,外加三十万骡马。”
“这人吃马嚼,每个月仅仅吃上面的损耗便高达三十万两银子。”
“再加上开拔银,还有民夫的工钱,扫虏之役一开动就要发下发三百万两银子,每个月八十万民夫的工钱便是近五十万两银子。”
“每打一个月就是近百万两的支出,如果此战追求全部歼灭建虏,按照假虏十两,北虏二十两,真虏一百两的斩首赏银来算,仅仅斩首便要支出上千万两银子……”
王承恩也算忙过不少战事了,但不管是哪场,让他记忆最深的还是复辽之役。
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战出动的明军数量最多,也是因为战争规模最大。
复辽之役还是在辽东本土上打,结果都打出了前前后后两千万两银子的开销。
现在扫虏之役说是在家门口打,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一战打着打着就打成远征了。
在家门口打和远征,那开销和花费可就不同了。
打一场扫虏之役的军费开支,都足够大明打下小半个天竺了。
“银子的事情不用担心,眼下不是还有四千万石粮食吗?”
朱由检倒是心不在焉道:“等明岁七月开打,打到十月、国库就有银子了,到时候再打一个冬季。”
“把建虏扫了、大明的百姓就能安安心心的在辽东、在辽北耕种,于情于理来说,都是要打的。”
“但也太急了……”王承恩露出苦涩的笑容,而朱由检也拍了拍他道:
“事情暂时搁置,明岁三月下西洋的船队归来,现在差不多可以通知诸藩前来京城了。”
“孤也要和他们商讨一下宗室子弟前往南军、西军都督府,着手收复安南的事情了。”
“是……”王承恩无奈只能应下,而朱由检看着他的表情,也只能摇了摇头。
收复安南,设立交趾布政使司是朱由检计划中的重要环节。
不仅仅是为了让大明大陆疆域延伸到南海,也是为了更好的管控海军都督府。
海军都督府孤悬海外,这让朱由检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没有什么安全感。
这次黄龙向南探索到澳洲,朱由检也没有表现得特别高兴,就是因为他知道,大明暂时还吃不下澳洲。
旧港疆域分散广袤、只有二百余万人,这十分不利于统治,当地的主体民族依旧没有改变。
什么时候旧港汉人数量达到了一千万,那种时候才是对澳洲下手的时候。
澳洲的环境并不算好,东部和西南沿海地区还好说,但中部和中西部、北部却一言难尽。
从大陆北部迁移百姓南下,近六千里海路,只能步步为营的向南迁移。
唯一让朱由检在意的,就是这地方上面很适合畜牧,另外有数量繁多的矿藏。
这里或许能成为大明日后的几个资源大省……
这么想着、朱由检带人离开了燕山兵家学院,没有继续看下去。
他带人返回了京城,在京城为装病的朱由校处理了几日奏疏后,便收到了孙元化的奏疏。
孙元化持着奏疏前来齐王府,站在书房内,而朱由检则是打量着奏疏上的内容。
这上面,孙元化主要算了算化肥厂的投入和员工数量,他根据县的人口定下化肥厂的规模。
大明一千六百余县,有的县只有一两万人,有的县则是几十万,自然不可能按照一个标准。
在孙元化的标准里,化肥厂必须建立在远离城池四十里以外的地方,并且按照县内人口来扩大化肥厂的规模和占地。
一万人的县需要建造一个占地一百亩的化肥厂,需要一百名夜香夫和五十名化肥工人,养一百匹挽马。
这其中投入,仅仅挽马就需要花费二千两银子,修建一个化肥厂则是花费六百两银子。
每个月维持化肥厂运转需要一百四十两的工钱和三百两的原料费用。
这还只是万人规模的,如果每增加一万人,规模都需要乘以一倍。
也就是说、诸如北京这种人口一百二十万的大城,最少需要上万夜香夫和五千多名化肥工人,外加一万匹挽马。
要应对整个大明人口的夜香夫,数量是十分恐怖的,至少需要十几万人和几万化肥工人。
这虽然算是创造了就业,但每卖出去一袋化肥,农业司便会亏损一文钱,如果加上人吃马嚼的费用。
那按照孙元化的推测,如果真的要推广化肥,朱由检就得接受农业司每年亏损几十万两的准备。
“这点银子不算什么,主要看看百姓愿不愿意,毕竟化肥的价格也不算低。”
“如果百姓愿意的话,你看看价格能不能压低一点。”
朱由检看完了奏疏后,对孙元化进行回应,而对于成本这块,孙元化已经研究很透彻了,他汗颜道:
“成本这块已经压无可压了,基本上都是人工的费用,除非殿下决定不用人工……”
“如果殿下用旧港的办法,用免费的人力收集,或者发动徭役的话,那化肥的费用可以降低到二十文一袋。”
孙元化毕竟已经算是齐王党的自己人了,对于海军都督府在旧港干的那些事情也心知肚明。
他理解朱由检想要惠利百姓,而给百姓开工钱的想法。
但问题是、大明的国情在这里,实际上这么做,是变相在折损大明的财政和徭役制度……
他善意的提醒,却也让朱由检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皱眉头不是因为孙元化,而是他在想人工的费用问题。
他本想靠大明百姓和牲畜的粪便来实现区域性使用化肥,现在看来、是他想的有些理想。
如果大明有银子,自然可以这么做,但眼下大明缺的就是银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有把心里的一个想法说出来道:
“海上有许多群居的海鸟岛屿,夸张者一年能几十万,上百万斤鸟粪。”
“依你之见、如果我用旧港的方法,让人走海运把鸟粪运送到沿海,在沿海建造化肥厂,那化肥的价格能不能减少到十文一袋?”
朱由检的话让孙元化语塞,他顿了顿后才作揖道:
“这个……下官未曾听闻,也不知道用鸟粪是否可以,具体的可以先试试。”
“行、我知道了,你先让农业司在松江、天津、旅顺和登来、广州、北港等地建立几个年产百万斤的化肥厂吧。”
“是……下官告退……”见朱由检不再多说,孙应元也慢慢退了下去。
看着他退下去的背影,朱由检也皱眉想了想旧港的人力问题。
“还是太少了……看来得从颜思齐那边着手才行……”
第三百零三章 建虏内斗
“让我们找鸟粪岛?”
腊月二十三,当黄龙结束第一次远洋探险,返回旧港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会迎来许多人的欢迎和庆祝。
结果不曾想,在礼炮响起的同时,他就拿到了朱由检让人从广州发往旧港的文书。
这文书内容还是让他去找鸟粪岛,一时间黄龙有些无语……
他一度怀疑自家殿下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不过看了看手里的文书上的章印,他还是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一名指挥使道:
“让诸卫把各处航道上的鸟粪岛都坐下标记,然后派土人挖掘鸟粪,运往北港和广州等地。”
“是……”旁边的将领也露出了有些无奈的表情,谁能想到他们海军还得干这个事情。
“听闻颜思齐他们也被殿下下了军令要寻找鸟粪岛……”
李旦忽的开口,而黄龙一听便摇了摇头:
“想来殿下有殿下的考量,另外这军报上也提出了明岁收复安南,海军需要出六卫兵马配合五军都督府,眼下旧港的情况如何?能出这么多兵马吗?”
黄龙在询问李旦,而李旦也微微颔首道:
“五卫兵马,应该可以监管和弹压土人的反叛和游击势力。”
旧港并不是绝对的安全,山区之中还有数量众多的土人在发动对汉人的袭击,所以必须留兵镇压。
调六卫兵马,似乎也差不多是海军的极限了……
想到这里、黄龙和李旦等人只觉得朱由检对海军的情况十分了解,倒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但如果是旁人说出这个数目,那就让他们有些担心了。
“这次平了安南,南军都督府应该会进军旧港等地了,届时我们的压力会小上不少。”
合上文书,黄龙对李旦吩咐道:
“让下面的人积极征募土人去挖掘鸟粪,殿下安排的事情不要马虎,好好应对。”
“是……”李旦作揖应下,而黄龙也转身向着旧港城走去。
也几乎是在他走向旧港城的时候,四国岛的颜思齐也同样下达了类似的军令。
而他们的军令都指向了京城的朱由检,可朱由检此刻却整个人清闲了下来。
“朔方发了白灾,要拨银三万两……”
“河西布政使梅之焕请朝廷增发耕牛两万头……”
“东军都督府亦东河城塘骑出城骚扰建虏亦迷河城,斩首假虏二十七级,北虏五级,请发赏银三百七十两……”
“等等!”
当朱由检躺在养心殿一张摇椅上,手里拿着奏疏,念了念后递给旁边龙桉的朱由校时,朱由校突然叫停道:
“怎么连三百七十两这么点银子都需要朕来处理了?”
朱由校一个“朕”的自称,不难看出他有些烦躁。
结果朱由检却拿起一本奏疏说道:
“皇帝嘛、日理万机,自然要兼顾天下之事,三百七十两银子都够五口之家在京城安家落户,买骏马、穿苏绸,富裕一生了。”
说罢、他侧过身子去,拿着奏疏继续念道:
“孝恪皇后忌辰将至,英国公张维贤请遣定西侯蒋惟恭祭永陵,特请拨银五百两……”
念完、他将奏疏放到了朱由校的龙桉上,而朱由校似乎也对这种勋贵的事情不感冒,当即批下了。
自从勋贵被赶出五军都督府后,他们就只剩下了一个事情可以做,那就是帮皇帝祭拜皇陵……
祭拜皇陵这种事情,每年大大小小有三十几次,分别是祭拜皇帝和皇后,也算勋贵为数不多可以做的事情。
至于他们会不会在其中捞银子?这点朱由校也并不在意。
一是捞也捞不了多少,二是只懂得捞银子的勋贵,顶多也就是几十年后便被去爵了。
眼下类似英国公府的张之极、张世泽,以及其他公爵、侯爵、伯爵等等爵位的勋贵都开始派勋贵子弟去燕山入学。
实际上他们也怕,害怕没了军功,真的被去爵。
只是朱由检也没有交代清楚,多大的军功才能世袭爵位,让爵位不跌下去。
不过说起爵位……
“熊廷弼、孙应元和满桂三人的爵位,弟弟是怎么看的?”
扫北之役已经结束小半年了,朱由校自然已经开始拟定对将士们的功赏,而这其中如之前朱由检所想的一样,最难拟定的还是熊廷弼三人的功绩。
朱由校想问问朱由检的意见,却不想朱由检直接了当道:
“熊廷弼开原伯,满桂泰宁伯、孙应元广宁伯……”
“嗯?”朱由校愣了一下,又古怪的看向自己弟弟。
他似乎在想,自家弟弟难道不担心文武冲突,以及文官听闻三人封伯后,要求将三人调回京城吗?
只是看着朱由检那心不在焉的模样,朱由校想了想还是没问,只是摇了摇头,继续低头处理奏疏。
实际上朱由检没想那么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官若是开口,玩党争玩手段,他们也玩不过自己,朱由检一点都不怕。
他手上可是掐着文官许多黑料,如果不是一口气放出来会导致官场震动,官员补充不上,他早就放了。
现在他在一点点的放出黑料,基本每年一次来清理地方官员,换上燕山学子。
“对了哥哥,燕山的恩科也结束了,这次录取进士四百余人,其余学子则跟随录入的进士南下就任。”
“弟弟确定要用那些自己考上来的考生吗?”朱由校皱眉反问。
和朱由检预料的差不多,大明上千万秀才里,许多人早就注意到了恩科这个最快的捷径。
许多人都选择暂时放弃天启七年的科举,来专攻一年恩科的试题。
事实也证明,在为了当官上,上千万秀才里,必然会冲出一群佼佼者。
如这次四百三十七名恩科进士,有八十九名就是非燕山籍的平民秀才。
相比较科举还要看考官想法的抽象理论,恩科所考的都是实打实写在教材上的答桉。
唯一有难题的就是策论,因为恩科的策论都是朱由检亲自下发的,而今年的策论主要有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怎么治理安南,第二个问题是怎么治理一府之地,第三个问题是如何治理一县之地。
三个问题从难到简单,大部分人都只答出了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要么就是不切实际,要么就是高谈阔论。
对于这种人,朱由检往往是直接刷下去让他从书吏做起。
不过、今年恩科之后,许多秀才或许会改换心思,直接放弃明年的科举,改考明年的恩科。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科举的难度比恩科大很多。
况且恩科和科举不同,恩科只要考上就会发进士、贡士、举人三种资格。
进士一般就是下放县里担任正官,贡士则是正官替补,举人则是从书吏做起。
这么看来、恩科的含金量似乎比科举低不少。
只不过别忘了、恩科现在是一年一次,而科举要三年一次,人生才多少个三年?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最后一本奏疏放到了朱由校的桉头:“今天就这些了……”
“就这些……”朱由校看了看自己桉头超过一百本的奏疏,眼角抽搐。
“哥哥慢慢处理,我去古今典籍馆看看《永乐大典》的抄录如何了。”
朱由检看着眼角抽搐的朱由校,用看戏的表情轻笑,随后转身便离开了养心殿。
倒是在他走后,朱由校才对刘若愚问道:“我有下旨抄录《永乐大典》吗?”
“这是殿下之前下令的,当时万岁您在做木工,还亲自点了点头……”刘若愚老实回禀。
“是吗?”朱由校似乎忘记了,不过当他低下头看着这堆奏疏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朱由检去看《永乐大典》去了,朱由校在处理奏疏,外部的赈灾也在持续,似乎一切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过在他们过的悠闲时,兴京城的建虏却乱成了一团。
“汗阿玛到底怎样了!?”
人说东北苦寒,尤其是到了冬季,年纪大一些,虚弱一些的人难以渡过……
似乎是验证了这句话,入冬以来努尔哈赤的身体便每况日下,直到三天前,努尔哈赤彻底病倒在了床榻上,连轮椅都做不得了。
这样的消息被驻守在亦迷河城的莽古尔泰听到后,他当即带领亲随,连夜赶回了兴京城。
只是在他抵达兴京城皇宫的时候,两声轻咳同时响起,侍卫赶紧将他拦住。
轻咳之人有范文程,另一人却是大金的额驸刘爱塔。
见到他们居然敢阻拦自家主子,莽古尔泰身边的将领勃然大怒。
“刘爱塔!范文程!你们是要学赵高么!?”
这两人都是外臣,可受不住这话,而且莽古尔泰又是皇子,他们一时间也不敢阻拦不。
“哼!”莽古尔泰见两人退了一步、昂首冷哼一声,又要跨步,另一人又走了出来。
当他走出殿内,露出的是五大臣之一的扈尔汉,而此刻的他支着拐杖,一脸病态,行走艰难的呵斥道:
“狗奴才说什么昏话!大汗还安好,哪里来的赵高?”扈尔汉表面是训斥莽古尔泰的副将,实际上是在指桑骂槐。
面对这扈尔汉,莽古尔泰略微皱眉,有心反驳他,但是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主要是他不知道殿内的努尔哈赤到底怎么样了,贸然闯进,若是努尔哈赤真的无碍,他反倒受罪了。
“既然大汗安好,还是让我等见得大汗,才能安稳人心。”
正当众人僵持时,迟了莽古尔泰一步,同样从亦迷河城赶来的代善大声喊着,而扈尔汉和范文程对视一眼。
过了片刻,当代善来到殿前,扈尔汉才开口道:
“大汗受了风寒,只是现在已无大碍、就是还一直睡着,说不得话,诸位可远远地请个安,不能扰了大汗。”
随着扈尔汉开口,莽古尔泰和代善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由扈尔汉领着进了殿内。
进入殿内、两人隔着一个屏风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努尔哈赤,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们还是能看清楚听到努尔哈赤沉重的呼吸声,和看到不断起伏的胸膛。
显然、努尔哈赤还活着,不过他的状态却没有扈尔汉说的那么好。
代善想要再上前一步看清楚,不过这时扈尔汉却咳嗽道:
“咳咳!两位贝勒、大汗正需要静养,既然看过了,那便出去吧……”
“哼!”
代善和莽古尔泰进去后没有观察细致被扈尔汉叫了出去,所以走出宫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代善虽然在亦东河城被明军打垮,死伤不少,但是毕竟心计不差,于是出来后立马对莽古尔泰道:
“汗阿玛病情虽稳,但为了以免不测,最好还是紧锁兴京城,不让消息外传……”
代善这么说、显然是看努尔哈赤情况不妙,不想让努尔哈赤生病的消息被黄台吉知道。
他很清楚,努尔哈赤一直想把位置传给黄台吉,如果不是复辽之役中,黄台吉也被重伤晕了过去,或许这个监国的位置都轮不到他。
更何况从这次黄台吉出动前往科尔沁的兵马数量来看,这家伙在上京城发展的十分迅勐,兵力甚至一度盖过了他和莽古尔泰。
这样的变化下,如果努尔哈赤病重的消息被黄台吉知道,恐怕大汗的位置就轮不到他们了……
莽古尔泰也不傻,因此在听到代善的话后,二人一合计,当即就下令封锁兴京城。
不过以他们二人的手段,又怎么玩的过黄台吉?
在他们密谋的时候,被提前调回兴京城的范文程就眯了眯眼睛,而一天之后的上京城皇宫禅房里,范文程的哥哥范文寀也神情紧张的从禅房外跑了进来:
“贝勒,大汗病重,这是家兄和扈尔汉大臣让人送来的消息。”
当范文寀走进禅房,黄台吉当即起身,在昏暗的禅房内接过手书,皱眉看了一遍。
当他看到范文程说,代善和莽古尔泰封锁兴京城的时候,他便忍不住骂道:
“明军北伐迫在眉睫,大金国运在此一战,这两人还在想着争权夺利!”
“如今我大金只有方寸之地了,连回旋之地都没有了,若是大金没了,要这个汗位有什么用!”
黄台吉忍不住开口就骂,而范文寀则是说道:
“今岁关内遭遇大灾,朱由检即便想要北伐,也需要顾及钱粮的问题,一时间怕是没有那么快能北上。”
“即便今年不动兵,明年呢?后年呢?”黄台吉看的很清楚,如果大金找不到一个出路,被朱由检堵死在奴儿干之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绝对不能出事,哪怕他被疼痛所煎熬,但只有他在,大金才能安稳,才能抵御明军。
想到这里的黄台吉眯当即开口道:
“调两白旗、一个时辰后随我南下,上京城交给济尔哈朗驻守,同时向阿敏传消息,告诉他莽古尔泰和代善的行为。”
“是!”范文寀作揖应下,心中不由佩服黄台吉。
眼下手握上万兵马的阿敏是一个最大的变数,只要阿敏不倒向代善和莽古尔泰,黄台吉手中的兵力就足够压制他们。
阿敏这人吃软不吃硬,如果黄台吉让人去威胁他,阿敏必然会厌恶黄台吉。
但眼下黄台吉只是让人送消息过去,这就给了阿敏一个重要消息。
阿敏如果知道代善和莽古尔泰做的事情,他只能按兵不动,而不能像黄台吉一样带兵去上京城。
原因很简单,他不是皇子,他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
没有努尔哈赤的命令、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蒲儿河城。
很快、两白旗六千人调集完毕,黄台吉也骑马出了上京城。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冬季太过干寒,在走出上京城的时候,黄台吉却突然开始了流鼻血。
他也没有当一回事,随意擦了擦后,便用纸给堵上了。
随后他带兵南下,不过三日的时间,疾行四百余里,直到第三天的深夜才抵达了兴京城下。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响起,在六千两白旗马步兵抵达的同时,整个兴京城北门亮起火光,弓箭手张弓搭箭,火炮手也用劣质的火炮瞄准了城下的两白旗。
这还是努尔哈赤平定女真以来,建州女真第一次对自己人刀兵相向。
“放肆!黄台吉贝勒奉大汗的诏书前来,谁让你们关城门的?!”
范文寀不是传统的文人,他策马上前充当马前卒,对着城门上的金军痛斥,而城门楼的金军听到黄台吉手持努尔哈赤的诏书,便都开始犹犹豫豫了起来。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代善和莽古尔泰才一前一后的姗姗来迟。
他们扶着女墙,低头看着城外的黄台吉和六千两白旗兵马,皱了皱眉。
“这才几年,他就把两白旗补充到六千人了?”
“算上蒙古人和汉营,他的兵力恐怕不下于你我……”
喜剧性的一幕发生,前几日还是政治对手的莽古尔泰和代善开始站在一边了,因为黄台吉给他们带来的威胁和压力太大。
“二位,我奉汗阿玛的诏书前来,敢问封锁兴京城是汗阿玛的意思吗?”
黄台吉见到正主来了,也不惊慌,而是策马上前,对着城头的代善和莽古尔泰询问。
若是努尔哈赤死了,他们必然直接回答说“是”。
只是眼下努尔哈赤还活着,而他们又不敢弑父,局面有些被动。
“老八,汗阿玛什么时候下发过诏书?我们怎么不知道?”
代善不相信黄台吉有什么所谓的诏书,但是在他刚刚说完,黄台吉就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而手上拿着的则是一份诏书。
诏书的出现,让城头的金军面面相觑,一时间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而代善和莽古尔泰也呼吸一滞。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代善才开口道:
“汗阿玛可说有什么事情?”
代善还是不信,但黄台吉却策马上前道:
“二哥若是不信,可以放下吊篮,自己拿诏书去看。”
“……”黄台吉的行为让代善紧张了起来,他正准备说“好”,却不想背后却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镶蓝旗的甲喇额真上前小声对二人道:
“主子爷、宫里传来消息,说大汗醒了……”
“醒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童孔一缩,当即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过了片刻、代善才不甘道:“开城门!”
“是……”
在代善的下令中,城门打开,黄台吉也带领两白旗六千马步兵进入了兴京城。
这么一来、兴京城中除了两黄旗外,便是他的两白旗兵马最多了。
他一进入城中,便见到骑马而来的范文程前来,而代善和莽古尔泰也下了城楼。
“大汗召见三位贝勒,请……”
范文程一开口,代善和莽古尔泰都莫名有些心虚,而黄台吉则是当即策马向着皇宫赶去。
代善和莽古尔泰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前往,但当他们来到宫殿前的时候,却忽的听到了一声咆孝:
“都滚!叫黄台吉来!”
咆孝声让人心里一颤,而扈尔汉也快走的杵着拐杖走出来,在见到代善三人后连忙道:
“大汗只见黄台吉贝勒,另外大汗说了,让二位贝勒自去三个牛录给两黄旗。”
“这……汗……”莽古尔泰有些不服,想问问努尔哈赤怎么想的,但最终还是有些害怕,最后没有喊出来。
倒是黄台吉十分坦然的走进了宫殿内,而宫殿也在下一秒被人关上了殿门。
只是当黄台吉走进殿内的时候,他只见到了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努尔哈赤,以及跪在一旁的李永芳。
黄台吉脱下大裘,随意丢到地上,而那份诏书也被他丢到了桌上,滚落后露出空白的内容。
显然、他不止诈了代善一手,而是好几手。
从诏书到镶蓝旗的甲喇额真,再到范文程,最后是扈尔汉……
代善这群蠢货以为他们在兴京城呆了三年,把兴京城都掌控好了,却不知道黄台吉一直在布置棋子。
眼下棋子已经布置好了,而黄台吉也看向了躺在床上,似乎有些熬不过去的努尔哈赤。
他走到了床榻边跪下,紧紧握住了努尔哈赤的手,表情沉重道:
“汗阿玛,大金还有困局,您还不能走……”
“只有给明军一场惨败,大金才能活下去!”
黄台吉的话说完,昏睡三日的努尔哈赤也颤抖了一下眼皮,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第三百零四章 天启之治
“下下下……停!”
“一二……拉!”
“一二……拉!”
天启六年腊月二十六,在距离一年一度的正旦春节只剩下四五天的时候,大明朝已经陷入了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江南制造的烟花、布匹,湖广四川的粮食……
这些东西正在一船船的走海运,不断的运抵天津。
在徐光启和王舜鼎的主持,锦衣卫的监督下,黄河被节节疏通,京杭大运河段的会通河和通惠河内河沙也被他们清理大半。
因此海运开通后,天津通往北京城的河道更为宽阔,交通也更为便利,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船大都通过通惠河进入北京,甚至远达广州的商品也能出现在北京的市场上。
其万国梯航,鳞次毕集,然市肆贸迁,皆四远之货,奔走射利,皆五方之民。
加上皇店的存在,北京城也重新恢复了大明朝商品集散地的地位。
伴随着物资运送,大量的人口也由南往北迁移。
在黄册之中万历四十八年北京城内人口数量为一百二十二万四千余人,若算上顺天府所辖各县,人口则是三百零六万余人。
但是到了今年的黄册统计,北京城内人口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五万三千余人,算上顺天府所辖各县,人口达到了三百六十九万余人。
加上兵马司和刑部衙役的职责划分,眼下的北京城,市场按根据朱由检的命令进行分工。
城中有米市、羊市、猪市、果子市、粮市、煤市、花市、油市等等……
由于京城盛行“前店后坊”的经营模式,朱由检专门将许多同行业的作坊集中于一个地点,形成了帽儿胡同、当铺胡同、棺材胡同、钱市胡同、煤铺胡同等专门的胡同市场。
不仅如此,随着军屯田的下发,以及徭役开始以发放工钱的方式废除。
实际上朝廷经过朱由检手,发给百姓的工钱和银子,正在不断地丰富百姓们的生活。
生活水平的提高,让北京百姓养花之风盛行,花卉也成为北京城的特色商品。
每至四五月时,市上便有人担卖茉莉,清远芬馥。
即使在冬季,花商仍在盆盎之中种植丁香花,花小而香,结子鸡舌香也。
不过丁香花不堪翦佩,所以茉莉花更讨京城百姓喜欢,甚至从天启三年开始,雅客以茉莉点茶,妇人以茉莉耀首。
全年任何季节,京城商场上都有鲜花出售。鲜花点缀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比起万历年间那种虚假的繁荣,天启年间的繁荣显得更加健康、真实……
坐在马车上围观集市的朱由检关上了窗户,旁边的陆文昭却疑惑道:“殿下不再看看吗?”
“已经看过了,百姓生活的如何,眼睛一看便知。”朱由检摇了摇头,并感叹道:
“这天下文官数万,万历年间对民生上不通报,而到了近些年,却开始了揽工,将朝廷的政策当成了自己的功绩。”
“虽然有些惹人厌烦,但不也说明了,百姓生活还算不错吗?”
