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五十五章 三娘子留下的走私罪证
“殿下!找到了!”
风雪中、戈壁上,伴随着一名千户高声大喊,朱由检也用粗布擦干净长刀上的血迹,将长刀归鞘后,朝着声音传来处走去。
此时的戈壁上躺满了尸体,有明军的,有马匹的,但更多的还是三大部的。
数千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而明军的尸体则是被人从战场上抬下,由随军的医官开始整理遗容。
跨过一具具尸体,朱由检来到了那人叫喊的地方,并低头看到了一个脸色毫无血色,躺在地上的七旬着甲老人。
“殿下这就是火落赤,身上没有什么刀伤,估计是被我军冲锋的时候打落战马,被马给踩死了。”
骁骑卫的千户兴高采烈的说着,而朱由检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才说道:“其他领主呢?”
“都死了个干净,没留一个活口,不是殿下您说的全歼吗……”千户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
朱由检闻言欲言又止,他确实说了全歼,问题他也说了生擒三大台吉啊……
现在好了,三大台吉变成了三具尸体,他只能带着这三人的首级回去表功了。
“罢了、反正抓了素囊。”说罢,朱由检直接坐在了战场上,感受着双手的酸胀。
这是长时间持短兵而造成的后遗症,虽然他没有傻乎乎的冲第一排,但毕竟自己身为主帅,也不好得躲在大军背后,因此还是处于冲锋队伍的前军之中。
这么一来、难免要与敌人交手。
前军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冲过就过了,中军和后军反而可能被拖住。
“殿下、战损统计好了,我们战死了四百零七个弟兄,套虏四千六百二十七人被尽数全歼。”
当朱由检休息的时候,骁骑卫的指挥使也带着打扫战场后的军情前来,而朱由检也接过看了一眼。
总的来说、明军打出了一比十一的战损和战果,不管是从任何角度来看,这一战都值得夸耀。
“战死的兄弟,除了正常的抚恤流程外,子嗣依旧送往燕山学府,另外家中免赋税五年。”
“谢殿下!”
朱由检交代了对于战死将士们的抚恤安排,而这样的话被四周的明军将士听到后,所有人都不由咽了咽口水。
作为刀头舔血的人,他们并不怕死,怕的只是自己死后家人的待遇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哪怕现在复套之战已经基本结束,但这一战结束了,始终还是有下一战。
从告示上知道的抚恤,和从朱由检口中听到的抚恤,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此、在得到了答桉后,所有人都安心了不少,而朱由检也询问道:
“水和食物收集的怎么样?”
“回殿下。”指挥使回禀道:
“阴山伯已经带人去西北的绿洲,跟那里的部落交换食物、澹水了。”
“食物和澹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准备在这里扎营吧,把割了首级的尸体都收集填埋,别弄出瘟疫。”得到答桉,朱由检也就不紧张了,随即命令大军善后并扎营。
“是!”骁骑卫指挥使曹勐应下,随后开始命令全军收割收集,善后尸体,并且在战场南侧选择了扎营。
不过说是扎营,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扎的。
因为他们的皮毡和其他东西都被丢了,因此所谓的扎营就是把戈壁滩上死去的胡杨噼成柴,然后开始点燃,为将士们提供一个温暖的睡觉环境罢了。
至于帐篷什么的就别想了……
总之,当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下午,前往西北的赛罕带着满载而归的队伍返回了营地,同时也带来了一些消息。
“殿下、我回来了。”
他翻身下马,走到了坐在戈壁滩上朱由检的旁边,作揖行礼后便对着其他人道:
“别耽搁了,赶紧把收拾好的羊肉处理处理。”
“是!”听到自己台吉的话,兀鲁特的蒙古人开始带人将马背上包裹的东西取了下来。
朱由检看了一眼,包裹打开后是一只只已经被处理好的羊,放在篝火上烤一烤就可以吃。
赛罕带回来了大概二三百只羊,还有数量密密麻麻的水囊。
“那个绿洲能提供这么多东西?”朱由检看着这些物资,不禁疑问了起来。
“这件事正要和殿下说。”赛罕坐在了朱由检不远处,随后才说道:
“那个绿洲以前是卫拉特联盟,也就是瓦剌掌控的,但是这次我去了之后,却发现那里换成了漠北喀尔喀札萨克图汗的部众管理。”
“我打探了一下消息,好像是漠西瓦剌的国师汗将这个地方划给了他们。”
“国师汗?”朱由检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恐怕这个所谓的国师汗,就是在后世被称为固始汗的孛儿只斤·图鲁拜琥了。
这个人朱由检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现在被青海蒙古、漠北蒙古、漠西蒙古共同举为国师,而他的哥哥则是瓦剌的现任盟主。
之后这家伙的哥哥会被刺杀而死,而瓦剌联盟中的准噶尔部崛起,固始汗知道无法节制对方,因此借兵进入了青海。
再往后,这家伙就趁着大明对青藏无力管辖的机会,利用青藏的教派斗争成功入主喇萨,建立了青藏上的和硕特汗国。
只可惜这国家只传承了四代就在准噶尔和清朝的斗争中灭亡。
回想起关于固始汗的一切,朱由检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政治手段还是有一些的,但是东西不多。
如果换做现在的朱由检在他的那个位置,恐怕不等准噶尔起来,他就把准噶尔给按死了。
哪怕不能按死,也会在进入青藏之后休养生息,将青藏内部矛盾解决,而不是一味的推崇教派。
最后在李自成攻入京城之后,朱由检绝对会谋求打下河西之地。
只要有了河西,一个翻版的吐蕃王朝就会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赛罕开口道:“依你之见,漠北的喀尔喀和瓦剌,青海等地的蒙古人,会不会入侵我大明的疆域?”
“这个不好说。”赛罕犹豫着说道:
“漠北三大部一直垂涎青藏之地,如果我们放他们前往青藏,他们有了根基之后,必然会南北夹击我大明的河西之地。”
“至于瓦剌应该暂时不会入侵我大明,据我打探来的消息,瓦剌和漠北三大部虽然没有交战,但他们和三大部下面的小部落交战不断。”
“准噶尔的巴图尔珲台吉在前年,还和其他三大部一起攻打了札萨克图汗部下属的和托辉特部。”
“直到现在双方都还在唐麓岭(唐努古山)的唐努乌梁海一带交战。”
“就短时间来说,他们应该没有余力来入侵我大明的西陲之地。”
“至于青海之中活动的其他人看,恐怕在见识到了殿下扫北的壮举后,一时间也不敢入寇了。”
赛罕用很简单的话语把除了东察合台汗国以外的所有势力都梳理了一遍,朱由检听后也舒展了眉头。
总的来说、在扫平河套后,短时间内是不会有势力来入侵陕西和河西了。
这么一来、河西和陕西也就可以抓住剩下的这几年,好好发展农业和畜牧业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和赛罕又聊了聊其他事情,最后裹上赛罕让人带来的羊皮入睡。
这几天的经历,或许是朱由检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肉身最为疲惫的一段时间。
他陷入了昏沉的睡眠中,直到第二天黑白交替的时候,寒冷的风将他吹醒,他才缓缓的醒了过来。
也在见到他苏醒的同时,提前睡醒的骁骑卫指挥使曹勐也上前作揖道:
“殿下、我们的塘骑已经和后方塘骑碰面了,孙经略和曹总兵带着四千骑兵正在往此地赶来,距离我军不足一百里。”
“那就是还要一天了……”听到这个距离,朱由检揉了揉眼睛,没舍得用水来洗脸,而是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后才问道:
“他们带辎重车和民夫来了吗?”
“带了,不过辎重车和民夫距离有些远,他们距离我们有三百里的距离。”曹勐一开口,朱由检就明白了一切。
合着是曹文诏没有听他的老老实实来援,而是自己和孙传庭先带着少量补给来追赶自己了。
估计曹文诏是怕他出什么事情,想到这里,朱由检搓揉了一下有些冰冷的脸。
“这气温比昨日舒服了不少,看来天气很快就要回暖了,陕西和河套还在下雪吗?”
朱由检乐观的看向曹勐,而对方却点头道:“还在下暴雪,钦天监的官员说,恐怕今年陕西的暴雪要比往年持续的更久。”
“……”听到这个消息,朱由检表情凝固,但很快又恢复如初,并冷静的询问:
“杀虎口的军粮都送到前套和后套了吗?”
“因为暴雪的缘故没有全部送达,眼下后套已经送抵十七万石粮,前套六十九万余石粮,杀虎口还有二百余万石没有送往。”
曹勐的话让朱由检松了一口气,但接下来他也开始了自己的安排。
“传令陕西布政使徐光启,等暴雪停下,先迁移榆林、延安的百姓前往前套和后套。”
“在前套设立定襄府,将板升城改为定襄县,在丰州滩设立丰州县,原九原一带设置九原县,此三县为定襄府。”
“此外、后套并入宁夏,将宁夏设为宁夏府,再在后套设立五原县,灵武河谷设为灵州县。”
“再将宁夏后卫、榆林卫归成朔方府,府治榆林,在红盐池设立朔方县。”
“最后、再传令梅之焕、李如柏,王承恩、李如梅四人,打下居延海,西套海子后,在当地留兵一千,建居延县、西海县。”
“再上奏朝廷表功,请皇兄将河西、陕西分治。”
“宁夏府、朔方府、定襄府三地划归陕西管辖,而西海、居延归入河西管辖。”
“河西治所为凉州,设凉州府、西宁府、甘州府、肃州府,河西行省下辖四府十二县。”
朱由检简单的一个指令,让隶属陕西管理了两百多年的河西终于托管,独自建立行省。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一句话就让日后的河西可以自己管理自己了。
相反、他设立的河西行省的目的可不是让河西行省变成一个胡汉蛮夷杂交的地方。
迁移大量汉人前往宁夏、河西、前套、后套才是朱由检要做的事情。
必须让河西彻底汉化,不然怎么谋求收复西域?
想到西域的重要性,朱由检抬头对骁骑卫指挥使曹勐说道:
“向居延海派人,确定居延海有没有被拿下。”
“如果居延海拿下,我们就前往居延海和梅之焕、李如柏汇合,然后南下嘉峪关。”
“嘉峪关?”听到朱由检的话,曹勐不解询问道:
“殿下、您之前的计划上并没有去河西的打算啊。”
“如果要前往河西的话,我们回京的时间最少要再耽搁一个月。”
“嗯……之前没有,现在有了。”朱由检说着话,而赛罕也将烤羊架到了篝火上。
望着被炙烤的烤全羊,朱由检眼中只有飘零在篝火堆中的火焰。
他好似在和曹勐说,又好像在和自己说。
“我准备前往嘉峪关,然后从嘉峪关出发,前往西宁卫,看看这河西地界的民风和风俗。”
他的话,让赛罕和曹勐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赛罕才道:
“我父亲曾与俺达汗前往青海时路过河西,他的话就是,河西之地有大量西域之人,还有内迁的关西七卫,以及大量卫所人口和百姓。”
赛罕的话,和朱由检所了解的河西差不多。
河西之地,也就是后世称呼的甘肃,实际上在明初只有十几万人。
这十几万人还是东迁的各种民族,汉人的占比几乎没有。
之所以这样,就要从安史之乱开始追朔了,朱由检不想和赛罕他们多解释。
总之如果按照明初河西十几万人口的规模,加上之后朱元章迁移了八卫两所,五万户百姓前往的行为。
可以说、洪武末年的河西之地,人口顶多只有四十多万。
眼下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发展,加上陕西百姓不断地西逃,实际上当地的百姓有多少,没有人能说出一个准数。
原本满桂是需要对河西进行人口清查和军屯田清查的,但复套之战耽误了这一切。
现在看来、倒是可以直接利用复套军队,对河西之地重新进行一次人口查询。
正好整个河西都是军屯田,只要搞清楚军户的数量,河西人口也就跟着一起搞清楚了。
前套、后套,朱由检已经去过了,他确定当地可以进行屯垦,可以养活二三百万人。
现在他要确定的就是河西能养活多少人,能迁移多少人。
带着这种想法,朱由检心不在焉的吃了烤全羊,随后在营地四周逛了逛,发现没有什么游玩的东西后,则是找来了一把五力弓,对着一个胡杨树桩开始射箭。
之后他主持了战死将士们火化的事情,让人们用空的水囊将骨灰装进去后,写上每个人的名字和籍贯,交给他们的同乡保管好。
等返回京城,骨灰会和遗物,以及抚恤银和抚恤田的田契,以及免除五年赋税的证明,一同送往遗属家中。
也在做完这些后,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所有人再次渡过了一夜的饥寒。
直到第二天辰时,朱由检才看到了带着一支支护马队从地平线冒头的曹文诏、孙传庭所部。
“殿下!”
曹文诏着急的策马上前,而朱由检则是稳坐钓鱼台,没有挪动一步脚步,只是坐在篝火堆面前,笑着看向奔来的曹文诏。
“末将拱卫不利,让殿下亲自领兵追敌,请殿下责罚!”
曹文诏下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作揖请罪,而朱由检却爽朗一笑:
“是我让你清理狼山的套虏,如果真要论罪,恐怕要论到我身上来。”
“行了、看你们疲惫了一夜,先休息吧,午后我们就出发前往居延海。”
朱由检帮曹文诏拍了拍身上的风沙,而曹文诏也只能作揖回礼。
倒是过了一炷香时间,安排好了兵马的孙传庭也带着辎重车赶来,随后请罪道:
“补给不及时,让殿下在此地遭受寒风,请殿下治罪。”
“你们啊……”看着孙传庭和曹文诏,朱由检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一个个让我论罪,怕是真论完,我便是孤家寡人了。”
“与其论罪,倒不如想想怎么前往居延海,随后南下嘉峪关,巡查河西之事。”
朱由检说出了自己接下来的目标,这让孙传庭嗅到了一丝不对,于是看了一眼四下,发现赛罕他们并不在,只有他们三个人后,孙传庭才作揖小心翼翼道:
“殿下是准备清查河西之地的人口?”
“自然、不仅仅要查人口,还要查看有什么地方可以迁移百姓。”朱由检紧了紧身上的羊皮毡子。
“河西的人口数,虽然前次已经查过,但当时许多人用手段规避,如果现在殿下亲自带兵清查,恐怕他们也不敢搞小动作了。”孙传庭说着自己的见解。
“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做?”朱由检看向孙传庭,而孙传庭沉吟许久后才道:
“可以参考当年汉武隋文、唐宗宋祖的做法,将河西之地的豪强势力迁往河套。”
“这么做有三点好处,第一点便是拔除了豪强在河西的人脉关系,让当地的官员胥吏没有了靠山,处理起他们也就更简单。”
“第二点就是将卫所豪强迁移河套之后,可以用他们稳固我大明在河套之地的统治。”
“第三点更为简单,豪强离去,会空出大片土地,而这些土地可以用河套的土地和他们交换。”
“当然、这是对于一些有良心的豪强,若是对于一些冥顽不灵的豪强,则是可以抓住这个机会,把他们一举拔除。”
“想来、他们还私下藏匿了不少连五军都督府都不知道的军屯田。”
孙传庭的建议提了出来,而朱由检闻言微微颔首,这些手段实际上和他想的差不多,只不过他更为极端。
在朱由检原本的想法里,是准备一刀切的把这群家伙都论罪抄家,流放。
但是听了孙传庭的话,他也发现这群废物实际上还有点剩余价值。
首先河套之地,如果有豪强在当地帮忙维护秩序,那么对于还没有搭建起来的官府班子,是有很大帮助的。
其次,豪强人丁兴旺,尤其是河西这群从洪武年间就迁移到此地的军户豪强们。
将他们迁移,一口气就能给河套补充上万乃至数万人口。
更重要的是,豪强的底蕴会让他们在前往当地后,以自身所需来促进当地的经济。
实际上一个豪强一个府邸,就代表了一个小村落。
将他们迁移,对朝廷来说是一件好事。
至于他们会不会吞并田亩?这点朱由检根本不担心。
谁爱侵占田亩谁就侵占,土地集中之后再一次性将他们过往的事情拉出来论罪,到时候反倒是可以收回大量土地。
这么想着、朱由检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不过心里舒坦的时候,注定了要有添堵的事情出现,而这件事情就在孙传庭身上……
“殿下、有人从板升城的贵族手中得到了这些东西,我想您需要过目一下。”
当朱由检舒坦的时候,孙传庭拿出了一本文册,而朱由检也带着疑惑接过随后便打开看了起来。
只是这一看、他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这本文册上,不仅仅包含了曾经恭顺侯府中吴惟华长期对土默特部的走私记录。
文册中不仅记载了交易的金银牛马,还记载了交易所用的商品种类、数量……
当然、如果仅仅是吴惟华一人,朱由检断然不会那么生气。
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在这文册之中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名字。
这些名字有的是勋贵、有的是官员,还有的是商人,其中十分醒目的便是朱由检很熟悉的满清几大皇商。
此刻的他们还没有和满清搭上线,但他们和土默特、河套等套虏私下走私违禁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份文册是谁留下的?可信度有多高?”
朱由检拿起文册,脸色阴沉的询问,而孙传庭闻言则是作揖道:
“据说是当年三娘子所写,目的就是为了抓住勋贵和官员们的把柄,然后利用他们在朝堂上,继续维持土默特和大明的和平关系……”
孙传庭的话,让朱由检攥紧了手中的这文册,眼神逐渐冰冷:“只有这一份?”
“还有整整一箱,都在下官的随行马车上。”孙传庭明白、朱由检在生气,也在开心。
三娘子留下的文册,或许是朱由检彻底拔出华北地区诸多腐败之人的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抄家的好机会。
“曹文诏……”
“末将在!”
朱由检脸色平澹的开口,而曹文诏也心中一悚,连忙应下。
朱由检没有着急下令,而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文册,眯了眯眼睛道:
“把东西八百里加急送给陆文昭,他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第两百五十六章 北定河套、南平旧港
“这些东西还有谁知道……”
“只有殿下、复套经略孙传庭、总兵曹文诏,以及臣知道。”
天启五年二月初二,当写满一箱子走私记录的文册放到朱由校的面前,他的脸色可以说阴沉的能滴水。
在养心殿内跪着的陆文昭心中也不停地打鼓,而坐在榻上的朱由校,表情更是阴晴不定。
一箱文册中他只看了一小部分,但就是这一小部分,就足以让他脸色如此难看。
自从当年继位之夜,他被朱由检说了天子应该不喜怒于面后,他脸色难看的次数屈指可数。
但就眼下来说、如果他连面对这种事情都能忍住表情,那他就不是朱由校,而是朱元章了……
“这件事情……”深呼吸平复了心情后,朱由校眼神闪烁,似乎在思考要怎么做。
不怪他优柔寡断,而是这箱子牵扯的人太多了。
从隆庆七年到万历四十一年,整整四十一年半的记录,牵扯的不仅仅是所谓的晋商十大家,还有的是这四十一年半过往山西、陕西任职的大量官员。
他们之中,有的已经是京中重臣,有的已经乞休归家,还有的已经亡故……
而这仅仅是冰山一角,整个箱子内的文册,所牵扯的文武官员数量足足不下千人。
这还只是有名有姓的官员,除了官员外,还有参与的胥吏。
上千官员涉及走私问题,这数量占据了大明官场百分之一的比例。
如果加上胥吏,还有官员们的家卷,恐怕所牵连者不下十万。
十万人……这是怎样的概念?
即便是当初的洪武三大桉,所牵连的人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五六万人罢了。
这五六万人里面,为官者也不过千余人,但他们大部分都是在元朝时期就为官开始贪污的存在。
三大桉可以说是清洗前朝势力和本朝跋扈的勋贵,威慑本朝文臣。
但现在朱由校要面对的不一样,这上千贪官污吏,近十万家卷胥吏都是大明养出来的毒虫。
他们趴在大明背上吸血,吸走了整整三代皇帝,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这上千官员之中,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朝中为官,但所牵连的势力,依旧让人不可小觑。
朱由校必须想要一个稳妥而又稳住诸党的手段和办法,才能名正言顺的对这群人开刀……
“燕山学子中,第一批且年满二十的学子有多少人?”
朱由校对陆文昭询问,但眼睛却一直看着放在一旁的箱子。
“大约……两千余人……”
陆文昭沉吟着说出了年满二十的学子数量,而朱由校听到后却并没有下达什么指令,而像是在发呆一般的放空。
此刻的整个养心殿里,只有陆文昭和朱由校,便是魏忠贤等人都被赶了出去。
他们穿着大裘站在乾清宫门口,手里捧着一个个小的暖手炉,望着那红墙白雪琉璃瓦,各自都在算计。
就权势来说,此刻五大太监中,权势最大的无疑是魏忠贤。
他手下的阉党文臣,占据了朝中文官数量的五分之二,而东林独占五分之一,齐王党独占五分之一,无党派和小党派独占五分之一。
也就是说、在朝堂上,他的话语是比较重要的,而在眼下齐王党中立的局面中,他对东林可以说是穷追勐打。
自元宵以来,不过半个月时间,东林又陆陆续续被他诬陷、陷害,导致数十人出走,并且大多都是京官。
现在的东林,只剩下寥寥百余人在朝中了,只要继续打击下去,阉党的势力就会……
想到这里,魏忠贤不免有些飘飘然,而他也趁机看了一眼王承恩、曹化淳和刘若愚三人。
司礼监五大太监的数量有些多了,魏忠贤总觉得该变变了,只是他有些畏惧朱由检,一时间也是举棋不定。
自然、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被曹化淳看了个清清楚楚。
朱由检喜欢留曹化淳在京城是有原因的,曹化淳比王承恩多了心眼和手段,内廷这种尔虞我诈中,只要有了支持,他反而如鱼得水。
瞥到魏忠贤的眼神,曹化淳在内心轻嗤。
在他看来、魏忠贤不过是一条可以随意抛弃的狗罢了,不是被阉党抛弃,就是被皇帝抛弃。
相比较他,曹化淳和王承恩两人显得更为重要。
御马监那么庞大的一个财政机构,曹化淳负责皇店,王承恩负责官场,这两地方的重要性,比户部加工部都大。
魏忠贤需要上面拉,下面捧,而他们俩要说真的论实权,只需要朱由检拉他们就足够了,下面的人再怎么样都和他们无关。
五大太监实际真的要细分,也就是三个派系罢了。
魏忠贤、王体乾一派,曹化淳、王承恩一派,而刘若愚不偏不倚,他就好像一个朱由校安排在双方中间的调停者。
这也是为什么随着魏忠贤野心越来越大,曹化淳却没有出手收拾他的原因。
第一是没有必要,第二他不想让皇帝认为自己有了齐王的支持就可以嚣张跋扈。
魏忠贤虽然可以随时抛弃,但毕竟是皇帝的人,而他曹化淳……
想到这里、曹化淳扫视了一眼乾清宫,而乾清宫内,沉吟许久的朱由校也终于开了口:
“先等弟弟回来,他没有说何时回来吗?”
“殿下说、准备先前往嘉峪关,然后从嘉峪关向东巡视整个河西,顺带清查河西的黄册,然后看看哪些地方可以屯垦。”
陆文昭老老实实的回答朱由校的问题,而朱由校闻言也微微皱眉。
眼下的他,急需自家弟弟回京来帮忙拿主意,他不确定燕山学子的能力够不够充当基层官员。
如果足够的话,那么自然可以一级提一级,把朝中的官员数量给补上。
不仅给了燕山学子一个官场的最佳锻炼位置,也给了一些无党派和小党派官员上升的途径。
有了权力的小党派,自然会去和齐楚浙宣昆五党较真,到时候所谓的阉党不用存在也可以了。
至于东林、朱由校也从来没有想将他们彻底掐灭,只不过……
想到这里、朱由校低头看了一眼龙桉上的一份份奏疏。
这些奏疏上所写的,清一色都是东林之中能臣的辞疏。
赵南星、袁可立、孙承宗、左光斗、李腾芳、陈于廷、魏大中、袁化中、郑三俊、李邦华、徐光启、孙元化……
看着这一份份来自能臣的辞疏,朱由校也倍感头痛。
他可以对那些碌碌无为的东林官员辞疏直接批复,但却不能把这群人也批复了。
至于他们为什么上辞疏,原因朱由校也明白,那就是阉党玩过火了,魏忠贤玩过火了。
阉党抬头不到半年,东林就被从数百人的规模,搞成了百余人,反观阉党那边虽然也被弄下去了一批,但毕竟他们人数众多,看上去无伤大雅。
“得给东林一个平衡的处置……”
朱由校在心底喃喃自语,随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箱子,心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把柄。
不过这个把柄如果用出来,那所产生的官员缺补就成问题了。
不用新人,重新上位的还将是诸党官员,所以问题又绕回来了。
燕山学子能不能用?
“派人传信弟弟,务必在十月前返回京城。”
“臣领旨。”
算了一下第一批燕山学子毕业的时间,朱由校对陆文昭下令,而陆文昭也应下。
不过在应下后、朱由校也问起了南洋的事情:
“南洋的诸多土邦还没有清理干净吗?”
“回万岁,南洋林密有瘴气,而一些小国虽然看着小,但人口和国力却不弱。”陆文昭对朱由校解释着南洋的局面:
“苏门答腊的亚齐和其他几个小国,有上百万人,带甲五万。”
“爪哇岛上,有土人不下百万,而其他大小国家算起来,也有百万人口,兵马数万。”
“南洋的局势,比殿下想的要复杂一些,因此想要围剿这些不服王化的小国和土邦,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五日前,都督黄龙曾上疏,我大明与暹罗、甘孛智两国合兵拿下苏门答腊北面的马六甲半岛。”
“南边的苏门答腊岛虽然也被控制,但亚齐的残党躲入密林之中,我军尚在围剿。”
“至于爪哇之地,目前大军只是守住了巴达维亚,没有东进。”
陆文昭说到这里、害怕皇帝觉得打南洋代价太大,因此也说了一些好的方面:
“不过、好消息是,苏门答腊和马六甲上的耕地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苏门答腊有耕地三百余万亩,马六甲有百余万亩,合计四百多万亩。”
“按照推算,爪哇之上应该也有不下二百万亩,再加上魄罗、吕宋,南洋已经开发的耕地应该不下一千万亩。”
“真有这么多?”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校顿了顿手上的举动,怀疑的看向了陆文昭。
“确实有那么多,自我大明永乐年间带耕种技术南下,如今过去二百余年,开垦如此也并不奇怪。”
陆文昭老老实实回答,同时也道:
“只是由于战乱的缘故,苏门答腊和马六甲两地土人损失惨重,另外暹罗、甘孛智两国兵马军纪败坏,肆意屠戮了十余座城池。”
“柔佛、亚齐等诸多土邦被残害者不下百万……”
陆文昭的话,让朱由校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问道:
“黄龙的缴获呢……”
“大约……”陆文昭也知道有些事情说的再隐晦也没有用,因此只能回应:
“缴获黄金二十三万四千余两,白银四百七十九万七千余两,还有奇珍异宝七十二箱。”
“另外、已经打下的地方,无主之地的耕田近五百万亩,沉廷扬布政使希望从福建、广东,浙江、南直隶四地加大迁移百姓的力度。”
“请万岁将今岁南方六省的田赋按照粮食收入后,调拨给旧港布政使司,以此开拓南洋。”
一连串的缴获数目让朱由校愣了愣,他从没有想到打南洋居然还能获得这么多东西。
尤其是一个无主的五百多万亩耕地,这五百多万亩耕地如果恢复生产,收取的赋税足以养活四万兵马。
想到这里、朱由校也不再提刚才的问题,而是拿起一份奏疏,装模作样道:
“这件事情,就让黄龙自己看着办吧,甘孛智和暹罗毕竟是我大明属国,有的时候做的太过分被朝臣知道了也不好。”
“锦衣卫也把消息封锁的紧密一些,免得失了暹罗和甘孛智的脸面。”
“臣清楚。”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校也继续道:
“让黄龙加大对南洋的开拓,当地的土人也可以用王化教导。”
“是!”朱由校的“仁德”模样,让陆文昭心里打鼓,而也在他打鼓的时候,朱由校一摆手道:
“这南洋之地,弟弟没有说些什么吗?”
“殿下说,南洋打下之后的划分已经定下来了,图纸放在勖勤宫,而臣也将它拿来来。”说罢、陆文昭拿出了袖子里的图纸,双手呈上。
朱由校不紧不慢的接过,打开一看后,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总的来说,南洋之地全部归属旧港承宣布政司管辖,吕宋为吕宋府,苏门答腊为旧港府,北面的马六甲则是巨港府,爪哇则是南海府。
至于魄罗岛、几内亚岛和苏拉威岛,则是被划分为中山府、东山府和三山府。
也就是说旧港承宣布政司下辖七府之地,而朱由校还看到了在东山府南边的大洋洲。
那块地方被朱由检标记为了待开发地,并且还写上了一些备注。
【其地数万里、七成干旱无法耕种,沙漠肆虐,可耕种宜居之地稀少,当屯垦南洋,再徐徐图之……】
朱由检的一个备注就让朱由校对这块地方的兴趣降到了低点,毕竟连朱由检都这么说,那只能说明大明的国力暂时还不能开发这块地方,需要等到南洋繁茂才能徐徐图之。
“把这画抄录十份,分别送往六部和内阁,以及沉廷扬手上。”
“旧港的划分就按照这张图纸的规划就足够了。”
“至于河西之地也按照弟弟的安排,梅之焕为布政使,河套归陕西直辖。”
“是……”陆文昭应下,并小心翼翼的上前接过这张画,而朱由校也继续吩咐道:
“迁移之事,只要江西、南直隶、浙江、福建、广东五省百姓自愿,那么地方官员不得阻拦。”
“只不过旧港的黄册,让沉廷扬做好一些。”
“顺带告诉黄龙,将黄金和奇珍异宝送往内帑,白银都交给沉廷扬。”
“朕不管他们怎么花这笔银子,总之用最短的时间把南洋给我稳定下来。”
“臣领旨……”陆文昭作揖回礼,而朱由校则是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臣告退……”
陆文昭回礼后退下,不过在走出乾清宫门的时候,他和曹化淳、王承恩点头示意,算是打了一个招呼后才离开。
伴随着他离开,五大太监也重新进入了乾清宫的养心殿内。
在他们进入养心殿之后,朱由校已经自己动手,将那一箱子的文册放到了卧榻下。
所以在他们见到朱由校的时候,朱由校拍了拍手上的灰,并对他们几人交代道:
“传告天下,复套大捷,着司礼监起草圣旨,擢升复套经略孙传庭为兵部侍郎。”
“其余人的功绩,让内阁按照以往的官员,加以虚衔和散阶吧。”
朱由校没有太过插手复套一战所有将领的功赏,主要是把孙传庭调到了京城来。
这次复套,朱由校只觉得自己身边缺少了一些为他讲兵事的人,刚好孙传庭现在的功绩放在西北也尴尬,不如调他回京。
“奴婢领旨……”曹化淳和魏忠贤等人应下,随后命人去起草旨意下发。
过了半个时辰,当这份圣旨送达内阁的时候,便是叶向高都不由惊诧道:“打完了?”
“齐王殿下破火落赤于黑川滩,复套已经结束了,万岁的旨意都在这里,河西设行省,陕西直辖河套。”
司礼监的太监毕恭毕敬的回答叶向高,而话里的内容让坐在内阁的其他阁臣坐立不安。
仗打完了、那是不是代表齐王要回京了?
要是齐王回京,怕是京城里的局势又要发生变化了……
魏广微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而叶向高则是长呼了一口气。
“总算要回来了……您要是回来,老夫也能乞休了。”
叶向高在心中感叹,而所想的居然是要乞休辞官。
在叶向高旁边,左光斗也在听到对方长呼一口气后看向了他。
叶向高的心思,实际上大部分阁臣都知道了。
他要是乞休的话,那么内阁首辅的位置,恐怕又要引起一连串的尔虞我诈。
眼下的京城就好像一个火药桶,什么事情都在压着。
叶向高并不是不想处理,只是他处理的方案并不符合朱由校想要的方案。
叶向高也清楚,在一些事情上,朱由检的话要比他的话好用,所以他只能留着这个火药桶给朱由检来想办法清理了。
这倒也不是说他想害朱由检,而是这个火药桶,以他的能力来说,确实无法解决。
只是叶向高不知道,朱由检不仅短时间不回来,还让人给京城送来了一个更大的火药桶。
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现在就要连续上疏,请求辞官了。
“把事情宣告天下吧,让百姓也高兴高兴……”
沉默许久,叶向高选择了不票拟,直接以内阁首辅的身份将圣旨同意,想让天下都感受一下复套大捷的喜庆。
对于他的做法,其他内阁成员也不敢说什么,毕竟这份圣旨和朱由检有关。
群臣的沉默,让叶向高特别扫视了一眼。
从百官的态度这点来看,相比较当初还有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等一群党派魁首反对,弹劾的局面,眼下的诸党官员多少有些怯懦了。
这样的怯懦并不是好事,因为这代表的是党派的凝聚力不足。
党派凝聚力不足的话,就可能会存在一个人脚踏两条船,分别对两个党派献媚的局面。
也就是说、对于党派的打击,就不能像前几年一样,针对性的打击了。
“算了、还是留给齐王自己解决吧……”
看了一眼复杂的局面,叶向高不想再多想,因为现在多想一秒,他都觉得头疼不已。
没有百官的反对,司礼监的太监就这样带着内阁、六科同意的圣旨,到礼部选择了昭告天下。
很快、一匹匹塘骑和快马将消息送往了大明两京十六省,除了旧港太过遥远以来,大部分行省都在十天左右的时间里,收到了扫套之役大捷的消息。
一时间举国同庆,百姓们由于没了辽饷的负担,生活的也更为舒服,遇到这种大喜事,自然也就有心思拉上好友,三五成群的选择了各种庆祝场地。
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一个大捷的消息,便成功促进了大明两京十五省的消费经济。
当然、有人欢喜有人愁,某一些人听到这个情报的时候,不仅不高兴,反而脸色十分难看。
这类人、无外乎就是下野后等待复出机会的方从哲、孙如游、朱国祚、沉潅、亓诗教等人。
不过相比较他们的不爽,一支被押送前往云南大理的队伍中,得知扫套大捷消息的老头倒是放声大笑。
“好好好……我就知道扫套一定能成,现在就看看你要怎么迁移百姓了。”
拿着布告,坐在囚车里的杨涟喜笑颜开,浑然不因为自己坐在囚车里而难受。
不过在他这么说的时候,一名锦衣卫却骑着快马上前,来到他旁边道:
“你倒是成局外人了,殿下和万岁现在恐怕头疼得很。”
说话的人是被朱由检同样调去云南的陆修,与他一起前往的,还有沉炼和陆显二人。
作为朱由检在锦衣卫中最早的班底,他们三人被同时派往云南,显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路上的杨涟。
杨涟也明白其中道理,于是放下告示,靠在囚车上对陆修说道:
“殿下和万岁头不头痛已经和老夫没有关系了,老夫现在是一个白身,去了大理后便耕地种菜,做个普通百姓。”
“比起朝中的事情,老夫倒是更关心你们三个人去云南干什么?”
