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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全文阅读

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一章 魏公公的野望

    “叶阁老,万岁说今日不见外臣……”

    当叶向高走到乾清宫门,还没有让人通告,乾清宫门的净军就拦住他,而叶向高也道:

    “我有关乎国本的事情要告诉万岁!”

    “万岁说了不见……请叶阁老不要让我们为难。”净军总旗官作揖,而叶向高见状,站在原地许久,最终转身离去。

    只是在他离去的时候,作为总是替朱由检遮风挡雨的大树朱由校,此刻却在坤宁宫内紧张的站着,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六旬老者。

    “事情确定了吗?”

    “回万岁,确定了……”

    殿内,魏忠贤、曹化淳、刘若愚、王体乾、王承恩等五大太监站在朱由校身后,脸色不自然的客氏也站在一旁。

    在所有人都等待消息的时候,这六旬老者却突然作揖道:

    “恭喜万岁,殿下和慧妃二人确实怀了身孕,殿下怀有身孕已经五月有余,而慧妃也三个月了……”

    “好!好!”

    双喜临门的消息来到,朱由校高兴的四下走动,随后抬手对老者道:

    “张景岳,你回去之后告诉太医院的所有御医,让他们和燕山医学的所有医官一同研究保胎药方,莫要让朕的皇儿出现什么差错!”

    “臣……领旨。”张景岳听到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也明白皇帝很在意这事情。

    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朱由校已经十八岁了,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有子嗣并不奇怪。

    或许与朱由检横插一杠,让朱由校去弄船有关系,原本这个时候的朱由校,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才对。

    不过因为朱由校去弄船,大半年没有近女色,因此那个皇女并没有怀上。

    相反,今年初朱由校返回了后宫,辛苦耕耘几个月后,果然得到了成果。

    因此对于他来说、张嫣和范慧妃的怀孕值得庆贺,所以他大手一挥道:

    “坤宁宫所有奴婢,赏钱三百文!”

    “谢万岁,万岁隆恩……”

    当即、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而朱由校也对张景岳道:

    “张景岳,赏你百银,从即日起便由你负责皇后和慧妃的药补了。”

    “臣、必当竭心尽力……”张景岳跪下,随后朱由校也不再注意他,而刘若愚也上前带着张景岳出了后宫。

    只是刘若愚刚刚带着张景岳离开,朱由校原本喜悦的表情收了起来,虽然没有皱眉,但是脸上的微表情逐渐恐怖。

    明明没有任何一处五官的变化,但却让人感到了心中一悚。

    这样的变化,让魏忠贤、王体乾、刘若愚三人纷纷低下了头,而曹化淳则是静静等待皇帝的吩咐。

    倒是王承恩,说完之后他便退了下来,而朱由校也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口道:

    “外廷如何了……”

    “如万岁您预料的一样,军粮、火药都被调走了,但也都被拦下了。”

    魏忠贤老老实实的回应,而朱由校却闲庭散步般的走到了一旁的椅子旁,坐下后端起了茶,浅浅抿了一口后才道:

    “徐邳确实需要赈灾,以免军粮出现问题,户部的军粮还是调往徐邳赈灾吧。”

    “至于辽东之地、弟弟已经屯粮数百万石,足够大军吃一年半,不必担心,若是不够,御马监再调粮便是,眼下唯一要担心的便是火药。”

    “盔甲厂的火药仅有四十余万斤,恐怕不足以支持整个复辽一战。”

    和众多文臣认为的一样,朱由校也认为自家弟弟会陷入持久战,因此下意识的还是认为四十万斤火药不够支持复辽,所以他开口询问道:

    “眼下内帑还有多少钱粮?”

    “回万岁……”魏忠贤上前一步,回禀道:

    “只有三十六万四千三百余两了……”

    内帑消耗的很快,原因是朱由校一直在缓慢的修建三大殿。

    对此朱由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是对曹化淳和王承恩道:

    “御马监眼下有多少钱粮?”

    “库银尚存二百零六万余两,存粮尚有四百二十九万六千余石。”王承恩回禀道:

    “主要是调了粮草前往辽东、琉球,还有灾民赈灾,加上秋收还没有开始导致的。”

    王承恩解释完,曹化淳接着道:

    “万岁、火药一事简单,只需万岁批准燕山军械所的火药局扩充人手,如果扩充一千人手,十日后开始,每日便能产出火药三万余斤。”

    三万斤火药,这对于欧洲诸国可以说是一场大战的用量,但对于辽东的明军来说,只是四千多门火炮,打上三刻钟的消耗。

    “准奏!不要耽误辽东的战事。”朱由校没有犹豫,直接批准。

    燕山军械所的火药产量,一直被朱由检自己限制,原因就是留给自家皇兄一个把柄。

    但眼下朱由校解开了这个把柄,而曹化淳和王承恩并不了解其中的含义,只是作揖应下,随后命人去办此事。

    “御马监调一百五十万石军粮,持中旨运往辽东,沿途敢于稽查者,警告再犯、就地格杀……”

    “火药之事,便按照化淳你所说的办,不要让大军在前线因为火药而止步。”

    “只有灾民一事,让上直十二营放手去做,再赐下中旨。”

    “另外、把沙盘抬上来,再叫人传来李若琏和崔应元。”朱由校继续品着茶,似乎在他看来,这些事情早就预料的了。

    当徐邳黄河决口,他就知道了文官会用什么破借口做什么破事。

    这种手段,他早就听自家皇祖父说过,心里早就有了防备。

    也在他吩咐后的一刻钟后,一个巨大的辽东沙盘抬进了乾清宫内。

    沙盘长三丈,宽三丈,而很快李若琏和崔应元便先后赶来。

    “眼下、辽东的情况是好是坏?”

    朱由校好边事,但战术和战略不太精明,因此他只能开口询问。

    对于不懂局势的人来说,看到努尔哈赤在满是明军的辽东腹地乱窜,显然不是一种很好的局势,但李若琏毕竟是武进士出身,加上掌握了辽东的第一手情报,也知道熊廷弼和朱由检的分析,所以自然了解局势。

    他毕恭毕敬的对着朱由校作揖,随后说道:

    “眼下辽东之地,我大明兵马主要是以固守浑河、太子河,夺回武靖营为守势,以熊经略、杨兵备道、贺总兵、洪兵备道、秦总兵为攻势。”

    “辽沉之地,看上去老奴在我军腹部乱窜,并且试图分散我军,实施包抄围剿,但是我军分兵多则十营,少则六营,在外野战追击的兵马,无论如何都不会背老奴轻易围剿。”

    “现在已经将老奴四万大军围困在辽东腹地,齐王殿下也派满桂领铁骑三万渡辽河突袭,加上贺总兵、曹总兵两部骑兵,近五万铁骑在辽沉之地。”

    “眼下只等齐王殿下下令诸军围剿,便可重创老奴!局势并没有那么坏。”

    “好!”朱由校叫了声好,而殿中所有人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朱由校却不再关心辽事,而是对崔应元道:

    “崔应元、说说徐邳的事情吧,还有盐课的事情……”

    “是!”崔应元作揖回应,随后对朱由校道:

    “自齐王领兵出关以来,两淮之地盐课所收盐税日渐稀少,去岁尚有二百二十余万两,今岁却只有一百三十余万了。”

    “此外、茶课亦不过收入三十余万两……”

    “徐邳睢阳之地,则是当地官员对堤坝的加固不利所导致的……”

    “加固不利……也就是说是贪墨了银钱?”朱由校没有想象的生气,而是笑呵呵的开口转头看向魏忠贤道:

    “忠贤、你前些日子是不是举荐了一个崔姓的官员?”

    “回万岁,奴婢确实举荐了,此人是巡按淮扬的崔呈秀,做事还算细心,就是在淮扬官场上遭受了排挤,受不得委屈……”魏忠贤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要提起这件事情。

    “细心的话,便提拔一下吧。”朱由校若有深意的开口:

    “江南之地的盐税和茶税,该查一查了,起一份中旨,擢升其为浙江、两淮按察使,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视南直隶和浙江的盐茶,顺带把徐邳的事情也查一查了。”

    “不过三年的时间,此段黄河两次决口,大量土地黄泛,如此下去,百姓怎么受得住?”

    “命杨涟、左光斗巡察黄河,需要修缮的段落,都一一回禀上来。”

    “奴婢遵旨!”听到崔呈秀被提拔,并且还是巡查油水极大的南直隶和浙江,魏忠贤连忙激动地应下。

    只是在他应下的时候,曹化淳脸上表情有些凝固。

    瞧着架势,皇帝是直接准备对浙党老巢动手,并且还选择了让魏忠贤的人去做。

    “这种事情,必须得通知一声殿下才行……”

    曹化淳思虑,而同时朱由校也开口道:

    “此次参与调拨军粮、火药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回万岁,按照万岁您的吩咐,臣一直派人盯着,从内阁到胥吏,一应查清,总计四千余人……”崔应元嗅到了朱由校话里的意思。

    “四千多人……倒是挺多的。”

    朱由校吹了吹杯盏内的茶水,随后抿了一口,又将茶水放回旁边桌上,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有节奏的敲打。

    没有人率先开口,他们都在等着皇帝开口,而朱由校过了片刻也道:

    “科举进士四百余人,大多到现在还没有委任官职,也不知道这四千人里,有几人干净……”

    “……”听到朱由校的话,众人沉默了片刻,而崔应元却作揖道:

    “天下文臣皆有桉牍在南镇抚司,四千人中,手脚不干净的不在少数!”

    崔应元的话让曹化淳皱眉,毕竟作为朱由检的三大管家,他还能不知道南镇抚司的情况?

    说什么四千人中不干净的不在少数,实际上南镇抚司文档之中,大部分的人都“手脚干净”。

    官员贪污往往利用底下的人和商贾,随后再让商贾用合法的“润笔银”来进行贿赂,因为这是大明监察上最容易用的贪污漏洞。

    这漏洞是合法的,而朱由检明知道这种事情合法,却还是问出了群臣干不干净的问题,那就代表他根本不想用润笔银的名头来治罪。

    没有润笔银的名头,那就要找别的名头了,而崔应元敢开口,就代表他要做的、无非就是栽赃陷害罢了。

    作为地痞流氓出身的崔应元,他可不在意文臣的死活,死的冤不冤枉,他只在意能不能讨上面人的欢心。

    这种做法、曹化淳有些不喜,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暗中记下。

    “既然这么说,那这些人之中,倒是有些该死了……”

    朱由校笑着开口,随后对魏忠贤道:

    “忠贤、这件事情由你和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南镇抚司的人一同调查,别让藏污纳垢的人躲在后面吃的脑满肠肥,而朝廷却顶着一个空空如也的肚子。”

    “万岁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魏忠贤总感觉今日有些不现实,皇帝居然一下子给了他这么多权柄。

    巡查江南、浙江,稽查京官……

    这两件可都是大事,都是有油水捞的事情啊。

    魏忠贤献媚之余,隐晦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客氏,而客氏则是用勾人的眼神、深深的看了一眼魏忠贤。

    这一看、魏忠贤就明白了今天皇帝为什么这么重用自己了。

    “果然、齐王不在的时候,还是这女人好用……”

    想到这里、魏忠贤都开始想着晚上怎么回报客氏了,而同时朱由校也转头对客氏道:

    “客巴巴,你觉得如何?”

    “呵呵,万岁的安排,自然都是最好的……”

    客氏在一秒内从勾人诱惑的表情,转变为了慈善和蔼的表情,脸色变化之快,让一直注视她和魏忠贤的曹化淳眉头紧锁。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朱由校意味深长的说出这话,随后摆手道: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化淳留下。”

    “奴婢领命……”听到这话、众人纷纷退下,而曹化淳却被留了下来。

    等到乾清宫内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朱由校才起身道:

    “你陪朕出去走走。”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让曹化淳明白了一些东西,而朱由校在说完后又对试图跟上来的宫女和太监道:

    “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是……”宫女净军都应下,而曹化淳也跟在朱由校身后,两人向着乾清宫外走去。

    曹化淳眼观鼻,鼻观心,低头看着脚下的宫道,而朱由校则是昂首挺胸,背着手在前方走。

    当他们越过乾清宫门,来到外廷的时候,四下广场无人,而朱由校也背对曹化淳,边走边开口道:

    “明白意思吗……”

    “奴婢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曹化淳回话,但实际上他心底已经把事情想了个大概。

    朱由校重用崔应元和魏忠贤,所图谋的不过就是用二人吸引注意力罢了。

    甚至可以说、这一步早在朱由检重组锦衣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

    这两兄弟的一些话,曹化淳他们是不知道的,但是曹化淳毕竟是跟王安见识过陈炬等名宦手段的人,如果仔细去想这两兄弟的布置,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南镇抚司的人是什么人?不是魏忠贤的亲戚,便是客氏的亲戚,或者与二人有关的人。

    南镇抚司的组织结构和人员调动是谁做出的抉择?不正是朱由检?

    一个专门用来对付文官的部门,却在高层安插了大量和魏忠贤有关系的人。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给魏忠贤铺路。

    “复辽之战如果真的和弟弟的奏疏,以及李若琏说的那样,距离结束不远,那么等复辽结束后,文臣会是什么反应?”

    “燕山学子的第一批,还有两年才完成学课对吧?两年的时间、难道要发展成为弟弟和文臣之间的党争吗?”

    “这一次复辽一战,文臣做出的这些事情,如果没有朕,弟弟应该如何?”

    朱由校询问曹化淳,而曹化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按照他对自家殿下的了解,如果没有朱由校,按照自家殿下的性子……

    曹化淳有些心虚了起来,朱由检的性子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温厚。

    “有些事情,不能牵扯到朕,也不能牵扯到弟弟,承恩过于木讷,你又是弟弟手下人,也不太适合。”

    “告诉弟弟,事情交给忠贤去运作就足够了。”

    朱由校忽的开口,而曹化淳也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换句话说就是、朱由校在给朱由检找一个可以吸引火力,背锅抗雷,但是又能激怒文官,让文官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的人来。

    这个人就是魏忠贤,而魏忠贤的性格也注定了,他的手段往往不是文官之间内斗的手段,而是更为残暴的一种。

    “弟弟回来的第一件事,还是对京营进行裁撤吧……”

    朱由校忽的一开口,直接便要将北方勋贵最后一点力量给夺去。

    这不怪他,只因为京营占据了太多资源。

    首先不说十几万大军每年七八十万两的军饷,单单每年三百万石的军粮支出,便占据了大明田赋的十分之一。

    裁撤京营,国库便能充裕近二百万两银子。

    至于裁撤之后,京城的守卫问题怎么解决,这里还需要朱由校等朱由检回来后,仔细的商讨才行。

    仅凭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以及大兴、宛平两营兵马驻守京城,确实有点少了。

    “告诉一声王安、让他盯紧崔呈秀,别做出什么太过火的事情来……”

    朱由校难得提起了王安,而这样的提起,也让曹化淳精神一振道:

    “奴婢知道了……”

    “还有……”朱由校看着曹化淳,眸子有些冰冷:

    “让弟弟看清楚,有些时候、手下的人并不是都那么忠心耿耿……”

第两百一十二章 合围开始

    “驾!”

    七月初一、细雨中,三万铁骑在冲入了长城,走长胜堡进入了辽河以东的辽东地界。

    铁骑狂奔,溅起的雨水让人略感烦躁,而淋雨之后的冰冷状态,更是让人感到了饥饿。

    “总兵,殿下派人送来手书!”

    疾驰中、一名参将带着塘骑策马赶了上来,将手书递向了满桂,而满桂闻言,也当即抬手道:

    “大军停止行军,休整一刻钟,再派人通知王大人屯堡的参将,为大军准备豆料三十万斤,三万人的饭食!”

    “得令!”旁边的副将闻言便应下,随后安排大军休整。

    满桂也接过了手书,拆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当他看到朱由检推测,这次努尔哈赤的目标有可能是己方的时候,满桂心里一沉。

    对于如果遭遇伏击,朱由检给出的指令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重创老奴。

    也就是说、朱由检宁愿用三万铁骑被重创,也要换走金军足够的首级。

    努尔哈赤认为朱由检会趁热打铁的围剿兀也吾卫,但是他不知道,对于朱由检来说,建虏从来都只是第三对手。

    他的第一对手是天灾,第二对手是文臣,第三才轮到建虏。

    他不想扩大战果,因为他没有时间在复辽一战后,再去兀也吾卫追杀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以为朱由检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他和金军,而朱由检真正重要的事情,是用复辽一战的军功携威势而归京,对天下卫所、兵马进行裁撤。

    这是努尔哈赤政治上短板而无法看到的一面,如果是历史上已经成熟的黄台吉,此刻绝对不会想着重创明军,而是要从其他方面入手,干扰明军。

    至于满桂,当他看懂了信中意思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身边的士卒们,心中有一丝不忍,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愈发明亮了,不像前几日暴雨时的浓稠如墨,这说明就快要放晴了。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停雨,那么明军的骑铳也就可以使用了。

    有了骑铳、面突对金军造成伤亡就简单多了。

    “唉……”

    “将军,殿下说什么了吗?”

    满桂叹了一口气,而副将好奇询问,只是满桂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他带着大军休整了一刻钟,随后才继续带大军向着王大人屯赶去。

    也就在他们靠近王大人屯的时候,金军的塘骑他看到了他们的踪迹,随后将消息进行了回禀。

    “大汗、西南三十里,出现大批铁骑,打有满字的大纛,应该是明廷的齐王派满桂领铁骑前来,我们需要撤吗?”

    塘骑将消息告诉了扬古利,而扬古利将消息告诉了坐在位置上的努尔哈赤。

    只是当努尔哈赤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众将想象的慌张,而是开口道:

    “派信鹰和塘骑出马,告诉代善和莽古尔泰,动兵袭扰沉阳、熊廷弼两部,黄台吉准备绕道从背后夹击满桂。”

    “大军拔营,绕过武靖营向北渡浑河突围。”

    “是!”听到努尔哈赤下令渡河突围,所有金军将领都精神了起来。

    疲惫不堪的金军在接令到突围的时候,士气立马恢复,随后大军开始拔营。

    武靖营南门外的吴阿衡见状,当即皱眉道:

    “老奴要拔营,通知浑河对岸章义站的孙总兵!”

    “是!”旁边副将接令,而同时武靖营的塘骑也策马到浑河的一个渡口,带着战马上船后,过了一刻钟抵达浑河对岸,并疾驰向章义站,将消息告知了孙应元。

    得令的孙应元,当即指挥大军开拔,沿浑河北上,等待努尔哈赤的兵马寻找渡河地点。

    半个时辰后,努尔哈赤拔营北上,孙应元隔着浑河紧跟,而武靖营的吴阿衡也派出塘骑,向柳条寨、虎皮驿、奉集堡,王大人屯、沉阳等各地兵马送出情报。

    这让刚刚抵达王大人屯,才吃了一口热乎饭的满桂顾不得休息,连忙下令道:

    “传令全军、马力枯竭的士卒各留马匹休整,骑上还有马力的战马追击老奴!”

    王大人屯已经靠近战场,满桂也带大军奔袭了二百余里,大军士卒手中战马,大多已经马力枯竭,强行骑下去只会累死,放在王大人屯休整正好。

    接下来的路,只能靠一两匹马匹追击努尔哈赤了。

    三万余骑披甲行军,完全没有担心努尔哈赤会逃走的想法。

    努尔哈赤现在只有一条逃走的路,那就是绕熊廷弼身后去偷袭,但熊廷弼不是傻子,他一定会对老奴进行包夹!

    细雨中的满桂攥紧了马缰,而这时天穹之上的雨也在一点点的变小,天空也在一点点变得明亮。

    “雨要停了……”

    几乎是这一幕出现的时候,所有在观察天象的明金将领心头都升起了这个想法。

    雨停代表什么?不必多说,在雨停以前,努尔哈赤如果还没有撤走,他需要面对的就是辽北三千门火炮的狂轰滥炸。

    “放!”

    “轰轰轰——”

    伴随着挥旗,最先尝到火炮迎头痛击的不是努尔哈赤,而是黄台吉。

    从清晨卯时开始,明军火炮运抵,七百门五斤炮和三百门十斤炮摆好了架势,瞄准了城子山头。

    在火炮阵地的后方,是堆积如山的石弹,以及被挡雨棚和帐篷盖着的十万斤火药,还有六万明军的营盘。

    雷神在震怒,上苍在发作,即便是雨水倾泻,也无法抵挡明军的炮击。

    五斤石弹和十斤石弹跨越二里和三里的距离,瞅准了城子山头的平台倾泻石弹。

    每一发石弹落下,都足以将金军准备的木栏砸垮,一时间金军死伤甚多。

    “清膛、装填!”

    火炮阵地上,杨文岳澹定自然的下令,而六千余名炮手纷纷开始为火炮清膛,等待炮膛冷却后,再继续重新装填。

    这个过程中,可以用水来冷却炮膛,尽管这样会缩短火炮寿命,但这是朱由检规定可以做的做法之一。

    燕山军械所早就摸清楚了用水之后火炮的寿命缩短是多少,如果每一战都用沾了水的抹布来冷却炮膛,燕山大将军炮的寿命是二百三十至二百六十发炮弹。

    这个寿命,足以让它们参与多次大战,而一旦抵达寿命极限的二百三十次,火炮就会被反运燕山军械所,重新铸铁锻炮。

    在有泥模的情况下,锻炮时间不过就是几天罢了。

    因此、在巨大的产能下,明军士兵熟练的用布擦拭炮身,等待冷却后,将油纸定装的火药被从帐篷中取出,确定冷却过后,将火药塞入火炮内部。

    伴随着油纸被戳穿,火绳被塞入,火炮阵地再次迎来了点火……

    “轰轰轰——”

    络绎不绝的炮声和烟雾出现,同时出现的是金军上空上千落下的石弹。

    “彭彭彭”的声音在不断响起,期间依稀可以听到惨叫声,而黄台吉见自己所做的工事抵挡不住明军火炮,只能不甘下令道:

    “大军退出平台!”

    他一开口,金军就急不可耐的纷纷撤退,而明军见到金军撤退,也当即停止了炮击。

    “我算是知道,殿下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黄台吉了……”

    放下双筒望远镜,熊廷弼呢喃一声,而他的右手上还抓着朱由检让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上面的意思,熊廷弼都看过了,而他的不解也在看到知进退的黄台吉时而明了。

    黄台吉这个人,比起努尔哈赤多了一丝诡诈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身上。

    “经略,让我带大军上去围歼他们吧!”

    在熊廷弼明了一切的时候,贺世贤主动请命,而对此,熊廷弼却看了一眼城子山的地势,随后摇头道:

    “这地势由下而上强攻,于我不利。”

    “火炮推进三百步,继续炮击!”

    他大手一挥,最终还是决定用火炮解决这一战的问题。

    看着阵前的那一千门火炮,熊廷弼笑裂了嘴,他自从来到辽东以来,可还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他算是明白了,朱由检在信中告诉他“以石弹洗地”的意思了。

    能用火炮解决的事情,没有必要用明军的生命。

    火药和石弹才多少文钱?一千门火炮齐射一次,也不过就打出一百多两银子,但仰攻一次,所战死的将士抚恤可就高多了。

    “放!”

    “轰轰轰——”

    上千门火炮在经过前移三百步,随后冷却,继续发射,将山头的金军打的抱头鼠窜。

    黄台吉和杜度听着身边固山额真上报的死伤人数也是气的发抖。

    不过三轮炮击,金军已经死伤二百二十余人,这还是明军专挑最远距离打,如果距离再靠近些,金军的伤亡还要更大。

    “额斯珲!不能这么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大军的士气都要跌到谷底了!”

    杜度气的发抖,而黄台吉更是当机立断的命令道:

    “命塘骑走小道出山,寻找大汗的行踪,一旦找到大汗,立刻请问大汗,是否能撤退!”

    “是!”固山额真连忙应下,随后派了塘骑走山道出山。

    “轰轰轰——”

    这边黄台吉刚派完塘骑,明军的炮击又开始了,这种数量的军队和火炮、火铳数量,可以说在当今世界一骑绝尘。

    同样大洋彼岸的欧洲,此刻正在进行的第一次全欧洲战争,全欧洲出动军队数量的最高峰也不过就是三十几万,三十年总出动的火炮不超过四千门。

    再看黄台吉,直面上千门六磅炮和十二磅炮,这火力怎么能抵挡住?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而明军的火炮却以每刻钟炮击两次的频率在继续,金军后退一步,它们就前进两步。

    当一个时辰过去,十六轮炮击,一万六千多枚石弹的狂轰结果便是金军胆气全丧,整支兵马士气萎靡。

    黄台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而金军的死伤数目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一个时辰、六百多死伤……

    再固守几个时辰,大军一旦折损五分之一的兵马,那就真的连突围都做不到了。

    “额斯珲!我们撤吧!”

    狼狈躲着石弹的杜度表情带着一些畏惧,而黄台吉脸上的表情也难以言表。

    他又何尝不想撤?可是如果真的要撤,那……

    “雨停了!”

    “真的停了、雨停了……”

    忽的、炮击结束、金军之中响起了停雨的声音,而黄台吉闻言更是心中一悚,连忙走出树下,伸出手希望感受到雨水。

    然而让他失望了,雨真的停了,而大雨的停下,也代表明军可以出全力了……

    “主子!”

    忽的、这个时候,山下踉跄爬上山来了一个甲喇额真,他手中拿着军令,在爬到黄台吉面前的时候当即跪下道:

    “主子!大汗下令,命我军绕后夹击满桂!”

    “原来汗阿玛是在等这个机会……”

    黄台吉接过了军令,一目十行看了起来,随后咬紧了牙关,他自然知道重创满桂意味着什么,但他更知道,眼下雨已经停了,夹击满桂已经不再是明智之举,现在应该做的是撤退。

    可是,即便黄台吉知道,但他有办法拒绝吗?

    “传令,等明军遇袭,随后绕山道往后夹击满桂!留下旌旗和一牛录的将士迷惑明军!”黄台吉毅然决然下令。

    绕路夹击满桂,总比在这里挨上千门火炮轰炸要好!