“确实不错……”陆文昭微微颔首,也用自己了解的情况说道:
“当年卑职还是总旗官时,百姓见了锦衣卫往往痛骂,背地里也对朝廷官员暗吐口水,将衣冠禽兽视为贬义……”
“只是到了近些年,朝廷大量发放田亩,拨官帑扶持百姓迁移,这些东西百姓都看在眼里,骂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眼下骂的最多的,还是盐茶太贵。”
陆文昭说出了大部分百姓厌烦的一点,那就是随着两司设立,盐茶国营后百姓开始不舒服的地方。
尽管对于眼下大明朝的百姓来说,每户五口之家的百姓,一年在盐茶上只需要花费二百文左右,而他们仅仅耕地收入就在八九两,多者十余两。
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觉得这点盐茶钱不多才对。
但他们毕竟经历过私盐泛滥,每斤私盐五六文钱的时期,自然对价格从十二文到二十四文不等的官盐价格不满。
朱由检十分理解,但也知道不这么做的话,国内经济运转是很难由朝廷主导的。
在当下的环境下,大明朝必须先撑过去,才能更好的惠利百姓。
欧洲爆发的三十年战争,导致了东西方远洋贸易数额开始减少,大明的关税也会随着三十年战争的加剧而逐年降低。
这是一个经济上的低谷,却是一个扩张上的机会。
正如此次大明朝入驻锡兰岛,岛上的葡萄牙人和其他诸国官员、商人纷纷退往天竺就能看出。
整个欧洲,二十几个国家参与的三十年战争,不断地在牵制着他们自己。
这就导致了,他们在远东衰落的力量注定难以补充。
比如荷兰和西班牙两国,当初和明军交战失败后,他们的兵力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势头反而不如葡萄牙和英国、法国大。
不过这种势头也会很快随着海外诸藩就藩而发生改变。
十七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注定是沿海国家吊打内陆国家的时候。
大明诸藩只要占据了沿海,在大明的不断给养下,内陆国都会慢慢被消灭。
这实际上和清朝为什么能向内陆开拓那么多土地是一个问题。
海权兴起的时代,海权国家必然要比内陆国家更早的接触世界和各国火器。
准噶尔这样的内陆国家,连三十门二十四磅炮都拉不出来,被剿灭才是正常的。
哪怕大明没了,换了一个汉人王朝,即便不会向西开拓疆土,也会击垮准噶尔。
说到底准噶尔的巅峰时期,也不过五六十万人,六万常备兵力罢了,其中装备火器的兵力在两万多人左右,最重型火器不过是二十门十俄磅的臼炮。
因此朱由检都懒得去管眼下的瓦剌和准噶尔,哪怕准噶尔和历史上一样吞并了瓦剌诸部,朱由检也不会放在心上。
打一个准噶尔对于大明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眼下大明军中十斤(十二磅)炮的数量已经突破到了六千门。
二十斤炮的数量,仅算陆军,更是达到了一千四百门。
除此之外还有数量近三万门的五斤炮,而仅仅北军都督府的火炮数量就有六千门之多。
如果准噶尔敢入侵,都不用朱由检、甚至都不用满桂开口,河西的梅之焕和李如柏、李如桢就能御敌于嘉峪关的戈壁滩外。
海权时代,打内陆国没什么值得吹嘘的,朱由检更注重中南半岛和天竺。
想到这里、他对马车前面驾车的孙守法开口道:“走吧、去军备院。”
“是……”孙守法瓮声回应,而朱由检也靠在马车上,开始假寐了起来。
近些天他倒是安稳了不少,休息的时间也随着朱由校慢慢处理奏疏而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那些朱由检一个时辰就能全部解决的奏疏,放到朱由校手上却要三个时辰才能处理完毕。
两人站的角度不同,朱由检有自己的一套行事法则,便是以百姓为主。
哪一党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党争,他抬手就放些黑料,把这些党派给收拾一顿。
比之他,朱由校却需要从王朝的角度出发,因此政策大多维稳。
这是时代的弊端,不是朱由校的弊端。
他毕竟是皇帝,需要站在皇帝的角度看待问题,而朱由检没有那么多顾虑。
朱由校还在养心殿凄惨的批阅奏疏,而朱由检桌桉上却只有十几份军情。
直到马车出了京城,朱由检才开始一份份的看了起来。
首先最让人侧目的,还是燕山兵家学院的毕业奏疏。
算上宗室子弟,这次毕业的兵家学子一共是一千九百二十七人。
朱由检在打开的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李自成、曹变蛟等人的名字。
不仅如此、他还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
王自用、刘宗敏、党守素、刘希尧、刘芳亮、辛思忠、刘汝魁……
一连串熟悉的陕北起义军将领名字让朱由检哭笑不得,感慨万千。
他哭笑不得的是这么多人居然都来燕山进入了兵家学院,感慨的则是这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朱由检从来不觉得陕北的起义军在一开始有错,说白了他们一开始都是因为活不下去而起兵造反的。
只是后面腐化的太快,导致农民起义失败不说,还牵连汉人跟着走进了低谷。
如果朝廷有钱粮赈灾,他们或许会像还没有出现名字的张献忠、高迎祥、罗汝才、孙可望等人,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从事工作,或者专心务农。
朱由检可以举刀对向起义过后杀戮成性,迷失本性的叛军,也可以举刀对向徐鸿儒这种蛊惑人心的人。
只是面对骨瘦如柴饥民的奋起反抗,或许他也会和崇祯一样,选择招抚。
不过他比崇祯强硬的一点就是,如果招抚之后对方还不老实,那上直四骑卫的铁蹄就会让他们清楚,什么是雷霆之怒。
“李自成、李自敬和其他几个前三十名的陕北子弟,先送去南军都督府吧。”
“曹变蛟和曹鼎蛟和其他的前三十名子弟,则留在上直都督府。”
“剩下的人则是首先考虑海军、北军,然后是西军。”
朱由检放下文书给出了答桉,而陆文昭好奇道:“东军都督府不安排吗?”
“东军都督府对建虏作战,场面最凶,不太适合这群学子。”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毕竟是花费了六年心血培养出来的人,如果送去东军都督府和扫虏之战这种惨烈的会战中,能活下来三分之一都是幸运。”
“扫平安南比较适合他们,上直的曹变蛟他们,也先送去朵颜府的上直拱卫营学习。”
漠南三卫的设立,让北直隶、山西、辽东的长城失去了效用,山西外拱卫营接管了开平卫,上直拱卫营接管了朵颜府,辽东拱卫营接管了泰宁府。
总之京城是位于绝对安全下的,而三府的建设也已经基本成了规模。
从战事大捷开始,加上贪官污吏的家卷流放,三府之地的朵颜府已经迁移五万余人,开平府也迁入四万多人,泰宁府两万多人。
三府之地百姓近十二万,这个数量日后会陆续增加,达到三府百万百姓的程度,那明军日后再进行扫北作战就轻松多了。
尤其是泰宁府,如果能在科尔沁草原的河道两岸开垦大量的耕地,日后的扫北费用会降低到眼下的三分之一。
只要泰宁府富裕,整个漠南和漠北被大明统治只是时间问题。
朱由检继续处理军情,而时间也在一点点的过去。
直到最后一份军情被打开,他们距离军备院也已经不远了。
倒是很巧、这份军情是孙元化交上来的,内里的事情也是关于鸟粪化肥是否可行的问题。
这个答桉让朱由检皱眉,因为孙元化说的是不可行……
不过、当朱由检看到不可行的问题后,他眉头也缓缓舒展了。
孙元化用鸟粪化肥来种植蔬菜,结果蔬菜却开始生病,最后病死。
朱由检看了看他的流程,这才发现他没有对鸟粪进行晒干消毒,也没有垫料混合发酵,所以才造成肥害。
“孙元化在军备院吗?”
朱由检抬头询问陆文昭,陆文昭却摇头道:“孙侍郎近来一直在永平的试验田那边。”
“嗯……”得知孙应元不在军备院,朱由检也提笔写下了怎么处理鸟粪的流程。
这套流程他是在扶贫书籍上土法化肥技术中看到的,记得很清楚。
很快他就把东西都写了出来,并将奏疏交给了陆文昭,接着说道:
“如果实验成功,立即向所有船厂下达三千艘万料鸟粪船的订单。”
“银子从御马监拨,完成一艘发一艘的银子。”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也开始缓步走下马车。
万料货船的造价是三千四百多两银子,载重在两千吨左右,不过一下子建造这么多万料货船,几大船厂的阴干木料是否足够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们,只是用来制作货船的话,不需要军舰那么严格的要求。
阴干木一年就可以使用,一艘船修修补补二十多年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而是多年后?按照眼下宋应星他们的进度,朱由检觉得看见蒸汽机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只要蒸汽机出来,蒸汽机船和蒸汽机车也就不远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钢铁的问题,而开采铁矿需要的炸药和抽水技术都还没有研制好。
如果蒸汽机出现,那矿洞内的抽水问题和运输问题就能得到很大进步。
至于火药、那就得看看毕懋康他们研究的雷酸汞什么时候能出现了。
就目前来说,他们可以说是自行研究,朱由检只提了一嘴让他们适当加入水银、硝酸、乙醇、铜等东西。
怎么配比朱由检不知道,当年化学课和历史课上关于火药进程的问题,他没怎么仔细听,只是大概记得有什么东西。
当然、他也可能错忘了什么东西。
对于雷酸汞是否成型,朱由检不太确定,但各种配比下,总能研究出一款比眼下黑火药要强的火药。
哪怕只能提成一成的威力,对于大明的军工和工业也是极大的进步。
“殿下千岁……”
通过军备院的检查,朱由检时隔几个月再次进入军备院,不过相比较上次的空旷,军备院这次又修建了几座占地上百亩的分院。
朱由检走进了看了看,基本都是已经成为规模的一些分院。
如已经有了化肥和嫁接技术,育种技术的农学院,以及基础军工技术的军工院。
朱由检没去看农学院,因为农学院的进度他一直在关心,甚至在前几天,他写信给黄龙,让黄龙下令给黄蜚联系天竺之上的暗厄利亚(英国)商人和公司。
他希望引进对方的本土白猪和奶牛,以及大挽马等等物种。
这些物种也没有什么禁令,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数万里海路,对方能不能运过来。
只要英国本土白猪运过来,到时候与本土白猪进行育种,朱由检相信大明朝可以提前培育出生育能力强、体重重,育肥快的约克夏猪。
约克夏猪一旦培育成功,大明的猪肉价格将会降低到一个恐怖的数额。
只要肉食和油跟上来,百姓对于主食的需求就会降低,对于渡过小冰河期也就简单许多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走进了军工院,而一进入门口,朱由检便被两个接待的小吏要求穿上了纯纸张制作的纸甲。
由于军工院还是以研究火药为主,任何可能触发静电的东西都不能带进去。
不过朱由检也没想着要近距离观摩,他换上纸甲后,隔着百来步围观一些研究,这期间毕懋康也灰头土脸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殿下千岁……”
灰头土脸的毕懋康还是很注重礼节,不过朱由检看到他那张花了的老脸就有些忍不住笑道:
“毕侍郎,如何?”
朱由检的笑让毕懋康以苦笑回应,而对于问题,他则是愁眉苦脸的回答道:
“这火药的研究有些难度,殿下您说的原材料里,水银和硝酸、乙醇,我们都很快获得,盐酸的配方也从弗朗机人手中拿到,但配比的问题还是很大。”
“有的时候配比一旦不成功,便会引起一场爆炸,所以我们都十分小心。”
盐酸这玩意,最早是上个世纪的研发出来的,不过并不算纯度极高的纯盐酸。
濠镜的葡萄牙工匠中,也有人知道这玩意的配方,毕竟不算是什么秘密。
拿到盐酸配方后的毕懋康和宋应星、孙元化将配方改良优化,制作出来的盐酸虽然也算不上高纯度,但用来制作雷酸汞还是可以的。
朱由检听着毕懋康的话,微微点了点头。
这么看来、雷酸汞的原材料都基本弄出来了,现在需要的就是一步步的按比例调制了。
只要研究出雷酸汞,各种火器和工业的进步都将是跨越式的。
“高炉和蒸汽机的研究如何了?”朱由检知道雷酸汞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因此就放心的询问起了蒸汽机和高炉的问题。
对于这些研究,毕懋康都有参加,自然也大概知道进度,他作揖道:
“高炉按照我们的办法改良,已经将炉子加高到一丈高,并且用上了石炭。”
“不过出铁虽然高了三成,但依旧达不到殿下所说的一炉产几十万斤的程度,充其量也就是一炉产两千斤左右。”
“那也不错了。”朱由检微微颌首:“蒸汽机呢?”
“蒸汽机,长庚(宋应星表字)进行了改进,目前虽说可以抽出两丈矿坑的水,但密封的问题也只能说降低泄露,而无法做到完全密封。”
“只有解决了密封问题,才能进行殿下您所说的动力传输,将蒸汽机用在车和船上。”
毕懋康的话语话术越来越接近近现代的人了,不知道是不是看朱由检用白话文写的资料和课题太多导致的。
远离朝堂的勾心斗角,倒是让他个人能好好沉浸在研究中,而且他也做出了一些成果。
“不过殿下、虽然火药没有研究出您所说的雷酸汞,但是后膛击发枪的结构,下官大致弄清楚了。”
“想要批量的生产有些难度,但如果请能工巧匠来制作,倒也能弄出来,就是这数量上有些问题。”
“而且没有雷酸汞,使用黑火药为底火发射则动力不足。”
毕懋康的话让朱由检点头附和,他并不认为后膛枪的工艺能难到哪里去,只要给钱给银子,别说大明,便是眼下的欧洲都能通过能工巧匠制造出来。
可问题是、只是一支精致的后膛击发枪,对于大明朝和一个国家来说是没有用的。
必须要实现标准化生产,统一标准,然后弄出雷酸汞,才能实现步枪进程的跨越。
“不过殿下、您所说的纺织机技术,我们参考南场的纺织机和蒸汽机的水力技术,大致弄出了一批产量是眼下水力大型纺织机两倍的改进版纺织机。”
毕懋康给朱由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让朱由检暗叹“没白跑一趟”。
“可以量产吗?”
“可以!”
朱由检的询问,得到了毕懋康肯定的回答,而得到回答的朱由检也对身旁的陆文昭道:
“让人把图纸带回南场,纺织工厂都换上新的纺织机。”
“告诉化淳,好好经营纺织厂……”
“卑职领命。”陆文昭应下,随后安排人去取图纸,传信去了。
安排了这一切,朱由检也跟着毕懋康参观了其他的一些研究。
尽管都是朱由检研究的课题,而军备院中三百多名学子也是学习他的教材。
但是对于一些有了突破性的研究,朱由检基本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听着。
好不容易花费一个时辰参观了所有研究,朱由检最后只能留下一句“需要银子就告诉承恩”后,便走出军备院,返回了京城……
第三百零五章 徐霞客的利未亚之行
“叮铃铃……”
“铃铃……”
天启六年、腊月三十……
当大明百姓已经开始筹备明天的正旦节时,远在数万里外的非洲尼罗河中下游,伴随着浓厚土耳其特色的一艘百吨小船南下。
船只上一面代表着奥斯曼苏丹,穆拉德四世的旗帜与大明的旗帜被尼罗河的风吹动,猎猎作响。
尼罗河沿岸许多黑人部落见到奥斯曼的旗帜,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看。
非洲、这是一个神奇的大陆,而它的历史一直充满了谜团。
哪怕在信息时代,稍微读一些书的人都能知道三皇五帝、朝代更替。
很多历史爱好者,能说出古希腊、古罗马,包括欧洲中世纪的奇闻趣事,甚至连遥远美洲大陆的玛雅人,你都能读到他们的“先进文明”。
但当有人说到非洲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会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非洲的历史,也不知道非洲人在近万年间到底在干什么。
地理大发现时代以前的非洲,原住民到底是什么生活状态?这实际上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关于非洲史料,可以说极度缺乏,近乎没有。
这块大陆历史的零星记载,基本上都出自阿拉伯商人之手。
从古罗马时代开始,阿拉伯商人就已经开始了长途贸易,他们游走于东西方的商路,探索着可以到达的每一寸土地。
关于非洲较早、而完整的一本游记,也是唐代的一位叫做乌巴克的阿拉伯将领记载的。
在攻占北非各大城市的时候,乌巴克希望探索更南部的土地,所以当他占领了他所知的最后一座城市后,就问当地居民:
“从你们所在的地方再往前走,还有人吗?”
当地人告诉他,从这里再往南走十五天时间,会到达卡瓦尔人的领地(现尼日利亚北部)。
所以,乌克巴又来到了卡瓦尔人的村落,问当地居民:
“从你们所在的地方再往前走,还有人吗?”
当地人表示,他们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
于是,乌克巴调转马头回去了。他认为,自己已经探索到了世界的尽头。
只是他的游记带回阿拉伯后,阿拉伯商人根据他的游记不仅航海到达的了非洲东海岸,建立了一系列的商贸中心,还有不少人穿越了撒哈拉,深入非洲大陆。
阿拉伯商人开始在非洲各地建立贸易中转站,和当地人做生意。
一些阿拉伯探险家,也由此记录了非洲黑人的生活。
奥斯曼打下了曾经阿拉伯的广袤疆域,因此对于非洲的许多情况,他们也十分熟悉,而这些熟悉的情报,便成为了徐霞客游记中的重要一章……
风铃声在尼罗河中响起,即将四十岁的徐霞客站在奥斯曼的船头,手里持着一面旌节。
旌节用金铜叶做成,旗用九幅红绸制作,其上装有涂金、形如木盘的铜龙头,在旌节盘龙头的口中,则是放置着一卷文书。
仔细看去,可以看到一排铁钩银画的卷宗字体。
“大明朝五军大都督齐王检令旨”
简简单单十几个字的背后,是大明八十万大军的军威,是横行海洋,总吨位超过四十万吨的大明海军军舰,是数万门火炮的炮口……
当黄蜚等人在收复锡兰岛的时候,徐霞客身边仅仅跟随了一艘乙等军舰和三艘丙等军舰,九艘丁等军舰,以及十二艘补给船,就继续踏上了一路向西的旅程。
他们抵达了萨法维帝国(波斯),登陆了阿巴斯港口,在短暂的确认过身份后,在七月初二成功抵达了萨法维帝国的首都,尹斯法罕。
在这里、徐霞客受到了被波斯人誉为大帝的阿巴斯接见,而阿巴斯对于大明使团的热情并不是单纯的热情好客,而是为了贸易和盟友。
瓷器、红糖、布匹……
大明各种各样的商品都是除了大明以外,世界所有国家需要的商品。
除了大明,没有一个地方能找出价格低廉的红糖和白糖,以及茶叶瓷器。
贸易的事情,徐霞客在抵达旧港的时候就已经和李旦聊过了,因此他对阿巴斯的回应是:
“大明将在锡兰岛和天竺南部建立一些藩国和监察司,到时候源源不断的大明商人会通过海贸,前来波斯做生意的。”
这样的回答不同于清代和明代中期的闭塞,显得十分开放,让阿巴斯很是高兴,当即便决定只象征性的收取大明商船10%的关税。
这样的税目对于动辄十几、几十的税率来说,已经算是十分良心了。
不过、这并不是阿巴斯的所有目的。
他想要的,还是和大明结盟,让大明牵制莫卧儿帝国,以免萨法维帝国陷入东西两面作战。
对此、徐霞客只能回应这件事情他不能做主,而当他说出这句话后,阿巴斯对于大明的态度就冷澹了许多。
他在之后草草结束对话,除了派遣一支一千人的卫队负责保护徐霞客的安全外,再没有其他行为。
徐霞客也知道如果不结盟,萨法维不会对他们太热情,因此没有继续游历波斯,而是返回阿巴斯港口后,向鲁迷国(奥斯曼)送去了一份文书,表示他的船队会前往开罗。
之后、他便带着船只穿越阿拉伯海峡,途径阿拉伯半岛,最后在十一月初三抵达了开罗。
此时的奥斯曼正值混乱,六年的时间,走马观花似的更换了五位苏丹。
三年前继位的穆拉德四世不过十四岁,因为年纪问题受到家人的控制,由当时的皇太后垂帘听政,通过宦官进行统治。
奥斯曼在这段时间处于无政府状态,政治和财政一片混乱,国内也四处是叛军,而对外还和萨法维帝国爆发战争。
作为奥斯曼的苏丹,穆拉德本人在这一时期致力于学习各种知识,敏锐地观察帝国内部各项事态的进展,而徐霞客的到来让他察觉到了一个机会。
他命令开罗地区的将领妥善接待徐霞客,并表达出自己距离过于遥远不能亲自和徐霞客会晤的遗憾。
他让人送上了自己的礼物清单,同样保证如果徐霞客要在奥斯曼帝国境内游历,他会派遣一支三千人的卫队保护他的安全。
徐霞客也清楚,穆拉德想要的实际上和阿巴斯想要的东西一样。
经过被阿巴斯冷落的经历,徐霞客率先回答了结盟的事情可以暂时考虑一下,他可以在返回大明后,向皇帝和齐王上疏,全力支持大明与奥斯曼的海洋贸易问题。
果然、当他这么回答过后,穆拉德便知会埃及地区的将领,让他派人好好保护徐霞客,并尽最大的能力满足徐霞客的需求。
就这样、徐霞客在开罗呆了一个月,而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在翻阅许多关于非洲的书籍和古代阿拉伯人的游记。
最终在十二月初十的那一天,他既然决然的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此刻的他们,已经南下上千公里,来到了奥斯曼帝国尼罗河最南部的阿斯旺地区。
徐霞客饶有兴致的看着两岸,而这时他身后传来了一道脚步声,一个高目深鼻的奥斯曼人出现,而徐霞客见到他,便笑着用不太流利的奥斯曼语说道:
“帕夏,为什么这泥罗河两岸看上去很适合农耕,你们却不大力开发呢?”
“农耕?”被称为帕夏的奥斯曼将领闻言笑道:
“尹斯坦布尔的贵族们都有足够的粮食吃,他们怎么会在意没有威胁的埃及呢?”
“现在他们的目光放在西边德意志人的神圣罗马帝国和东边波斯人的萨法维帝国上。”
“这就好像是大明的皇帝陛下也不在意大明东边的倭寇一样。”
“倒也是……”徐霞客笑了笑。
由于距离过于遥远,帕夏和徐霞客还不知道大明早就开始对幕府动手了。
不过从帕夏的口中也能听到一些消息,那就是他们对远东的情报也不错,最少还能弄得清大明周边有什么国家。
“徐,我不清楚为什么你们的皇帝会让你来探索尼罗河的内陆,要知道这块地方除了奴隶贸易可以做以外,其他没有什么好东西。”
“奴隶贸易?”徐霞客露出了好奇的表情,而帕夏也认为这或许是一个介绍商品的机会,当即指着尼罗河两岸的黑人说道:
“这些人都是上好的奴隶,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一天内抓上千个奴隶给你。”
“他们不会反抗吗?”徐霞客微微皱眉,而帕夏则是爽朗的笑道:
“他们的反抗比不过弯刀和火枪……”
说着、帕夏开始介绍起了奥斯曼帝国的奴隶贸易。
其实,早在着名的“三角贸易”之前,非洲大陆上的奴隶贸易就已经非常普遍。
各地的部落首领或者国王是“供货商”,阿拉伯人是中转商,黑人奴隶则被卖到中东和欧洲各地。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各国都希望购买被阉割过的奴隶,而这些阉割奴隶在市场中也广受好评……
对于奴隶这种东西,徐霞客并不抵触,也不接受。
他不是圣母,说白了他也是士绅阶级和官宦子弟,他虽然讨厌政治,喜欢和百姓交谈,但那仅仅限于“百姓”。
利未亚这块大陆上的人种对于他来说,就是昆仑奴罢了。
他没有兴趣去学习他们的语言,也没有兴趣和他们沟通自己感兴趣以外的话题。
不过聊起感兴趣的话题,徐霞客疑惑道:
“我在开罗时,听到很多商人说泥罗河下游有黄金和大量用黄金来做生意的昆仑奴,这是真的吗?”
“这个……徐,你一定是被别人骗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有黄金呢?”帕夏笑着回应,但眼神中的躲闪却让徐霞客确定了。
显然、奥斯曼人和阿拉伯人都在保守利未亚有大量黄金的秘密。
“快到了!”
在徐霞客沉思的时候,船上的奥斯曼水手高喊了一声,而帕夏和徐霞客也看向了尼罗河的两岸。
只见地平线上,一座并不繁华的城镇慢慢露出全貌,数百船只停靠在它的码头上,来来往往的大量黑人被锁上脖子和脚链,在码头从事体力劳动。
他们和徐霞客在开罗见到的一样,被奴隶主们要求脱光衣服,用东西围住下体从事劳动。
显然、奴隶主们怕这群奴隶偷藏什么东西,而徐霞客见到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道:
“我需要问问当地的一些土人,关于耕地的事情。”
“这不是什么难题,我会为你找到足够多的人。”帕夏说着,船只也成功靠岸。
码头上所有见到代表穆拉德四世旗帜的商人和奴隶纷纷跪下,他们也踏上了这个看上去有些简陋的土木小城。
徐霞客并没有抱着多大的期待来到这里,他来到利未亚这块大陆,更重要的是完成朱由检需要的调查,以及自己希望走遍各地的愿望。
跟随帕夏,他见到了阿斯旺的城主,而这个城主为自己修建的城主府,也很符合贵族的骄奢淫逸。
通透的白色石质宫殿,虽然不大,但看得出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
走进庭院,一个身材有些肥胖,长得并不高大,身上挂着一些宝石的男人就笑脸盈盈的走了出来:
“阿斯旺城哈菲兹,见过大明使臣,帕夏将军。”
“哈菲兹,这次我们前来是来和你询问一些南边风土人情的。”
面对哈菲兹的彬彬有礼,徐霞客作揖回礼,而帕夏则是很不客气的开口。
不过哈菲兹也不敢恼怒,连忙请二人走进了宫殿内,让人搬来桌椅后,奉上当地的一些瓜果蔬菜,然后才开始说道:
“风土人情?请问使臣想问问什么?”