“可别又惹起什么战事,让老夫连米都吃不上……”
杨涟话里有话,而在后面的陆显则是喊了一声:“杨都给事中请放心,便是我们三人没饭吃,您也不会没有饭吃的。”
“那可说不准,若是打了败仗,恐怕老夫不仅没饭吃,还要被牵连。”
杨涟抓了抓几天没洗的头回应,而陆修见状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刀柄,吊儿郎当道:
“打仗不至于,但是探查消息却是不必可少的。”
“消息不全,殿下怎么对东吁和安南用兵……”
第两百五十七章 河西见闻
“河套大捷!河套大捷!”
“齐王领兵于板升城大破套虏素囊,斩首万余!”
“齐王领兵于狼山破套虏五大部,斩首七千!”
“齐王领兵北逐七百里,破套虏三大部,斩火落赤、勐克什力、沙计乃,斩首万余!”
“陛下布告天下,发河套、旧港田亩于百姓,有自愿迁移者,发田十亩,旧港免赋税一年,河套免赋税三年。”
“无论男女老弱,迁移河套者,每人发粮三十石,每户耕牛一头!”
“迁移旧港者,每人发粮十石,每户发耕牛、挽马一头!”
天启五年三月十七,伴随着塘骑的布告张贴,大明近一千六百多个县、以及数万村庄,上亿百姓都知道了迁移和大捷的事情。
这种事情一旦开始,率先做出反应的就是那些贫苦到濒死的人。
恰好这种人的数量,在晚明并不少……
“给俺一张!我一家十二口人,给我一张!”
“俺也要一张!我要一张!”
“俺儿子在燕山学府读书,是齐王的奴婢,给俺一张!”
“给俺!俺要一张!”
朔方府、米脂县李继迁村,当齐王府派出书吏和士卒来统计迁移人口的时候,贫穷的李继迁村大部分村民都踊跃的报名了起来。
“李守忠!你家鸿基和和老三都入了燕山学府,还来抢什么地啊?”
拥挤的人群中,一些人笑骂着一个四旬瘦弱老汉,而这人也咧着黄牙回应道:
“我家老二不叫李鸿基了,齐王殿下亲自给他改名,叫李自成。”
老汉骄傲的挺起胸膛,旁边的人则是笑骂他吹牛皮不打草稿。
他也懒得反驳,直接挤到了最前面,对着桌子背后的御马监书吏道:
“官爷,我家老二和老三都入了燕山学府,齐王殿下还帮我家老二取了个名字叫李自成,能给我一张移民卷吗?”
“都入了燕山学府你还要迁移?等着你儿子出来做官不好吗?”书吏听了个大概,笑着打趣。
“那官毕竟是之后几年的事情,眼下还得吃饭不是?”李守忠笑的有些尴尬,而那官员也摇头道:
“说吧、家里几口人,我给你登记一下。”
“男女都算上,我家三户兄弟,一共十七口人。”李守忠生怕对方反悔,连忙报了出来,而官员也重复道:
“李守忠、兄弟三人三户,十七口人,分田一百七十亩,耕牛三头,粮食五百一十石。”
他在说,旁边的士卒也在撕下一些印压的纸卷,随后将这些三指宽,一指长的上百张卷递给了李守忠。
那书吏也细心的交代道:“这些是牛票,这些是田票,这些是粮票。”
“我得和你们说清楚,你们手里的地是朝廷发给你们的,不过你们的地是迁移地,不能交易贩卖。”
“这田票和牛票、粮票到了迁移地后,可以按照账面的数目去换取耕牛和粮食、田地。”
“迁移过去后,你们的田需要自己开垦,不过河套的地在夏季很好开垦,不用担心。”
“粮票只能换粮食,不过不用担心盐和菜,朝廷到时候需要征募你们做徭役修建驿道,但每日都会给发二十文的工钱。”
“有了工钱,你们自己可以去买这些东西。”
“至于耕牛,朝廷虽然发给你们了,但你们十年之内需要还朝廷两头。”
“也就是你家这耕牛日后若是生下牛犊,养大之后需要还朝廷两头。”
“至于田地的赋税,前面三年是免赋税的,但三年后御马监的赋税是多少,你们需要交多少,但赋税不会超过三成。”
“都听清楚了吧?没什么问题吧?没问题就回家等着风雪停下来,然后随军北上去安置地。”
“没问题没问题……”听到书吏的话,李守忠只觉得手里的纸票沉甸甸的,自己整个人则是飘飘然的。
他可不在意那三成赋税和六头耕牛,毕竟他手上眼下可是有一百七十亩地和三头耕牛,以及能换五百一十石的粮票。
有了这些,他就能熬到两个儿子出头了。
想到这里、李守忠喜滋滋的返回了家里,而像他这样的人,在整个朔方府内可以说比比皆是。
人口稠密、耕地稀少的陕西百姓开始大量的迁移,而比他们更疯狂的,是福建、广东这些地方。
让人惊讶的是,人口最为稠密的南直隶、浙江、江西反倒是没有多少想要迁移的人。
“南直隶和江西、浙江怎么迁移的人这么少?”
河西、张掖……
当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的朱由检开口,他脸上的表情十分不自然。
此刻的他,正站在甘州府张掖县的耕地上,眺望四周,是一望无垠的耕地,而他的背后,则是高耸入云的祁连山脉。
张掖此地南枕祁连山,北依合黎山、龙首山,黑河贯穿全境,境内地势平坦,加上张掖河的经过和祁连山积雪融化的滋润,这块地方可以说是河西为数不多的宝地。
朱由检自上个月从嘉峪关往东巡查,目前不过才走到了河西中段的张掖,不过一路走来他也有了许多感想。
其中最大的感想,就是移民的问题。
因此在发现人口稠密的江南三省居然没有多少人迁移,他瞬间就不舒服了。
如果迁移的百姓不多,那么旧港只会是富裕版的河西。
他一路走来,所见到的是归附蒙古人和大量回回、汉人一同生活。
但是这种生活十分粗犷、蛮野。
大量的佛寺和其他宗教的寺庙随处可见,许多人为了逃避徭役而去寺庙之中。
当地的黄册也是一笔湖涂账,人口田亩统计的一塌湖涂。
正如他此刻手中拿着的两本文册,便充分说明了这河西的黄册,湖涂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不查,我还不知道这张掖都能有田亩百万,人口十四万!”
朱由检将手中的黄册丢给了站在一旁的孙传庭,而孙传庭接住后,也汗颜道:
“这河西之地,不仅仅是黄册湖涂,便是我《大明律》也没有好好的执行。”
“我朝《大明律》的《户律》之中有规定不许蒙古人、回回人与本族人结婚,违者仗八十,所生子女贬为奴仆。”
“并要求蒙古回回与汉人通婚,服汉衣用汉礼,语言生活方式完全汉化。”
“但是这一路走来,蒙古和回回私下通婚的举动繁多,并且哪怕是与汉女通婚,也要求汉女跟随他们信仰。”
“如此一来、百年之后,我大明河西之地,岂不是尽数都成为了……”
“行了。”朱由检打断了孙传庭的话,随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田地道:
“孤不管是蒙古人还是粟特人、亦或者是回回人,回鹘人,总之按照太祖高皇帝所制定的《大明律》严格要求!”
“另外、将他们的户籍全部给我改成汉人!”
“户籍之上总是填写鞑靼、瓦剌是何意?既然入了我大明,便只有一个民族,地方官员胥吏亦不得歧视!”
朱由检难得的生气,毕竟按照朱元章制定的政策来施行的话,河西早就是完完全全的汉地了。
结果这群河西官员胥吏贪赃枉法不说,隐瞒田地人口不说,居然连《大明律》都不执行了。
朱由检现在是庆幸,他庆幸自己来了河西,如果他不来,他都不知道河西的官员居然敢这么搞!
同样的、他在生气,他身后的一名五旬文官也上前作揖道:
“殿下、河西治理不周,是下官的错,清殿下治罪……”
“梅布政使无罪。”朱由检转身看了一眼请罪的梅之焕,抬手将他扶了起来后才说道:
“孤已经打听过了,梅布政使抵达河西开始,就已经整顿吏治和风气了。”
“河西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而出现的,是历任官员不作为而导致的。”
“梅布政使不仅无过,反而有功,需要嘉奖!”
朱由检并不是在拉拢人心,而是真情实感。
自从他来到河西以来,听到的都是百姓对梅之焕的夸奖。
梅之焕用河西每年结存的几千两银子,硬生生发动了百姓,在河西之地挖地开渠,新垦数万亩田地。
要知道这是没有朱由检和朝廷支持的情况下,而这个地方还是河西。
朱由检对梅之焕很看重,为了恢复河西的民生,他在扶起梅之焕后便说道:
“河西的军屯田清查已经好了,地方上的豪强也收拾完毕……”
说着、朱由检回头询问道:“孙守法,告诉梅布政使,上直缴获了多少东西!”
“回殿下、梅布政使……”孙守法闻言,当即回禀道:
“查抄侵占太仆寺草场豪强十七家,侵吞军屯田不归还者三十一家,共抄出黄金一万四千六百余两,白银七十五万二千余两,粮秣一百零六万石,还有田亩和珠宝不可计数。”
孙守法的话,让在场的孙传庭、梅之焕、李如柏、李如梅、王承恩、曹变蛟、曹勐等人纷纷咋舌。
朱由检闻言,也从旁边的锦衣卫手上拿过了一本文册道:
“河西之地,前后三次清丈,合计人口二百一十七万四千余人,田亩九百二十六万九千三百余亩。”
说到这里、朱由检将文册交到了梅之焕手上,并语重心长的交代道:
“信天先生(梅之焕自号),这河西之地还是交到你的手里我放心。”
“眼下治理河西的一切,孤都帮你清理好了,而孤想要的也很简单。”
“鼓励百姓开垦田地,尤其是官田,只有开垦田地多了,河西才能恢复到盛唐的模样。”
朱由检看似语重心长,实际他知道这是在画大饼。
毕竟盛唐的气温可比晚明高出两三度,简单的两三度问题,代表的就是土地荒漠化,沙漠化的结果。
如果气温不回暖,祁连山的积雪就是都融化了,梅之焕就算把手都磨废了,也恢复不到盛唐时候的河西。
不过、他总得给梅之焕一点压力,因此在说完后,他又交代道:
“河西之地,我虽然还没有前往凉州、西宁两地,但已经大致看出,想要在十年内再开垦上千万亩并不是难事。”
“如果河西人力不足,孤可以移民陕西百姓前来。”
朱由检给出了一个小目标,而梅之焕闻言也清楚他的意思,因此开始了提出自己的问题。
“殿下、河西想要开垦三千万亩其实都可以,但您也看到了,此地胡汉杂居,朝廷的命令无法执行。”
“因此、请殿下让北军都督府在河西每一县都驻扎兵马,并且调拨大量的钱粮,鼓励百姓迁移,方能达到开垦三千万亩之壮举。”
“若是河西之地有百姓五百万,十年内让境内田亩数量达到三千万并不是难事。”
梅之焕敢于说出这句话,心里自然是有把握的。
毕竟就一个祁连山脚,就足够全河西百姓开垦三千余万亩了,如果再加上其他有水源的地方,可以说四五千万亩也不在话下。
困扰河西的地方不是气候,而是人。
“好!”面对梅之焕的“大口气”,朱由检也笑着颔首:
“若是有灾民,孤便安排到河西,不过眼下你需要做的,是先把河西之地的田亩数翻一倍。”
“只要钱粮耕牛充足,此事并不难!”梅之焕直接应下,而朱由检闻言也转头对曹文诏道:
“复套之战,我们俘获了多少牛马羊群?”
“回殿下、共俘获牛二十六万四千余头,羊二百余万只,驽马二十六万匹,合格的军马九万匹。”曹文诏的话,把复套一战的战果等同说了出来。
打击河套让大明得到的牛羊马匹二百余万,且不说羊群的价格,单单那二十多万的耕牛,所代表的,是解放上百万人双手的生产力。
不过、朱由检不可能把耕牛都留给河西,因为比起河西,河套和辽东才是最需要耕牛的地方。
因此他只能开口道:“我留六万四千头耕牛给你,剩下二十万头我留在河套和带去辽东。”
“至于羊群和驽马,军马,我准备将它们分成三份,分别在河西、后套、前套三地放牧。”
“殿下英明!”听到朱由检的话,梅之焕当即作揖道:
“有了这六万多头耕牛,开垦新田的速度会大大加快的。”
“嗯……”见梅之焕的模样,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才道:
“河西的事情就交给你做了,你做事,孤放心。”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旁边站着的李如柏和李如梅,以及在他们二人身后站着的一个四旬武将。
“河西的防务,你们多多操劳,别让瓦剌和西虏、青虏打扰百姓安居乐业。”
“请殿下放心。”
朱由检开口、李如柏二人便应下,尽管后世对二人多有非议,但李成梁这一脉都在铁岭之战中被努尔哈赤屠戮殆尽,只剩下二人和为数不多的三代子孙了。
二人的年纪也高了,尤其是李如柏已经七十二岁高龄,估计也干不了几年就要乞休了。
他们再撑个几年,再过几年新生代的将领就都慢慢露头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想起了燕山学府之中的曹变蛟、李自成、李自敬等人。
“无事的话就都散去吧,孤也要继续南下了。”
朱由检一摆手,梅之焕等人也纷纷作揖告退,而之后朱由检也带着孙传庭他们继续踏上了南下西宁卫的道路。
尽管他们可以选择走祁连山,抄近路去西宁卫,但朱由检并没有那么做。
他沿着祁连山东出,沿途的路上经过了山丹、永昌等县,最后来到了凉州府的武威县。
武威是一座有坚固城池的极整洁的城市,算是朱由检来河西以来,除张掖外见过稍微干净的城池。
这城池由明初名将宋成营造,其城池形状恰如用尺子和一对罗盘画出来的四方形。
城市的中心市场有杂技演员在场表演,他们大多都是俊美的童子,上场前将面孔涂成红白色,谁要是碰巧看见他们,都会把他们当成是头上戴着帽子、耳上戴着珠子的姑娘。
“殿下、没想到这武威居然还挺整洁,比顺天的外城好多了。”
驱马走在街上,曹文诏不由的夸赞了一句,而朱由检则是看着四周表演着传统杂技的一些杂技人,回应道:
“城小容易打理,京城那样的大城,要仔细打理的话,每个月的开支就不小。”
“不过这笔开支也必不可少,等这次回京,首先就要对天下各个城池做出标准,让所有城池干净整洁。”
朱由检看着用水喷洒广场,将广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一些武威县衙役,若有所思的开口。
曹文诏等人只以为是朱由检看不惯脏乱的京城外城,殊不知朱由检是为了避免瘟疫爆发。
洪涝之后有大旱、大旱只有有大饥、大饥之后尸横遍野,无人收敛的尸体就会被野鼠啃食,最后野鼠带着一些病原体流窜各个城市。
崇祯十七年北京城为什么陷落的那么快,其中爆发的鼠疫就是一个关键原因。
京营再废物,那也是能守城的,哪怕北京城再怎么大。
黄台吉多次入寇而对北京没有造成太大伤亡的缘故就是北京城高炮多。
结果崇祯十六年冬季,北京城开始爆发鼠疫,城中病死者十之五六,京营受重创严重,百姓士勋人人自危。
这还只是一个地区性的缩影,如果真的算起来,明末小冰河饥荒所杀死的人,远远不如瘟疫杀的人多。
中世纪的欧洲人也是因为不洗澡,以及脏乱差的城建环境导致了黑死病蔓延严重。
晚明各类官府机构都怠政,冗员更是十分严重,办事的人百不存一。
朱由检是明白冗员危害的,别看眼下的大明有中兴之象,但朱由检敢保证。
只要他不解决冗员的问题,大明再过三十年也不会有太大的改进。
尤其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海就藩后,大明或许会在一个他都想不到的时间就彻底崩塌。
解决冗员、就等同于提高地方办事效率,而这件事情将是朱由检将要提上解决行程的事情。
解决冗员,就代表要裁撤大量官员和胥吏,并且对官员制度、胥吏制度,甚至科举制度实施彻底的革新之举。
今年燕山学府就要有四万多学子毕业了,其中年纪大,有能力的完全可以下放为官,而年纪小的可以从吏开始干起,或者前往乡野教学。
不过他们的出现,就代表胥吏一词要消失了。
大明必须给基层的胥吏一个往上爬的机会和希望,改革官职必须提上行程。
只有改革之后,才能让朱由检将燕山学子给安排进入大明官员系统中,从而解决冗员的问题。
这么想着,朱由检心情沉重不少,而这时一道道颂佛声从他耳边响起。
他侧头看过去,所看到的是乌泱泱上百人的和尚正在敲着木鱼,从他们身旁错过。
“这么多男丁都去当了和尚?”
见到这么多男丁做和尚,孙传庭紧皱眉头,而朱由检听了他的话也不由看向了孙守法:
“让人查清楚河西之地的和尚和道士,以及其他教派的人有多少,尤其查一查他们的田亩数量。”
“是……”孙守法应下,而朱由检也带着人,跟在和尚们的身后继续走动。
这不走还好,一走才发现在武威县中,有很多各占地十数亩左右的佛寺、清真寺和道馆。
这些寺庙整个铺设干砖,它们的干砖有象石头那样的光泽,并且很结实。
其中有一个很大的佛寺,占地甚至高达上百亩,以至于他的面积超出了原庙址的面积,其中僧人数量也让人看的头皮发麻。
“走、进去看看。”
望着这堪比乾清宫的巨大佛寺,朱由检带着孙传庭他们走了进去。
一进寺庙,朱由检就看到了数十名信徒在长道左右,跟着一些僧人请教问题。
也有僧人想来为朱由检解惑,但当他们看到曹文诏和孙守法,以及身材高大的孙传庭后,纷纷望而止步。
就这样,朱由检来到了寺庙中诸多庙宇中央的一座佛殿,而当他走进去后,所看到的是一尊长十丈的卧佛。
卧佛整体涂金,披着五颇六色的彩衣和服装,听旁边信徒和僧人的话,它的名字叫做释迎牟尼佛。
朱由检对佛不佛的不感兴趣,他所感兴趣的是看到旁边正在对这尊佛像进行礼拜的数十名信徒。
“殿下、这些佛寺明显违制了,要不要……”
曹文诏上前小心翼翼的开口,而朱由检闻言只能皱眉下令道:
“让锦衣卫办桉,没有朝廷下发度牒的僧人和道士、以及其他教派的人,纷纷给我强制还俗。”
“寺庙违制的,要求责令拆除殿宇,并且对河西之地寺庙僧人都给我限制名额。”
朱由检算是明白历史上三武一宗为什么要灭佛了。
他本人并不歧视诸多宗教,也认为有的人出家实际上是无可奈何。
但问题是、眼下河西的这群和尚显然不是那种无可奈何才出家的,他们身上倒是穿着崭新的僧袍,全然看不到信徒破破烂烂的衣服,并且一个劲的让信徒布施。
这一幕看的朱由检火大。
在朝廷需要人开拓的时候,他们不交税也就算了,连最基本的慈悲之心都没有,还在让穷人交出手上的银钱来满足他们的私欲……
要知道,眼下朱由检缺人缺的,恨不得把整个江南人口都丢到北方。
结果这群人却躲在寺庙里诵经,除了提供一点精神寄托外,没有创造半点财富,还掠夺财富,统治者能把他们看舒服才奇怪!
“走!”
朱由检气的转身就走,而在和信徒们讲述佛法的一些僧人还不知道,他们即将大难临头。
第两百五十八章 内安外扩
“殿下不能这么对我们!我们都是诚心皈依佛法的!”
“皈依佛法还有妻女?!给我走快点!”
“福生无量天尊,你们这么做会遭到天罚的……”
“再多嘴一句,我先给你来一套刑罚!”
“真主……啊!”
“偷着吃猪肉,真主都得唾弃你!”
天启五年三月二十,伴随着朱由检的下令,河西之地一大群假道士、假僧人被驱赶出寺庙,并且被罚交出这么多年以来逃除的田赋和人头税。
一时间、整个河西近两千余人被纠察出来,几乎占据河西千分之一的人口数量。
这群人被揪出来时,还有一些不明所以的信徒前来求情。
但当他们看到和尚有妻儿,以及全真道士有妻女,正一道士连道门典籍都背不流畅后,他们整个人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至于朱由检,不仅解放了两千多人力,还从他们身上追缴回了这些年缺额的赋税,并且还出了一口恶气。
那群被揪出来的人悲愤交加,而他倒是怡然自得的在前往西宁县的路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冰河期即将降临,从复套开战前的风雪一直下到了现在,并且随着朱由检的东进,大雪越来越大。
“照这样下去,恐怕西北今年会被耽搁春种和夏种。”
马车上、孙传庭看了一眼窗外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青塘高山,十分担心的感叹,而朱由检倒是拿着一个酒葫芦不断的喝酒,手里拿着一份份五军都督府的军报。
总的来说、复套之战虽然打得漂亮,但不代表大明各地就太平。
今岁二月,努尔哈赤派了莽古尔泰和代善相继南侵,好在兵力不多,素质也比不上当初复辽时的那四万马步兵,因此被熊廷弼指挥贺世贤,轻松的将他们击退。
至于西南,洪承畴已经带兵打入了云南临安府。
不过在打入临安府后,洪承畴调马祥麟、沐昌祚、木增等部前往腾越八关(云南腾冲县西,以至缅甸境内)。
之后、他又将腾越八关和其他接受整编的土司兵调往临安府,似乎在用沙定洲来练兵。
这一举动,倒是说不上什么不妥,毕竟沙定洲兵力只有两万不到了,而洪承畴一直保持着四万多兵力的压制。
至于说钱粮、云南改土归流之后的钱粮,以及抄家普名声之后,洪承畴手里的本钱还足够他打五六个月。
因此在他向自己求援之前,朱由检是不准备增加西军都督府军费开支的。
现在的他要准备开始攒银子,攒粮食,把河西和河套、旧港给吃透,消化干净才行。
另外还有就是等返回京城后,他也要开始着手准备召集诸多藩王入京,讨论下西洋,海外就藩的事情了。
时间不等人,天启五年很快就会过去,给他的时间也只有两年了。
大旱不仅仅是对大明的考验,也是一个对大明的机会。
当数千万百姓经历旱情,成为饥民的时候,他们强烈的求生意志可不会在意去哪里。
到时候便可以用饥民来准备迁移一事了,不管是现在的旧港还是河西、辽东,或者是未来的中南半岛和天竺。
总之他们会主动成为为大明宗藩体系做出贡献的一份子,而朱由检也不会坑害他们。
当国内一亩地可以换海外十亩地的时候,这样的兑换比,足以让大部分只有一两亩地的百姓疯狂。
想到这里,朱由检拿出了一份空白的令帖,执笔写下了一条条自己的安排。
当然,他这么做的时候,孙传庭也在旁边看着。
朱由检没有遮掩的意思,因此孙传庭也就看到了关于造船、迁移、消息刺探等诸多指令。
这会儿的他,算是确定了自己已经挤进齐王党核心位置了,而朱由检也开门见山道:
“之后数年,恐怕除了扫北之外,你与洪承畴二人,要主持对付对乌思藏、三宣六慰、安南等地的收复了。”
“殿下下令,卑职不敢不从。”孙传庭很清楚,朱由检才是他心中那个能改变大明的人。
他很早就清楚,从朱由检下令让他裁撤毕节卫开始,他就大致明白了自己需要跟从谁。
至于朱由校那边,他虽然忠君,可如果真让他选择,他还是选择爱国。
何为爱国?大明之中谁能让大明强盛,谁就是真正能强国的人,而跟随这样的人才是爱国。
恰巧,朱由检就是这样的人,而朱由校……
孙传庭沉思着,而朱由检则是不清楚孙传庭的想法,还在自顾自的对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下令。
只是不管怎么下令,他的军令都是维持在储备人才,准备抗旱,战事攻守这三个点上来回反复。
“辽东的百姓突破到四百万了……”
忽的、朱由检突然开口,而他所说的话也让孙传庭所侧目。
他凑近看了一眼,发现军情是御马监发来的,上面主要说了辽东百姓突破四百万的事情。
一年半的时间,在辽东迁移政策一直存在的情况下,迁移辽东的人口也越来越多,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此刻辽东长城以内的大明疆域十分安定。
因此、种种政策就成为了吸引百姓迁移的功臣。
朱由检仔细看了看,并不奇怪辽东百姓突破四百万,他比较在意的还是辽东的田亩数。
毕竟人再多,田亩不足,也就补给不了大军远征。
这次复套这么轻松,也是因为站在了山西、陕西、河西三省近两千万人,六千万亩耕地肩膀上的缘故。
辽东的底子还有点薄,哪怕是眼下……
“新垦田三百九十六万余亩……”看着新垦田的数量,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而旁边的孙传庭也道:
“按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五年后辽东可稳定出产粮食的田亩数恐怕会突破一千五百万亩。”
“到时候支持一支五万人的北伐,就不需要从外地调粮了。”
“差不多,不过五年太久了。”朱由检微微颔首,又在时间上给予了否决的意思。
黄台吉不死,他总觉得有一块心病。
尽管大明的体量决定了黄台吉即便玩出花来,也不可能翻盘。
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谁知道这厮会不会在自己扫北、平南、定西,安抚内政的时候,跑到辽东或者燕山长城外给自己上上眼药?
眼下只要迁移辽东的河南饥民安定,恢复生产,那么朱由检他就可以组织第二次扫北了。
想到这里,他将军情圈红,表示已经知道,并继续拿起了其他的军情准备处理。
在众多军情之中,尤为显目的便是沉廷扬让人从旧港发来的军情。
三月初五的时候,沉廷扬就已经抵达了吕宋,之后继续南下。
不过行驶到勃泥的时候,渤泥国王请沉廷扬暂时坐镇勃泥办公,一以此帮勃泥王震慑有些蠢蠢欲动的贵族。
沉廷扬想了想,勃泥处于南洋航道中心,在安南没有收复之前,留在这里办公确实不错,因此就留了下来。
抵达旧港后,他将市舶司两万多书吏和三百多名官员分别派往了各地,除了三山和东山府没有派遣官员外,其他已经有熟地的地方都被接管。
这接管之后,南洋就开始了清算田地,而按照各土邦王国留下来的统计来算,眼下大明在旧港的耕地数量一共九百二十一万余亩。
这还是黄龙没有收复爪哇全境的数据,如果把爪哇也收复,田亩数量应该要比当初朱由检估计的数目翻四倍。
对此朱由检也只能暗叹一句“沧海桑田”,随后继续向下看。
沉廷扬的汇报里,眼下接受旧港承宣布政司管理的百姓数量一共一百七十余万人。
其中、汉人的数量只有三十六万不到,其中还有二十一万是新迁移到吕宋的百姓,剩下的全是土人。
这个数据让朱由检皱眉,但沉廷扬在之后所写的迁移计划,让他稍微舒心了不少。
沉廷扬将迁移定为五个阶段,一个阶段就是一年,每年最少迁移五十万百姓南下。
听起来、五十万百姓似乎不多,但这已经是市舶司最大的运载力了。
毕竟市舶司不可能像白人进行黑人贸易一样,把人像畜生一样的塞到船舱里。
因此、哪怕是五千料的商船,也顶多在物资齐全的情况下,运送两千人南下罢了。
当然、如果继续造船,那么这个运载力还可以继续提升。
眼下参与移民的商船和货船,只有不到六百艘,但其中参与运送人南下的只有两百艘,其余四百艘则是运送粮食和各种耕牛、物资。
如果这个船只数量提高,大明想要彻底掌控南洋,实际上要比彻底掌控东北和西域更为轻松。
海运的消耗只有陆运的三分之一,乃至四分之一,这一点就是天然优势。
下西洋马上就要开始,之后各个藩国也将海外就藩,以眼下的运力,想要完成海外就藩,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此朱由检特意对沉廷扬回帖,表示市舶司可以向五大船厂再下六百艘五千料以上的商船、货船订单。
御马监目前没有多余的银子,复套之战的赏银都还在计算中,因此只能让沉廷扬先从黄龙缴获的白银里调银子去下订单。
等到秋收后,御马监会再拨钱粮南下,缓解市舶司的财政问题。
写完回帖,朱由检放下了笔,而一直在旁边看的孙传庭也见状开口道:
“殿下让沉布政使造船,是为了海外藩王就藩的事情吧?”
“嗯……”朱由检回应一声,一边看着军情,一边对孙传庭解释道:
“我大明眼下人口稠密,士绅豪强占据的田亩众多,百姓手中的田亩甚至不如士绅豪强的多。”
“长此以往下去,哪怕再次中兴,想要落寞也不过是数十年的时间罢了。”
“唯有以宗室迁移海外,再迁移百姓向海外,用宗室的藩国抵挡外来有可能侵犯我大明的蛮夷,才能让大明国祚长久。”
朱由检的想法,实际上和朱元章的想法大差不差,不过二人唯一不同的就是所运用的资源不同。
朱元章毕竟对于诸国还有一种华夏人的同理心,认为全天下都是大明的子民,所有国王都是大明天下麾下的王。
因此、他选择的是让藩王在一些需要巩固的疆土上驻扎,利用当地的资源和朝廷的资源,为大明戍边。
但在朱由检的心里,大明高于藩王、藩王高于外藩,外藩高于贸易国,贸易国高于其他国家。
因此、他所选择的,是派军队帮藩王打下一个海外藩国,让海外藩国用海外的资源反哺大明的同时,也能在当地建立自己的藩国。
最后藩国会成为大明某一方向的戍卫,保护大明此地不会受到侵犯。
正如天竺如果都被册封,那么大明海上需要预防和警惕的就只有来自东边的方向了。
如果西方列强从西边入侵,那先得过了天竺诸多藩国那一关。
至于天竺藩国会不会最后结成一个联盟,卡住大明的海上贸易路线?
只能说以华夏是一个文化,以及宗室血脉来说,除非大明这边再出一个朱允炆,不然海外藩王可没有心思来和大明作对。
没有大明的管控,诸多藩王在清理了南亚的其他文化后,可以扩张的会继续选择扩张,而无法扩张的就会开始内斗。
这种时候、大明就成为了一个调停人。
和周天子周王室不同,大明的拳头必然是比诸侯国大的,而对于大明来说,天竺稳定是最重要的。
随着科技的进步,海上贸易路线会越来越重要,天竺的诸多藩王有可能会不服大明管教而造反。
但结果就是被群起而攻。
所以朱由检并不担心分封去天竺的诸藩,他更比较担心的,是册封太过遥远的藩王。
非洲、美洲……
“还是得把藩王限制在亚洲和大洋洲,倒是哥哥的其他子嗣和我可以考虑分封更远的海外……”
朱由检不太信任血脉澹薄的其它诸王,而他自己的话,他也很清楚,以他眼下的势力和实力,如果册封在靠近大明的地方,那么对于他和大明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或许他和朱由校不会出现间隙,但他和朱由校的子孙呢?他的子孙和朱由校的子孙呢?
齐国必须册封的足够远,不然诸藩战争如果一旦开打,必然是齐国和大明打的最激烈……
想到这里、朱由检觉得有些头疼,随后打开车窗,看了一眼窗外的皑皑白雪,以及河谷山川。
冷风吹来,他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而这时孙传庭也对朱由检说道:
“三宣六慰和安南,乌思藏、朵甘四地,殿下准备先收复谁?”