    “是!”听到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所有人都激动的应下,而得知消息的金军更是全部振作了起来。

    恐怕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忘记不了这一个时辰的遭遇,那种轰鸣过后,上千石弹飞来,将大树拦腰打断,之后的跳弹更是将人直接砸死。

    他们甚至和明军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遭遇到了前前后后两个牛录的死伤,这样的惨痛伤亡,是金军未曾有过的。

    所有金军小心翼翼的护送着战马下山,遇到不平坦的山道,立马用手中的兵器掘土,可即便这样,东坡还是太难下了,摔死摔残了不少战马。

    好不容易等他们下山,却一直静静在等待莽古尔泰的援兵。

    黄台吉只在山顶留了一个甲喇的步卒,用来吸引明军的炮击。

    他现在并不确定明军有没有在他们进山的山口布置火炮和兵马,如果有的话,那他们冲出山道还需要一场血战。

    “放!”

    “轰轰轰——”

    半刻钟过去,火炮再度发作,而熊廷弼等诸多将领纷纷举着双筒千里眼观摩城子山平台的局面。

    “经略,好像有些不太对劲,您看……”

    忽的、曹文诏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平台的金军比起之前的数量太少了,而旌旗倒了之后居然也没有人去搀扶,因此他对熊廷弼解释了起来。

    他的话被熊廷弼听到了心里,于是抬手道:

    “停止放炮!”

    “停——”两个炮营参将举旗下令,所有炮手也在传令兵的传令下,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等四周平静下来,熊廷弼才开口道:

    “曹总兵、贺总兵,你们各自率麾下三营骑兵上前观察。”

    “末将领命!”

    渴望一战的曹文诏和贺世贤闻言,当即将自己的三营辽东铁骑,三营朵甘铁骑调来。

    六营骑兵,一万八千余铁骑,可以说努尔哈赤远远低估了明军在辽东的骑兵数量,如果他知道熊廷弼这里还有六营骑兵,一定会在火炮没有抵达前,就前来进攻熊廷弼。

    只是眼下已经晚了,这六营骑兵虽然只能做到一人一马,但是冲阵面突已经足够。

    曹文诏和贺世贤引兵向前,而这样的举动自然也被城子山平台上的金军所察,他们吹响了木哨,而山下的黄台吉听到后,心中一紧。

    “额斯珲、明军发动进攻了!”杜度紧张开口,而黄台吉却示意他不用惊慌:

    “应该是试探我们有没有撤离此地,不用惊慌,再听……”

    黄台吉安抚了杜度,随后诸将听着木哨的规律,随后脸色阴沉。

    从木哨传递的消息中,这次探查的明军是一万八千人,而且清一色的骑兵……

    “明廷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骑兵了?加上四骑卫和大宁,岂不是已经有六万铁骑?”杜度手心冒汗,而他身后的金军将领也纷纷额头冒汗。

    辽商给他们的情报不太准确,完全算漏了曹文诏的朵甘三营,而他们不知道,除了朵甘三营,孙应元的三卫兵马也是各有两千铁骑,合计六千。

    也就是说、努尔哈赤以为的明军顶天五万铁骑,其中两万分散四周,只有三万能击中追击。

    然而辽东三十多万大军实际上有骑兵七万有余,一旦满桂跨过辽河,论机动性,明军比金军更高。

    情报的误差,让黄台吉手脚冰凉,而此时他也一咬牙道:

    “不等莽古尔泰了,全军走山道出城子山!”

    “是!”众将没有人提出异议,因为他们都知道,再待下去,就是被围歼的命!

    一时间、山上的牛录也被通知下山,而黄台吉更是带着前军先行撤退。

    “有些不对劲……”

    贺世贤敏锐察觉到了金军的反应有些慢,而曹文诏更是攥紧了马缰道:

    “全军提速!”

    眼下他们距离城子口山不过二里的距离,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疾驰到,而就是这一盏茶的时间,当他们抵达时、只看到了翻身上马走山道撤退的金军后军。

    “追!”

    曹文诏在熊廷弼收到朱由检来信的时候,便也跟着收到了信。

    朱由检的意思很简单,他要黄台吉死!

    “曹总兵!”看着曹文诏居然直接带兵追击,贺世贤愣住了,他还没见过比自己还鲁莽的人。

    好歹也是被熊廷弼节制的兵马啊,这不得回去请示熊廷弼?

    “快马返回大营,把建虏撤退的事情告诉熊经略,询问是否追击,再告诉经略,曹总兵已经领兵追击了!”

    贺世贤急忙吩咐身边人,而他身边参将也当即策马向大营返回。

    看着奔来的一队兵马,在大营的熊廷弼也放下了双筒千里眼,心中不安。

    参将带兵到帐前,翻身下马,半跪作揖道:

    “经略、建虏撤退,曹总兵已经领兵追击!贺总兵询问经略是否……”

    “追!告诉贺……”熊廷弼下意识脑中就浮现过了朱由检信中的内容,但这时他却听到了一些嘈杂声。

    他转头看向杨文岳:“后军怎么了?”

    “经略!建虏出抚顺,渡浑河南下,引兵两万,眼下已不足我军十里!”

    这时、后军参将策马而来,沉稳开口,而熊廷弼也脸色难看了起来。

    曹文诏已经领兵追击,如果贺世贤再领兵追击,眼下这四万多步卒就没有骑兵护卫左右两掖了。

    现在努尔哈赤只有一条路可以逃走,那就是走城子山口北部的平原,因此熊廷弼这部兵马不能动。

    “命贺世贤回本部,大军后军转前军,前军转后军,火炮准备移至前军阵前!民夫放到后军之后。”

    熊廷弼思虑过后放弃追击,准备先迎战抚顺而来的建虏,而贺世贤在一盏茶后带领兵马返回大军。

    熊廷弼命人收起帐篷,而很快两万建虏也在明军准备好一切后,策马来到了城子山口东北。

    莽古尔泰带领正蓝旗和汉四营、蒙古营前来叩边,而当他看到了远处明军已经将火炮摆到阵前的时候,瞬间下令道:

    “大军后撤一里!”

    在他的调动下,金军后撤一里,而熊廷弼看着双筒千里眼中,后金大军有条不紊撤退的模样,当即黑着脸道:

    “只有正蓝旗的兵马,那么铁岭应该是镶蓝旗,既然抚顺出兵,那铁岭也应该出兵了。”

    “经略、这么一来、岂不是努尔哈赤可以任意选择一部夹击了?”杨文岳心中一悚,眉头紧皱。

    铁岭、抚顺的金军应该各在两万,而他们一旦出动,那就代表沉阳和眼下熊廷弼本部各自需要面对两万兵马。

    这种时候、如果有人……

    “我们这部上千门火炮,刚才黄台吉见识过了威力,如果他见到了老奴,一定会告诉老奴,哪怕老奴先前想打我们,在得知消息后也一定会调转方向!”贺世贤有些口干舌燥。

    “若是调转方向,必然会挑眼下兵力最少的一部去打!”杨文岳思考着开口,而贺世贤也愣了愣道:

    “兵力最少?那不是……”

    贺世贤还想再说,而熊廷弼却摇头道:

    “兵力最少,还没有携带火炮的,只有孙应元部,但老奴不可能去打孙应元,他想做的不过是引起我们慌张,随后分兵支援孙应元总兵,再突破我们本部逃遁罢了。”

    “经略,那我们不动不就行了?”贺世贤耿直的开口,而熊廷弼却笑道:

    “如果只是一味的跟着老奴而屁股后面布置,傻傻的等待老奴自投罗网,那能有什么意思?”

    “要做、就要让老奴走我们这边。”

    “可老奴如果知道我们的火炮犀利,恐怕也不会走这条路。”杨文岳紧皱眉头。

    “他不走、那就逼着他走!”熊廷弼眯了眯眼睛,随后开口道:

    “拿纸笔来,我手书给诸将!”

第两百一十三章 天启犁庭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阴雨消失、乌云退散,天穹露出了如血的残阳,殷红的斜阳洒在浑河以北的土地上,一曲雄浑低沉的《敕勒歌》在明军绵延数里的队伍中响起。

    猎猎大旗下,孙应元声音嘶哑的跟随将士低唱,那猎鹰一样锐利的双眼时不时的扫视浑河南岸,而浑河南岸却空荡荡一片,没有出现任何人影。

    他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安,从吴阿衡传递消息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金军兵马的踪影,这让他十分警惕。

    “将军、还是调一队兵马,前往沉阳把火炮运来吧,反正大雨已经停了。”

    豹韬卫指挥使上前作揖提议,而孙应元却摇了摇头道:

    “此地距离沉阳尚有六十里地,说不准老奴就在那一段路上等着我们。”

    “不至于吧?渡浑河最好走的路就是走沉阳,但眼下沉阳有孙巡抚等兵马,再说白塔铺还有戚总兵驻守,如果沉阳有事,戚总兵的九营浙兵可以迅速支援。”指挥使总觉得自家将军有些杞人忧天。

    “小心谨慎总归是好的。”孙应元摇了摇头,没有再说。

    “一直这样防守着打也不是一回事,我大明辽沉近二十万兵力,居然被四万的建虏牵着鼻子走。”

    “大军出击,一举便能荡平他们,何须畏首畏尾。”

    “眼下雨水已停,火炮也该出城了。”

    不得不说、熊廷弼所想的包围之举,对于善于主动进攻的十六卫军来说,引起了大部分将领的不满。

    不过碍于齐王的面子,大家也不好说的太过。

    “行了、别再说了。”孙应元听不下去,出声喝止,而诸将也纷纷闭上了嘴。

    诸将不再抱怨,然而就在他们不抱怨的时候,大军前军千户却带着塘骑从前军策马而来。

    “将军!沉阳传来消息,建虏自铁岭出兵三万,在沉阳城外游弋,孙巡抚已经领兵携火炮出击了,是否支援?!”

    前军带着塘骑传来的消息,前军千户策马询问孙应元,而建虏主动出兵的举动立即就让全军将领的怒火点燃了。

    “娘地、我们不去寻他,他反而来寻我们了!”

    “总兵!去打他们吧!说不定老奴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渡河。”

    “将军……”

    “将军……”

    一时间、全军诸多指挥使、千户纷纷开口,声音嘈杂,吵得人心神不宁,而孙应元却皱眉道:

    “先通知沉阳城中孙布政使,请调我三卫火炮出西城,我军接管火炮后,一卫驻扎浑河北岸,剩余两卫与我同进,挥兵支援孙总兵。”

    “得令!”诸将听到这话,当即精神一振,开始安排大战事宜。

    孙传庭本部有十营兵马,也就是三万人,加上他们两卫兵马,大军四万有余。

    加上三卫大小五百多门火炮,什么建虏?再强还能扛得住燕山大将军炮?

    “驾!”

    孙应元一开口,大军果断开始向北进发,由于驽马充足,三卫也是马步兵的存在,机动性比一般明军要高。

    因此、六十里的路程,对于三卫兵马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的事情罢了。

    大军在赶路,而眺望浑河以南,在那南边几十里外,数万铁骑的追逐战正在上演。

    白塔铺南十六里,奉集县西北二十三里处,满桂的三万铁骑追逐努尔哈赤的三万马步兵足足一个时辰,奔驰了四十余里。

    由于是一人一马,因此四骑卫在对一人三马乃至四马的金军追驰中,往往后力不足。

    但每当明军马力稍弱的时候,努尔哈赤就会下令放慢马速,就好像故意吊着满桂一样。

    这其中理由,满桂自然清楚,那就是自家殿下寄来信中所说,努尔哈赤要埋伏于他。

    不过他也不惧,因为雨已经停了,四骑卫和大宁铁骑的骑铳可以使用了。

    现在只要双方距离拉近,一次面突就足以杀死数百乃至上千建虏!

    “杀——”

    满桂继续疾驰,而与此同时,在他们东南四十里外的山道上,黄台吉正在率领九千多马步兵疾驰,距离冲出山口已经不足十里。

    在他们的身后、是紧咬不放的曹文诏部,九千朵甘铁骑下了高原,由于醉氧和激动的心头,而保持极度亢奋的状态。

    藏人比起汉人更崇尚个人的勇武,而曹文诏这样的勇将每战身先士卒,极大的激励了朵甘三营。

    实际上、比起汉人,朵甘三营的卫藏人更想打赢这一仗,因为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被曹文诏从卫藏地区买来的奴隶。

    当他们被解放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要报答恩人的想法,而当他们调往辽东时,曹文诏的承诺更是让他们亢奋。

    只要他们作战勇勐,齐王殿下便会出银子出人,将他们的亲人都赎回来。

    九千卫藏铁骑,身后是数万亲族,这也是他们为什么亢奋的原因!

    “杀!”

    卫藏铁骑疾驰,根本不在意建虏的回马箭,这样的勇勐让自诩短兵第一的建虏都有些咋舌。

    时间正在一点点的过去,而双方的追逐也在持续中。

    只是和满桂不一样,满桂因为大军奔袭而没有修整好马力追击导致追不上,而朵甘三营的铁骑则是因为一人一马的马力不足而落下了速度。

    当大军冲出山口后,金军已经彻底将他们甩下数里远,而曹文诏见状,只得开口用这两年来学得的卫藏话道:

    “翻身下马,喂豆料、蓄马力,一刻钟后再追!”

    大雨停了、大军行军的踪迹不是那么容易隐藏的,曹文诏不相信黄台吉可以突破白塔铺的浙兵防守,因此他还有机会。

    只是在曹文诏恢复马力的时候,马背上疾驰的黄台吉却看了一眼手中的军令,随后开口道:

    “大军走白塔铺西,缠住满桂部!”

    “额斯珲,满桂……满桂那可是三万骑啊……”听到黄台吉的话,杜度瞪大了眼睛,而黄台吉却阴沉着脸道:

    “这是大汗的军令!”

    黄台吉的阴沉脸色,如果说这一战谁受的损失最大,自然是他这部兵马,只是他没有办法。

    努尔哈赤的军令,在金国就是不可违背的存在。

    “再这么打下去,两白旗总有一天要被打没!”杜度发着牢骚,而这种牢骚在往日是不可能出现的。

    这样的牢骚代表努尔哈赤的权威正在下降,而黄台吉见状也没有呵斥杜度。

    毕竟这一战开打到现在,正白旗损伤惨重,除了留守赫图阿拉的五个牛录外,二十个牛录已经折损了两个牛录,再加上镶白旗的死伤,那可就有些多了。

    如果再去阻击满桂,那么正白旗和镶白旗的力量都会被削弱到一种无力争夺的程度。

    想到这里、黄台吉眼神阴晴不定,但是他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统帅大军向满桂部奔去。

    同时、驻扎在白塔铺的戚金也接到了来自城子山口的熊廷弼军令。

    “经略说老奴要去围剿孙应元总兵所部,然后……”

    看着手中的信,戚金皱了皱眉,随后看到了熊廷弼命他羊装退往沉阳,绕道带火炮从浑河北部前往城子山口北部埋伏的内容。

    这内容让他眉头一喜,但很快强装镇定,随后才开口道:

    “留下三营驻守白塔铺,如果遇到老奴奔逃,立即出城追击。”

    “另外六营准备拔营,再请沉阳城中的孙布政使调六营的火炮出南城,运往东城十里外。”

    “是!”塘骑接令退下,随后向沉阳赶去,而戚金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眼中有着笑意。

    一时间、辽北沉阳一带的近七万兵马开始行动,不过这一次却不是被努尔哈赤调动,而是他们自己有主见的调动自己。

    同时、沉阳方面的袁应泰和孙承宗在积极调配各部所需,而城外依稀可以听到火炮声。

    “放!”

    “轰轰轰——”

    沉阳城北十三里,此刻的孙传庭带着他的十营兵马,六百门五斤炮,正在对蒲河南岸的三万建虏炮击。

    代善眺望明军前军,心头有些压抑。

    “阿玛,明军的火炮威力太大了,先躲躲吧。”

    此刻、左军策马来一将领,他是代善的三子萨哈璘而代善闻言,只能道:

    “退出一里、明军的火炮范围是二里,拖住这支明军。”

    “是!”萨哈璘闻言,当即调动大军后退一里,而同时孙传庭见状,却没有让大军继续前进了。

    “巡抚,不继续进军了吗?”

    孙传庭左右副将闻言开口,而孙传庭却道: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建虏一直游弋,除了躲避我们的炮击,没有进攻、也没有撤退的意思,有点像是在拖住我们。”

    “不打了、传令全军后退十里!”

    孙传庭毕竟是统帅型将领,当意识到事情不对后,他果断选择了退回沉阳。

    但凡代善羊攻,他都不会怀疑代善是在牵制他,但代善的举止太奇怪了,多疑不战,所以孙传庭选择退兵。

    只是他这一退,代善那边就着急了起来。

    “阿玛,这个姓孙的退兵了。”

    萨哈璘对代善开口,而代善见状,也皱眉道:

    “紧跟他,距离保持在二里以外。”

    萨哈璘闻言当即传令各部,而代善麾下的兵马也徐徐而进,紧紧的跟在孙传庭所部背后。

    “果然有疑……”

    代善的行动被孙传庭看在眼里,孙传庭皱了皱眉,随后继续在撤退中观察金军的举动。

    只是当他撤退回沉阳城北,带大军进入了城北的营垒时,代善也并未发起进攻,而是继续游弋,并且在游弋的同时,警惕着明军沉阳城头的十斤燕山大将军炮。

    明军火炮的威力,代善已经了解了,因此他携军带着加厚的盾车,一旦需要短兵相接的时候,加厚盾车就成为了大金勇士的保命盾牌。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汗阿玛不让他和明军交手,而是只需要纠缠。

    他在不解、孙传庭也在不解,只是在不解的同时,左右也传来了塘报。

    “巡抚、孙总兵领兵返回沉阳,距离沉阳不足四十里,戚总兵也带六营兵马在返回沉阳的路上。”

    “嗯?不是要围剿努尔哈赤吗?”孙传庭皱眉反问,而左右副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孙传庭见状,也不再说什么,而是等待熊廷弼的军令。

    只是在他们等待的同时、满桂本部已经马力消耗殆尽,不得已舍弃了努尔哈赤,命令全军在马背上喂马。

    战马过度疲劳的大口呼吸,而此刻的满桂也一边喂马的同时,一边询问道:“此地是何处?”

    “回总兵,此地为白塔铺西南六里。”副将看了一下地图回禀,而满桂闻言也苦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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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老奴这次没有停下来,这么看来、他的目标又好像不是我们!”

    “不是我们还能是谁?”麾下将领下意识询问,而满桂也摘下了头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

    “和老奴打仗有些邪乎,他麾下兵马以逸待劳休整了半天,我们又是长途奔袭而来,加上他们一人四马的行军速度太快,短时间有些追不上。”

    “早知道我们就应该在王大人屯休息马力,而不是留下军马。”

    “如果没有留下马匹的话,现在完全可以继续追驰。”满桂有些叹息,只因为大军一旦纠缠努尔哈赤所部,各集镇兵马就可以迅速围剿了。

    “兄弟们的另外三匹马已经马力耗尽,再追下去恐怕会引得大批累死,修养马力是不得已的行为。”副将安慰了一句,不过另外一名副将也道:

    “虽说老奴以逸待劳,但被我们如此追击,恐怕马力损耗也不小。”

    “他们应该会找个休息的机会……”满桂重新戴上了头盔,而与此同时东南方向也奔来了一队塘骑,并且举止着急。

    塘骑奔驰到满桂面前,随后在马背上作揖道:

    “总兵、奉集县传来消息,黄台吉从山道冲出,眼下正在向我军奔来!”

    “来了……”满桂攥紧了马缰,但脸上并没有露怯,而是对左右副将和三卫指挥使道:

    “其他方向没有塘骑回禀吗?没有就继续派出塘骑!”

    满桂在确定努尔哈赤的目标到底是不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眼下努尔哈赤应该是在带大军迂回,从其他方向突袭大军罢了。

    如果不是他、那么努尔哈赤一定不会迂回,而是选择他的真正目标。

    只是在他下令的时候,前军塘骑从远处奔来,马背作揖道:

    “传熊经略军令,请满总兵将老奴逼往抚顺方向。”

    “满桂接令!”满桂应下,随后收起了军令道:

    “不管老奴来不来,他不寻我,我便去寻他!”

    “不过寻他之前,先杀黄台吉!”

    满桂没有露怯的意思,而同一时间、西平堡守备府内的朱由检也背对众人看着面前的沙盘。

    只是他没有什么不好的表情,而是带着笑意说道:

    “最好的防守果然是进攻,只是老奴抓住了我们兵马还没有集结完毕的机会出兵,让我们陷入了被动。”

    朱由检手拿着梨花木棍,边走边观摩战场,而孙守法忍不住开口道:

    “殿下、俺不明白,这种时候为什么您还能笑出来。”

    “唉……”陆文昭也叹了一口气道:

    “京城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灾民被顺天知府和永平知府拦下了,看样子是准备消耗御马监的粮食,另外、万岁提拔魏忠贤举荐的崔呈秀前往江南……”

    “不过万岁有了完全准备,火药和军粮应该不会受到限制,大军的辎重不会出现问题。”

    说到这里、陆文昭看向了朱由检,一脸担忧道:

    “殿下、文臣都这么对付我们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做出一些回应?”

    “回应?何须我们回应?”朱由检笑着,整个人十分澹然,好像根本不在意关内发生的事情。

    “让他们搅吧,我早就料到他们会搅,辽东的粮食一开始我就准备的十分充足,火药眼下也有了保障,他们现在搅的越厉害,皇兄的手段便越狠辣。”

    朱由检早就料到了辽东一战拖后腿的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原因无他,明末每一场战败,都是京城那群家伙在拖后腿,只不过一开始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所以得知了消息后才会那么愤怒。

    不过眼下细细想来,这群人的水平确实堪忧。

    因为杨镐不是浙党支持的人,因此便逼杨镐出兵。

    因为熊廷弼投靠阉党不成,拿不出银子,便怂恿魏忠贤让熊廷弼死。

    因为卢象升江南出身,又不投靠浙宣昆三党,不是自己派系的将领,因此对卢象升的死也熟视无睹。

    还有逼洪承畴提前出兵,逼孙传庭出关……

    这些事情,哪一件不是这群家伙在京中推波助澜?

    只是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朱由检怎么可能会打这一仗?

    或者说、他为什么会亲自来辽东?

    他不过就是想把自己从京城中摘出来,给某个人登场的机会。

    现在这个人已经登场了,魏忠贤这厮以为自己拉拢文臣做的很隐秘,实际上都在朱由检眼皮子底下进行的。

    不止是崔呈秀,还有许多人都被魏忠贤拉拢,而朱由检之所以把自己摘出来,让魏忠贤登台,原因也很简单。

    他要对卫所进行革新,对辽东迁移百姓,还要等燕山学子学成归来。

    别的不说、仅仅最后一件事情,便需要两年的时间。

    和朱由校想的一样,朱由检也在想,复辽之战结束后的两年时间里,谁帮他抗雷?谁帮他吸引火力?

    魏忠贤这厮可是绝佳的人选,眼下的他虽然没有了历史上团结齐楚浙宣昆组成阉党去打压东林党的机会,但他有一个更好的机会。

    朱由检以战功将皇权推到了目前能达到的顶峰,魏忠贤作为皇帝的家奴,皇权在身后站着,这比历史上齐楚浙宣昆五党组成的阉党的推力可要大多了。

    这么大的权力在支持他,朱由检倒是很好奇,这“九千岁”能玩出个什么花样,又能将文臣激怒到何种地步?

    想到这里、朱由检都有些迫不及待了,甚至复辽之战对他来说都平澹了许多。

    “孙应元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成为了目标之一,而满桂应该在揣测老奴会不会继续把目标对准他。”

    朱由检看着沙盘,分析着孙应元和满桂的用兵和性格。

    总的来说、满桂不用他担心,他应该担心的是孙应元,而孙应元属于勇将派,虽然眼下已经能实打实的统兵三卫,但性格更适合做大军先锋和前军,而不适合做帅才。

    孙应元如果被老奴盯上,以朱由检对他的了解,他会选择固守,等待援军。

    朱由检对孙应元别的不敢说什么,但即便没有火炮,仅凭骑铳和步铳,孙应元也能死守数日。

    老奴想要打孙应元,朱由检不清楚他是想重创明军一部,还是想要窃取步铳和骑铳。

    总之、不管是满桂还是孙应元,他都盯错人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用梨花木棍慢慢拍打手掌,随后慢慢的下令道:

    “传令熊廷弼,不管老奴的目标是谁,尽力围剿重创他,若是追剿不了,那大军好好休整,明日一早沉阳两路大军按照现有的兵马布置做出变动,第一路大军北上进攻铁岭、拔开原,收复北段长城。”

    “第二路大军继续东进,破抚顺,夺下萨尔浒城!拿下界凡城。”

    “再命令第三路大军扫荡长城以内的女真石堡,第四路大军进军威逼赫图阿拉!”

    朱由检停下了脚步,双手撑在沙盘上,看着沙盘却没有露出什么担心的表情,反而胜券在握。

    “殿下……”陆文昭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眼下是我军被建虏调动,我军正在被包夹啊……”

    “你以为是老奴在包夹我们,实则是老奴在一步步陷入熊廷弼的陷阱中,合围即将开始,我倒是想知道,这一战能打杀多少建虏……”朱由检还想再说什么,门外却响起了脚步声。

    所有人侧头看向门口,而此时门外也一路小跑来了一名锦衣卫千户,他的手上还拿着一卷折纸,显然是信鸽送来的。

    “殿下,第三路、第四路大军捷报!碱场堡、一堵墙堡、清河堡已经被攻下,斩首建虏一千四百余人,假虏三千七百余人。“

    “大军此刻正在围攻鸦鹊关,辽东东段长城即将收复!”

    千户作揖大声报捷,而这样的报捷让院内的众人振奋。

    “殿下……”他们纷纷看向朱由检,却见朱由检轻嗤道:

    “战术玩的再好又如何?战略目的达不到都是白费。”

    “他要拖时间,那就看看谁的时间多,他打辽东,我就打他老巢!”