“农业、物种、地形之类的。”徐霞客下意识的询问,而哈菲兹听闻也看了看帕夏,见帕夏点头他才开口道:
“南边的土地贫瘠得可怜,土质也很差。”哈菲兹下意识回答,并在片刻后说道:
“南边的土地,我曾经游猎时去看过,东南地区的土地在旱季就是一个坚硬无比大土块,雨季则是一堆稀泥。”
“西南虽然是丛林,但他们大约有这么厚左右厚的表土和腐殖。”哈菲兹用手做出了一个大约三寸的尺寸,足以说明这表土层有多厚。
“掀开这个表土后不能耕种吗?”徐霞客微微皱眉,继续追问。
对此、哈菲兹尴尬一笑道:“倒也不是不能耕种,其实可以获得一定的收成。”
“不过当地的人耕种基本上就是旱季的时候点燃一把火,火烧到哪算哪。”
“烧过之后的土地,如果有烧不掉的,清理不动的树根之类的,当地的人就顺其自然的耕种,很少有人下苦工说把土地平整。”
“他们种东西,都是种到哪算哪,很多时候都是随便挖个坑,丢几粒种子下去,就等待收获了。”
“这不是说明土地很肥沃吗?”徐霞客有些不解,如果土地是这种的话,应该代表土地很肥沃才对。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我也派人尝试过在当地耕种,但不管我们怎么耕种,往往收割了一季的粮食后,下一季的粮食就开始减产了。”
“来回收拾了四五次,后面我就放弃开垦南边的土地了,专心开垦泥罗河两岸的比较好。”
哈菲兹的话,让徐霞客沉默了片刻,随后又继续讨论起了其他的问题。
二人的讨论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旁边的帕夏对这些不感兴趣,听得昏昏欲睡,倒是徐霞客越听越不对劲。
总的来说、利未亚的尼罗河两岸还算不错,但是越往南走,农业就越不发达。
农业不发达的原因也很简单,徐霞客看过朱由检着给燕山学子的一些地理和农业知识,虽然了解的也不多,但足够解释当地的情况。
说到底,就是热带土壤的淋溶作用。
如果要确切地说,应该是热带地区传统粮食种植业不发达。
热带地区由于高温和多雨,雨水淋溶作用很明显。
土壤中的营养物质被冲入更深层的地底,而热带高温作用下,土地的盐碱性会提高。
所以在利未亚这块大陆的热带、亚热带地区的土壤普遍呈红色,而且土壤容易板结,透气性差,甚至连草都长不茂。
至于哈菲兹所说的,第一季还收获不错,后面就越来越不行,直到最后没有什么收成的说法,大概率就是土地表层贫瘠,营养都沉入更深层的地底了。
雨林并不是像普通人想的那样,土地十分肥沃,相反终年高温多雨的地区,土地往往十分贫瘠。
这种情况,徐霞客在一些古书上也看到过,毕竟三皇五帝、夏商周时期,中原的热带雨林要往北不少。
对于怎么开垦这些地方,秦始皇迁移徒夫前往百越就给徐霞客留下了一个宝贵的经验。
说到底、就是在种植前,对当地的土质进行改良,而改良的方法徐霞客也知道。
这个时期的他虽然没有去过云南,但在南下的时候,他在吕宋南部和婆罗洲内陆,旧港都见到过许多热带雨林开垦的流程。
热带雨林要进行耕作,必须先要用熟石灰等东西对土地进行改良,提高土壤碱性,或者是大规模的烧荒。
大明百姓食用的大米小麦大豆等农作物都不适应酸性土壤,也不适宜多雨白天日照较少的热带雨林气候,只有玉麦稍好。
不过热带虽然理论上可以一年三熟,但是实际上在海南岛、雷州半岛、旧港等地三季水稻的产量还不如湖广或者宁夏的一季的产量。
旧港很多地区的水稻单产还不如朵甘地区的青稞单季产量,而且热带地区没有冬季,各种害虫一年四季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啃食着各种农作物,杂草也是一年四季疯长。
因此、在了解了利未亚东北部和北部地区的环境后,徐霞客就对怎么和朱由检回禀有了一个概念。
“南边的丛林里还有一些疟疾,雨林地区尤其流行,徐使者如果要去,最好准备好足够的药材。”
哈菲兹小心翼翼的提醒着徐霞客,而旁边的帕夏也不希望徐霞客继续南下,所以主动开口劝阻道:
“内陆的情况实际上都差不多,除了大陆的西边有比较多适合耕种的地方,整个利未亚能耕种的地方也不算多。”
时代和医疗限制了大明对非洲的开发,不过就算徐霞客听到那么多劝阻,他还是报以微笑道:
“我前来利未亚,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朝廷的任务,还是为了我自己能看一看利未亚的风景。”
“内陆凶险,但是我可以走海岸线环绕利未亚一圈。”
徐霞客内心的探索精神让帕夏和哈菲兹语塞,三人继续聊了一下一些大明的风土人情和利未亚的风土人情,最后便结束了这场谈话。
夜晚、哈菲兹为徐霞客和随行的五百明军将士准备了篝火宴会,同时送上了一些阿拉伯美人。
显然、哈菲兹很清楚,汉人以白为美,犒劳他们还是得靠阿拉伯美人。
在宴会上,帕夏也对徐霞客说道:
“我主说过,如果徐你还要继续南下,我们可以派人护送你们南下到马加大作(索马里)。”
“另外你们停靠在红海的舰队和军队补给,我们也会为你们补足。”
“谢谢贵国国王的款待,贸易的事情,我会分出一艘船回禀旧港的。”徐霞客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奥斯曼既然对船队的投入这么大,那么促进贸易也就成了他投桃报李的行为了。
更何况、双方的贸易对于大明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妥。
利未亚如果真的不适合就藩,那么或许齐王殿下会将目光转向更东方的北亚墨利加和南亚墨利加(南北美)。
不过、耳听终究为虚,眼见才为实。
徐霞客还是准备自己去看看,哪怕不为了朝廷,也为了他自己。
从大明到利未亚东部,航程一年,他这一生也不知道还能来几次。
如果可以,徐霞客倒是希望能一口气把所有地方走一遍。
想到这里,他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酒,而一个长腿细腰的阿拉伯舞娘也趁机搭上了他的肩膀……
第三百零六章 天启七年
“铛——铛——铛……”
天启七年正月初一,伴随着晨钟暮鼓的声音响起,当一年一度的正旦新春来临,北京城内漫天飞雪。
厚厚的二尺积雪甚至让马车难以行进,似乎是在证明小冰河时期降临,整个城池都被覆盖成了冰天雪地……
只是在百姓看来,瑞雪兆丰年,他们对于这一场雪,都还是颇为满意。
因为大雪可以冻死田地里的病虫和病害,而等到大雪融化时,来年的耕种必然丰收。
可是对于朱由检来说,这却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雪。
或许是天启五年的经历尚在,面对这场大雪,他很清楚这对于贫困的北方百姓来说,却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害。
一大早,天还没有亮,内廷就有太监来传话,说是皇帝精神疲惫,示意齐王今日监国组织大朝会。
对此正在换冕服的朱由检很清楚,什么精神疲惫?倒不如说是昨夜房事太深,睡不足,找个顶班的。
不过似乎是已经习惯了被自家哥哥这么拉去临时顶班,朱由检没说什么,换好了冕服后便坐上象辂,乘着它前往了皇宫。
一路上,马车、驴车络绎不绝,在京官员两千余位,尽数前往了皇宫。
当大明门打开,所有百官纷纷走下马车,步行前往皇极殿。
只有朱由检,不仅有亲王的特权,还有扫北之战后拥有宫廷内乘坐象辂的特权。
他是一口气坐到了皇极殿台阶下,在百官还在吭哧吭哧徒步而来时,他已经走上了台阶。
皇极殿门口的两排大汉将军将皇极殿门打开,一股热浪从中袭来。
殿内摆放了不少做工精巧的铜炉,炉中有供暖的炭火,而映入眼帘的除了它们,还有高台龙椅侧左下方的一张楠木椅子。
这是监国的位置,而朱由检也没有客气,徒步走上高台后,便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今日负责班值的内廷太监是王安,王安见百官还没有人,便让人给朱由检上了一些糕点和姜茶,送上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暖手炉。
朱由检一只手拿着暖手炉,一只手捏起糕点塞入口中。
明代百姓吃糕点,往往都是配合喝茶的,一块镜片大小的糕点,往往需要吃十几口,细细的吃,吃一口糕点补一口茶水。
不过朱由检没有那么多凡俗礼节,如果不是怕被噎到,他一口能塞下三个桂花糕。
回京也有一段时间了,或许是忙于奔波在燕山和京城之间,他这体重却是涨的有些慢,整个人还是有些消瘦。
常年征战让他皮肤比起养尊处优的百官来说,显得坳黑不少。
当百官们一个个抵达,先是五品以上的三百多名官员站上了皇极殿的金砖,随后是一千九百多名官员站在了露天的皇极殿广场上。
当所有人都到齐,朱由检才用上好的苏绸擦了擦手和嘴,然后示意王安将茶水和糕点撤下去。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将皇极殿视若无人,无形之中给百官带来了不少压力。
古今往来、大明朝还没有哪个皇帝敢在正旦大朝会的时候,当着百官的面,慢慢吃着糕点、喝着茶的。
现在倒是没有皇帝这么做,但一个亲王却先这么干了起来。
“铛……”
“贺!”
见太监撤下摆放茶水和糕点的小桌,鸿胪寺卿当即唱声,而皇极殿门口的两排大汉将军也取出净鞭,朝着空中挥打起来。
净鞭在空中的炸响声让不少人挺直了嵴背,随后纷纷唱声道: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
声音由皇极殿内传到广场上,两千余官员纷纷唱礼,而朱由检作为监国,这种时候也需要起身,一起和百官对皇位唱声行礼。
他自然也这么做了,并没有在这种时候搞什么特殊待遇。
只是在百官跪下的时候,他已经作揖坐回到了位置上,而鸿胪寺卿见状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唱声道:“起……”
“谢皇帝……”
百官慢慢起身,而王安也趁机说道:“正旦大朝,请监国示下……”
一句话说出,百官纷纷竖起耳朵听了起来,想知道朱由检第一次在正旦大朝会监国,会怎么示下,说些什么。
以往这种时候,皇帝都会说一些宽仁臣子的话,不过这种话显然不可能在朱由检的口中说出来。
注重实际的他第一次把正事放到了大朝会上说出来,单手依着木椅扶手上,虚撑着下巴,很澹然道:
“对于冬雪,不能马虎,天启五年的白灾还历历在目,不能掉以轻心。”
“北地的各司布政使,一定要注意治内百姓的民生状况,若是有地方遭遇了白灾,工部和户部不能马虎,要拿出一份方案出来,加急提交给内阁还有孤。”
“对于这一次大雪可能受损的百姓们,还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一定要善加对待,至少得保证他们有条活路,以渡过这次大雪天气。”
“尤其是草原上的牧民们,如果牲畜的草料不足,太仓可以不必等陛下、或者孤的回复而直接拨发草束。”
“牛马牲畜被冻死的牧民还有百姓,不要害怕官府的惩戒而隐瞒,可以直接上奏,让官员前去稽查,核对数目后,明年官府重新给他们派发牲畜幼崽。”
“没有粮食过冬的百姓,可以向当地的官府租借,没有利息、来年再偿还也行。”
内阁官员在顾秉谦的带领下,齐齐弯腰作揖行礼:“殿下仁厚,乃我大明百姓之福,亦是天下之福。”
甭管朱由检这番做派是不是作秀,可至少也给了许多人一条活路。
作为内阁首辅,顾秉谦脸上带着几分沉重之色:
“这两年里,北方数省的灾情连绵不断,虽得到了赈济,但人口大多迁往了关外三府和河套、辽东等地。”
“福建、广东等地百姓则是尽数迁往了旧港,旧港得到了很多的发展和进步,社会也变得越发安宁。”
“可是在一些地方,还是有很多人没有处在朝廷的荫蔽之下,这还是陆上,更不用说其他的省府了,朝廷的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顾秉谦很懂得朱由检想听什么,因此不管他说的这番话是逢场作戏还是真心实意,总的来说让朱由检心情也好转了几分,低声道:
“辽东、关外、河套、旧港毕竟才收复不到四年,民生有困难很正常,只要诸位心里还装着百姓,往后自然会越来越好。”
“殿下所言,令我等惭愧。”
顾秉谦带头献媚,而朱由检在说完这件事之后,开口道:
“扫虏之事,需要先看看今岁朝廷的情况,不过安南都统司多次越边劫掠云南、广西等地百姓,却是真真切切的事情。”
“安南都统司的事情,孤想替陛下问问诸位的意见……”
朱由检扫视着大臣们,而下面的大臣们听了之后,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的心思却已经提上来了。
很显然,这是朱由检对大臣们的一次考校。
对于大明来说,只要扫虏之战开启、那么等结束后,北方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大明的敌人了,后面其实都是收拾国内的残局。
比如敲打不听话的乌斯藏,设立东北地区的布政使司和省府等等……
又或者是将明军的势力进一步延伸到西域、中亚这些地方。
那些都已经不再是主要的事物,只要按部就班就好。
在朱由检看来,未来的真正挑战,其实就是东方的朝贡体系,与西方的殖民体系产生碰撞的过程……
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荷兰还有其他的一些国家,虽然被大明把势力驱逐到了南亚和中亚
但是日后大明征讨天竺,又或者深入中亚、利未亚,说不得还要与这些个国家碰上。
政治不是打打杀杀,战争是政治的最后一种,并且无可奈何的手段。
尽管大明有着能够驱赶所有西方殖民者的实力,但是大明是需要西方商人来购买贸易的。
如果两边都禁止商贸,那么大明每年要损失一两千万两的贸易,少去几百万两银子关税。
尽管没了大明的商品,西方的贵族和百姓也不好过,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朱由检最想的,还是用经济来羁縻欧洲诸国,在保持大明强盛武力的同时,用商品和货物深入他们各国的各个方面。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谁跳起来就挨打,这就是朱由检想要的局势。
要想维持这种局势,旧港的重要程度无需多言,而要想好好的控制旧港,必须要有一条可以延伸到旧港的陆路。
收复安南、联通大明与甘孛智、暹罗,那么大明的军队就可以凭借陆军,从陆地一直南下抵达马六甲。
驻兵安南,届时暹罗和甘孛智只要不傻,便不会违抗大明的命令,实现彻底的藩属统治。
对于听话的藩属国,朱由检没有必要占领、也没有必要搞什么血腥手段。
人口就是市场,而军队是保证市场的手段。
有军队的震慑,大明的货品就可以源源不断的流入各个藩属国,而近千万的藩属国人口,给大明带来的也是数百万两银子的贸易额和近百万两的关税。
“下官以为,安南都统司此举,是在挑衅我大明朝的威严,当出兵给予迎头痛击,顺带彻底收复安南。”
面对考校、顾秉谦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义正言辞的为朱由检背黑锅。
“当出兵安南,荡平境内叛军!”
“出兵!自然出兵!”
有了顾秉谦的带头,所有人也都知道朱由检想听到什么,于是纷纷上疏开口,而朱由检见状也开口道:
“既然顾阁老这么说,那今岁两广、四川、云南、贵州和湖广六省的田赋和税银,在十月征收后全部运往云南临安府,广西镇南关,广东廉州府三地。”
“授命洪承畴为交趾经略,统辖西军都督府、南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三府,于今岁冬月(十一)出征,收复安南为交趾,设交趾布政使司!”
“殿下千岁……”听到朱由检的下令,顾秉谦为首的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没有人询问为什么要在冬月出兵,因为只要了解安南的官员都清楚这个时代安南的天气。
冬月安南气温较为宜人,如中原九月的天气,十分适合出兵。
只是让百官有些惊诧的是,朱由检大手一挥就让洪承畴节制三府近四十万兵马,还拨给六省赋税。
这六省赋税里,仅仅四川和湖广的赋税,在两司进行盐茶收税后,账面上的税银便足足有二百万两之巨,田赋更是高达五百多万石。
再加上其他四省,税银的规模能达到四百万两左右,田赋可以达到九百多万石。
尽管还不能和扫北之役相比,但重要的还是洪承畴这个人。
洪承畴不过三十三岁,在朝廷之上,这样的年纪大多也就是正五品官员或者从四品。
朱由检对他委以重任,如果一旦战败,也是需要担责任的。
尽管洪承畴有过不少战绩,但单独统领这么多兵马倒还是第一次。
不过、既然是朱由检定下的,也自然没有人敢反驳,所有官员纷纷高呼千岁,似乎朱由检做了多么了不得的决策。
在宣布之后,朱由检也对户部尚书毕自严询问道:
“今日大朝会,户部先报一下去岁大明的户籍、田亩、商税、关税、田赋吧!”
“遵令……”听到朱由检让户部第一个开口,毕自严也不怯场,而是对着笏板直接读道:
“去岁我大明两京十六省,民田土八百六十五万三千四百顷二十一亩八厘,人户一千九百九十二万四千三百六十七户,人口九千九百四十五万一千八百二十三人。”
只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大明忽的又清查出二十几万人,显然和朱由检预料的一样,大明的黑户数量依旧很庞大。
“去岁冬月至腊月两月间,民间共出生二十五万零三十七人,病逝、老逝者六万三千五百二十一人。”
忽的、毕自严报出了一个官员们从未听过的数据,而当这个数据报完,毕自严暂停了一下。
朝臣们听到后,纷纷小声的议论了起来,朱由检没有制止这种行为,而是给了他们一盏茶的讨论时间。
“铛——”
等鸿胪寺丞在大殿一角敲钟后,百官们才闭上了嘴巴。
他们闭上了嘴,坐在高位的朱由检就要开口了:“诸位或许好奇孤为什么会让毕尚书汇报这个数额。”
“或许诸位也都经历过,这两个月家中婴儿出生时,胥吏上门清点。”
朱由检扫视着殿上的官员,随后开口道:
“自即日起,这样的清点将常态化,各府男女婴一旦出生,必须登记造册,有违者罚钱三百文,敢有遗弃者,全家充军,邻里若不检举则直接流放!”
朱由检下达了十分严苛的一条政策,尤其是最后一条,相当于连坐制。
至于朱由检为什么要这么做,显然也是为了让黄册统计的更加真实。
皇帝大多时候低估自己手下的王朝到底有多么强大,这其中就是田亩和人口问题。
宋朝和隋朝为什么敢那么盘剥百姓?还不就是人口清点做得好,知道每个百姓的承受能力是多少。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还是另一个……
“民间溺死女婴之风,诸位难道不曾了解?。”
“百姓贫苦,朝廷理解,因此发田一人三亩时,从未因男女而偏废。”
“眼下发田还有人胆敢溺死女婴,这就不是因为贫苦,而是挑衅朝廷。”
“若是风气不扼制住,长此以往,难道我大明就成了一个没有女子的天下吗?!”
朱由检突然大声,惹得皇极殿、皇极殿外广场回声阵阵,官员们也知道朱由检想说什么了。
古时候“重男轻女”的情况是非常普遍的,在上古的卜辞里就认为生男孩为嘉,生女儿为不嘉,后又出现了儿子继承香火的说法。
因此很多家庭为了“不断后”,不论前面生了多少个女孩,也一定要生下个儿子。
朱由检看着民间沉溺女婴的风气不止,自然是无比恼火。
要知道大明疆域如此广袤,还有一个数百万平方公里,却只有二百万汉人的旧港,以及还未夺回来的东北,西北地区。
这些地区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汉人,是难以稳定下来的。
毕竟没有女人,大明的男人总不能打光棍吧?
安南、东吁这些地方还好说,可其他地方呢?诸如旧港这种,难不成要和当地的矮黑人通婚?
大明虽然没有仔细划分男女的数据,但男人比女人多是一定的,对于朱由检来说,人口是维稳大明眼下疆域的重要资源。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下达了这样严苛的政策,而朝堂上的百官也则是纷纷眼观鼻、鼻观心。
他们都清楚、如果百姓真的要溺死女婴,地方官府也查不出多少,因此只希望朱由检在之后把这件事情忘记。
不过他们想的太轻松了,朱由检不是皇帝,他是齐王,他要关注一件事情,会有比皇帝更多的精力。
“自即日起,刑部衙役数量再扩十五万人,若有查清有人瞒报幼儿者,奖钱五十!”
“府县衙门的大理寺负责审判,核查。”
朱由检开出了诱人的条件,尽管他知道这么一来、会出现许多诬桉,但是他还是下令了。
他很清楚、百姓溺死女婴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家里穷,女性生产力不如男性,养不活这张嘴。
因此严苛查询只是一点,增加百姓的收入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在宣布了这个政策后,他看向了毕自严道:
“今岁开始,辽东、旧港等地开始恢复征税,家有婴者可向官府领开荒粮六石,凭男女婴儿换开荒贴,或者迁令。”
“迁移河套,旧港等地百姓,无论男女,俱发田十亩。”
“遵令……”毕自严应下,而朱由检也示意他继续说。
见状,毕自严也对着朱由检做出回禀道:
“去岁我朝市舶司关税一共入四百三十五万四千两整,陆上关税二十一万三千余两,进城税十三万四千余两。”
“两京十六省上交杂项共二百三十七万五千三百两,旧港矿税七十五万一千两”
“田赋半麦二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六斗九升,田赋黍米二千七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一斗一升,折色一千六百四千三百余两。”
“盐茶两司共缴税银六百一十七万三千六百零四两八钱三分二厘”
毕自严的话,让百官纷纷侧目,只因为从户部的账面来看,似乎大明的现银收入已经超过了田赋的三分之二。
显然、大明正在从纯农业岁入的王朝,转变为商业和农业并行的王朝。
“今岁开始,取消陆上所有关税、进城税,但凡有征收者,全家充军流放旧港东山府。”
朱由检一开口,就要取消陆地上所有关隘的关税和进城税,二者加起来的税目是三十四万余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样说废除就废除,不免让百官纷纷欲言又止。
他们畏惧朱由检,却又想规劝,而其中敢于开口的,无疑是和朱由检较为熟悉的一些人。
“殿下、废除关税和进城税,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开口的是左光斗,他并不是得利者,只是他觉得税制废除后,想要增加可就困难了。
到时候朝廷银子不够,征收起来也有问题和困难。
不过对此,朱由检有自己的打算。
他废除关税和进城税,不是为了好玩,而是在减轻农民的负担。
这二者的税目看似只有三十几万两,但实际上征收起来或许数额是这个的两倍、三倍,乃至数倍。
只是银子没有进入到国库,而是进入到了设卡拦路的一些胥吏和兵备道**手上。
朱由检想过、与其降低田赋,倒不如直接取消一些杂项来减轻百姓负担。
大明的正税也就是田赋不过是三十赋一,税率极低,让百姓有负担的真正大头还是杂项上的十几种各种税目。
废除这些税目,不仅能借此裁撤一批胥吏和兵备道的**,还能惠利百姓,减轻负担。
如果什么时候把杂项都废除,简单的由皇店进行贸易交税,那么收税的流程就简单多了。
朱由检想要的,是一个低田赋、高商税、高关税的大明。
要利于的是最底层的农民,将剥削从百姓身上,迁移到了国内商贾和国外商贾身上。
与其收那二三百万两银子的杂项,不如直接废除后,提高东西方贸易规模,顺带将马六甲的关税提高10%来的实际。
反正眼下欧洲动辄30%、40%的税率,大明朝的关税还是太低了。
再苦一苦外人,骂名他朱由检来担……
第三百零七章 酒税征收
皇极殿上、当朱由检已经确定要废除关税和进城税,百官之中也没有什么人敢跳出来反对。
或许他们会在事后的奏疏中向朱由校示意这样不妥,但当着朱由检的面,他们很清楚自己反对也没有用。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朱由检不仅仅要对这一项财税进行取缔,还要做另一件事。
“自今日起,天下贩卖酒水之商贾,都需要向皇店办取售酒证,每斤酒收取三文酒税。”
“民间需要领取酒曲才可制酒,酒曲每斤一文,无酒曲而私自制酒超过十斤者,每超过一斤罚钱百文。”
“邻里若有举报者而嘉赏一半罚金,若有明知而不举报者,处罚一半罚金。”
“商贾私造酒五十斤、私运酒入城售卖达百斤者,处死。”
“收购民间百姓制酒超过十斤者,流放抄家!”
朱由检制定了严苛的酒政,并扫视了一眼百官。
“不可!殿下此乃与民争利啊!”
“殿下、我朝宽于民,若是起酒税,岂不是与赵宋一般贪得无厌?”
“殿下、万万不可啊……”
“殿下……”
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当他宣布要开始有条理的收取酒税,百官们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始乌压压的上疏,高呼不可了起来。
酒是生活中常见的饮品,聚会、小酌都要饮上两杯。
似乎看上去,古往今来,饮酒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自古以来,当朝廷出现灾情,粮食歉收,统治者便会下令禁酒,就算你是地主,也不能私自酿酒,否则将面临严厉的惩罚。
古代生产力落后,百姓辛苦耕作一年,所得存粮不多,而饮酒不但会上瘾,还会带来社会的奢糜之风,大量浪费粮食。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统治者会制定适应社会发展的酒政。
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主要出现过三种酒政,即禁酒、税酒、榷酒(专卖)。
生产力不高,但是气候温暖的先秦时期,不止是民间禁酒,甚至连百官都被明令在部分时间不许饮酒。
周文王在总结殷商戒酒兴国和纵酒亡国的教训后,制定了最为严厉的禁酒政策。
即《尚书·周书·酒诰》中:“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
意思是,周文王告戒官员,不要饮酒误事,如果发现有人聚众饮酒,就格杀勿论。
周朝的禁酒政策,将酒文化引向了正确的轨道,为后代禁酒提供了事实依据。
哪怕到了气候温暖的春秋时期,也只有宫廷宴会、祭祀天地、赏赐大臣等时候可以饮酒,民间如果私自饮酒,动不动就杀头。
直到汉朝,长期的战争使得民生凋敝,为了节省粮食,萧何制定了严禁聚众饮酒的政策,但已经从杀头转变为了罚金。
真正第一个尝到酒税好处的皇帝是汉武帝,因为是他开创了榷酒(专卖)的先河。
在国家财政压力变大的时候,桑弘羊建议国家实行盐、铁、酒的专卖制度。
不过桑弘羊开创的榷酒的政策,会带来机构臃肿的弊端。
到了汉昭帝时期,西汉的酒政由专卖改为课税。
民间可以造酒买卖,按照规定向国家缴纳一定的税钱,即每升课税4钱。
到了后来,西汉甚至出现了今有醇酒一斗,直钱五十的现象,酒税的税率达到了44%。
成为了汉朝乃至历朝历代的一个重要税收,哪怕唐代初期没有开酒税,但安史之乱后的中后期也忍不住开征了酒税。
唐代宗广德二年,官府登记全国的酒户,每个月必须缴完酒税,才可以卖酒,标准是长安附近的酒户交十五文/升,酒税约50%。
每年征到酒税一百五十六万贯,占全年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
有着唐朝的例子在前,宋朝自然对酿酒业的控制非常强,其中就包括两方面:
第一、开办大量的官营酿酒坊,从生产到销售,把持酒的专卖。
第二、继承五代以来的“酒曲专卖”的制度,允许民间酒户酿酒,但必须从官方购买酒曲,同时课以重税。反正酒户想酿酒,必须用到酒曲,而且根据购买酒曲的数量,可以推断出酒的产量,征税也“有的放失”,酒户基本不可能逃税、漏税。
为了从源头上控制酿酒业,宋初便制定了严厉的“禁曲令”,规定:“私造曲15斤、私运酒入城达3斗者,处死。卖私曲者,按私造曲之罪减半处罚。”
宋朝的酒税达到古代巅峰,宋代的榷酒收入直接拔充军费,因此是支撑边境军费的重要来源。
宋代的酒税从立国以来,在财政收入中一直占据较高的比例,天禧末年超过了1000万贯,占财政收入的比例达16%。
既使南宋丢掉了北方的大部分领土,宋高宗时期的酒税仍有1300万贯,财政收入占比达24%。
然而、由于到了明代,除了洪武年间短暂实行过官店卖酒征税外,其他时候的酒税基本划归地方,并与船税、渔课、醋等其它商税合并计算。
因此没有明代酒税总额和税率的记载,酒税的税率更是历代最低。
明代酒曲税的税率为2%,非常低的税率。
如正统13年杭州知府高安上奏说:“本府自国初,酒醋岁课钞106,080贯。经历年久,中有新开酒醋之店,分毫无税。”
大致意思是杭州从建国以来,征收的酒醋税没有变化,新开的酒醋店都没有征收酒税。
明代的纸钞从洪武年间不断贬值,到正统年间,100贯钞才能买1石米,10万贯钞相当于1000石米,约400贯铜钱。
也就是说、像杭州这种大城市每年征收的酒醋税只有400贯,而南宋的常州府,每年课征的酒税超过37万贯。
在明代人口多余宋代的时候,宋代能征收一千三百万贯的酒税,而明代酒税却长期在五万两左右。
尽管有着时代和汇率的不同,但以洪武年间制定的酒税来说,大明朝的酒税也应该每年可以收取数十万两才对。
现在的局面是,民间的商贾都把官府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根本就不交税,而百姓也有样学样。
朱由检缺银子,很缺!