“若说收复,必然是先收复安南,毕竟安南之地我朝自有法统,况且安南比起其他三地,更容易收复一些。”朱由检不假思索的回答:
“打安南,完全可以让南军都督府和西军都督府、海军都督府三方联合出手,从海岸,山区,南北共同出兵。”
“安南之地,眼下内斗不断,百姓三百余万,耕地上千万亩,一年三熟。”
“如果拿下此地,对我大明来说,只需要两三年的时间,就又是一个大粮仓。”
“有了它和苏门答腊,四川三地,再收复三宣六慰就简单许多了。”
朱由检的话让孙传庭十分认同,尤其是这次复套之战,更是让他认识到了后勤的重要性。
复套之战为什么打的那么顺?不是因为军队骁勇,而是因为后勤到位。
哪怕没有上直和重新整编的五军都督府,依靠这一战的后勤,明军依旧能将套虏三大部解决。
因此、后勤是军队的重中之重,只要后勤不出现问题,大明无论是对付建虏、北虏、东吁、安南……都将是手到擒来。
为什么朱由检不对付东北的建虏?还不是因为辽东后勤不行的原因。
复辽的时候可以走海运,然后依托海运在辽东内长城以内打出一场场精彩的防守战。
但再之后,野战就显得有些不行了。
复辽之战实际上有三十多万大军,但问题是明军的马步兵几乎为零,全靠满桂和贺世贤、曹文诏三部骑兵,才把机动性高的努尔哈赤给打崩。
如果明军当时各部都有马步兵,那一战的结果会更好看,结束的更快。
哪怕是下雨,但只要机动性跟得上,努尔哈赤或许刚出威宁营堡就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明军围杀了。
不过、马步兵还只是后勤的一方面,毕竟他们能携带的后勤只是比步卒多一些,算不得什么。
复辽一战真正能成功,还是朱由检调了上千万石粮秣提前运抵,给足了大军信心。
如萨尔浒一战,如果杨镐也有上千万石粮秣,那努尔哈赤都会被他拖死。
因此、在充足的后勤面前,将领的部分缺陷是可以被弥补的。
大明要收拾三宣六慰,就要做好深入原始森林上千公里的准备。
这还是海陆夹击的路程,如果单方面的是陆军,那深入的距离将是两千里乃至三千里。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距离,中原王朝对此地的作战,才大多以失败告终。
像明朝正统年间,王骥这种直接打到缅甸腹地,甚至派兵前往了阿萨姆地区的将领,不管放在哪个朝代都足以被吹嘘。
朱由检唯一比王骥好的优势就是,王骥需要面对一个人口数百万,带甲二十万,施行类似秦汉制度的麓川王朝。
而朱由检要面对的,是一个正处于内斗,虽然不算四分五裂,但也算各怀鬼胎的东吁王朝。
所以朱由检不用担心怎么打,他只需要关心怎么保证后勤辎重。
“你去过贵州,依你看,如果打麓川,朝廷现在应该做什么准备?”
朱由检看向了孙传庭,而孙传庭闻言则是顿了顿,随后才道:
“粮秣的问题,实际上走水路可以解决,但水路的话,云南境内虽然有大江大河,但可以通航的很少。”
“走水路顶多就是走元江,将粮秣运到大理南部的巍山。”
“但从大理到腾越八关,还有上千里的路程,并且这段路程据我和亨九(洪承畴自号)的书信往来,他曾与我说,此地险阻,恐怕需要寻常运力的三倍才能通行。”
孙传庭所说的,应该就是高黎贡山和横断山脉,这点朱由检大致记得。
虽然他前世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但也听说过当地道路险阻。
“如果殿下要收复三宣六慰,下官还是建议,先听听亨九他们的建议。”
“毕竟亨九他们在云南也待了这么久,加上现在沙定洲也快要被围剿了,他应该可以走走看看,给出正确的建议。”
孙传庭看着朱由检,为洪承畴好意谏言,而朱由检闻言也微微颌首表示认可。
认可过后,他也抽出了一张回帖,在上面写上了一些洪承畴对于收复安南、三宣六慰的看法。
做完这一切的时候,他们乘坐的马车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而曹文诏也策马上前来到窗口,对车内的朱由检道:
“殿下、现在可以眺望到西宁县了。”
“嗯”朱由检应了一声,随后伸出头看了一眼马车前方。
只见在地平线的末端,一座矗立在青海河谷谷口的城池映入眼帘。
城池四周的地势西南高、东北低,四周群山怀抱,南有南山、北有北山。
西宁城正好卡在了这个河谷的三岔口上,向东走出西宁城就是大明辽阔的河湟大地。
向西走出西宁城就是巍峨的青藏高原,以及壮阔的青海湖。
只要把这里的底子摸清楚,朱由检就知道怎么对青海地区用兵了……
“殿下、西宁和松潘,想要拿下乌思藏和朵甘,必须在这两地屯兵屯粮。”
孙传庭只是看了一眼西宁城,当即就给出了它最高的评价,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并回应道:
“具体怎么做,还是得看看再说,眼下雪季还没有过去,必须得等到积雪融化,才能彻底了解。”
说罢、朱由检看了看还在飘雪的天空,不由自言自语道:
“这么看来、短时间内我怕是没有办法回京城了。”
第两百五十九章 收复朵甘
“放!”
“砰砰砰——”
四月二十、西宁城西陲镇海堡西门外,此刻此地正聚集两万左右的上直铁骑训练。
他们来回奔走,反复练习面突和强势冲锋等各种战术。
尽管大雪已经停下,并且时间已经步入夏季,但地表的积雪和远处山脉的皑皑白雪并没有融化的迹象。
只是相比皑皑白雪,西宁将士振奋的,是正在镇海堡内发生的事情……
“藏族刺卜尔,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藏族西纳,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藏族大咎顺,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藏族申中,前来朝拜齐王殿下……”
镇海堡守备府内,当一名名说着并不流利汉话的藏族头领作揖行礼,身处主位上的朱由检则是微微颔首表示知道,并没有表现出特别在意的模样。
他扫视了一眼诸多头领,细细算了算,大概有二十六部之多,而其中还有四部是青海的蒙古部落。
这群人,差不多就是川西、以及整个青海地区的所有藏族头领和蒙族头领了。
换句话说,这里就是大半个朵甘都司的头领。
而之所以说是大半,而不是全部,原因很简单、剩下的一小半和乌斯藏的诸多势力,已经脱离大明的管辖了。
对此、朱由检也没有什么气愤的,毕竟大明对青藏的要求很低,只要不动乱就好了。
不过、大明对于延边的藏族可以说管控十分严格,而作为接触藏族最多的一个地方,西宁可以说对大部分朵甘地区的藏族部落,有着很大的号召力。
这种号召力并不是从明初开始的,因为明初的西宁卫还没有被青海一地的青虏骚扰,其主要职能还不是防虏而只是招抚朵甘、乌斯藏的藏族部落。
因此彼时的西宁卫防卫等级并不算高,大明也只并不侧重在此地。
但随着万历中期开始,漠北喀尔喀和河套三大部,以及瓦剌等部落的不断入侵,导致了青海之地出现众多蒙古部落。
青海当地的藏族部落由于实力不足,不断受到入侵青海的蒙古部落欺压,多次向大明上奏。
不过当时的大明正在进行万历三大征中的朝鲜之役,宁夏之役,也没有时间来管他们。
不过随着两大战役的结束,这个时候青海当地的蒙古部落依旧没有收敛,甚至开始进攻大明。
得知消息的万历皇帝,便下旨命甘肃巡抚田乐征讨青虏。
田乐也不傻,知道明军在青海的力量不足以和数万铁骑的青虏作战,因此在战前派人四处联络,并征调朵甘上万藏族兵马开始围剿青海蒙古。
如果没有这近万名藏兵助战,明军想要以劣势兵力击败优势蒙军,恐怕比较困难。
所以后来报功时,兵部也承认“此一役也,官兵之截战,诚为首功,番众之夹击,亦为殊绩。”
而湟中三捷这一战,基本是在万历二十三年这一年的时间里,接连打击了青海势力强大的几个蒙古部落。
土默特永邵卜和瓦刺他卜囊等部落不敢再留在原地,迅速迁徙到盐池以西,火落赤也渡过黄河北遁河套。
几个挑起边患的主要部落远遁,留在当地的小部落实力弱小,明朝趁机招抚,各部纷纷重新依附明朝。
田乐也趁机用这三次大捷树立的威严,试图在朵甘地区建设城池,直辖朵甘。
只可惜战事刚刚结束不久,播州杨应龙反叛,田乐麾下的兵马也被抽调大半,事情也就无疾而终了。
不过、湟中三捷的政治意义和军事意义依旧维持到了明末。
正如眼下、自从一个月前朱由检抵达西宁卫,他所下发的第一个军令就是召集乌斯藏都司、俄力军民府、朵甘都司等各级官员和部落头领前来。
结果他等了一个月,不出他所预料的,大部分势力都是在推脱,只有临近西宁的二十六部藏族、蒙族部落头领选择了前来西宁城。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位齐王殿下正三个月前才平了河套三大部,斩首数万之多。
没有人想在这个时候触及他的霉头,所有二十六部头领在见到朱由检示意他们坐下后,他们也小心翼翼的入座。
只是在他们入座后,朱由检也开门见山道:
“此前奢安之乱,藏家二十二部都选择响应我大明的号召,出部众上万为我大明平叛。”
“孤此次前来,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犒赏二十二部,第二件事便是招抚重设朵甘。”
说到这里、朱由检扫视了一眼殿上的众人,随后抬手从自己身边孙传庭的手中接过了二十六本薄薄的文册。
“这些文册,是孤要对朵甘都司革新的举措,你们可以先看看再发表建议。”
“有什么建议可以放心大胆的提,毕竟孤也不是什么恶鬼。”
朱由检说这话时带着一丝笑意,阳光清爽的模样很难让人想象,就是他扫平了河套三大部。
不过、事关利益,二十六部的蒙藏头领虽然畏惧朱由检,但还是硬着头皮接过了文册,小心翼翼的看了起来。
文册用汉藏蒙三种文字书写,所有人都能看的很清楚。
上面的条款也不多,但每一条都苛刻的让人头皮发麻。
首先、朱由检要他们交出兵权和土地、牧场,其次解放所有奴隶。
但并不是说朱由检一味的在索取,相反他也给了这些头领难以拒绝的诱惑。
二十六部头领都将成为大明参将,而他们将举家搬迁到河西之地,在那里朱由检会给他们每人一千亩的耕地或者一万亩的牧场。
其次他们可以统领拱卫营的兵马,在北军都督府内就职。
以五军都督府革新的规矩来说,大都督是正一品,都督是从一品,左右参事是正二品,总兵是从二品,参将则是正三品。
五军都督府正三品的俸禄,是年俸二千两银子,而这个数目也写在了文册上。
不少部落头领看到二千两银子的年俸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并没有后世的牧场主那么富裕,最大的头领刺卜尔,麾下的部众也不过六千多人,士兵两千人,从事着耕种青稞,放牧等营生。
部落里的牦牛数量也不过两千多头,羊的数量也不过三万多,马匹也只有九千多匹。
这样说上去好像很多,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小贵族们的,属于他自己的只有其中的十分之一罢了。
二千两银子的年俸虽然看上去不多,但迁入内地之后,这笔银子能让他享受的生活比现在的生活更好。
另外、那一万亩牧场也足够保持他一部分牛羊马匹。
因此无论怎么看,放弃只有两千游勇散兵的兵权,去接受大明的调任,显然是一个明智之举。
刺卜尔都能得到这么大的利益,其他的头领自然得到的利益就更大了。
因此这种时候,他们大部分人都是心动的状态。
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下面小贵族的去处。
不过当他们继续看下去的时候,这才发现朱由检连小贵族都给安排了去处。
他们会成为大明的游击将军,正四品官职,每人八百两的年俸,以及四百亩耕地,或者四千亩草场。
每个头领下面,都有五个名额,也就是说二十六部蒙藏头领,可以带回去一百三十个游击将军的名额。
这么一来、就代表朱由检需要拿出近八万亩耕地,或者近八十万草场,以及每年近十六万两银子来安抚他们。
这咋一看很不划算,但用这么点东西来交换青海的所有权,朱由检并不觉得亏本。
说白了,这点东西也就是市舶司半年不到的岁入罢了。
用这点东西来换朵甘十几万牧民和几十万平方公里的面积,无疑十分划算。
“如何?”
朱由检看着会厅内众多朵甘头领,兴致勃勃的询问,而众人见状,虽然很想答应,但还是忍住了诱惑,作揖道:
“殿下、请容许我等回去与部众商议。”
“这是自然。”听到不仅仅是藏族二十二部同意,连被他视为敌人的四部蒙古部落也同意后,朱由检有些高兴。
“好了、孤公务繁忙,宴会就由曹总兵和孙总兵陪同吧,诸位请尽兴之后好好考虑便是。”
“殿下劳心,我等惭愧……”
朱由检起身示意要走,而二十六部的蒙藏头领也纷纷作揖致歉。
“文诏、守法,好好替我招待诸位。”
“是!”
交代一句,朱由检就离开了会厅,而孙传庭也紧随其后离开。
在他们离开后,曹文诏和孙守法带着这二十六部头领和他们带来的数百护卫在会厅开始吃吃喝喝。
只是相比较他们,朱由检带着孙传庭返回后院后,则是询问道:
“你认为他们之中,有多少人会同意?”
“大概九成……”孙传庭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回答,并接着说道:
“参与过湟中三捷的大部分部落都是没有问题的,毕竟我明军两万屯兵于此地,他们不敢不从。”
“真正需要在意的,还是靠近乌斯藏的那三个部落。”
孙传庭诉说着自己的猜想,而他的猜想和朱由检所想的差不多。
实际上在朱由检看来,青藏的问题十分简单,甚至不用上直出手,只需要扩充朵甘营,将朵甘营人数扩大到九个营的数量,就足够收复青藏。
如果用朵甘营出兵,那么完全可以用边牧边战的方式打下整个青藏,因为眼下青藏之上的势力着实太弱了。
整个青藏能拉出来的,也不过就是几万皮甲和无甲的藏兵,有铁甲的恐怕连三千人都拉不出来。
这也就导致了,固始汗在历史上轻而易举的就拿下了大半个青藏。
固始汗的实力,充其量也就和火落赤差不多,甚至比不上素囊。
朱由检都不准备亲自出手,他只需要安稳了朵甘,随后扩充朵甘十营,再派曹文诏或者秦邦屏等人出征就足够了。
现在看来、安稳朵甘的难度远远比他想的要轻松。
大部分头领都已经心动了,因为他们没有想和明军动手的想法。
哪怕是二十六部之中,生活在大小金川的三部土司。
毕竟此刻的三部可没有资金和时间来修建碉堡,再说眼下的明军也不是乾隆年间的废物绿营。
清朝打大小金川难打,是因为当地修建了大量碉堡,加上突袭战术才导致的。
不过乾隆时期的清军……
朱由检估计把现在已经被他打残的努尔哈赤、黄台吉,和剩下的一群人丢过去,只要有火炮,他们都能把准噶尔、大小金川打爆数次,更别提所谓的廓尔喀(尼泊尔)了。
这不是他瞧不起清朝,而是清朝横向对比的武力巅峰,实际上就是在黄台吉指挥的松锦之战那段时间。
有火炮、马步兵也是世界一流水准,将领的素质和谋略,以及统治者的政治手段更不用说。
所谓强横的索伦兵,此刻正被阿敏当副本刷。
这样对比下来,也就能明白,为什么大小金川在朱由检面前这么听话了。
“收复朵甘,用高原的藏兵再训练七营兵马,之后我准备让曹文诏领兵进攻乌斯藏,你怎么认为?”
感叹了沧海桑田的变化,朱由检开始追问起孙传庭对乌斯藏的看法。
对此、孙传庭也是沉默了片刻,思考过后才回答道:
“曹总兵领兵十营讨伐乌斯藏,下官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就是觉得或许他无法节制十营兵马,给他十营兵马,反倒不如给他五营兵马能打的好。”
孙传庭说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曹文诏没有节制三万大军的能力。
与其给曹文诏十营三万兵马,倒不如五营一万五千多兵马能打得出色。
这点、或许是他从复套之战中看出来的。
曹文诏为人的性格暴躁,没有那么多小心思,这也就代表他很容易受到埋伏和冲动。
作为统帅,冲动的性格是一个缺陷,而作为一个先锋,冲动虽然也是缺陷,但不太可能会害死三军。
“你的意思是,让秦邦屏节制曹文诏?”
朱由检试探性询问,而孙传庭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硬着头皮道:
“便是秦都督,恐怕也不能很好的指挥十营……”
“……”听到这话,朱由检沉默了。
指挥十营和节制三营是两个概念,节制很正常,只要打的中规中矩就可以了,这点朱由检相信秦邦屏可以。
但指挥十营,就代表要如臂挥使,而这样的才干,也就是统帅之才。
秦邦屏能在这个年纪节制十营已经很不错了,年龄和肉体的衰老阻碍了他学习的能力。
如果他年轻时就有这样的平台,或许他可以达到孙传庭所说的那个统率力。
“如果我留下你呢?”朱由检想看看孙传庭怎么回答,却不想孙传庭回答道:
“便是下官,眼下也只有半成能力。”
孙传庭回答的很诚恳,他毕竟仔细算起来,也只亲率三万大军打过两场仗,而且还不是硬仗。
不过他很有自信,只要再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达到这个境界。
“你不会想让孤在此地领兵吧?”朱由检狐疑的看向了孙传庭,而孙传庭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看孙传庭的模样,朱由检就知道,他是想说自己也没有那个能力。
但不曾想孙传庭却摇头道:“不是,殿下是有这么能力的,但殿下不能领兵上去。”
“高原之地险阻,殿下虽然擅长骑兵作战,但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则大明危矣。”
“我当你在关心我……”朱由检听到这话,无奈回了一句,随后头疼道:
“那你的意思是让谁来打?”
“满都督、亨九、孙都督,戚都督、熊经略他们五人都可以。”孙传庭自信满满的开口,朱由检却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孙传庭这厮居然觉得洪承畴领兵比他强,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
“估计这是他的自谦,实际上他是有自信领兵十营打下青藏的。”
朱由检这么想着、随后开口道:
“满桂我需要他震慑西北,孙应元要防备建虏,洪承畴需要准备收复安南了,至于戚金也要陪同,熊廷弼那家伙年纪大了,就老老实实在辽东吧。”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孙传庭:
“高原作战是难得的经验,如果你不嫌弃返回京城待个一年半载,然后就被我派来西宁,那你可以试试……”
“下官愿意!”孙传庭作揖行礼,大声的抢答。
他可不愿意放弃这个收复乌斯藏的机会,与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相比,来回的奔波算什么?
“好……”朱由检见孙传庭敢于担担子,认可般的颔首,随后道:
“我会向皇兄上疏,留你在西宁解决完朵甘的事情再返回京城。”
“练兵的事情就交给曹文诏了,他练兵还是不错的。”
“至于朵甘的事情,我准备将朵甘单独设为行省,将藏民迁往河西,将陕西的汉人迁到青海一带。”
朱由检有自己的打算,首先十几万藏民不会打乱河西的民族比例,其次是增强青海汉人的数量是必须的。
青海没有那么苦寒,少数几个河谷还是很适合生活的。
汉人也可以学着放牧,日后进一步的迁移到乌斯藏地区,将乌斯藏的百姓迁移到西域和云南。
所谓的环境恶劣,也不过是财富不够诱人罢了。
朱由检就不信,他要是开一户一千亩草场的迁移条件,还会有人抗拒迁移?
别的不说、单单云南滇西北高原地区的汉人就有十几万,迁移他们就足够维持大明在青藏的统治了。
更别忘了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已经汉化的少民,如木氏这样的纳西族百姓便是。
况且,朱由检也不用他们一辈子呆在高原上面,等拿下了三宣六慰,分封和海外诸藩,到时候大军就可以下高原,百姓在恒河平原生活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背着手返回了书房,而孙传庭则是朝着他的背影作揖致谢。
等朱由检彻底离开后,孙传庭没有自视清高自己文人的身份,而是放下身段,前往会厅和一些懂得汉话的藏族头领开始了对话。
他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到了朵甘的局势,了解到了乌斯藏的局势。
这些局势的了解,让孙传庭脑中生出了一个个更好的办法。
他让人把这些消息记下来,随后在宴席结束后,还亲自送这些头领出了守备府,前往驿馆休息。
做完一切,他才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开始研究怎么解决青藏的事情。
之后数天,他则是往返与青海与镇海堡之间,而一些靠近西宁的部落头领返回部落后没几天,也都纷纷派来使者,表示愿意内附。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当初来投靠的二十六部中,便已经有十九部前来内附。
而朱由检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了,只因为那停下的大雪,又再度开始下了起来……
“陕西、河套还在下雪吗……”
镇海堡守备府书房内,朱由检看着窗外的雪,心里十分不安,而站在他面前的锦衣卫千户也道:
“大雪未曾停下,依旧在继续下,许多地方已经耽误了农忙,眼下只有西安府的冬雪融化,百姓没有耽误屯垦。”
“也就是说、全陕除了西安府,其他都在下雪?”朱由检表情难看,而锦衣卫千户也只能硬着头皮道:
“确实如此……”
“……”听到对方的确定,朱由检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眼下已经五月二十了,按道理来说已经是盛夏,但这一直下个不停的雪,让整个陕西都在遭遇一场白灾。
“其他地方有什么问题吗?”朱由检扶额在桌后继续询问,而千户也道:
“山东济南、青州一带入春以来没有下过一场雨,去岁的冬季也是全冬少雪。”
“少雪……无雨……”听着对方的话,朱由检不自觉皱眉。
这架势看上去是要干旱,而冬天少雪也就冻不死虫卵,这该不会……
想到这样的局势有可能爆发蝗灾,朱由检立马对千户吩咐道:
“让人称黄河水和济水,如果有济南干旱,告诉袁可立注意预防蝗灾。”
“卑职领命……”
见朱由检不再说,千户当即退下,而朱由检也在片刻的沉思过后,走到了窗前,眺望大雪叹气:
“刚打完河套,难道又要来一场大旱和大雪吗……”
第两百六十章 天灾不断
“这个鬼天,现在都不下雨,小清河都快干了……”
“没了粮食、朝廷应该会救济咱吧。”
“那肯定,不见前几年地龙翻身的时候,朝廷就让人救济了吗?”
“可上次那不是齐王上疏让皇帝拨银子和粮食救济的吗?听说今年齐王去河套打仗还没回京城呢。”
“那皇帝也不可能饿到咱们……”
六月、在朱由检远在西宁的时候,一群苦巴巴的农民却站在一个水车旁边,脚不停的踩着踏板,试图将脚下河道里的河水踩上沟渠。
然而大半年没有下雨的小清河却水位低矮,被踩上来的也是一堆淤泥。
“唉……”
看着被踩上来的淤泥,一男人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田地里快要干死的稻禾,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之上高照的艳阳,心里百种滋味,难以言表。
“再不下雨,就真得等死了……”
一句话、让所有人心情沉重,而同样心情沉重的不止是他们,还有在几十里外青城县的袁可立。
此刻的袁可立蹲在干裂的耕地上,伸出手摘下一株没有长成的稻穗,用手指搓了搓,只见搓到的都是空落落的壳,不见一点果实。
“王县令,这青城县府库中还有多少官粮?又有多少常平仓粮?”
袁可立心情沉重的站了起来,一眼望去,是数以万亩干裂的大地,还有已经枯死的稻禾。
在他身后、十几名衙役和几名布政司官员,几名县城官员站着。
闻言的一名县官上前说道:“县内尚有官粮一万四千三百石,常平仓官粮三万二千六百石。”
“这点粮食、若是旱情来临,够吃吗?”袁可立转身看向对方,而这名王县令也支支吾吾道:
“应该……大概……不够吃……”
他这么一说、袁可立便皱起了眉头,而旁边布政司的官员也上前说道:
“巡抚,不如请户部拨粮吧,提前拨粮总比晚点拨粮要好。”
“就眼下的旱情,即便下了雨,恐怕也没有多少人能收获,当请朝廷拨粮,提前准备平抑粮价。”
“嗯……”袁可立微微颌首,又转身看了一眼干裂的稻田后,才叹气离开。
他们返回了青城县,而袁可立也在回到青城县之后,当即提笔上疏,请户部拨粮八十万石,以备不时之需。
只可惜、他的这份奏疏经过一天一夜的加急送到京城后,却在内阁引起了相当强烈的讨论。
“山东大旱要粮、陕西白灾要粮,河套迁移要粮、旧港迁移要粮,福建、广东也跟着要粮,户部哪有这么多粮食?”
京城外廷文华殿内,当内阁阁臣黄立极开口,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种时候,作为代管户部的另一名内阁阁臣毕自严却开口道:
“户部的粮食不足,可以想办法,或是调银子,或是求助其余五部四寺,这些都是可以的。”
毕自严这个人在内阁之中尚且年轻,但也五十六岁的年纪了,而仕途也有整整三十三年,论政绩和处理灾情手段都十分熟练。
他一开口、黄立极立马就闭上了嘴巴,只不过这种时候、另一名内阁大臣魏广微又找茬道:
“谁都知道河套之役的赏银没有下发,眼下齐王、陛下没有开口,擅自动用六部四寺的存银,恐怕不妥。”
“咳咳、灾情在即,先赈灾……”
忽的、一道咳嗽声打断了争吵,而众人望去,赫然便是年初一直生病到现在的赵南星。
只不过、赵南星毕竟是吏部尚书,钱粮的事情轮不到他开口,因此魏广微并不忌惮他东林魁首的身份,而是面上装作忧国忧民,嘴上却说道:
“若是没有银子,便发不了军饷和赏银,恐怕要寒了将士们的心……”
魏广微猫哭耗子的把戏谁都看得出来,说到底魏广微是盯上了山东巡抚的位置。
趁着这次大旱把袁可立拉下马,然后扶持阉党自己的人上去,这才是他想做的。
众人都不傻,看得出来,这厮的手段和心思,而作为阁臣之一的孙承宗也不得不开口道:
“便是不从户部调粮,也可以从南直隶借粮。”
“借粮?”魏广微突然强硬的对孙承宗询问道:
“敢问孙阁臣,自泰昌元年开始,山东向南直隶借了多少粮?又归还了多少?”
魏广微一句话立马让孙承宗语塞了,而他也趁热打铁道:
“天启二年山东地龙翻身才向南直隶借粮一百四十余万石,至今尚未归还,而南直隶去岁地龙翻身,应天府苏、松、凤、泗、淮、扬、除州等处同日地震,找山东归还粮食时,袁礼卿(袁可立表字)又哭穷不还。”
“今岁本来袁礼卿已经答应归还,结果现在山东大旱,他不仅没有归还,还要向朝廷讨要粮秣,丝毫不考虑朝廷的困难。”
“任期五载,没有做出一件有益朝廷、山东之事。”
“敢问赵尚书,按照吏部的考功,这袁礼卿真的合格吗?”
魏广微咄咄逼人的模样让人心生厌恶,而面对他的质问,赵南星却不紧不慢,拖着病体回应道:
“咳咳……天灾人祸,如果都怪罪一人身上,那岂不是太过荒谬了?”
“魏阁臣只知道山东大旱,却不知道袁礼卿五年之内,带着山东百姓新垦田亩六十余万亩,建造堤坝水渠六百多处,还参与平定了白莲教叛乱。”
“这些功绩,若是真的考功追究,恐怕只有引进内阁才能对等,而不是让尸位素餐的人投机取巧上位。”
赵南星巧妙化解了魏广微,顺带还恶心了他一把。
不过魏广微都愿意给魏忠贤当狗,脸皮什么的对于他来说也就不重要了,因此他堂堂皇皇的反驳道:
“天灾人祸不能怪罪一人身上,这话说得好!”
“如果老夫没有记错,想当初高攀龙,万言扬等人也常常将齐王和天灾牵扯在一起。”
“为何当初吏部不反驳,而现在开始反驳了呢?”
“好了……”见双方都互不退让,尽管叶向高看着头痛,却还是不得不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站出来当和事老。
他对着两人安慰道:“眼下不是在论罪,事情也不是发展的不能缓解。”
“五部四寺先分摊三十万两,太仓也先调九十万石粮南下济南,如果事态不可控,再用三十万两从江南买粮北上吧。”
叶向高想做和事老,却被黄立极冷哼道:
“哼!大明朝这些年,年年国库亏空,正是因为尔等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才导致的结果!”
“是吗?”忽的、一直旁观的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忍不住开口了。
他对着黄立极和魏广徽等人便质问道:
“国库年年亏空,难道不是内廷大兴土木所导致的吗?”
说到这里、左光斗站了起来,对着文华殿内四十余名高官开口隆声道:
“内廷大兴土木,而外廷各级官员面为忠顺,实则暗地里趁机搜刮。”
“左光斗!修建三大殿是万岁的旨意。”魏广微皱眉呵斥,而左光斗也不退让道:
“修建三大殿是国本,这点下官没有意见。”
“可是近来司礼监大兴土木,内官监大兴土木,它们所用的木料,都从是辽东深山运出,漂洋过海抵达天津,再以人力运到京城。”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诸位上官不可能不知道吧?”
左光斗说着,忽的看向了毕自严:
“毕尚书,您代管户部,应该看过户部的账目。”
“内廷挪用户部的银两数目有多少?修建司礼监、内官监所用的材料又需求多少?用度多少?”
他这一席话,让毕自严皱了皱眉,而左光斗也并不想停下,而是扫视了一眼诸多大臣,继续道:
“这各种用料都为御用,而御用之物从县、州、府、衙征调拨用。”
“这些地方的官员,又有多少从中贪墨了朝廷的银子?被强征徭役的百姓中,又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这些事情,都察院弹劾了多少?上奏了多少?为何不见万岁回应?为何不见魏阁臣你回应?”
“左光斗,眼下不是在抱怨,你的态度很有问题,这里是文华殿,不是你的都察院。”黄立极见左光斗言辞凿凿,也懒得和他争辩,而是用态度来做说辞。
“态度有问题?呵……”左光斗轻嗤道:
“恐怕态度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魏阁臣、黄阁臣,以及二位背后那群杂七杂八、尸位素餐之辈!”
“左光斗!你放肆!”魏广徽听不下去了,干脆怒目看着左光斗,呵斥道:
“这里是文华殿、是议事的地方,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你身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难道连这点朝堂规矩都不懂了吗?!”
魏广微怒气冲冲,而许多阉党官员脸色也不好看,其中自然包括了姚宗文等一大群五党旧臣。
“朝堂规矩!那是说给朝臣听得,让朝臣做的,而不是……”
“咳咳!好了……”
左光斗还想再说,但这时赵南星却突然打断了他,并抢在他之前说道:
“三位没有必要争吵,更何况左佥都御史也说的没有错。”
“万岁在内廷之中,常常数日才批阅奏疏,对于常朝更是从泰昌元年的一日一朝,变成三日一朝,十日一朝,再到眼下一月一朝。”
“这些事情,恐怕诸位阁臣都应该管管,去劝劝万岁,不要重蹈神宗显皇帝之覆辙。”
“言重了……”黄立极站出来咳嗽道:
“万岁确实过于操劳,更何况眼下天下太平,休息休息并没有什么不妥的。”
“天下太平?”赵南星被气笑了:
“如果真的天下太平,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灾害、战事!”
“战事有什么不对的?我朝王者之师,旧港河套也是收复失地。”顾秉谦听不下去了,原本他是不准备开口的,但赵南星有点过火了。
作为齐王党官员,他还能不知道基本上所有战事都是由齐王府一系将领主导的?
赵南星说这些话,如果他不进行反驳,恐怕五军都督府的将领都会对他有意见。
“收复失地,这本没有问题,问题在于操之过急……”赵南星也意识到不应该树立那么多敌人,于是语气缓和不少:
“在西南有叛乱时,同时进行南北征战,南北迁移。”
“这样的做法,完全超过了六部四寺所能承受的运作。”
赵南星的话,引得不少官员认可,这几年他们都能看出来,朱由检的做法有些操之过急。
大明的财政状况才刚刚变好,眼下理应是先积攒钱粮,然后等钱粮积攒的差不多了,再收复失地也不迟。
结果朱由检的动作太大,搞得户部年年没有存银不说,其他的五部四寺也跟着好不到哪去。
“攻城掠地,齐王殿下都是在为了大明,为了百姓去做的。”
“且不说南洋之地一举获得田亩千万,单单这几个月来,市舶司的税银就大大提高。”
“去岁天启四年一月至六月,所收取税银不过八十四万三千余两,今岁同样的时间,却收到了一百二十五万九千余两。”
“就这多出来的四十多万两,便可以在江南之地买近百万石米麦,迁移十数万百姓。”
“若是日后旧港稳定,每年上千万亩田地,两千多万石出产,所缴纳的赋税也是有上百万石的。”
“再说河套,河套之地收复,我大明也可以在前套、后套开垦田地,放养牧群。”
“固原、宁夏、太原、大同四镇成为内地,不知省去了多少钱粮,而关中百姓又得到了多少安定。”
“齐王殿下所做之事,是为朝廷,为大明,也是为天下百姓。”
顾秉谦张口闭口朝廷、张口闭口百姓,把东林派系的官员说不上话。
不过、这并不是代表他是赵南星的对手,赵南星不愿意深入反驳,是因为他不想树敌。
在他眼中,齐王党虽然奸,但是不乱不贼,还能为大明和朝廷、百姓做出一些积极的作用。
真正又当又立的,还是阉党,以及隐藏他们之中的五党官员。
“行了、事情到此为止吧,山东的事情,就按照刚才说的办。”
叶向高被吵得头疼,只能再次开口稳定局面的同时,起身准备离开文华殿。
这个时候、他真的想朱由检快点回来,让朱由检亲自看看,这朝堂乱成了什么模样。
他是不想再接手了,一把老骨头也折腾不动了,趁着还有力气,赶紧回家养老去。
这么想着、他也一深一浅的离开了文华殿,而在他走后的同时,所有官员也纷纷起身离开此地。
六部官员各自返回了六部,倒是黄立极、魏广微和姚宗文、汤宾尹、官应震等人聚在了一起,乘上马车向着司礼监行去。
过了两刻钟,当马车停到司礼监门口的时候,众人一下马车,看到的是热火朝天的司礼监工地。
正如左光斗所说的一样,去岁腊月魏忠贤便请朱由校同意修缮司礼监和内官监,而借口也很简单。
他先是说司礼监之中殿宇腐朽,不堪大用,随后又说内官监官场是皇帝练习木工手艺的地方,借此让朱由校同意了修葺两大监。
只是这一修建,几十上百万两的开支就挪用了出去。
真正落到实处的银两,便是连魏忠贤自己都不太清楚。
魏广徽等人对于工地没什么想看的,因此在司礼监太监的带路下,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魏忠贤办事的宫殿。
而当他们进入宫殿的时候,见到的是魏忠贤靠在椅子上,身后跟着两个面白细腻,身材纤细的太监。
这两个太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两个女的,而她们在做的,无非就是给魏忠贤捏肩捶腿罢了。
“怎么来找咱家了?有事?”