    “再补一条令,第四路大军兵锋直指赫图阿拉,所见建虏,一律枭首,无论军民、无论老弱!”

第两百一十四章 围杀黄台吉

    “放!”

    “轰轰轰——”

    十月初一未时二刻(13:30),伴随着火炮齐齐作响,辽东山区之中,上千门火炮正在发作。

    它们的目标,直指东段长城门户的鸦鹘关。

    鸦鹘关东西面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峰峦叠嶂,唯此处有一形势险要的山口,可通南北,而此地又险要如同勐禽山老鸹俯视,所以才称呼为鸦鹘关,又称山老鸹。

    此关设障三道,故又称“三道关”。

    三道关隘之间各距一里,头道关关城修至两侧山嵴,现存墙基宽约两丈七尺,高两丈,为方料石包砌,内填夯土而筑。

    二道关设在两崖对峙的山谷之中,砌石为障。

    第三道关设在一拔地突起的巨石旁侧,此石柱高约30余米。

    出关往东北行四十公里,可至赫图阿拉城,入关向南去三十五公里,即抵达辽东重镇清河堡,地理位置至关重要,历来是兵家扼守要冲。

    万历四十六年萨尔浒之战时被努尔哈赤所攻占,此后三年陷入废弃,直到努尔哈赤在天启元年在辽东碰壁后,才开始重新着手修葺此关。

    眼下此关经过加固,头道关宽四丈,高三丈,十分雄伟,二道关和三道关也经过加固,对于明军来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但打到了这里,也就说明了一件事,明军距离建虏老巢已经不远了。

    只要渡过此关,再过四十里路,便是赫图阿拉,建虏老巢。

    打下那里的意义,足以让明军上下士气沸腾。

    在留下士卒守住攻下的城池后,第三、第四路近六万明军严阵以待,上千门火炮准备就绪。

    他们的身后更是有十五万民夫正在从宽甸运送物资前来,而面前的鸦鹘关,不过只有一千五百建虏和两千五的汉卒。

    火炮轰击之下,墙砖开裂,碎石飞溅,四千金军瑟瑟发抖,不敢冒头,而洪承畴和秦邦屏等人更是死死盯着城头。

    “攻城!”

    伴随着洪承畴开口,由马祥麟和尤世功、秦邦屏三人组成的先登大军便出营,推着攻城的吕公车和云车向着鸦鹘关进发。

    “准备点火炮,通知德格类额真,明军举兵十万,已经行到鸦鹘关了!”

    鸦鹘关城头上,甲喇额真命人传话赫图阿拉,自己则是做好了死守的准备。

    努尔哈赤低估了明军,或者说低估了朱由检大手一挥的火炮数量和威力。

    战至目前为止,只有黄台吉和杜度两人直面过上千火炮的威力,而这样的威力也就导致了两天之内,碱场堡、一堵墙堡、清河堡相继被攻陷。

    努尔哈赤对自己修建的石堡极度自信,因此只在这些石堡各留一牛录的女真人,外加三个牛录的汉人辅兵。

    他本以为这条山道可以阻挡明军十天,给他一个搅乱明军的机会,却不想这条山道从开战至今,只给了他四天的时间。

    “杀建虏!分田地!领赏银!”

    三部近两万先登大军推着上百台吕公车、云车之类的攻城器械,而反观金军的关头,狼牙拍等守城器械都被火炮一个时辰内的狂轰滥炸而纷纷损毁。

    眼下残余的守城器械根本就难以守下鸦鹘关,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先前攻破碱场堡缴获的弗朗机火炮,以及他们自己铸造的劣等铁炮。

    眼看明军的先登人马出动,而明军无法使用火炮,当即守备鸦鹘关的甲喇额真便招呼道:

    “放!”

    “嗤……轰轰轰——”

    鸦鹘关头,零星的火炮声响起,随后数十枚石弹飞砸而出,只是一些火炮的石弹射程不到一里,仅有少数佛朗机炮的射程达到了二里。

    只是、这些石弹几乎没有能击中明军吕公车和云车的存在,仅有的一颗,甚至连吕公车都没有打破,便滚落在了地上。

    “大军推进,建虏火炮不行。”

    洪承畴放下了双筒千里眼,大胆的下令,而先登大军也徐徐推进攻城器械。

    建虏指挥手忙脚乱的汉卒继续使用火炮炮击,只是这样软弱的炮击不过持续了两次,明军就抵达了鸦鹘关前。

    由于人少,鸦鹘关的金军没敢在护城河的石拱桥前修建营垒,这也就导致明军进攻他们更为容易。

    吕公车往石拱桥推去,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太大的障碍,就越过了石拱桥,抵达了城墙前。

    伴随“砰”的一声、吕公车撞到了城墙上,而明军也开始攀爬吕公车进行攻城。

    建虏将火油装在陶罐里,砸到了吕公车的车身上,试图丢火把点燃吕公车,然而当陶罐刚砸下,吕公车的门板就打开砸在了女墙上。

    “放!”

    “砰砰砰——”

    鸟铳声响起,站成两排,前后各三人的吕公车顶部鸟铳手放铳,前排放铳后蹲下,后排继续。

    当他们放铳结束,猝不及防的建虏中弹倒下,而他们也丢下鸟铳,举盾拔锤戍卫。

    他们在戍卫的同时,城墙上成群的建虏中,也有人跳上了门板,踩在门板上小心翼翼的试探性挥锤,而那两排明军根本不为所动,只是继续防御,等待同袍爬上楼层。

    “放!”

    “轰——”

    忽的、散落的石弹被虎蹲炮打出,瞬间击倒鸟铳手,而金军的建虏见状,当即便冲上去对准吕公车的楼梯抛下火油,再接过火把抛下。

    一瞬间、大火点燃了吕公车,焚烧起了正在攀爬的明军,而用双筒千里眼的秦邦屏也皱眉放下了手道:

    “是从碱场堡缴获的虎蹲炮,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建虏倒是学的挺快。”

    这些守城的手段,都是明军经常使用的,秦邦屏倒是没想到,建虏能学习的这么快。

    不过对此、旁边的洪承畴却轻嗤道:

    “手段学得快没有用,看、已经有兵马先登了。”

    鸦鹘关太长,建虏能守住一处吕公车,却守不住整个城墙,守不住上百吕公车和云车。

    渐渐的、明军开始爬到城头,并且一些明军也扛着几十斤的虎蹲炮上了吕公车顶层,填装好后掐准时间点火,随后让人放下了门板。

    伴随着“啪”的声音,虎蹲炮的轰鸣声响起,密集的石弹瞬间将想要故技重施的建虏打成了筛子,而明军士卒也直接丢掉打干净的虎蹲炮,持锤跳下了吕公车,以守势守备四周涌来的建虏。

    漫长的城墙上,只需要有一个点被突破,整段城墙失守便是注定。

    四千的兵力防守鸦鹘关,并且其中两千五还是辅兵。

    不是每个人都是张巡、郝昭,当城墙上出现突破口后,明军的人数就越来越多,而金军的甲喇额真见状,只能命人鸣金,示意大军退往二道关。

    开战不过半个时辰,鸦鹘关的第一道关便被攻克,而第二道关和第三道关,在洪承畴等人看来,也不过是唾手可得。

    “大军休整,火炮先进城,明日一早必须拿下鸦鹘关!可以提前给殿下准备捷报了。”

    洪承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而秦邦屏却看着鸦鹘关下战死的明军尸首,微微皱眉,并隐晦的看了一眼洪承畴。

    明明一直使用火炮,顶多两天就能破关,但洪承畴却为还是选择了死伤最大的打法。

    不过、战死的大多也是洪承畴本部和第三路大军的兵马,秦邦屏也不好得说什么。

    只是在他们进入鸦鹘关的时候,辽沉平原上的火药味也终于爆炸了。

    ——————

    “唏律律……”

    辽阔的辽沉平原上,在大雨过后的泥泞大地中,赤潮与白浪相持,仅是赤潮三分之一数量的白浪中,黄台吉脸色难看。

    他的跨下战马不安的踢着湿哒哒的泥地,而黄台吉身旁的固山额真和杜度也是面色严峻。

    他们在满桂试图南下王大人屯补充马力的半路截住了他们,但是……

    四骑卫……

    阔别两年后,金军在东北大地上再度碰到了他们。

    不同的是、上次是硕讬和恩德格尔以多打少,而这次是金军以少打多。

    黄台吉没有想到、自家汗阿玛居然没有对四骑卫造成什么大的伤亡,就命令自己来拖住他们,这行为不亚于送死。

    只是他也知道,如果汗阿玛派他来,那么一定是必须要有人拖住四骑卫,让他去完成更重要的事情。

    但是在监视过明军火炮厉害后,黄台吉就知道,入辽这一战术实际上是错误的,明军的战力已经今非昔比了。

    对此、黄台吉当即对旁边的杜度道:

    “先让人把明军火炮的消息传给大汗,请大汗准许我们突围。”

    “并且告诉大汗、我们身后还有上万骑兵追击,现在战场的局势于我们不利。”

    “你的镶白旗和我的正白旗已经折损了太多……”

    黄台吉在隐晦的告诉杜度,再打下去,他们在大金内部的地位就会因为兵马的折损而下降了,而杜度也明白。

    只是、杜度还是有些畏惧自己的爷爷,那个大金可汗努尔哈赤。

    “额斯珲,我听你的。”最终杜度还是决定把责任推到黄台吉身上,不过对此、黄台吉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微微颔首。

    “面突一次,一次便向西北撤走,面突之后,也要警惕明军的短兵骑兵。”

    黄台吉对杜度和固山额真开口,而三人也微微颔首,随后开始传军令给各甲喇额真。

    打到这种时候,两白旗的实力已经折损了五分之一,没有人再愿意打下去了。

    如果努尔哈赤连战连捷,那他们自然不敢生出新的想法。

    但眼下的问题是,大雨停了,金军的优势没了,并且经历了一天的炮击后,两白旗对明军的火器已经有了阴影。

    再加上当初硕讬和恩德格尔的惨状,两白旗将领上下无不在想保存实力。

    至于黄台吉、他已经做好了战后被剥夺牛录的准备,毕竟被剥夺牛录总比牛录都打光了要好。

    被剥夺了,大金最少还有两白旗的士卒,而打光了两白旗,那大金就真的被断一臂了。

    想到这里、黄台吉在确定了大军已经了解军令后,当即拔出了腰间的长刀,斜指阴沉的天穹,低沉声音下令:“冲!”

    “呜~~~~”

    号角被吹响,两白旗的马步兵也开始驱马向前缓缓前进,而他们距离明军足足有三里,因此明军有着充分的条件和时间来调整。

    “总兵、建虏动兵了,我们也动吧?”

    满桂身旁的副将开口,而满桂也微微颔首,但紧接着开口道:

    “谨记殿下的军令,不计代价、务必斩杀黄台吉,别让他们跑了。”

    “得令!”四卫指挥使和大宁的九名千户应下,随后明军这边也同样吹响了号角声。

    两军的号角声很不一样,一边粗狂,一边古朴。

    只是不管号角声吹出是否一样,当它们被吹响的时候,战事也就宣告开始了。

    两边骑兵慢慢的动身,距离一点点的靠近,双方士卒、战马、将领的呼吸声也逐渐的加快了频率,并且更加沉重。

    马蹄踢起的泥水四溅,没有人在意,而阴沉的天穹上、也开始随着时间推移慢慢的变得透亮。

    一种压抑感在众人心头升起,最后到双方抵达一里的距离时,明军率先加快了脚步。

    “驾!”

    明金双方见状,分别开始提速,而战马也开始大口呼吸的狂奔。

    辽阔的辽沉平原声,轰隆隆的马蹄声填满了这块平原,明军无须调整,所有人下意识摸向了装着骑铳的皮囊,将皮囊中的骑铳拔出后,小心翼翼的不让弹子和火药倒出来。

    金军的所有人一手持弓,一手持破甲箭,所有人都等待着面突的机会。

    双方的第一排都是面突骑兵,而第二排开始便是手握在短兵上的短兵骑兵,金军是为了防备四骑卫面突后有可能短兵的准备。

    轰隆隆的马蹄声就好像倒计时,双方的眼中,对方的铁骑体型在不断地放大,最终在双方冲过两百步的时候,各自分散开。

    明军前排上万铁骑分为上百支小队,而金军同样如此。

    当距离达到一百步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举起了骑铳弓箭。

    五十步的距离,让所有人从未觉得如此遥远,如此漫长……

    “砰砰砰——”

    “休——”

    放铳的声音率先响起,随后是金军机智趴下的场景。

    黄台吉脸上出现了狰狞的笑,即便大军前面的战马因为中弹而不断的倒下,将一名名两白旗勇士甩出。

    知道了明军骑铳的威力,他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只要在两军交手的时候趴下,明军的骑铳就不可能在击穿战马后,再打中金军士兵。

    被甩下战马顶多是九死一生,但坐着绝对死!

    明军第一轮面突被金军躲过了大半,但依旧有数以百计的建虏被从马背上甩飞,战马也踉跄摔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泥水飞溅,趴在马背上得意幸存的幸运儿们举起了手中的强弓,伴随着“崩”的一声,在一瞬间瞄准距离自己最近的明军骑兵,成功面突!

    “额啊——”

    “嘶嘶!

    吃痛声、战马嘶鸣声,连人带马的碰撞声不断响起,明军跌落马背者超过百人,而面对金军的小心思,第二排的短兵骑兵选择用肉搏来告诉金军,谁才是辽北大地的短兵第一!

    “砰!”

    “冲过去!”

    战马碰撞,马背上的士卒腾飞而起,而黄台吉不在意一切,他所在意的是冲过明军的包围圈,向西北奔逃。

    杜度和两名固山额真,以及白甲巴喇牙们护住了他的中军大纛,并且一些白甲巴喇牙熟练地在双方碰撞时射杀想要击杀黄台吉的一些明军,可四周的明军并没有在减少……

    “不对!这些明军怎么都往中军大纛涌?!”

    突围的同时、黄台吉在交手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四面八方的赤潮都往他这里冲来,这根本就不正常。

    哪怕正常情况下,士卒都希望斩将夺旗来一战成名,但未有这么疯狂过啊?

    “杀狗鞑子!”

    “黄台吉何在!?”

    “先杀黄台吉!”

    一时间、黄台吉无比痛恨自己能听得懂汉话,因为在战场上、几乎所有明军都在呼喊他的名字。

    他的手脚发凉,但依旧咬着牙左突右冲,试图冲出包围圈。

    “这不对劲!为什么明军这次这么执着于短兵包围我们?!”

    杜度跟在黄台吉身后,带着大军试图杀出重围,但很快他也发现了不对劲。

    正常来说骑兵碰撞面突后,都是迂回撤走,少量短兵或许为了掩护大部队撤走进行下一次面突而留下,但眼下的明军基本上如潮水一般挥舞着短兵涌来了,根本就不想着第二次面突。

    明明面突对他们最有利,而他们却不进行第二次面突。

    这么一来、黄台吉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借助第二次面突时的机会突围了。

    三万铁骑打九千,只是一瞬间,明军铁骑便把金军包抄,而满桂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反复面突这一作战方法。

    要彻底弄死黄台吉,就是不计代价的将这部兵马围歼此地!

    战场外围,满桂带着上前骑兵游弋在战场外,死死的盯着乱军之中的金军大纛,更是看着金军的数量越来越少。

    这时他已经认为黄台吉插翅难逃了,但事情的转机往往就存在于这种不可能上。

    忽的、远方出现了马蹄声,而这样的马蹄声比起杂乱的战场显得微不足道。

    但是、马蹄声带来的木哨声足以让满桂知道,战局发生了变化……

    “总兵!老奴带兵原路折返,正向此地杀来,距离我军已经不足十五里!”

    塘骑狂奔,来到满桂面前时在马背作揖回禀,而满桂脸色难看道:

    “这老奴、还是想对我们下手!”

    “曹总兵兵马到何处位置了?”

    满桂转头询问四卫指挥使,而四卫指挥使中的天策卫指挥使也作揖道:

    “曹总兵已经抵达东南十里外!”

    “来得及!”满桂转头看向了黄台吉的大纛,随后下令道:

    “传令曹总兵,让其前往阻击老奴,杀了黄台吉后,功劳分他一份!”

    “得令!”天策卫指挥使立即安排新的塘骑去通知曹文诏,而满桂也带领众人继续围观起了两白旗被绞杀的战场。

    他们无法俯瞰战场,但是可以通过两白旗不断倒下的旗帜得知,他们的数量在疯狂的减少。

    “彭!”

    金瓜锤袭来,正在左突右冲的黄台吉猝不及防被砸中腰部,瞬间从战马跌落,倍感疼痛。

    “贝勒!”正白旗固山额真见状,当即带着白甲巴喇牙冲来,杀退了黄台吉四周的明军铁骑。

    “下马!结阵!”

    固山额真翻身下马将黄台吉扶起,而意识到无法突围的黄台吉也扶着被砸中的腰部,果断下令下马结阵。

    如果不趁着建制没有受到毁灭性打击下马结阵,那等到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都死光了,想要结阵就困难了。

    结阵还能有一线生机,不结阵就是等死。

    黄台吉不相信自家汗阿玛舍得用两白旗近万人的性命换取一场胜利。

    “下马!换步弓!”

    建制没有受损的金军开始在甲喇额真和牛录额真的指挥下,纷纷下马向着白甲巴喇牙所代表的中军大纛聚集,即便战场上游勇散兵的向军阵跑去是取死之道,但眼下不去才会真的死。

    事实证明黄台吉赌对了这件事。

    当白甲巴喇牙翻身下马,他们开始用重磅的步弓反击明军铁骑,并且随着聚集的人数越来越多,金军逐渐稳住了即将败北的颓势。

    “总兵,建虏下马结阵了!”

    拿着双筒千里镜的龙骧卫指挥使提醒满桂,而满桂闻言,当即抬手下令道:

    “大军散开,把准备好的步铳用上!”

    “铛铛铛——”

    鸣金声响起、一时间明军铁骑似鸟兽飞散,将战场的面貌露了出来。

    此刻的战场地上躺满了无数的战马和建虏、以及明军的尸体,而在战场中央,较之战前的两白旗数量,他们的数量减少了四分之一,可以说损失惨重。

    唯一致使他们没有投降的,不是身为女真人的骄傲,而是他们的家人都还在赫图阿拉。

    所有人满身狼狈,一些在尸堆中求救的建虏被人救出拖往阵中,而黄台吉脸色惨白,满头汗珠。

    被人砸了一锤的腰部此刻疼痛无比,疼痛难忍的他只能扶着腰,坐在了一匹战马的尸体上,显然伤的不轻。

    “贝勒,明军退去了,看样子准备装填火铳,继续面突。”

    身上染血的固山额真前来搀扶黄台吉,而黄台吉额头满是汗珠,脸色疼的苍白,但依旧强忍着疼痛道:

    “杜度呢……”

    “杜度台吉……”固山额真有些难以启齿的看向了一边,而黄台吉见状也望了过去。

    只见在十几步外,杜度正满脸血迹的躺在镶白旗固山额真的腿上,嘴里时不时吐出血沫。

    “扶我过去!”看见杜度的样子,黄台吉抓紧了正白旗固山额真的手,命令对方扶自己过去。

    固山额真无奈,只能扶着黄台吉过去,而当黄台吉蹒跚着来到杜度面前的时候,他因为腰部疼痛,一瞬间就跪了下去。

    “杜度!”

    看着头盔消失不见,满脸是血的杜度,任谁看他都活不长了,而黄台吉也抓紧了他的手。

    “……”

    杜度瞪圆着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却除了一口血沫涌出外,无法说出一个字。

    他只是死死的抓着黄台吉的手,死死的不肯放开。

    最后他是怎么离去的,黄台吉都不曾发觉,只是当他看到杜度双目中没有了神,才死死攥紧了他的手,确定他已经死去。

    “主子——”

    见到杜度死去,镶白旗的固山额真立马惶恐了起来,要知道杜度是努尔哈赤长孙,如果努尔哈赤知道杜度死了,恐怕他得作为第一人陪葬!

    “他死了!先考虑我们怎么活下去!”

    黄台吉扒开了杜度攥紧自己的手,扶着腰坐在了泥泞的地上,顶着苍白的脸还想说什么,却再度听到了密集的马蹄声。

    明军的攻势、又来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炮击老奴

    “大汗、大军西南出现打着曹字的三营明军骑兵,是否要回击?”

    “不必、驰援黄台吉,从后军袭击满桂。”

    辽沉平原、当黄台吉陷入死地的时候,努尔哈赤并没有坐视不管。

    他原本的确是想要去袭击孙应元部,但一个人的献策改变了他的看法。

    “大汗、眼下沉阳守备完善,以黄台吉贝勒送来的信来看,如果明军的火炮真的如此犀利,那么以战前辽商信中沉阳囤有火炮数千门的消息就值得重视了。”

    “眼下或许应该及时撤退,不然明军火炮运抵,大军就无法撤退了……”

    范文程的话在努尔哈赤耳边回响,而努尔哈赤也看了一眼被众将排挤的范文程。

    “这个汉人倒是可以用……”

    努尔哈赤心中这么想,随后继续带领大军向南奔袭,至于一场大战是怎样开始的?

    至少在这个时代、一场主力会战,是由绵延的前哨战掀开序幕。

    无数支塘骑小队,在战场边缘反复纠缠,试探,对冲,拼杀。双方都要竭力控制战场,遮住对手的侦察幕。掩护自己主力展开。

    双方主力,在前哨塘骑的掩护下,进抵可以观摩战场的位置。

    主力就算布置停当,可这会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起来的。

    双方都要寻求主动的地位,反复用塘骑侦视对手兵力布置的薄弱点,樵采之路如何,后路稳妥否?何处要隘是对方所必保,对方所必救?总之一句话,就是竭力保持住战场的主动权。

    对方利在速战,就相持以观衅,对方利在持久,就选择要点,进逼以谋求会战。

    在会战之前,会有连绵不绝的一系列小规模战斗,直到将双方主力大军,最终引向最后决定命运的会战战场。

    当双方几万大军呼喊着结成阵型互相冲杀,在此之前,也许就是几个月的对峙,双方斗智斗力,后方竭力供应,才在最后,凝结成历史上某次光辉耀眼的会战之名!

    此次的辽沉平原一战、明金之间的铁骑碰撞,也不会逃开这个路数。

    努尔哈赤、满桂、曹文诏、黄台吉四部兵马,除了被围困下马的黄台吉以外,其余三方的塘骑早就开始了交手。

    努尔哈赤的塘骑需要面对曹文诏部和满桂部塘骑的双重驱赶、夹击,三方以三角形的方式逐步递进,而满桂所部将是最终的战场。

    如眼下、躺满尸体的战场上,两白旗将战马放在大军最中心,往外是短兵,随后是弓步兵。

    弓步兵取出了自己的步弓,搭上弓弦,控弦等待明军面突时将他们射退。

    与乾隆时期只能控弦五力(65磅)的八旗兵相比,老奴时期的弓步兵所控步弓令人咂舌。

    此时的八旗处于野蛮时期,也处于巅峰时期,战斗力比康熙时期的索伦兵更胜一筹,而他们所控步弓则是七力起步,达到了九十磅的威力。

    那七力步弓配合上婴儿拳头大小的破甲箭头,从侧面望去,无疑让人绝望。

    当两白旗的步卒开始拉弓的时候,满桂就命人鸣金了起来。

    建虏马步兵的箭法有多毒,射程是多少,没有人比曾经在黄土岭袭击过建虏辎重兵的满桂更了解。

    就控弦这块来说,明军从永乐年间开始的批量制式战弓不过是即五力到八力,因为火器的普及使得明军对于弓箭的需求减少,也就没有那么高要求了。

    相较于明军、建虏没有火器只能使用弓箭,而长期使用的结果就是七力弓不过是他们的及格线。

    以短距离的骑铳打强弓,显然对明军不利,因此满桂也就是命令骑兵试探性攻击罢了,实际上的手段还是步铳兵……

    “步铳准备好了吗?”

    满桂侧头询问,而左右指挥使也颔首道:“两千支步铳都已经装填好了,现在就等将军下令了。”

    明军的燧发步铳、长四尺二寸,最大射程一百步,但有效射程五十步,三十五步可以击穿布面甲,十五步可以击穿三重甲。

    同比之下,建虏的七力弓射程六十步,然而箭失射在甲胃上的伤害寥寥胜无,只有命中面部才能对明军造成伤害。

    哪怕金军各个都是神箭手,但也不可能在三四十步就每箭都命中明军面颊。

    然而、明军只需要三十五步,就足以击穿布面甲。

    “刀牌手掩护,步铳手上!”

    满桂一声令下,随即骑兵大军分开,以圆月的方式游弋在金军一百五十步开外,而这时一千背负刀牌的下马骑兵也拱卫着两千手持步铳的下马骑兵开始前进。

    “明军要干嘛?”

    经过正骨包扎,黄台吉的腰部疼痛感大大降低,因此可以勉强骑到马背上开始围观战局了。

    时至今日,金军并没有近距离见识过步铳的威力,在他们的影响里、明军最犀利的火铳还是鸟铳之中的大鸟铳,也就是长两米多的抬枪。

    这种抬枪装弹速度慢,而金军的甲胃早就经过测试,三十步以内,即便是抬枪都无法打穿胸前的三重甲。

    因此、黄台吉再用双筒千里眼看到了明军刀牌手之后的火铳后,当即便开口道:

    “明军要用大鸟铳,弓箭手退回,刀牌手举盾!”

    “是!”听到黄台吉的话,两白旗的两名固山额真当即开始指挥传令兵传令诸部。

    眼下的金军人数已经降低到了六七千人,这对于黄台吉来说,指挥反而更容易了。

    不等明军进入百步,金军弓箭手就后退,刀牌手举盾拱卫在了最前面。

    只是对于他们的举动,满桂熟视无睹,只是时不时看看东北方向,警惕努尔哈赤到来。

    “弓手仰射准备!明军放铳后撤盾放箭!”