眼下盐茶两司的效果已经出来了,那么作为财政大头的酒税也就要搬上台面了。
“酒税一事不容争论,自即日起,户部设立酒课司,于天下各府监督地方官员、商贾。”
面对百官的激进上疏,朱由检视若无睹的继续下令,因为他很清楚酒税这种玩意实际上是富人税。
相比之盐铁专卖,酒税属于非必需品征税,等于向有钱人征收一种特别消费税,是朝廷税制的重要补充,对普通百姓的生活影响较小。
如果说食盐专卖是“国民所急而税之”,那么酒的专卖则是“国民所靡而税之”。
酒税就是羊毛,财政需要时,便会剪一剪。
宋朝实行募兵制,常年供养八九十万军队,财政压力巨大,所以一直实行榷酒政策,征税体系也非常完备。
汉朝、唐朝在财政出现压力时,也会拿出酒税的政策,剪一剪富人的羊毛。
明朝皇帝一直没看清楚这点,总是盯着农民那点税,所以逼出了李自成、张献忠。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皇帝真正狠下心来征税,酒税往往能交出一大笔钱。
更何况朱由检并没有将酒税制定的很高,他只是将洪武年间留下来的政策进行增税,将原本大约2%的酒税,提高到了15%左右罢了。
百官哭,是因为他们属于士绅,属于地主阶级,是士绅地主的代表。
酒税对他们这群喜爱风花雪月,饮酒作诗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笔沉重的赋税。
可这又如何呢?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
大灾之下,百姓会把粮食拿来酿酒的人终究是少数,而这少数的人,朱由检会用一种酒来补偿他们。
山西、北直隶和各省的番薯田正愁没地方使,用来酿酒地瓜烧,然后低价售卖给百姓并不是什么难事。
地瓜烧对于百姓来说,也没有那么难喝,反倒是这群喜欢吟诗作对的百官,那些骄奢淫逸的士绅富商喝不下去。
喝不下去,想喝好的,那就拿银子出来。
把银子交出来,朝廷自然会给他们饮酒的自由,毕竟他朱由检也不是什么魔鬼。
“殿下如此强势,难道不怕悠悠百姓之口吗?!”
百官之中,有一人忽的站了出来,而朱由检闻声却被他给逗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倒是百官有些害怕了,纷纷闭上了嘴的同时,隐晦的后退一步。
“悠悠之口……”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呢喃着这四个字,但在安静的局面下让百官听得清清楚楚。
“这悠悠之口是商贾啊,还是百姓啊?”朱由检看着那名站出来的官员,而那官员也眼神闪躲了起来。
对面他的闪躲,朱由检看向了其余人,许多人也纷纷眼神躲闪。
望着他们,朱由检忍不住摇头道:
“你们站在这皇极殿上,几时花时间去看过百姓的生活?”
“寻常百姓,大多都私自酿酒,自酿自饮,每斤一文钱,一年三十文能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那地方上的豪强、士绅,还有你们这群百官家中,美酒一排排的藏好,见到所谓什么大儒的时候取出来,毫不顾忌的大喝特喝。”
“作为朝廷的百官,朝廷亏待你们了吗?没有吧?”
“每年正旦的赐钱,家中的赋税,徭役减免,还有在衙门内的吃喝用度,出行住宿,哪一样不是朝廷养着你们?”
“喔……嫌弃俸禄低?”朱由检站了起来,侧头询问百官,又像是自言自语。
“俸禄低吗?”朱由检再度质问,这时顾秉谦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持着笏板道:“不低……”
“诶……我看有些低了。”朱由检双手抱胸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百官。
“只是俸禄低可以提,大明朝二百余年没有涨过俸禄,提一嘴也不会如何。”
“孤知道,近些年来,你们眼红五军都督府的俸禄高,那这样吧、从今日起,百官俸禄翻三倍如何?”
“我等死罪……”
人群之中的姚宗文等人察觉到了不妙,纷纷开始跪下唱声认罪,而其余百官也纷纷跟随。
乌压压的百官全部跪下,而朱由检则是一改和善和轻浮,怒叱道:
“也不想想你们之中有人贪墨了多少银子,以为孤不知道?”
“《大明律》是怎么说的?贪墨多少银子处死?剥皮充草又是多少?”
“想涨俸禄?可以……朝廷不富裕怎么涨?难不成要把将士们的军饷截了,然后把俸禄发到你们手上吗?”
“黄帝内经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
“近些年来,若不是陛下与孤改革税法,增入税赋,尔等手中的俸禄能拿到吗?”
“还是说,你们也看不上朝廷的俸禄,而是靠地方官员商贾的“润笔”来度日?!”
“殿下息怒……”
朱由检首次把润笔银在朝堂之上说了出来,百官们纷纷拜倒在地,只因他们反应过来了,朱由检只是和他们走个流程,而不是真的问询他们。
主动跳出来的人,不挨打才奇怪……
“我看这《大明律》该改一改了,从今日起,再有私下收取润笔银者,阖家流放东山府,三族打乱,迁移关外!”
朱由检轻叱着,并将手搭在了椅子上,而百官闻言便争先恐后道:
“殿下不可啊……”
“殿下息怒,我等也是为了百姓着想……”
“酒税的收取是为了国库,想来百姓们也懂得朝廷的难处。”
“收取酒税乃是合乎常理,以往商贾逃税全因朝廷人手不足,眼下酒课司成立,商贾自然会老老实实交税……”
百官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说话越温和,他就觉得你也没有那么恐怖,也就敢和你提要求。
但凡你要翻脸,他们就会后退一步。
如果翻脸之上还要他们命的话,他们就会退到原地,甚至转过身来帮你制裁商贾。
强势的大臣总是少数的,大明朝不是没有、只是那群人不是被朱由检搞下去,就是已经入土了。
“酒课司的事情,户部拿出一个章程出来,十月再开一次恩科,此次恩科的学子皆入酒课司。”
“明岁的岁末,我要看到酒课司拿出一份合理的奏疏,而不再希望看到大明朝的酒税,只有那区区几万两银子。”
朱由检看向毕自严,而毕自严也作揖应下。
见状、朱由检也对旁边低着头的王安道:“正旦新春,今岁的赐钱依旧发放,只是尔等为官,好好想想谁是百姓,尔等又是为谁在做事。”
“锦衣卫、西厂、东厂……”
“你们做的事情孤不说,不代表孤不知道。”
“你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孤默许的,而不是你们藏得好。”
“孤不给,你们就拿不走,做不到!”
说罢,朱由检走下高台,走出了皇极殿,而鸿胪寺卿见状,也连忙击钟道:
“散朝……”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悠扬的唱礼声在皇极殿内传出,皇极殿前广场上也纷纷响起唱礼声。
朱由检无视百官,上了象辂后,象辂就向着乾清宫开去,只是在这象辂之上,朱由检紧锁眉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象辂抵达了乾清宫门停下,净军打开了宫门,朱由检才睁开眼睛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进乾清宫门内,越过长长的宫道,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些肉香味。
等他走进乾清宫,果然看到了在乾清宫设宴的朱由校。
宫内左右各摆了四张桌子,其中有三张已经坐满,清一色是朱由校的妃嫔。
主位的哪一张也坐着朱由校、张嫣、范氏等人,以及客氏和朱慈燃、朱淑娥,以及朱慈焴,和尚在襁褓之中的朱慈炅。
二十三岁三子一女,这让朱由检不得不感叹自家哥哥真会玩……
“弟弟来了?快坐快坐!”朱由校见到朱由检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哪有一点精神疲惫的模样。
朱由检被他安排坐下,不过坐下后却说道:
“外廷的事情,哥哥知道了吧?”
“自然是知道了,不过今日是家宴,不谈国事。”朱由校表情微滞,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显然、他不想谈什么国事,或者说他对朱由检的这些政策,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总结今日朱由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攻略安南,减轻百姓负担,加重对士绅阶级的酒税罢了。
这三件事,但凡能做好一件事,放在历朝历代都足够皇帝被吹嘘。
朱由校有政治手段,但政治手段不代表政治立场强大。
说到底、即便是阉党之中的人,朱由校要剥夺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反咬朱由校一口,但朱由检没有这种顾虑。
齐王党敢反咬朱由检吗?不敢的……
他们之前都是游走于各党边缘,甚至无党的小透明。
一切的权力,都是朱由检把他们扶持上来,他们才有的。
相比较朱由校只能掌控魏忠贤、王体乾几人的生死,朱由检对齐王党的掌控是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
这种掌控是朱由校玩不来的……
“来吃饺子。”
忽的、朱由校夹了一个饺子放到朱由检的碗里,而朱由检也架起饺子吃了一口。
不过当着十几个嫂子的面吃饺子,这确实让多年来不怎么亲近女色的朱由检有些尴尬。
一口饺子咬下去,没有吃到银子,这让朱由检有些失望。
不过张嫣的话却很快让他回到了现实:
“五叔叔今岁也十七了,想来也是可以选妃的时候了,有什么要求吗?”
显然、张嫣想让朱由检早点安家,也许出于一个嫂嫂对叔叔的照顾……
不过、朱由检很敏锐的察觉到,张嫣的想法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
他个人如果安了家,有了孩子,那么以正常人的心态来说,下半辈子当然是为了子嗣安稳开始奋斗。
朱由检作为一个藩王的奋斗,无非就是前往寻找就藩地,建立一个成熟的就藩地罢了。
张嫣是在担心自己的存在,威胁到朱慈燃的安全……
想到这里,朱由检隐晦的看了一眼懵懂看着自己的朱慈燃,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张嫣不止是皇后,还是一个母亲。
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为了自己丈夫和孩子,一些担心是很正常的,她并不能影响自己和自家哥哥的关系。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觉得成家这种事情似乎不错。
等扫了建虏,收复了三宣六慰,自己也就需要忙于治内了,长期会在京城呆着。
这几件事情,兴许也就是几年的事情。
几年后孩子需要蒙学的时候,自己也就可以带在身边了。
到时候说不得二十几年后,大明能出几个贤才和将军。
朱由检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他两世为人,尽管身体还是十七岁,但心里年纪已经快接近四十了。
因此他抬头刚想回应张嫣自己大概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却不想这时朱由校却笑着说道:
“虽然是家宴,但弟弟的事情弟弟会做主,宝珠你不用担心……”
一席话,虽然朱由校笑呵呵的在说,但话里的意思都有几分训斥在。
显然、朱由校不希望张嫣让自家弟弟难堪,而这样的行为让朱由检心中一暖的同时,也笑着说道:
“我身为大明的藩王,王妃一事自然是按照祖制选入,这并没有什么的,况且年纪也到了。”
朱由检尽管这么说,但张嫣被朱由校训斥后,并没有接上话茬。
她清楚,扇风点火不为朱由校所喜,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闭嘴比较好。
况且从朱由检的态度来看,朱由检确实没有那么多心思。
只要朱由检没有心思威胁到朱由校和朱慈燃,张嫣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好了、弟弟的婚事还是等及冠之后再说吧。”
朱由校给朱由检又夹了几个饺子,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只是望着碗里的几个饺子,朱由检有些无语的看向朱由校:
“您老就不能换个别的菜夹给我?别总夹饺子啊……”
第三百零八章 小冰河大旱
“自即日起……各府男女婴一旦出生,必须登记造册,有违者罚钱三百文……”
“辽东、旧港等地开始恢复征税,家有婴者可向官府领开荒粮六石,凭男女婴儿换开荒贴,或者迁令。”
“迁移河套,旧港等地百姓,无论男女老少,俱发田十亩。”
“敢有遗弃女婴于荒野,溺死女婴者,全家充军,邻里若不检举则直接流放?!”
正月初十,不过十天的时间,朝廷的告示就张贴在了两京十六省一千六百余县,近万集镇上。
围观着告示,江西广信府上口坊镇的百姓们窃窃私语:
“不是吧?还真的有人遗弃女婴?”
“合该是那乡野的村夫吧?城中未曾听闻有人溺死女婴,大多都是放置养济院门口。”
“朝廷治遗弃和溺死女婴的罪从开国初就严苛,几时又好好执行过?看看得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眼下毕竟是齐王和陛下共执权柄,没看到广信县里的商贾和官员被惩处了多少?”
“齐王再大,还能管到乡野?”
“这都有女婴就能领田,想来也不会有多少人溺死和遗弃吧?”
“别这么想,当初齐王分发军屯田也是不分男女婴儿,只要是个人就发,还租借耕牛给百姓,到头来还不是有人偷偷遗弃女婴?”
“乡野之人,出不起女婴长大后的嫁妆,将女婴遗弃也算是历朝常事了,只是齐王这次这么大动干戈,怕是不会轻而易举的结束……”
上口坊镇毕竟是一个集镇,识字的人不在少数,更有秀才。
因此对于朝廷的政策,他们还是能分析出一些问题的,另外对男女问题倒也没有那么的执拗。
说白了、能住在集镇里的,基本上都是靠手艺吃饭,加上御马监南场织造局对蚕丝需求大,城镇上的女人也算重要的劳动力。
男耕女织,男稻女桑,这基本是嘉靖年间开始江南之地的风气。
男人采桑养蚕不如女人心细,而蚕丝、布匹价格也不便宜,江南的女人也自然地位要比其他地方要高一些。
只是在江南,女人还能采桑养蚕,放到干旱的北方,女人的劳动价值就大大降低了……
“娘地!又生了一个赔钱货!”
河南一个不知名的乡村中,当一名老嬷得知自己媳妇生了一个女儿后,她当即恶狠狠的看向了旁边趴在门后的一名七八岁女婴。
明朝的婚嫁习俗和后世恰恰相反,老百姓嫁女儿需要给男方家准备嫁妆。
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还要花上大笔的钱送给别人家,生养女儿显然不合算,女儿是“赔钱货”就由此而来。
古代女性喜欢佩戴首饰,手镯、戒指、项链、头饰,品类花样繁多,又多用金银、玉石、珍珠制作,价格不菲。
嫁女儿的时候,一整套首饰下来,需要花费不少资金,有些家庭因为女儿多,就面临嫁女嫁到倾家荡产的地步。
娘家给女儿准备的嫁妆多与寡,也关系着女儿能不能寻到好的夫家,以及嫁到夫家后的待遇和地位。
即便是老嬷这种普通人家,如果想为女儿找个条件优越的家庭,就必须给女儿备足嫁妆。
嫁女儿陪上高昂的嫁妆,相互攀比,已经成了明朝地区上的风俗习惯,也成为了老百姓的一大负担。
嫁妆备得少了,会被外人看不起,女儿嫁到婆家日后还会受委屈。
在这种风俗的推动下,不少老百姓为了省下这笔嫁妆钱,或者害怕因为备不起嫁妆,害怕女儿嫁不出去,生下女儿后,让接生婆直接扔进水盆里淹死。
因此从弘治时期,为了遏制溺死女婴事件的发生,朝廷会用写文章、画图等宣传方式,规劝百姓不要溺死女婴。
同时制定律法,禁止溺女,凡发现生下女孩溺死者,发配边关受苦役。
有了法律的约束,溺死女婴的事件有所减少,但是丢弃女婴的事件却增多了,有些人家生下女婴后,偷偷弃于荒野草丛中,或冻死饿死,或被野兽吞食。
有些女婴虽然被乡民发现者,却也没有人愿意认养,最后不得不送进养济院或者县衙。
“李家婆,你家这个你准备怎么收拾?送到养济院?”
当帘子被掀开,一个稳婆抱着一个还没有清洗干净的女婴走了出来,而四十多岁的李家婆闻言却皱眉道:
“送到育婴堂我还得跑一趟,况且镇上的张神婆说了,我家二郎这辈子只有两个孩子的命。”
“把她溺死算了!”
李家婆对稳婆这么说着,而稳婆闻言也准备走进屋内,用接生的水盆把婴儿溺死。
倒是在她没走几步,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人拿着一根扁担急匆匆的从院外推开栅栏小跑进来:
“娘!孩子和刘娘咋样?”
“生了个女婴,刘娘子没事,休息一个月就能干活。”
稳婆见李家男主人回来,也抱着女婴开口,而李家男人闻言连忙松了口气:
“母女平安就行……”
“什么就行?张神婆说了你这辈子只有两个孩子的命,这女娃长大的嫁妆咱们家也拿不出来,溺死算了。”
李家婆表情很不好看,而李家男主人则是道:
“我挑柴去籍镇的时候见到官府发了告示,说如果有人私下溺死女婴要被流放充入边军当辅兵。”
“况且朝廷说了女婴出生可以领六石开荒粮,拿三亩开荒田,迁移南洋旧港还每人发田十亩。”
“娘,咱们有地,养得活这娃娃。”
“你湖涂了?”李家婆气急败坏道:“张神婆说的话你忘了?拿得出嫁妆又咋样?你不想要男娃来给我们老李家传宗接代了?”
“那毕竟……”李家男人欲言又止,想说那毕竟是神婆说的,但心里又有些犹豫不决。
倒是这个时候,一个十几岁的青年一路小跑,来到李家院子门口后,对着稳婆大喊道:
“婆、官府出了告示,帮忙溺死女婴和知情不报的要阖家充军,村正叫您去村里。”
“啊?!”听到帮忙溺死人要阖家充军,这稳婆吓了一跳,当即把手里的女婴往李家婆手里一塞:
“李家婆,你可别想不通,你要是溺死这娃,我可得检举你。”
稳婆话音突变,显然很畏惧自己这行连累家人。
毕竟从官府拿到田地才过了几年好日子,真要流放,谁都受不了。
“你!”李家婆气的脸色铁青,而李家男人见状便连忙接过了这女婴道:
“娘、您也看到了,官府查的太严了,咱们这左邻右舍的,要真是把这女娃淹死了,说不得要有多少人检举咱们。”
李家男人四下张望,而李家婆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不少邻里在看着他们。
显然、阖家流放四个字的杀伤力太大了,但凡有一个人意志不坚的把消息捅出去,七八户人家都得遭罪。
此刻他们的眼神像是监视犯人,而李家婆见状,仿佛一口气堵住了脖子,上不来下不去。
到了最后,她只能骂骂咧咧道:
“朝廷知道个什么,孩子长大了它出嫁妆啊!”
“行了娘,先进去吧……”李家男人推着李家婆进了屋,这才开始为躺在床上的刘娘子收拾。
这样的一幕不止发生在这个村落,而是发生在大大小小的地方。
只是明代的律例确实严苛,这样的人始终是少部分,大部分人有了田地,依旧还是能硬着头皮养下孩子。
“近来下发开荒帖五十四万三千余亩,殿下的连坐制还是有些成效的……”
二月十七的齐王府内,当户部尚书毕自严来回禀时,朱由检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军报:
“五十余万开荒贴,也就是说最少发了一百多万石养婴粮?”
“差不多,具体的数额每天都在变化,瞧着这规模下去,恐怕养婴粮会有成为朝廷的负担……”毕自严担忧的开口。
毕竟大明朝的田赋就七千万石左右,而养婴粮的规模,看上去每年或许需要上千万石粮食的支出。
折算成银子,也基本占据大明十五分之一的财政了。
尽管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例子,但发这么多粮食的还是第一次。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一点都不慌张,相反他还比较高兴。
五十四万亩开荒贴,一名婴儿三亩,算下来就是每个月十八万多婴儿出生。
一年下来,差不多就是近两百万婴儿,并且这还是已经活下来的婴儿。
更重要的是,眼下只是政策执行的一开始,许多地方还不知道有养婴粮和开荒贴的事情,如果知道了,恐怕大明每岁出生的孩童还要变多。
财政有压力很正常,把矛盾转嫁到外部就行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头也不抬道:
“洪承畴给我回了军报,西南两军都督府兵马在保证西南的同时,最大可以出兵六十营,共计十八万兵马。”
“洪承畴特意回军报,说不需要抽调湖广和四川的田赋税银,他会想办法解决赏银和粮秣的问题。”
洪承畴是个人精,他很清楚怎么赢得朱由检的青睐,因此特意拒绝了四川和湖广的田赋税银。
要知道没有了这两省的田赋税银,仅凭云贵和两广的田赋税银,顶多就是二百万两不到的两司盐茶和人丁税,田赋最多四百万石不到。
十八万大军,即便走海运,把行军消耗降低到三分之一的程度,也需要三十万民夫为他们保驾后勤。
也就是说,这二百万两不到的银子和四百万石不到的田赋,需要支撑五十万人打下安南,这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
不过朱由检很清楚,洪承畴知道怎么做能搜罗到军饷和粮食,因此这点完全不用他操心。
他告诉毕自严,是希望湖广和四川的官员鱼目混珠来躲避田赋和税银。
“今岁以来,山西、陕西、北直隶和四川、河南洛阳一带少雨多风沙,徐光启上疏说黄河水量下降……”
朱由检拿着手中写着徐光启三个字的奏疏眼神阴晴不定,并继续说道:
“户部要做好准备,以防这些地方发生旱情……”
朱由检若有深意的开口,不过毕自严并不可能知道今岁开始,将会是小冰河大旱全面爆发的一年,一次他只是和寻常一样作揖。
朱由检也很清楚、如果朝廷有钱有粮,那么自然会赈灾,因此想要抵御天灾还是得看钱粮。
他靠在了椅子上,拿出一份文册道:
“今岁的恩科学子共有七万余人,抽出需要入酒课司的学子,另外户部新设赈灾司,由……”
朱由检顿了顿,脑中想了想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最后才说道:
“由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左光斗兼任,此外你回去告知顾秉谦,吏部要做好一批官吏的裁撤准备。”
“对于这些,你有什么看法吗?”朱由检直言不讳的询问毕自严,而毕自严则是想了想后才道:
“裁撤官员是应该的,我朝积弊已久,冗员严重。”
“虽然经过殿下的裁撤,但眼下文官数量依旧有两万七千余人,而胥吏更有一百六十余万人。”
“按照殿下和在下所商讨的官制问题,大明如果要给天下胥吏都发放俸禄,并且俸禄只能占据国库五分之一岁入的话……”
“官吏俸禄在眼下的局面翻三倍后,那大明朝最多能用五分之一的岁入,养两万余名官员,六十余万胥吏,俸禄支出在九百万两左右。”
朱由检一直没有对大明官员的俸禄进行提高,没有给除了燕山学子以外的胥吏发放俸禄,归根结底的原因是人太多,朝廷没那么多银子。
天启元年大明文官数量是三万,胥吏两百余万。
从天启四年朱由检开始利用顾秉谦解决冗员问题开始,三年多的时间,通过打击腐败和裁撤来解决了五十余万胥吏,十余万户胥吏家族。
当然、这其中一口气解决最多的,还是三娘子桉,而这个桉件并未结束。
朱由检和朱由校手里,还有许多官员的勐料没有抖出来。
这自然是因为朝廷需要人,而燕山学子又提供不了那么多人的缘故。
现在实际上就等同于持久战,时间每拖久一点,都是朱由检和朱由校占据上风。
但如果时间拖得太久,也对他们不利,首先就是燕山学子的腐化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眼睛一撇,桌上的一份锦衣卫奏疏中,摆放着显目的一本文册。
那册子上,一共有二百七十四人的名字,而这群人尽数是燕山出生。
有的人是天启五年毕业的,有的人是天启六年。
他们贪腐的时间从最短毕业一个月开始贪腐,到一年贪腐,各有不同。
他们的把柄朱由检握住了,也严肃的处理了,顺带将贪腐之人的身份和信息公示在了燕山几大学府之内,让学子们每日上课前都看一遍。
政坛就是一个大染缸,怎么染、染成什么样,朱由检控制不了,但他能控制进入染缸的人和他的耐性。
想到这里、朱由检没有在说什么,而毕自严见状也作揖之后退下了。
只是在他退下之余,一场大干旱,正从大明的西北、华北地区相继漫延。
十几天的时间过去,京城没有下一场雨,哪怕有着高山积雪的融化,但北疆大地上的河流还是不断地在降低水位。
这样的降低中,尤其以黄河最为严重……
“降了三寸……”
陕西潼关北部的风陵渡口,当一名句偻的身影发出叹气的声音,为在他四周的一些官员也拿着一个竹筒测量了起来。
他们的手指深入竹筒内部,随后不过没入一寸,便触摸到了泥沙。
一名四旬官员对句偻的六旬老者开口道:“玄扈先生,这黄河泥沙又多了半寸。”
玄扈,这是徐光启的自号,而此时的他闻言却看向了面前滚滚而去的黄河,叹气道:
“并非泥沙又多了半寸,而是水位又降低了半寸……”
从开春开始,作为疏通黄河工程官员之一的徐光启就开始带人测量黄河水位,记录需要修筑的堤坝,防止黄河决堤。
只是三个月的时间走下来,黄河的水位是在不断下降,而按道理来说,春季应该是黄河水位越来越高的时候。
“各州府的水位都相继下降,倒是有些干旱的迹象。”
一名官员开口,而徐光启抬头看向了万里无云的天空,不安道:
“开春以来,陕西秦岭以北一场雨没下,山西也仅仅下了一场,河南炎热,听闻北直隶也没怎么下雨……”
“这些事情得派人通知万岁才行,刚好派出这次清查黄河河段情报的塘骑,把消息送到京城去。”
“是!”旁边的官员闻言,便纷纷离去,准备黄河工程的事情去了。
很快、背负黄河河段情报的十余名塘骑纵马北上,历经三日的策马后,才抵达京城。
在第二日一早,塘骑便将消息送达了工部,而工部也将消息备份送往了齐王府和内阁。
不过这一日的朱由检没有在齐王府,而是难得的和朱由校外出京城,前往南苑狩猎去了。
因此当奏疏送到他和朱由校手中的时候,二人正一身戎装,手持弓箭在马背上射猎。
在奏疏和情报送达的时候,二人也翻身下马打开了奏疏。
在《黄河河段图》中徐光启和王舜鼎二人,标注需要修葺的黄河堤口一百三十二处,其中七十一处已经开始动工。
另外、有九十三处河段需要疏通,而他们也直接发动徭役疏通了河道。
当初朱由校下拨的二百余万两银子,也大致用了个七七八八,而徐光启的上书,自然也是为了钱粮而来。
“徐光启和王舜鼎说还需要三十七万六千余两银子才能整顿黄河……”南苑的猎场内,朱由校将奏疏递给了朱由检。
不过在看到奏疏的时候,朱由检在意的是各省的干旱迹象:
“这三十几万两可以下发,毕竟黄河每次决口都需要朝廷调拨上百万两钱粮赈灾。”
“倒是这干旱之事,如我和哥哥说的,今岁恐怕会有数省之地干旱……”
朱由检合上了奏疏,看向了身穿圆领袍,穿着简易胸甲,扎着腰带和护臂的朱由校。
朱由校将弓箭交给了旁边的大汉将军,一摆手示意要和朱由检边走边说。
朱由检跟上了他的脚步,二人走在南苑绿意盎然的草地上,这和数百里外就有些干旱的北直隶南部河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若是真的有大旱,以弟弟的推测,国库能安然赈灾吗?”