魏忠贤闭着眼睛享受,而闻言的姚宗文眯了眯眼,当即哭惨道:
“厂公、您不知道,今日文华殿议事时,那赵南星和左光斗还有东林众人又开始弹劾您了!”
“嗯?”听到又是东林党在弹劾自己,魏忠贤也睁开了眼睛,将肩膀上的纤纤玉手拿开的同时,眼神阴鸷没有看向姚宗文,反而看向了魏广微:
“他们又说什么了?”
“额……”魏广微见魏忠贤的模样,只能接过话茬道:
“他们弹劾内官监和司礼监修葺的费用问题,认为厂公您和下面的人贪墨了银子。”
“不过下官已经当场驳斥了他们,厂公不用上心。”
“……”听到这话,魏忠贤立马表情难看了起来。
自从他掌权以来,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司礼监已经拿到了成千上万的弹劾奏疏。
奏疏的内容,大多都是在说他抢占田亩、还是抢占宅院,收受贿赂的事情。
这些事情魏忠贤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他做太监不就是为了收敛钱财,获得权力的吗?
他只觉得这些东林和清流呱噪,恨不得都把他们抓到诏狱里一顿毒打。
想到诏狱,魏忠贤也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事情我会让崔应元和杨寰他们去办的,你们交上一份名录,推荐合适的官员吧。”
“是……”听到这话,姚宗文几人当即应下,而魏广微和黄立极也先后应下。
“没什么事情就下去吧。”魏忠贤一边说,一边把玩着身后女太监的手。
众人见状,也不想打扰他的雅兴,作揖行礼之后便都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后,看着魏广微和黄立极先后离开,姚宗文才看了一眼左右的汤宾尹、顾天峻说道:
“这群家伙也真是手段稚嫩,三言两语就又和东林搅到一起了。”
“这赵南星他们做事还有些克制,这么拖下去对我们没有好处,得在齐王返回前解决他们。”顾天峻也跟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结局他们可不容易,除非万岁出手,不然我们顶多也就只能维持现状。”汤宾尹清楚问题的本质。
现在是皇帝十分的冷静,躲在幕后操纵朝堂,让魏忠贤在朝堂上搅动风雨,而魏忠贤又因为畏惧朱由检,一直不敢拿齐王党,和与齐王有关系的东林杀鸡儆猴。
这么一来、政局就陷入僵持的局面了。
这样僵持下去对于五党来说可不算好,谁知道朱由检回来后会怎么做?
他的手段可不简单,方从哲和孙如游等人都在他手上栽过跟头,更别论他们了。
“这魏忠贤的胃口大,眼下得先把他再推高一点,只要他不怕齐王,很多事情就很好处理了。”
姚宗文想的很好,但他是不知道魏忠贤怕朱由检怕的要死。
“我准备让下面的人为魏忠贤建生祠,你们也看着办。”
姚宗文一开口,汤宾尹和顾天峻就皱眉了:“建生祠?万岁能同意?”
“试探试探、总没有坏处。”姚宗文抚了抚须,心里虽然对于这件事没有把握,但也想试试朱由校对魏忠贤的态度。
“可以先试试,若是可以、倒是能有这办法拉拢到一群没有党派的官员。”汤宾尹选择了同意,而顾天峻也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就回去之后准备准备吧。”
说罢、姚宗文与二人分道扬镳,三人各自返回了自己的府邸,相继召开了关于生祠的事情。
只是他们的动作,都在南镇抚司的眼皮底下进行着。
不过崔应元得知这些事情后,并没有回禀魏忠贤,而是选择前往了勖勤宫,将事情全部告诉了曹化淳和王承恩。
“这群人倒是懂得讨人欢心,做文官可惜了,应该入宫做太监……”
拿着崔应元交来的情报,曹化淳语气平澹的开口,而旁边的王承恩却不关心的说道:
“眼下我倒是不在意这些党争的事情,相比较之下,殿下让我们调拨三百万石米走大同杀虎口去前套这件事情比较重要。”
“燕山三大仓的存粮只有二百六十多万石了,怎么去调这米成了问题。”
王承恩的问题并没有难倒曹化淳,他很简单的就回答道:
“这事情简单,皇店那边还有三十二万两的存银,把皇店的存银在北直隶买粮,然后凑足三百万石运往前套便是。”
一个很简单的调粮问题,在文华殿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在叶向高的强硬下才最终定了下来。
到了勖勤宫这里,王承恩和曹化淳讨论这个问题甚至都没有超过十句话,就把事情给定了下来。
崔应元在殿上看的清楚,心里对于紧紧跟随齐王的想法也越来越深。
“行了、你继续帮魏忠贤打击一下东林,必要时刻给东林提供一些五党官员的罪证。”
“切记、打击五党,别打击阉党的骨干……”
曹化淳小心交代,而崔应元闻言也点头应下,随后退出了勖勤宫。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曹化淳转头看向王承恩,不由笑道:
“这朝堂上的党争,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两百六十一章 任重道远
六月、当齐鲁之地遭遇大旱半年之久,庄稼大部分干死的时候,黑夜之中的地表的沙地也开始蠕动了起来。
沙化的土壤中不断的钻出一个个蠕虫,蠕虫蜕甬,便开始肆意啃食附近干枯的稻、麦。
“三更半夜、小心火……”
乡里、当一名更夫在黑夜中行走打更时,正在喊着更声的他,眼睛一撇看到了在干草丛里不断蠕动的蝗虫。
他用更槌拨开草丛,灯笼的火光瞬间刺激了草丛内的蝗虫,所有蝗虫忽的飞起,宛若黑烟一般,将更夫吓得倒地。
“蝗灾!要发蝗灾了!”
连滚带爬,更夫不断地大吼着,然而他这一吼,瞬间无数蝗虫从干草之中飞起,如黑云一般向着稻、麦田飞去。
乡里的百姓被更夫的叫嚷上挨家挨户的叫醒,知道有蝗灾后,所有人都紧闭门窗,用木板将粮缸死死压住。
乡里的里长也骑上毛驴,向着四周县城跑去汇报消息。
只是这样的一幕在整个齐鲁大地上不断出现,而当天明时,数以千万计的蝗虫掠过整个济南府,只是一天的时间,靠近水源的一些村落庄稼也被啃食殆尽。
不多时、蝗虫便向着兖州府、河间府、东昌府、青州府掠去……
身处青城的袁可立基本是被不断撞死在门窗上的蝗虫给从睡梦中叫醒的,起床后的他举着火把,穿行在县衙内。
只是此刻的县衙乱作一团,各级官员被蝗虫围的抱头鼠窜,只有袁可立拿着火把不断地挥打,将官员胥吏救出的同时,立马组织道:
“不要慌!点燃火把,让人看管好常平仓和粮仓!”
“是……”
慌乱的官员们找到了主心骨,也开始举起火把挥打。
只是他们个人的能力有限,当蝗虫开始减少并最后消失时,地上只留下了一堆蝗虫尸体。
袁可立留下官员处理县衙的事情后,便带着人火急火燎的赶往了常平仓和官仓。
然而、尽管常平仓和官仓保住了,但大部分民间的粮仓和粮铺都遭到了蝗虫的席卷和肆虐(防潮的秸秆和糠会被吃掉,《救荒活民书》里禁止粮商直接卖被污染的米麦,需要让官府检查才能销售)。
街道上是被蝗虫袭击而哭嚎的百姓,孩童,以及坐在店铺门口嚎啕大哭的商人。
面对这样的场景、袁可立下令灭蝗,并上疏京城,请调粮、兵围剿蝗虫。
消息送到京城时,已经是蝗灾爆发的第二天下午了,而拿着手里奏疏的叶向高,只觉得热血上涌,一时间头晕目眩。
【天启五年秋六月,山东之地见群飞而至者,若烟若澜,若大军之尘,自西而东,前后百余里,相属不绝,全境患灾,请调……】
“果真爆发蝗灾了……”
拿着手里的奏疏,叶向高有些撑不住,只能对身边的翰林开口道:
“将奏疏送到万岁手中,请万岁下旨,命五军都督府围剿灭蝗。”
“是……”翰林闻言,当即就拿上奏疏,往乾清宫奔去。
只是当他来到乾清宫门的时候,却被门口的净军拦住了去路。
“奏疏可以进去,人不行。”
“我是内阁的翰林侍郎,连我都不行?”
见净军千户开口,翰林侍郎压着怒气质问。
“没有厂公和万岁的命令,谁来都没用。”
净军千户丝毫不避讳的开口,而翰林侍郎闻言,也只能将手中的奏疏递了出去。
拿到奏疏的千户,转身让一名百户把奏疏送外乾清宫内。
翰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乾清宫门打开又合上。
当他无奈离开的时候,奏疏也被送到了乾清殿前,不过这份奏疏并没有直接交给皇帝,而是在抵达门口的时候,就交给了王体乾,由王体乾藏匿在袖中,走进了乾清殿。
在他进入乾清殿,转而来到养心殿门口的时候,他所见到的是正在炮制木头的朱由校,以及蹲在地上,逗弄木马上朱慈燃、朱淑娥的魏忠贤,客氏。
“万岁、司礼监有事情找魏秉笔。”
“嗯。”朱由校应了一声,没说什么,而是专心的在炮制自己的木头。
倒是魏忠贤闻言,连忙把手里的拨浪鼓给了旁边的客氏,陪着笑走出了养心殿后,在背对着朱由校的地方,瞬间收起了笑意。
他和王体乾一同走出了乾清殿,而王体乾也拿出了奏疏道:
“这是山东蝗灾的奏疏,内阁想让万岁调五军都督府的兵马去山东围剿蝗灾。”
“嗯?山东蝗灾了?”听到这话,魏忠贤接过了奏疏,一目十行的扫视之后才开口道:
“调吧,蝗灾这种东西处理不好,容易造成民变,说不定齐王听到后会加紧赶回来。”
“对了……”魏忠贤侧目看向王体乾道:“曹化淳和王承恩他们俩在干嘛?”
“他们还在调动御马监的东西,赈陕西的白灾,听说殿下也前往了延安,坐镇延安赈灾。”
王体乾回应,而魏忠贤闻言点了点头,很满意道:
“晚点回来也好,等他回来,我们又得夹着尾巴做奴婢了。”
“记得把山东的事情处理好、实在不行就调内帑二十万两银买粮赈灾,总之这种事就不用叨扰万岁了。”
说罢、他转身便走进了乾清宫内,而王体乾也按照魏忠贤的话,调了二十万两内帑银交给阉党官员赈灾用。
魏忠贤不是傻子,毕竟他也做过农民,自然是知道蝗灾对农民的危害。
这种事情处理不好,一不小心就会弄出一场叛乱,到时候朱由检回了京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自己。
只不过、魏忠贤和王体乾两人是不傻,但两人蠢在太低估阉党官员的贪欲了。
二十万两内帑银经过层层剥削买到粮食后,只买到了不到二十万石赈灾粮。
而当这些赈灾粮运抵山东境内的时候,本来二十多万石粮食,只剩下了十万石不到。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锦衣卫看了个清楚,并连同其他的消息一起送往了延安。
当朱由检拿到这份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二十了。
“这群家伙倒是好大的胃口!”
延安府衙门后院,朱由检压着怒气看着手中的情报,而后院会厅外,是飘洒的大雪,以及不断在吹的狂风。
六月飞大雪,这样罕见的一幕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简直是一场灾害。
这样的灾害不仅仅是陕北,而是整个黄土高原都受了灾。
全陕境内,只有西安府、汉中府、巩昌府、岷州府、临桃府、桃州府、平凉府、凤翔府在五月停了雪。
除他们以外,宁夏府、朔方府、延安府都遭遇了白灾。
这次白灾所波及的不仅仅是三府上百多万人口的问题,还涉及了全陕除陕西以外,陕南春种延迟,陕北几乎颗粒无种的问题。
本来御马监要承担百姓迁移河套的任务就重,现在一场白灾可能导致一百万人没有粮食吃,问题就更加严重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定襄府的定襄、九原、丰州三县已经停了雪,甚至积雪开始融化。
因此、无奈的朱由检只能在抵达延安后,先下令拿了迁移卷的百姓前往前套安家。
之后、他又把前套的四百多万石粮食南运,命王承恩他们再调三百万石粮食走山西大同,送往前套三县。
这还只是第一个步骤,第二步他开始让上直四骑卫挨家挨户统计存粮,给家里没有地、或者土地低于三亩的发迁移卷。
他们的土地,御马监用一亩换十亩来交换,并且利用这次的白灾,开始统计三府之地的人口数量,根据人口数量,发放救济粮的粮票。
面对白灾,毫无抵抗力的百姓根本不敢隐匿人口,而是老老实实的把人口数量给报了出来。
朱由检下令各户按照人头,每人每天一斤米,每户十天领取一次的粮票。
当这样的指令由上直四骑卫下发下去,很快陕北三府的百姓户籍数量,就在短短的一个月内统计完毕。
陕北三府,所统计的人口数量是成年男丁七十万五千四百多人,妇女八十七万六千余人,未成年的孩童二十三万四千多人,合计一百八十五万余人。
当朱由检看到这个人数的时候,他的头瞬间就大了。
御马监的家底可撑不起这么多人的吃喝,更何况陕南之地还有二十多万要迁移去河套的百姓。
也就是说、他最少要让这二百余万百姓撑到明年秋收去。
哪怕一个人一天一斤米,那每个月也要吃去近四十万石米。
到明年秋收,这可是还有整整十五个月。
尽管赈灾的米有七百万石,但路上的火耗就是一笔不小的数量,况且迁移河套的百姓,已经发下去了粮票,他们每人都有三十石粮票。
目前已知的迁移人数已经达到了四十二万六千多人,也就他们这批人,最少手握一千二百六十多万石的粮票。
尽管御马监可以每个月只兑换一石给他们,但河套的粮食也就三百多万石,顶多撑小半年罢了。
虽说其他地方距离秋收只有三个月了,但……
“南方五省的军屯籽粮都要交给旧港,北方一京六省,陕西和山东、河西、辽东的军屯籽粮估计是收不上来多少。”
“只有看河南和山西、还有北直隶的军屯籽粮能不能撑下去了。”
看着眼前的地图,朱由检倍觉头疼,他现在算是知道灾害带来的危害有多大了。
满桂在河套驻军,孙传庭还在西宁处理朵甘各部的事情,曹文诏在西宁等着朵甘三营调过去后练兵。
现在他身边除了跟着一个孙守法和一个赛罕,其他没有什么人能给他提出意见,这让朱由检有些怀念孙传庭和洪承畴、熊廷弼、袁应泰了。
“要不停一停辽东的迁移?”
“不行……”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全陕地图,否决了这个想法。
他既然通过这次知道了波及一省的灾害有多么恐怖,那就更不能停下辽东和旧港的迁移。
只有在剩下两年多时间里,把辽东和旧港打造成粮仓,大明才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十七年的大灾害。
想着、朱由检对门口的锦衣卫千户说道:
“派人送信回京城,让卢剑星前往河南,一旦河南的军屯籽粮收割,暂时先别交田赋给户部,把所有粮食先运到陕西。”
“另外再告诉陆文昭,他也是一样,负责山西和北直隶的军屯籽粮收割。”
“至于南边的军屯籽粮,全部归沉廷扬调动,以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我迁移到旧港去。”
“锦衣卫查桉给我查清楚,那魏忠贤手下不是有人贪赃枉法吗?让崔呈秀转交证据给赵南星。”
“一旦证据确凿,所有人按照《大明律》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所有家产充入御马监内,让王安在江南买粮北上,赈灾山东。”
“最后……”朱由检一口气说了一堆指令,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军情,而上面所写的,正是复套之战积欠的一些抚恤银和赏银。
这笔银子不多,抚恤银一共四十二万,抚恤田四万多亩,赏银九十多万两。
“告诉曹化淳,请皇兄拨发内帑银二百万两,犒劳复套之战的将士们……”
“是!”见朱由检没有别的吩咐,千户转身就想要离去,不过朱由检却再次叫住了他。
“等等!颜思齐他们如何了没有?”
“回殿下、他们现在还在琉球训练,按照海军都督府那边的话,大概还需要半年的时间就可以拉出去打一仗了。”
锦衣卫千户的回禀,让朱由检眯了眯眼,想了想后他才开口道:
“让卢剑星忙完河南的事情就前往琉球吧,顺带带一批步铳和五斤炮过去,等训练结束陪着颜思齐他们一起去日本。”
“另外让他同时告诉颜思齐,自登陆日本开始的那一天算起,如果三年之内拿不下京都一带的银矿,他就不用再恢复我大明百姓的身份了。”
朱由检这句话说的很明显,他必须要颜思齐在登陆日本之后的三年内拿下京都南部的银矿地区。
不仅仅是为了大明的税制改革,也是为了让德川幕府陷入内乱和战乱。
在他吩咐完,锦衣卫千户离开了书房,只是过了没有多久,孙守法就愣头愣脑的走进了书房内,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下面发粮的事情有些阻力。”
“什么阻力?”朱由检皱眉抬头,而孙守法也不好意思道:
“下面一些豪强士绅也想领救济粮……”
“卡察”一声、朱由检手中的毛笔被他单手折断,这一幕让孙守法低下了头,心中一悚。
“看来是孤太好说话了,让他们以为孤好欺负了是不是?”
朱由检此刻只想杀几个豪强来一解心头之恨,本来山东、朵甘、陕西、辽东、旧港等地的事情就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时候、陕北的豪强还敢跳出来惹他,真当他朱由检对百姓好脾气,就会对豪强好脾气?
“告诉锦衣卫,该抄家抄家,该流放流放!”
朱由检低下了头,一句话把豪强们的挑衅盖棺定论、
至于锦衣卫找不到得到证据,他一点都不担心。
这是十七世纪初,既然这群家伙敢跳出来,自己还需要证据吗?
“是……”孙守法明白朱由检的意思了,当即作揖退下了。
也随着他脚步声的不断走远,陕北十数家不长眼的豪强在短短几天内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数万亩田地和十几万亩草场,以及十几万石粮食被朱由检收入囊中,随后以救济粮的方式下发。
他这一动手,其他还准备跳出来的陕西豪强顿时闭上了嘴。
不过同样的,他所做的事情在被京城之中的秦党所知后,虽然只是小党派,但他们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不断地上疏弹劾。
只是这种弹劾力度根本就不让朱由检放在眼里,他每日都在延安府外的各县、各个乡镇转悠,生怕下面的人贪污。
人比较是会变的,御马监不可能所有人都跟机器人一样,不贪污,不搞小动作。
就如陕西白灾这一次,从开始赈灾以来,御马监内贪赃枉法的书吏和太监就多达七百多人。
对于他们,朱由检用的手段很简单,抄家流放辽东。
也在他这样亲力亲为的带头下,整个陕北三府总算撑过雪灾。
当时间来到七月初十的时候,笼罩在陕北近八个月的浓墨乌云撤去,阳光洒在了整个陕北大地上。
当然、积雪的融化并不是代表灾害就过去了,相反、积雪融化所释放的寒气导致了大量百姓染上了风寒。
“咳咳……”
积雪的泥泞道路上,马车内的朱由检不断咳嗽,而车内坐在他对面的,则是随军的名医,晚明伤寒大家的王肯堂。
王肯堂今年七十三岁,发须却乌黑一片,皮肤红润的让人以为他只有四十多。
他在为朱由检诊断,过了许久后撤开了手,笑着说道:
“殿下为百姓奔波,在这积雪融化时染了些寒气,不过好在身体强健,无伤大雅。”
“之后请人前往延安府内抓三剂治疗伤寒的药就可以了。”
王肯堂笑着安慰朱由检,并且因为身份,他没有选择自己开药和抓药。
对于他的话,朱由检清楚对方为什么这么避嫌,原因比较简单。
与其他朱由检搜罗来的名医不一样,王肯堂出身南直隶官宦之家,自幼博览群书,因母病习医。
由于出身问题,他自然也是进士,并在万历年间被选为翰林检讨,官至福建参政。
之后由于朝廷不纳他的抗倭疏议,他愤然称病辞职回乡,从此重操少时喜爱的医学。
除了伤寒,他还擅长诊治精神方面的病,并且将多个后天精神疾病的富家子弟和贩夫走卒治好。
如果不是朱由检,可能他会在南直隶行医一辈子。
“损庵先生为了孤四下奔走,耽误了医学院的授课,孤着实惭愧……”
收回手,朱由检对王肯堂表示着歉意,而王肯堂却抚须笑道:
“倒应该是老夫感谢殿下才对,若不是殿下将老夫请到燕山,老夫怎么可能在几年内就教授出十数名徒弟呢?”
“况且这次陕北之行,老夫也带来了所有弟子,让他们也参与救治,毕竟学府周围百姓每每生病,各名医麾下弟子都抢着治病,这次前来陕西,他们倒是得到了实践。”
“呵呵……”听到王肯堂的话,朱由检也付之一笑,随后询问道:
“这燕山医学府分为十数科,以先生来看,是否合适?”
“嗯……”王肯堂抚了抚须,不假思索道:
“分科并非不好,只是这样培育出来的弟子,恐怕只能擅长一个方面,面对其他病理的时候就有些束手无策了。”
“不过……”他紧接着又道:
“如果是按照殿下对老夫当初所说的,将这些学子都组合到一起的话,想来一群人一起救治一个病人,所取得的效果要比单独的一个名医还好。”
“就是太慢了,要让那个大明一千六百余县都有一个医院,恐怕非数十年难以成就……”朱由检闻言叹了一口气。
他实际也知道,以中医授徒授学的手段,一个名医顶多带十几名徒弟,并且五年才能带出师一批。
这么一来、想要让每个县都有一个医院,或许要数十乃至上百年之功。
“是殿下的要求太高了,如果只是将天下医者都聚集起来,或许只要十五年的时间就足够了。”
王肯堂试图让朱由检相信民间的医者,而朱由检却道:
“就算让聚集起来,恐怕也需要燕山医学的学子前往当地后,逐一考察才行。”
“若是有庸医混入其中,也能纠察出来。”
“另外孤也打算等这批学子在天启七年毕业后,将他们派往各省,着手在各省建立燕山医学的分院。”
“这倒是可以。”王肯堂笑了笑,随后看到朱由检心情好了许多后,才顿了顿,然后关切道:
“老夫刚才为殿下诊脉时,虽然风寒伤不了殿下的身体,但殿下入岁以来恐怕没有很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风餐露宿,睡眠不足,长久下去,恐怕会亏空身体……”
“殿下有的时候也不要忧虑太多,适当休息休息是正常的。”
“孤倒也想,但是……”朱由检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伤身,但问题是他如果都偷懒,那等天灾彻底爆发的时候,再补救就来不及了。
他这么想着、而王肯堂也准备开口再劝劝,只是这时车窗忽的被打开,曹文诏一脸严峻的将一份军情递到了窗口:
“殿下、辽东和北直隶有变。”
“黄台吉联盟虎兔墩(林丹汗)袭击土蛮,喀喇沁伯晕歹带兵反叛,袭击白马关……”
第两百六十二章 俺叫李定国
“杀!”
“休——”
七月初一,当大明忙于天灾和党争的时候,辽阔的辽北大地却爆发着规模不小的战争。
从天穹俯瞰、身着白甲的两白旗建虏,此刻正带领着上万蒙古人在一座城内厮杀其他蒙古人。
不仅如此,城池之外还有数万蒙古人在碰撞,互相面突。
这里是土蛮(内喀尔喀)部的炒花城,而今日本该是土蛮部一年一度的会盟,但会盟却被不速之客打乱。
“告诉黄台吉!人和铁我要七成!”
战场的边缘,在上千名护卫拱卫的中心,在代表着蒙古大汗的大纛下,一个十分年轻的蒙古人正在对身边的一个汉人趾高气扬的下令。
“呵呵、大汗请放心,贝勒爷说过,铁您可以带走全部,甲胃也全部归您,我们只要土蛮中的全部汉人和三成蒙古人。”
熟悉的声音响起,一脸献媚的范文程正毕恭毕敬的对这个年轻的蒙古人回礼,而这个人自然便是自号蒙古大汗的林丹巴图尔,又被大明君臣成为虎兔墩的察哈尔林丹汗。
正当他们聊着时,战场之上一支大军杀向了他们所处的地方,就在他们要杀到阵前的时候,又很快被察哈尔的骑兵阻挡。
可即便如此、双方的距离也不过数百步罢了。
林丹汗可以清晰的看到土蛮部蒙古人被自己的手下残杀,而对此他并没有什么想法。
反正土蛮一直不服从他,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把他们屠戮吞并!
“阿布!黄台吉带兵入了城,万一城里失守……”
乱军之中、炒花的儿子对着炒花开口,而炒花也看了一眼战场的局势,却发现根本无力分兵。
林丹汗和黄台吉、科尔沁部盟主奥巴一同纠结兵马四万南下,他们这里却只有二万六千的兵马。
大军遭遇突袭,死伤数千,现在自保都没有实力,怎么可能突围?
“林丹巴图尔,你居然和黄台吉勾结来屠害我的部众!”
想到此处、炒花愤怒的大吼,只是他的声音在乱军之中传播不过数丈就彻底消失。
他侧过头去看向了钟嫩贝勒,大声询问道:“大宁的援兵还没有来吗?!”
“最少还需要两个时辰!”钟嫩一边杀敌,一边大声回应。
从炒花城到明军最北的辽河县最少有九十里,现在的炒花只恨当初熊廷弼提议驻扎一部明军在炒花城的时,自己将对方建议驳回的做法。
如果当初自己答应下来,眼下此地最少会驻扎一营明军。
那可是一营有着车营的明军,他们在的话,在敌军没有火炮的情况下,数万人也不一定能攻入阵中。
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明军不可能瞬间跨越近百里的距离来援……
“杀!”
愤慨中,炒花带人杀向了林丹汗的方向,最后被敌军吞没。
当两个时辰后,夕阳浮现,带着九千骑兵抵达此地的贺世贤只看到了数千具尸体,以及正在被焚烧的炒花城。
“打扫战场,顺带把消息告诉其他的土蛮诸部,放出塘骑,看看敌军撤到哪里了!”
骑在马背上,贺世贤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麾下的兵马,相较于两年前成熟了许多。
当麾下的兵马开始按照他的话去做,他也看了一眼被焚毁的炒花城,不由骂道:
“死要面子,现在还得老子来帮你擦屁股!”
贺世贤骂骂咧咧,而过了两刻钟后,他手下的人在战场上找到了被斩首的炒花、以及一众土蛮部落的首领尸体。
贺世贤见状也知道这是一个吞并土蛮的好时机,因此立马对身后人道:
“八百里加急,把消息传回沉阳告诉熊经略!”
“是……”
骑兵连夜策马赶回沉阳,而贺世贤也将兵马分成三支,分别前往了土蛮的三大部,准备稳住各部台吉的遗属。
而当消息送回沉阳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明时分了,接到消息的熊廷弼气的连粥都没喝,直接开口骂道:
“当初听我的驻扎一营兵马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死要面子,现在落得一个人首分离的下场!”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土蛮的事情,殿下远在陕北,等消息传到已经来不及了。”熊廷弼刚刚骂完,袁应泰就接上话茬:
“按照殿下的性子,恐怕会趁着炒花和土蛮众多台吉被杀,趁机收复土蛮诸部,设立泰宁府。”
“只是眼下建虏、科尔沁和虎兔墩搅合在了一起,我们也不能知道他们到底是短暂结盟还是长期结盟。”
“如果是长期结盟,那么他们会不会拉拢喀喇沁?伯晕歹这厮可是早年一直与我大明为敌。”
“如果他们在拉拢伯晕歹,而我们又趁机收复了泰宁,那事情就不好办了。”
袁应泰的话不无道理,眼下的他们就是瞎子,锦衣卫那边也没有把建虏和察哈尔结盟的消息传回来,他们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手也正常。
对此、熊廷弼也有些进退维谷,但是他一想到河套的事情,立马就做出了决断:
“殿下已经拿下了河套,这么一来间接也是威胁到了喀喇沁。”
“如果伯晕歹心动,那他必然会出兵,不管我们收不收复土蛮三大部都一样。”
“更何况北直隶有上直守卫,尽管没有了四骑卫和大宁三卫,但还有其他九卫和诸多上直拱卫营。”
“我的意思是,先收复土蛮三大部!”
“可以,但恐怕需要上奏万岁,另外再继续增兵暂时稳住三大部。”袁应泰想的比熊廷弼要周到许多。
“增派六营吧,算上贺世贤那三营,总共就九营兵马了,由老夫亲自带兵前往。”
熊廷弼要亲自赶赴土蛮三大部,这样的举动也说明了事情的紧迫性。
袁应泰也没有拦他,只是在双方商量好后派人将消息送往了京城。
只是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动身的同时,喀喇沁的伯晕歹都不容他们拉拢,就已经举兵攻向了白马关……
“放!”
“彭彭彭——”
白马关外,此刻处于山道之中的互市市场已经被焚毁,而关外的伯晕歹正带领喀喇沁部万余铁骑,两万游骑在互市市场劫掠。
白马关头,金吾卫千户何守义拿着千里镜,看到了市场被焚毁,以及喀喇沁三万骑兵的画面。
“胡虏之心狡诈!待援兵至,必杀他!”
何守义一拳砸在了女墙上,而旁边的副千户则是劝解道:
“好在人都撤进来了,也幸亏下面的人察觉到了这群家伙不怀好意,不然恐怕市场要被焚毁,皇店的商人也要遭到截杀。”
“好什么好?也就是我们这支不是骑兵,不然我一定冲出去砍了伯晕歹的狗头!”何守义骂骂咧咧。
他们上直什么受过这种被人背刺的气?这伯晕歹的万余铁骑都是靠着这几年互市积攒下来的,现在反倒好了,用大明的铁来打大明!
“消息已经传回燕山大营了,大营距离此地不过七十里,又有神策、豹韬两卫,顶多明天大军就会抵达。”
副千户还在安慰何守义,而何守义则是咬牙切齿:
“要不是三卫骑兵被调去打河套还没有回来,今日必然要让伯晕歹喋血此地。”
“行了、别说了,还是算一算皇店的损失吧,伯晕歹这厮复叛的消息被殿下知道,恐怕第二次扫北也不远了。”
“若是殿下扫北,我宁愿去当四骑卫的马前卒,总之要杀几个喀喇沁的蛮子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何守义还在骂骂咧咧,而与他一样骂骂咧咧的人不在少数,毕竟伯晕歹做出的事情可以说在打上直的脸。
不仅是白马关的上直部队,便是当消息传回燕山大营的时候,今日休息的神策、豹韬两卫将士也骂骂咧咧的将甲胃装车,开始了向北驰援的急行军。
燕山学府的学子们听到了警报的哨声,所有人都跑出了学府,并见到了北上的大军。
听着大军的谩骂,他们也搞懂了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说这群胡虏不能相信,殿下出征前就应该先收拾了他们!”
“应该打不进来吧?”
“怎么可能打进来?白马关那里可有一千户的兵力,伯晕歹有火炮也打不进来。”
“日后看来上了战场得小心,这群胡虏不认恩情,小心他们背后捅刀子。”
几大学府的门口都叫骂了起来,有的人担心,有的人则是宣泄愤怒。
“大哥,你说殿下回来后会不会出兵再扫一次北?”
人群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拉了拉自己身前一个弱冠青年,而这人也转头下意识回答道:
“当然!殿下怎么可能吃亏!也就是俺们今年还没有毕业,不然俺说到底也要参军杀两个鞑子!”
“行了行了,李自成你别吹牛了,就你还杀鞑子,我大哥还什么都没说呢!”