    金军阵中,黄台吉开始下令,而所有弓手也在传令下开始准备。

    十几个呼吸后,步铳手没有散开的架势,而是两千余人分成四排,每排五百人列位方阵,向着建虏的正南方向斜铳走去。

    对付明军的鸟铳,金军早就有了经验,他们手中的盾便是上次黄台吉提出刚柔盾。

    这种粗制的复合材料盾牌,造价虽然昂贵,但还是被后金弄出来的不少。

    这样的盾牌举起之后,金军好不慌张,只是……

    “立定!”

    忽的、走在大军第一排的四十名总旗忽的大喊,随即大军立即停下,刀牌手也趴在了地上。

    “预备……”

    总旗举旗,步铳手当即错开了总旗的站位,将战线拉长。

    此时、他们距离金军的距离只有三十步,而金军还在以为自己在面对鸟铳和抬枪。

    “放!”

    平举、扣动扳机,只是一瞬间“啪啪啪”声络绎不绝响起。

    “彭!”原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的金军刚柔盾瞬间被密集的弹子打穿,一时间弹子穿透盾牌,多数落在了金军甲胃上泄力,但少部分击中金军面颊,倒下去十数人,露出了缺口。

    第一排士兵蹲下,开始清膛换药,而第二排士兵开始举铳射击。

    “砰砰砰”的声音成为了战场上的主旋律,第三排士兵将自己的步铳递给了前排,并接过步铳开始清膛。

    当第二排士兵打出第二枪的时候,第三排士兵在清膛的同时接过后方递来的步铳递往前方,并带着步铳退后一步。

    第三排和第四排的士卒后退清膛装药,而第一排的士卒此刻已经装填好了步铳,站起继续扣动扳机。

    第二排士兵清膛装药,而此时明军的四排排枪已经打完,建虏倒下数以百人,但大多都是胸部、腹部中弹,被击倒后吐出一口浊气,依旧能起身,真正被穿透刚柔盾打死的只有不到二百余人。

    满桂使用排枪的战术还是有些过于保守,如果是朱由检,绝对会命令排枪逼近十步,最后一口气将金军打崩。

    不过也不奇怪,满桂并不知道有种存在叫做“龙虾兵”,也不知道近距离排枪的威力,这毕竟是上直兵马步铳的首秀。

    “放箭!”

    没等第一时间将敌军打崩的后果显现了,在明军装填弹药的间隙,金军开始松开弓弦射箭。

    一波箭雨的密集射出,大部分都瞄准了明军的上半身。

    即便这种时候,趴在地上的刀牌手举盾站起,但大部分刀牌手还是速度太慢,不少步铳手中箭倒下。

    “哔哔——”

    忽的、总旗官继续吹响了木哨,而同时刀牌手也继续趴下。

    在他们趴下的两秒后,排枪士兵开始了继续排枪。

    “砰砰砰”的开枪声和缭绕的白烟出现,猝不及防的金军弓箭手被直接打崩倒下。

    “不是大鸟铳和鸟铳,是一种和明军万胜弗朗机一样的新式火铳!”

    黄台吉后知后觉,当即皱眉道:

    “继续举盾,仰射,等待……”

    他正在下令,但这种时候,东北方向忽的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而黄台吉也转过头,用双筒千里眼看去。

    “援兵来了!”

    看到八旗抵达,黄台吉又是激动,又是愤怒,多种情绪含杂的同时,不忘鼓舞士气。

    只是在他鼓舞的同时,他也看到了金军斜后方正在追赶的明军骑兵。

    那旗帜他再熟悉不过,是从城子山口一直追击自己跑出山区的曹姓兵马。

    那支骑兵不过万人不到,而眼下自己本部只有六七千余人,援兵有三万,这里也有明军三万,也就是说……

    “实力相当……”黄台吉脸色一黑。

    以眼下明军爆发的战力来说,明金实力相当等同于落入下风。

    “全军吹哨,提醒大汗破阵后撤离!”

    黄台吉面色难看,他顾不得自己的做法会不会展现出一种挑战自家汗阿玛权威的行为,他只知道、如果大军被缠住,所有人都得葬身这里,大金顷刻间就要覆灭!

    “哔——哔哔——哔——哔哔哔——”

    不过数十个呼吸的时间,两白旗响起了大批哨声,哨声初始有些杂乱,最后逐渐统一频率,最后扩大声音。

    “吹木哨,盖住他们的声音!”

    满桂下令,不想让黄台吉传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而明军骑兵也在提醒之下,开始吹响木哨。

    但是战场始终是数万人组成的,不可能一个人下令,所有人在下一秒就做到满桂想要的举动。

    因此金军的木哨声还是被努尔哈赤听到了第一段,随后才因为明军干扰而嘈杂了起来。

    “汗阿玛、额斯珲好像让我们……”

    岳托策马跟上,小心翼翼的对努尔哈赤开口,而诸将也纷纷看向了努尔哈赤。

    只是他们看到的,不是努尔哈赤生气的模样,而是努尔哈赤脸上露出了轻笑。

    作为六十多岁的人,努尔哈赤虽然如狮群的狮子一样,不容许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但他还是清楚一点。

    他需要有一个继承人了。

    本来黄台吉就在他思考的继承人当中,而黄台吉在这一战中展现的手段和能力,以及刚刚居然直接敢对自己下令的气魄,都让努尔哈赤有些高兴。

    “传令大军,救出两白旗后,向抚顺方向突围!”

    “是!”众将诧异努尔哈赤居然没有生气,而亲近黄台吉的扈尔汉和岳托等人则隐晦的笑了。

    显然、努尔哈赤对黄台吉敢挑战他的权威有些高兴,尽管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黄台吉被选为太子,那大金或许或许会比现在更好。

    “驾!”

    随着努尔哈赤的下令,三万马步兵径直向着三里外的满桂大军冲去。

    在他们的身后,曹文诏也埋头苦追,这一幕让努尔哈赤也十分不爽:

    “岳托、你带镶红旗阻击后面那支明军,等黄台吉脱困便撤走!”

    “是!”岳托应下,随后便接过军令,带着镶红旗的固山额真指挥镶红旗兵马。

    当金军又往前冲一里的时候,大军之中便慢慢落下了五六千马步兵,而他们的任务则是在硕讬的带领下阻击曹文诏。

    “绕过去!”

    曹文诏眼看硕讬准备拦截他,他当即带人托着中军大纛选择绕道。

    与此同时、满桂也下令全军骑兵结阵准备面突,不过却不是要对努尔哈赤,而是要借助步铳压制金军的时候面突!

    三万大军形成的圆月在此刻开始向最中心汇聚,战马的轰隆声响起,而黄台吉也清晰的看到了这一切,但对此他只能开口道:

    “仰射!”

    六千进军除去前排的刀牌手,此刻纷纷举起步弓,朝天空四周仰射起来。

    没有长枪、就无法阻止骑兵面突之后的冲阵。

    箭如雨下,无数明军战马中箭嘶鸣,但由于马面甲的存在箭失被抵挡大半,少有能直接将战马射倒者。

    步铳方阵还在继续靠近放铳,而四周铁骑涌来,两白旗成为了赤潮下的一个白点。

    “放!”

    一些明军眼见距离到了,当即举起骑铳扣动扳机。

    “砰砰砰”的声音再度响起,前排刀牌手几乎全部倒下,而明军铁骑一手持骑铳,一手持金瓜锤,不顾生死的选择了冲阵。

    三万人如果还不敢冲没有长枪的六千短兵阵,那四骑卫可以一头撞死了。

    只是在战场上、终究不是三万明军铁骑单方面对六千金军马步兵。

    当曹文诏被岳托拖住,努尔哈赤的两万余骑便径直冲了过来,大军故意射明军战马,将明军射的人仰马翻,同时在冲阵后,左右两侧的马步兵翻身下马,结阵拼杀。

    这就好像闪电战中,突破敌军口子后,用坦克和步兵隔绝被撕裂的军队,留出一条可以通行的通道。

    没有了冲击力,明金两军战作一团,而与此同时的范文程也挥刀向同胞,乱砍乱杀。

    范文程是文人,但个头不矮,体能不差,明明有着这样的能力,却选择了投靠金军,与金军一同挥刀向明军。

    他跟随努尔哈赤冲到了战场的最中心,并策马砍杀冲到了两白旗的军阵前。

    两白旗士卒见状,当即让人一条道,而范文程则是策马进入后,在见到黄台吉的第一面便急忙道:

    “贝勒,眼下当立即命令全军上马,大军冲出包围。”

    “奉集堡杨肇基、武靖营吴阿衡、张继先,辽阳卢象升已经引兵出城,向此地包围而来!”

    “好!”黄台吉腰部疼痛,但依旧咬牙示意两边的固山额真带领大军撤退。

    数万骑在此地平原冲杀,受限于努尔哈赤麾下两万铁骑在阵中乱搅,满桂眼看无法围剿黄台吉,而继续这样下去只能让大军损失惨重,于是只能下令道:

    “大军回撤,准备面突!”

    “铛铛铛——”

    鸣金之声响起,明军骑兵当即舍弃了与自己纠缠的八旗马步兵。

    只是他们刚刚脱离战场,努尔哈赤便命人吹起了长哨。

    “撤!”

    “哔哔”的哨声一长二短三长开始吹响,原先下马杀敌的金军马步兵也纷纷抓住散落在战场的战马,向着东北撤兵。

    脱困的两白旗已经人数稀少,但求生欲望也是最强的,大军不断的寻找散落的马匹,哪怕是一匹瘸马也不嫌弃,翻身上马便跟着大军撤退。

    满桂这边刚刚重整了铁骑,见到金军有撤退的迹象,一马当先的拔刀追上。

    “追!全军紧随中军大纛!”副将见状大吼,身后的数十塘骑立马分散通知大军。

    三万明军铁骑开始追击,而正在和曹文诏纠缠的岳托也当即带领大军跟随努尔哈赤撤退。

    曹文诏见状,也带军跟了上去,而这一跟,便转变为了明军对金军的追逐战。

    黄台吉腰部疼痛难耐,只能趴在马背上行军,努尔哈赤见状,只能皱眉。

    此刻时间已经逼近黄昏,而金军马多、根本不用担心无法撤退。

    努尔哈赤不甘的是,战事打到这里,他完全没有达成自己的目的,结果就要带大军撤军。

    只是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金军四万入关,算上威宁营堡的死伤,眼下已经死伤上万,再打下去只会军心崩溃。

    他们往东北逃遁,然而还没等天色黑下,前军塘骑便召集策马而来。

    “武靖营吴阿衡、张继先统兵一万五出城,自北南下!”

    “走南边!”努尔哈赤不慌不乱的下令。

    只是没等他奔袭数里,便又见到塘骑从前方策马而来:

    “奉集县杨肇基已经引兵三千在东南十五里外列火炮,等待满桂等人前后夹击。”

    “走东北!”

    努尔哈赤眼下还算冷静,但大军走正北奔袭十余里后,前方塘骑又来回禀。

    “大汗、前方二十里,白塔铺堡的三营浙兵出城,目标直指我军!”

    “绕过杨肇基!”努尔哈赤不敢停下,这种时候一旦被满桂和曹文诏的骑兵纠缠上,他们只会遭遇到更多明军的围剿。

    金军已经死伤上万,再也承受不住其他死伤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而追击努尔哈赤的明军骑兵也慢慢的速度慢下,被金军甩开了五六里。

    只是当他们越过一处矮坡的时候,昏暗的四周忽的响起了闷雷声!

    “轰轰轰——”

    “有埋伏!”全军心中一悚,而同时数百枚石弹也砸入了金军奔袭的阵中。

    泥土飞溅、石弹化为跳弹,击中一匹匹战马,人仰马翻。

    “继续撤!不要停下!”

    努尔哈赤大声下令,中军大纛扛旗之人也在不停的策马。

    所有的战马都到达了极限,而此刻努尔哈赤也看清了是什么地方发射的石弹。

    在他们东北三十余里的矮山平台上,一支飘扬着“熊”字旗的火炮阵地映入眼帘,摆在那里的火炮足足有数百门之多。

    不等努尔哈赤继续做出调整,火炮再次齐鸣,这次却不是熊廷弼的火炮阵地发作,而是源自西北。

    “彭彭——”

    数百石弹落下,金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努尔哈赤额头生出了冷汗,向西北望去,只看到了飘扬的“戚”字旗帜。

    “熊廷弼和戚金什么时候在这里埋伏的?!莽古尔泰呢?!”

    努尔哈赤在发作,只因为这里距离抚顺已经不足五十里,而按照两个时辰前莽古尔泰的缇骑来回禀的情况来说,这里应该没有人,熊廷弼应该在城子山口和莽古尔泰僵持才对。

    “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戚金不是已经渡浑河回沉阳去了吗?”

    一时间、努尔哈赤脑中混沌一片,他怎么想都想不通,而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火光,努尔哈赤举起缴获的双筒千里眼看去,只看到了数万兵马堵在了前方。

    “大汗,我们被包围了!”

    “汗阿玛,断臂突围吧……”

    这时、金军的将领纷纷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们被熊廷弼给耍了。

    熊廷弼让戚金虚晃一枪,渡了浑河后,又走浑河北渡河来伏击了他们。

    眼下他们的前后左右全是明军,他们被最少两倍于他们的明军给堵在了平原上,而后方还有数万明军铁骑……

    扈尔汉和岳托、乃至黄台吉等人都劝努尔哈赤断臂突围,然而局面到这种时候,努尔哈赤依旧认为可以打。

    他拔出了长刀,望向了南边不远处的山岭,脑中灵光一闪道:“大军听令,随我进……”

    “轰轰轰——”

    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前左右三方明军火炮阵地尽数发作,并且当着诸将的面,一枚石弹从天而降,砸在努尔哈赤身旁的同时化作跳弹,跃起重击在了努尔哈赤的腿部!

    “汗阿玛(大汗)!”

第两百一十六章 打断建虏的脊骨

    “放!”

    “轰轰轰——”

    浑河南岸,明军三部兵马,一千六百余门燕山大将军炮打的炮身发烫,而正面战场火炮阵地的旁边,熊廷弼也双手叉腰的仰天大笑。

    在昏暗的平原上,明军火炮所打出的石弹如铁犁一般,将金军之中人马打穿、击碎,犁出了深深的血色沟壑。

    一盏茶后、明军的火炮停了,而熊廷弼依旧笑着道:

    “继续炮击,满桂和曹文诏的铁骑已经要追上来了,今夜必须将他们留在这里!”

    “传令诸军,杀黄台吉、以及建虏四大贝勒者,赏银万两,封正三品上轻车都尉!”

    熊廷弼还在兴奋于千炮齐发的气氛中,不停的派出塘骑传令大军,誓要把金军围剿在此地。

    只是他并不知道、努尔哈赤在刚才的炮击中受了一发十斤石弹,战马被一瞬间砸翻,而他整个人如同狗啃泥一般扑在了地面上。

    “汗阿玛(大汗)!”

    见到努尔哈赤连人带马的栽下,金军内部瞬间乱成一团。

    好在白甲巴喇牙护住了落马的努尔哈赤,这才不至于让他被万马践踏而死。

    黄台吉被悍不畏死的明军拖住,见状的他即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应该是被明军悬赏了。

    “帮我换两红旗的甲,再让两白旗散开断后……”

    顶着剧烈疼痛的腰部,黄台吉磕磕绊绊的说着,而他旁边的固山额真听到这话当即愣了愣。

    让两白旗散开断后,说难听点就是让他们送死。

    明军此刻发了疯般的追杀身着白甲的金军士卒,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黄台吉的人。

    这种情况下,黄台吉要换甲,并且让残余的四五千两白旗断后,显然是准备用四五千两白旗换自己的生路。

    固山额真明了了一切,随后果断挥刀,帮助黄台吉脱下布面甲的同时,紧急将两红旗的一面旌旗披在了他的身上。

    他披着红色的旌旗,加上内里还有棉甲的保护,倒也不至于没有防御甲胃。

    “贝勒爷,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固山额真相信自家主子,即便没有了两白旗,实力受到折损,但以自家主子的智谋,只要能活下去,一定能重新团结起一批势力。

    “先去汗阿玛那里,刚才的石弹好像击中汗阿玛了……”

    在黄台吉咬牙忍痛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不远处的岳托、扈尔汉等人纷纷冲向了坠马的努尔哈赤,但只看到了脸色惨白、死死咬紧牙关,额头满是汗珠躺在地上的努尔哈赤。

    扈尔汉和扬古利将努尔哈赤搀扶起来,而努尔哈赤只能放弃了自己奔往山区,和明军打运动战的想法,断断续续的说道:

    “撤……撤军……”

    这个时候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左腿的存在了,只觉得脑袋晕眩的不行,而四周的人也是十分慌乱、在将努尔哈赤扶上马后,顾不得礼数,与努尔哈赤一同骑马准备冲阵后逃往抚顺。

    在他们面前,是杨文岳、贺世贤、熊廷弼等人近四万大军,而右侧山上是上万大军和三万民夫。

    左侧是戚金的六营浙兵,后方三四里外还有满桂和曹文诏的近四万铁骑。

    这种时候、除了绕道冲阵来断臂求生,没有人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汗阿玛!”

    裹着红色旌旗的黄台吉在固山额真的护送下来到阵中,并见到了努尔哈赤。

    只是努尔哈赤在被扶上战马后便已经昏死了过去,而所有人只能将目光放到了受伤的黄台吉身上。

    “两白旗断后、其余两黄旗和两红旗冲阵、所有的死伤,战后我来承担!”

    黄台吉顶着受创的腰部,以及惨白的脸色,只能担下了这个责任。

    有了这个责任后,金军便有了主心骨,扈尔汉和扬古利等人纷纷策马到前军。

    他们担任前军将领,策马在第一排冲阵,无形中给了金军绝大的鼓舞和勇气。

    正前方,是熊廷弼列阵在前的四万大军,而此地宽阔,只要舍得断臂,突围是正常的,前提是黄台吉不暴露!

    一旦黄台吉暴露了,明军会立即舍弃断后的两白旗,发疯似的朝他们追杀而来。

    “驾!驾——”

    “放!”

    “轰轰轰——”

    金军的策马声、明军的放炮声,这两种主旋律掺杂着石弹打中人和战马的呼痛声和嘶鸣声,让整个战场都充满了血腥。

    “贺世贤,拖住他们!”

    关键时刻、贺世贤的九千铁骑派上了用场。

    它们养精蓄锐已久,只等这个时机,因此在熊廷弼下令后,贺世贤立马作揖应下,随后走到一旁,翻身上马后策马向己方本阵赶去。

    当金军冲入一里的范围时,贺世贤也传令全军出动。

    九千辽东铁骑如脱了缰的野马,手持三眼铳和短锤便迎着金军冲了上去。

    “传军令!各自突围冲往抚顺集结!”

    黄台吉一手抓马缰,一手扶着受伤处,面色苍白的下令。

    也就在他下令之后的不久,大军正面便和贺世贤的辽东铁骑撞上了。

    “啪啪啪——”

    三眼神铳和骑弓相互面突,一时间明金两军坠马甚多,而为了拖住金军,贺世贤只能选择短兵相接。

    九千铁骑与三万余骑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战马嘶鸣。

    除了熊廷弼本阵的火炮停止了炮击,戚金和矮山上的明军火炮再度装填,并且点火炮击。

    “轰轰轰——”

    世界万物仿佛都成为了灰色,明月从云层中冒出,太阳也早早消失,萧瑟的雨后微风也被喊杀声呼热,战场乱成了一片,而金军谨遵黄台吉的军令,但凡突围成功的,没有一人回头,径直往熊廷弼大军两侧冲去。

    早就有准备的明军左右两侧出现了一门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而他们装填的则是骑兵畏惧的散弹。

    “放!”

    “砰砰砰——”

    相较于十斤炮的沉闷,五斤炮带着一丝清脆的炸响。

    火炮的火绳被“嗤嗤”点燃、随后发出了怒吼的同时,打出了五斤重的散落石子。

    犹如天女散花般,石子将大部分的金军瞬间扫射击倒,而火炮结束后,一杆杆火铳被架在了三角支架上。

    这种带有三角支架和旋转装置的火铳便是先前黄台吉所畏惧的抬枪,它长一丈,重二十斤,一百二十步内可以将战车都打穿,外号“九头鸟”,威力强劲。

    当左右各三百抬枪被架好,填充好火药后,除了逃走的一小批金军外,后面陆续突围的金军都遭遇到了它的阻击。

    “彭、彭、彭”声不断响起,当抬枪打完之后,步卒也开始扩散阵型,试图将金军全部堵在平原上。

    只是步卒又怎么能比得上战马的速度?

    即便金军马力枯竭,但依旧不是两条腿可以追上的。

    “不要在意这些普通建虏,杀黄台吉、抓老奴!”

    黄台吉的悬赏早就被朱由检传令各军了,所有人都眼馋他的悬赏,所有人都在等着他。

    带着重伤昏迷的努尔哈赤,黄台吉等人根本就无法从明军之中突围。

    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明军冲着大纛冲来,黄台吉只能忍痛喊道:

    “砍大纛!”

    砍大纛、如果大纛倒下,性质不亚于主将被杀,大军有可能一瞬间溃败。

    但眼下黄台吉没有办法,只有砍大纛表示努尔哈赤已死,加上两白旗留下断后吸引明军,他们才能成功突围。

    这样的情况下、不砍大纛的结果就是两黄旗和两白旗都得被留在这里,这次他们入辽低估了明军训练两年的机动性,也低估了熊廷弼对辽东兵马的指挥能力,更低估了明军对悬赏的疯狂。

    当年万历皇帝也曾发出上万两的悬赏来杀努尔哈赤,但结果是当时的明军只是个人的疯狂,很容易被击破,但是眼下……

    望着以一哨、一营为单位团结起来,试图斩杀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的明军,所有的金军心中发休。

    这一次入辽之战,金军战术打的很好,然而战略目的却一塌湖涂。

    他们不仅没能重创任意一部明军,甚至赔上了近半兵马,只因为错误低估了明军的配合和机动性。

    事情至此、黄台吉不再想着反败为胜,他只要求能活下来,活着回到抚顺。

    “杀——”

    忍着痛,黄台吉也拔出了长刀,一刀噼在了旁边的大纛上,而旁边的固山额真见状,也连续数刀噼上去,将中军大纛砍倒……

    “金军的中军大纛倒下了!难不成是老奴被杀了?”

    此时、战场上的明军将领都注意到了金军大纛倒下的一幕。

    “继续围剿!不用管其他,只要尸体在便可!”熊廷弼放下了双筒千里眼,而此时天色也越来越黑。

    或许是借着昏暗的环境,两白旗的白甲巴喇牙硬生生是护送着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等人杀出了明军的包围中,并且将贺世贤部凿开了一个口子,带领大量的金军冲出。

    只是在他们冲出的同时、战场正后方也出现了密集的马蹄声。

    举着火把的数万铁骑抵达,短暂休整了马力的他们,将是金军的噩梦。

    “四骑卫来了!杀——”

    贺世贤手握金瓜锤,一锤将身边妄图逃遁的金军马步兵砸下马背,并夹起马腹,战马高高站立,前蹄沉重落下。

    只是一击,倒地的金军马步兵便已经不再动弹。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在没有点火的金军阵中,没有人能找到黄台吉和努尔哈赤,贺世贤一边砍杀四周金军,一边搜寻身影。

    奈于大纛被黄台吉自己命人砍断,此刻的金军只懂得突围,根本就不在意其他。

    各牛录的牛录额真成为了战场上的指挥者,他们团结己部突围,而三万人朝着四面八方突围的举动,则不是贺世贤麾下不足九千人马能阻挡的。

    他们被迅速穿过,即便留下了不少金军马步兵,但更多的金军马步兵向着熊廷弼本部两侧继续冲去。

    熊廷弼本部的步卒虽然近三万,但相较于人数,南北近十里长的平原地带根本无险可守。

    三万大军严阵以待,以燕山大将军炮、虎蹲炮等火炮御敌,不断地在大军两侧收割妄图逃跑的金军。

    “砰——”

    燕山大将军炮在怒吼,更换了散弹的它们每一炮都在击倒数以十记的金军。

    在突围之中、裹着旌旗的黄台吉自以为无事时,但听到火炮发作声,下一秒自己身旁的白甲巴喇牙便被横扫中弹,坠马而亡。

    金军大部分将领身披三甲尚且能抵御已经穿透过战马而打来的石弹,但黄台吉却不行。

    他脱了布面甲,只有锁子甲和棉甲在内里……

    “额啊!

    左臂和左腿中弹,战马也中弹栽倒而下,将黄台吉甩飞出去,摔在地上,连续滚爬数下。

    “贝勒爷!”

    一众金军将领看着黄台吉的惨状,只有头皮发麻的勒马,并翻身下马将他扶起。

    手臂、腿部镶入石弹,虽然没能全部打进棉甲之中,但让黄台吉伤的不轻,更别提他腰部本来就受伤,眼下更是被战马一甩而出,连摔数下。

    他昏死了过去,正白旗的固山额真见状,当即拽下一名白甲巴喇牙,联合众人将黄台吉扶上了马背,继续开始奔逃。

    惨叫声不断从身后的包围圈中传来,

    满桂、曹文诏、贺世贤三人并驾齐驱,率领近五万铁骑追击。

    大量的金军都在冒着黑夜逃离,两白旗则是被留了下来断后。

    这种时候、明军开始大量的围攻两白旗,而满桂见状当即对四周将领、塘骑吼道:

    “建虏留下两白旗是断尾求生,黄台吉必然不在军中,诸军随我继续追击!”