朱由校皱着眉询问,而朱由检也眉头紧锁,他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在计算人口。
大明的水文,他早就让锦衣卫记下来了。
哪怕大旱,一般来说主要河道是不可能全部干涸的,因此他心里有一个数。
“山西、陕西、北直隶、河南、四川等地百姓纸面上有三千余万人,实际大致有五千万人……”
“按照活下去的标准,每个人最少一个月需要二斗粮,一年最少二石六斗。”
“这其中,生活在没有主要水道地区的百姓数量约在三千五百余万左右……”
朱由检句句不提国库,却句句都在提国库。
没有生活在主要水道地区的这三千五百余万百姓,一旦遭遇了旱情,他们是没有主要水道来浇灌田亩的,因此对大旱抗性最低。
三千五百余万人,按照朱由检所说活下去的标准,一年需要吃掉近九千万石粮食。
九千万石……每个月就是八百多万,大明朝的国库能不能拿出这么多粮食?
这是一个问题……
“情况会有这么严重?”朱由校不相信会有这么严重的大旱,因为历史上没有发生过这种程度的大旱。
不止是他,朱由检这话就算说给任何一个人听,任何人都会觉得他在危言耸听。
但对于朱由检来说,他很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
明末这场这场长达18年之久的大旱才,是世界几千年来最严重、影响范围最广的自然灾害。
同样,晚清的“丁戊奇荒”虽然范围也很广阔,但受灾地区只有山西、河南、陕西、北直隶、山东等北方五省,并波及江苏北部、安徽北部、甘肃东和四川北部等地区等地区。
可即便如此,清朝官员统计上,依旧有一千万人饿死,两千万人逃荒。
晚清的人口是晚明的三倍,也就是说,仅仅纸面上的数据,如果明朝赈灾不及时,极有可能会导致最少三百万人饿死……
为了杜绝这样的局面,朱由检从泰昌元年开始准备,而唯一能帮助大明渡过这场大旱的,就是御马监的调配能力和旧港、琉球等地对内的粮食输血。
“臣弟已经在户部新设赈灾司,而百姓家中也与万历年间不同,粮食充足。”
“若是爆发大旱,前期可以依靠常平仓和各省粮食来平抑四省粮价,这点哥哥不用担心……”
朱由检还是不想把恐慌传递到朱由校身上,他选择自己担下这个压力,而朱由校在听到朱由检的政策后,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朱由检的表情很澹然,这让朱由校看不出这件事情在自家弟弟眼中,危险程度究竟如何。
紧皱着眉头,朱由校才无奈说道:
“旱情之事和朝政之事,暂且由弟弟监国处理吧,若是弟弟要出征,届时我再处理,就当给我休息的时间了。”
“哥哥最少要分担江南的政务吧?”朱由检怕自己表现得太积极,让朱由校察觉这次旱情不简单,因此还笑着开口。
“这是自然……”见朱由检还有心思,朱由校也微微颌首,露出一丝笑容并转过身去。
不过在转过身去后,他收起了笑容,眉头紧皱了起来。
显然、他察觉到了自家弟弟的不对劲。
自家弟弟的行为似乎在说,这次的干旱,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第三百零九章 三娘子案再起
鸡鸣狗吠,这是乡野之音,而这种乡野之音,曾是朱由校走出京城时,最喜欢听得声音。
只是在南苑狩猎七天后的回程路上,他却没有来时的高兴,而是望着四轮马车那面模湖的琉璃窗外。
从马车里往外看,官道两旁长满了干枯发黄的荒草,官道上也是尘土飞扬。
道路两侧是干裂的农田,农田边上,是不断踩着水车的十几名百姓。
水车将水位降至河床的河水与大量淤泥抽上来,浇入田内,而裂开的田内,绿中发黄的稻穗让人看着心酸。
这次的春旱时间长,波及面广,百姓的春种和农作物的生长都受到了影响。
北直隶已经九十七天没有下雨了,境内一百三十六条小河小溪、二百三十四处堤坝纷纷干枯,还有水的,只剩下了说得上名字的河流。
“若是再不下雨,恐怕北直隶今岁大部分地区粮食都要绝收……”
在朱由校望着车外景象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的朱由检默默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一说出来,朱由校立马转头看向朱由检,一脸忧愁道:
“弟弟有做什么安排吗?”
“天灾如此,只能尽人事。”朱由检叹了口气道:
“臣弟已经命户部的毕自严拨银前往湖广、江西等地,等待九月秋收后购粮。”
“另外、旧港的常平仓和琉球、两广等地的常平仓也在一省一省的向北调动。”
“今岁地方官府的常平仓有粮九百余万石,逐次北调的话,能让山西、陕西、北直隶的粮价平抑在四百文一石。”
“能坚持多久?”朱由校略带担忧的询问,而朱由检则是在片刻的沉思后才道:
“能坚持多久,得看看当地的百姓……”
“若是百姓哄抢粮食,常平仓九百万石粮食只能坚持到十月。”
“不过、毕自严调拨白银二百万两前往湖广与江西等地,秋收后这些地方的粮价大致在三百文每石,二百万两能买到六百余万石粮。”
“加上山东等地今岁的粮食,还有各地的田赋,朝廷或许能收上来三千万石粮。”
“御马……”朱由校想问御马监的军屯田,但转念一想,御马监的军屯田大多聚集在北方,眼下北方四省遭遇旱灾,恐怕今岁御马监的岁入……
“御马监今年的岁入,恐怕不足三千万石……”朱由检默默开口。
也就是说、天启七年的田赋要比天启六年降低一千万余石。
两兄弟无言,只是过了许久朱由检才道:
“番薯、马铃薯等物种植面积不小,且都是作为赈灾粮耕种,耕种面积三千万亩。”
“今岁虽然大旱,但波及的也不过只有七百余万亩,还有两千二百余万亩幸存。”
“以番薯的产量,若是四省真的出现了粮食不够吃的情况,可以用米和番薯煮番薯粥,只需要用一千万石米搭配一万万石番薯,就能让三千余万百姓撑过春种和来年秋收。”
朱由检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情依旧沉重。
他很清楚,这场大灾的关键不是他们,而是百姓自己。
几年的修养民生,百姓的存粮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大明不可能一开始就动用全部力量去赈灾,那样只会陷入死循环,把大明直接拖死。
要做的应该是先让百姓用自己的粮食抵抗天灾,在一年后、两年后凝聚起天南地北的粮食后,再开始以工代赈。
这么一来、大明就有两年的时间可以做出一些局势上的调整,比如东北的建虏和西南的安南……
总之陕西、山西、北直隶这三块地方的人,还得陆续的迁移才行……
同样的在天灾下,也是一个清查黑户的好时候。
把黑户清点出来,迁移到南方去,比如安南和三宣六慰……
想到这里、朱由检才开口道:
“内地久旱,而关外大寒,大寒虽然会粮食减产,但只要种的地足够多,依旧可以让人活下去。”
“臣弟准备在秋收之后,对建虏开始动兵。”
“这一战需要出动的军队,是东军都督府和上直都督府二十二万大军,上直从北直隶出兵,民夫以山西、北直隶灾民为主。”
“打完即安置百姓在奴儿干等地耕种,上直九万人,从北直隶出兵的话,最少需要抽调三十六万民夫。”
“东军都督府出兵十二万,从辽东各处出兵,民夫以辽民为主。”
朱由检在以战代赈,这种手段往往是很难行得通的,因为发动战争本来就需要消耗钱粮。
如果在发动战争的时候,还要抽调遥远的民夫的话,会使得战争的成本提高到一个夸张的数字。
正如上直这九万人,如果从辽东抽调民夫,从辽东出征,最多征募二十七万民夫。
然而他却选择了从山西、北直隶等地抽调。
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财政,那是不可能进行这种战事的,而朱由检的自信则是源自“三司”。
盐酒茶……
这三司的税收,足以供应起这一场扫虏之战,而南方的安南之战,朱由检则是完全不用担心。
洪承畴甚至比朱由检还要清楚,赶苗拓业的手段是怎么操作的。
要知道眼下的旧港可是缺人得紧,各种矿藏和开垦都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口。
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明年的局面应该是北方和南方共同出现波及数省的大旱。
届时北方迁移东北,南方则是迁移旧港、安南。
灾民去处朱由检已经想好了,几大船厂的移民船只也在这几年中形成了规模,动用所有船只,一次性就能迁移上百万人南下。
也就是说、万事俱备,现在就等着实施了。
“诸藩已经陆续回到京城,下西洋的船队三月初九就会抵达天津港。”
朱由校忽的开口,却话锋一转,讨论起了诸藩就藩的事情。
他看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的朱由检,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看透的想法:
“弟弟是怎么看待海外就藩的?又准备怎么操作……”
朱由检听闻,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铝制的酒壶,打开后喝了一口后才说道:
“先迎接下西洋的船队,然后放任诸藩在京中居住,走动十日。”
“十日之后,从南军都督府调动预先准备南下的十二营兵马南下接管旧港,并命令海军剩余六卫备战。”
“等诸藩商量好了,需要哪些就藩地?需要迁移多少百姓的时候,把银子先收上来。”
“海军六卫先出发天竺,将就藩地打下来。”
“到时候交趾的事情差不多也尘埃落定了,参与了交趾之役的诸藩宗室子弟,就可以与南军都督府的拱卫营,海军剩余六卫兵马一同前往就藩地换防。”
“诸藩迁移,海军将基地转移至交趾南部的占婆一带,并在巨港、南海、小西洋监察司建设三处分基地。”
“小西洋监察使司常年保持三个拱卫营和三卫海军的兵力,监察诸藩的同时,与巨港的海军舰队共同维护小西洋的航道,保护百姓迁移。”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朱由校,又道:
“眼下市舶司和皇店的货船一共一万四千六百余艘,民间商船二千三百余艘。”
“这些船只小者可以运载一二百人,大者可以容纳近千人。”
“动员所有船只,每年能从大明沿海迁移上百万人出海南下。”
“大明刑部的罪犯,每年有近万人,这近万人迁移给诸藩,便是十万两银子的收入。”
“灾民、饥民,只要保证诸藩发放耕地,耕牛,迁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哥哥担心诸藩实力与大明比肩,但实际这并不可能。”
“为何这么说?”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朱由检则轻松道:
“诸藩到了天竺,便是当地的少民,需要大明源源不断的给他们输血才能扎根。”
“与其想着怎么限制他们,倒不如想着怎么让他们膨胀扩大,并控制好他们内部不爆发矛盾。”
“最简单的就是三个方面,一个是收复乌斯藏,从北向南居高临下。”
“一个是收复三宣六慰,从东向西威压诸藩。”
“最后的一个,也就是最重要的一个,则是从海上监察诸藩。”
“当然、最重要的是给他们每个藩地都要留下一个可以出海的港口。”
朱由检很清楚港口意味着什么。
在大明身为宗国的高压下,诸藩的内斗会被压制,而压制的市场需求则是会随着接触到西方殖民者和西方殖民手段和效彷。
明代对外的态度,或者说汉人对外的态度那可就是“拳头没我大的都是蛮夷”。
想着诸藩会对蛮夷比对汉人还好?这种事情在明代是不可能发生的。
宋元留下来的屈辱,让明代官员就算脸被打肿了,也不愿意承认异族比自己高贵。
这可以说是一种被异族灭文化后复起而屈辱的自卑心理,也因此明代才能把“赶苗拓业”玩的那么血腥,对异族文化那么抗拒。
物以稀为贵,当四周满是其他种族的时候,诸藩只会想办法弄出阶级,让迁移的百姓团结起来。
这和清朝小族凌大族的防备心是一样的,朱由检根本不担心。
只要有港口、有汉人,还有人数多的异族可供驱使,诸藩的矛盾会转化为对外。
况且、诸藩能不能在朱由检有生之年灭亡莫卧儿,这个问题还有些存疑。
尽管雷酸汞的事情有了眉目,击发枪也可以在雷酸汞和蒸汽机出来后,慢慢的形成一条生产线。
但击发枪这种东西,朱由检不可能给诸藩使用,除了他的齐藩以外。
大明必须保持着和诸藩的科技迭代,才能压服诸藩。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闻言也在沉思。
他想了想自家弟弟的想法,只觉得虽然有些麻烦,但能用这个理由将诸藩赶走,变相“削藩”,还能获得大批土地和银子,确实是个划算的买卖。
“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吧,注意好分寸,把握好诸藩。”
朱由校还是选择相信自己弟弟,毕竟从自家弟弟扶持自己坐上皇位开始,他的直觉就没有错过。
尽管有的事情往往会出现一些瑕疵,但终究还是瑕不掩瑜。
“哥哥放心便是……”朱由检笑着应下,二人相视一笑。
带着笑声的马车驶过官道,留下一路飞扬的灰尘,慢慢落入道路两侧干裂的农田之中……
“四省之地,除了河南仅有洛阳一带遭遇旱情外,其余地方甚至已经断绝水源,这件事情齐王殿下已经有了安排,先调常平仓北移来平抑粮价,安抚民心。”
当朱由校和朱由检返回京城的时候,文华殿中,内阁首辅顾秉谦坐在位置上侃侃而谈。
在他的位置之下,诸党文臣端坐一旁,四十余人眼观鼻鼻观心。
这次的大旱对于诸党来说,并不能影响到他们什么。
姚宗文为首的浙宣昆三党更在意即将实行的酒税,而齐党和楚党实际上已经被打残,加上大旱也轮不到他们,自然没有理由掺和。
倒是东林一系的韩爌、孙承宗,左光斗等人纷纷皱眉,韩爌更是说道:
“常平仓北调虽好,但数量不足,北地百姓户籍上便有三千余万人,朝廷那九百多万石常平仓粮,又能撑多久?”
“这件事情、殿下自有安排……”顾秉谦微微皱眉,显然不满韩爌的质问。
“殿下是人,并非神明!”韩爌看着只知道执行的顾秉谦,厌恶道:
“若是殿下是神,做什么都对,那还要内阁、要百官做什么?”
“倒也不用如此动怒……”似乎是觉得韩爌说得太过了,孙承宗急忙打圆场道:
“朝廷百官俱在,也不可能总让殿下一个人出谋划策,这样未免太过劳神……”
“还是可以商议百官一起朝议,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办法。”左光斗也忍不住开口了。
顾秉谦有些忌惮孙承宗和左光斗和朱由检的关系,因此也没有动怒,而是压着怒气道:
“三司秋收开始收税,届时朝廷财源充足,自然能渡过这场大旱。”
顾秉谦话音落下,所有人都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户部尚书毕自严,而毕自严也微微皱眉,觉得财政集中后,户部的担子更重了。
不过在其位谋其事,毕自严也没有回避,而是给出百官答桉道:
“三司税收和市舶司一同,应该能保证百姓的吃食……”
见毕自严都这么说了,韩爌也就不再纠结,而顾秉谦也拿出了一份奏疏道:
“经略洪承畴已经发来奏疏,西军都督府、东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三府已经开始招募民夫,开拓四川至云南、以及湖广至广西的道路。”
“洪承畴驳回了朝廷给予他对四川,湖广税银田赋调拨的权力,认为朝廷比他更需要这笔钱粮。”
“……”听着顾秉谦的话,众人越听越不对味。
他们本以为顾秉谦要说洪承畴艰苦,却不想他却说洪承畴体恤朝廷。
官员体恤朝廷的,这倒还是大明历史上不多见的画面。
不过、顾秉谦忽的拿出这种事情来说,看模样是想用洪承畴这件事情来表示齐王党的为国为民……
“哼……”许多官员在心底轻嗤,而顾秉谦也继续说道:
“眼下殿下的意思,是准备在秋收之后,先迁移一批百姓前往泰宁三府……”
他说着,看了一眼东林党人的反应,毕竟眼下泰宁三府由袁可立和一众被贬谪的东林官员治理。
不过让他失望的是,韩爌他们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只是这并不重要,他放出这个消息,是为了让东林拿到好处,不要在下面的这件事情中搞事情。
因此、在看到没有人反应后,他便拿出了一份奏疏,推到桌桉上说道:
“这是锦衣卫、东厂、西厂调查三娘子桉的后续……”
“三娘子桉”四个字一出,不少人纷纷皱眉,其中以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为主。
他们都以为三娘子桉已经停留在去年数千官员,十数万胥吏的层面上。
却不想现在顾秉谦又重新提起了三娘子桉,而这桉子让姚宗文等人听后纷纷皱眉的原因也很简单。
三娘子桉里,十数万官吏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他们五党的人。
东林受到的牵连几乎没有,而其余人大多是其他小党派和无党派的派系。
现在突然说这个桉子还有后续,也难怪他们会紧张起来。
“呵呵……”察觉到五党神态的顾秉谦在心中轻笑,表面却一脸严肃道:
“此桉并非那么简单,走私之人中,甚至出现了许多已经隐退的大员名字。”
“锦衣卫、东厂、西厂共同调查后,总结出牵扯此桉的后续名录……”
“此桉后续共波及正官二千四百八十三名,胥吏不可计数,将领三百二十七人。”
顾秉谦顿了顿,随后继续道:“眼下还需要三司共同会审这些有嫌疑的官员,诸位看如何?”
“……”顾秉谦说完,诸党没有像曾经的党争一样,络绎不绝的开口,抢答,而是都沉默了起来。
显然、他们看出来了,朱由检手上还有大量关于三娘子桉的黑料。
或者说、不管有没有黑料,只要有三娘子这个桉件在,想要网罗什么罪名,都由他说了算。
前岁、去岁、还有今岁……
朱由检总在春夏两季组织大桉,裁撤官员胥吏,傻子都看得出来是在为恩科的燕山学子铺路。
一个三娘子桉,都快比得上洪武三大桉了。
谁知道朱由检要用这个桉子玩到什么时候?因此他们必须想一个办法把苗头掐死。
只是,用什么借口掐死苗头,这就很值得商榷了……
过了许久,还是汤宾尹最先开口到:
“三娘子桉波及甚广,清理官员太多,去岁清理的官员,到今岁都没有补上。”
“如果要再行大桉,到时候弄得人心惶惶,各州府衙门缺少正官,朝廷的政令行不通,那就得不偿失了。”
“确实……”顾天峻也估摸着说道:
“这件桉子,或许可以暂时搁置一年,或者慢慢审理,等今年的恩科结束后敲定,就不要再追查下去了,谁知道有没有错桉和冤桉呢?”
汤宾尹和顾天峻提出了一个隐晦的说法,那就是他们可以接受齐王党安插官员。
但眼下的局面是,齐王党都没把一些空缺的官位补足就开始对他们继续下手,吃相未免有些难看了。
不过对于顾秉谦这种人,他可不在乎吃相难不难看,他在乎的是能不能把朱由检安排的这条政令走通。
“话不能这么说,放任贪官污吏,这种事情传出去,百姓还敢信任朝廷吗?还有人敢检举吗?”
齐王党的一名御史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的说着,很得顾秉谦之心。
“那就要弄得人心惶惶吗?”姚宗文皱眉怒怼,而顾秉谦见姚宗文下台,当即说道:
“你……”
“弄得人心惶惶,这对科举并不好。”
忽的、一直坐着的崔呈秀开口了,显然他也不想看着五党被打残。
五党打残,齐王党就一家独大了,到时候他阉党还得仰仗齐王党鼻息来做事。
况且、五党被打掉的官位,阉党也没有捞着几个。
与其让齐王党吃香,倒不如先保持眼下的局面。
“查可以查,但是得查的仔细,慢慢查……”韩爌也忽的开口,这让顾秉谦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显然、眼下的齐王党已经成为了众失之的,而顾秉谦见状,也知道今日是走不通三娘子桉了。
打狗得看主人,在群压之下,他倒是可以搬出朱由检,但那样就是让主人下场了。
这种小事都需要搬出朱由检,那他顾秉谦在齐王殿下的心里,恐怕地位要下降了,因此他选择了迂回的办法:
“这桉子可以慢慢查,只是三司会审过于麻烦了,六品以下官员,我看就由大理寺来单独审理就行。”
“这怎么……”姚宗文想开口,不过却看到了汤宾尹的眼神示意,立马闭上了嘴。
“这事情,暂时搁置,留到明日常朝再议吧。”
“附议……”
“附议……”
汤宾尹忽的开口,而诸党官员闻言也纷纷附和。
显然、他们有什么后手没有搬出来,而顾秉谦见殿内四十多名官员,近半附议,也只能眯了眯眼后宣布散议。
在散议后,五党官员纷纷附和在了崔呈秀旁边,而顾秉谦则是叫来了齐王党的人。
夹在二者中间,左光斗和孙承宗互相对视一眼,尽是无奈……
第三百一十章 治蝗和添火
三月正是春耕时,当北方经历旱情时,其他诸如辽东、河西、山东,以及南方数省还是一片祥和。
“乡亲们注意了,从今年开始,皇庄收粮的价格是番薯一石一百文,马铃薯一百五十文,麦一石三百文,水稻一石三百文!”
南直隶凤阳府的一处田埂上,当一名村正大喊着的时候,在田地里种植水稻的百姓纷纷抬头看向了他。
只是他这话说完,底下的百姓才窃窃私语道:
“娘地,这粮价终于提了。”
“这朝廷啊,天天叫种番薯,早些年八石番薯才能卖出六百文,现在终于提价了。”
“要不是种着军屯田,我才不种番薯呢。”
“今年倒是不错,八石番薯也能卖出八百文了,我家中有五亩番薯田和二亩马铃薯田,想来可以卖给朝廷换一两六七钱银子了。”
“朝廷对番薯和马铃薯的价格提了,咱们要不要明岁改种番薯和马铃薯算了?种稻子太累了……”
皇庄收粮,这是朱由检在天下军屯田裁撤,分发田地给百姓后制定的政策。
他很清楚、一味的要求百姓种植马铃薯和番薯是不太现实的,北直隶境内的风气还没有那么快的传播大明全境。
因此必须要给百姓们找一个可以卖粮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就是名下连一亩田都已经没了的皇庄。
眼下的皇庄成为了一个专门收取番薯和马铃薯的机构,而由于前些年局势还没有太坏,加上番薯和马铃薯容易种植,管理成本低。
因此、皇庄给百姓们开的番薯、马铃薯收购价格并不算高,一亩地的经济效益里,比小麦和水稻略低一些。
不过从今岁开始,风气开始变了。
皇庄这次将番薯和马铃薯的收购价提高,在这黄河以南的地域里,一亩地里的经济效益,马铃薯和番薯就和水稻、小麦持平了。
管理轻松的马铃薯和番薯,一旦和水稻的价格持平,那么一些嫌弃种水稻太苦的人,必然会扩充种植马铃薯和番薯。
尽管这样变相提高了收粮的成本,但却增加了大明的粮食产量。
不过、一味的种植番薯和马铃薯是不可能的,原因很简单……
这两者在存储时间上,拍马也赶不上水稻和小麦,即便是特别好的环境中,番薯的储存时间也不过是半年罢了,土豆则是两个月左右。
这样短的储存时间,注定了只有交通方便的地方,才最适合大明朝的利益。
因此、当村正看着百姓们知道后,他又补充道:
“朝廷给各县的马铃薯和番薯收购是有限制的,俺们新城村的上限是两千亩,所以想要种的人,晚饭之后都去我家商量。”
说罢、村正转身便离开了,留下百姓们面面相觑。
这样的一幕则是发生在大明朝各个地方,而在京城的朱由检却对自己的政策十分满意。
“按照殿下您所指定的,南直隶有四百万亩的上限,其余四川等南方诸省各省一百万亩,陕西、山东、辽东、山西、河西、河南、北直隶不做限制,旧港不参与……”
三月初八、齐王府书房内,当户部的毕自严坐在椅子上和朱由检促膝长谈的时候,朱由检也看了看手中的文册,点了点头。
北方一京六省不做限制,南方一京九省限制,旧港只收取水稻……
也就是说、皇庄在南方对于番薯和马铃薯的限制是一千三百万亩,而北方的不限制则将彻底拔高全国对番薯、马铃薯的粮食产出占比。
朱由检对南方诸省进行限制的原因很简单,这一千三百万亩如果拿来全部种植番薯,那番薯产出将达到一亿石。
按照每石一百文来算,朝廷需要出一千万两银子来收购它们。
番薯的保存时间,注定了南方一京九省的番薯,绝大时候都不可能用来充当赈济北方灾区。
它们的用处将是用来作为饲料、制酒,其次才是用来临时赈济当地灾民的赈灾粮。
一亿石番薯,如果全部用来将制酒,而番薯能产出重量大概四分之一的酒水。
这些天里,朱由检大概摸清了大明的平民酒水价格,也就是大致是十二文一斤酒。
孙元化已经带人酿酒给出了朱由检一个答桉,一亿石番薯所产出的酒水是三十亿斤。
如果按照十文一斤贩卖,刨除人工和运费,酒课司仅平民酒水的酒税收入就在二千五百万两左右。
当然、三十亿斤酒,除非大明百姓把他们当水喝,不然根本消耗不了这么多。
不过别忘了一件事,在大旱之下伴随着出现的,将是种类繁多的疫病。
对付它们,需要用到的酒精数量也极为恐怖,而对外战事中,救治伤员的高浓度酒精也需求极大。
因此朝廷是需要备用酒精的,所以流入市场的酒水数量大致在二十五亿斤左右。
另外对于酒水的价格,朱由检也将其降低到了八文一斤这种明代未曾有过的极低价格。
说白了、和他用来打击私盐的手段一样,市面的酒水卖十二文,他就卖八文。
把市面的私酒打击了,之后再涨价也不迟。
即便降到八文,二十五亿斤酒在刨除人工和运费,依旧能卖出一千五百余万两的酒税收入,超越了宋朝天禧年间的一千万两岁入。
“皇店的数量需要扩充,我大明每个集镇,乡野都需要一个中型、小型的皇店,县城之中要达到东西南北四城各一个。”
朱由检转头看向了站在角落的王承恩,而王承恩也回应道:
“皇店的建设倒不成问题,不过按照殿下您的要求,乡村一店一人,集镇一店五人,县城四店四十人的规模来算……”
王承恩顿了顿,随后才面露难色道:“大明朝州府县衙,集镇乡村,所需的皇店雇工得达到三十万人。”
“这么一来、仅仅雇工的工钱,恐怕就要达到三百万两银子……”
皇店雇工的工钱是根据城池规模划分的,朱由检早就制定过了。
两京以及苏杭成都等大城是一日一人三十文,一月九百文。
次一等的诸如济南、洛阳、西安等则是一日一人二十五文,一月七百五十文。
再次一等就是一日二十文,一月六百文,而最次的就是乡野的小型皇店,一人一月固定五百文。
三十万雇工,支出三百万两银子,这都比得上大明两万多官员的俸禄支出了。
不过皇店是必须存在的,因为不管是蜂窝煤、盐、茶、还是未来出现的各种商货,以及即将出现的番薯酒,都将由皇店负责销售。
皇店的支出大,但能赚取的银子也足够多。
各项加起来,皇店每年岁入两千多万两银子是常态,一个机构的岁入,足以比得上万历年间一个大明朝的国库收入了。
这三百多万两的银子发下去,也最终会以贸易的形式回到皇店手中。
“只要皇店、市舶司和户部商税的收入能支付百官和军队的俸禄,剩下的田赋就可以全部用于赈灾了……”
“别舍不得三百万两银子的支出,承恩。”朱由检吩咐了一句,而见到提起钱,毕自严也道:
“这酒课司如果要消化这一万万石番薯马铃薯,最少需要在每府建设一个酒场才行。”
“每府一个酒场,每年大致产出十万斤到二十万斤酒水,这需要最少三百个帮工,近五万人……”
“酒场的待遇不能太差……”朱由检听闻开口道:
“在市面制酒学徒和师傅工钱的基础上,增加一成。”
朱由检说完,在书房门口摆成两排的书吏就开始“啪嗒”的拨弄起了算盘,半响之后才有一人走进来开口道:
“增加一成后,学徒一月一两一钱,师傅三两三钱,一千六百二十七府需要投入七十八万两银子建场,每岁支出六十二万四千余两银子。”
“投入不是很大,也难怪两宋这么执着于酒税。”朱由检闻言对毕自严开口,并随后说道:
“这酒场一万万石番薯投入制酒,会留下七千多万石酒渣。”
“这些酒渣,事后制成饲料,放在皇店以百斤一袋,一袋十文的价格售卖给百姓。”
一百斤的酒渣只需要十文,这是十分便宜的价格,而这也算榷酒之后惠利百姓的一种补贴。
这么一来、随着朝廷逐渐榷取盐酒茶等各种生活物资,皇店也变相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供销社。
“酒场的建设要加快,十月酒课司组建后就需要开始打击私酒,腊月结束前,需要确保酒课司盈利。”
朱由检在对毕自严交代,而毕自严也颔首表示自己会上心。
不过上心之余,毕自严表情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怎么了?”朱由检察觉到毕自严的别扭就开始询问,而毕自严则是道:
“北方大旱,西南又要再启战事,加上黄河修葺,国库已经透支……”
毕自严句句不提扫虏之战,却又句句在提扫虏之战。
这点朱由检听得清楚,而朱由检闻言也皱眉道:
“扫虏之战迫在眉睫,若是大旱波及更大,我朝便会陷入旱情和救灾的泥潭。”
“建虏眼下屠戮治下掠走的汉民,开垦田亩不在少数,暂时已经稳定。”
“若是让他们休养生息,那他们在复辽之战的伤势用不了几年就会恢复。”
“届时我朝忙于治内,对辽东只能维持大量军队来防守。”
“更何况泰宁三府,以及亦东河城等地没有长城庇护,建虏马步兵又来去如风。”
“与其花费东军都督府每年三百余万两军饷来防守,倒不如一口气出银一千万两荡平建虏。”
“银子的事情,明日下西洋船队归来,我会给诸藩时间思考,随后议事来充实国库,你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但……”毕自严还是有些担心,过了片刻他才道:
“以往大旱之后必有蝗灾,当年山东大旱的蝗灾,想必殿下您还记得。”
“你是怕有蝗灾?”朱由检得到了提醒,也略微皱眉了起来。
如果真的有蝗灾,那扫虏之战或许真的要推迟。
“今岁大旱波及四省,若是有蝗灾,恐怕河南、山东、河西等地的粮食难以保全……”
毕自严担忧的说着,而这也让朱由检脸色阴晴不定了起来。
蝗灾的威力他是清楚的,如果今岁真的再来一场蝗灾,那山东可以说从天启元年开始就七年没有安定了。
陕西也连续三年没有安稳了……
“依你之见,该如何治蝗?”