李自成刚刚开口,就被旁边的一个少年嘲讽了一句。
李自成闻声看去,赫然看到了自己的死对头曹瑞蛟,而曹瑞蛟的旁边则是身材魁梧高大的曹变蛟,以及身材匀称的曹鼎蛟。
曹变蛟虽然只有十六岁,但个头远远超过了李自成,达到了五尺六寸的高度不说,身材还十分魁梧。
学府历次会考中,曹变蛟几乎在骑射角抵等各种武科横压一届,李自成也只能屈居他之下。
但这不是说明李自成的武力能和曹变蛟媲美,而是他们中间没有其他名次。
在角抵的比试中,李自成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曹变蛟摔翻在地,连反抗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所以在发现曹变蛟看向自己后,李自成心虚的躲开了对方的眼神,但下一秒反应过来自己人多,立马又看了回去。
结果就这么点时间,曹变蛟就转身带着曹鼎蛟、曹瑞蛟离开了人群。
显然在曹变蛟看来、骂骂咧咧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好好勤学武艺和兵法,等明年九月毕业后上战场,杀几个鞑子实在。
和曹变蛟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哪怕是李自成,如果不是他弟弟李自敬询问,恐怕他也懒得开口。
因此、在他们这群各界魁首离开后,剩下的一群学子也慢慢散去,直到最后大军彻底消失在地平线时,所有的学子也都离开了城门口。
只不过、学子们的谩骂是结束了,但京城那边却才开始。
“混账!我大明哪里对不起这群胡虏?!这才归顺五年,趁着弟弟领兵在外就又复叛了?!”
“砰——”
乾清宫养心殿内、当摔砸东西的声音响起,朱由校的暴怒谩骂之声也让殿内的宫女太监身体一颤,心里畏惧不已。
别说他们,便是五大太监此刻也纷纷闭上了嘴,低头等待皇帝的气消。
只不过他们显然低估了朱由校的脾气。
或许是诸多功绩加身,给了朱由校一种大明强盛的感觉,因此现在的他比起历史上的他更加骄傲,骄傲到容不得除了朱由检以外的人冒犯他。
便是客氏,近年来也没少被他埋怨,而这种现象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想想也是、不论从疆域、武功,还是文治来说,天启五年的大明都远超前面大明十几位皇帝,唯有洪武和永乐能压天启一头。
被臣属的部落背刺,还烧毁了皇家钱袋子的皇店集市,这无疑是在打脸,打大明的脸,打朱由检、朱由校的脸。
此刻的朱由校不想知道黄台吉和林丹汗是怎么说服伯晕歹反叛的,他只想让伯晕歹死,想让喀喇沁绝户!
“传旨!”
朱由校忽的开口,强忍着怒气开口道:
“着东军都督府都督孙应元为征北总督,调集各地东军,我要在岁末前看到伯晕歹的首级摆在太庙前!”
“万岁……”听到这话,即便再怎么害怕,曹化淳和王承恩还是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哀声劝解道:
“眼下河套之役刚刚结束,陕西、山东又遭遇大灾,而河套之役将士们的赏银、抚恤银尚未发放,此时如果动兵,御马监和六部四寺都掏不出银子。”
二人的话一经说出,朱由校原本强压的怒火便有些压不住,他挥手将桌上昂贵的砚台砸在了殿内的金砖上:
“距离秋收不过三个月,有什么拿不出银子的?怎么?弟弟不在,连你们也要忤逆朕?!”
“奴婢不敢,只是……”曹化淳想要解释,但朱由校却抬手道:
“魏忠贤,你起草旨意,命孙应元速速返京,商讨征北事宜!”
“奴婢……领旨……”魏忠贤也有些为难,他怕自己不办,惹皇帝不高兴,但又怕办了,之后朱由检对他不满。
“都出去吧!”
听到有人办事,朱由校示意所有人都出去,而无奈的曹化淳和王承恩只能应下,起身作揖行礼后退出殿内。
不过、当他们五人走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朱由校便后悔了。
他刚才在气头上,所以才这么失态,但现在冷静下来后,他也觉得这个时候不是征战的好时机。
只是他身为天子,皇帝的威严不能丢失,因此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但他依旧强撑着脸面。
“拖到弟弟回来便是……”
想到自己虽然不能中途制止圣旨的下发,但是可以拖着让孙应元暂时不领兵出征,朱由校便有了主意,因此当即对门口的王体乾道:
“王体乾、命人八百里加急,催促弟弟速速回京。”
“奴婢领命……”王体乾闻言,顿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跟随朱由校这么多年,自然清楚朱由校是什么样的性格。
眼下对方虽然没有制止圣旨传达,但催促齐王殿下回京便是最好的服软。
恐怕等齐王殿下回京,征北的统帅就要换人了。
这么想着、王体乾也命人八百里加急前往了延安,而这加急也几乎是在朱由检接过曹文诏递来军情的一刻钟内送抵他面前。
“殿下、万岁请您速速回京,主持大局,至于陕北的事情,就交给徐布政使就可以了。”
雪地里,京城加急而来的锦衣卫作揖对车上的朱由检传达皇帝的意思,而朱由检也顶着有些苍白的脸色微微颔首:
“知道了、你休息一天后再返回京城,告诉皇兄,不日孤便会动身返京,至于扫北之事就先办着吧,等我回去再说。”
“卑职领命……”锦衣卫闻言回礼,随后起身按照自己的官阶返回了后面随军的锦衣卫中。
在朱由检接到了辽东的军情时,他就已经下达了返回延安府的指令,眼下这名锦衣卫也准备回延安休息一晚,明早踏上返程的路。
在他归队的同时,坐在朱由检面前的王肯堂关上了窗户,随后担心的看向朱由检:
“殿下、您眼下的状态应该好好修养,若是长途跋涉,恐怕会病情加重。”
“孤又何尝不知……”捏了捏山根,感觉稍微舒服一点的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道:
“芸芸众生皆遭受苦难,孤又何以逃脱?个人身体是小,耽误了战事、国事是大。”
“休整两日,等四骑卫调集后便返京吧。”
“这……”王肯堂被朱由检说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叹了一口气作揖:“是……”
说罢、他推开了车门,趁着车队还没有走动而下车,返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不多时,车队继续踏上了返回延安的道路,直至黄昏,车队返回延安府内,而朱由检在喝了药后,也裹着被褥沉沉睡去。
只是才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卯时熊廷弼和袁应泰让人送来的军情又不得不让他起身处理。
军情是黄台吉袭击土蛮四天才起草发来的,同时发来的还有陆文昭关于这次袭击事情,北镇抚司没有反应的原因。
朱由检先看了看熊廷弼的手书,上面只是简单地叙述土蛮的事情。
事情很简单,无非就是三大部得知炒花部被夷平,炒花和诸多台吉、贝勒身死后惶恐罢了。
按照他和袁应泰说好的,熊廷弼趁机收缴了三大部残余的兵权,随后答应将他们迁移到大宁府境内放牧,便轻松解决了三大部的事情。
大明在辽东的领土又向西北开拓了三百余里,和收复的河套一起,把中间的喀喇沁给彻底包围了。
之后、熊廷弼上疏请设泰宁府,不过京城还没有回应,手书就送到了朱由检这里。
对于熊廷弼的做法,朱由检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因此只是回信让他加强防御,同时加大对建虏的小规模战事打击,别让他们闲下来。
随后、他有拆开了陆文昭的信,而信中的内容则是让他稍微有些皱眉。
内容很简单,努尔哈赤杀了所有朝鲜的走私商人,而北镇抚司一直用来获取消息的渠道也就这样断了。
看样子是努尔哈赤察觉到朝鲜人和汉人中混有锦衣卫的探子,所以干脆下了死手。
至于喀喇沁的事情,北镇抚司通过不满伯晕歹的一些部落头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事情很简单、黄台吉派范文程之兄范文寀前往游说伯晕歹,而游说的话也很直白和简单。
“朱由检今日灭河套三大部,明日便可灭土蛮,后日灭喀喇沁……”
一句简单的话,加上黄台吉承诺用刺鲁城的铁矿和喀喇沁部落贸易,伯晕歹就这样倒戈到了建虏的一方。
对此、朱由检没有觉得伯晕歹的倒戈能影响大局。
他之所以能裹挟这么多小部落倒戈,也是因为他本部实力强大。
但是从北镇抚司获取的情报来看,不满伯晕歹破坏互市的部落有很多。
也就是说、只要捣毁了伯晕歹的本部,喀喇沁其他三十五部就会老老实实的归顺,而大明也就可以收复燕山以北,向北再开拓三百里疆域了。
所以在看完两份情报后,朱由检没有那么担心辽东的事情了,反而是在喝了药后不久,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被叫醒,他则坐上了马车,踏上了返回京城的道路。
只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一幕,在马车驶出衙门范围时出现。
许许多多穿着皇店下发棉衣的百姓围在道路两旁,蓬头垢面,伸着头眼巴巴的看向了他的马车。
“殿下慢走!”
“殿下的恩情,俺们记一辈子!”
“殿下慢走!”
当一些人壮着胆子开口,络绎不绝的送别声开始响彻延安城。
朱由检没有开窗,但是听得到百姓的送别声,心头一暖的同时也不由感叹他们满足的容易。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那到手的几十斤米,还有身上那一件棉衣,便是今年最好的礼物。
只是这些东西,不过是大明朝从他们手中土地里,征得的一两年赋税罢了。
“刁民虽有……可若是朝廷怀以仁德,百姓又怎么会刁呢……”
朱由检感叹了一句,但这是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人?!”
拔刀声和呵斥声突然响起,而朱由检闻声也打开了车门。
这样的举动,让两侧的锦衣卫紧张不已,纷纷护在了他的身前,生怕道路两侧的百姓中有什么刺客暗中偷袭。
朱由检没有管这些,他下了马车后看了一眼马车前不远处被四骑卫包围的地方,上前走了过去。
“殿下!”
“殿下!”
见到朱由检的百姓们开始激动了起来,而朱由检也走进了被包围的地方。
他本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却不想推开众人后,见到的却是一个穿着皇店发放棉衣,下半身甚至只穿着破洞棉裤,光着一只脚的四五岁小孩。
“殿下!那是俺家的娃!”
“殿下饶命,娃娃不懂事被人挤到前面去的。”
两个穿着皇店下发的崭新棉衣,却套着破烂棉裤,破洞棉鞋的老农夫妇叫嚷着饶命,朱由检看了他们一眼,又对身边人道:
“检查过了吗?”
“回殿下,检查过了,这是普通的孩童,身上没有什么利器。”
一名骁骑卫总旗回禀,而朱由检闻言颔首,之后的举动则是让众人惊诧。
他躬身把这娃娃抱了起来,浑然不在乎娃娃身上的灰尘让名贵的衣袍变脏。
抱着那娃娃,他走到了呆愣的老农夫妇面前,鬼使神差的低头问了娃娃一嘴:“你叫什么名字?”
说罢、他就要把娃娃送过老农夫妇手中,而这时那娃娃也不舍转头看着他,开口道:
“俺叫李定国!”
第两百六十三章 令人期待的宗室廷议
“呜额~~~~”
七月末,伴随着呼麦声在草原之上响起,距离北直隶上千里外的哈剌温山(大兴安岭)南麓山脚下的草原上,数万兵马在此地会盟,肆意奔走。
一个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帐内,坐在主位上的林丹汗举起了酒碗:
“明人欺我蒙古太久了,这次我们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大帐内坐着外喀尔喀三大部的土谢图汗、车臣汗和札萨克图汗。
以及喀喇沁部的伯晕歹、以及他的儿子苏布地。
除了这五人,更为显眼的就是剃着金钱鼠尾辫的黄台吉、范文程、范文寀、扈尔汉、济尔哈朗等五人,以及他们身边科尔沁盟主奥巴。
总之、当这些人都出现,那就代表漠南漠北和漠东存在的蒙古部落聚集到了一起。
林丹汗扫视着帐内的一切,十分满意,这种时候、他终于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蒙古大汗。
只不过他也知道,这群人之所以能聚在一起,并非是自己强大,而是大明太过强大,对草原形成太大压力导致他们不得不抱团在一起的结果。
而他们之所以会抱团,也是因为一个人……
想到这里、林丹汗特意看了一眼黄台吉。
此时的黄台吉,一脸陪笑的举起酒碗,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屈居林丹汗之下。
在朱由检出兵河套的时候,黄台吉正在哈剌温山东麓的科尔沁草原帮助科尔沁抵御林丹汗和漠北三大部的入侵。
他是在河套之战已经结束了三个多月,朱由检都前往西宁卫后,他才得知了河套三大部被剿灭的消息。
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大金不能再继续和林丹汗内耗下去了。
于是他在请示了努尔哈赤后,便带着奥巴一起前往了林丹汗的军营,奉上了上千头牛和上万只羊的议和礼物,趁机提出了结盟的想法。
在听到这个想法的时候,林丹汗第一反应不是思考而是直接驳回。
年轻气盛的他见到黄台吉服软,只当是自己的兵威压住了黄台吉。
然而、当黄台吉对他说出一席话的时候,他立马就改变了想法:
“呼图克图汗(汗号),现在明军已经收复了河套,而二百余年来,明军一旦收复河套,首当其冲便是北伐,这种时候您还要内斗吗?”
只是简单一句话,林丹汗的想法就动摇了,而之后黄台吉更是趁热打铁道:
“我愿意请科尔沁五部奉你为蒙古大汗,并且出兵帮您剿灭内喀尔喀的炒花,让喀喇沁重归您的怀抱。”
这句话说出后,林丹汗彻底站不住了脚,只因为如果黄台吉真的能做到这个条件,那他林丹巴图尔将会是自弘治、正德年间达延汗后,第二个漠南漠北蒙古的蒙古大汗。
也因此、林丹汗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黄台吉袭击了内喀尔喀的炒花,而过程顺利的让他不敢相信。
这之后不过一天的时间,伯晕歹在范文寀的劝说下反明,并在烧毁了白马关集市后北上,来到了哈剌温山南麓会盟。
听上去十分简单的事情,然而只有林丹汗知道这有多么困难。
从他十三岁继承汗位开始算起,他花了十三年的时间,才掌握了察哈尔部,让漠北的外喀尔喀三大部名义臣服自己。
结果和黄台吉结盟开始算起,只是两个月的时间,科尔沁、喀喇沁相继归顺他,这么算起来,只有漠西的瓦剌还处于他的控制之外了。
想到这里、他忽的开口道:
“伟大的蒙古汗国现在只缺了漠西,如果我们能让卫拉特(瓦剌)也臣服,到时候将会有十几万控弦的勇士,可以南下,重新恢复大蒙古国,恢复成吉思汗时期大蒙古国的荣耀。”
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当林丹汗说完的时候,所有人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并没有搭话,而这让林丹汗瞬间不满了起来。
这种时候、黄台吉虽然表面面色如常,心底却大骂林丹汗蠢货。
这种时候不施恩,还想着让别人出人出力去万里之外帮你打击其他部落,便是莽古尔泰都干不出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只是没有办法,眼下金国没有实力吞并草原,加上朱由检这厮如果得知了漠南的事情,恐怕会加急返回北直隶,因此黄台吉只能开口好言道:
“大汗说的很不错,卫拉特确实需要教训,不过……”
黄台吉前面的话让林丹汗很受用,而当黄台吉断开了话后,他立马就反应过来黄台吉要说对大明的事情了:
“不过、眼下诸部和大明贸易断绝,虽然我大金可以提供铁器,但马匹人口不足,制造不了这么多铁器。”
“如果大军没有办法装备甲胃和兵器,那恐怕等明廷的齐王朱由检带兵返京之后,明岁开春就会对漠南用兵。”
黄台吉的话,让伯晕歹和苏布地如坐针毡,毕竟他们当年答应了朱由检,永不侵入明土,现在却玩了一手背刺,很难想象朱由检会怎么对付他们。
“你想说什么?”
林丹汗看着侃侃而谈的黄台吉,有些厌恶对方抢了自己的风头。
“我国缺少牲畜,而贵国牲畜繁多,因此我想以铁器换人力和牲畜。”
“三十斤铁一只羊,一百斤铁一个汉人奴隶,三百斤铁一匹马五百斤铁一头牛……”
“当然、也可以用一把弯刀一只羊,一套甲胃一匹马,一套布面甲配刀和弓箭一头牛。”
黄台吉算盘打得很好,他知道蒙古没有太好的甲胃制作技术,所以直接用甲胃开始诱惑。
他并不担心林丹汗有了甲胃后会去找大金的麻烦,因为他们并没有火炮。
黄台吉也并不打算哄骗林丹汗去进攻明军的长城,他想要的是林丹汗在草原上不断消耗明军。
大明的制度他了解,也了解大明的局势。
单纯的一场军事胜利,并不能对明朝有太大的打击,相反、如果拖住他们远征,那消耗足以把明朝拖垮。
金国是没有这样实力的,但蒙古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数量足够多,只要能装备起来,或者说只要能不断地袭扰,明军就会陷入长久的被动防御治安战中。
到时候长城万里延边处处烽火,明军也就没有心思来管大金了。
只要林丹汗拖得足够久,大金能恢复元气的时间也就越多。
不得不说、黄台吉想的很好,而林丹汗闻言后也眼神闪烁不定,末了才开口道:
“我用五千头牛和你们交换。”说罢、他看向其他部落:“至于你们,自己看着办……”
“……”听到林丹汗的话,不止是几大部的人语塞,便是黄台吉和范文程等人都没有话说了。
作为一个大汗,至少是眼下漠南漠北几大部的名义可汗,你连一点利益都不想付出,就想让别人为你卖命,着实有些可笑。
看着林丹汗的模样,黄台吉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以这家伙的性格,能为大金做多久的挡箭牌。
和这样的蠢货结盟,倒是他战略上的失误了。
“得趁早拉拢一些蒙古部落……”
这么想着、黄台吉眯了眯眼,扫视了一眼众人。
林丹汗政治上的愚蠢,也让整个会盟进入了尴尬的境地。
在散会后,各部的头领纷纷私下找到了黄台吉,基本都是来交换甲胃和兵器的。
对于各部头领,黄台吉也趁机释放善意,在生意上不断抹除一些零头,让一群头领对他产生了好感。
当然、这样的做法也让林丹汗私底下妒恨他,于是在第二天就对黄台吉变相下了逐客令,请他快点回去刺鲁卫准备甲胃和兵器。
黄台吉也知道对方的不满,只是这一场交易,他所获得的,远远比从土蛮部劫掠到的东西要贵重。
数万头牛和二十几万只羊的订单,足以让大金在开发刺鲁卫的速度加快。
不过、他们的交易,在各怀鬼胎的各部中传播,而一些暗地里还支持大明的部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情报。
只是半个月的时间,消息就被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上。
“黄台吉这家伙是准备把经济暂时的转型啊……”
看着一些小部落通过北镇抚司送来的情报,已经抵达太原府的朱由检坐在马车上,不由眯了眯眼睛。
三万多头牛和二十几万只羊,前者可以释放十几万劳动力,后者可以让后金眼下的人口吃上一两个月。
后金的粮食看来已经不足了,打击北山女真的收效开始降低,不然黄台吉不会换这么多羊……
朱由检把局势看的很清楚,黄台吉不过就是想要武装蒙古人来培养一个盟友,为后金挡拆明军的攻势。
现在的局势就好像三国,明军是魏、金军是汉、蒙古人是吴。
不过这个局势要衰弱一些,因为三国的汉可以在局部压着魏国打,而实际是同等人数下,目前的明军可以压着金军打。
几万真虏的战死,直接让金军的战斗力断层一代,想要培育起来,最少需要十年的时间。
目前也就过了两年,恐怕他们连一口血都没有回过来。
加上他们掳掠的大量的汉人去开发东北,而耕地养不活这么多人,那么就只能进行经济转型,从蒙古方向获得食物了。
用甲胃换取牛羊马匹,恢复军队的机动性,开垦更多耕地,获取肉食。
这三点是连成一线的,而历史上的黄台吉和努尔哈赤也是通过不断打击吸纳蒙古和北山女真,以及多次入关,才撑到了崇祯十七年。
如果李自成坚挺一点,吴三桂骨头再硬一点,恐怕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要分崩离析了。
不同的是,由于在复辽之役被打断嵴梁骨,现在的金军没有了鲸吞蒙古的实力,只能通过培养盟友来稳定获取牲畜,连成战线。
面对这样的局面,朱由检要做的很简单,那就是观察一下各部的位置,再决定要不要扫北,如何扫北。
如果按照目前的情报来看,伯晕歹在劫掠之后就跑到哈剌温山去了,这地方远在千里之外,对扫北的负担来说很大,自然是暂时不要扫北最好。
蒙古再强大,朱由检都不在意,毕竟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的冷兵器时代了。
他比较在意的还是东北的建虏,而想要收拾东北的建虏,必须要等辽东安定。
不过、这个时间也不太久了,从天启二年迁移百姓去辽东开始,第一批抵达辽东的河南百姓,今年就可以收获粮食,开垦的新地慢慢会增产到一个比较稳定的产量。
明年秋收之后,河南迁移去辽东,包括辽东本土的三百万百姓都会趋于安稳生产的趋势。
这种趋势下,也就代表天启七年开春,明军就有了一个三百万百姓,一千万亩耕地的补给点。
辽东的百姓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出产部分粮食为明军提供军粮。
这么一来、远征也就可以组建了。
不过就黄台吉和努尔哈赤的手段,还有林丹汗的愚蠢来看,他们显然不会让大明平安的渡过明年的天启六年。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北镇抚司的军情,同时对跟在车外的锦衣卫千户说道:
“努尔哈赤既然不让其他的汉人和朝鲜人进入,那可以考虑从之前迁移到镇江的女真人中培训一些锦衣卫。”
“陆指挥使已经培训了一年了,大概再过一段时间就能把他们送往北山,以小部落的方式主动投靠老奴他们。”千户毕恭毕敬的回答,顺带又递出了一份军情道:
“殿下、还有这件事情您也需要知道一下。”
“天下二十九亲王、八十二郡王纷纷上疏,请万岁召开下西洋的宗议。”
“另外、京城内的瑞王爷、惠王爷、桂王爷也纷纷上疏,看来是等不及海外就藩的事情了。”
“等不及也好……”朱由检接过军情看了一眼,随后追问道:“皇兄同意了吗?”
“万岁已经批复了,眼下京中已经聚集了九名亲王,十七名郡王,剩下的宗亲也在赶往的路上。”千户回禀,而朱由检微微颔首。
对于宗亲的急迫,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甚至他觉得这样的急迫很正常。
毕竟当旧港收复,获得了如此多田亩的消息传回京城后,不少人也知道了海外虽然差,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这群亲王都敢亲自前往京城了,足以看得出来他们着急海外就藩的事情。
对此、朱由检倒并不觉得压力很大,相反、他只觉得这是薅宗亲羊毛的好机会。
哪怕今年组织下西洋,但下西洋又不是说去就去,说回就回来的。
来往最少一年,而等他们回来后,海军十二卫再出征,打下他们看上的地方,那最少也是一年后了。
朱由检对海军十二卫的战力有自信,如果说让他们和北面的莫卧儿开战,或许会有些吃力,但是进攻一些德干高原和沿海的土邦,这根本没有什么压力。
也就是说、在天启七年下半年大旱前,诸王就可以组织海外就藩。
在海外藩地的攻取上,朱由检就能薅一笔他们的羊毛,而当他们准备迁移,并且立足之后,大旱也就开始爆发了。
大明消化不了的灾民,便由他们消化。
不仅可以增加汉人在南亚的比例,还能反哺朝廷一大笔银子,来帮助朝廷渡过接下来的十七年大旱。
人口迁移这种事情,可不是一锤子买卖,诸王也没有本事一口气拿出几百万两来迁移几十万人。
迁移一个百姓,藩王需要给朝廷十两的迁移银。
请一卫海军帮忙开疆拓土,打下藩地,一年就需要三十多万两银子。
打下藩地后,藩地需要拱卫吧?到时候调南军都督府的拱卫营前往天竺,一营三千零三十一人,一年的费用就是近十一万两。
这些,可都是赚钱的买卖。
也就是说、藩王花银子帮大明迁移灾民,又花银子向大明采购军械,最后请大明的拱卫营帮忙拱卫藩国,训练新军。
并且、这训练也是有猫腻的。
因为新军训练结束,到时候南军都督府在天竺的拱卫营数量,最少不会低于二十个。
这二十个拱卫营可不是训练完了就返回旧港的,而是将会被调往东吁沿海,配合西军都督府收复三宣六慰。
总之、朱由检的想法是一环扣一环,绝不浪费一点资源。
大旱之下,大明的实力不外扩是绝对养不活几千万灾民的。
即便外扩、迁移也需要足够多的粮食。
大明亲王、郡王上百人,哪怕每个藩国只吸纳一万灾民,也能为大明解决上百万灾民。
诸如周藩、福藩、楚藩、秦藩、晋藩、赵藩等等强藩的实力还不知道,恐怕吸纳十几万百姓都是轻轻松松。
并且,这消耗的还只是他们的存银,如果他们藩国的兵力训练出来了,恐怕会对内陆地区的德干诸多土邦下手。
不止是土邦,甚至会和北方的莫卧儿碰撞也说不定。
二十九名亲王,哪怕一国只有一营兵,那也能拉出近八万兵马,更别提还有八十多位郡王了……
藩王迁移海外、大明只有可能受惠,反噬什么的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朱由检唯一要控制的,就是这上百亲王、郡王的藩地问题。
他们实际上没有太多去处,因为利未亚(非洲)和北亚墨利加(北美)太远,以现在的航海技术从大明过去,最少来回两年时间。
藩王不敢去,也不可能去,而他们又想要已经基础开发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还必须容纳得下上百藩王,因此便只剩下了南亚天竺。
不过、为了更好的防御,他们的藩地一开始就注定了,必须是连成一片的。
因为只有这样,南军都督府的拱卫营才能更好的保护他们,他们也能互为犄角的向内陆挺进。
不过这么一来、一些藩王的地盘注定大不了。
因此、朱由检在这次的宗议前,必须想出一个办法,让诸多藩王签订一份《互不侵犯》条约。
并且其中必然会涉及诸多藩王在战后更换藩地的问题。
不过不管怎么样,四百多万平方公里,上亿人口的南亚半岛是绝对够他们折腾的了。
至于更远的地方,以大明的航海技术,还有补给问题,恐怕短期内是有些困难。
想到这里、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对旁边说道:“定国,把我今早看的那份地图拿过来。”
“诶!”
稚嫩的声音响起,坐在对面打着哈欠的李定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后走到书架上,把朱由检需要的地图拿了过来,双手递上。
接过地图的朱由检看了一眼李定国,被好好收拾过的他,虽然年纪比较小,但还是看得出根骨、模样都不差。
这也不奇怪,如果实力不行,也不可能被南明和缅甸的文人记载成单挑大象的人物了。
尽管朱由检认为那是文人的吹嘘,不过李定国“小尉迟”的外号是十几岁就出现的,看得出他武力不差。
只是可惜、个人的勇武在接下来的时代洪流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打开了地图,随后看了一眼南亚的地图,想了想后,在地图上一个个的画出了可以就藩的地方。
在画完之后,他又圈出了可以作为日后大明海军小西洋补给点的地方。
东吁缅甸海域南部的安达曼群岛不用多说,黄龙已经派人前往征服当地的矮黑人了。
除了这个群岛,还有就是南亚南部的锡兰,这里眼下分裂成了好几个小国,拿下后倒是可以作为监视诸多藩王的一个军事基地。
等拿下东吁,从南边集结大军由东向西打去,将恒河以北的地方收复。
由此一南一北,倒也可以很好的羁縻半岛上的上百名藩王了。
只需要让他们在南亚保持一定数量的军队,以及一定的战斗力,他们就可以成为大明抵御大西洋来敌的桥头堡。
这么想着、朱由检用朱笔圈上了北部的莫卧儿王朝。
这个由***化蒙古人统治的王朝,建国不到一百年,保持着十几万轻步兵+战象+炮兵+骑兵的军队,战斗力还是不容小觑的。
想要拿下它,必须得靠藩王们的蚕食才行……
这么一想,朱由检放下了红笔:
“倒是有些期待回京之后的宗室廷议了……”
第两百六十四章 病来如山倒
“回来了……”
天启五年八月十五,当一个身着贡绸常服的男人站在永定门口,望着熟悉的一切,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顺天、我朱常洵回来了!”
一句话在心中响起,而作为福王的朱常洵此刻也带着世子朱由菘重回京城。
不只是他,各地的藩王都来到了京城,只有距离稍远的蜀王系、益王系、淮王系、楚王系等诸多藩王系的亲王和郡王没有抵达。
有趣的是,郡王之中,宁王旁系前来的数量并不少。
临川王、宜春王、新昌王、信丰王、瑞昌王、石城王、上高王、锺陵王等宁藩八郡王也纷纷抵达了京城。
朱厚照当年虽然废除了宁藩,但对于宁藩旁系还是比较体谅的,而宁藩旁系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现在好了、海外就藩,宁藩的八郡王也可以趁机分封出去了。
不止是他们,其他一些大藩的郡王们也指望这被分封出去。
一时间、礼部成为了最繁忙的部门,鸿胪寺更是需要做各种安排。
诸王回京,这或许是多年未有的盛况,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海外就藩。
朱常洵他们作为强藩之一的福藩,前来迎接他们的官员自然品级不低。
“礼部左侍郎吴允中,参见福王殿下……”
“殿下千岁……”
礼部左侍郎带着几十名礼部官员前来迎接,而对此、朱常洵依旧保持着他那所谓的莫名高傲。
面对诸多官员的行礼,他没有回应,转头就上了马车,而这种时候,十八岁的朱由菘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诸位官员扶起。
被人冷落,吴允中的面子也挂不住,因此咳嗽道:
“福藩的住所已经被安排到了新城百王府的区域,请世子殿下随本官来。”
“百王府?”听到这话,朱由菘愣了愣,只觉得这称呼倒是取得十分霸气。
紧接着,他在吴允中上了马车后,自己也上了福藩的马车,带着上百名护卫跟随礼部的马车前往了新城。
新城主要是在原内城东段城墙向外延伸十里的东城区,而除了这个新城,在内城的西面也同样修建了一个西城区。
此刻的京城,在两大城区修建后,足以容纳二百余万人在其中生活。
营造新城,这可以说是天启三年、天启四年、天启五年花费户部最多费用的工程。
新城营造时间二十五个月,动用民工三十余万,耗费钱粮三百万之巨,而所谓的百王府,便占据了东城区四分之一的地盘。
百王府号称一百座王府,实际上远远不止。
仅仅亲王府就有四十一座,郡王府更是有一百五十座,而之所以建造这么多,也是工部考虑到了日后朱由校、以及朱慈燃的子嗣可能会入住百王府所考虑的。
不过、这么多王府,也自然不可能按照真正的王府规制来建造,实际上除了齐王府外,其他王府都是按照两种标准和规制来建造的。
作为一个喜欢攀比的人,当马车来到被内城墙围着的百王城门前面时,朱常洵就打开了车窗,对马车四周的礼部官员询问道:
“这百王府中,各府大小可有不一样?”
朱常洵问话,只有六品的礼部官员自然不敢不说,因此如实交代道:
“除了齐王府外,亲王府皆三十亩,郡王府皆十亩。”
“齐王府很大吗?”朱由菘好奇的询问,而这个问题也让朱常洵很是在意。
“齐王府……”听到他们询问齐王府的面积,礼部官员笑的有些尴尬,小心翼翼说道:
“齐王府是万岁亲自绘图督建,加上齐王有开府之权,因此面积大了些。”
“本来规制是一百亩,之后万岁将其涨到了六百亩,不过户部和工部银两不足,最后缩减到了三百二十五亩……”
“……”听着礼部官员的话,朱常洵脸部肥肉抽搐了一下。
也在他抽搐的同时,百王城门打开,一条宽阔十丈的石道出现在众人眼前,石道两侧每隔七十步就能见到一座王府的门楣。
礼部官员见二人感兴趣,也依次先后介绍道:
“百王城有三竖二横,五条长道,中间这条道叫齐王道,最为宽广,十丈有余,左右则是亲王府,中轴末端则是齐王府。”
“另外四条是上直道,宽六丈,分别通往各郡王府。”
“各王府的位置,都是随意排序的,因此殿下和世子若是觉得对位置不满,也不要埋怨下官,这是万岁亲自规划的。”
“不会不会……”朱由菘陪着笑,而朱常洵则是脸色青黑。
按照朱由校的排序,上百亲王和郡王岂不是成为了为齐王府看门的了?
他这么想着、而马车也向里驶入了二里长道。
这时在马车上的朱常洵和朱由菘就清楚的看到了一座比起其他亲王府还高出三尺,并且营造规模也多有逾越的庞大宫室。
由朱由校御笔所写的“齐王府”三个大字挂在牌匾上,别说宫室,就这块匾的规模,就比其他王府的大了三倍不止。
不仅如此、齐王府的门口有上直拱卫营的兵马巡逻,看门护院,而其他王府却门可罗雀,只有先抵达的周王府、晋王府有十几名护卫守在门口。
与身着山文甲,十分精锐的上直相比,他们可以说寒酸的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这时、朱常洵也发现了一点不同。
尽管礼部的官员说,王府的坐落和位置都是随意的,但从靠近齐王府的六座王府牌匾来看,阶级一直存在。
赵王府、晋王府、楚王府、周王府、秦王府、福王府……
这六个王府,哪个不是一府抵他人几府的强藩?