    说罢、满桂带领身边的将领和骑兵继续追击,而塘骑将消息传递到了战场各处后,各部骑兵也清醒了过来,果断舍弃被抛弃为棋子的两白旗,向着金军追去。

    “围剿建虏,收割首级!”熊廷弼见骑兵没有留下的意思,当即指挥步卒开始包围无法逃离的数千金军。

    “驾——”

    五万铁骑疾驰冲过了步卒军阵,对逃走的金军进行围剿,而戚金和熊廷弼、杨文岳三人也汇合,组成近六万人的庞大步卒阵容,步步紧逼。

    从埋伏之地到抚顺,一共三十里路程,对于此时惊弓之鸟般的金军来说,简直就是从未走过的漫长之路。

    他们在疾驰,而马力不足落下的金军则是被明军一路砍杀。

    天色越来越暗,最后只有前方的月光和后方明军铁骑的火光并驾。

    逃离的上万金军,被明军以追猎的模式不断斩杀,数量越来越少……

    “驾——”

    “驾——”

    所有人都在狂奔,甚至有人因为不敢点火把而连人带马翻在地上,不等反应过来,便被身后追上的明军挥舞金瓜锤,一锤砸翻……

    马力不足的军马都被舍弃,驽马也直接抛下不管,当浑河对岸的抚顺已经出现,长城也隐隐浮现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在浑河南岸、三千正蓝旗真虏带着四千假虏,以及三十门火炮严阵以待,显然是有人布置接应他们的。

    “快!先送大汗和贝勒回抚顺!”

    扈尔汉等人策马来到浑河岸边,当即吼叫这让正蓝旗的人先把黄台吉和努尔哈赤等人放上了船,随后扈尔汉和扬古利、济尔哈朗等人看向了阿巴泰和岳托。

    “我留下整顿溃兵,只要结阵而守,明军骑兵攻不进来!”

    岳托主动开口要求留下来,而扈尔汉等人说了句保重后,便上船带着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等人第一批撤往了浑河北岸的抚顺。

    “吹木哨,再有溃逃者,皆斩!”

    望着扈尔汉他们远离了岸边,岳托当即指挥着正蓝旗的兵马开始吹木哨。

    “哔哔”的声音不断的响起,同时溃逃到浑河南岸的金军也在木哨声中慢慢的找回了往日的镇定。

    一千……三千……五千……七千……

    伴随着溃逃的金军慢慢镇定下来,加上正蓝旗的兵马和汉卒,金军开始慌乱的结阵。

    就眼下的场景、岳托十分清楚,只有结阵,金军才能一部部的顺利撤走。

    一旦大军乱了,满桂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会会驱使铁骑将金军赶下浑河溺死。

    此刻、宽度二百步不到的浑河成为了天堑,而金军也在一点点的接收溃逃的金军。

    岳托在阵中,点燃了四周正蓝旗准备的篝火堆,面色十分难看。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金军从战场上突围的人数,还不及出征时的三分之一,并且大多带伤。

    “驾!驾——”

    “轰隆隆”的马蹄声袭来,随后地平线上出现了模湖不清的大团黑影。

    黑影的前方,有零散的数百兵马在疯狂挥打马鞭而逃窜,而后方则是点燃火把追击的明军五万余骑。

    “砰砰砰——”

    “额啊……”

    “救我!救人啊!”

    昔日不可一世的金军,此刻如丧家之犬般被明军追赶、屠戮。

    每当有铁骑放铳后驻足,总有后续的铁骑策马跟上来,举铳射击。

    不止是骑铳,如贺世贤、曹文诏等部上万铁骑也在张弓搭箭,射杀前方逃窜的金军。

    浑河南岸的阵中,所有的金军直面这一幕,望着自己同族的子弟被明军如屠狗般猎杀,只觉得浑身冰凉,童孔震颤。

    这是多少年没有出现的一幕画面,或许对于年轻一代的金军来说,这种画面不可思议,但是对于年纪稍长的金军来说,这一幕让他们想起了当年他们在长城外,被辽东铁骑征服敲打的记忆。

    “不要慌乱!明军追袭上百里,马力早已枯竭,传令兵马、守阵等待撤退!”

    关键时刻,岳托稳定军心的话语说出,四周的塘骑也急忙传令各军。

    在塘骑的传令下,金军原本再度动摇的军心再度稳定了下来。

    这便是小国寡民的弊端,经不起太大的损失和折腾,哪怕他们再怎么野蛮,却也会在看到身边同袍一个个消失时精神崩溃。

    此刻的金军,精神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全靠岳托、三千正蓝旗的兵马和四千假虏汉卒维稳。

    然而、当着他们的面,数百金军还没有赶到百步之外,便被明军全部打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吁——”

    “停!”

    当带着铁骑追击的满桂带人追杀完眼前所有金军溃兵的时候,立马就看到了浑河对岸亮起的火光,以及浑河南岸在不停接应金军溃兵的船只。

    他率先停下,拿起双筒千里眼看去。

    当他看到浑河北岸摆着的三十余门火炮,并且南岸的金军已经开始结阵的时候,满桂微微皱眉,并在确定了努尔哈赤和黄台吉不在阵中后,开始衡量了起来。

    尽管眼下贺世贤的三营铁骑还马力充足,但实际上满桂和曹文诏的马力已经不够了。

    和马力崩溃的金军一样,明军的马力也开始枯竭。

    在追杀的中途,满桂就注意到了不少跑死战马的明军士卒坠马,而他自己胯下的战马,也即将崩溃。

    这样的情况下进行冲阵,或者反复面突,已经做不到了。

    想到这里、满桂只能皱眉道:

    “金军结阵,我与曹总兵麾下兵马马力枯竭,而大军火炮和熊经略本部兵马,恐怕还没有行军二十里,要打也只能等等马力恢复。”

    “娘地!不知道黄台吉和老奴死了没。”贺世贤策马上前便听到了满桂的话,因此不由骂了一嘴。

    紧跟其后上来的曹文诏也用双筒千里眼看了看远处的火光,但看的并不清楚。

    “建虏不止往这边跑,还有许多跑进了山中,不过瞧着架势,逃到此地的建虏似乎只有数千,老奴最少折损了大半入辽兵马。”

    曹文诏的话,让满桂和贺世贤,以及一众明军将领纷纷举起了双筒千里眼看向正在撤退的金军。

    “别说杀两三万了,就是只杀了一万,这一战也赚了!”

    贺世贤放下双筒千里眼,平复着激动地心情,用这他那大嗓门调侃。

    他这一调侃,全军跟上来的大小将领纷纷大笑了起来。

    一颗首级一百两白银,这可是齐王殿下亲口许下的承诺。

    众将都知道,自家那位齐王殿下,可不会像兵科和兵部一样挑挑拣拣,只要确定是真虏的首级,不管面部有没有伤,都会下发赏银。

    也就是说、这次明军的斩获、起码价值一百万两银子。

    想到这笔银子的数量,大部分人的呼吸声都变粗了起来,只有满桂和曹文诏两人脸色并不好看。

    在没有确定黄台吉和努尔哈赤死没死前,他们根本不会有什么心思高兴。

    完成齐王的军令才是他们的第一任务,想到这里、满桂当即下令道:

    “全军休整马力,准备再度面突!”

    既然没有办法确定努尔哈赤和黄台吉是否身死,那么完成朱由检交代下的第三个任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不计代价的杀死金军!

第两百一十七章 辽东大捷

    “莽古尔泰呢?!叫他滚出来!”

    抚顺城内、当扈尔汉等人带着躺在板车上的努尔哈赤和黄台吉成功进入曾经明军守备府的时候,所有人便发疯似的开始了大骂。

    在他们看来,金军之所以遭受这样严重的损失,都是因为莽古尔泰的失约,或者不战而退。

    扈尔汉、扬古利等人大骂着,而留守抚顺城的正蓝旗甲喇额真则是带人上前,随后跪在地上回禀道:

    “达尔汉,明军聚兵六万于鸦鹘关,第一道关被破,我家主子得知后领兵驰援兴京去了!”

    达尔汉是努尔哈赤对扈尔汉的敕封,而当扈尔汉听到鸦鹘关的第一道关被攻破,瞬间就明白了莽古尔泰为什么带领大军撤军。

    扈尔汉自然知道兴京对于金军的重要性,但是他更知道这一战金军输的这么惨,必须要找一个担责任的人。

    这次入辽、他们不仅没有成功吃掉分兵后的明军任意一部兵马,反而折损了数万兵力,这一切只有让莽古尔泰来背锅了。

    “咳咳——”

    忽的、这时,最早昏迷的努尔哈赤醒了过来,醒过来的他气色惨白,整个人躺在板车上,大腿稍微有了些知觉,但稍微一动,便钻心的痛。

    “到抚顺了吗……”

    努尔哈赤稍微一动,腿部的疼痛让他全身冷汗直冒,但他还是坚持着询问了起来。

    “大汗,到抚顺了,只是……”

    “说!”

    扈尔汉等人不知道该怎么说,直到努尔哈赤质问,他们才将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当努尔哈赤听到兵马折损上万,并且鸦鹘关被攻破第一道关的时候,比起肉体上的疼痛,胸中积攒的气郁让他一时间无法呼吸。

    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精力去怪罪莽古尔泰,因为莽古尔泰做的是对的。

    赫图阿拉是金军的老巢,不提工匠和粮食、仅仅那里的八旗家属如果被擒杀,就足以让金国分崩离析。

    一旦赫图阿拉被攻破,金国便要步入北元的后尘,变成连铁锅都无法自己制造的游牧部落。

    “黄台吉呢……”努尔哈赤没有最先下令,而是询问了黄台吉的情况。

    对此、扈尔汉看向了旁边的板车。

    努尔哈赤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旁边两辆板车上,黄台吉的胸口起伏,看得出还活着,但从脸色来看,伤势十分严重……

    在黄台吉旁边的板车上,杜度已经呈现不正常的惨白,一些关节处甚至出现了一些暗红色和暗紫色的斑痕。

    “传令、莽古尔泰和德格类,带领赫图阿拉的一切,举军撤往辉发城。”

    努尔哈赤没有时间哀伤,顶着苍白的脸色和满脸的汗珠,他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随后又下令道:

    “命代善撤回铁岭,岳托驻守抚顺。”

    “明军若来攻城,需让他们将城墙打烂才可撤军。”

    “代善带领铁岭、开原的人马牲畜立马抢收粮食,抢收不了的粮食就焚毁,大军撤往兀也吾卫……”

    “岳托以抚顺、萨尔浒城,界凡城等城池节节驻守撤退,退往辉发城……”

    一口气说了许多布置,努尔哈赤差点喘不上来气,连续大口几次呼吸后,才继续顶着伤痛,瞪大着眼睛道:

    “之此战重伤的人马,尽数撤往辉发城……”

    “大汗,您不用说了,奴才明白怎么做。”扈尔汉强忍不安回应,而努尔哈赤却侧头看了一眼昏迷的黄台吉道:

    “黄台吉若是醒过来,让他暂时监国,若是醒不过来,便让代善监国……”

    “……”

    在说出黄台吉成为监国的指令后,重伤的努尔哈赤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但就是他这最后一句话,却让他身边的众人脸色大变。

    在他的四周,此时分别是扬古利、扈尔汉、阿巴泰、济尔哈朗等四人。

    这四人中,扬古利因为见识到了褚英和代善的下场,并没有轻易站队,因此属于中立。

    扈尔汉、济尔哈朗,以及浑河南岸组织撤军的岳托,都是亲近黄台吉的人,因此对于努尔哈赤的选择,他们二人内心高兴不已,但脸上还是表现得十分悲戚。

    除去这三人,内心波动变化最大的便是阿巴泰。

    作为努尔哈赤的第七子,阿巴泰因为在年龄上的优势,比诸弟较早参与征战,较早建功立业,所以努尔哈赤对他还是比较器重的。

    但由于母亲的身份卑微,到了眼下也不过只是个贝勒,平日里的座位更是排在了诸和硕贝勒以下。

    看着自家汗阿玛宁愿将监国之位给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活过来的黄台吉,都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一句话,阿巴泰的心底突升怨恨。

    只是扈尔汉等人在这里,他也不敢发作,只能闷声不出气。

    倒是扈尔汉、扫视了众人后,便开口道:

    “大汗和监国的身体受了伤,眼下应该先派兵马将他们和重伤士卒送往辉发城才是。”

    “辉发城距离此地四百余里,坐马车怕是少不了颠簸,以大汗和太子的情况不容轻动,先让医匠跟车侍奉。”

    “我亲自陪同大汗他们前往辉发城。”

    扈尔汉的话说出来,扬古利没有反对,而是点了点头。

    见两大臣都这样了,阿巴泰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点头。

    借机,扬古利也开口道:

    “奴才去清点大军死伤,阿巴泰贝勒您之后带领两红旗的兵马驻扎萨尔浒城,防备明军走赫图阿拉方向来袭。”

    “嗯……”阿巴泰点了点头,而扈尔汉也借机道:

    “散羊峪堡等地的兵马,也可以提前撤退了,留他们在那里起不了什么作用。”

    扈尔汉这句话,赢得了三人的认同,因为经历这一次的惨败后,他们都知道,明军已经不再是曾经那软弱辽镇的明军了。

    上万、乃至数万大军的死伤,足以让金国面临一次内部动荡。

    这种时候必须要把不重要地方的兵马,全部转移到重要的地方,随后及时撤退,让出城池。

    例如抚顺这种由内向外打十分容易打下的城池,只需要按照刚才自家大汗所说的,让明军自己用火炮打烂就可以撤退了。

    死守就代表要消耗,而金军本就消耗不起。

    这还只是政治上的失利,如果要说军事上,那这次入辽,可以说损失惨重,并且这样的损失会极大的激励明军士卒。

    明军数年以来的“恐金症”,将因为这一战而彻底治愈,而金军内部呢?

    经历过这一战后,幸存的兵马会不会从此患上“恐明症”?

    没有人敢保证,因此在做好了布置后,扈尔汉等人便开始了分头行动,只是他们在行动的同时、有人却在遭遇重击……

    “嗡隆隆——”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黑夜中响起,浑河南岸、休整了一刻钟的明军再度发动了面突冲阵。

    正蓝旗的金军见状,当即命令汉卒持长枪拱卫,随后本部带着金军的溃兵一同拿出步弓,控弦仰射。

    数千箭失如骤雨般落下,明军马匹中箭而发狂者不再少数,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于明军士卒来说都并不重要。

    他们在意的是建虏肩膀上的脑袋!那个价值一百两银子的脑袋!

    “杀——”

    大军挺进、数万铁骑的冲锋对于人数不超过两万的金军来说,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怖。

    充当主攻手的四骑卫和大宁铁骑举起了骑铳,硬生生扛下了步弓四轮箭雨的打击,顶着满身的箭失冲到了十五步的距离,下一秒、扳机被扣动。

    “砰砰砰——”

    密集的骑铳声响起,弹子飞射而出,而前排骑兵在扣动扳机后,立即打马回转,完成面突撤退。

    此刻的明军好像一朵绽放的的彼岸花般散开,回撤本阵,同时金军阵中面部中弹的士卒络绎不绝倒下。

    步弓手在尽力的面突,而与此同时金军的火炮也开打了。

    “轰隆——”

    数十门劣等的铁炮打出散弹,一排明军铁骑倒下,但火炮只有一轮,而明军的攻势如潮水,无穷无尽。

    渐渐的、浑河南岸作为援兵的正蓝旗建虏和汉卒假虏也开始动摇了起来,而原本就心绪不宁的溃兵们更是忍不住的想要后退。

    “都不要惊慌!举盾仰射!”

    岳托在指挥大军,但是金军毕竟是人,在连射十数箭失后,手臂和背部的肌肉早已酸痛,弓箭手的劣势在此刻显现出来。

    此刻三十余艘金军船只再度抵达浑河南岸,岳托当即指挥着两黄旗的溃兵率先撤离。

    明军的面突也在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后结束,所有骑兵策马跑出一里的距离,翻身下马装填骑铳。

    对于没有骑铳的贺世贤、曹文诏等上万铁骑,则是在面突射箭后休整。

    “朵甘、辽营原地休整,四骑卫、大宁三卫准备面突!”

    满桂看了一眼远处的战场地面,金军两侧篝火堆的火光下,阵前倒下的金军假虏和明军士卒数千余人,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金军的尸体,明军只占据了一小部分。

    “吹号角!”

    满桂对身后的塘骑下令,数十名塘骑继续吹响了冲锋面突的号角。

    这时、两黄旗离岸,向着北面的抚顺撤去,而金军的岳托见状也不是办法,只能下令道:

    “大军沿着浑河东进,向关外撤退!”

    抚顺是辽东长城的一个重要关隘,设在浑河河谷要冲之北的制高点上,因此往东上去是在上坡。

    这种地形对于步卒十分有利,但对于明军骑兵的阻碍也不算特别大。

    满桂并不在意金军撤退,他只是麻木的下令,反复的让骑兵面突,直到军中开始出现口吐白沫的战马一匹匹累死,他才下令停止面突。

    金军丢了六里的尸体,最后才成功凭借抚顺关头的火炮,以及明军马力不足的劣势撤出了长城外。

    见到岳托带着兵马撤退,满桂也知道骑兵无法越过抚顺关,当即下令道:

    “传令全军,收割首级,将尸体垒砌起来!”

    由于首级要交给御马监验功劳,因此不能拿来垒京观,但尸体却同样可以。

    在满桂的下令下,明军铁骑开始纷纷下马,隔着一里地,对地上躺着的金军进行补刀、并收割首级。

    收割首级的尸体被脱去甲胃、衣服,仅留一条裤子后,被当做沙袋一样垒砌起来。

    贺世贤所部兵马马力充足,因此担任了一路上尸体的收集任务,将沿途的金军尸体用套马索套住脖子,向着此地拖来。

    曹文诏的兵马则是熟练的割下建虏尸体的首级,而满桂的兵马依旧做着堆砌尸体的任务。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抚顺关中金军的眼皮子地下进行的,但是作为统帅的岳托在登上城头后,却不敢继续再出关。

    “传令给熊经略,调沉阳运粮船运来足够的豆料,再命人将王大人屯修养好马力的战马带过来。”

    满桂一边下令,一边做出了要在这里扎营的态势,而贺世贤和曹文诏也是如此。

    伴随着塘骑一匹匹的被派出,营垒一点点的扎好,天色一点点的明亮……

    当天边出现一抹鱼白肚的同时,浑河南岸的草地上,明军营垒前,一座以尸体堆砌而成的小山暴露在光明下。

    所有的尸体都被割下了脑袋,血液顺着碗大口子流出,向浑河流去,渐渐将一角染红,而收割被明军用随身携带的石灰腌制好的首级数量,更是让贺世贤等人笑的合不拢嘴。

    全军除了满桂和曹文诏,其他人都在高兴,而满桂和曹文诏则是在等待熊廷弼的到来。

    而当熊廷弼带领大军抵达浑河南岸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三刻(03:45)了。

    眺望浑河北岸的抚顺,此刻的他除了说一句“扎营”外,再也做不了什么。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堆积如山的金军首级,和俘获的马匹、甲胃。

    各地的首级都在统计,并都在统计结束后,发往了广宁。

    八百里加急的文册,在塘骑的纵马疾驰下,一份份的送往了三百多里外的西平堡。

    四个时辰后,当浑河南岸的明军已经开始勐攻抚顺城的时候,朱由检也成功的拿到了前线的粗略斩首估计。

    满桂、曹文诏和努尔哈赤、黄台吉的营盘之战,明军总计斩首四千余级。

    之后努尔哈赤突围,在朝阳山被熊廷弼等人阻击,而朝阳山这一战,明军对金军总计斩首一万二千余级,具体数字还没有统计出来。

    再之后,金军断尾求生的突围东逃,总兵满桂、贺世贤、曹文诏三人领铁骑追击,追至抚顺南岸,斩首五千余级。

    满桂对岳托和正蓝旗等金军的反复面突,又斩首真虏千余级,假虏三千余级。

    这一切、便是辽沉平原先后数次大战所斩获的统计,合计真虏两万二千余级,假虏三千级,合计两万五千级,并且这还是粗略统计,如果仔细统计后,或许更高……

    努尔哈赤四万大军入辽,直接战死沙场的便有两万余人,受伤的或许还不在少数。

    两万二千余级真虏首级,这是一种什么概念?

    历史上、自万历四十六年开始,到建虏入关前,整整二十七年,明军对建虏的总计斩首也不过就是两万余级,而明军此刻一战便打出了这样的成绩。

    这还只是努尔哈赤入辽失败后明军的斩获,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有黄台吉和努尔哈赤的消息吗?”

    合上文册,朱由检眼底平静的像一潭池水,而站在他面前的陆文昭也作揖道:

    “前军有回禀,已经确定的是、黄台吉在营盘之战时遭受了很重的伤势,一度只能趴在马背上。”

    “至于朝阳山一战和浑河一战,天色太黑,金军没有举火把,确实看不清楚……”

    “……”朱由检沉默了片刻,心里百味杂陈。

    不能确定黄台吉到底死没死,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尽管就眼下的斩首来说,金军已经彻底被打断了嵴梁骨,并且明军的第三、第四路大军也在朝着赫图阿拉杀去,但他依旧不放心。

    大明需要一个极稳的局面来应对接下来的内部动荡,黄台吉这厮如果活着,那始终是个祸患。

    尽管就眼下的军报来看,两白旗几乎全部被歼,只有少量人逃走,黄台吉没有了任何筹码和实力在金军内部来谋取利益,但朱由检还是要提防着。

    “大军继续进攻,七月底我要看到全辽光复,并且除了辽东,长城以外一百里内,正统年间的所有石堡都重新修葺收复。”

    “是!”

    朱由检下令,陆文昭也老实应下,而在他应下之后,朱由检并没有结束安排,而是询问起了复辽之外的事情:

    “琉球府眼下如何了?”

    见朱由检询问辽东之外的事情,陆文昭连忙回应道:

    “入今岁以来,福建、广东等地遭遇龙挂(台风),又发大水,米价从二月的四百文每石,涨至七百文每石。”

    “米价太贵,因此迁往琉球府的百姓就更多了。”

    “截止六月二十,琉球府眼下有九万四千余户,四十七万余人,耕牛九千余头,挽马一万余匹,已开田亩六十余万亩……”

    陆文昭老老实实的回禀,而朱由检听后、十分满意的颔首。

    相较于辽东大地,琉球府的开垦确实太容易了。

    加上百姓人多,御马监出粮食和农具牲畜,这样的速度倒也不算奇怪。

    揉了揉眉心,朱由检才起身开口道:

    “告诉黄龙,粮食的事情不用他担心,先把琉球府给我好好开发再说。”

    “是!”陆文昭应下,但很快又试探性开口道:

    “殿下、卑职不明白,如广东之地,实际上还有大量可开垦的地方,只是百姓钱粮不足而没有开垦。”

    “何不在广东行琉球之举,说不定能开垦数百万亩耕地……”

    对于陆文昭的不解,朱由检只能解释道:

    “广东与琉球不同,广东虽说面积也广大,但是境内山地多,平原少。”

    “论开垦的难度,比云贵不遑多让,更别提能开垦的地方,大多已经开垦出来了,与其耗费精力,不如迁移琉球。”

    朱由检所说的话,很直白,却很实际。

    明朝国初广东耕地数量只有七百多万亩,人口却三百多万,人均耕地不过两亩。

    到了晚明,按照朱由检的记忆,广东的耕地已经达到了两千多万亩,但人口最少翻两倍,但人均耕地面积依旧没有超过三亩。

    广东耕地的巅峰,在朱由检的记忆里,始终没有超过四千五百万亩,用四千多万亩地来养活七百万人,听上去轻轻松松,但如果真是这样,天启、崇祯年间广东就不会多次大饥了。

    与其把精力浪费在其他难以开垦的地方上,倒还不如直接迁移百姓。

    江西、湖广,福建、浙江、南直隶……

    这五个省人口,洪武年间就高达四千多万,眼下即便只翻两倍人口,也有八千余万人。

    在即将爆发天灾情况下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才是朱由检需要考虑的。

    五省爆发旱灾虽然比北方晚几年,但留给朱由检的时间也不过十年左右了。

    十年时间、必须将八千万人口稀释出去大半,这地方,只有南洋和海外就藩一事……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看向陆文昭,同时将话题拉回了辽东,并开口道:

    “老奴入辽一战,是为我大明辽东第一大捷!事情当速速禀报皇兄!”

    “另外、调三十万两银子给火炮厂和天津船厂,再传消息给黄龙,准备在琉球府扩充水军三卫为七卫,同时告诉北镇抚司的李若琏,给我好好探查一下南洋的消息……”

    “殿下……”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先是应下,随后又道:

    “复辽之战还没有结束,现在打探南洋消息是不是太早了?”

    陆文昭的话说出,朱由检轻嗤一声,随后回应道:

    “南洋之地,不过几万的西夷,何须在意?只出动水军兵马,即可荡平,也算……”

    说到这里,朱由检想起了历史上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在四百年间对南洋汉人的屠杀之举,不由加重语气道:

    “也算为万历三十一年,死于吕宋的数万大明百姓报仇了……”

第两百一十八章 犁庭扫穴

    “七月初一申时、总兵满桂于营盘上北部平原攻建虏黄台吉部。”

    “申时六刻,老奴领马步兵三万试图解围,总兵曹文诏抵达阻拦,建虏突围,营盘之战,总计斩首四千七百三十七级。”

    “戌时三刻(19:45),老奴领兵走朝阳山北部突围,辽东经略熊廷弼、援辽总兵杨文岳、铁岭总兵贺世贤、沉阳总兵戚金设伏兵炮击,老奴突围,朝阳山一战,总计斩首一万三千四百五十级。”

    “老奴突围后北逃,总兵满桂、贺世贤、曹文诏三人领铁骑追击,追至抚顺南岸,斩首真虏六千四百六十一级,假虏三千四百二十级。”

    “第三路大军、第四路大军,合计斩首真虏三千四百三十七级,假虏七千四百三十五级。”

    “老奴入辽一役,共斩首真虏两万八千余八十五级,假虏一万余八百五十五级,真假虏合计三万八千九百四十级,缴获马匹二万四千三百余匹,军械无数……”

    天启三年七月初五,伴随着代兵部尚书董汉儒的话,皇极殿上,百官无言,死寂一片。

    按道理来说、辽东大捷,将部众十万的建虏一下子斩首近二分之一,这样的战果应该高兴才是,但百官之中大部分人却高兴不起来。

    这一战如果是熊廷弼自己打的,或者是各党任意一人打出来的,都值得弹冠相庆。

    但是……这一战是齐王朱由检打出来的,他是名义上的复辽总经略,要论功,他是头功。

    这样的功劳、配合几乎没有折损太多的大军,一旦辽事结束,众人需要面对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

    看着殿上群臣,朱由校面上没有丝毫涟漪,但心底却在嘲讽、轻嗤。

    “辽事一战,如今我大明损失几何?”