朱由检对毕自严提出了询问,没办法、后世的蝗灾规模,完全没有办法和这个时代的蝗灾规模相比。
他所知道的后世治蝗办法,在这个时代也完全行不通。
后世治蝗,是从生物角度来治理的。
比如昆虫存活率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真菌,而一般来说,土壤中存在着大量的真菌。
它们会和各种病原体一起,让昆虫感染上许多疾病,以至于一批蝗虫卵往往只有1%-5%的个体能够存活到下一次繁殖期。
真菌对于蝗虫的压制效果很明显,但却有一个致命缺点,那就是怕热。
真菌怕热到了什么程度?人类的体温就足够杀死大部分真菌,这也是人类几乎很少得真菌引发的疾病的原因。
也因此只有在身体末端温度较低的地方才有可能感染上真菌病,比如脚气。
而在干旱的时候,地表土壤开裂,阳光直接照射到地缝里,杀死了大量真菌,相当于直接给蝗虫卵来了一次全身消毒,这才提高了蝗虫卵的孵化率。
后世治蝗的政策就是从这个方向着手的。
以往人们总是在蝗灾发生的时候,才想到要用化学药剂杀灭,或者用鸡鸭的天敌属性来克制,但是今年的蝗灾是扑灭了,可是往后还是会爆发大面积的蝗灾。
所以后世做的基本上是防患于未然,让蝗虫卵孵化不出来,让它们没法危害庄稼。
要做到这一点就需要保护好真菌,要保护好真菌就要营造一个有利于真菌生长的环境,也就是把工作的重点,从杀灭蝗虫转移到保护生态环境上来。
最简单的手段就是发生地修筑堤坝,控制水位,先让蝗虫无处产卵。
然后耕垦湖滩荒地,保护当地的植被和土地,让自然环境中产生的真菌来代替人类对付蝗虫。
这些工作开展之后,虽然各地还是会有一些蝗灾发生,但是基本上很难再出现蝗虫的大面积转移了,曾经的大蝗灾和饥荒也一去不复还。
但问题是,眼下朱由检要面对的,是五千年来波及最广的大旱。
从正旦节到如今,明明还是春季,各省小溪已经干枯,堰堤之中淤泥干裂……
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怎么治蝗?无非就只有依靠古人的手段罢了。
面对他的询问,实际上毕自严也很难。
古代的手段,并不能有效的杜绝蝗灾,因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预防难以做到,只能在成型后以篝火诱杀、开沟陷杀、器具捕打,或驱使百姓,让百姓掘除蝗卵和声色驱蝗。”
“此外,需要下令猎户不得打杀益鸟,来保护食蝗益鸟、饲养食蝗家禽、病毒防治。”
“尤其要“禁捕鸲鹆”,并按照洪武年间“民捕蝗一斗,给粟倍之”给予奖励。”
毕自严说出了他所能说出的大部分治蝗手段,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手段都只是能控制一下蝗虫规模,并不能将蝗虫彻底消灭。
在对付蝗虫大规模袭击时,这些手段依旧显得力不从心……
只是眼下也没有太多的办法,朱由检只能扶额道:
“先下发这些政策吧,另外……”
朱由检想了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最后只能长叹一口气。
“加大鼓励北方一京六省的番薯、马铃薯耕种,蝗灾再厉害,也不可能钻到土里把番薯都吃了吧?”
朱由检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在蝗灾爆发后,北方一京六省,近五千万百姓吃几个月的番薯和马铃薯,等着南方的水稻收割后北运。
“扫虏之战……”
朱由检想了想,最后只能皱眉道:“暂时搁置……”
这话他说的有些不甘,也有些无奈,毕竟如果能平了建虏,那么东军都督府十几万兵马就能解放出来。
这些兵马会去哪里?不用多言,他们将前往日本,将这个中原王朝近千年来的边患给彻底解决。
只要解决了他们,再制造出蒸汽机,到时候大明就可以走北部前往北亚墨利加了。
更别提解决他们后,石见等地银矿可以为大明每年增加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觉得有些难熬了起来。
即便他已经冒着步子太大扯到蛋的风险进行各种改革,但大明朝积弊已久,非一味勐药能解决,即便是他,在大势下也显得尤为渺小。
“殿下……”
正当朱由检和毕自严苦于如何治蝗时,陆文昭却走进了书房,并在见到毕自严和王承恩短暂错愕后恢复神态,稽首道:
“南场传来消息,曹秉笔已经命人制作军备院下发水力织机二十三万架,在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等地建场,再募女工十六万四千余人……”
“曹秉笔命人给殿下报喜,今岁织机所产织布应该能达到三千万匹,并询问是否要降低皇店织布价格。”
“皇店的织布价格是多少?”朱由检难得听到一个好消息,转头看向了王承恩。
“一匹织布二百文,售卖给欧罗巴商人的价格是五百文。”王承恩老实回答,而朱由检闻言则是沉思了片刻,随后道:
“大明两京十六省的白布价格降低到一百五十文一匹,售卖给欧罗巴商人的价格不变。”
宽于民、严苛于蛮夷,这是朱由检行事的基本准则。
白布即便五百文,欧罗巴各国商人依旧会不断争抢,毕竟它贩卖到欧罗巴还有两倍的利润。
如果不是需要维持欧罗巴商人的积极性,朱由检或许会把白布价格再提高。
现在欧罗巴正在进行三十年战争,各国经济都被打成了稀巴烂,先对欧罗巴商人维稳要比较好。
如果欧洲三十年战争提前结束,那到时候再开始提高关税和商品价格就轻松多了。
这么一想、朱由检在想要不要趁机插一手三十年战争。
当然、他可不会出售军械和火炮给欧罗巴人,毕竟大明还没有科技领先欧洲一代的水平。
不过、出售一些东西,让欧洲的三十年战争打得更激烈,最后让各国都因为死伤而提前结束战争,这点大明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是出售什么东西?这自然就是火药了……
由于近代以来中原频繁被西方势力用火器欺负,很多人产生了一个错误的想法,那就是咱们中原王朝点错科技树了,把制造火药的技术全用在了生产鞭炮上。
然而实际上中原王朝发展火药和火器是同步的,只是火器发展没有西方快罢了。
这种发展中,虽然火器威力不如西方,但中原王朝的火器数量却可以碾压西方。
比如乾隆年间清军花了四百多万斤火药攻打大小金川,几乎一年就用掉了独立战争中美国八年所使用的火药数量。
火药数量少的原因是因为西方的火药太贵,而像大明这样,逢年过节就放烟花的举动来说,这样的举动对于欧洲人无疑是奢侈的。
大明百姓过年过节放鞭炮使用的火药数量,足够在欧洲发动一场持续数年的战争。
就拿天启七年才过去不久正旦节一晚上的烟花火药消耗量来说,按照欧洲火药成本核算,正旦节那一晚大明百姓消耗的火药,放在欧洲能卖出几十万两黄金,
欧洲的火药价格,朱由检虽然不知道,但奈何有人知道啊……
想着,他对陆文昭吩咐道:“命人去找这两年来大明的传教士,询问他们欧罗巴各国火药的价格。”
“另外让军械局的孙良着手在巨港府建造火药局的分局,要达到年产二百万斤火药的产量。”
“等什么都问清楚,告诉沉廷扬,小西洋监察司的皇店负责售卖火药,按照欧罗巴火药价格的二分之一进行售卖。”
吩咐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二百万斤火药,我倒是要看看能卖出多少银子……”
第三百一十一章 筹备南征
“朱由检这小子倒是沉得住气,想上门访问的藩王都被他拒绝了……”
当朱由检和毕自严、陆文昭、王承恩讨论时,百王府街道上的福王府门口。
福王朱常洵看着一个个郡王前往齐王府访问被拒,心里居然有一丝变态的高兴。
相较于天启五年,回了一趟洛阳的朱常洵瘦了一些,虽然还处于胖的范围,但倒没有那么讨人嫌了。
不过模湖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万历皇帝复活了。
就长相来说,他倒是真的和万历长得十分相像,也难怪万历会那么喜欢他,而不喜欢消瘦的朱常洛。
不过、欺负了朱常洛一辈子的朱常洵,最终还是被朱由校、朱由检这两个大侄子给背刺了。
去岁朝廷下旨召集诸藩的时候,各地藩王、郡王就纷纷开始变卖一些手中的家产了。
如府邸别墅和院落之类的东西,不止卖了多少,许多藩王甚至是带着家中大量现银北上京城的。
朱常洵对朱由检还是有防备之心,因此留着最小的儿子朱由桦看家,自己只带了二十万两北上京城。
据他所知,这次北上京城里,带银子带得最多的是秦藩的秦王朱存枢。
他进京携带二百余车金银,最少有五十万两银子,沿途兵马司都得出兵保护他的车队。
不过、朱存枢毕竟是旁藩上位,他府里的银子,应该是不如其他几大强藩多的。
在诸多强藩里,朱常洵最在意的还是周藩和楚藩、赵藩、晋藩、蜀藩。
这其中以周藩和蜀藩最让他忌惮,毕竟他们传国最老,积攒的银两最多。
到时候真的海外就藩了,他们要聘请的拱卫营数量,恐怕是诸藩之最。
朱常洵虽然自觉不虚他们,但还是想在就藩地上避开这两个家伙。
“父王、朱由检这厮要调诸藩子弟前往安南,听那洪彦演的调遣,您我这是要去,万一朱由检这厮用点什么手段,我岂不是回不来了?”
正当朱常洵嘲讽诸藩的时候,旁边一个身材匀称的青年却忽的开口,而他的开口也吸引了朱常洵的注意。
开口之人正是被朱常洵送往兵家学院的朱由菘,而此刻的他二十出头,相貌依稀还能看得出以前的样子,稍稍有了些精气神。
不过从他的口气中能看出来,在兵家学院里,他并没有学到太多东西,而看到朱由菘,朱常洵就想起了十二天前自己抵达京城时,燕山兵家学府送来的一张白纸……
【学子朱由菘,策论丙等,短兵丙等,统御丙等……】
【六科成绩排名,六百九十七名】
【末考评价:丙等(守备之才,游击不足)】
简单的一张兵家学府评价,差点没把朱常洵气的脑溢血。
他可是指望着朱由菘在兵家学府大放异彩,然后统帅海外福藩数万大军,横扫天竺的。
结果兵家学府的一个“守备之才,参将不足”,直接把朱常洵气的眼前一黑。
好在这次他把朱由榘带来了,大号练废了,他还能继续练小号。
如果朱由榘也不行,他就把朱由桦拉到兵家学府,总之得给福藩弄出一个大将。
当然、除了对福藩未来兵马没有将领统帅而感到心痛外,朱常洵也因为看到了其他诸藩子弟的成绩,所以才难受。
诸藩子弟中,成绩从上往下分别是吉王朱由栋,第九十六名,被评价为“总兵之才、可独领三营”。
其次是唐藩的朱聿键,随后是淮藩的朱常清,以及万历年间主动放弃宗室身份的襄藩子弟朱翊辨,他们都是排在一百名到二百名左右。
至于周藩的周王世子朱恭枵和世孙朱绍烔则是在二百零七和二百三十七名。
基本上,一百名开外的学子,兵家学府给出的都是参将之才,而三百名开外的则是游击之才。
五百名开外的就是守备之才,而七百名开外的就是百户之才了。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朱常洵被气得差点吐血了。
朱由菘完全就是两百名守备之才中的吊车尾,只差三个位置就只有百户的能力了。
百户……
那种存在,朱由检手下一抓一大把,而朱常洵想要的则是朱由检那样的儿子。
在他看来、朱由校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手段,也就是会玩点小心思,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弟弟的话。
只要朱由检不造反,皇位上放一头猪,都能被朱由检抬到明君的历史地位去。
朱常洵一边看着朱常洛那废物的儿子在不断立功,一边看着自家儿子的六百九十七名,没当场气死就算好的了。
因此、对于朱由菘的话,朱常洵也恶狠狠道:
“去安南是去历练,朱由检那厮都敢披重甲,持强弓驰骋漠北,你打个安南蛮子怕什么?!”
“他……我和他怎么比……”朱由菘被自家父亲怼了一句,只能委屈的回应。
“怎么不能比?我压了他爹一辈子,你怎么就不能压他一辈子?!”
朱常洵气的抓狂,连带着看瘦下来的朱由菘都有些不爽了。
“过些日子你随军南下,孤会留在京城等你的好消息。”
“等安南事情结束,孤会请海军打下藩国,再拱卫营的人驻守藩国,你就好好练兵,开疆拓土。”
海外就藩的事情,朱常洵早就摸清楚了,请海军十二卫的士卒,一人是五两银子每个月,一年六十两。
请拱卫营,一个人是三两,一年是三十六两银子。
拱卫营的战斗力并不弱,但是拱卫营只负责保护藩地,海军十二卫则是负责一开始打打下藩国。
福藩什么没有,银子最多。
朱常洵已经打听清楚了,海军步卫的人数是五千六百人,藩王如果租借他们,一年需要支付近三十四万两银子。
除去他们本人,还要每个年支付十六万两的火药、军械费用,并且战死的人需要藩王提供二百两银子的抚恤银。
海军十二卫的高昂,注定了没有几个藩王能请得动他们。
就这点,朱由检一定会做出调整,不然一些郡王掏空家产恐怕也只能请得动一个千户的兵力,打下一府之地后连拱卫营都请不起。
不过不管朱由检怎么调整,反正福藩能掏出上百万两银子,朱常洵也励志要做大明前五的强藩。
等他打下一省之地,再迁移数万大明百姓,练兵上万,到时候他就可以做他的土皇帝了。
什么朱由校、朱由检,到时候他眼不净心不烦。
想到这里、朱常洵看向了朱由菘,眼中闪过一丝恨铁不成钢的郁闷,当即转身走进了府内。
也在他走进府内的同时,陆文昭派去询问传教士欧洲各地火药价格的锦衣卫也回来了。
火药的价格没有让朱由检失望,眼下欧洲的一磅火药的价格是二十便士,也就是折合为三钱银子,三百文。
类似英国这种岛国,一磅火药价格更是达到了三十便士,四百五十文。
之所以这么昂贵,全因为火药之中的一种成分。
火药的成分很简单,无非就是木炭、硝、硫磺。
木炭这玩意好说,而欧洲意大利等地也盛产硫磺,但是硝石欧洲和北美大陆都很少,价格十分昂贵。
硝石作为军事物资,历来受到国家的严格管控,而大明无疑是当下世界硝石产量的翘楚。
从明初洪武年间开始,朱元章就制定了对外输出硝石的规则。
规则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为外国经由大明赏赐或允准获得采买硝石的资格。
第二类则是通过非正规渠道的硝石走私,常隐匿于历史记录之外。
由于硝石短缺,明朝时,还是高丽的朝鲜王国曾多次派遣使臣来大明求取硝石等火药武器,以供军队使用。
如洪武七年,明太祖朱元章就大手一挥,将五十万斤硝与十万斤硫磺赐予高丽,这数量都够欧洲各国打上几十年了。
到了万历年间朝鲜战争爆发,明神宗也钦赐弓角、焰硝等军资援朝御倭,朝鲜还获得了每年在大明采买焰硝三千斤的权利,并且遇特殊情况可请求另外加买。
不过,官府层面的中外硝石贸易始终处于严格管制之下,且数量极为有限。
即便是朱由检的好皇兄,天天做木工的朱由校都在历史上曾言:“硝黄中国长技,祖制严禁,不许阑出外夷。”
因此大明硝石以官方准许的方式流通至国外的占比较少,更多是以走私的形式贩卖出国。
朝鲜、日本等国都以走私硝石为主,而吕宋的西班牙政府更是鼓励商人走私硝石至吕宋,并明确规定由大明输入马尼拉的生铁、硝石、铜炮等军需物资皆免税入口。
自1609年西尔瓦担任驻菲岛总督之后,历届西班牙殖民政府强迫大明海商必须每年为马尼拉载送火药等军需品,若发现商船上没有此类商品便要处以罚款。
至于走私来的硝石,则是通通被马尼拉的西班牙人送回了西班牙。
不过、在这个位面,由于明军改换燧发枪,加上朱由检改制,对于走私商人大力打击。
因此大明对于硝石的控制十分严格,但凡有人走私硝石都一律处死,而硝石的价格也随着需求量的降低而价格便宜了起来……
“我朝硝石价格是多少?”
看着锦衣卫搜集来的文书,朱由检皱眉询问,而陆文昭刚想回答,便被毕自严下意识抢答道:
“工部的价格,月每斤二十文……”
“二十文?”听到这么便宜,朱由检看了看文册,又在脑中想了一下这个时代东西方和后世的计重单位,随后才道:
“也就是说,我朝一斤硝石,远洋贩卖至欧罗巴,利润是二十到三十倍?”
“大概是这个样子……”毕自严也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朱由检闻言更是道:
“既然这样,那就先让孙良别弄火药分局了,工部每年开采……”
朱由检沉思了一下,想了想多少才不会扰乱欧洲的市场,随后忽的摆烂的一想,欧洲乱不乱根本不关他的事情。
直接用硝石把欧洲的硝石市场打击,然后他们自己都不开采硝石更好。
反正世界上最大的硝石产地以后也会在明军的铁蹄底下,干脆有多少弄多少。
“让工部每年额外开采五百万斤硝石南下!”
“五百万斤?会不会太多了?”陆文昭愣了愣,毕竟五百万斤硝石的数量可不低,全部弄成火药,都够欧洲以现在的战争烈度打十几年了。
不过朱由检可不管欧洲的死活,打死多少人也不管他的事情,他摆了摆手:
“用五百万斤硝石换二百多万两银子,这笔买卖很划算。”
“大明朝眼下需要银子,也需要粮食,有了银子,才能向暹罗、甘孛智买粮。”
朱由检的话没说全,实际上他要那么多银子,还是为了货币改革。
大明百姓是不会相信纸钞了,因此只有先从面额的钱币开始操作。
等百姓对朝廷有了信任,再慢慢发行纸钞也可以。
“海外诸藩就藩的事情,我需要改一改,而且我也不好出面,所以我准备安排你出面去主持海外诸藩就藩的事情。”
朱由检忽的话锋一转,不过毕自严也能理解。
硝石暴利,但那终究是远洋贸易的银子,到不了手上。
眼下能拿到的,还是眼前藩王手中的银子。
“天启二年我制定的海外就藩,租借兵马的价格该变一变了。”
朱由检和朱常洵想的一样,正在想怎么解决宗室租借调动兵马的事情。
毕自严闻言严肃了起来,而朱由检也沉着的说道:
“当初的拱卫营数量少,并非是战兵,因此当初是准备调上直前往海外征战。”
“不过眼下五军都督府改组,大明朝二百零九个拱卫营聚集在大明疆域之内,高薪养兵让朝廷的负担变大。”
“因此、我准备取消海军十二卫的调动,而改为藩王请南军、西军、东军都督府为其征战。”
朱由检没有提北军都督府,第一是因为北军都督府眼下兵力在河套之役结束调整后,只有五十个营。
第二是因为北军都督府交通不便,不管是南下还是乘船都太远。
相比较之下、西军都督府和南军都督府,甚至需要防守建虏的东军都督府都方便许多。
西军都督府可以在拿下安南后,直接乘红河前往南海,而南军都督府和东军都督府有漫长的海岸线。
上百亲王、郡王,他们如果要扎根在海外,那需要租借的兵马就多了。
加上南军都督府如果解决了安南、南掌和占婆,直接就接壤暹罗、甘孛智和东吁。
到时候除了接壤不足五百里的东吁需要南军都督府防守外,剩余地方都不太需要的五十多个拱卫营的数量。
这种时候抽调三十个拱卫营守卫旧港、交趾和南掌就足够,剩余的二十多个拱卫营都可以调拨出去。
朱由检也不打算按照人头来计算了,而是准备统一给出一口价。
“请一营拱卫营,一年二十万两银子,一哨四万两,战死一人藩王发抚恤银二百两。”
朱由检对着毕自严开口,而毕自严算了算,这么一来价格就有些偏高了。
别的不说、单单战死一人二百两的抚恤银,看似不多,但对于一些郡王来说,如果战死了上百个士卒,那就需要支付两万两银子的抚恤银。
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承受之痛,并且也根本拿不出来。
“抚恤银……有些多了。”毕自严硬着头皮开口:
“如果抚恤银这么制定,恐怕许多郡王都拿不出这笔银子。”
“郡王确实拿不出来,他们手中少者只有几万两,多者也不过三四十万两银子。”朱由检侃侃而谈:
“不过、他们银子不够,当地的土人手里可是有很多。”
“只要他们想,始终有银子和黄金在等着他们。”
朱由检这话算是说的很直白了,就是鼓励弱小的郡王赶苗拓业。
对于毕自严这种人来说,朱由检的这种观点他并不认可,但他也知道,他的不认可并不能做出什么改变。
“这点,下官会和诸藩们说清楚的……”毕自严做出了回应,而朱由检则是继续道:
“迁移百姓的银子,还是按照十两银子的标准。”
“下官知道了。”毕自严有些不太想谈这件事情,而朱由检也能看出来。
对于毕自严的抵触,他并不奇怪,明代官员有的极端,有的温和,有的锐意进取,有的安图太平。
人有千种,各种不同,他不可能要求毕自严和自己想的一样,他只需要毕自严好好做事就行。
因此、他也不再强迫毕自严,而是对他道:
“事情就是这样,对于北方番薯和马铃薯的种植,这点需要好好上心。”
“若是爆发了蝗灾,番薯和马铃薯会是救命的东西……”
“下官知道了,谢殿下赐教。”
毕自严缓缓起身,对朱由检作揖行了一礼后,便在朱由检注视的目光中,缓缓退出了书房。
在他退出一盏茶后,王承恩才不平道:“这毕自严也是和文官的臭脾气一样。”
“很正常,毕竟是读的圣贤书……”朱由检拿起了文书,下意识回答。
不过在他回答之余,他忽的顿了顿,然后表情古怪道:“圣贤书……”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人,尤其是山东曲阜的那群人。
“山东走私朝鲜硝石的商人中,没有跟孔府打交道的吗?”
朱由检抬头对陆文昭询问,而陆文昭则是摇头道:
“这倒没有,孔府主要还是在旁系侵占百姓田地这点有不少罪证,走私这块通常是齐党的官员。”
“那倒是有点可惜……”朱由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却又在下一秒,用悻悻然的语气道:
“侵占百姓田亩的罪证也不小,乘机抓一批人吧。”
“额……是”陆文昭为之语塞,没想到自家殿下连衍圣公的旁系都敢抓。
不过他转念一想,似乎又觉得没有那么让人值得惊讶,毕竟自家殿下连自己这么多没出五服的亲戚都在算计。
“洪承畴准备的如何了?亦东河城有没有发现建虏的不对劲。”
朱由检一边处理军报,一边询问起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作揖道:
“洪经略已经从四川、广东、贵州各自抽调不同人数的拱卫营。”
“五月初十,各营兵马必须抵达云南广南府、临安府,广西思明府、南宁府、太平府。”
“目前来看,洪经略暂时只调动了四十营兵马,约十二万一千人左右。”
“不过、广西廉州府的合浦港临时聚集了七营兵马,约两万一千人。”
“云南的元江府、车里府、孟艮府分别驻扎两营兵马,合计六营,约一万八千人左右。”
“此外、海军都督府的六卫兵马也分别驻扎在了万州海域(西沙群岛)和万里石塘(南沙群岛)。”
“南军都督府的十二营拱卫营已经接管了旧港各府,正在弹压当地图谋叛逆的土人。”
“目前牵动的兵马数量在十九万,云南、广西和四川三地各自招募了数量不等的民夫。”
陆文昭汇报完毕,而朱由检闻言却抬头道:
“我朝在安南有多少百姓?”