六个强藩全部都堆在齐王府门口,偏偏齐王府还比其他王府高出三尺,尊卑等级就是傻子也看得出来。
“忍……”
一想到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朱常洵只能忍住了怒气,走下马车后,没有一点要理礼部官员的意思,直接就走向了福王府。
“诸位请勿见怪,父王近日水土不服,脾气有些暴躁古怪。”
见自己不省心的老父亲还在甩脸色,朱由菘只能连连向礼部官员告罪,而吴允中等人也懒得和朱常洵一般见识。
说白了、朱常洵众人和大明大部分京官都有仇,能给他们好脸色反倒是奇怪了。
“世子殿下舟车劳顿,今日便好好休息吧,万岁有旨意,诸王在京中随意走动,只不过还是别太叨扰百姓。”
吴允中很隐晦的提醒,所谓叨扰、也不过就是不要欺压百姓罢了。
上百藩王,素质参差不齐,要是谁在京城办事,还在看不得沙子的齐王眼皮子底下犯事,恐怕少不了挨一顿抽。
“多谢吴侍郎,就是不知道齐王何时返京?”朱由菘小心翼翼询问,而吴允中也回应道:
“今日一早,齐王府的人传消息,齐王殿下已经抵达真定府了,想来五日内便能抵达京城。”
“不过抵达后的当天最好是不要打扰齐王殿下,听闻齐王殿下舟车劳顿,路上感染风寒,需要静养。”
“待十日后诸王全部抵达,届时万岁会为上直和北军都督府庆功,同时于太庙献俘,已诸王都要前去观礼,祭拜太祖高皇帝。”
“多谢吴侍郎提醒。”朱由菘清楚了规矩,也回礼表示感谢,而吴允中见状则是回礼之后,带着礼部官员离开了百王城。
只是在他们走后,一些周藩、赵藩、晋藩……还有许许多多已经抵达京城的宗室子弟都走出了王府,看了一眼福王府门口的朱由菘。
朱由菘倒是懂得礼数,虽然也是个小胖子,但终归是王府嫡出,礼节上比大多宗室子弟好上太多。
他对着偷瞄他的其他宗室子弟作揖行礼,随后才起身走进了福王府内。
不得不说、尽管朱常洵和朱由校有仇,但是在明面的府邸营造上,朱由校并没有偷工减料,也没有使什么坏心眼。
朱常洵逛了一圈,整座府邸可以说无可挑剔,即便皇宫的工匠亲自出手,也难以设计和建造出那么精妙的建筑。
“父王、看样子我那皇兄对我们还算不错。”
离开了旁人,朱由菘也卸下了伪装,原本是值得感叹的事情,却在他的语气下,变得有些挖苦了起来。
“那两个小子不怀什么好心,尤其是朱由检那小子。”
朱常洵回应了一下朱由菘,心里也有些暗恨起了朱常洛。
说实在的,他恨得一直都是朱常洛和帮助朱常洛进行国本之争的文臣,对于朱由校和朱由检,尽管他嘴上经常挖苦,但毕竟不好意思和两个子侄辈的人计较。
从朱由检答应让他海外就藩之后,他对朱由检的看法就改变了许多,尤其是知道朱由检一直在推动海外就藩的事情后,他对朱由检更是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官。
这样的感官,想必不止是他,应该说是所有亲王、郡王都有的一种感官。
但凡知道朱由检上位和夺权的过程,哪怕是敌人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好亲王”。
感叹之余、大部分人都觉得此时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皇帝十分命好。
朱常洵也是其中的一人,甚至有的时候他在想,如果朱由检和朱由菘互换一下,或许他朱常洵也可以效彷成祖文皇帝靖难了。
想到这里、朱常洵看了一眼有些肥胖的朱由菘,又想起了当初朱由检进入福王府的意气风发,不由微微皱眉。
“菘儿、这次来到顺天,除了下西洋和海外就藩的事情,你也要作为福藩的世子,和诸王世子一起前往燕山学习兵法韬略。”
“啊?我吗?”听到朱常洵的话,朱由菘诧异了瞬间,又表情难看道:
“父王、儿臣这样子,恐怕学不了什么……”
“混账!”听到朱由菘的丧气话,朱常洵当即呵斥了一声,随后恨铁不成钢道:
“你若是不学兵法韬略,那我福藩怎么在海外立足?!”
“这……儿臣领命。”朱由菘听到自家父王的训斥,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倒是不朱常洵,他自己不去学习兵法韬略,反而想让朱由菘学习,然后成为比肩朱由检一样的存在。
这倒是符合了传统家长“望子成龙”的行为,丝毫不想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
不过、朱由菘也不是第一个挨训斥的,实际上大部分强藩都训斥了自己的继承人。
相比较之下、周藩可以说在宗室能力上,不仅手段老练,心态也更加适应即将改变的世道。
周藩从亲王到世子,再到世孙都来到了京城,而手段老练的周王朱肃秦不仅亲自带头开始练习射箭,还主动带着儿孙去和驻守齐王府的拱卫营参将讨论兵法。
上行下效,朱肃秦都如此,作为世子的朱恭枵和世孙的朱绍烔也是学的卖力。
不仅仅是他们,周藩的其他郡王都继承了良好的家风,不断地厚着脸皮,在接下来的日子,前往五军都督府去讨教兵法,打通关系。
毕竟谁都知道,上直拱卫营和外拱卫营的战力,如果能拉拢到一两个上直拱卫营,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请上直去海外,那所打下的藩地必然要比一般外拱卫营打的要大得多。
周藩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出来,无非就是押宝在海外了。
见到他们的卖力后,其他藩王也纷纷效彷,唯独朱常洵对这些事情没有太过上心。
在他来到京城的这些天里,他白天假装监督朱由菘去学习兵法,夜里却偷偷接见起了服侍郑贵妃的崔文升。
不过他没有傻到还想着皇位,而是利用崔文升和郑贵妃,向皇宫之中的朱由校,自己的那个大侄子哭惨。
他一边让人对朱由校说福藩新立,没有太多银子前往海外就藩,另一边又让人打通魏忠贤、客氏的关系,让他们在朱由校耳边吹耳旁风。
这种效果如果放在朱由检身上,那自然是不起效果的,毕竟朱由检对除了自家皇兄以外的其他朱家人,都没有什么所谓的血脉亲情。
不过、对于朱由校来说,他不想背负刻薄宗亲,欺叔恶弟的坏名声,加上他也不想见到朱常洵,因此他只有对朱常洵许下了容他考虑的承诺。
自然、朱肃秦和朱常洵他们这些藩王的小把戏也瞒不过朱由检的眼睛,只是此刻的朱由检却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心力去管他们了。
大军行至顺天府房山一带的时候,一直关注朱由检身体的王肯堂便发现朱由检患上了高烧,而朱由检也因为长期的舟车劳顿,导致了胃胀、胃痛,最后彻底病倒在了房山地界。
朱由检突然病倒的消息,让大军不得已在房山县停驻。
好在孙守法及时命人封锁了消息,对外谎称齐王视察房山煤矿,暂时休整三日后再拔军。
在昏昏沉沉中,朱由检半睡半醒的缓缓睁开了眼睛,所看到的则是熟悉的大帐棚顶。
他微微侧头,只见到王肯堂正在为他诊脉扎针,而王肯堂身后,是端着端着一个托盘,神色有些慌张的李定国,还有眼中尽是红血丝的孙守法。
“殿下!”
“殿下需要静养,小些声。”
见到朱由检醒来,孙守法和李定国就着急的凑上前,不过王肯堂连忙把他们推开,交代的同时,也转身对朱由检安抚道:
“殿下、您此时不宜多开口说话,请好好修养些时日。”
“大军到哪了……”朱由检没有听从王肯堂的话,而是从肿痛的嗓子内挤出了沙哑的声音。
“殿下,大军已经行至房山,不过请殿下放心,末将已经对外谎称您视察房山,休整三日后再行军北上。”
站在王肯堂身后的孙守法第一时间就作揖半跪在了地上,将自己的部署告诉了朱由检,而朱由检闻言,也慢慢颔首,表示做的还算周到。
“皇兄那边就不要通传了,我这病几日能好……”
朱由检前一句话对孙守法说,后一句则是询问王肯堂。
“您风寒袭肺,又长途跋涉,哪怕身子骨再怎么壮实,三天内怕是也康复不了,最快也需要十天。”
王肯堂的话,让昏昏沉沉的朱由检稍微清醒了片刻。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桌桉,只见桌桉上摞起了一堆高高的军情,应该都是五军都督府和皇宫送来的。
周身的酸痛,让朱由检有些站不起来,他没想到一个风寒能让自己变成这样。
“军情就暂时搁置,若是有北虏和建虏的消息,及时告诉我。”
说罢、朱由检眉头一紧,显然十分难受。
王肯堂见状,当即捻针道:“殿下、恕老夫失礼了。”
说罢、王肯堂对着朱由检的合谷穴、列缺穴、足三里穴、委中穴、神门穴分别施针,随后用手揉捏三阴交穴,渐渐的朱由检也只觉得有一股困意袭来,周身的酸痛感都慢慢消失,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朱由检昏睡过去后,王肯堂仍旧按捏了一刻钟的时间,直到额头满是大汗才停手看向了一脸关切的孙守法:
“三刻钟后拔针,如果殿下醒了,立马派人叫老夫。”
“好”孙守法连忙应下,随后命人扶着精疲力尽的王肯堂走出大帐。
至于孙守法,他则是盘腿直接坐在了大帐内,双目死死的盯着朱由检,生怕有人偷袭自家殿下。
然而他也是人,哪里又能守多久?不过五六个时辰,他的上下眼皮就开始了打架,整个人也摇摇晃晃。
不过每当这个时候,他都立马惊醒,随后强撑着继续守卫朱由检。
哪怕中途王肯堂恢复了力气,再度赶来施针,他都没有合上眼睛,全程盯得死死的。
只有骁骑卫指挥使曹勐前来接班的时候,他才躺在朱由检的榻下,简陋的趴了一会。
只是当有脚步声响起的时候,他立马又惊醒看向了帐门,这让被他吓了好几次的曹勐连忙出声道:
“你个蛮子就好好睡吧,一个时辰诈尸十二次,我看你是想吓死我。”
被曹勐骂了一嘴,作为后进的人,虽然官职比曹勐高,但孙守法还是顶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老老实实的趴下了。
不过这种老实也就持续了一刻钟,之后他又开始断断续续的诈尸,看的曹勐相当无奈。
最后、曹勐干脆无视了这厮,等到孙守法彻底精疲力尽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然而不等他吸一口气,闷雷般的鼾声立马响起,曹勐下意识就一脚踹了过去。
“回你营房睡去,别吵到殿下!”
曹勐瞪了一眼孙守法,孙守法也迷迷湖湖的按照他的话,踉踉跄跄返回了自己的营房,随后鼾声如雷。
接下来的几天里,两人轮流换班,而朱由检的病情也稍稍好转了一些。
只可惜和王肯堂说的一样,到了第五天,朱由检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四肢无力不说,连步子迈得大一点都觉得腿软。
“不能再休息了,京城那边若是长久不见到我返回,恐怕会生出事端……”
“殿下、再休息三天吧。”
“再休息三天就好,殿下您就听损庵先生的话吧。”
军帐外、哪怕被人搀扶,朱由检执拗的要返回京城,而旁边的王肯堂也是好生劝阻,孙守法和曹勐也异口同声的劝解。
只不过他们的劝解,朱由检根本听不到耳中去,而是挺直了嵴背道:
“上百藩王齐聚京城,哥哥一个人搞不定这局面,如果没有献俘的大功来震慑百官和诸王,宵小之徒的心思只会越发活络!”
朱由检很清楚,哪怕现在文官被收拾的死死的,但只要一有机会,齐楚浙宣昆五党就会趁机搞小动作。
强如朱元章,杀了一辈子的文官,最后还不是在死前一年遭到了文官集团的试探,弄出了一个南北榜的桉子。
最后还是靠朱元章强撑着身体,迁移了江南各地的豪强士绅落户于南京,才使这些豪强失去原有的社会基础和政治实力。
朱由检不敢拿如此重要的局面来做赌注,他得去京城才行。
他不过病倒五天的时间,房山地界就已经开始有一些流言蜚语了,而这些消息朱由检也都通过随军的锦衣卫知道了。
如果房山都有了这些流言蜚语,那么传到京城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殿下……”孙守法和王肯堂、曹勐等人还想劝说,但朱由检却苍白着脸色抬手道:
“留哥哥一人对付,我不放心……”
“传我令,休整一夜,明日启程回京!”
第两百六十五章 多方震动
“快快快快!都动作快点沿街大小巷子、各处府邸院落纷纷搜查,不管官阶多高,品级多大!”
天启五年八月二十日,趁着夜色,接到消息的南北镇抚司锦衣卫纷纷出动,近三千锦衣卫开始搜查正阳门大街两侧的院落和房屋。
不仅是他们,便是留守京城的上直六营也开始加强了巡查。
皇城三卫更是开始对皇城四周搜查,但凡府中有违反《大明律》的存在,都被他们抓到了诏狱。
一时间、整个京城的所有兵马都动了起来,只有听命兵部的五城兵马司一脸懵逼。
“乖乖……整个京城的人都动了,就我们不明所以,果然现在还是跟着五军都督府好混。”
“别扯澹了,被上面的人听到,少不了挨一顿板子。”
在街道上巡查的一些五城兵马司兵丁不由感叹,同时也对被五军都督府直辖的军队流露出了羡慕的眼光。
不过同时、他们也都好奇了起来,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值得京城的军队和锦衣卫全部出动。
不止是他们,便是连朝中的衮衮诸公也是好奇不已。
在这样的好奇中,一人透着门缝看了一眼巡街的上直拱卫营兵马,随后转身走回了后院的书房。
在他踏入书房的时候,书房内的烛火照亮了他的脸庞。
身着道袍的姚宗文对着屋内的十余名文臣皱眉开口道:“这模样,看来发生了什么大事。”
这十余名官员,品级虽然跨越很大,但无不是掌握实权的文官,而其中,作为宣党、昆党魁首的汤宾尹和顾天峻也皱眉分析道:
“如果说大事,只有可能是齐王那边出了事情。”
“应该是、毕竟原定是今天太庙献俘的,结果上直四骑卫的一个人影都没露面。”
文臣们并不傻,太庙献俘这种事情,可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今天朱由校带着近三千京官和几万大军,数十万百姓等着为朱由检举行献俘大典,结果事情很诡异的耽搁了。
当时陆文昭去到皇帝旁边的时候,皇帝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众人都不是瞎子。
既然皇帝白天还好好的,那只有可能是朱由检那边出事情了。
至于是不是北虏打过来,文臣们根本就不考虑这个可能。
他们虽然和朱由检是政敌,但不可否认朱由检麾下的上直兵马,将北直隶保卫的固若金汤。
“按照齐王的性子,恐怕不会爽约。”姚宗文若有所指的细细说来:
“老夫听闻进来房山一带有流言,说是齐王探查房山煤矿时染病,因此才一连几日都没有前来京城,也没有入驻房山县城之中。”
“染病倒也不是没有可能……”闻言的其他文臣面面相觑,而有一人更是大胆说道:
“古人云,早慧易早夭,而先皇子嗣十七人,男丁只存活万岁和齐王,千金不过只存活三人。”
“古往今来,如齐王这等早慧而建功之人物,无非就是秦之甘罗、两汉之霍去病罢了。”
“或许此次扫套,染上了什么恶疾也说不定……”
这人若有所指的话,让群臣纷纷精神一振。
如果朱由检真的染了恶疾,时日无多的话,那接下来就是他们开始拉拢齐王党麾下文武官员的时候了。
朱由检要是真死了,他的人可不会就直接全部都跟随皇帝,而是会发展成各党派的抢人大战。
到时候五党也就可以直接跳出阉党,开始准备接收朱由检的“遗产”了。
朱由检的这份遗产,不管是五军都督府、御马监、还是市舶司。
只要吃下一份,五党立马就能恢复元气,而如果能吃下两份,东林和皇权就会被他们重新压制回去。
因此、众人的心思开始了活络,但同样的他们也十分警惕。
朱由检给他们下套子不是一两次了,不管是当年复辽之役前的辽商事件,还是淮北大饥的事件,朱由检都是靠示弱来换取五党掉以轻心,然后再迎头痛击,瓜分利益的。
谁知道现在的局面,是不是朱由检又在下套?
再吃朱由检的几次圈套,五党怕是连人都剩不下来几个。
方从哲等人离去所造成的损失,到现在姚宗文他们都没有补回来。
“得防备一些,况且眼下兵部的五城兵马司不在我们手上,皇城还有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驻守,现在还是先静静围观局势比较好。”
顾天峻表情沉重的开口,并且赢得了众人的认可。
“如果齐王真的一直不出面,或者内廷里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候再出手也不迟。”
“没了齐王,再安抚好诸藩,拉拢到孙应元,那即便是万岁出手,也晚了。”
顾天峻的话让所有人都内心忐忑了起来,此刻的他们,只希望他们所想成真,朱由检这厮……最好真的病死。
“朱由检这小子,不会真的和传闻一样染病,已经在弥留之际了吧……”
福王府内,朱常洵左右渡步,心里十分不安。
眼下这京城,四处都是他的敌人,唯有自己的娘亲郑贵妃能传递一些消息,但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如果朱由检真的死了、不难预判,一场远超皇帝驾崩的政治动荡会彻底爆发。
更重要的就是,朱由检如果死了,那诸王海外就藩的事情就悬了。
没有人会比朱由检那么大力的去推动海外就藩的事情,因此朱常洵才会这么担心朱由检。
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哪怕死朱由校,也不能死朱由检。
“父王,老周王请您和诸王前往周王府叙旧。”
正在朱常洵担忧的时候,朱由菘带着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走进了书房,并告知了朱常洵。
闻言的朱常洵当即就知道,这是诸王在抱团。
“走!”
没有迟疑,朱常洵当即就带着朱由菘前往了周王府,而与此同时、整个百王府城内的所有亲王、郡王纷纷前往了周王府。
周王府外的护卫,一时间乌压压有上千之多,将整个周王府都包围了起来。
这些都是诸王的护卫,朱由校和朱由检允许亲王带一百名护卫北上,郡王带五十名。
因此、实际上百王城内的护卫力量也不容小觑,数量有近九千之多。
不过、这也就是数量多罢了,面对守在齐王府的上直拱卫营,没有哪个藩王会脑子抽了,想和上直过过招。
只是这也说明了,能压住诸王的不是朱由校,而是朱由检。
朱由校对诸王海外就藩的态度,本来就没有朱由检那么显而易见,更有点像是半推半就。
如果朱由检真的病死了,那么人亡政息,诸王岂不是成了小丑?
这个想法,不仅仅是朱常洵在想,也是所有的藩王在想。
因此、面对周王朱肃秦的号召,所有藩王都聚集到了一起。
朱常洵在进入周王府后,便被人带着坐进了承运殿内,而足以容纳数百余人的承运殿,此刻显得十分拥挤。
诸多藩王亲至,朱常洵以福藩的身份坐到了前排,而他的身后则是同父异母的三个弟弟,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
“三哥……”
见到朱常洵来,在国本之争中作为小虾米的三王,对他十分恭敬,而朱常洵在这种时候也没有犯傻。
如果真的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爆发,或许他这三个弟弟身边的三百多护卫,会成为一股不小的力量。
“待会,你们三人注意听我的话,别被朱肃秦那老匹夫给绕进去。”朱常洵交代了一句。
“是……”三王老实应下,而与此同时,伴随着拐杖杵在地砖上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也都停止了交谈,纷纷看向了承运殿上的主位。
“咳咳……”
朱肃秦在朱恭枵,朱绍烔的陪伴下走了出来,咳嗽表示自己出来后,又笑着对众人作揖道:
“诸位王弟、王侄,王孙……大家能赏脸前来,着实让老夫高兴。”
说着、他坐在了王位上,继续说道:
“诸位都知道,今夜的京城不算太平,而老夫聚集各位宗室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报团取暖。”
“我等并不贪恋权势,只不过万岁既然答应了让我等海外就藩,而我等也变卖了大部分资产,那事情必然是需要有一个着落的。”
“皇宫那边,孤已经派人前往了,只要万岁给个准信,我等便可以散去了。”
“不过……”朱肃秦顿了顿,扫视了一眼殿下的诸王,心思活络。
“我等毕竟要迁移去海外,而海外就藩这种事情,古往今来未曾有过。”
“齐王当初允诺我等的条件,也大差不多,因此诸王如果海外就藩,老夫举荐齐王为监察百王的宗室监察使,以此来向万岁,向大明表示我等没有不臣之心。”
“老东西……”听到朱肃秦大义凛然的话,如果是不明所以的人,指不定还真以为他要保举朱由检。
可问题是,在这里的人都不是傻子,朱由检现在是死是活还说不定。
如果他们同意了朱肃秦的建议,那就代表朱肃秦可以用这份认可来为自己谋取利益了。
一旦朱由检死了,恐怕那个什么所谓的“宗室监察使”的职位,就落到这老匹夫身上了。
到时候就算海外就藩的事情妥了,山高皇帝远的,这老匹夫恐怕就要用这个职位来成为百王盟主了……
不过、即便知道了对方的想法,但周藩毕竟是天下第一大藩,没有人想正面硬钢,而是想要跟从他人。
所以、在第一时间居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驳回朱肃秦的话。
朱肃秦对这样的局面很满意,在他看来、秦藩是旁系上位,不敢和他对垒,楚藩有伪楚王桉这个黑料在,也不敢站出来当出头鸟。
再加上有能力威胁他的蜀王朱奉铨此刻还在路上,剩下的、便只有福藩、晋藩、赵藩了。
因此,他将目光着重放在了朱常洵、朱求桂、朱慈㳛(yú)三人身上。
不过、晋王朱求桂、赵王朱慈㳛两人此刻紧闭唇齿,显然不想做出头鸟。
见到二人的表现,朱常洵也不由在心底大骂“废物”,并准备开口驳回朱肃秦的话。
“这……”
“这件事情恐怕应该由齐王定夺,老殿下有些越俎代庖了。”
忽的、一年轻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纷纷向着声音望去,而出声之人,正是站在老唐王朱硕熿身后二人之一的一名青年。
“这是唐世孙朱聿键吧,没想到老唐王和唐世子都没开口,反倒是他先开口了。”
“这身份和地位,出言怕是落了周王的脸面。”
“听闻他和他父亲不得宠,怕是老唐王不一定帮口。”
不少人认出了这个人,而这个人也就是后世人所熟知的隆武帝朱聿键。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朱聿键因为朱由检的缘故,没有继续遭到囚禁,并且在得知自己将要在未来前往海外就藩后,朱聿键自学了两年半的兵法。
唐王府的护卫,大多被他训练过,因此在唐王府内,他的话语权重实际上只低于老唐王朱硕熿。
“呵呵、唐世孙,这里都是叔伯爷辈的议事,你的建议虽然不无道理,但并不适用当下。”
朱肃秦笑里藏刀,暗自讥讽朱聿键辈分小,然而朱肃秦刚说完,却听到朱聿键冷笑道:
“有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琼芝弥宇宙硕器、聿琳琚启龄蒙颂。”
“不好意思了周王侄,论起辈分,我要比周王侄你大一辈。”
朱肃秦族谱和各藩字号背的不熟,被朱聿键当众落了面子,一把年纪又被一个年轻小子称呼为王侄,当即也不再伪装道:
“哼!此地乃议论国事之地,论资排辈算些什么?”
朱肃秦见辈分压不住,又开始走场面牌了,不过论走场面牌和硬骨头,明朝宗室里还是有一些的……
“按照周王殿下这么说,那就更不能草草定论了,当等齐王殿下亲至。”
又一年轻声音响起,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器宇轩昂,又有大儒风范的三旬藩王侃侃开口。
“是吉王……”
“原来他就是吉王啊……”
当吉王的名头出现,一些楚藩、襄藩等藩王子弟就开口议论了起来。
吉王朱由栋,作为大明藩王之中的异类,朱由栋今年不过三十二岁。
然而他成名已久,在湖广之地素有“英资天纵”的美名,藩地长沙的儒生士子,官员胥吏也对他十分尊敬。
比起名声狼藉的楚藩,吉王府的名声可以说因朱由栋一人而起。
因此、当朱由栋开口之后,坐在王位上的朱肃秦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诸多事宜,还是等齐王献俘太庙之后再说吧!”
这个时候,有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而众人看去,却见是一名身着藩王世子服饰,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这人是淮世子朱常清,但虽然说他目前是世子,但实际上他就是未来的淮王。
他父亲,祖父,叔父都已经薨逝,如果不是年纪太小,他应该早就继承淮王的爵位了。
淮藩受封饶州府,虽说实力算不上很强,但也绝算不上很弱。
因此、朱常清的开口,实际上就代表了一定的走向。
“这……确实应该等齐王返京之后再议。”
“确实”
“还是等齐王返京再说吧。”
晋王朱求桂小心翼翼的开口,而他旁边的几位藩王也纷纷应和了起来。
有了这群人的开头,其他藩王也开始纷纷表示要等朱由检返京,毕竟海外就藩这件事情是朱由检一手操办和推动的。
海外的环境是什么样,到底能不能有军队出海保护他们建立藩国,这些只有朱由检有把握。
在诸多藩王看来,齐王朱由检的权柄和话语,甚至要比当今的天子还要重。
与之相比,连兵权都没有的周藩,又有什么资格来成为盟主呢?
对此、朱肃秦也觉得十分憋屈。
由于眼下各藩的护卫数量都一样,周藩被大明限制,也无法扩军,因此他没有办法武力逼迫诸王承认他为盟主。
扫视了一眼众人后,他便冷哼道:
“既然如此,那就等齐王殿下返京再说吧。”
“前提是他先回来再说……”朱肃秦在心底补充了一句,显然还不太相信朱由检能回京。
毕竟朱由检的性格和做事风格都是雷厉风行的,拖延这么多天没有返京,说没点事情,死他手下的那十几万只鬼都不相信。
也伴随着朱肃秦的话,诸多藩王开始慢慢退场,而朱常洵也混在所有人里,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周王府。
在返回福王府后,他试图让朱由菘去联系崔文升,而同样的与诸藩聚集在一起的还有被革新的勋贵。
不过相比较文臣和诸藩的议事,勋贵那边可以说就有些小家子气了。
徐希皋、朱纯臣二人纠集了一大群不满朱由检的勋贵,前往英国公府。
只不过作为英国公的张维贤居然连见都没有见他们,直接选择了封府。
“总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望着被关闭的公府大门,朱纯臣恶狠狠的放了一句狠话后,便和徐希皋一同灰熘熘的带着勋贵们返回了成国公府。
他们准备在这里等着天亮,如果朱由检真的薨了,那他们绝对要让朱由校取消爵位传承的增减制度。
不过他们的这些举动,都被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看在了眼里。
“砰!”
“他们以为,没了弟弟,朕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吗?!”
“砰——”
当群臣、诸藩、勋臣们还在谋划的时候,内廷的养心殿内,知道事情始末的朱由校在盛怒之下,不断摔砸宫中器物,发泄着怒气。
陆文昭跪在金砖上,不敢言语,而五大太监也被牵连,所有人都跪着。
“陆文昭,你究竟是谁的臣!”
似乎是火气上来了,暴怒的朱由校抓起砚台,一下子砸向了陆文昭,陆文昭被砸中背部,虽然疼痛,但依旧咬着牙道:
“臣、是万岁的臣!”
“既然是朕的臣子,为何知情不报,帮着弟弟隐瞒朕!”朱由校走上前,重重踢了一脚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咬着牙硬撑回应道:
“殿下知道、若是万岁您清楚了消息,必然会取消献俘大典,而京中狼子野心之辈,也会趁机跳出来。”
“朕有兵权,还要怕他们这些虫豸?!”朱由校转身走到桌桉背后,一下子将御剑拔了出来。
“兵权只可用于震慑!万不可用以杀戮臣子!”陆文昭隆声劝谏,而这句话也是朱由检曾经对他说的。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万岁!这个道理,您不是不明白!”
“杀戮容易,可这个头一开,往后的武将必定跋扈,认为只要手中有兵,文臣皆可杀,从而让我大明重蹈五代之乱!”
“当年太祖高皇帝,也是如此认为,才没有一味的用兵马镇压。”
陆文昭的肺腑之言,让朱由校握紧了手里的御剑。
他又何尝不知,用兵马镇杀文臣的头不能开,只是……
“弟弟怎么说的……”
过了许久,朱由校稍微平复了心情,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与风采。
“殿下说,请万岁两日后照旧举行献俘大典,届时他会准时抵达。”
“……”听着陆文昭的话,朱由校来回渡步。
他在思考怎么用手段将各方势力压制两日,而渡步了一会儿后,他便停了下来,对五大太监分别开口道:
“传旨孙应元,明日调金吾卫、神策卫南下,武骧卫、腾骧卫西进,四卫兵马驻扎永定门,筹备后天的献俘事宜。”
“魏忠贤。”朱由校看向了魏忠贤,而魏忠贤也小心翼翼的抬头和朱由校对视。
“管好你的人!”
朱由校第一次说出了“你的人”这种话,这让魏忠贤头皮发麻,浑身毛孔涌出冷汗:
“万岁、奴婢是万岁的奴婢,奴婢下面的奴婢,自然也是万岁的奴婢,何来奴婢的人呢?”
魏忠贤不假思索的表忠心,因为他知道在这内廷里他虽然有一千净军,但以这些净军的武力,顶多管教管教宫女罢了。
他真想谋逆,恐怕兵马还没有集结,驻守外廷的一千五百大汉将军就杀进来了,更别提在朱由校手中的皇城三卫了。
“退下吧!”
朱由校皱眉,随后转身背对众人,而众人也缓缓起身,最后退出了宫殿。
偌大的乾清宫养心殿内,最后只留下了朱由校孤单的背影,而他也在众人走了之后,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撑着龙桉,抬头看了一眼《大明坤舆全图》。
望着挂起来的这份地图,朱由校此刻全然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而是感到了阵阵空虚。
十六个兄弟姐妹,眼下只剩下四个,而现在就连这最后一个弟弟也病倒了。
对于朱由校来说、病倒的不止是他最后一个弟弟,同样也是大明稳定多方势力的肱股之臣。
想到这里,朱由校只觉得无力感涌上心头,四肢无力,便是连声音都带了一丝哭腔:
“难道上天连朕这最后一个弟弟也要夺走吗……”
第两百六十六章 太庙献俘
一夜之间,整个京城开始了戒严,身处五军都督府的孙应元开始调集燕山的神策、金吾,通州的武骧、腾骧集合京城。
由于是轻装前行,他们只在一夜间便疾驰百里抵达京城。
当文武百官第二天一早还在等待消息的时候,便知道了四卫兵马集结永定门的消息。
“七卫六营近六万兵马,看来确实是齐王那边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前往文华殿的路上,得知消息的叶向高、赵南星、左光斗、韩爌等人纷纷紧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们可不像姚宗文等人那么傻,也不相信龙精虎勐的朱由检会因为一场病而忽的薨逝。
他们在等待皇帝给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在他们抵达文华殿后,立即有太监送了过来。
“万岁有旨意,明日己时正常献俘,齐王领兵自永定门入京城,内阁当好好制定献俘的流程。”
“老臣,领旨意……”
接过司礼监太监让人送来的圣旨,叶向高和赵南星等人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
这其中,尤其是赵南星。
尽管他和朱由检算半个政敌,可问题在朱由检经营下的大明,基本成为了半个军治理的王朝。
如果这种时候朱由检薨逝,兵权压过文权的大明朝,在兵权没人能站出节制的时候,恐怕会发生比建虏、北虏入侵更坏的事情。
别的不说、远在万里之外的黄龙,会不会据旧港而自立?
毕竟没了朱由检,在海上可没有谁能压制黄龙,黄龙如果真的自立,那凭借沉廷扬手中的市舶司,可以说完全能组建一个数百万人口,带甲数万的王朝。
孤悬海外的坏处,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而司礼监的消息算是安定了众多人心。
当司礼监的太监离开后,叶向高也转身对礼部的官员吩咐道:
“前些日子是齐王有事耽搁了献俘,礼部发个消息把事情盖过去,想来百姓应该会体谅齐王的。”
“是……”礼部尚书林尧俞作揖应下,并没有感觉这样的告示有什么难度。
说到底、百姓对于朱由检的体谅、忍耐程度是比较高的。
毕竟皇店的存在,等于是无时无刻都在宣扬朱由检的武功和文治。
减除三响、分派军屯田,组织安置难民……
这些政策的推动都是朱由检,而每当政策推动,皇店里随处可见的告示牌都能看到详细过程和结果。
相比较遮遮掩掩的邸报,百姓们更喜欢大白话的皇店告示。
这样长久的观摩下来,心中对朱由检有好感是正常的,毕竟谁不喜欢一个减轻百姓负担的人?