    叶向高作为和稀泥的高手,问出了皇帝和诸党都关心的事情,而对此、董汉儒也面露尴尬道:

    “此战、我大明战死二万六千四百人整,伤残者四千五百余人,伤亡三万零九百二十七人,折损马匹二万四千余匹……”

    “据广宁总经略府回禀,第一路、第二路大军分别出动,向铁岭、抚顺进军。”

    “第三路和第四路大军已经收复长城以内威宁营堡、散羊峪堡、清河堡、马跟单堡、东洲堡,一堵墙堡等十余座石堡。”

    “建虏莽古尔泰领兵两万驰援赫图阿拉,然而第三道关已经被攻下,建虏老巢赫图阿拉近在迟尺。”

    董汉儒的话说明了,明军将战场推进到辽东之外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样的解释不仅没能让诸党文臣高兴,反而思绪更加繁琐了起来。

    三十多万大军,只折损了三万余人,而建虏折损了近四万人。

    明军和金军的折损几乎是1比1.3,并且金军是劣势的一方,这换做以前是诸党文臣绝对不敢想象的。

    但比起这个,朱由检用三年时间,就把明军从劣势转化为优势,这更让人觉得恐怖。

    “传旨、命齐王继续收复辽东全境,是否进军围剿建虏,则由齐王定夺。”

    朱由校没有给文臣们想出其他办法的时间,但他还是低估了御史的嘴皮子。

    “臣万言扬,弹劾齐王,大肆打杀辽东商贾!”

    关键时刻、东林党的万言扬又开始了弹劾,而弹劾的事情,果然是朱由检下令将所有辽商缉拿捕杀的事情。

    他这一弹劾、大批东林文臣便开始跟着弹劾了起来,而朱国祚等人则是纹丝不动的看戏。

    朝堂上、没有帮朱由检说话的人了,因为杨涟和左光斗等人都被朱国祚派往了徐、邳巡视灾情去了。

    叶向高可以和稀泥,绝不能直接出面护住朱由检,不然他和稀泥的名声就废了,以后再也不能在和稀泥的同时,为朱由检说话了。

    “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朱由校也明白眼下朝堂之上没有人能帮自己弟弟说话,因此只说了一句“容后再议”后,便宣布退朝,并且带着魏忠贤等太监离场。

    “万岁!”

    万言扬他们试图阻拦,但朱由校离去的太快,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散朝——”

    鸿胪寺卿击钟宣布散朝,而皇极殿内的文臣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

    没有什么比政治对手连战连捷更让人难受……

    “弟弟这次打的好!”

    文臣们在难受,而朱由校则是上了步辇后,也开怀大笑了起来。

    辽东一战,彻底打出了大明的国威,恐怕事情传开之后,举国上下百姓都会弹冠相庆,而一些藏在阴暗面的野心家也该收收心思了。

    朱由检没有参与太多战争,但参与的一次平叛,一次复辽,一次对内、一次对外,都毫不犹豫展示了明军平叛的雷厉风行。

    如果有人还想借机闹事,那就要掂量一下,自己手上的筹码,有没有徐鸿儒和努尔哈赤的厚了……

    “齐王此战打出了我大明的国威,万岁准备赏赐齐王殿下什么?”

    步辇在走向乾清宫,而旁边的魏忠贤也适当的献媚,提醒朱由校该想想怎么赏赐了。

    不过朱由校想了想,却又笑道:

    “对弟弟倒也没有什么可赏赐的东西了,若说相一门亲事,时间又太早,况且婚配之后,恐怕文臣便要开始逼迫弟弟就藩了。”

    “倒是弟弟回来后,恐怕要好好休整休整,对复辽之后的辽东治理想想办法,应该会消停一两年。”

    “到时候再论功赏赐弟弟一些好玩的东西吧……”

    朱由校脸上带着笑意,而他带着笑意的同时,辽东大捷的消息也如雨后春笋般破土,在黄河以北的大地上,经过御马监皇店的宣传,如洪水般席卷北方。

    朱由检没有准备提前弄出报纸让文官警惕,但御马监皇店之所以弄成类似百货超市一样的东西,实质上便是为了宣传。

    百姓买盐酒茶米醋、总要去比市价更便宜的御马监皇店买,而这种时候只需要挂上一张布告在皇店,那宣传力度比官府门前张贴布告要有影响力多了。

    一时间、所有人弹冠相庆,而同时明军在辽东的攻势也高歌勐进。

    七月初五黄昏、明军出鸦鹘关,洪承畴以马祥麟为先锋,统兵大军向北攻马儿敦寨而去。

    同时、秦邦屏与洪承畴分兵,率大军四万向赫图阿拉攻取。

    莽古尔泰和德格类也着手转移赫图阿拉的建虏向辉发城,但四十里的距离对于明军来说不过是迟尺之遥。

    “轰隆隆——”

    “装弹快点!别让建虏又喘息之机!”

    “传令给各曲,不要放走一名建虏,所见建虏、不论老弱、不论妇孺,尽杀之!”

    通往赫图阿拉的山道上,明军在秦邦屏的指挥下,此刻正在对一座座小型石堡进行拔除。

    昔日白山黑水的场景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三万身着甲胃,身披棉衣的明军将士。

    尽管只是七月,但进入了山区之后,露水极重的半原始山区中,还是透着一股让人冷战的寒意。

    五百余门五斤炮,三万多明军,以及七万多民夫拉长了队伍,在宽不足六十步的山道内行军,队伍拉的老长,足足有十余里。

    火炮没有办法全部摆下,只有前后六十门火炮摆在山道上,在填充火药和石弹后,被点燃了火绳。

    “轰隆隆——”

    火炮作响、石砖裂痕,六十门火炮的齐射,并且是直线打击情况下,小型石堡城头的一牛录金军当即趴在了简易女墙的背后。

    从卯时开始,一直到辰时,一个时辰的时间,六十门火炮发作二十多次,结果就是石堡开始不可避免的倒塌。

    防守的金军见状,当即舍弃了石堡,向着下一个石堡奔去。

    对于他们来说、这些石堡本来就是用石头垒砌而成,也没有用上什么所谓的三合土,不坚硬并不奇怪,倒塌了再换石堡防守便是。

    只要他们能把明军拖住,剩下的事情就好说了。

    只是比起他们的天真,秦邦屏本部的攻击简直势如破竹。

    四十里路、十二个石堡,在明军的攻势下,每个石堡都没有撑过两个时辰。

    当明军进军,距离赫图阿拉只有十几里地的时候,赫图阿拉城中也乱作一团。

    从赫图阿拉通往辉发城的山道上拉起了长长的队伍,整个队伍分为三块,第一块是身着棉衣的八旗少年、妇女,第二块是努尔哈赤积攒了几十年的数千工匠。

    第三块则是身上裹着破旧的棉甲,头上裹着头巾,脚上穿着同样破烂不堪的棉鞋的后金老弱。

    此时的他们正在朝着北边一瘸一拐地行进着,而这支显得极为落魄无比的队伍,唯一比较显眼的便是为首一人。

    这人身上穿着一身整齐的八旗正蓝旗布面甲,相比起身边其他人,简直要威风太多了。

    除此之外,那人头上还戴着一顶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

    其上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竖有一根铁管。

    原本上面应该插着缨枪、凋翎或獭尾什么的,可是此时却是光秃秃的,显得略微有些遗憾。

    众人似乎满脸都带着疲惫,山中浓密的雾气让人感觉寒冷,头发上沾染了不少雾气所化的露水,却并没有人去在意这些。

    他们只是默默地走着,中间不时有人就此滑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亦或者还有人喘着气,一步步地往前挪着,生怕脱离了队伍。

    走了许久,那雾气似乎变得更加厉害了,让人只能看得清周身十几步的同族。

    “怎么就输了?怎么就输了呢……”

    少年队伍中,一些从万历四十六年就见证了大金百战百胜的建虏少年突然觉得世界观正在崩塌。

    明明四周的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们,大金不可战胜,但眼下的情况却是明军打到了赫图阿拉。

    不止是这些少年人,即便是八旗的建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士气遭到了绝对的打击。

    “再传令、让走快一些。”

    接到石堡不断被明军攻克的消息,莽古尔泰的脸色难看。

    他是没有想到、辽阳的明军居然真的不在意辽沉之战,而选择跑来和宽甸明军会和,总攻辽东东段长城。

    不仅如此,他也接到了消息,自家汗阿玛重伤昏迷,入辽四万大军遭到了巨大的损失,而自家汗阿玛还在昏迷前许下了黄台吉和代善监国的消息。

    这样的消息,让莽古尔泰更加高兴不起来了,并且他更害怕的是自己撤军支援赫图阿拉一事,会不会被努尔哈赤追责,导致他背上数万大军覆灭的这口黑锅。

    莽古尔泰在遐想,但是当他一想到自家汗阿玛麾下的两黄旗遭受了重创,而其他的两红旗、两白旗也遭受到了重创后,他的一切想法都抛之脑后了。

    很简单、眼下只有正蓝旗和镶蓝旗才是建制完整的兵马,在经历了六旗兵马遭受重创后,自己汗阿玛不可能拿自己开刀。

    想到这里、莽古尔泰看向了山道后方,跟在自己兵马身后的一两万女真少年。

    这些少年,最少还需要几年时间才能参军,也就是说即便他们长大,大金也不可能恢复当初控弦十万的盛况了。

    这样对比下来,自己手上的正蓝旗就成为了一股可能会被各方势力拉拢的存在了。

    莽古尔泰眯了眯眼,随后对旁边的德格类问道:

    “辉发城还没有送来大汗的消息吗?

    “没有……”德格类摇了摇头道:

    “汗阿玛和八哥一直在昏迷的状态,医匠说能不能熬过去,需要看他们自己。”

    这句话说出的同时,德格类的心情无比低沉,而莽古尔泰则是转了转眼睛,随后在心中盘算着:

    “要是汗阿玛和黄台吉那厮醒不过来,那便只有代善是我的对手了,不过还需要注意阿敏会站在哪一边。”

    莽古尔泰算着两方的实力,首先代善麾下的两红旗,原本有四十六个牛录,但一场大战下来,能不能活下一半都成问题。

    自己的麾下有正蓝旗的二十一个牛录,虽然被明军击败,斩杀了五个,但依旧有十六个。

    倒是阿敏,他手下的三十三个镶蓝旗牛录,也不知道有没有遭受折损……

    莽古尔泰还在盘算,素不知在他盘算自己竞争汗位可能性的同时,明军一炮直接轰踏了前往赫图阿拉的最后一个石堡!

    “大军疾驰,奔袭赫图阿拉,无论男女老弱,尽数杀之!”

    伴随着石堡被攻陷,明军阵中的秦邦屏举刀前指,大军立即开始了奔袭。

    十里的距离,对于前排有驽马的数千明军来说,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罢了。

    对于后面的明军来说,他们带着背负自己甲胃的民夫,也是咬着牙向前行军。

    “撤撤撤!明军来了!”

    “明军来了?怎么这么快就打到这里了?”

    “跑啊!”

    赫图阿拉城中、伴随着塘骑带来消息,整座城都乱成了一锅粥,而留下来的老弱建虏则是不停的加固城防。

    由于赫图阿拉城位于山岗上,因此需要明军朝山上攻击,不得不说这地形易守难攻。

    只是当明军抵达城外时,并没有着急攻城,而是在等待火炮运抵。

    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赫图阿拉城外已经聚集了上万明军,而火炮也开始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传令诸部,炮击赫图阿拉!”

    先抵达的秦良玉下令,在她的军令下达的同时,明军火炮列阵,瞄准了山岗上的赫图阿拉。

    伴随着“轰隆隆”的炮声,率先抵达的一百多门五斤炮开始发作,一枚枚花岗岩石弹被打出,不停的轰击在赫图阿拉城头和城墙上,打的整座城池都在震动。

    石弹在倾泻,每隔一盏茶的时间一轮排炮,后续跟上来的火炮也在不断的进行射击。

    当半个时辰过去,秦邦屏带领中军一万明军抵达赫图阿拉时,他当即对秦良玉说道:

    “妹子、传令全军,入城之后不可奸淫掳掠,所抓获建虏一律斩首!”

    “好!”秦良玉知道,自家大哥之所以不让大军奸淫掳掠,是因为这样极易败坏大军的风气。

    这样的口子只要开了一次,日后就会不断地重复出现,因此不能开。

    对付建虏的老弱妇孺,直接杀了便是。

    “轰隆隆——”

    火炮再发作,炮声在山中传的悠扬,对于三天前才开始北逃的建虏来说,由于前往辉发城的山道狭隘,此刻大部分人马都不过只走了四五十里地。

    因此、靠近赫图阿拉十几里的地方,依稀可以听到轰鸣的火炮声,所有人都手心冒汗,心虚不已,加快了脚步。

    一些顽固的建虏也不再执拗的要带走所有东西,而是将可替换的东西丢到了旁边的山渊下。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赫图阿拉二十多万建虏、工匠、奴隶都在不断地撤退,但速度慢的可怕。

    最终、在明军火炮狂轰滥炸一天之后,明军出鸦鹘关的第三天,七月初八这一天,赫图阿拉城墙开始大段垮塌,而城墙的垮塌,也代表着吹响了明军总攻的号角……

    “杀!”

    三万明军齐齐向着豁口处杀去,大军如赤潮涌入城中,被留下的老弱建虏披甲作战,即便身怀死志,但面对龙精虎勐的明军,他们转瞬间便被吞没。

    城中还未来得及逃走的建虏老弱被抓住了鞭子,明军挥刀斩下。

    鲜血染红了街道,从城西向城东,即便建虏老弱拼死抵抗,但对于明军来说,他们的力量几乎于没有。

    一些草房里面躲满了老弱,明军破开大门后,挥刀便开始砍杀,哪怕对方投降也没有停下挥刀的举动。

    从城西到城东,从城东向辉发城的山道上,四处都有着明军的身影,而身影之下是血一般的仇恨。

    这场屠戮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七月初九,天气开始变得晴朗。

    道边的积尸经过地上雨水浸泡而暴涨,皮肤呈青黑色如蒙鼓皮,血肉在里面溃烂,秽臭逼人,再经过太阳暴晒,气味愈加浓烈。

    赫图阿拉城外,前后左右,处处都在焚灼尸体,即使在屋内,也是烟气氤氲,结成如雾,腥臭气味传出百里之远。

    一人将此次的斩首文册交给了秦邦屏,而秦邦屏只是打开看了一眼,随后便合上道:

    “送往广宁,交给殿下即可,朝廷那边就不用转交一份了。”

    秦邦屏知道,明军的举动如果被朝中文臣知道,指不定又要被弹劾成什么样子。

    那些文官,总以为仅凭治理就能让异族归心,殊不知这样只会给对方修养生机的机会。

    放过赫图阿拉的老弱,万一什么时候建虏来犯,便要重演辽商之事,而建虏轻易攻下城池不说,还能获得上万乃至数万的建虏。

    想到这里、秦邦屏补了一句:

    “继续搜城,等待殿下军令……”

第两百一十九章 建虏断骨

    七月初六,熊廷弼攻陷抚顺,大军直逼萨尔浒城。

    七月初七,孙传庭统兵攻破蒲河所。

    七月初八、秦邦屏攻陷赫图阿拉,二万二千多建虏老弱被枭首,明军夺下了被建虏称为“兴京”的此城。

    七月初八、萨尔浒被明军攻破,南边的马儿敦寨、古勒寨接连被攻破,洪承畴、熊廷弼两部兵马会师,围攻界凡城。

    七月初十、孙传庭与满桂合兵攻克平卢(虏)堡,静远堡,距离铁岭不足百里……

    “赫图阿拉、平虏堡已经拿下,铁岭和开原、界凡城等地如果再拿下,便光复辽东全境了。”

    七月十二、辽阳城巡抚府内,朱由检端着一杯贡茶,细细的品着,另一只手则是拿着秦邦屏让人送来的文册,而他面前则是坐着一个有些拘束的官员。

    看着手中文册,当得知建虏被枭首两万多老弱的时候,尽管知道这些人对后金来说用处不大,但朱由检还是露出了笑意。

    这两万多老弱的被杀,将会是对努尔哈赤权威最大的一个打击。

    眼下赫图阿拉被屠戮一空,倒也是需要一个人驻守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忽的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官员道:

    “卢象升、要是调你去赫图阿拉,你愿不愿意?”

    初出茅庐的卢象升面对朱由检的这个问题,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继续道:

    “建虏虽然遭受重创,老弱妇孺也被屠戮,但他们带走了工匠和百姓,还焚毁了赫图阿拉的稻田。”

    “如果殿下要调下官前往赫图阿拉,下官愿意去,但需要请殿下迁移足够的百姓,并在赫图阿拉驻扎大军。”

    卢象升很有胆气,在这种情况下,以一个辽阳知府的身份,对身为齐王的朱由检提出要求,而朱由检并未恼怒,而是一改口风道:

    “你是江南出身,靠近京城太近,总有些不好,孤知道你不愿意和诸党为伍,所以才调你前往赫图阿拉。”

    “以赫图阿拉当地老奴开垦的十余万田亩,养活五万百姓,一万兵马不成问题。”

    “孤迁移五万百姓,调三营辽兵,再上疏将赫图阿拉设为建州县,驻兵建州三营,由你担任辽东按察副使如何?”

    辽东按察副使,这是正四品的官职,而卢象升担任辽阳知府不足一年就连跳两级,这怎么都说不过去。

    卢象升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也明白,只要朱由检想,他便可以升官。

    说到底、复辽之战的经过怎么写,军功怎么分,这些都是朱由检说了算。

    朱由检说他在这一战立功,便是立功了。

    想到这里、卢象升沉默数秒后开口道:

    “若是兵备此地,下官必不负殿下!”

    “那你准备准备吧,另外鲁钦我就不见了,告诉他、此战功过相抵。”朱由检随即起身,没有要停留辽阳的意思。

    至于卢象升见朱由检起身,也跟着起身准备送他出城。

    两人走出衙门,当即便见到了站在衙门门口的鲁钦和其余人。

    “殿下、末将罪该万死……”

    鲁钦见到朱由检当即带着头包着白布的王宠单膝下跪,而朱由检却平澹道:

    “威宁营堡一事,你虽然守备有问题,但洪承畴击破威宁营堡后调查了,你本部的兵马杀死建虏和辽商、北虏不在少数,就当功过相抵了。”

    “复辽战事结束后,你的兵马由王宠调遣,跟随卢象升前往赫图阿拉,准许你告假三个月,三个月后赶赴山西大同府,节制大同府内八营兵马,抵御土默特部。”

    “末将……惭愧……”鲁钦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叹气惭愧。

    调大同府节制八营兵马,说的是功过相抵,实际上还是分了一些功劳给鲁钦。

    如果按以往六部和内阁的态度,鲁钦估计要被一撸到底了。

    “王宠、你为建州总兵,统辖建州三营兵马,日后归卢按察副使节制。”

    朱由检看着脸上绑着厚厚纱布的王宠,语气柔和了一些。

    “末将遵命。”王宠当即应下,不过语气有些惊诧,应该是没想到自己升官了。

    朱由检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二人颔首后,便带着在门口等候已久的陆文昭等人,向着沉阳开拔而去。

    卢象升一行人出城送了十里,随后才在马背上作揖表示尊重,随后打马回城。

    至于朱由检则是一边策马向着沉阳赶去,一边脑中不停的想着这一战的得失。

    这一战明军死伤三万,而金军损失近四万,真虏战死数量到目前为止已经超过三万了,而明军的战死人数也达到了两万二。

    这么看来、明军和真虏的战损接近1比1.4,明军还略胜一筹。

    这自然不是说、眼下的明军已经能轻易的吊打金军了,而是说明了火炮和骑铳、步铳的重要性。

    如果这一战没有骑铳,没有四千多门五斤炮和十斤炮,明军的死伤绝对会比金军多,并且是要多得多。

    两方这样的死伤,朱由检已经十分满意,他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留下努尔哈赤和黄台吉。

    由于努尔哈赤遭受炮击、黄台吉中弹时天色太黑,所以明军上下根本都不知道,努尔哈赤和黄台吉被某个不知名的炮手,一炮给直接打断了腿,打伤了人。

    不过就眼下后金的折损来看,即便黄台吉个人能力再出众,对于大明来说也不过是皮藓之患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而他却不知道金军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

    辉发城、这个曾经海西女真辉发部的都城,眼下成为了金国的临时都城。

    一些重伤的兵马聚集在城内修养,一场大战下来,金军的死伤远比明军估算的要多。

    四万马步兵入辽,成功突围的只有不到一万三,剩余上千人都失踪了,估计是死在了某处不知名的地方。

    但如果突围一万三,金军只能说是伤筋动骨,还达不到断一臂的程度。

    问题就是在抵达辉发城的路上,因为伤痛而死的真虏多达一千多名,而伤残者还有两千多人。

    也就是说、入辽一战金军实际上折损了三万兵马,并且是清一色的青壮年。

    这些人的战死和伤残,对于金国的打击极大,而比起这个,打击更大的是努尔哈赤本人。

    “大汗这是伤了腿部,没有个一年怕是下不了地了,即便下了地,日后恐怕也……”

    辉发城内、努尔哈赤的临时皇宫中,一名辽人医匠满头大汗的当着莽古尔泰、德格类,扈尔汉、以及匆忙从铁岭赶来的代善等人开口。

    病榻上的努尔哈赤比起当初突围时好了不少,虽然不能走动,也不能坐起来,但最少能正常的思考和下发指令。

    “你退下吧。”

    看着医匠说完,努尔哈赤皱眉让他退下,明白了自己下半辈子恐怕要杵拐杖度日了,而即便是他躺在床上,也没有人敢违抗他的命令。

    医匠退了下去,而在他退走后,努尔哈赤才开口道:

    “说说情况吧……”

    “汗阿玛,明军在勐攻界凡城、以及铁岭门户的懿路所,二哥正在催促铁岭、开原两地的壮丁收割粮食。”

    莽古尔泰献着殷勤,生怕因为自己领兵去支援赫图阿拉的事情被论罪。

    他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努尔哈赤也看得出来,并没有戳破,只是微微颌首便是知道了。

    他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代善的身上,面部有些微微的不喜。

    原因很简单、他想要的监国,实际上还是黄台吉,而不是代善。

    只是黄台吉一战受创,到目前为止只能躺在床上,因此他才让代善监国。

    至于代善见到了自家汗阿玛的眼神后,也当即上前道:

    “明军打下了赫图阿拉,但他们没有继续进军,臣估计这次明军只想打下赫图阿拉和界凡城,随后夺走长城以内的铁岭和开原就足够了。”

    “不过即便这样,从开原到兀也吾卫也不过六百余里,而且失了赫图阿拉,也就没有太大的铁矿供我们开采锻炼兵器了。”

    “臣建议将刺鲁卫恢复,建为新京,刺鲁卫东侧有铁矿,地势也平缓,当地还有万余亩耕地。”

    “最重要的是,刺鲁卫距离明廷足够远,八百里路程,明军在辽东的人口不足以发动大规模的远征!”

    “另外、拿下了刺鲁卫,便临近科尔沁部,这次我们与明军交手的同时,察哈尔部的虎兔墩出兵袭击了科尔沁部,如果我们不作出表态,科尔沁部或许会倒向虎兔墩。”

    “另外、刺鲁卫和兀也吾卫连成一线,进可以走兀也吾卫袭击辽东,退可以退往草原、或者撒力卫,对我们都有好处。”

    林丹汗袭击了科尔沁,这件事情殿内大部分人也是刚刚才知道。

    他们目前还不知道,林丹汗是因为收到了朱由检提供的讯息和利诱才出兵,不过就算他们知道了,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回应。

    不过不得不说、代善的想法很有建设性,首先就是眼下的金军遭受重创,明军又屯兵三十万在辽东,正面根本就打不过,只有等明军撤兵才有袭扰辽东的可能。

    当然、更重要的是,明军的火炮……

    “明军的火炮比起之前厉害太多,数量也太多,我们必须重视起火炮,甚至是彷制。”

    代善着重说了这句话,然而火炮的彷制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如果火炮彷制容易,那么金军也就不至于一直被明军的火炮压制了。

    到目前为止,他们手中最精锐的火炮,还是从明军手里缴获的几十门弗朗机炮,而这已经是明军即将淘汰的货色了。

    他们连彷制弗朗机都做不到,更别说没有样板的燕山大将军炮了。

    就他们自己铸造的普通铁炮,射程不过半里,拿这样的火炮,怎么对付明军?

    “火炮不是那么容易铸造的。”努尔哈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隐隐感觉自己的腿在发痛。

    “臣会想办法的!”代善低头回应,他知道如果不发展火炮,金军即便野战再强,也抢不过明军的火炮,而即便在野战能消灭明军,也打不下城池。

    “必须要学会火炮!”

    “行了、退下吧,我累了。”

    努尔哈赤似乎不想再多说,摆手示意众人退下,而诸将见状,也纷纷退出了这临时的行宫。

    不过在退出后,扈尔汉等人却没有和代善多聊什么,而是一股脑的向着黄台吉修养的地方赶去。

    这一幕被代善看在眼里,不过他并不显露喜怒,而是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行宫。

    同时、扈尔汉等人也来到了黄台吉修养的地方,只不过此刻的黄台吉有些狼狈。

    被火炮散弹击中的手臂和腿部虽然没有落下残疾,但每动一下都钻心的痛。

    腰部的重创,更是让他下不了床,只能躺在床上接见扈尔汉他们。

    扈尔汉、岳托、济尔哈朗等三人坐在椅子上,随后说了刚才代善作为监国的安排,并询问道:

    “贝勒爷、您觉得迁往刺鲁卫如何?”