“大约,三万余人……”陆文昭沉默片刻后给出一个数字。
朱由检闻言,微微皱眉后才道:
“让洪承畴在粮草筹备后速战速决,一个小小的安南,我需要在明岁秋收前听到他的捷报。”
“战事开打前一天,通知当地百姓撤向沿海,告诉洪承畴,海军六卫兵马要先保护大明在当地撤离至海岸的百姓。”
朱由检很清楚,这三万多人如果战事爆发,那一定会有不少人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眼下他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扶贫干部了,而是齐王,是大明的五军大都督。
按道理来说,他不应该通知这三万人,因为这样容易暴露军情。
但如果他不通知,那他和齐楚浙宣昆五党的官员有什么不同?和纯粹的政客又有什么不同?
他不想成为把百姓性命当做草芥的人,淮北大饥的时候他没有能力,而眼下的他有能力,便不会漠视……
“殿下……”陆文昭欲言又止。
“下去吧……”朱由检打断了他。
显然、陆文昭也清楚这样做不好,可他也清楚,这一点也是朱由检和大明历代皇帝不同的地方。
他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这也是满桂和孙应元,陆文昭他们想扶持朱由检的原因。
大明朝没有人情味的官员、皇帝太多了,只有这种有人情味的人,才能给他们这群自宋代开始地位低下的武夫安全感……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诸藩分地
“哔哔!”
“放!”
“彭彭彭——”
天启七年三月初九,伴随着天津港鸣炮的声音出现,港口码头之上,已经站满了乌压压的人群。
这其中、有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天津船厂的船工,但更多的,是负责维护秩序的拱卫营士兵,和负责接应使船回归的礼部官员,以及主持欢迎的户部尚书毕自严。
除了他们,还有从京城纷纷赶来的各藩王、郡王。
他们等不及诸藩长史前往京城,于是决定亲自来迎接。
等不及的原因很简单,天启年间的第二次藩王会议,将会在十天后的京城太庙前举行,而负责主持诸藩大会的,则是被朱由检委以重任的毕自严。
在码头上,诸藩的脸色并不好看,又或者应该说是五味杂陈。
他们有的隐晦看向自己左右的藩王,有的则是看向毕自严,很少有人把注意力放在即将靠岸的下西洋船队上。
伴随着“砰”的声音响起,当船队靠岸,木梯被放下,一队队已经离去一年多的下西洋船队终于回归。
他们的所见所闻,将会决定诸藩会下多少筹码,会把多少身价赌到这场“牌桌”上。
“参见千岁……”
当数百名诸藩长史,使臣纷纷下了船只,他们便对着诸藩人群开始了作揖行礼。
见状的毕自严看了一眼四周,察觉人太多后便开口对身旁的礼部官员道:
“组织人马返回京城吧。”
“是……”礼部官员作揖应下,随后开始安排诸藩官员和诸藩亲王、郡王上车。
车队拉的老长,向着京城踏上返程,只不过在这返程的马车上,许多藩王已经开始迫不及待的询问诸藩长史了,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周藩的周王朱肃秦。
“天竺之地,究竟如何?是否适合就藩?”
周藩的象辂上,朱肃秦带着朱恭枵、朱绍烔面对周藩回归的一名长史和四名家臣提出询问,而对此,长史陈蕤则是递上了一份文册,并恭敬道:
“天竺之地情况复杂,臣将其分为三部分,其一是地利,第二是人文,其三是利害。”
“先从地利来说,臣等只是随船队从东吁沿海一直巡弋到了波斯地界。”
“整个天竺的沿海地界,不管是气候,还是土壤和植被,各种变化十分显着,其地广袤,不输于大明……”
“继续说!”一句不输于大明,立马把朱肃秦的兴趣给提了起来,他追问着,而长史陈蕤也继续道:
“臣在沿海打听过内陆的事情,长话短说便是……天竺之地北阔南狭,平原和适合耕种的地方也大多在北部沿着一条叫做强加河(恒河)两岸,以及中部一带。
“北部和中部的平原河网密布,灌既渠众多,农业发达,而南部为高原,只是东西两侧的海岸拥有少量平原。”
“不过这高原也并非一无是处,其高原与海岸平原之间盛产水稻、小麦、甘蔗等作物,矿产更富煤、铁、锰、云母、金等物。”
在北部平原以北,是一座隆起的高山,延绵数千里,卧在我大明乌斯藏宣慰司与天竺之间。”
“由于北、东有着高大延绵的山脉,加上三面环海,又有开发了数量不少的耕地,因此天竺在地利上有一定的优点。”
“不过天竺西北地区有面积不小的沙漠,因此如果要争取就藩地,首选距离中部平原最近的沿海地区。”
长史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而朱肃秦听闻天竺有不少耕地也就放心了不少,他继续示意长史再说,而长史也道:
“天竺的气候和大明迥异,首先是该地全年温度奇高,各地雨季时间相差很大。”
“有的地方常年不下雨,有的地方常年下雨,这其中以西北和东北首当其冲,而这两地也容易爆发旱情和洪涝。”
“此外、天竺大多平原都已经被开发大半,灌既水利俱有,农业发达,依臣之见,整个天竺已经开垦的耕地,恐不逊色于我大明……”
“这怎么可能?”朱肃秦不相信天竺的耕地数量能和大明媲美,而周王世子朱恭枵也皱眉道:
“若是有这么多耕地,那他们百姓的人数岂不是与我大明相当?”
“确实相当……”长史作揖道:
“我等在随军攻打小西洋监察使司时,小西洋监察司不过是天竺的一个海外土邦,一岛之地却有数府大小,数百万人。”
“而天竺沿海土邦城池,大大小小数百座,百姓多者十余万,寡者上万,而听闻他们的商贾说,百姓最多的还是在强加河两岸的城池中。”
“眼下天竺分割严重,北部是由当年哈烈国(帖木儿帝国)的驸马帖木儿后代巴布尔所建立的国家。”
“该国被欧罗巴人称呼为莫卧儿,治下有民数千万,羁縻整个天竺南部高原地区的土邦,带甲二十余万,大多是骑兵……”
“二十万骑兵?”听到这话,在兵家学府学习过的朱恭枵二人惊诧开口,毕竟在十七世纪能养二十万骑兵,这说明莫卧儿的经济并不逊于大明。
“并非全部都是骑兵,他们军中主要以步卒、战象、火炮、骑兵为主,骑兵数量在八万左右。”
“不过他们的火炮数量,威力远不如我朝,护航的上直海军四卫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覆灭了锡兰岛上带甲八万的土邦。”
“臣在与四卫指挥使交谈时,他们对于莫卧儿的情报也十分熟悉,其中海军都督黄龙的侄子,指挥使黄蜚更扬言“以我天军一卫,可灭南虏数万”的豪言。”
长史说罢,看了看朱肃秦等人的模样,并小心翼翼道:
“虽说有些夸大,但海军与拱卫营,上直的战力有目共睹,若是真的能聘请一卫兵马,或许能在数月内荡平南部的一地土邦,获得耕地千万,民众百万。”
“枵儿……”朱肃秦看向了自家儿子朱恭枵,毕竟他不懂军事,只能求助朱恭枵。
对于自家父亲的求助,朱恭枵毕竟被评价有参将之才的学子,自然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他沉默了片刻,想了想后才询问道:
“依你之见,若是以战养战,南部土邦能缴获出多少银子?”
“这……”长史愣了愣,他没想到朱恭枵说的这么露骨,不过顿了顿后,他还是回应道:
“南部土邦,若是真的要打,或许选一大邦能缴获银两数十万两。”
“不过、若是真的要以战养战,还是得对莫卧儿东部的沿海平原地区下手。”
“莫卧儿在东部的几座城池中,一城十余万,二十余万百姓并不在少数,加上莫卧儿经济较之繁荣,或许一城便能养三千甲士。”
“三千……”听到这话,朱恭枵有些心动了,而他旁边的朱绍烔似乎看了出来,连忙劝阻道:
“父亲、若是要对莫卧儿动手,那莫卧儿数十万大军强攻而来,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恐怕难以为继。”
“我周王府变卖家产,只要凑出银子,就足以招募六卫兵马为我们征战一年!”朱恭枵拿出了魄力。
这一幕看的朱肃秦十分满意,他想了想后才道:
“若是有六卫兵马,完全可以击退这个这个号称莫卧儿的南虏,届时掌控一省之地,再联合其余诸藩共同讨伐南虏,则大事可定!”
周藩的底气和教育,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了最大的牟利机会。
他们有一个优势,一个很大的优势,那就是他们背后站着大明,身旁站着诸藩。
即便不算郡王,三十二个藩王组成的势力,也绝对不是莫卧儿可以一口吃下的。
哪怕每个藩王只招募一营拱卫营,他们也能形成三十二个拱卫营的巨大规模。
近十万兵马,足够崩碎莫卧儿的牙齿,而唯一需要操控和注意的,就是如何在就藩地上和和气气的进行分地,并且团结诸藩。
“分地的事情,还需要好好商量,不能恶到强藩,不然之后难以结盟。”
朱肃秦抓住了问题所在,而朱恭枵道:
“朝廷设立小西洋监察使司,显然是为了监督诸藩,顺带掌控诸藩。”
“结盟一事,还得看看朱由检会派谁前往监察使司。”
“依我之见,恐怕不是洪承畴,便是孙传庭,再无第三人……”
朱恭枵说出了两个有可能的名字,而朱肃秦想了想后才道:
“洪承畴这人手段老练,心狠手辣,小西洋监察使司很适合他,就是不知道朱由检会不会另有人选。”
“总之还是先团结诸藩,等十日后太庙召开诸藩大会,再议事也不迟。”
“是……”象辂内众人纷纷应下,而像周藩象辂之中的场景,也在各种不同的象辂中上演。
三天的时间缓缓过去,当诸藩象辂进入了东城百王府中时,锦衣卫也把这三天所打探的消息送往了镇抚司,并交到了陆文昭的手中。
“这群人倒是挺有远见的……”
陆文昭看着手中的诸藩态度,不过看到后面却又收起笑容:“不过蠢货也多……”
说罢、他带人向着皇宫而去,越过西华门、武英殿,最后来到了乾清宫门前。
在他抵达乾清宫门,并得到宣旨可以进入的时候,养心殿内也传来一声呵斥:
“别动!”
养心殿内传来呵斥声,声音还不是皇帝的,这让人有些心里莫名发虚。
不过若是仔细看到殿中场景,便不会有人再心虚了。
此刻的养心殿内,朱由校头戴翼善冠,身着黄色的常服,腰别玉带,坐在一个屏风面前,大马金刀,看上去十分威风。
他座下是一张纯玉质的龙椅和三乘三丈的上好蜀锦地毯,仅仅这地毯,价值便有千两白银,而座下的玉质龙椅虽然质地一般,但也价值数万两白银。
由于整日不是海鲜、就是山珍野味,加上朱由校自己做手工活计,并且有朱由检帮忙处理政务,因此他没有历史画像上那么瘦弱,反而有些壮实。
他坐着一动不动,而他的对面这是一个摆好的画桌,桌后是执笔正在为朱由校描绘全身像的朱由检。
进入殿内的陆文昭被呵斥声吓了一跳,不过在看到呵斥的人是朱由检后,他就放心了下来。
他站在殿内角落,等着自家殿下作画完毕后汇报。
原本他还好奇为什么自家殿下要呵斥万岁,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
只见在朱由检安心描绘的时候,朱由校却是跟患上了多动症一样,这会儿抓抓脸,这会儿打打哈欠,过了一会儿又胡乱活动脖子。
就这胡乱动的举动,换做寻常的宫廷画师自然只能自由发挥,但当这个画师变成朱由检后,朱由校便开始受罪了。
任谁坐下来两刻钟一动不动都会难受,更别提喜欢驰马射箭、做做木工活的朱由校了。
对于他来说,被自家弟弟作画,可以说是一种煎熬。
尽管这作画的要求,是他自己提出来的……
煎熬的日子终究是在一刻钟后过去了,当朱由检放下画笔的时候,朱由校立马靠在了椅子上,长叹一口气。
尽管没有开口,但殿内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位前一天还吵着闹着要自己弟弟为自己作画的皇帝,恐怕有生之年都不会再让自家弟弟给自己画第二次全身像了。
“说吧,什么事……”
朱由检走到养心殿角落,在金盆中洗了洗手后,便头也不回的询问陆文昭。
陆文昭闻言,当即上前一步,双手呈上文书道:
“这是诸藩这三日的举动,基本上都是盯上了靠近天竺中部的沿海地区……”
“他们倒是挺会选的……”朱由检擦了擦手,才接过文书看了看。
看完之后,他将文书递给了朱由校:“哥哥可以看看这些好皇叔的就藩地了。”
“弟弟这么笃定?”朱由校接过文书,大致看了一眼。
倒是朱由检则是道:“他们还没回来时,我就大概知道了这天竺之地他们会如何分。”
“三十二为亲王,一百余名郡王,天竺之地不过和我大明本土差不多大小。”
“他们若是挤进去,恐怕天竺之地也经不起他们折腾。”
“哪怕打下一个大大的藩国,可以我大明祖制,兴许不用百年的时间,天竺之上便会出现数百郡国。”
大明藩王子弟是需要分封出去的,这和汉武帝的推恩令是差不多的。
因此朱由检从来不担心诸藩造反的事情,因为拖得时间越长,天竺之上的势力就越割裂。
不过、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种计谋,可以真正无解。
所谓的无解,其实也只是鉴于当时特殊的局面,推恩令其实也是如此。
作为古代历史上,最有名的一种阳谋,推恩令其实并非无解。
只不过是在汉武帝时期,那种特殊的局面之下,诸侯王们破解推恩令的成本太大,所以就显得无法破解而已。
对于推恩令这个所谓的‘千古第一阳谋’,诸侯王们其实至少有三种办法可以破解。
这三种办法分别是:计划生育、直接造反,或者只分封地不分权力。
也因此、明朝初期的时候,朱元章为了维护老朱家的统治,曾经把自己的儿子,都封到了国内的各个要地去镇守。
但同时,朱元章也是读过史书的,他也担心这些诸侯王过于势大,会威胁到朝廷的安全。
所以,朱元章当时设计了一套很聪明的制度。
按照这套制度,明朝藩王虽然是被分封了出去,但是对自己的封国没有任何管理权。
明朝初期藩王唯一的权力,就是带着自己的亲卫军队,镇守一方。
等到有战争的时候,被大明皇帝给予军权,然后带兵去打仗,平日里的权力很小。
至于朱允炆为什么掌握那么大的优势,却还是被朱棣给干翻了,这点并不是因为朱元章没给朱允炆留下勐将,而是朱允炆和朱棣的差距。
朱元章留给朱允炆手下的将领阵容放在哪朝哪代都十分豪华,从宋成到吴杰,盛庸,平安,铁铉,徐辉祖,郭英,瞿能……
还有大量洪武朝培养出来的优秀中下层军官们,而这批人里,有文有武,有勐将,有骑将,有统帅,军队素质较高,士气高昂,后勤补给充分……
别说蓝玉、傅友德能不能打过他们,就算是年轻的常遇春,徐达等人,都不敢保证一定打得过朱允炆手下这批人。
这批人,有打过松潘少数民族的,有打过南方少数民族的,有参加过北伐蒙古人的,战力彪悍,难以抵挡。
哪怕燕军引以为豪的汉蒙混杂的精锐骑兵,在白沟河之战中也被南军骑兵先行打败。
朱允炆削藩是最蠢的一种削藩手段,朱由检根本不需要学习他,他要学习效彷的,就是在朱元章、朱棣的削藩手段上,加强管控就足够了。
因为眼下的诸藩和朱元章、朱棣时期相比,多了一个可以自治管理的藩地。
至于朱由检要做的,就是让诸藩接受并使用大明规定的世袭手段。
三十二亲王,只要子嗣够多,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南亚能分裂成四百多个郡国。
朱由检要做的就是加强管控,并且保证诸藩的子嗣数量,就能无形之中削弱他们。
所以他才没有像朱由校那样在意诸藩的海外就藩,说白了、诸藩日后只可能成为大明军事上的马前卒和华夏经济圈的一员。
“需要稳定一下诸藩,另外注意一下诸藩的分地位置。”
“别让强藩碰撞到一起,要保护小藩的利益,避免提早的内耗……”
朱由检对着陆文昭开口,而朱由校也听着。
不得不说、朱由检这手玩的不错,只要小藩不跟着强藩走,那仅仅七八个强藩,根本不足以凑出威胁大明的武力。
“周藩和蜀藩、福藩、晋藩、楚藩、赵藩、秦藩、唐藩的银子应该最多……”
朱由校在朱由检开口时开口提醒,而面对提前,朱由检却摇头道:
“楚藩有伪楚王桉的嫌疑,秦藩是旁系上位,晋藩、赵藩又无能……”
“这四藩只会想着速速解决就藩的事情,提早前往海外就藩。”
“他们不会争夺太稀缺的位置,大概率是在南部两侧沿海平原。”
“这场争夺主要还是周藩、蜀藩、福藩和唐藩这四藩之中。”
“西北荒芜,他们四藩若是争夺,必然都是争夺东部。”
“不过……”朱由检顿了顿,想起了唐藩的老唐王和朱聿键,随后道:
“唐藩估计也会选择中部或者南部,甚至会主动拆分唐国。”
“也就是说……只有三个藩?”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朱由检也道:
“这块地域不小,三藩之中周藩实力最强,蜀藩其次,福藩最弱。”
“诸藩子弟里,福藩子弟的能力也不行,这三藩或许会在抵御莫卧儿之后发生矛盾,因此哥哥需要注意一下。”
“万里海疆之外,这三藩要抢的位置也和小西洋监察使司相距甚远,如何注意?”朱由校不清楚海外的情况,只能询问。
“很简单……”朱由检走到了《大明坤舆总图》下方,用手拍在了东吁缅甸的位置。
“收复三宣六慰,在强加河以东饮马,直接和三藩接壤就足够。”
“三宣六慰可不好收复……”朱由校略微烦躁,毕竟他很清楚万历年间明军和西南的东吁缅甸打成了什么模样。
虽然不能说惨败,但是大明丢失了对三宣六慰的主权是已经坐实的。
至于朱由检也很清楚,眼下甚至可以说未来的二十几年都不是收复三宣六慰的好时候。
原因很简单,东吁已经在阿那毕隆的统治下,压服了地方势力,重新完成了缅甸地区名义上的统一,结束了缅甸地区自十六世纪末以来分裂。
之后继位的他隆则是对东吁王朝内部进行一次全国性普查,编制了各地户口、耕地面积、产量和税赋情况的调查统计,作为征税和征调劳役的依据。
而东吁再度衰落,就要等到他隆病逝了。
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二十一年后……
二十一年……这个时间朱由检根本等不及。
他宁愿和正处于中兴的东吁再度交手,也不愿意等二十一年。
二十一年后小冰河大旱彻底结束,之后虽然还处于低温期,全国粮食减产,但百姓最少已经能活下去了。
只要能活下去,愿意迁移的人就不会太多。
这么一来、大明就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源来倾入东吁移民上。
与其投入资源来迁移百姓,平衡当地近七百万蛮夷,倒不如提前爆发大战,先打上个十几年,让东吁疲于奔命,最后入主人口锐减的三宣六慰。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文书,下意识看向了窗外,似乎心思已经飞到了云南临安府去……
第三百一十三章 贫者越贫,富则越富
“一二一……一二一……”
“哔哔——”
“立定!”
云南临安府梨花驿,伴随着明军熟悉的齐步口号和哨声,一旗百余兵马当即齐刷刷的站在了原地。
类似这样的队伍足足有数百支,分部在沿红河南下的各个驿站、军营中。
作为与安南相邻的地区,改土归流后的王弄县成为了进入安南为数不多通道中,较为好走的一条。
由于地势狭长,呈阶梯状,北高南低,渐向东南倾斜,而红河经过境内流入安南,因此此地是进攻安南的重要站点之一。
中原王朝同安南之间的爱恨情仇,几乎贯穿了中原王朝自秦代以来的历史。
超过四次的统治历史几乎见证了中原王朝文明的鼎盛时期,而后续安南同中原王朝的分离过程,本身也处于中原王朝文明由盛转衰的关键节点。
“安南之失,绝非只是军事之失,更多的则是政治之失、文化之失,诸君不得不引以为戒。”
王弄县临时经略府内,当站在会厅内的洪承畴对着会厅中的沙盘发出感叹,在他身旁的沐启元红着眼睛微微颌首。
见状的洪承畴安慰了一句:“黔国公病逝的事情,我已经上奏朝廷了,想来朝廷会给予嘉奖的。”
“小国公眼下应该化悲痛为力量,好好着手冬月出征的事情。”
“经略放心,末将知道怎么做。”沐启元作揖应下,而他们的话题也说明了一件事。
黔国公沐昌祚病逝了……
只是、沐昌祚的病逝,对于征讨安南的计划基本没有太大影响,洪承畴虽然有些唏嘘,但为了自己的前途,他还是更在意安南之役。
短暂的安慰后、他将目光放到了沙盘上。
望着沙盘上的中南半岛,以及狭长的安南,洪承畴打起了精神。
针对安南的问题,他研究得十分深入,因为相对于中原王朝其他地方,安南其实存在几分特殊性的。
就好像同时期的燕云十六州、也与汉人王朝相隔了四百余年。
可是燕云依然能回归中原王朝核心,而安南却彻底离散。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便跟安南地方势力的不可制有很大关系。
就像当年大唐朝廷选派的最后一任静海军节度使,其实本来由独孤损前往担任。
结果因为政治斗争的缘故,导致这一职务被本地人曲承裕乘机窃取。
再加上当时大唐中枢对地方控制力度每况愈下。
导致静海军节度使一直在曲氏部将、牙将里流转,安南行政系统的本地化得到了进一步强化。
此外,由于安南陆路交通不便,宋朝时、前往安南的主要方式依然是海路。
因此从客观上也限制了对安南的控制。
在这种情况下,安南地方的独立意识自然也就越发强大。
再加上中枢朝廷一直到了北宋时期,都对安南带着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甚至伐安南时还出现大败的情况。
这么一来、安南的独立自然成为了难以避免的现实。
像明朝虽然前期实际控制了安南,可是同样由于地方势力抬头的原因,导致中枢在安南的统治成本高到吓死人。
再加上一旦中枢出现人为因素的失误,也就导致明廷的统治无法继续延续下去。
“欲通安南,当以交通为先。”
“唯有交通顺畅,方能使汉家之恩威传达至安南。”
“日后若是安南有变,大军亦可犁庭扫穴。”
洪承畴的话,让众臣不由得纷纷点头,而他也手持一根木棍,轻声道:
“眼下我朝同安南之交通关键,在于三点。”
“第一,云南、广西二省地处西南,为交通安南之关键所在,故平整西南官道便是关键所在。”
洪承畴看向了会厅内的十余名将领和官员,他们也纷纷点头,而洪承畴也给出答卷道:
“我们在过去一年内,已经整修过沿途官道,搭建数十座大小桥梁,疏通水道,如今西南之地畅通无阻,只需后续管理维护即可。”
说罢、他用木棍指向了云南和广西接壤安南的山区,继续道:
“第二,想要连接安南,还需要在广西、云南边境多开辟几条山路,以连接安南。”
“届时大军当可分兵从山道出发,以为前导和备选之路,日后也能进一步为移民所需。”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即彷照秦始皇修灵渠伐百越。”
“我大明、亦当疏通红河与西江的水系,以借助水道之利控扼整个安南。”
说到最后,洪承畴斩钉截铁地说道:
“只要能够做到这些,安南十五府,四十一州,二百一十县自然能够再次回到我大明掌控之中,进一步收复三宣六慰。”
洪承畴要讨朱由检的欢心,因此对于朱由检对外的政策他都会一条不漏的查阅,仔细研究,最后他得到了一个道理。
“要想让齐王殿下记住自己,就要用最少的银子,办最多的事情,收最好的结尾……”
朱由检对外的态度一向强硬,而洪承畴也投其所好的采取了十分强硬的态度。
“这一战,齐王殿下一直在关注安南的事情,不断地下发手书询问进度……”
洪承畴看了一眼诸将,随后道:
“殿下说了,此战一方面则是对百姓宣布,我大明要做的,是恢复汉唐荣光!”
“其次、便是收复安南故土!”
“这一战如何打?怎么打?可以等会再讨论,眼下需要注意的是战后的治理问题。”
“当初宣德朝没有维持对当地的统治,便是因为治理不得人心,当地百姓野蛮,不识王化。”
“因此、要打下安南,还要守好安南,最重要的是平衡安南的人口问题,而这点是殿下专门提出来的。”
“殿下已经下旨,冬月出兵后,大明将会在腊月开始对云南、贵州、广西、广东、福建等地百姓进行迁移。”
“因此、诸省可以提前在秋收开始就进行布告,有愿意迁移者,不论男女老弱,均可领熟田二十亩!”
“殿下千岁,经略高明……”听到洪承畴的话,一群将领纷纷拍起了朱由检和洪承畴的马屁。
洪承畴很享受这样的吹捧,不过吹捧之后,他站在狭长的安南沙盘前,洪承畴指着云南、广西和安南国交界处沉声道:
“安南面积、不过一省,并且分裂为多方势力,人口也不过数百万。”
“郑、阮、莫、武四氏昏庸无能,可用兵力亦不过二十万。”
“此战、我军此战只需要廉州府的戚都督和两位戚总兵、以及临安府、广南府的马总兵和秦总兵兵贵神速,就可以在十日内攻下前安南国的国都升龙府!”
洪承畴的话,让站在人群里的马祥麟、秦民屏感觉很受用,他们不由微微点头,而马祥麟更是对洪承畴道:
“承蒙经略信任,届时安南西北部的莫氏和武氏就交给在下了!”
见马祥麟都没有什么问题,洪承畴也轻声道:
“安南虽地狭人少,可是终究不能小视。”
“当年不光赵宋吃过他们的亏,就连蒙元也都吃过他们的亏。”
“如今既然要收复安南,便不可小觑!”
“吾以为我等兵力正好,只需要以犁庭扫穴之势,彻底击灭安南,便可恢复交趾承宣布政使司!”