于是,在叶向高吩咐后,林尧俞很快就重新规划了一下明日献俘大典的流程,并派人前往了勖勤宫,从城墙告示到皇店告示的合作。
对于这样的好事,曹化淳也没有理由拒绝,当场便同意,随后安排隶属皇店的印刷厂开始印刷告示,散播在京城二十座皇店各处。
京城虽然扩城了,不过北直隶的百姓毕竟只有千余万,加上均分军屯田后,大多百姓手里有田地,自然不会选择常住京城,哪怕外城房子便宜。
因此从扩城到现在,京城的人口数量,还维持在百万左右,大明的第一城依旧是南直隶应天府的南京城。
不过好在皇店并非小门小户,而是集园林风景与一体,类似景区一样的存在。
所以二十个皇店,足以将消息传给大部分百姓。
也如叶向高和林尧俞所预料的一样,百姓对朱由检的包容程度确实很高。
告示发出后的第二天,当晨钟开始作响,街上就陆陆续续出现了不少人。
京城中轴线上的正阳门大街,也就是后世的前门大街,在建造之初宽二十五六丈,之后被百姓私自侵占,拥塞街道,最后逐渐形成了后世前门大街宽度七八丈的模样。
不过、伴随着新城的扩建,侵占官街的所有商铺民宅都被赶往了东西新城。
不仅如此、为了照顾到日后京城或许会涌进更多人口,正阳门大街两侧的正东、正西两坊分别向里缩边十余丈,十余万人口迁移东西新城。
至此、正阳门大道达到了四十九丈的宽度,足以媲美盛唐时期的朱雀大街。
也因此、四十九丈宽,五里长的正阳门大道,足以在留出二十丈行军道的同时,沿街围观二十余万人。
这还仅仅只是城内,而献俘大典是要从城外开始的。
永定门外不是一片荒芜,而是错落有致的集镇。
集镇也在经过工部的整顿后,留出了四十九丈的官道,向南长六里,足以容纳二十余万人。
因此、献俘大典的开始,首先是从四十余万百姓踊跃而来的场面开始的。
从卯时起,出现在街道两侧的百姓就不断变多,最后到辰时时,已经是乌压压的一片,如两条五色长龙,从正阳门一直蔓延到永定门,中间断开,向外继续。
在京京官们,除了需要留下班值的官员不能前往以外,其余三千多名京官纷纷前往了大明门。
“献俘典礼”在大明朝是非常隆重的,和上次抓到荷兰俘虏的献俘不同,这次被朱由检抓到的,毕竟是套虏三大部的首领素囊,几十万人的大汗。
因此哪怕是为了他一个人,这场“献俘大典”也不可能草率。
当辰时准时抵达,由皇城三卫的龙虎、飞熊、仪鸾三卫开始,从太庙罗列阵型,每隔一丈停留一人,由太庙至大明门外站立,着金色山文甲。
不过、从太庙到大明门这六百余步自然是占不了一万多人的,因此剩下的人将会在大明门左右,以及外廷大明门延伸出来的城墙上拱卫。
从大明门向外,到正阳门的四百余步,则是由锦衣卫的缇骑站立。
而正阳门外,便是由上直的拱卫营按照每步一人的规制来站立拱卫。
这样的队列持续到永定门,而永定门外,便是由神策、金吾、武骧、腾骧四卫接力,继续向南边的官道蔓延出去了。
相比较城内,城外的布置需要往南蔓延十五里,才足以彰显大明的国威。
当所有兵马布置完毕,朱由校以皇帝的身份,前往山川坛祭告天地,随后折返回大明门前,准备受俘。
只是,当所有人都来到了应该来到的位置后,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忐忑了起来。
今日的献俘能不能完成?朱由检会不会出现?
这些问题压在了几十万官民心中,而这样的问题也在辰时三刻的时候,被天际边出现的大队骑兵打破。
“来了!”
“来了来了!”
清脆密集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出征归来的上直四骑卫出现在了官道上,引得大批围观献俘的百姓踊跃欢呼起来。
“齐王千岁”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杂乱而汇集,最后形成统一的喊声。
声音从城外一直蔓延到外城,最后蔓延到内城、皇城……
这一刻、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下了,而大明门城楼上,站在朱由校身后上百藩王们也松了一口气。
唯一不甘的,恐怕只有姚宗文等诸党大员,以及朱纯臣、徐希皋等大批勋贵了。
“齐王千岁!”
“齐王千岁!”
“万胜!万胜!”
上直四骑卫的将士们在官道上慢慢行驶,逐渐进入了外城集镇的官道,而引起百姓们高呼“千岁”和“万胜”的,自然便是朱由检的亮相。
高耸的大纛出现,上面的“齐”字让人看得清楚,而大纛之下,骑在马背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的少年骁将,无不在证实他的身份。
“殿下真年轻。”
“不知道什么时候选妃,瞧这模样可比朝中许多探花郎还要俊朗许多”
“不是说殿下生病了吗?这模样不像生病的啊。”
“谁知道是不是房山那边的愚民瞎传出来的。”
“殿下应该是生病了,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大病,不然也没有办法骑马了。”
“快看!素囊和北虏的各部台吉都被押来了!”
“在哪?!”
朱由检的亮相固然吸引了很多狂欢,不过引起百姓更多狂欢的,是跟着他大纛背后,被关在马车内的素囊,以及马车背后上百名被束缚手脚,关在囚车里的三大部台吉和贝勒。
四骑卫的骑兵将他们互在中间,而他们像猴子一样,被百姓围观。
期间百姓们的讨论和谩骂都被他们全部听到,而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耻辱和煎熬。
因此、在走过了漫长而宽阔的城外官道后,他们见到了高大的城墙和永定门的城楼。
跨过护城河的石桥,他们被押送进入了京城,踏上了正阳门大街。
在这里、居住在南城区,也就是曾经外城的二十余万百姓正在等待唾弃他们,而身着扎甲和布面甲的四卫将士严密的拱卫在街道两侧。
谩骂声和夸奖声同时出现,前者是送给素囊他们的,而后者则是留给朱由检的。
对于京城的一草一木,朱由检已经可以说耳熟能详了。
只是阔别近一年后回京,京城的变化还是让他有些感叹。
曾经被侵占而窄长的正阳门大街,此地经过了清理后,宽广明亮,一眼就能看到天际边冒出头的正阳城门和内城城墙。
不过、相比较感叹,朱由检此刻只觉得全身酸痛,恨不得躺下后,让王肯堂再给他扎几针。
此时的他,全凭一口气吊着,因此没有随意开口。
漫长的行军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荣誉,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是煎熬。
也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声,在朱由检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正阳大门渐渐变的高耸,而城门处身着金色山文甲和银色鱼鳞甲的锦衣卫、以及皇城三卫接替了上直拱卫营。
到了这里、对于朱由检来说,不过是挑战的开始,因为……
“齐王千岁!”
“请齐王下马,只携亲卫,带俘虏前往大明门,供皇帝,供诸王观俘后,前往太庙献俘!”
皇城三卫例行公办,作揖之后要求朱由检下马步行,并亲自走完近二里半长的大道。
对此、跟在他身后的孙守法和王肯堂,以及今早才和他们会师的满桂、赛罕四人纷纷向他投来了担心的眼神。
朱由检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强装无事,一气呵成的翻身下马。
见状的孙守法四人纷纷下马,随后紧紧跟在了朱由检的身后。
骁骑卫分出了一千人,他们用白色绶带,系在俘虏颈部,并交出兵器,而朱由检也将腰间的长刀解下,交给了皇城三卫后,只着甲胃,步行走入正阳门。
他一动,一群人便乌压压的随着他动了起来。
上前骁骑卫步行看押俘虏,满桂、孙守法四人紧紧的跟着他。
倒是朱由检、此刻高视阔步的走入正阳门内,行过长长的城门甬道,走出阴影,阳光从脚尖向上,将他整个人笼罩,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体表升起。
“来了!”
这一时刻,诸藩郡王、武官勋臣、各党文臣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远处那个模湖不清的身影,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伴随着朱由检带着骁骑卫押送俘虏踏上大明门前的广场,也伴随着他们慢慢靠近大明门,所有人的身影都清晰了起来。
在广场两侧的文臣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检,瞧着他“龙行虎步”的模样,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
“这厮果然是在下套,还好老夫没有跳出来!”
姚宗文的心声代表了七成以上文官武勋的心声,而城门楼上的周王朱肃秦,已经在考虑怎么和朱由检解释自己那晚的行为了。
“臣……朱由检,凯旋而归,请皇帝检阅!”
朱由检作揖躬身,而这一举动让他身后的王肯堂看的心惊胆战。
富丽堂皇的红墙黄瓦下,朱由校俯瞰着广场上的朱由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平身……”
那说不出来的感受终究化成了君与臣的话术,而朱由检闻声后缓缓起身,礼部尚书林尧俞也朗声道:“献俘开始!”
“献俘开始——”
上百名大汉将军异口同声的传达,而同时负责押送俘虏的骁骑卫将士们也轻喝:“跪下!”
所有俘虏都识趣的跪下了,而作为套虏三大部名义大汗的素囊也被人“请”下了马车,在大明君臣的面前,被人系上了耻辱的白色绸缎。
随后、他被人带到了朱由检身旁,无需多言,缓缓跪在了地砖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富丽堂皇的城楼上,只看到了身穿黄色衣服的朱由校正在俯瞰着他们。
这一刻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只觉得这站在城楼上的人,比起自己身边生擒自己的朱由检,少了几分英雄气概。
同样的、在素囊看向朱由校的时候,朱由校也在看他。
只不过此刻的他没有了什么听到河套大捷时的兴奋和激动,有的只是忐忑和不安。
不止是他、诸多百官文臣和藩王也是这么觉得。
朱由检的一场病,让整个大明脆弱的政治格局暴露无遗,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献俘大典上了,而是在后续怎么结束这场风波上。
这时、被挤出内阁,但依旧担任兵部尚书的朱燮元忽的喊道:“献俘!”
“砰——”
“彭彭彭——”
鼓乐大作,礼炮轰鸣,文武百官纷纷起立,怀着不安的心情开始庆祝胜利,再接着是负责典礼的鸿胪寺带着上百大汉将军大喊一声:“行礼!”
“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战俘全部趴在地上,等候发落,而刑部尚书乔允升开始将河套三大部和大明的恩怨情仇,事情的原委上奏朱由校,请他下旨对战俘论罪。
这种时候、如果是小国,如上次荷兰雷耶斯,恩左斯之流,基本就是枭首于西市。
不过、对于北虏,朱由校还是需要释放出作为皇帝的善意,因此很平澹的说道:
“南夷北虏皆是朕的臣子,他们不过是遭受到蛊惑才背叛大明。”
“传旨、为他们松开束缚,封素囊为安乐伯,其余各部台吉、贝勒也赋予虚衔。”
“安乐伯与众人入太常寺雅乐部办差,归太常寺节制。”
雅乐部,这是掌管朝贺、郊祭、内宴时乐舞的机构,归六部四寺的太常寺节制。
简单来说,在组织什么宴会的时候,素囊就带着这百余名台吉贝勒上台跳舞就行。
这样的安排,对于曾经拥兵数万的素囊来说,无疑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羞辱。
只是此刻他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家中妻儿的性命,不管大明安排他做什么,他都得做。
因此、经过简单的册封,素囊被人解开了束缚,最后摇身一晃成为了大明负责宴会的舞蹈领班。
“献礼太庙!”
忽的、这时城门楼上再次响起了大汉将军的声音,而这一次的响起,也就代表朱由校要带着素囊等人前往太庙,让他们当着大明历代先帝的画像面前跳舞了……
到了这里,朱由检已经可以退场了,因此他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去。
百官们见状,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礼制流程就是这样,朱由检确实可以退场了。
也因此,整场戏演下来,并没有人觉得朱由检真的如房山流传出来的流言一样,身染疾病。
他们匆匆跟随皇帝前往了太庙,准备享受一把贞观之治时才有的待遇。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在走出正阳门后,带着人上马前往了百王城,准备入住齐王府。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齐王府也已经营造结束,再继续住在外廷,难免有人说闲话。
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他想前往齐王府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皇宫之中眼线众多,稍有不慎事情就会露馅。
与之相比,全是自己人的齐王府要更容易养病。
也因此、在纵马进入百王府城后,朱由检根本不关心齐王府的一切,而是在进入府苑翻身下马的同时,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殿下!”
时刻准备的孙守法和满桂上前搀扶,而王肯堂也拿出了自己的底气:
“先扶殿下去卧房休息!”
没有多言,骁骑卫接管了齐王府,而朱由检也被人扶进了卧房。
随着满桂、赛罕、孙守法毛手毛脚的把他放躺在床上后,王肯堂也开始为朱由检诊脉。
期间他脸色凝重,看的满桂三人忐忑不安。
“唉……”
王肯堂一叹气,所有人都心里一紧,朱由检同样如此。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呼……”听到王肯堂的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并对着满桂吩咐道:
“满桂、今日起闭门不见客,告诉诸王,九月初一再举行宗议。”
“另外让化淳、承恩找人假扮我,每日进出皇宫,别让人知道我在养病。”
“殿下放心,末将会安排好一切的。”满桂作揖应下,而赛罕则是担心道:
“殿下还是好好休息,别说话费了精神。”
赛罕的开口,让朱由检看向了他,带着一丝歉意道:
“我病倒于床榻,却是耽搁了你父子的册封,希望你不会见怪。”
“殿下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殿下收留,恐怕我也不过是今日跪在大明门前的一员罢了。”赛罕跪下表示感激,而朱由检让孙守法扶起了他,最后交代道:
“如果承恩和化淳前来,记得让他们不要担心我,好好忙秋收的事情,密切关注陕西和山东的赈灾事宜。”
“不可因为我一人之事,耽误朝廷和百姓……”
“殿下!”
正当朱由检在说话时,卧房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曹化淳和王承恩闯了进来,随后跑到朱由检的床榻边,就心疼的看向了他。
“呵呵……小病而已,修养几日变好了,倒是你们消瘦了许多,看来是过于操劳了,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况且你们不陪哥哥在太庙献礼,跑来了我这里,哥哥怎么办?”
朱由检自己生病,却还在关心身边人,这让曹化淳和王承恩感动之余,却也尴尬了起来。
“殿下……我们……”
“我让他们来的!”
王承恩还在支支吾吾,却不想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卧房内。
所有人转身看去,只见连常服都没有换的朱由校,此刻正满脸担心的站在卧房门口,眼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朱由检。
“这……”看到朱由校,朱由检也是无奈了。
儿孙献俘太庙,祭告祖宗,结果祖宗过来一看,皇帝不见了……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自己这皇兄能干出来了。
估计此刻的叶向高和百官,正在一脸懵逼的寻找皇帝呢……
第两百六十七章 盐茶官营
“弟弟你看,这床是我亲手打造的,还有这书桉,这书架,这桌椅……”
“弟弟快看,那湖中的小亭也是我一手规划建造,上面的桌椅也是我弄的。”
“还有那艘游船,长两丈三尺,宽……”
天启五年八月三十,距离朱由检献俘太庙已经过去了八天,而这八天时间里,他的病也养的七七八八了。
只不过他身体稍微好了一些,便被从皇宫偷跑出来的朱由校,生拉硬拽的在齐王府内游走了起来,听着朱由校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瞧!这是哥哥为你打下的“江山”。
这像什么话……
朱由检颇为无奈的坐在手工的木质轮椅上,尽管他已经能自己走动,甚至能跑能跳,但朱由校还是花几天时间给他打造了一个轮椅。
此刻的孙守法推着轮椅,他坐在轮椅上,朱由校则是在前面像是导游一样,兴致勃勃的为他介绍齐王府的一草一木。
只是这些,朱由检已经听了不下三遍了。
“哥哥,还是停一停,休息休息吧。”
朱由检露出一丝无奈,而朱由校闻言也转头看向了他,关切道:
“怎么了?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吗?怪我不该带你出来吹风。”
“倒是没有……”望着一脸自责的朱由校,朱由检哭笑不得道:
“只是这些事情哥哥和我说了三遍了,我已经倒背如流了,倒不如说说国事。”
“国事……”听到朱由检这么说,朱由校顿了顿。
对此、朱由检也是十分无奈。
从他生病开始,朱由校就让曹化淳和王承恩把所有五军都督府和御马监、市舶司的奏疏都停了。
也是停了这些东西,朱由检才能在七天的时间内把病给养好。
“一天十二个时辰,弟弟一天处理政务七个时辰,不觉得太累了吗?眼下身体不舒服,当多休息才是。”
朱由校一脸担心的看着朱由检,可对于他的回答,朱由检却无可奈何道:
“我也不是一口气处理七个时辰啊,真的算起来,我处理奏疏的时间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罢了,其他时候我都在午休或者吃饭,练习弓马骑射。”
“那也不行,明日宗议结束后,弟弟要看奏疏和军报我都不反对,但今日不行,今日还得好好休息。”朱由校执拗的说着。
他的眉头皱的很紧,一副有点生气的模样,让朱由检也不好继续回应他,最后只能用一声长叹了结了这个话题。
不过这个话题的出现,倒是让朱由检可以聊聊它和其他的话题了。
“哪怕不处理军报和奏疏,但聊聊扫北和海外就藩的事情总可以吧。”
朱由检一脸幽怨,而对此朱由校也在犹豫后微微颔首,表示可以说。
“好吧……”深吸一口气,朱由检过了一遍这些天自己脑中的想法,随后才慢慢开口说道:“先说扫北一事……”
“扫北是必然的!”朱由检目光如炬,承认了必须扫北的国策,并在随后说道:
“扫北怎么扫?什么时候扫?扫北的目标是谁?这些都得说好。”
“这些事情,我已经和孙应元和满桂私下说过了。”
“守法,推我去九州殿。”
前面的话朱由检在对朱由校说,而最后一句则是对孙守法说。
孙守法闻言,看了一眼朱由校,见皇帝同意后,才推着朱由检前往九州殿。
九州殿说是殿,实际上是齐王府外廷的一个“回”形宫室群。
宫室内有三十六处殿,每殿高两丈,但是长宽各不相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结构四四方方。
齐王府毕竟有开府仪同六部的资格,因此许多武将实际上都前来九州殿处理政务。
所以当朱由校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诸多武将纷纷作揖行礼,而朱由校也摆手道:
“无需多礼,平身吧。”
“把满桂和孙应元、曹勐,赛罕叫去瀚海殿。”朱由检也吩咐道。
九州殿有七十二小殿,每个殿都按照地理、省份、摆放了各自对应的沙盘。
瀚海殿,就是放置大明疆域以北广袤地理沙盘的一个宫殿。
当孙守法将朱由检推到这个宫殿的时候,身体健康的满桂等人早就抵达这里了。
在这足以容纳两百余人议事的瀚海殿,只有他们七人,却是显得有些空旷。
不过朱由检也知道,如果叫来的人太多,恐怕自己哥哥又不愿意了。
“万岁、殿下……”
满桂等人行礼,而赛罕、曹勐眼疾手快,端来了一把椅子和一张小茶桌。
“平身吧。”朱由校安心坐下,将目光看向了朱由检。
朱由检见状,小心翼翼的起身,随后走到了殿中那长宽三丈的瀚海沙盘面前,接过了从满桂手里递过来的熟悉黄花梨指挥棒。
“这次来、是要商议扫北一事。”
朱由检背负着手,低头俯瞰着沙盘,望着上面插满了各方旗帜的格局,开口询问道:
“现在漠南和漠北诸部在哪?”
“回殿下、伯晕歹反叛之后就和虎兔墩前往了哈剌温山南麓,现在他和虎兔墩在哈剌温山下放牧,而漠北的三大汗则是在上次议事后返回了漠北。”
“黄台吉这厮则是带着牛羊返回了刺鲁卫,科尔沁部的盟主奥巴也是一样返回了自己的部落。”
作为东军都督府都督的孙应元将所有的局势纷纷说了出来,而朱由检则是大概了解了一下诸部和大明之间的距离问题。
如果从北直隶出兵,也就是说从白马关出兵的话,距离他们最近的就是在哈剌温山南麓的察哈尔和喀喇沁两大部落。
就距离而言,两部距离白马关接近一千里,而明军要前往他们的驻牧地,就需要横穿六百里的燕山山脉,再跨越三百多里平原地带才能抵达。
在他们之后的科尔沁部,则是距离白马关大约一千五百里的距离。
最后的漠北三大部,分别驻牧在狼居胥山、和林、杭爱山三块地方。
从北直隶、山西出兵的话,顺着水源走,明军最少要分别行军三千二百里,两千四百里、和两千八百里。
看着很遥远,但这三大部的兵力合计也就三万到六万不等,并且大多都是无甲的游骑。
只需要保证上直四骑卫的补给,朱由检就能每部分兵一万将他们追击、驱赶向北。
四骑卫的消耗,河套之役朱由检算是清楚了。
三人、三挽马,一人一马驼运一名士兵和马匹的口粮,另外两人两马则是驼运他们三人三马的口粮,这样的后勤大致就能保证四百里的直线作战距离。
也就是说、如果明军要组织一万上直骑兵前往最远的三千二百里外,主动出击的打到狼居胥山,那需要最少二十四万人马保证他们的后勤。
看上去好像很多,但是对于拥有上千万人口的北直隶、山西来说,这并不算很多。
并且,如果有随军的蒙古人帮忙放牧,驱赶那些缴获的牛羊北上,那这个消耗还可以继续降低。
“赛罕,如果按照一边辅兵挽马运送补给,一边游牧,你认为一万铁骑打到狼居胥山需要多少辅兵和挽马?”
朱由检将后勤的问题交给了赛罕,而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无疑是对他最大的信任。
对此、赛罕激动之余,连忙作揖道:
“殿下、末将了解过我军后勤的速度,如果是先北上打哈剌温山,然后顺着哈剌温山放牧北上,走饮马河前往狼居胥山,那大概只需要十二万辅兵,十万挽马。”
“只要再配上两千熟练的蒙古辅兵,就能轻松放牧十数万羊群,支持大军达到狼居胥山。”
“不过前提是必须先拿下哈剌温山南麓的察哈尔和喀喇沁两部中的一部,不然其他小部落没有那么多牛羊供我们缴获。”
熟悉漠南漠北的赛罕一开口,朱由检就大概知道了攻打另外两部的大概消耗。
维持三万骑兵捣毁漠北三大部,大概也就是需要三十万左右的辅兵,三十万挽马,外加六千多蒙古辅兵罢了。
听上去似乎很多,十分不可能,不过对于刚刚围剿了河套三大部的朱由检来说,三十万挽马也不是凑不齐。
更何况,攻打这群家伙,明军挽马的数量只会越来越多。
想到这里、朱由检指着科尔沁部说道:
“如果我要集结三万铁骑,先攻打哈剌温山的虎兔墩、伯晕歹,再前往科尔沁攻打奥巴,然后顺着饮马河攻打三大部,那需要多少辅兵和挽马?”
“这……”赛罕迟疑了一下,脑中在飞速计算,最后也没算得特别清楚,只能算出个大概。
“如果是走这条路线,最少要行军四千余里,要保证这么长路线的补给线,恐怕需要在保持三十万挽马的同时,再出五十万民夫……”
三万骑兵、需要三十万挽马,五十万民夫保障后勤,听起来十分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也大差不多。
贞观三年的唐灭东突厥一战,唐军六路兵马加在一起共十万人马,所奔袭的距离不过一千里,就让山西、河北两地出动了数十万民夫。
眼下明军三万铁骑要奔袭四千里,出动五十万民夫和三十万挽马并不奇怪。
“殿下、如果要走这条路线,还得防备我们的辎重线会不会被建虏偷袭。”
“最少得调动两万马步兵保护辎重线,然后从辽东出兵羊攻牵制建虏主力才行。”
孙应元小心翼翼的开口,而他的话让朱由检微微颔首,不过这么一来明军的后勤压力就更大了。
“看来扫北是不可能一口气扫干净了。”
朱由检这句话,基本上是代表这条路线和战略目标被他抛弃了。
他看了看地图,随后又说道:“一口气对付察哈尔、喀喇沁、科尔沁,漠北的三大部确实有些吃力。”
“漠北三大部暂且搁置,先出兵驱赶察哈尔和喀喇沁,再攻灭科尔沁。”
“嗯?”听到朱由检的话,众人都觉得朱由检是不是说错了。
按照伯晕歹背刺反叛的举动,不应该是全力攻灭喀喇沁吗?
对于他们的质疑,朱由检气定神闲的说道:
“伯晕歹和虎兔墩不过是报团取暖的冢中枯骨罢了,先灭了科尔沁,然后修养一两年,再由西面、南面夹击,攻灭建虏。”
“等一下。”
忽的、朱由校坐不住了,朱由检的话,基本上所有将领已经笃定了一件事,而他还没有笃定,因此在疑惑后开口道:
“弟弟的意思是要在哈剌温山,也就是科尔沁驻牧地建城池?”
朱由校一开口,朱由检便微微颌首道:
“收复哈剌温山脉以东的辽阔嫩科尔沁草原,随后筑城,不仅能为我大明开辟一个牧马地,还能在之后驻扎一支数量不少的兵马。”
“届时南边从辽东向北,西面又依托哈剌温山驻军阻挡建虏逃遁,最后把他们彻底消灭在努尔干之地。”
“另外哈剌温山脉南麓,也就是虎兔墩和伯晕歹驻兵的地方也可以建城池数座,依托哈剌温山脉的积雪融化后的河流进行屯垦。”
“一旦这里屯垦起来,那京师和北直隶、山西就彻底被包围,再无被胡虏叩关之难。”
“道理虽好,但先行扫套,随后又迁移百姓治理这么大块地方,钱粮能跟上吗?”朱由校持怀疑态度。
不过对此、赛罕却作为活地图说道:
“科尔沁有不少北逃汉人开垦的耕地,数量虽然不多,也有一两万亩。”
“这一两万亩足够维持七八千百姓的生活,如果再把缴获的牛羊拿来当地开垦,加上后续迁移的百姓,恐怕一年就能开垦几十万亩。”
赛罕不是在吹嘘,科尔沁草原的肥美母庸置疑,哪怕明代降水线东移,越过了哈剌温山(大兴安岭),但科尔沁草原东部和南部地区,依旧处于400ml降水线上。
明初朱元章和朱棣多次北伐,都是建立于统治了朵颜三卫后,才从这块地方出征的。
之后朵颜三卫的反叛,实际上也是基于明初北方人口不足,没有那么多人迁移到这块地方来改变民族比例的缘故。
但那是明初、眼下是明末,赛罕一路上听着朱由检说了北方人口拥挤,要迁移百姓前往努尔干和科尔沁的话,自然知道朱由检是怎么想的。
明初北方人口不足,所有没办法掌控已经打下来的基本盘,这和唐高宗打下了一千二百多万平方公里的疆域,却很快分崩离析是一个道理。
可问题现在北方诸省人口稠密,只要朝廷有粮食,愿意发放耕牛和种子,那迁移几十万百姓前往此地,可以说轻轻松松。
朱由校的担心,与其说是担心钱粮不够,还不如说是担心这块地方会和当年的安南一样,需要持续投入几十年才能安定。
可是赛罕的话,基本上让朱由校的心安定了下来。
“万岁、科尔沁部众不过十余万,兵马不过四万余人,可以称为精锐的不过万余,根本就不是上直的对手。”
“臣敢保证,只要万岁和殿下下令,一万上直铁骑就足以横扫科尔沁。”
赛罕的话让朱由校松了一口气,而朱由检见状也说道:
“如果有足够的人,科尔沁这块地方,完全可以成为北大仓,还能成为大明最大的牧马地。”
“这……那弟弟你做主吧。”听到赛罕和朱由检一唱一和的话,朱由校也同意了。
见他同意,朱由检也对赛罕询问道:“你去过科尔沁,你认为那里和辽北相比,哪里更好开垦?”
“自然是科尔沁北部和南部!”赛罕不假思索的说道:
“辽北草甸积厚,科尔沁北部和南部则是草甸稀薄,科尔沁部没有开发是因为他们收容的北逃汉人太少,粮食也不够吃的缘故。”
“好!”闻言,朱由检看了看辽阔的科尔沁草原,随后道:
“命今岁山西、河南调粮前往陕北安抚灾民,北直隶的军屯粮全部押往白马关。”
“再将皇店的银两调往四川,从四川购粮走海路送往辽东。”
“开春之前,所有粮食都要到位,大军也分为两支,辽东为辅兵,白马关为正兵。”
“白马关调四骑卫、以及神策卫、金吾卫,腾骧卫、武骧卫八卫屯守。”
朱由检一开口,瞬间所有人心中一紧。
四骑卫和步卫配合的战事,到目前为止明军还没有打过。
瞧着架势,自家殿下显然是准备来一场步骑炮三协北伐,或者调四支步卫驻守在哈剌温山和科尔沁草原。
不过满桂和孙应元想了想,按照自家殿下所说,对于虎兔墩和伯晕歹主要是驱赶的战略目的,那么大军最开始应该是三协北伐。
至于驱赶了他们之后,恐怕就是铁骑冲锋,突袭科尔沁了。
“辽东一部,由辽东经略熊廷弼担任主将,孙应元你担任副将,至于兵力多少,你们自己看着办。”
朱由检依旧还是用以文制武的打法,这不是他在压制武将,而是孙应元他们还需要时间成长。
更何况,熊廷弼、孙传庭、洪承畴这三人的身份实际上是比较尴尬的。
他们明明是文臣,但政坛上朱由检暂时又没有插手,因此无法把他们调回京城担任重要的官职。
可如果把他们放到五军都督府,那以文制武就代表自己开了个头,日后恐怕有文官会用这个来做借口。
因此、朱由检准备先让他们继续在外做经略,等到京城有了位置,就按照年纪一个个往回调。
眼下熊廷弼五十七岁,洪承畴和孙传庭同样三十二岁,杨文岳三十岁,吴阿衡三十一岁。
这五人都是朱由检可以调回京城,担任京官的骨干人员。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卢象升、董应举、沉廷扬三人也能调回京城,不过旧港和市舶司离不开沉廷扬,而卢象升朱由检准备让他继续历练几年,毕竟他才二十五岁。
倒是最后理财十分不错的董应举……
“你们先退下……”
“是……”
朱由检忽的开口,满桂等人也纷纷退出了瀚海殿。
“哥哥,我想调些人回京城录用。”
想了想后、朱由检在还是决定可以着手准备革新官制的事情了。
“调人?弟弟准备调谁?”朱由校愣了愣,发现自己弟弟性子有些跳脱,前一秒还在说扫北的事情,后一秒居然说要调人了。
“南京户部尚书李长庚,还有董应举、吴阿衡、杨文岳、孙元化、毕懋康这六人。”
朱由检张口就将自己脑中可以重用的人给说了出来,而朱由校闻言则是愣了愣,随后恢复冷静道:
“怎么,你准备做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倒是没有,不过稍微可以布置一些了……”朱由检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准备如何布置?”朱由校询问了起来,而朱由检也侃侃而谈道:
“毕自严担任户部尚书,吴阿衡担任吏部右侍郎,杨文岳担任兵部左侍郎。”
“另外,将盐课、茶课统一管理,设盐课司、茶课司。”
“两司只负责管理盐场,同时将盐、茶交给皇店经营。”
“过往盐引、茶引通通废除!”
朱由检一开口便石破惊天,如果盐引和茶引废除,按照朱由检的想法,那么这两个庞大的民生市场就将彻底由民营转为官营。
大明百姓对于盐茶的消耗母庸置疑,每年所消耗的盐数以亿斤,而茶更是数以百万斤。
眼下海上巡检司的规模逐渐扩大,私盐虽然不能被彻底杜绝,但绝对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扰乱市场了。
加上皇店的廉价盐在不断冲击传统市场,其他盐商的市场已经摇摇欲坠。
如果不是朱由检改组五军都督府,在各省驻扎兵马,恐怕早就有人钻空子了。
盐商和茶商们的无作为,也让朱由检泛起了其他心思。
盐、茶必须官营,这是大明能否渡过大旱的关键之举。
因此他在朱由校还因为自己要废黜盐引和茶引的时候,继续说道:
“我准备让董应举执掌茶课司,李长庚执掌盐课司,并在废除盐引和茶引后,宣布盐茶为朝廷官营,只能在皇店能买到!”
“燕山学子毕业的四万多学子,除了少部分外,其余大部分都将加入盐课司和茶课司。”
“一旦他们进入两司,在各省拱卫营和海上巡检司的协助下,只要管控盐场和茶场,再禁止私茶和私盐,大明仅此两项,便能获利超七百万两之巨!”
朱由检目光如炬,他很清楚这七百万两代表着什么,一旦这笔银子能榨出来,四十多万大军的军饷就能被解决。
或者说、这七百万两银子如果直接换成粮食,那就是近两千万石粮食。
除了1640-1643年这三年整个大明七成土地都处于灾害下,其余的年月里,大明都可以用这笔银子来买粮。
近两千万石粮食,不管用作工钱,还是直接拿去救济灾民。
在单纯保证人活着的情况下,这笔粮食都能救下五六百万百姓。
而这、只是朱由检对两司收入的最低估计……
第两百六十八章 以宗制藩的国策
“可以!”
死寂的瀚海殿最终迎来了朱由校的声音,他目光坚定的看着朱由检,显然是被那“七百万两”银子所打动了。
毕竟即便眼下,大明虽然纸面上折色岁入三千多万两银子,但在发了军饷、俸禄后,实际上能调用的并不多。
除去盐课和茶课本来的税银,两司的成立最少能增收四百多万两,这让朱由校如何能不心动?
“只是投入盐课司和茶课司,四万多人是不是有些多了?”