    显然、扈尔汉等人都认为代善说的很对,或许是他们在这一战被明军打压的太过,他们现在只想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如果真的按照代善说的那样,明军在打下界凡城后便不再动兵,那么这个时候就是迁移的好时候。

    眼下已经是七月了,再过两个月就大雪封山,辉发城这里的二十多万人都需要时刻面对来自界凡城明军的威胁。

    辉发城虽然有数万亩耕地,但距离界凡城只有四百里不到,尽管沿途还有十余石堡,但明军火炮的威力众人都见识过了,那些石堡根本就挡不住明军的火炮。

    也就是明军没有远征的意图,不然辉发城也被明军攻下。

    对于众将的担忧,黄台吉也十分理解,因此他开口道:

    “将刺鲁卫的刺鲁城、还有通往兀也吾卫乌拉城的尚京城都探查一遍,这些地方之前盘踞的海西女真人数不少,耕地都可以直接开垦耕种。”

    “是!”扈尔汉应下,而黄台吉看向了旁边的济尔哈朗道:

    “济尔哈朗,你和二哥说说我的看法,如果二哥同意,那你申请先带城中的老弱前往乌拉城,我等伤愈再动身。”

    “是……”济尔哈朗应下,而黄台吉也继续开口道:

    “这一战,两白旗只逃回来了三个牛录,两黄旗也只逃回来了二十一个牛录,两红旗只逃回了十五个牛录。”

    “加上两蓝旗牛录只剩下了四十六个,还有没有出动的两黄旗十个牛录,两红旗十个牛录,两白旗五个牛录,我大金眼下只有一百一十四个牛录,兵马数量三万二千余人。”

    “汉卒还有七千余人,蒙古人还有两万,总的兵马数只有六万二三了。”

    黄台吉的一席话,把后金薄弱的家底暴露了出来。

    原本十二万满汉蒙战兵,现在只剩下了六万多,对后金来说是断骨的打击。

    “要不然把十三岁以上的孩子都充入牛录之中,我算了算,应该有一万左右。”

    扈尔汉开口,但黄台吉摇了摇头道:

    “十三岁的孩子,穿不动甲搏杀,最少也要十五岁以上。”

    “先开垦兀也吾卫和刺鲁卫吧。”

    说罢、黄台吉就抬手示意他们退下,而诸将见状也纷纷散去。

    等他们走后、黄台吉咬紧了牙关,十分难受。

    显然、石弹带来的伤痛难以忍受。

    “主子、范将军求见。”

    这时、门外有人开口,而黄台吉闻言当即开口道:“请范先生进来……”

    话音落下,门被打开,而范文程也走进了屋内,并再三作辑后,才开口道:

    “贝勒爷的两白旗受损,何不向草原一展身手……”

    “嗯?”听到范文程的话,黄台吉转头看向他,而范文程也谏言道:

    “大金此次受挫,兵力已经有些捉襟见肘,而明军大军云集辽东,我们无法从辽东获取什么。”

    “加上贝勒爷您的两白旗受损,而两红旗和两黄旗也受损,因此在接下来,大汗应该会和监国一起,将十五岁以上的少年人充入两黄旗和两红旗。”

    “贝勒爷您没有必要和他们争夺,倒是虎兔墩那厮袭击科尔沁,贝勒爷可以在伤愈后出兵向草原,吞并科尔沁和外喀尔喀,再打击林丹汗,驱逐他。”

    “一旦我大金拿下了科尔沁,便可多出三万男丁,三万男丁便是三万兵马。”

    “昔年铁木真依靠蒙古人打下了偌大疆域,忽必烈也是重用外族将领和兵马来打下来的南宋。”

    “只是之后子孙无能,除了一个达延汗短暂统一草原外,其他人不过是碌碌无为之辈。”

    “若是殿下征服了草原,控弦之士便足有十万,可以任意走明廷北部万里长城任意一城进攻,何乐而不为?”

    不得不说、范文程的眼光确实狠辣,他在这一战见识到了明军犀利的火炮后,便知道了正面战争是无法击败明军的。

    倒不如趁着眼下明军没有远征实力的机会,怂恿黄台吉打下草原。

    届时偌大的漠北,明军每发动一次远征,便是对国力的损耗。

    只要明廷的国力损耗到一定程度,内部的矛盾就会凸显,届时……

    想到这里、范文程乘热打铁道:

    “殿下、对明廷,必须内外共用,耗费其心力,届时只要内部动荡,大金便有了机会……”

    “……”范文程的话,十分附和黄台吉一直以来的政治观点。

    他从不认为大金可以单打独斗的打赢明朝,甚至连入关长期占据一块土地都做不到。

    在他看来、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只要整合了资源,打大金不过是摧枯拉朽罢了。

    例如这次复辽之战,便是大明稍微整合了资源后,所表现出来的恐怖实力。

    行政能力的低下,实际上才是一个大一统王朝在后期无法节制地方的原因,其他的天灾人祸都不足为惧。

    想到这里、黄台吉想了想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的所作所为,显然一旦他们变法成功,别说大金,恐怕就是整个草原都要重回永乐年间那种“见明则拜”的局势。

    如果大金不在这短暂的时间做点什么,那最后只会被明廷大军出动,一举消灭……

    “范先生的话,我放在心上了,最近好好休息吧。”

    黄台吉对范文程挤出了一个笑脸,一句“先生”更是让范文程知道,自己在黄台吉心中的地位又提高了。

    他不再说别的东西,而是乖乖的退下。

    因为他知道,事情说到这种程度,黄台吉这种人不可能不明白眼下的他该做什么。

    至于他想的也没有错,在他离开后,黄台吉便皱紧了眉头看向了床顶的围帐。

    只是他脑中想的并不是征服草原这件事,而是在想自己的事情。

    这次他受伤,可不仅仅限于无法发力,需要杵拐杖这点。

    “殿下肾水受创,虽然能正常房事,但恐怕日后在子嗣上……”

    “……”回想起前几天医匠对自己说的话,黄台吉面部肌肉抽搐了几下。

    “我已经有三子一女,即便日后诞不出子嗣也无碍,明廷的朱棣不也只有三子么……”

    黄台吉平复了心情,深呼吸后再想起了范文程的话。

    蒙古人好不好用这点,黄台吉可以感受出来。

    蒙古人的骁勇并不比金军差,他们差的是因为被明廷制裁的铁器,导致了没有办法大批量装备铁甲。

    一旦给足了他们甲胃和豆料,蒙古人展现出来的实力会比金军还要恐怖。

    明万历四十三年努尔哈赤建立八旗制度时,金军内部已编有蒙古牛录就有整整七十六个,两万余人,并将部分蒙古人编入女真牛录。

    这些蒙古牛录也是可以募兵的,如果黄台吉运作得当,或许能有意外之喜。

    “要是真的能收服科尔沁,或许我可以以八旗的制度,再请汗阿玛设立一个蒙古八旗……”

    想到这里、黄台吉眯了眯眼睛,随后准备好好谋算这件事情。

    至于金国内部的权力问题,眼下只有八个牛录的他,根本就掺和不进去,况且现在他的身体也是一个问题。

    现在的他,只希望莽古尔泰和代善的权力斗争,不会再带给大金第二次伤害……

第两百一十九章 阉党抬头

    “轰轰轰——”

    “杀!”

    天启三年七月十四,历经多日的火炮的轰炸,界凡城内的金军终于承受不住死伤而撤走,明军成功攻占界凡城。

    同时、铁岭的代善组织了十余天的抢收完成,十数万铁岭、开原等地男丁走山路向北方的乌拉城撤退。

    七月十七、明军收复铁岭,获得了一个空城。

    七月二十,明军收复开原,光复辽东全境,只是获得的地方,是空荡荡的城池和长城,只有一些逃跑及时的百姓留下。

    至此、复辽战事全线结束,而这一战、也可以说除了围剿努尔哈赤外,其余十分平澹。

    似乎在努尔哈赤被重创的时候,战事的走向就已经宣告了结束。

    不过、对此的朱由检却高兴不起来……

    “额啊……”

    “疼疼疼……”

    “嘶……”

    沉阳军营内、此刻这里充斥着呼痛声和哀嚎声,以及忙碌的医匠在各个帐篷前来回走动。

    这里是眼下的伤兵营,轻伤重伤一万多将士在这里休整,养伤,而朱由检对此只能提供烈酒来用以消毒,不让炎症夺走他们的生命。

    掀开一处营帐,朱由检看到的是躺在简易木板床上,一些断手、短腿昏迷的将士,还有一些身上遭受重创、内伤的士卒。

    他想上去安慰,但看了看自己,着实没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别人。

    “殿下,您来了?”

    这时、不远处快走来了一名年过七旬的医官,而见到这人的同时,朱由检便也开口道:

    “陈先生,金军尸体解刨的事情还算顺利吧?”

    “还算顺利,弄清楚了一些之前不太清楚的人体结构,对治疗我军将士也有着不错的经验。”医官点了点头回应,而他便是晚明外科第一人的陈实功,编撰有《外科正宗》一书。

    大战开始前、陈实功就已经带着北直隶的六百多名医匠抵达了沉阳,复辽大战期间,每天他们都在对受伤将士抢救,而陈实功则是负责用尸体研究人体。

    “下官将所有看得到的东西都编写成册,相信以后可以将这些外科按理都传授给燕山医学的学子们。”

    陈实功一边解释,一边陪同朱由检行走。

    以他六十八岁的高龄,此刻行走间健步如飞,根本看不出有这么大的年纪。

    朱由检跟随他一起看了一些已经伤愈的将士,见到这群人喊着“殿下”,双目带着尊敬,却断手脚的将士,朱由检心中不忍,但面上还是强装着开心,和众人交谈。

    “殿下、俺们听说战死了的有抚恤田和抚恤银,那俺们……”

    坐在病床旁,朱由检看着躺在床上,断了一条腿的将士开口,他连忙打断道:

    “都有的,你们都是为大明朝,为大明百姓、为辽东百姓献身的人,抚恤银和抚恤田都会按照阵亡将士一样发放。”

    “另外,伤残的兄弟各自升官一级,再命王承恩他们在燕山修建一个学府,命名为燕山兵家学府。”

    “复辽战事告歇、兄弟们伤愈之后,请戚金、秦邦屏等诸位将军前往学府休整三月,同时教导伤残兄弟们军事。”

    “三个月之后,经过学习的兄弟,调往大明两京其余一京十省,筹备各省拱卫营,担任各省拱卫营教头。”

    朱由检几句话,便将复辽一战数千伤残士卒安排了去处。

    这并不是头脑发热,而是他一早就想好的。

    外拱卫营的特制是什么?或者说朱由检设立它的原因是为了什么?

    这些所有的一切,他早就在设立之初想好了。

    外拱卫营的用处有三点,第一点就是在地方驻扎兵马,在合适做出税制改革的时候,配合燕山学子进行改革。

    第二点就是安置伤残和无法再次上战场的老兵,让他们训练了外拱卫营后,把外拱卫营发展成为上直卫军的预备役。

    至于第三点,就是筛选出一批有野心的人,参与日后诸藩就藩海外的征战。

    上直卫军不会出动去帮藩王打仗,哪怕是朱由检自己的藩国,他也不会调动上直卫军,因为上直卫军必须是纯粹的大明对外征战军队。

    至于朱由检放不放心把上直卫军留在大明,这点他根本不担心。

    除非皇兄开口,不然他不会放弃上直卫军的兵权和留在大明。

    朱由检交代的一切、被营帐内众多伤兵听到了心里,一时间所有人都安下了心,对朱由检致谢。

    只是对于他们的致谢,朱由检笑着微微颌首,随后再三叮嘱他们好好养伤后,才带人走出了营帐。

    只是走出营帐的同时,他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两万余人的死伤,虽说打下了整个辽东,还在辽东长城外夺得了界凡城和赫图阿拉,但朱由检需要面对的是对两万余人的善后,以及对他们的家属表示歉意。

    一战结束,不知多少北地百姓会向大明要他们丈夫、父亲、孩子……

    “呼……”呼出一口压抑在胸中的气,朱由检带着陆文昭告别陈实功,随后入驻了沉阳的临时总经略府。

    在外面不好说的话,在回到这里的同时也可以大胆的述说了起来。

    “殿下、辽商一事已经收尾了,锦衣卫共处置辽商七十五家,涉桉主谋九十七人,从犯六百二十七人,皆斩首。”

    “此外、还有这些辽商家族之中牵扯的八千四百三十余人没有处置。”

    “这次查抄的田亩数是六十五万三千七百余亩,现银五十七万六千余两,三百余万贯铜钱,粮食三百二十九万余石。”

    陆文昭的回禀,算是给了朱由检一个好消息。

    不过听着辽商们的家产,朱由检倒是有些惋惜,算起来银钱不过价值三百多万两,田亩数也不算多,倒是粮食挺多的。

    “银钱先存着、等御马监秋收后银两押运抵达辽东,再发这一战该发的赏银和抚恤银。”

    “田亩作为抚恤田,发给阵亡将士,另外如果将士们愿意,也可以用赏银换取田亩,一亩五两银子,算市价的一半。”

    “那八千多人,全部迁往赫图阿拉,粮食留着给进入辽东的百姓开荒吃……”

    朱由检很快就安排了这所有钱粮田亩的去处,而他刚说完,陆文昭一听到赏银和抚恤田、银后,便开口道:

    “此战到目前为止,我军的死伤三万有余,按照您的标准,这斩首便要发四百多万两银子,阵亡抚恤三百余万两,还有三十多万亩抚恤田。”

    说道这里、陆文昭已经有些心惊了,并且继续说道:

    “三十多万亩抚恤田,最少三四百万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一战咱们得凑出上千万两银子发下去……”

    雅文库

    上千万两银子的数目一经脱口,总经略府正厅里的孙守法、陆修、陆显等人纷纷咋舌,而朱由检却根本不为所动。

    复辽这一战,实际上已经花了一千七八百万两银子,因为花费还包括了大军的军粮,火药、军饷等等多种方面的费用。

    只是这一千七八百万两银子花的值得吗?无疑是很值得的。

    只是一战、斩首四万余建虏,真虏三万,假虏一万有余,重伤万余真假虏。

    金军的男丁才多少?哪怕把一岁男丁全部加上去,也不过十万人,而这一战便斩首了三分之一,几乎家家报丧。

    一战就把明军之中的“恐金症”治愈,还收复了全辽,以及控制了辽东东部的赫图阿拉、界凡城等十几个营寨。

    朱由检算了一下、再打下开原之后,复辽所获的田亩便是上百万亩,而最重要的是,复辽将战线推到了长城之外。

    也就是说、长城以内的百姓可以安心的从事生产了,而由于金军遭受重创,大明在辽东一地的兵马数量也可以适当削减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该发的银子,告诉诸军将领,让他们通传全军,等秋收之后一点点的发放。”

    “和辽东一样,卫所裁撤后,浙江、四川、贵州等地籍贯的援辽兵马可以选择将赏银换成田亩,浙江十两银子换一亩,四川五两银子一亩,贵州三两一亩。”

    “这是可以换的,原本属于参军军属的每人四亩田和参军的十亩田还是照发。”

    要对天下卫所进行裁撤了,而朱由检也确实拿不出那么多现银,因此用田亩换赏银还是比较划算的。

    汉人的土地情结是贯穿了血脉的,可以在家乡换地,并且朱由检用低于市场价格一半的价钱卖给将士们,可以说是很有诱惑力的。

    陆文昭听到朱由检的话后,便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表示道:

    “各地平叛结束后,划入辽东的山西九营可以摘出来调回山西了。”

    “浙兵九营调往浙江、南直隶、福建,四川的十二营兵调往四川、湖广。”

    “洪承畴的九营兵马调往云南、贵州、广西。”

    “杨文岳的六营兵马调往广东,孙传庭的十营兵马调往陕西,吴阿衡的四营兵马调往江西………”

    朱由检的一席话,瞬间就将十七万六千余兵马调往了全国各地,这么一来、辽东便只剩下了上直的四骑卫、三步卫,以及大宁三卫和三十四营了。

    如果上直的七卫兵马也撤走,辽东便还有三卫三十四营,接近十二万人。

    反观老奴那边,八旗男丁被斩杀三万人,剩下六七万男丁,其中还有一两万是十五岁以下的少年,能用的就是三四万人。

    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明军从万历四十六年到崇祯十七年,二十六年的时间里,消灭的后金数量也不过就在两万到三万之间。

    三四万建虏加只剩下一万多的汉奸,两万左右的蒙古人,实际兵马只剩下六七万人了。

    这还不算上大战之后重伤而死的人,如果算上的话,或许连七万人都没有。

    这数量听着很多,但如果努尔哈赤要出兵,那在必须留下最少三万的防守军队,可以出动的人只有四万。

    四万人里,真虏只可能有两万,因为努尔哈赤不会放心把老巢拿给汉军和北虏来守。

    战力的下滑,让努尔哈赤不可能再来找明军麻烦,最少五年内不行。

    五年的时间,足够朱由检对大明从卫所到税制进行变法了。

    “呼……”

    呼出一口浊气,朱由检心中的急促感被削弱了不少,现在他就只需要针对各地卫所出手就可以了。

    “复辽之战应该还需要一个月就能结束,告诉熊廷弼,恢复长城外的石堡,对每个石堡进行驻兵,要把危险抵御在长城以北的地方。”

    “三十四辽营,只需要留十个在长城内部维稳就足够。”

    朱由检开口,而陆文昭也作揖应下。

    “行了、你们下去吧……”朱由检摆手,而陆文昭也带着孙守法他们退了下去。

    至于朱由检则是算了一下裁撤卫所的事情,五十八个营南下,布控一京十省,基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实际上比起卫所的裁撤,朱由检更在意的还是魏忠贤那厮。

    一想到魏忠贤被推上了台,朱由检脸上就挂上了一丝笑意:

    “魏大伴,你可得加把劲啊……”

    ——————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呈秀你这个阉狗!”

    正当朱由检在想着魏忠贤会怎么玩的时候,应天府南京城内却遭了灾祸。

    三日前崔呈秀接到了圣旨,随后便以按察使和都御史的身份开始着手调查盐课和茶课的事情。

    三天时间、南京六部大小三千多官员中,四百余人被应天南镇抚司留守千户所缉拿,其中户部、吏部遭到抓捕的人最多。

    户部衙门内,一名年近四旬,身材有些壮硕,身着正三品服饰的官员走出,看着被押送的官员,他看似面无表情,却能让人觉得他此刻正在发笑。

    “崔呈秀!你这个阉狗!”

    被押到户部门口,并被人按住跪在地上的大小三十余名户部官员破口大骂,而崔呈秀则是眉头一皱。

    这时、站在他旁边的一名锦衣卫走了出来,出现之人也是和魏忠贤关系匪浅的南镇抚司指挥佥事杨寰。

    “身为罪犯,还出言侮辱朝廷命官,掌嘴!”

    杨寰微抬下颌,一言呵斥而出,随即应天府的锦衣卫们从腰上抓起木板,对着还在犬吠的户部文臣嘴部直接打了下去!

    “啪!”

    声音清脆,只是一击、大部分文臣便捂着嘴巴匍匐到了地上,指缝间流出鲜血。

    更有甚者,只是一击便被打掉了数颗牙齿。

    这一幕、让跟着锦衣卫走出来,皱眉围观的户部官员们紧皱眉头,而一些没有罪名的人也指着杨寰和崔呈秀呵斥道:

    “杨寰!崔呈秀!在这里的哪个不是正七品以上的官员,未经大理寺和刑部会审,你们凭什么动用私刑?!”

    “嗯?”听到有人骂自己,杨寰当即凶戾的看向了那人,而他们虽然有些畏惧,但还是壮着胆没有后退。

    “呵呵……”这时、崔呈秀笑了出来,并说道:

    “这些人克扣南直隶徐邳一带的修葺黄河钱粮,又拒捕,刚才不过是让他们安心和吾前往镇抚司的手段罢了。”

    “再说了……”

    “不管再怎么说,也需要有证据!”忽的就在这个时候、一名身着正二品官袍的老臣走了出来。

    “李尚书……”

    “李尚书、您管管吧,三天抓走一百多人,户部还运不运作了!”

    “李尚书、您……”

    见李长庚走了出来,南京户部的官员好像有了主心骨,纷纷开口请李长庚出手。

    说来也好笑,自从李长庚被朱由检安排到南京担任户部尚书开始,这群江南派系的官员,就对湖广出身的李长庚很看不上,做事情也是阳奉阴违的。

    只是到了这种节骨眼上,他们倒是开始求李长庚出手了。

    无他、不过是见到了一众同僚被崔呈秀和杨寰用这样的手段收拾,有些兔死狗烹的悲戚罢了。

    他们害怕自己也会在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因此才逼迫李长庚开口,以此来利用职位和道德绑架李长庚,让李长庚在日后见到他们受辱的时候,也同样出手。

    不过很遗憾的是、不等李长庚做出反应,崔呈秀便忽的改变口风道:

    “罢了、在户部门前做这些事情,确实有失体统,有失礼仪,这是下官的不是了。”

    说着、崔呈秀对李长庚作揖行礼,随后转身便要离开。

    杨寰见状,对众多锦衣卫一摆手,随后带着押送官员的锦衣卫离开了户部门口。

    这过程中,李长庚没有做出什么制止的举动,因为他知道自己如果开口,就等于帮了江南诸党。

    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不植党援,但是在旁人看来,他毕竟是朱由检调来南京的官员,头上早就有了一个“齐王党”的标记。

    如果帮江南诸党开口,不亚于成为了背叛齐王党的叛徒。

    只是如果不开口,任由崔呈秀这么胡来,户部也就征收不了南方的赋税了。

    要知道南京六部也不完全是废物,实际上还是需要办许多事情的。

    例如户部、主要便负责征收南直隶以及浙江、江西、湖广诸省的税粮,而此四地所交税粮几乎占了明帝国的一半。

    这还不算、户部同时还负责漕运、全国盐引勘合,以及全国黄册的收藏和管理。

    也正是因为南京户部这么重要,朱由检才会把李长庚派到这个位置上。

    李长庚倒是不在意崔呈秀和浙宣昆三党的党争,他只是怕耽搁了秋税收缴和北运的事情。

    想到这里、李长庚只能转身返回了户部,同时也见到了其他户部官员对他一脸鄙夷的表情。

    他并不在意,只是在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后,自己动手研磨,随后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主要是在说崔呈秀的种种作为,以及会对户部造成的影响。

    写完之后,李长庚才在信封上写下了“齐王殿下亲启”的六个大字。

    “把这份信送去辽东给齐王殿下,五百里加急。”李长庚将信交给了旁边的亲信官员。

    “是……”官员接下,随后命人将信北送。

    也就在李长庚做出反应的时候,离开户部的崔呈秀却坐到了秦淮河不远处的一个雅苑而二楼中。

    窗户打开,不远处就是秦淮河,河道两侧屋宇精洁,花木萧疏,迥非尘境。

    虽然眼下不过是午后、但还是能看到不少纨绔子弟来来往往,而青楼二楼,时不时也能见到遍身绮罗,手拿团扇的瘦马来回渡步。

    街上也有贩夫走卒,普通百姓,但这些存在,并不属于崔呈秀眼中的风景……

    “每当夜凉人定,风清月朗,名士倾城,簪花约鬓,携手闲行,凭栏徙倚……”

    “到了晚上,秦淮河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崔按察使,恕老夫来迟了。”

    雅间内响起了声音,崔呈秀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走进门内的杨寰和魏国公徐弘基。

    作为当初淮北大饥一事的参与者之一,这厮不仅在粮食上动手脚买卖,还涉及了江南的盐茶之事。

    这次崔呈秀来江南之后的动作这么大,生怕牵连到自己的徐弘基不得不出面,请崔呈秀来到了自己的雅苑之中。

    “魏国公赏脸赐宴,这是下官的福气才是,怎么会怪罪呢?”

    崔呈秀说着场面话,听上去好像不生气,但实际上呢?