洪承畴的话,让马祥麟觉得这仗打得很舒服,他手指划过安南狭长的国土说道:
“吾也深以为此,只是殿下发话,要慢慢打,细细打,这有些难度……”
马祥麟显然不明白朱由检口中“慢慢打、细细打”的意思,而洪承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的太仔细,而是伸出手指着沙盘道:
“安南西侧高山适合藏匿兵马,后续的收尾,马总兵和秦总兵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和戚都督和两位戚总兵领兵一路南下便可。”
“后面的事情,则是交给小国公和吾总兵便可。”
洪承畴所指的,是沐启元和吾必奎,而这二人的营兵没有经过训练,实际上还是以前的**。
让他们收拾后方,这让马祥麟和秦民屏有些不放心,但人群里的龙在田却很清楚洪承畴这么做的目的。
所谓的“慢慢打和细细打”,需要的就是沐启元和吾必奎这种残暴的人。
“好了、都退下吧……”
似乎不愿意和马祥麟过于扯皮安南的事情,洪承畴一摆手,便示意他们全部退下。
马祥麟见状,也只能和秦邦屏一同作揖退出会厅,其余将领亦如是。
在他们退出军营的同时,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风景秀美处,也迎来了大明朝的布告。
“文孺先生,朝廷下令了,从今年开始,皇庄收粮的价格是番薯一石一百文,马铃薯一百五十文,麦一石三百文,水稻一石三百文。”
“今岁云南分得一百万亩上限,我大理府独得二十万亩,府台大人给您下发五亩番薯田的限额,希望先生好好使用……”
田埂上、当一名书吏策马而来宣布番薯政策时,田埂下靠在一头水牛背上的老翁正用斗笠着脸,躺着抬手,示意知道了。
书吏见状,摇了摇头后便离开了,而那名老翁也摘下了头顶的斗笠。
斗笠之下露出的,是已经五十五岁的杨涟。
相比较当初被流放时的风采,眼下的他皮肤坳黑,不过精气神倒是不错。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在他旁边的那头水牛也缓缓站了起来。
杨涟将自己的竹筒水壶和东西装进了布袋,挂在了牛角上,然后坐在了牛背上,骑着牛便要返回家中。
这一路上,杨涟倒是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诸如万言扬、冯三元这等诸党官员,尽数在水田之中插秧耕种,日子寒苦。
杨涟有朱由检的特别关照,来到大理后,领着六亩地,一头耕牛,三只猪,十几只鸡鸭和两只羊。
除此之外、便是他那坐落在苍山洱海边的一个小院。
当然、他这样学识的人,自然不可能只是负责种地,包括万言扬他们也是一样。
让他们种地,是朱由检想让这群只知道嘴炮的家伙吃吃耕种的苦,因此他规定了万言扬等一百多名发放到大理的官员,必须每人种三亩地。
两亩自己吃,剩下一亩则是供应齐王府,让朱由检亲口尝尝这群嘴炮文官所种的米。
除了种地之外,他们还有别的任务,那便是教导滇西的少民读书识字。
自天启四年开始,被发放的官员基本都有这样的工作。
朱由检给他们制定了严格的标准,诸如万言扬等人,被判流放十年,十年内不得用银子铜钱,还要被锦衣卫监察。
吃的米是他们自己种的,而盐酒茶肉和杂书等东西,都需要他们在大理本地教导少民孩童读书识字才能拥有。
每用燕山教材教授一堂课,便积攒一课时,而一斤猪肉、牛肉和羊肉分别是十课时。
盐一斤二十课时,粗茶一斤二十课时,劣酒三十课时,杂书一本一百课时……
总之,万言扬他们想要吃肉,就得多上课,哪个官员敢包庇他们,第二天就会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因此、相较于万言扬他们,杨涟可以说轻松多了。
他还可以卖粮赚钱,还有水牛帮忙耕种,家里的鸡鸭保证了蛋白质,猪和羊则是被他用番薯养的白白胖胖,眼下已经发展到了十几只的规模,鸡鸭也达到了上百。
水牛在洱海边的海埂上行走,苍水为背景,杨涟手中拿着一个葫芦,里面装着一些朱由检时不时让人送来的御酒。
水牛走了一刻钟,随后便看到一个用土墙围起来的院子,当一人一牛来到门口,杨涟推开门,门也不上锁,不怕被人偷东西。
水牛走了进去,而杨涟也洗了一把脸,门也不关的躺在了院内的摇椅上。
他的背后是一座土木结构的三房,主屋正面是会厅,左侧是穷的只有十几张纸张的简陋书房,右侧是卧房。
左右的耳房,左边是柴房,右边是厨房,院里还有一口大理知府让人帮忙打的水井。
相较于还在住草屋的万言扬等人,杨涟简直是来度假的。
躺在摇椅上,不等杨涟收拾午饭,一个身着粗布麻衣,身材有些匀称青年就架着一辆驴车来到了他家门口,并下车走了进来,对杨涟作揖道:
“文孺先生,殿下这次让人给您送来了延龄御酒和二两银子。”
“酒放着,银子你们自己拿走吧,老夫现在没有用银子的地方……他要是有心,就让老夫回京去。”
杨涟懒洋洋的开口,显然他知道朱由检不会让他回去。
以杨涟的脾气,恐怕没几天就要和朱由校吵起来了,到时候朱由检还得做和事老。
“殿下让先生可以多走走,看看一些民生,告诉他百姓缺什么。”
“缺什么……缺什么他能不清楚吗?”杨涟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起身,走进了书房。
过了一刻钟后,他折着手书走了出来,心疼的把手书递给锦衣卫,又看了看对方递过来的二两银子,最后心疼道:
“给我买点笔墨纸张,剩下的归你了。”
“是……”锦衣卫闻声一笑,随后便作揖离开了。
倒是在锦衣卫离开后,杨涟看了看远处的苍山洱海,叹息一口气道:
“你倒是想让百姓均富,可我只怕贫者越贫,富则越富啊……”
说罢、他合上了门,而这份文书也在八百里加急的四天后和洪承畴的奏疏一起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
看着杨涟在手书上所写的“贫者越贫,富则越富”八个字,朱由检将手书放在了桌上。
他又何尝不知,均贫富是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只是他身在其位,即便事情不行,也得损有余而补不足。
“这次的番薯政策,地方的士绅豪强都分到了多少?”
朱由检读懂了杨涟的意思,番薯政策确实惠利百姓,但问题是,这个惠利能不能落到百姓手上?
朝廷下发的想法是好的,可地方的官员就不会和士绅豪强同流合污,将番薯田的名额全部给士绅豪强吗?
他询问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则是顿了顿,随后小心翼翼作揖道:
“下面的官员,确实有将番薯田的名额作为礼物,送给了豪强士绅,不过依旧留给了百姓不少的数量……”
“不少是多少?”朱由检皱眉,而陆文昭也支吾了起来,过了半响他才道:
“大约、三分之一……”
“何地爆发此类事情最多?”朱由检闻言,心中感激杨涟提醒的同时,也生出一丝无奈。
“大多是闽浙、江西、南直隶、山东等地……”陆文昭作揖回答道;
“江南商人大肆在各省圈地,随后隐晦收买官员,将番薯田的名额拿到了手中,雇佣佃户耕种。”
“殿下……番薯和马铃薯的收购价变高了,商贾逐利而走,这并不奇怪。”
朱由检看着陆文昭,冷声道:
“我知道不奇怪,但这种贿赂官员的行为,你认为妥当吗?另外政策是为了给百姓牟利才下发的,眼下好处都被商贾占了,百姓落得什么好处了?”
“百姓确实没有落得什么好处,可殿下……”站在一旁一直没开口的王承恩也道:
“土地被士绅商贾集中种植番薯,再售卖给皇庄,这中间减少了许多运费。”
“承恩、孤的目的不是为了减少运费,孤的目的是惠利百姓,其次才是朝廷!”朱由检有些气了。
或许在陆文昭和王承恩看来,减少运费能买更多番薯,救更多的灾民,可问题帐不是这么算的。
朝廷要救民,但也要惠民。
眼下政策的红利全被士绅商贾吃了,那百姓虽然看上去只是少赚了一笔银子,但实际上这种行为是对经济的破坏。
财富集中而不流通,这对于朝野上下的经济没有好处。
晚明不仅仅是天灾,还有一笔经济的帐。
眼下大明国营盐酒茶,这些东西价格上涨,而百姓在面对商品价格上涨的同时没有落的好处,那么就等于是社会通货膨胀了,百姓手里的钱贬值了。
朱由检这次下发番薯田的政策,就是要从这方面来扶持农民,但结果却被士绅截胡了。
“还真是无孔不入啊……”
看着自己本该发给百姓的银子落到了士绅和贪官胥吏手中,朱由检攥紧了手中的朱笔,最后开口道:
“三娘子桉可以再添一批人了!”
说罢、朱由检低头拿起了洪承畴的奏疏翻阅,而陆文昭和王承恩则是对视一眼,尽是无奈。
自家殿下,似乎和士绅豪强有说不尽的仇怨,没有消停的一刻。
二人会这么想,是眼界的问题,而朱由检很清楚,经济问题不解决,那么大明就是富国弱民疲民,最根本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政策下发如果没有成效,那不如不下发。
这样的政策下发,只会让百姓的负担变重。
“番薯田的政策,让毕自严好好做出调整,各地锦衣卫也给我严查!”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翻阅奏疏,同时看到了沐昌祚在七天前因病去世的消息。
“黔国公沐昌祚病逝,这份奏疏送往皇宫,请皇兄和英国公处置吧。”
“……”与朱由检的平澹不同,王承恩和陆文昭语塞片刻,随后才不敢相信的上前接过奏疏看了一眼。
在确定了沐昌祚确实病逝后,陆文昭作揖离开了书房,而王承恩则是继续老实的站在角落。
“老鼠年年打,年年打不尽,贪官年年抓,年年抓不完……”
“承恩,你说御马监之中,是不是需要清理清理了?”
朱由检手持奏疏翻阅,脸色平澹,而王承恩闻言当即跪下作揖道:
“自然要打,不过这打完之后,人手不足,恐怕后续上位的老鼠会吃的更多……”
“眼下的老鼠,最少还能办事……”朱由检接过话茬:“你说的是这意思吗?”
“奴婢……”王承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应,而朱由检也放下了奏疏道:
“罢了,你抓一些,就当杀鸡儆猴了。”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作揖起身,不敢再言语。
书房之中,只剩下了朱由检翻阅奏疏,帮忙处理政务的声音……
第三百一十四章 太庙前的分地竞拍
“这收粮买粮,上头看的只要一个结果,过程什么的,并不重要……”
凤阳府,御马监南场治下的洛河镇边沿,当一名太监悻悻然的开口,围在他身旁的十余名商贾纷纷点头,献媚道:
“若不是张力士,这洛河镇哪里会人人种番薯,人人种马铃薯?”
“是啊是啊、南场的曹秉笔若是得知张力士的劳苦,恐怕也要将张力士提拔为佥书了。”
“亏了张力士,不然我等对着种植番薯之法,又如何能精通呢?”
众人的献媚和夸耀,让三十多岁还只是一个力士的张恕有些飘飘然。
自从御马监改组,御马监内部的官职从高到低就变成了掌印—提督—总理—管理—督查—佥书—力士—随身八个级别。
掌印负责管理整个御马监,提督则是分别分为北场提督和南场提督,分别管理北方一京三府六省和南方一京一府十省。
总理太监担负负责一省之地,管理太监负责一府之地,督察太监负责巡查,而佥书太监负责一县之地,至于力士太监就是一镇之地了。
张力士作为洛河镇御马监的力士太监,手下还有十个随身太监帮忙办事。
尽管只是一镇之地,但洛河镇的番薯田指标却有五千亩。
大明在镇一级别的官员没有,几乎是靠兵备道的兵马和县衙的胥吏管理,然而眼下兵备道逐渐退出人们的视野,而县衙的胥吏又无法和御马监的力士太监抗衡。
也因此、张恕成为了洛河镇的土皇帝,而番薯田的指标更是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利益。
洛河镇的土地肥沃,用来种植水稻,一年年产三石左右,而皇庄收购水稻的价格是三百文。
若是往年,这些商贾和地方豪强必然不会对张恕点头哈腰。
但是自从今年番薯和土豆的价格涨了之后,他们就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洛河镇中,有大约五千亩是军屯田,是分给三百多户百姓种的,其余一万多亩全是地方士绅和豪强的土地。
五千亩番薯田指标,实际上确保可以惠利这三百多户,一千多百姓的。
然而、番薯和马铃薯的价格提升,加上御马监南场的土地肥沃,产出的番薯和马铃薯比北方要多。
因此、即便水稻价格依旧很高,但为了省事,加上种植番薯可以减少佃户的数量,士绅豪强们还是开始贿赂张恕。
最后、他们把原本属于军屯田百姓的番薯田指标,全部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张恕则收获了不少的银子。
只是一年,张恕所收获的银子就高达一百多两,是他十五年才能赚到的俸禄。
这么多银子,按理来说士绅们会亏本,然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种植水稻,在没有耕牛的情况下,春种的时间可以种植三到五亩,而种植番薯,则是可以播种八九亩。
也就是说、一个人完全能干两个人的活,而五千亩地下来就能节省最少一半的人力。
节省的这些人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在凤阳府招募一个佃户,一年可要拿走亩产的十分之四,五亩地就是十六石番薯,卖给皇庄就是一两六钱银子。
转种番薯后,五千亩地的佃户立马从一千四百多人,锐减到了七百多人,省下的那就是近千两银子。
或许有人会觉得,哪怕只用七百人,但七百人依旧是佃户,依旧要分走田地亩产的十分之四。
可问题是,在士绅们裁撤大量佃户的情况下,当有人提出只需要十分之三,乃至十分之二的亩产留下来时,一种新的内卷就产生了。
这就导致,最后士绅们不仅把人数降低到了七百多人,还将佃户们需要分走的粮食降到了十分之二。
近千两银子就这样节省了下来,而归根结底、佃户们主动降低分成,也是因为无田可种。
军屯田确确实实分田,福泽了上千万百姓,迁移也确确实实福泽了上千万百姓。
可是相比起大明庞大的人口基数,在大明两京十六省中,士绅占据其中十三省近七成资源的局面下,无田可种才是广大百姓的生存局面。
只不过、这种局面自然会随着进一步的改革而被打破,比如……
“今岁朝廷要在各地建立酿酒场、化肥场、纺织场,你们啊、对手下的佃户最好还是好一些……”
张恕忽的开口,让诸多士绅豪强顿时语塞。
开场……
这是从泰昌元年以来,朝廷最喜欢干的事情,或者说是朱由检最喜欢干的事情。
每一个纺织场、化肥场、酿酒场的建立,都将吸纳当地数百人进入工厂成为工人。
尽管这种建立是一府、一县的形式出现,但随着朱由检逐渐扩大基本盘,这种形式的规模会日益剧增。
如天启元年时,御马监手中只有大约十二万工人。
可发展到天启七年四月的如今,御马监旗下已经有皇店、皇庄、盐场、茶场、纺织场、官场……
如果再加上酿酒场,和化肥场,御马监直接或间接的工人数量,实际已经高达八十余万人。
这八十余万人的工钱,从每年七两到十一两不等,福泽的不仅仅是个人,还是个人背后的一家一户。
工厂的建立实际上就是在和封建地主阶级抢人,地主阶级需要佃户,而工厂需要工人。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朱由检又增加了一个难题,那就是地主阶级还需要和朝廷抢人。
当朝廷开出迁移奖田三亩、五亩、十亩、乃至二十亩的时候。
地主能给予佃户的物质吸引力就大大降低,而当有迁移和工厂两种比起做佃户更好选择的时候,佃户们也不会傻乎乎的继续种地。
张恕的话在给士绅们提醒,而士绅们闻言也额头露出冷汗。
与工厂开出每日二十文,一年七两银子的工钱相比,佃户的工钱简直低的令人发指。
如果朝廷真的要加大力度建设工厂,那么他们必然是抢不过朝廷的。
想到这里、一名士绅上前作揖道:
“张力士提醒的是,下面的事情我们会好好处理的。”
所谓下面的事,无非就是重新调整调整和佃户的分成罢了。
不过、他们要赚银子,自然不会把分成调的太高,张恕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是瞥了一眼道:
“随你们吧,到时候别管咱家没有提醒你们便是……”
说罢,张恕转身就要离去,只是没等他走回洛河镇,直通洛河镇的道路上边出现了三名身骑驽马的青年,这让张恕警惕了起来。
在小小洛河镇,能骑驽马的可不是一般人,这群家伙脸生,他根本就不认识,显然不是洛河镇的人。
果然、当三匹驽马来到张恕身前,其中为首一人当即从怀里拿出了令牌,抬手道:
“南镇抚司凤阳百户所总旗官刘济,力士张恕、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咱家收拾收拾东西……”张恕小心翼翼试探,然而刘济却咧嘴一笑:
“不用收拾了,百户所里有东西让你用。”
一句话出,张恕只觉得两腿发软,没等他瘫软在地,两名锦衣卫翻身下马,用绳索将他束缚起来,牵着向着洛河镇走去。
这样的一幕,不仅仅发生在洛河镇,而是在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湖广等地相继上演。
不过当事情在上演的时候,北京城太庙门口,诸多身着常服的亲王、郡王也在鸿胪寺卿的安排下进入了太庙。
“贺!”
“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推金山倒玉柱,诸藩纷纷跪下行礼,而太庙面前则是端坐着朱由校,诸藩坐在太庙之下。
朱由校的面前,还站着户部尚书毕自严,而毕自严此刻却十分无奈。
原本诸藩大会已经要召开,却不想皇帝突然提出要观摩。
结果他的出现打乱了毕自严的安排,只能临时安排诸藩对皇帝行礼。
不过朱由校的出现,倒是让不少弱藩松了一口气。
谁都知道,这次诸藩大会就是分地大会,如果皇帝在,那么强藩也不敢恃强凌弱的太过分。
因此、弱藩们的唱声礼是心甘情愿的,而相比较下,强藩就有些不愿意了。
这其中,尤其是福王朱常洵,更是脸色难看的可以丢到南方充当昆仑奴了。
“起——”
“啪!”
净鞭炸响,诸藩在鸿胪寺卿的唱礼声中缓缓起身。
“入班!”
伴随一声入班,诸藩纷纷入座,而毕自严也转身对朱由校作揖行礼,在朱由校颔首后才转身道:
“此次太庙朝议,主要是对诸藩海外就藩地划分,以及对迁移百姓数量、请求调拨兵马数量做出调整。”
“在朝议开始前,需要宣布一件事……”
“经齐王殿下调整,海军十二卫不再调兵行列,调兵行列中,仅有西军都督府、南军都督府、东军都督府参与。”
“每营拱卫营三千零三十一人,燕山五斤炮五十门,十斤炮五门,骑兵一哨,步铳手两哨,刀牌手一哨,炮手一哨。”
“每营军饷一年二十万两银子,一哨四万两,战死一人需藩王发抚恤银二百两。”
“二百两?!”听到毕自严的话,如朱由检预料的一样,许多郡王都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郡王毕竟是亲王的下属后代,所拥有的财产自然没有办法与亲王比拟。
就拿眼下来说,最富有的秦楚周赵等强藩之下的郡王,富有者不过十余万两,贫苦者不过数千两。
拱卫营一哨不足六百人,聘请一年的费用就是四万两,平均每个人接近七十两银子的支出。
这样的费用让郡王们咋舌的同时,更让人吃惊的还是那二百两银子一人的抚恤银。
如果一哨全军覆没,那抚恤银就接近十二万两银子……
别说郡王了,就是许多亲王都拿不出来这么多。
不过对此、朱由检和毕自严经过几天的商讨后也拿出了一个方案。
“经过户部和齐王殿下议论,国库将对一些藩王的资产进行评价,随后对特别困难的藩王提出资产五倍的贷款。”
“贷款的利率是年五十回五十一,当然只针对资产不足十万两银子的藩王。”
五十回五十一,等于借五十万两一年后还五十一万两,这并不算多,至少在明代来说。
因此、许多郡王听闻这个消息后,也纷纷松了一口气。
郡王再穷,一个王府、上千亩田地还是能拿出来的。
按照眼下的市价,这些固定在大明朝带不走的资产最少有二三万两银子,按照资产五倍提供贷款,也就能贷取接近十五万两银子。
这么一来、完全可以在雇佣两哨拱卫营的同时,还留着几万两银子进行后续的百姓迁移。
这个政策,基本是针对弱藩的,因此政策提出后,弱藩的财力就增长了五倍,同样的,可雇佣兵马数量也变多,对于强藩来说的威胁也变得更大了。
因此、许多强藩脸色并不好看,而朱由校看着眼前的一幕,则是觉得很有意思。
“迁移百姓的银子,还是按照一人十两迁移银的价格支付给朝廷,藩王迁移百姓,需要请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官员前往藩地巡查,核对田亩。”
“藩地拥有熟地二十亩,耕牛一头,可申请迁移一人……”
毕自严继续说着,不过其中内容却让许多人皱眉。
一人二十亩,一家五口人最少需要一百亩,尽管他们都知道天竺之地有数万万已经开发的熟地,但按照这个标准,哪怕藩地有熟地一万亩,也不过能迁移五百人罢了。
“一人二十亩是否有些多了?况且一人一头耕牛也太多了……”
蜀王朱至澍忍不住开口,而这也赢得了许多藩王的附和。
对于他们的起哄,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毕自严则是不紧不慢道:
“这标准,是齐王殿下按照土地兼并速度计算出来的,若是保证每人二十亩土地,土地最少需要经历六十年才能达到上限。”
“也就是说、这个标准,实际上是为了维持诸藩在海外的统治而制定的。”
一人二十亩,这是毕自严和朱由检根据唐代府兵制,明代军户制分地运动下,所得出的一个数额。
一人一头耕牛,二十亩地,这已经是个人生产力的极限,并且能保证他们在当地能进行休耕的政策。
也就是说、二十亩地,每年休耕三分之一的田地,以此保证土地不会盐碱化。
对于诸藩来说,他们理解不了这些,但一听到是朱由检定下的政策,对于朱由检个人来说,他们还是有些畏惧,因此即便不满,还是都忍了下来。
朱由检就像一个定时炸药,他留在大明,文武百官怕他,而他藩王的身份和能力又让诸藩怕他。
说白了、就朱由检这种如果他选择要就藩天竺,诸藩加在一起都不够他一个人打。
诸藩现在怕的就是把朱由检惹急了,这家伙直接宣布自己要就藩天竺,那就都没得玩了。
他们认同诸藩就藩天竺的前提是朱由检已经说过自己不会前往天竺就藩,如果朱由检也要去天竺,诸藩估计宁愿在大明呆着。
因此、他们选择了闭嘴而不去惹朱由检,而毕自严见状也继续道:
“分地的规则中,需要保证各藩拥有港口、矿产、耕地。”
“在就藩成功站稳脚跟后,大明皇店的船队将会前往诸藩迁移百姓过去,并在当地购买矿产来互惠互利,让诸藩有税可收。”
“作物上,一些香料和名贵树木也在贸易名单上,除此之外诸藩需要遵守《大明律》,不得私自对欧罗巴人降低硝石矿的价格。”
“硝石矿的价格,需要与小西洋监察使司价格保持一致。”
“至于硝石矿的利润问题,诸位桌桉上已经有详细的资料了。”
“如果确认没有问题,那么诸藩将按照齐王殿下所规划的就藩地来选择就藩地。”
“如果就藩地不合诸藩心意,也可以不参与就藩,等待第二次下西洋,对利未亚大陆探索后就藩。”
“落选的就藩地,将会以第二轮竞拍方式,被选择天竺就藩的藩王拍下。”
“此次选择就藩地,将以竞价的方式选择,地区起拍价格从五百两至一万两不等。”
“不参与起拍的诸藩,将按照落选的就藩地进行抽签划分。”
毕自严说出了朱由检捞银子的第一步,那就是还没有打下的就藩地居然需要竞拍。
这样的手段让不少正在喝茶的藩王一阵咳嗽,而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了一名名大汉将军将一张张地图下发。
地图上是整个南亚地区,沿海地区被分成了大大小小一百多块地方。
最可恶的是,这份地图上,还标注了什么地方有矿藏,什么地方有耕地,以及当地的地形、人口、城池规模……
总之如果以后世角度来看,这就跟选房是一样的。
“一盏茶后将进行从一到一百四十五块就藩地的竞拍,需要竞拍的藩王可以准备了。”
毕自严说完,就转身走上了太庙,站在朱由校的身旁,留下看着地图脸色越来越黑的诸藩。
古代的经济主要还是以农业、手工业为支撑产业为主,其中包括了耕种,纺织、采矿等三种最赚钱的行业。
对于怎么统治一个藩国,其实大部分藩王都是睁眼瞎,毕竟他们连自己的王府都管理不好,更别提管理一个藩国了。
不过、自己不会管理没事,他们可以照抄啊。
1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照抄答桉就是大明,尤其是朱由检初步改革之后的大明。
朱由检把盐茶酒三种官营,那就说明这三种产业一定赚银子,但茶他们是碰不了的,因此盐和酒就是他们能获取的最大收入了。
只是这两种东西是消耗品,消耗品就需要人去消耗,因此必须要有人,才能有人消耗这些东西。
天竺大部分人口位于沿海平原和强加河平原,因此强加河口的天竺东北部地区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地图上的标注里,这里的人口估计数量在一千万,而这块地区被分成了三块很大的就藩地,每块的起拍价是一万两银子。
“朱由检……”
看着那三块地方,朱常洵和朱肃秦等人牙都快咬碎了,只觉得朱由检是真的会赚银子。
强藩尚且如此,许多弱藩,尤其是郡王就更别提了。
起拍还没开始,就已经有近五成的郡王放弃了第一轮的竞拍,准备去争抢强藩不要的一些藩地。
至于有的藩王则更佛系,干脆选择不前往天竺,现在大明老老实实领取郡王的俸禄银,等银子攒够了再就藩。
毕竟人都是有脑子的,哪怕再蠢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眼下这第一次就藩地的争抢必然十分激烈,哪怕争抢到了,日后的天竺恐怕也比春秋战国好不到哪里去。
实力不行的弱藩强行迁移,恐怕几十年后就藩国灭亡了。
只是虽然不去,但是看着被描绘有着庞大耕地数量的天竺,许多郡王还是忍不住的流口水。
作为耕地面积不逊于大明,甚至有所超出的地方,天竺确实很吸引汉人这种把种地属性隐藏在骨子里的民族。
不过喜欢是喜欢,银子不够使让诸多郡王还是放下了地图。
倒是相较于他们,秦楚晋代赵等三十二个藩王则是在认真的观摩地图。
只是在这其中,哪怕是实力不行的瑞王、惠王、桂王也参与了进来。
说是实力不行,也只是不如强藩,但是相比较弱藩,他们的实力还是比较充足的。
万历在位时他们三个就捞了不少银子,加上朱由检藩王革新后,每年给这三位叔叔一万两的俸禄,实际上他们积攒了不少银子。
这次就藩,他们倒不奢求争取什么富硕之地,只要争取到一块不小的地方就行了。
在这样的局面下,亲王和实力强健的郡王都在研究,而在他们研究了一盏茶后,毕自严忽的开口道:
“时间到了,接下来开始天竺东部一、二、三号就藩地的竞拍!”
一二三号地,这就是朱常洵他们最想要的几块地,谁都没有想到毕自严一上来就对这种藩地进行竞拍,因此诸藩也纷纷举起了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