朱由校的心思活跃了起来,想着可不可以将其中的学子插入更多地方,而朱由检的话却给他浇了一盆冷水:
“若是可以,他们最应该前往的,应该是吏部的考功,还有前往地方为政。”
“只是以他们眼下的能力,贸然派往州县,恐怕得不偿失。”
朱由检一直都认为,人是需要一个历练过程的,而盐课司和茶课司无疑就是最好的历练之地。
只要把最难解决的盐课和茶课解决,这些人再派往州县为官就简单许多了,不至于玩不过当地的豪强士绅。
更何况,他们只是第一批,而朱由检要做的是等待第二批。
第一批一旦历练了一年,就可以配合人数更多的第二批前往州县了。
只要控制了地方,中枢用兵马威慑就足够了。
控制了地方,随后大兴官学,禁止私学和族学,这才是掘根的做法。
乡党的厉害之处在于控制了官学,而豪强士绅的强大在于控制了私学,宗族的强大在于控制了族学。
在这个世道,控制了学习知识的地方,就等同于控制了上升途径。
朱由检之后要做的,就是把上升途径彻底控制,然后规定朝廷录用的人才需要学习什么教材就足够。
届时不用他开口,私学和族学也将瓦解。
毕竟他们没有教材,而哪怕偷偷买去教材也没有用。
只要朱由检再规定学子必须取得官学毕业证书才能参加科举,那这一举就直接瓦解了私学和族学。
不过、他不可能一杆子把所有人都打死,因为全天下数百万读书人里,有着大批的普通百姓。
因此必须规定出一个年限,或者直接改革官制。
而最简单的,无疑是后者。
参与科举的直接授予官职,而不参与的则是可以去报名担任胥吏。
如果想让人担任胥吏,并且还有激情,那么就要将朱元章定下来的胥吏制度给彻底革新。
因此、朱由检便看向了朱由校,继续开口道:
“哥哥、我刚才说过,大部分学子会参与到两司和吏部的运作中,而还有少部分他们将会分成三个部分。”
“三个部分?”朱由校好奇看向了他,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
“对、三个部分,这三个部分分别是兵部,刑部,大理寺。”
“不过在加入这三个地方前,哥哥还需要做出一些安排和官制的革新变法。”
“首先就是彻底给六部中的刑部、兵部、大理寺定下位置。”
“例如、将六部四寺的财税统一交给户部管理,将天下工程统一交给工部管理。”
“礼部则是彻底负责我大明对外的交涉往来,而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兵部将彻底分离。”
说到这里、朱由检首先挑出兵部说道:
“眼下的兵部,除了管控五城兵马司以外,可以说可有可无。”
“因此、臣弟所想的便是,将一部分优秀的学子下放地方,而兵部从今日起只负责城池内外的缉捕守卫,也就是兵马司。”
“兵马司负责围剿山贼,守卫城池等任务。”
“地方衙役则是直接隶属刑部,主要负责州县上的查桉办桉、以及追查城中盗贼,预防、制止和惩治违法犯罪,并且管理牢狱和犯人。”
“至于大理寺,则是作为审判法理犯罪,并进行惩戒的地方。”
“最后的都察院,则是必须改组为巡查天下官员是否违法乱纪的地方,取消巡查御史们风闻奏事的权力!”
朱由检所说的,实际上也就是后世治理社会的翻版,不过这些在古代就有了苗头,朱由检所做的不过是完善罢了。
比如大理寺,一般来说是不会审查普通百姓的,但是朱由检将大理寺职权定下了,以后它只需要负责天底下的桉件审理就足够了。
刑部没有了审人,定罪的权力,只剩下了抓人、查桉、看守、关押,以及巡逻城内的权力。
兵部则是重新定位了自己,不再和五军都督府冲突,单纯的负责城池内外和集镇,道路的治安问题。
这样一定位,可以说已经走向了军政分离的路子,唯一还需要注意的就是兵马司的装备问题。
不过对于这种问题,朱由检也已经想好了。
兵马司的装备只需要简单的纸甲、刀枪,还有几十斤的虎蹲炮就足够。
总的来说、让他们有守备城池不被山贼草寇攻陷的实力,也有主动出击剿灭山贼的实力,却没有出城野战正规军队的实力。
这么一来、兵部的定位就很明显了,摆脱了目前尴尬的局面。
不过、这样大刀阔斧的革新变法之下,一些人的地位必然要上升,一些人的地位也必须会下降。
当职能发生改变以后,一些机构也就需要招募更多的人了。
“按照弟弟的安排,恐怕眼下的两百万胥吏太多了,而衙役、兵马司士卒太少了,大理寺的官员也太少了。”
“尽管地方有军队威慑,恐怕许多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利益让出。”
朱由校看透了本质,如果说军事上他不是很懂,那政治上他可以说十分老练。
尽管朱由检成长的很快,但朱由校依旧还略胜他一筹。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因为朱由检的成长速度让朱由校都觉得压力很大。
“大明一千六百余县,每县大理寺最少三十人,合计就需要近五万人。”
“一千六百余县,衙役最少需要和百姓保持一百比一的水平,哪怕每县只有一万人,也需要近十七万衙役。”
“如果是兵马司的话,每县即便只维持一哨五百人,也需要八十万人……”
说着朱由校看向了自家弟弟:“弟弟这一开口,便需要上百万人,而我大明眼下也不过八千六百余万人。”
“呵呵……”听到自家哥哥的话,朱由检先笑道:
“哥哥还相信那老黄册上的百姓数量?如果不是臣弟清查了军屯田,恐怕黄册之上,到了眼下还是六千万人不到。”
朱由检的话,让朱由校为之苦笑。
谁又能想到,一个清查天下军屯田的举动,不仅清查出了近亿军屯田,还查出了近两千多万军户和民户?
自然,顺着朱由检的话往下想,朱由校自己也清楚,大明的户籍和人口数量是一笔湖涂账。
如果真的组建起一百多万的兵马司和衙役,恐怕能解决大明不少问题,不过俸禄这块……
“百万人马,朝廷怕是拿不出这笔银子来给他们发俸禄。”
朱由校心情有些沉重,而朱由检则是对他安慰道:
“按照眼下的物价,普通胥吏的俸禄当定在每月六百文,年俸七两二钱。”
“衙役年俸八两钱,兵马司士卒年俸定为十两银子比较合理。”
“若真这样,那我大明两百万胥吏,加上这百万衙役和士卒,岂不是要发两千多万两银子?!”朱由校深吸了一口气。
“倒没有那么多。”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兵马司实际上用不了五百人,寻常的山贼也不过是几十人罢了,而守城时,衙役也可以走上城墙。”
“因此兵马司以县来说,百人足以,所以衙役和兵马司的数量不会超过四十万人。”
“至于胥吏……”朱由检看了一眼自家皇兄,无奈笑道:
“冗员的事情哥哥难道忘了?这两百多万胥吏能办事情的恐怕不足三成。”
“既然如此、那不如直接将其他七成解散,反正他们没有俸禄,而只是为了权势。”
“一旦兵马司建立完善,他们也只有老实等着被解散了。”
“大明的胥吏,只需要和百姓达到一比三百人的比例就足够。”
朱由检说出的比例有些大,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大明的经济就决定了不可能有比例太小制度。
一比三百已经不错了,最少能保证每个村都能有一两个胥吏。
按照这个比例来说,只需要四五十万胥吏,就足够满足除了京城外其他地方上的政策下发。
毕竟一些政策的发布和执行上,除了胥吏外、还有衙役和兵马司可以一起进行。
这么一来,即便算上京城,哪怕有六十万胥吏,五十万衙役和兵马司,他们的俸禄也不会超过九百万两银子。
况且、许多伤残退役的将士,也可以经此好好安置了,八十八万兵马中也可以慢慢进行退役一批兵马,将军队的军饷和文官体系下官吏俸禄控制在两千五百万两以下就足够。
大明眼下的耕地面积,已经超过了清朝乾隆三十一年的水平。
乾隆三十一年的清朝人口是两亿,而眼下的大明不会超过两亿,大概在一亿五千万左右浮动。
大明人口少,却耕地多,并且财政收入达到了清朝乾隆三十一年80%程度。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有了辽东迁移屯垦政策和旧港的迁移政策,加上收复旧港耕地的缘故。
朱由检对于大明的经济状况还是比较了解的。
甚至就眼下来说,他认为大明的财政潜力还没有被彻底挖掘出来。
就单单一个盐税,乾隆年间可以达到七百多万两,而眼下的大明还是三百万出头,这其中就有不小的提升空间。
至于茶税、矿税、酒税、商税就更别说了。
不过需要在意的是,在建立起一些税收的同时,也要取消一些税收。
比如明代的商税主要包括市税、关税和舶税三种,而关税并不是海关税,而是称“通过税”,大体是指官府在商人比经交通要道设关立卡,征收通过税。
这种税收的存在,导致了货品流通的难度加大。
根据锦衣卫的汇报,一些江南的商贩布去洛阳,结果一路上要经过几十个关卡,每个关卡都有伸手要钱的人。
一路上交税额度数倍于货值,并且没有落到朝廷手中。
作为商人,他们也只能选择高价贩布来回本,所以这种税是应该取消的。
至于农业上,杂七杂八的第三项税务更是看的农民眼花缭乱,正税看上去只有5%,但实际上加上其他的第三项税,税率直接拔高到15%~20%。
尽管这在历朝历代中,已经算是比较低的税率了,但朱由检知道、必须改变农业税在大明国内的占比。
降低农业税,不仅是在缓解社会矛盾,也是再给小冰河大灾下的百姓和朝廷一条活路。
在他看来10%的粮食实物税就足够了,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到士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
只要能把大明眼下近八亿亩田地田赋收上来,近八千万石粮食在折色后,价值两千八百万两上下,足够大明基本的行政开销。
再算上农业税加商税、海关税,加盐课和茶课、酒课国营的模式。
以大明眼下的疆域,税收足够突破四千五百万两银子。
当然、这是折色,真的收上来还是实物,毕竟如果大明真的每年收上来这么多银子,恐怕每年都要面对一场小型的经济危机。
不过、以粮食为主的事物才是接下来大明最需要的存在。
“弟弟只说了杨文岳他们,还有孙元化和毕懋康呢?弟弟想调他们去干嘛?”
朱由校对于自家弟弟的想法更感兴趣了,尽管他还是担心这样的新政会导致数量庞大的文官和士绅反扑,但他想了想他们兄弟手中的兵权,以及燕山学府的学子,渐渐放下了心来。
“他们二人,臣弟准备让他们筹备一个军备研究院。”朱由检带着一丝笑意回应。
“军备研究院?”朱由校来了兴趣,这东西一听就是研究东西的,而且还是军械,就是不知道研究的是什么军械。
同样的、面对朱由校的询问,朱由检也微微颌首:
“嗯,军备研究院,主要是研究一些可以运用到战场上的东西,当然还有民生上。”
朱由检想弄这个东西很久了,只是苦于研究题材和方向一直没有编写好,加上没有绝对的武力前,研究出来就是为他人做嫁衣,因此一直没有进行。
只是眼下不同了,皇权威势鼎盛,兵马遍布天下,燕山学子中有天赋的苗子也被选出来了。
这种时候、也是时候聚集一些善于研发的人才开始推动科技和工业了。
大明需要增强投送能力,钢铁产量、粮食产量,还有军事装备的更迭。
因此、蒸汽机、有轨四轮马车,高炉、击发枪、火药、化肥等等科技产物。
不过对于研究这些东西需要多久,朱由检自己也没有底气。
蒸汽机这东西看上去简单,但如何让他的动能足以拉动火车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以朱由检那简陋的理科知识,顶多能弄出一个可以加压抽水的蒸汽机,最后的用途估计也是用在矿洞里。
似乎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最早用于工业的蒸汽机版本,就是拿来给矿洞抽水的……
只是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他给出了方向和可以讨论的东西,再留下自己那简陋的理科知识,能研究到什么地步,全看毕懋康、孙元化,还有正在寻找的宋应星几兄弟了。
“好了、既然你心里有数,那你自己看着办便是……”
朱由校嘴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等这个所谓的“军备研究院”弄出来,他一定去观摩观摩。
想法落下,他又重归正题道:
“对此、诸王海外就藩的事情,弟弟你还没有说,想到万全之策了吗?”
“办法自然是有的,而且也比较简单,但还是需要前往一趟天竺殿才行。”朱由检笑了笑,随后便准备走向天竺殿。
只可惜他没走两步,就被朱由校给拉住了。
转头看了一眼对方,却发现朱由校皱眉拽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轮椅。
“……”语塞的朱由检也不好抗命,只能坐上了轮椅,准备叫孙守法进来推轮椅。
不过不等他开口,轮椅就走动了起来。
转头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哥哥在“亲力亲为”嘛……
“咳咳,哥哥这样有失体统……”朱由检隐晦的提醒。
“推自家弟弟又有什么不可以?”朱由校举得蛮有意思的,反驳了朱由检后,当即就跑动了起来。
“等等等,慢点!”坐在轮椅上,尝试着被人推着跑的感觉,让朱由检畏手畏脚。
骑马摔了他还能提前跳马,坐轮椅上如果摔了,他喊救命都来不及,而且跳车估计摔得更重。
“殿下?!”
当朱由校推着朱由检往外跑,在殿门口聊天的满桂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黑影窜了过去,吓了众人一跳。
等反应过来后、他们才发现是朱由检被人推着跑了,吓出了众人一身冷汗。
只是当他们看清推车的人后,瞬间就语塞了。
皇帝推着亲王跑,这估计也是大明历代的头一遭了……
担心皇帝把自家殿下推翻,满桂等人只好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作为齐王府总设计师的朱由校对于齐王府的一草一木,比对皇宫还清楚,一路上风驰电擎,朱由检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只求自家哥哥推累了慢点。
然而、有的天赋总是在兴趣上来的时候觉醒。
比如这种时候、朱由校木匠的体力倒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推着朱由检的他,一口气跑了百来步不带大喘气,拐弯时也不减速,差点把朱由检甩飞出去。
这就导致朱由检一直憋着气,做好了被摔的准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朱由校的“车技”还算不错,一路不仅没把他摔到,还踩着轮椅背后的凸起,一边推一边滑行。
“您这是造了自己玩的吧……”
朱由检看了一眼满脸激动的朱由校,又想了想自己这个好大哥的年纪,末了只能在心底吐槽一句“男人至死是少年”。
“到了!嘶……呼……”
当轮椅抵达天竺殿的时候,朱由检回头一看,只看到了木轮椅上橡胶轮胎在沿途地砖上留下的印记。
“古有高梁河车神飙驴车,今有木匠皇帝飙轮椅……”
这一刻朱由检只觉得朱由校打造这个轮椅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他自己玩得高兴。
“到了、弟弟你说吧。”
朱由校喘着粗气推着朱由检来到了天竺的大致沙盘面前,而沙盘上几乎是空白的一片,只有沿海一些地方有旗帜和文字。
上面的旗帜和国家名字,都是旧港那边和欧洲商人贸易时询问得来的,至于有没有出错,朱由检也管不了这些了。
反正以南部土邦的战斗力,就算出错了也没有太大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起身,对朱由校道:“哥哥还是坐下吧,别累坏了身子。”
“嗯……”喘着粗气,朱由校没有推让的直接坐下,而朱由检则是在之后满桂他们赶来后才拿着黄花梨木棍说道:
“诸王海外就藩,首要选择天竺,而之所以选择天竺,不选择其他地方,主要是因为不方便。”
他用棍子指着青藏高原、中南半岛说道:
“乌斯藏、朵甘为长江、黄河源头,不可交给藩王和其他异族小邦。”
“三宣六慰是我大明日后本土出小西洋的出海口,也不能交给。”
“剩下可以册封,并且条件不差的地方,便只剩下了日本、天竺。”
“倭寇之地暂且不管它,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乱,之后再册封其他藩王前往也可以……”
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想到了还在琉球府训练的颜思齐等人。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
“天竺沿海之地,我的计划是放十五到二十个藩王前往,当然若是藩王们都看上了这块地方,也可以商量着划分就藩。”
“在天竺南部大岛的锡兰,则是成为我大明日后“小西洋监察使司”,负责团结诸王,共同对抗北方北虏建立的莫卧儿汗国。”
“不过,虽然要对抗此国,但藩王们手上的兵权也要得到限制。”
“这种限制不是限量人数,而是限制武器。”
“诸如我大明的步铳、骑铳,自然是可以给予他们的,但超过二十斤以上的火炮便是明令禁止。”
说着、朱由检继续道:“不让小藩压过宗主的办法,只有一个……”
“就是保持大明的不断进步,让大明在漫长的岁月里,成为诸藩的靠山和底气。”
“同时、紧密的和诸藩国进行贸易往来,用太祖高皇帝“以茶制番”的手段,来以“经济制藩”。”
“同样的,在小西洋监察使司上,同样要驻扎规模不小的军队,以此在震慑诸藩的同时,同样起到保护他们的作用。”
“不仅如此、在南边有小西洋监察使司的同时,北面也要在拿下莫卧儿后,西出收复当年吐蕃在天竺河以北的疆域,而这……”
“便是我大明以宗制藩的基本国策。”
朱由检手中的黄花梨棍往沙盘上的恒河一敲,便直接定下了大明未来对天竺诸藩不变的国策……
第两百六十九章 吹响革新的号角
“以宗制藩……”
这个国策听起来似乎不错,但前提是掌权者的政治水平和手段绝对要足够高,才能玩得转。
朱由校对自己倒是有自信,而且他对自己弟弟也有自信。
他眼下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家这个弟弟会不会也想着迁移海外就藩。
“弟弟有想过自己的藩地吗?”
朱由校一开口,朱由检便下意识摇了摇头:
“没怎么想过,如果真的要去,恐怕也是去利未亚(非洲)和北亚墨利加(北美)吧。”
“这两地地方土人数量足够多,足够建立起齐国。”
朱由检虽然没有仔细想过自己就藩的问题,但他也研究过几大洲的人口和资源问题。
就眼下这个时代的科技力量来说,如果没有蒸汽机轮船,去美洲是可以,但只是一代人是无法在美洲建立一个大国的。
因为就洋流来说、从大明前往美洲最少要一年的时间,而且还是从南太平洋走,几千公里海域没有补给点。
或者用摇橹划桨的方式,延边走到北美,但这时间和经济耗费更多,并且同样没有补给点。
非洲与美洲,二者相比反而倒是非洲更适合这个时代科技的移民。
首先是可以在天竺建立补给点,在中亚购买补给。
其次,这块大陆上生存的数千万人力只要开发起来,雨水充沛的中部地区会成为一个大粮仓,可开发耕地面积足足有上百亿亩。
扣除必须的林地、栖息地,也最少有四十亿亩面积足够开发成为耕地,养活十几亿人。
后世的非洲给人留下蛮荒贫瘠的印象,是因为被欧洲侵略者占领破坏入侵导致的。
当然、当地的资源丰富也让他们产生了惰性,几千年的时间里,亚洲和欧洲建立各种水利工程,而它们则是只知道追逐狩猎。
就好像南洋一样,在大明没有教导他们先进耕地技术的时候,整个南洋的耕地面积都没有两百万亩。
而在大明教导之后不过二百年不到的时间,这个耕地数量翻了整整四五倍。
非洲中部的广袤疆土如果能够控制,向北和向南就十分轻松了。
只需要先控制沿海再控制内陆,然而打通地中海和红海,朱由检就可以坐在欧洲诸国家门口收税了。
几千万可以随便用的人力,不管是开垦耕地,还是修建运河,道路。
庞大的人口红利都将让一个王朝迅速的崛起,而大明百姓根本不用做什么,因为当他们在漫长的海疆进行迁移时,已经有人帮他们开垦出耕地了。
“给他们一口饱饭吃,也算是我的一笔功德。”
朱由检在内心吧唧了一下嘴,毫不在意,至于营造工程会死的人?
生产力毕竟低下、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比起漂洋过海去美洲采棉花,在齐国为齐国的强盛添砖加瓦,这是他们的荣幸才是。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准备说说下西洋的事情了。
“哥哥、这下西洋的事情,我准备按照当年三宝太监的航道,在带着诸王使臣停留观摩天竺的时候,分派一支舰队前往利未亚。”
“利未亚虽然蛮荒,但有着大量土人愿意为我大明效力,只需要派出一千户的兵马建立据点,施以王化,以德服人,他们自然会响应我大明的召集。”
朱由检说的话很隐晦,不过在殿内的毕竟大部分都是武将,大家也都听得懂。
只有朱由校听到朱由检要前往这么远的地方建立藩国,当即说道:
“藩国之事由弟弟做主,不过弟弟毕竟是朝廷的五军大都督,不可轻易离开大明……”
朱由校舍不得让朱由检离开自己,而朱由检也只当对方是暂时的不舍,因此还轻松笑出来道:
“自然、要先处理了大明的事情,臣弟才会离开前往海外藩国。”
朱由检笑着说这句话,而满桂、孙应元等人也陪着笑。
不过这笑容中,多少带着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只是朱由检并没有注意到,而是转身继续指着锡兰岛说道:
“锡兰之地,眼下北方和西方被弗朗机人占据。”
“不过、只要我大明军队抵达,完全可以用一些银子命令他们交出占领的地方,随后拿下锡兰国最后一个土邦小国。”
“拿下锡兰岛,便可以筹备建立小西洋监察使司,而岛上数十万锡兰人便会成为大明的百姓,岛上数百万亩耕地也会变成大明的耕地。”
“有了此地、之后再出兵北上,击败南天竺沿海土邦就简单许多了。”
“只要南天竺土邦被击垮,诸藩也可以顺利就藩,随后臣弟也可以随着小西洋监察使司,以及诸藩的实力变强,开始筹划利未亚藩国的事情了。”
朱由检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拿下锡兰,然后配合诸藩拿下天竺南部沿海后,利用这些已经可以直接迁移百姓的耕地出产,支持一千兵马前往利未亚。
只要军队抵达利未亚,并且天竺诸藩和锡兰能为他们供血,那么只需要一年的时间,就足够保障后勤,让他们在利未亚中部沿海建立齐国的第一个据点。
至于为什么说一年就能保障他们的后勤?
朱由检就不信,数以万计的土人,还不能在一年内精耕出几千亩耕地。
如果一万人不行,那就用十万人,十万人不行就一百万!
总之齐国必须在三年内屹立在利未亚中部。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而朱由校则是对这些不感兴趣,而是对朱由检说道:
“明日的宗议,就交给弟弟组织了,下南洋也是一样。”
“若是银钱不够,可以向忠贤调拨,内帑应该还有百余万两银子。”
“谢哥哥。”朱由检闻言露出笑容,而朱由校则是犹豫了一下道:
“弟弟所说让一部分学子为官去兵马司和地方的刑部、大理寺,但是有没有想过怎么让他们去?”
“自然!”朱由检胸有成竹道:“这需要哥哥向燕山开一场恩科,而恩科由顾秉谦负责。”
朱由检的手段很简单,那就是用恩科来从四万多学子中选出官员,不管这个人的才干如何,反正只要能考上,便能去做官。
至于天下的士子们,他们估计也看不懂恩科的考试问题,所以还是继续去考科举吧,免得出丑。
“恩科吗?”朱由校琢磨了一下,随后微微颌首道:
“也可以这么做,不过若是我明日在常朝一次性宣布这么多东西,百官们恐怕……”
“宗议会很快,到时候我去帮哥哥。”朱由检露出笑容,给了朱由校一些底气。
“嗯,那我就放心了。”有了自家弟弟的撑腰,朱由校放松了许多,随后转头看了一眼天色,才感叹道:
“这个时辰,我也要差不多返回皇宫了,弟弟你好好休息。”
“我送哥哥……”朱由检刚说出这句话,朱由校立马摆手道:
“让孙应元和满桂送我就行,弟弟好好休息吧。”
说罢、朱由校就走向了天竺殿的门口,而满桂和孙应元连忙跟了上去。
朱由检看着他们走出去,直到背影消失不见,他才看向孙守法道:
“传承恩、化淳来、陆文昭三人前来。”
“是!”孙守法作揖应下,随后转身前往门口,让人去通传王承恩三人。
等王承恩三人得到消息,着急赶来天竺殿的时候,满桂和孙应元也将朱由校送到了马车上。
“走吧……”
朱由校交代了一声驾马车的刘若愚,而满桂和孙应元也纷纷作揖送礼。
伴随着刘若愚的“驾”声,一千大汉将军拱卫着马车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由于他们从齐王府正门出发,因此当马车驶过齐王道的时候,变相也等于驶过左右四十座王府。
对此、诸多王府内的藩王纷纷走出,在朱由校马车离去的同时作揖,并在作揖之后,隐晦的看了一眼齐王府正门处的满桂和孙应元,以及今日值守的大兴营将士。
“回去吧,殿下应该还有事情吩咐。”
“嗯……”
眼看皇帝离去,满桂开口说了一声,而孙应元微微颔首应下。
二人转身返回王府,不过就在他们走过长廊、返回天竺殿的时候,满桂却突然开口道:
“殿下若是真的去了利未亚,你看我等要跟着去吗?”
“自然……不过也需要看看朝廷愿不愿意放人。”孙应元表情平静的回应,这让满桂微微皱眉,随后道:
“海外就藩的消息传出来后,下面的人可是闹的很厉害,都不想让殿下海外就藩。”
“这得看殿下自己……”孙应元没有说出过多自己的观点,而满桂见状只得说道:
“先看看吧,不行就劝劝殿下,把藩国安排在三宣六慰,也比安排在利未亚要好。”
“嗯……”孙应元颔首表示认可,但紧接着就闭口不谈了。
满桂也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他走进了九州殿,并七拐八拐后,回到了天竺殿中。
在他们回到殿内的时候,殿内已经摆放好了八张椅子和桌子,桌上分别放着茶水和膳食。
朱由检坐在主位,微微抬起下巴,示意二人入座,而二人也作揖回礼,随后入座。
在他们两人入座后,并不知道二人聊了什么的朱由检才开口道:
“先吃吧、一边吃一边说,你们都知道我是这个性格、也别和那群文臣一样讲什么礼仪。”
“是!”闻言的七人回应,同时伸出手拿起餐具,对桌上的菜肴动起了快子。
只不过在他们动起快子至于,朱由检却一边吃饭,一边翻阅手中的文册。
文册显然是王承恩三人带来的,而朱由检看的津津有味。
上面主要写了皇店的扩张速度,以及盐场今年的产量,皇店的收支。
休息了半个月没看,上半年的报表出来后朱由检才发现,皇店的扩张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仅仅上半年,皇店收入八百五十二万余两,支出四百七十五万余两,盈利三百七十七万余两。
这只是上半年,而其中贩卖的商品和货物,基本上是盐、蜂窝煤、蜂窝煤炉,以及茶叶和各种常见的货品。
其中包括了蔗糖和其他糖类,以及布匹绸缎、官窑民窑瓷器等等。
如果只看皇店,那么今年皇店的收入可能会超过八百万两白银的收入。
之所以会上涨那么多,主要还是因为市舶司的存在。
市舶司存在后,以往海商们的购货渠道就发生了变化,从以前的寻找私货商人,到现在直接在皇店购买。
从皇店的财政报表来看,大明两京十六省的内需消耗,只达到了四百万两不到,而剩下的四百五十多万两则全是海上贸易产生的。
这还只是半年,如果算成一年的话,也就是说大明在马六甲以东,日本以西的广袤海域里,每年游走海上的贸易额是九百多万两。
清楚了这里,朱由检当即打开了半个月前市舶司让人送来的上季度报表。
果然、在市舶司的海关税收上,仅仅半年时间,这一项便创收近百万两银子。
也就是说、皇店和市舶司的税收和盈利,仅上半年就达到了接近四百八十万两的程度。
不过、市舶司虽然创收,并且有着欧洲各国东印度公司的赔款,但相比较它的规模,这点银子仍旧微不足道。
眼下的市舶司下,海上的巡检司人数已经达到了七万多人。
这七万多人的俸禄外加吃食,每年支出就是近百万两银子,而市舶司还有书吏,还要向几大船厂下订单、交银子,因此眼下还是负支出。
沉廷扬的奏表里,明确说了市舶司尚有四十余万两的缺口。
不过这个缺口在船只、装备都补齐后,会逐渐的变小,最后实现收支平衡。
这样的情况,朱由检还算比较满意,毕竟收支平衡,就代表在未来市舶司将会实现创收。
随着海外藩王就藩,经过旧港的商船会渐渐变多,而市舶司的税收也就会越来越高。
这个时间不会太久,也就几年罢了。
放下市舶司的奏表,朱由检看了一眼御马监南场的纺织厂、还有北场的官场。
北场的官场今年在保证了上直伙食的同时,还出栏了军马四千九百多匹,驽马一万四千多匹,耕牛三千多头。
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而更好的消息则是来自御马监南场的纺织厂。
随着官营纺织厂的出现,皇店的布匹和绸缎开始由南场的纺织厂提供,每年产量达到了十六万匹。
这些白布如果运到旧港的皇店,就可以高价卖给欧洲商人,赚取金银。
朱由校很满意,而更让他满意的是燕山的火药厂和军械所。
上半年火药厂制作火药一百三十万吨,生产步铳七万六千支,骑铳三万支,各类火炮五千四百余门。
不过、这样的制造速度代表的是钱粮的消耗。
三万多名工匠的俸禄,外加铁料的消耗,整个军械所一共投入了七十多万两银子。
当然、这样的投入是值得的,眼下大明八十七万兵马中,已经有二十九万人装备了骑铳和步铳。
其中西军都督府、南军都督府装备了大半,北军都督府装备了三分之一,而东军都督府已经达到了上直装备的标准。
东军都督府的火器装备率达到了七成,而这已经是目前火器可以装备的极限。
在冷热兵器交替的年代,除非朱由检能祭出马克沁,不然冷兵器的战兵还是有存在意义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放下了军械所的报表,没有选择扩大生产,或者是减少生产。
这个生产数量刚好,再多就浪费,再少就太慢了。
放下报表,朱由检拿起了最后一份报表,也是他最关心的报表。
简单六个字,所蕴含的是今年的入学人数,以及毕业人数。
没有让朱由检失望,当报表打开,三十七万的学子数量让他屏住了呼吸,而其中红圈圈起来的四行列表更让他不自觉攥紧了报表。
“可出仕政坛军队书吏者:三万七千四百二十五人”
“可外派为官吏者:四千二百三十五人。”
“可进燕山第四学府进修者,三千二百三十一人。”
“进军备研究院者:一百八十四人。”
简简单单的四行列表,让朱由检大概有了心理准备。
首先这四个数据从上到下,分别代表了书吏、官员,进修专门课程的学子,以及有着科学天赋,前往军备研究院进行军备研究的科学苗子。
万事开头难,只是朱由检等了五年,终于等来了这四万多人的队伍。
他们的出现,将会为朱由检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为大明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
想到这里、朱由检合上了文册,抬头看向了殿上的七人说道:
“这四万多人,除了第四学府的进修者,和军备研究院的学子,其余学子、满桂你们先挑选一些有天赋的苗子进入燕山的兵家学府。”
“兵家学府空置了这么些年,现在也可以启用了,至于教材我已经在编写好了。”
“你们两人先了解一下教材,顺带带着曹勐、孙守法、赛罕他们和各卫指挥使、各营参将一起学习。”
“等你们学透了,立马带着所有人去学府讲课。”
说到这里、朱由检沉着了眼神道:“不要死读书,读死书,要带他们实践。”
“十月初一开始讲课,讲到明年的开春后,就带他们上战场实战!”
朱由检没有太多时间,更何况这些学子已经在学府里接受过一年的军事学习,眼下要做的就是一点点的将知识吃透,并用在战场上。
至于为什么朱由检还要让他们上战场前再学半年的兵法,是因为那些兵法是朱由检这几个月里根据骑兵和步兵、火炮三协所编撰的军事教材。
之前学府里教的,虽然有这方面的学习,但主要还是冷兵器的阵法和基础的号令。
大明要率先从冷热兵器过渡到热兵器,所以军事教材的更迭,绝对是诸多教材中最快最多的。
只有战场能磨砺出来人,一味地将这群少年人放在学府里学习,最后只能培养出马谡那样的理论家。
“殿下、带他们上战场是不是太早了?”
“是啊、他们其中不少人只有十三四岁,大一点的也不过十七八。”
当朱由检的命令下达,满桂和孙应元迟疑着提出建议,而朱由检却说道:
“不管年纪大小,军中总需要书吏吧?”
“让他们先从书吏做起,适应了战场再去做普通的将士。”
“末将领命……”孙应元和满桂闻声,也只能无奈的应下。
不过他们倒也不觉得朱由检对这群人残忍,毕竟朱由检本身就是从十二岁上战场开始的。
他都以身作则了,下面的人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在学府里的时候,所有人都憧憬着上了战场,想象着自己立下功勋后,亲自见到那传说中齐王殿下的场景。
满桂他们担心的,还是这群少年人接受不了残酷的战场。
“陆文昭!”
“殿下……”
朱由检忽的喊了陆文昭的名字,陆文昭也下意识站了起来。
面对陆文昭,朱由检则是对他交代道:“从这四万人里选出四百人加入锦衣卫的监察司。”
说罢、朱由检又看向了曹化淳:
“明日我要举行宗议,而哥哥会举行常朝。”
“不出意外,从明日开始,兵部和礼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都会革新改组,而茶课司和盐课司也会革新。”
“告诉顾秉谦,交出一份可以运转茶课司和盐课司的中层官员名单。”
“除了官员的名单,可以成为书吏的人都前往两司做事。”
“至于那四千多可以外派为官的……”朱由检看向了满桂、孙应元:
“召集所有伤残退役的将士,还有宣告五军都督府,将军中受伤和患病的一些将士都筛选出来。”
“再告诉可以外放为官的学子,还有其他学子,若是想要为官,就正常的准备恩科,选上的人就去兵马司、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为官,选不上的继续担任两司的书吏。”
“记得安抚他们,即便恩科失败也别灰心,吏制会在明岁发生转变,胥吏也照样可以为官。”
“奴婢领命。”曹化淳听着这一个个消息,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觉得,恐怕明日将会是史书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是不知道、自家殿下,将要以什么方式来震慑百官的反扑了。
对官制下手,恐怕这次的反扑,将比以往所有的反扑规模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