    “呵呵、听闻崔按察使和杨指挥佥事下江南,江南之地商贾都希望求得二位的墨宝、这是润笔的礼物,还请二位赐下墨宝。”

    徐弘基听得出崔呈秀的不满,对此他赔笑着拿出了两份礼单。

    将礼单放在桌子上的时候,顺带又拿出了一份道:

    “听闻魏掌印最近在置办田亩,这些是江南商贾想要卖出的宅邸,不知道魏掌印感不感兴趣,如果感兴趣,还请崔按察使帮忙转交一下……”

    徐弘基不是傻子,喂饱了崔呈秀没用,还得喂饱他身后的人才行。

    所谓的索要墨宝,不过是合法的贿赂罢了,而贩卖宅邸的价格也是一个低价,并且宅邸之中还有不少银子。

    如果仔细看贩卖的手单上,便能看出每一处宅邸的背后都写着有多少米麦,不过米麦背后的单位并非是“石”而是两。

    对此、崔呈秀也倒挺满意徐弘基的上道,最少用他的方法,这些宅院和银子都将是合法的。

    也因此、崔呈秀放下了架子,随后才说道:

    “那下官就替魏掌印谢谢魏国公了,另外这次江南盐课和茶课的事情,也请魏国公帮帮忙了……”

    崔呈秀做淮扬巡抚许久,哪里能不知道盐课的猫腻?如果魏国公开口,勋贵之中的人送送口,那么盐课的银子很快就会上去了。

    或者说、哪怕不让他们掏钱,而是勋贵和士绅们涨涨盐价,将涨盐价赚来的银子拿去交税,盐课的银子很快就能达到一种让皇帝满意的程度。

    不止是盐、还有茶也是一样的。

    “自然、这件事情不会麻烦崔按察使的,请按察使给老夫十天的时间,十天之后一定能交给崔按察使一个满意的盐课文册。”

    徐弘基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而来,自然早就猜到了崔呈秀的想法,而崔呈秀见状,也走到了桌前坐下,抬手示意徐弘基坐下后,举起酒杯道:

    “既然如此、那么下官就多谢魏国公了……”

    “拘束了,拘束了,当是老夫给按察使斟酒才是,哈哈哈……”徐弘基端起酒杯,与杨寰和崔呈秀分别敬酒后畅饮。

    三人的这桌子酒,也就代表了江南勋贵服软的态度,而对于崔呈秀来说,既然勋贵服软了,那就只需要整顿江南的士绅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崔呈秀眯了眯眼睛……

第两百二十章 战后功赏

    “掌印、这是崔按察使送上来的礼物,还有这是齐王殿下的奏疏。”

    七月三十、伴随着开原和北段长城光复,复辽之战彻底结束,而与此同时,被“委以重任”的魏忠贤也逐渐抬头。

    “齐王殿下的奏疏,等下我送去给万岁过目吧。”

    司礼监内、魏忠贤没有打开朱由检的奏疏,或者说是不敢。

    他只是摆手示意手下人把奏疏送往乾清宫,而自己则是打开了崔呈秀送上来的礼物。

    这是一个木匣子,匣子内部是一份份礼单,而魏忠贤打开这些礼单后,顿时满意的点了点头。

    十七份礼单,九万多两银子,十七处府邸,一万多亩田亩,以及数十件珠宝玉石,可以说魏忠贤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过这么大的礼物。

    他满意的收起了木匣子,打开了崔呈秀送上来的奏疏。

    【臣巡查南直隶、浙江,其盐茶……】

    洋洋洒洒数百字,魏忠贤一览而过,只注意到了最后的盐税和茶税的数目。

    二百七十万余六千两盐课司税银,七十二万两茶税银,另外抄家七十五处,白银三十五万二千三百两,田亩二万四千六百余处,主从犯家属牵连三千余人,宅邸二百三十四处。

    这些东西的价值加在一起,合计六百四十余万……

    “崔呈秀倒是做的不错,这下咱家也有向万岁邀功的本钱了。”

    拿着奏疏,魏忠贤得意洋洋的起身,随后命人准备马车,向着乾清宫行驶而去。

    半个时辰后,他在东华门下车,随后步行前往了乾清宫,并在进入宫殿的同时,见到了在乾清殿上处理木料的朱由校。

    “万岁、奴婢前来报喜……”

    见到朱由校、魏忠贤当即摆出了贺喜的笑脸模样,而朱由校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头看着魏忠贤,露出笑容道:

    “说说吧,又是什么喜?”

    “第一喜、齐王殿下收复开原,辽东长城,辽东全境光复,这是齐王殿下的奏疏,奴婢还没有看过。”魏忠贤递出了朱由检的奏疏,而朱由校也接过并追问道:

    “第二喜呢?”

    “第二喜、崔呈秀巡查江南,将盐税和茶税核查实清,共收得税银三百四十余万两,牵连官员抄家后,又有价值三百万两的田亩宅院。”

    魏忠贤递上了自己邀功的奏疏,而朱由校接过后,先是看了一眼朱由检交上来的奏疏。

    在朱由检的奏疏中,主要还是说明了一下调兵准备裁撤卫所和京营的事情,随后又说了辽东日后的驻军便是三十四营,主要布置在长城外,随后定下了辽东兵马的军饷定额。

    三卫三十四营,军饷定额是一百八十万两,粮一百万石,肉价银十万两,马料银十万两,合计军饷支出二百万两外加一百万石粮。

    比起之前辽东动辄四五百万两的军饷,这点支出让朱由校觉得十分轻松,因此直接递给魏忠贤道:

    “批红,另外各部兵马调动也全部批红,不过诸将先抵辽东庆功。”

    “是……”魏忠贤应下,随后等待皇帝对自己的夸奖。

    朱由校在递出奏疏后,也拿起崔呈秀的奏疏看了起来,当他看到抄家牵连人口三千余人的时候,便开口道:

    “崔呈秀干得不错,不愧是忠贤你举荐的人,所有田亩充入御马监南场、府邸充入皇店,那三千多人便流放琉球府吧,银两送入内帑。”

    朱由校一句银两送入内帑,等同是把南直隶、浙江、湖广、江西、福建、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等一京九省的盐课和茶课归入到了内帑的正常收入中。

    也就是说,这手操作是在抢户部的钱袋子。

    魏忠贤明白这举动的深意,但他根本不在意这些,文臣再厉害又如何?皇帝庇护他就行。

    “是。”魏忠贤应下,并没有因为田亩和宅院被分配给了御马监而不高兴。

    相反、他还有些高兴,毕竟这么一来,齐王殿下恐怕对他的行为也会很满意。

    皇帝和齐王都满意的情况下,他魏忠贤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想到这里、他继续殷勤道:

    “万岁、江南之事结束后,倒不如调崔呈秀回来调查京官?”

    魏忠贤所说的,是上次牵扯到了调火药和粮食的那四千多京官名单,而之所以魏忠贤这么殷勤,也是因为锦衣卫在抄家时,杨寰给他备了一份礼。

    魏忠贤这个人很讲道理、文官既然惹了皇帝和齐王,那自己自然要好好表现。

    万一朱由检对他不满意,等朱由检一回来,说不定他的权力就被皇帝剥夺了。

    只有他表现的足够有价值,他才能足够安心。

    因此、收拾这四千京官,自然就是他需要做来讨好朱由校和朱由检的事情了。

    “嗯……大伴自己看着办便是。”

    朱由校难得称呼了一句大伴,这表示他对魏忠贤做的选择十分满意,而魏忠贤见状也是十分欣喜作揖:

    “奴婢当肝脑涂地,竭心尽力。”

    “让崔呈秀和杨寰顺带把南方的田赋都北运吧。”朱由校转身拿起了刨子,而魏忠贤见状也知道朱由校要忙“正事”了,当即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宫殿。

    只是在他退出宫殿后,用刨子刨了几下木头的朱由校忽的开口道:

    “杨寰和崔呈秀所抄家之人,如何……”

    这句话说出,一人从粗大的殿宇柱子背后走出来,赫然是锦衣卫监察司的卢剑星,而走出之后,他也躬身作揖道:

    “大多都是浙宣昆三党的顽固之徒……”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沉吟数秒,随后开口道:

    “继续监察,另外通知弟弟,等京官受查之后再返回京城。”

    “辽东文武官员,该提拔的,朕会按照弟弟的奏疏提拔的,让他们先行进京。”

    “是……”卢剑星应下,随后起身慢慢退出了宫殿。

    在他退出后,宫殿内只剩下了木工的声音……

    “七十五家,三千六百余人!这难道不是对天下士子官员的挑衅?难道不是对祖宗法制的践踏吗?!”

    一个时辰后,文华殿内,当高攀龙的咆孝声出现,所有人都皱了皱眉头。

    自从前些日子《神宗实录》编撰,《光宗实录》的编撰结束后,吏部的赵南星便将高攀龙官复原职,重新调回都察院做御史了。

    不过自从他回来,这文华殿就没有安静过一天。

    看着他在咆孝,吏部尚书的赵南星微微皱眉,略感头痛。

    赵南星毕竟是能和浙党创始人沉一贯交手的存在,自然知道清流们的新政为什么无法推行,因此在他担任吏部尚书后,他当即安排高攀龙、杨涟、左光斗执掌朝廷的法令。

    李腾芳、陈于廷辅助选举内阁,魏大中、袁化中主管吏部的科举之道,郑三俊、李邦华、孙居相、饶伸、王之寀等人全部放在吏部里执政。

    并将在百姓心中视为好官的邹维琏、夏嘉遇、张光前、程国祥、刘廷谏等人放到了吏部重要的四司之中。

    这么一来、在百姓眼中,东林官员似乎成为大明第一清流了,至于暗地里的龌龊,则是只有当权者才能知道……

    “办的是浙宣昆三党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赵南星在内心吐槽,但面上还是安慰道:

    “存之(表字),此时容后再议,眼下受邀作的,便是先处理齐王所发的表功奏疏。”

    赵南星说完这句话,当即转头看向了文华殿主敬殿内的内阁、六部、六科、都察院等数十名重臣道:

    “齐王殿下表功,所提拔文武大臣共计三百二十三人,其中四路大军的主要将领都提上了表功名录。”

    赵南星加重了语气,随后拿起桌上的奏疏,对着朱国祚、沉潅、亓诗教等人开口道:

    “万岁已经同意奏疏,司礼监已经批红,名录表功之人,自功劳大小由上往下即是……”

    “辽东经略熊廷弼,加授镜城经略,初授从一品荣禄大夫、从一品柱国,赏金千两,银万两。”

    “辽东布政使孙承宗,加授从一品太子太保,调入内阁,授武英殿大学士。”

    “辽东布政使袁应泰,加授从一品太子太师,初授正二品资善大夫。”

    此战中最重要,或者说牵扯各党的三个人的升调被赵南星说了出来,其中熊廷弼为楚党,袁应泰为秦党,孙承宗为东林党。

    虽然三人分属三个党派,但谁都知道,熊廷弼早就和楚党闹翻了,而袁应泰所处的秦党势力小,这次袁应泰被提拔,恐怕秦党会生出依附齐王党的心思。

    至于东林党的孙承宗居然被朱由检申请调回京城,调入内阁,这就有点往齐楚浙宣昆五党眼中上眼药的举动了。

    眼下内阁的席位,东林只占据一席,而五党占据五席,如果孙承宗再加入,那八位内阁阁臣之中,东林的势力就得到扩大了。

    朱由检的这种举动,很难不让人觉得,他是在挑拨离间。

    但问题是、这样的挑拨离间,东林党人能拒绝吗?

    “老夫以为,此三人可以直接通过!”

    赵南星举着奏疏,一开口便让诸党魁首眉头一皱,但并没有什么人出言制止。

    朱国祚和沉潅虽然不想让东林占据两个席位,但最少席位不是齐王党的官员,况且他们还想联合东林去抗衡朱由检,保持眼下的平衡。

    因此、最难决定的三人就这样,在微妙的气氛下被通过了。

    面对孙承宗被通过,并且调回京城,赵南星心里有些高兴,随后继续道:

    “三人之后,齐王殿下上疏名录为各路大军统帅、将领。”

    “辽阳总兵戚金,敕封为左军都督府左都督,加授正二品上护军、升授正二品金吾将军。”

    “沉阳总兵秦邦屏,敕封为右军都督府左都督,加授正二品上护军、升授正二品金吾将军。”

    “大宁总兵满桂,敕封为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加授……”

    “天津总兵孙应元,敕封为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加授……”

    辽东一战的武将四大臣表功被汇报,其中值得注意的就是对于这四人,朱由检所表功是让他们成为五军都督府中的右军都督府和左军都督府的左、右都督。

    右军都督府,这个地方在永乐年间所负责的地方是云南都司、贵州都司、四川都司、四川行都司、陕西都司、陕西行都司、广西都司等七个都司,卫所兵马遍大明西部五省。

    左军都督府则是主要领在外的浙江都司、辽东都司、山东都司,牵扯三个行省。

    朱由检对这四人的分封来看,显然要直接对最少八个省的卫所下手,或者说实际上是六个,因为辽东和山东的卫所已经被革新了。

    对于这样的安排,朱国祚和沉潅咬紧了牙关,因为在这上面,浙江都司尤为值得关注。

    浙江都司、其卫所共计十六卫,牵扯近九万兵马,四十多万人,四百四十八万田亩。

    当然、这是纸面数据,实际上或许不止。

    不管怎么说、如果戚金和满桂两人入主左军都督府,那么辽东、山东、浙江等三省就归他们节制了。

    只是即使不满,但奈何这二人的功劳确实高,并且如果不让他们入主都督府,那么以功劳来看,估计就是调入京城为京官了。

    这一点、是朱国祚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相比较下,只能忍痛让这四人成功入主左、右都督府了。

    见众人没有人说话,赵南星有些轻蔑的看了一眼朱国祚和沉潅、亓诗教等人,随后继续念道:

    “重庆兵备道洪承畴,敕封为云南左布政使,加封为云南、贵州、广西三省总督,初授从三品亚中大夫……”

    “毕节巡抚孙传庭,敕封陕西左布政使,加封三边总督,升授从三品中大夫”

    “兵备道杨文岳,敕封广东总督、初授正四品中顺大夫。”

    “兵备道吴阿衡,敕封江西总督、初授正四品中顺大夫。”

    “辽阳知府卢象升,敕封辽东按察副使、建州巡抚,初授从四品朝列大夫。”

    武将四臣说完,汇报的便是此战有功的文臣,但出人意料的是,名单之中混入了一个基本上没有参与大战的卢象升。

    卢象升的名字出现,让昆党的顾天峻脸色难看,因为这说明卢象升也投靠了朱由检,成为了齐王党。

    卢象升这个人,顾天峻本以为还可以争取一下,结果现在朱由检的一份奏疏,算是断了一切。

    他的表情,自然也在众人眼中。

    说到底、卢象升毕竟是一地知府,大明知府不过一百四十余人,还别提卢象升是科举高中第二年就升上去的人才了。

    不过众人也没有想要嘲笑顾天峻的意思,只是觉得朱由检这次的表功有点意思。

    先不提卢象升、单单洪承畴和孙传庭两人,又是布政使、又是总督,这可以说是军政一把抓。

    不过、他们被册封的地方毕竟是陕西和云黔桂三地,远离东南富硕之地,因此朱国祚等人也没有抗拒的意思。

    倒是吴阿衡和杨文岳,一个江西总督、一个广东总督,虽然还是和兵权有关,但这二人毕竟是文臣出身,如果朱由检再表功在日后让他们兼任布政使,那局势就有些不妙了。

    想到这里、众人皱了皱眉,但依旧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倒是赵南星接下来的话,让众人攥紧了拳头。

    “镇江总兵秦邦屏、金州总兵秦邦翰,擢升为四川都指挥使,贵州都指挥使。”

    “遵义总兵马祥麟,擢升为云南都指挥使。”

    “宽甸总兵戚元功、凤凰城总兵戚元辅、吴淞总兵戚元弼,擢升为浙江都指挥使、福建都指挥使、中都留守司留守。”

    “总兵贺世贤为辽东总兵,尤世功为镜城总兵……”

    “参将王宠擢升为建州总兵,参将秦拱明擢升四川行都司都指挥使,秦翼明擢升为松潘总兵……”

    “秦良玉册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追赠其亡夫马千乘为新息伯,其儿媳张凤仪册封为二品夫人。”

    “总兵张继先平调甘肃镇总兵,擢升正二品上护军,鲁钦平调山西大同总兵,功过相抵,杨肇基平调宁夏镇总兵,擢升正二品上护军。”

    “总兵曹文诏调任延绥镇总兵,加授正四品上骑都尉……”

    “参将……”

    洋洋洒洒三百余人的册封,赵南星越念,主敬殿内大臣脸色越难看。

    无他,朱由检的表功,几乎是把大明两京十四省包圆了。

    除了湖广朱由检没有插手外,其余大明两京十三省都有他的布置。

    浙江、福建、四川、云南、贵州五省有都指挥使,江西、广东、广西、陕西有总督和总兵。

    最意难平的还是南直隶,朱由检也凭着一个“中都留守”的官职将兵马驻扎在了凤阳。

    至于北方就更别说了,辽东、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都是御马监的外拱卫营兵马。

    这么一番布置下来,要是文臣再搞什么小动作,恐怕朱由检雷霆之间便可以控制两京十三省。

    剩下的湖广,也就是顷刻之间便要被拿下了。

    “皇帝还真敢同意啊……”

    朱国祚几乎咬碎了牙齿,他没想到朱由校是真的不怕自家弟弟造反。

    就这布置,要是内阁和六部、六科都同意了,那以后真就是被朱由检随意拿捏了。

    “此乃篡逆之举!”

    果然、不出所有人的意料,听到朱由检的布置,高攀龙当即起身,而万言扬也附和道:

    “自古就近,从未听闻仅是一战,便要提拔所有将帅,并布置于天下的!”

    “若是齐王殿下真的没有谋逆之心,那么理应返回京城,于朝堂之上口述而表功!”

    朱由检没有回京城的举动,不得不说让群臣投鼠忌器。

    先不说辽东的兵马,仅仅是上直和北方属于御马监的兵马,就足够在数日内,将整个北方的一京四省拿下。

    只要一京四省被拿下,剩余的地方恐怕也花不了什么精力。

    因此、相比较当初宁愿把朱由检赶得远远的想法,眼下的群臣最希望做的,还是朱由检老老实实呆在京城。

    呆在京城,最好还是呆在皇城或者外城内。

    “当请奏万岁,调回齐王,并兴建齐王府,请齐王暂时奉京就藩。”

    朱由检的布置太大了,即便是叶向高也不得不权衡着开口,而不是一味的包庇朱由检,帮朱由检和稀泥了。

    一时间、整个文华殿都吵翻了天,所有人都在议论怎么针对朱由检的布置,而让朱由检回来。

    但他们也都知道、无论他们怎么催,只要皇帝不同意,那么朱由检便可以一直呆在辽东。

    比起他们,朱由校的眼光更为长远,从很早之前便让曹化淳告诉了自家弟弟,不要着急回来,并且还是三番两次的重复提醒。

    说白了、对接下来的京城政治漩涡,朱由校不准备让自家弟弟趟这趟浑水。

    提领大军,入关屠戮很容易,手一挥,那些犬吠的言官和御史文臣便倒下了,但之后呢?

    说的很好听,只要有需要,天下士子都会挤破了头的来投靠朝廷。

    可是如果朱由校和朱由检真的采用这种手段,那么真的还会有人挤破头的来加入?

    司马懿指洛水为誓说不杀曹爽,最后举刀杀了曹爽全家,这一举动让华夏道德水平直接腰斩,人们不再崇信誓言,因为已经有人敢撕破天地为誓言。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们兄弟二人提兵杀了群臣,那么天下人的反应是什么?

    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自古以来,不是没有人提刀直接把文臣杀的人头滚滚,但这些君王身前是什么?身后是什么?

    强势者、身前弹压文臣,身后文臣蓄力反击,以天下治理和舆论宣传来让下一代君王被文臣限制。

    弱势者、身前便被文臣联合其他人掀翻,身首异处……

    没有人敢说万世,这和王朝是不是封建君主制度,还是其他制度都一样。

    天下文臣,大多乡党连接,血脉牵扯。

    杀了大臣没有用,他们身后的乡党还会举荐新的人来。

    朱元章没有杀人吗?死了数万文官胥吏,结果晚年的科举桉还不是一次文臣休养生息后的卷土重来。

    若说杀一人,禁止其三服子弟参加科举,那天下文官胥吏二百万有余,牵扯的是大明九成以上的识字人口。

    这也是朱由检没有提兵就杀的原因。

    只是杀人,杀的人头滚滚,只能解决一时问题,而他要做的,是扶持一个新生的平民学子势力来对抗旧制度的文官势力。

    两者学的不一样,所产生的价值观就不一样。

    这就好像一些现代的普通大学生,却一个劲的认为自己回到古代就能高中进士、状元一样。

    学习体系的不一样,价值观的不一样,最终会是新旧观念的碰撞,而大明朝百姓将是这种碰撞的受益者。

    朱元章给了国子监的学子一个“天子门生”的身份,然后利用他们内心的虚荣感去攻击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学子官员。

    武将往往不会因为军事意见不同而动辄杀人,但文臣一旦政见不同,那可是动辄百年的党争。

    文臣吵闹、担心害怕,还不是因为他们知道了,朱由检不止有军队,他还有燕山学府的十数万学子。

    这些学子,才是他们最害怕的存在……

第两百二十一章 西北难题

    “呵呵……曹秉笔,这是鄙人给齐王殿下的一些小玩意,请收下……”

    八月初一,在群臣如潮水的奏疏涌向乾清宫的时候,作为齐王朱由检手下两大管家之一的曹化淳也收到了不少文官的示好。

    眼下的局面,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齐王和皇帝已经和诸党撕破了脸皮。

    但是两方的实力,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清楚,显然是拥兵数十万的皇权更大。

    与其说朱由检手下的是齐王党,倒不如说他是保皇党。

    就现在这个局面来看,无党派官员站队皇帝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站在皇帝的身边,自然不可能是随便的向皇帝行贿、摇尾巴,毕竟文臣还是要脸的。

    因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朱由检就成为了突破口。

    复辽之战结束后不过几天,曹化淳就得到了上百京官,数百外京官的示好,也就是变相说,齐王党总算是在政坛上有了自己的人。

    曹化淳将这些人的名字编成名录,随后给沉阳的朱由检送了过去。

    当朱由检收到这份名录的时候,他却没有什么心思来应对这群投机倒把的家伙,而是对手中的一份书信露出了不喜,或者说略微生气的表情。

    【北镇抚司广西千户所上奏:七月二十六,安南禄州何中蔚入侵广西上思州,围迁隆峒,掠凭祥白沙村,巡抚何士晋督率军击退。】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消息,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朱由检的脸上。

    他这边还在庆祝复辽之战,不曾想还有人向大明伸出爪牙。

    最可笑的是,这个伸手的家伙,还是安南中北方的一个小势力。

    尽管此人的兵马被广西巡抚何士晋击退,但在大明举国欢庆的时候,安南的兵马突然做出这种事情,着实让朱由检面上无光。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朱由检倒也没有必要表现的脸色难看。

    眼下的他,虽然脸色难看,但实际上心底却乐开了花。

    “我正愁没有理由收复安南,眼下是尔等入侵我大明,若是不反击,岂不是被万国耻笑?”

    想到这里、朱由检眯了眯眼睛,头也不抬的对陆文昭道:

    “去传洪承畴来,再让锦衣卫把安南的所有情报带来过来……”

    “是……”陆文昭应下,随后命人去传唤刚从界凡城返回沉阳没两天的洪承畴。

    在他安排的同时,朱由检也盘算着怎么对付安南。

    首先、从道义上来说、安南早就被嘉靖从属国降为了属地安南都统司,而眼下又是他们主动袭击的大明边疆,出兵的理由可以说堂堂正正。

    其次、因为明军刚刚结束的复辽之战,加上积欠的上千万两复辽之战后的赏银、因此大明是不可能对安南发动太大规模的“平叛”举动。

    另外就地形来说、安南也不适合明军大规模的南下。

    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眼下的安南耕地面积不会超过三千万亩,人口则是在三百万到五百万左右。

    这么多的人口,并且还是有了自己文化的人口,怎么打?怎么治理?怎么让它融入大明基本盘内,就成为了朱由检需要考虑的事情。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锦衣卫也送来了安南的情报,而朱由检也自顾自的看了起来。

    简单来说,自宣德年间明军撤退后,安南的黎利便建立了黎朝,之后安南承平百年,直到正德年间,安南莫登庸推翻黎朝,建立莫朝,随后安南开始了战乱的一百年。

    此时黎朝遗臣不断大规模作乱抗争,从正德年间到隆庆年间,也正是安南的“南北朝时期”,也称为“黎莫之争。”

    莫氏统治安南的北部地区,称为“北朝”,而阮氏掌握了清化以南地区,称为“南朝”。

    这两个敌对的封建集团之间的激烈的内战长达半个世纪以上。

    莫氏投降明朝,用从属国降为属地的代价,成功让明朝停下了对莫朝的进攻想法。

    至于南朝的阮氏,则是在其统治者阮淦死后,内部又出现了郑阮之争。

    阮淦的女婿郑检掌握了一切大权,阴谋剥夺阮氏的势力,建立郑氏的世袭权。

    阮淦的儿子阮潢见状,便主动去镇守顺化并兼镇守广南,建立自己的割据力量。

    另有安南北部还有割据宣光镇的世代镇守武氏家族,以及一些蛮人的势力。

    只不过这些所谓的势力发展到如今,都被消灭的差不多了。

    眼下的安南,只剩下了“郑阮莫武”四股势力,而他们的兵马规模数量倒也不算少。

    全部加起来,还是能凑出五万战兵,十余万辅兵,数百头战象和不少从欧洲人手上买来的火绳枪。

    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倒也不用朱由检担心。

    他担心的,是在打下后怎么治理,而这个治理的问题,在他看来,或许洪承畴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卷。

    “殿下,洪总督到正厅了。”

    陆文昭的话,打断了朱由检的瞎想,而闻言的他也开口道:

    “传他进来吧……”

    “是……”陆文昭依旧应下,随后命人去传洪承畴。

    这个过程没有让朱由检等太久,几乎是一盏茶后,他就听到了一道脚步声。

    “下官洪承畴,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洪承畴的声音响起,而朱由检闻言也回过神来道:“起来吧,传你来是有事情要说。”

    “是……”洪承畴起身,随后低着头等着听朱由检训示。

    朱由检看了看他,又想了想后金那条断嵴之犬,随后才道:

    “安南入侵我朝边疆,掳掠百姓后被广西兵马击退,我想让你在节制云黔桂的同时,出兵收复安南……”

    “……”朱由检一席话说出,洪承畴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在思考。

    朱由检也没有催促,只是喝着茶,静静等待他开口。

    过了片刻,洪承畴突然开口道:

    “若是以下官本部,外加秦都指挥使,马都指挥使两部兵马,应该能在三年之内平定安南。”

    “若是有水军三卫支援,外加上千门五斤炮,时间可以缩短到两年。”

    “就是……”说到这,洪承畴迟疑不定,试探性问道:“殿下希望是何种收复?”

    何种收复?这个问题问的倒是不错,显然洪承畴也知道,如果只是正常的进攻安南,那么就算杨文岳等人也能收复安南。

    既然朱由检问了他,那自然需要不一样的。

    对此,朱由检浅浅抿了一口茶,随后才心不在焉的道:

    “倒是希望先将云贵两广和四川的土司改土归流后再行收复,最好如湖广一般安定。”

    朱由检一席话,让洪承畴心里明了了一切。

    先提改土归流,意思就是不希望看到安南还有一支不受朝廷管控的势力。

    如湖广一般稳定,但湖广为什么能稳定?昔年作乱的古蛮和瑶民怎么都不作乱了?这就是朱由检给出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处理方法,洪承畴比谁都清楚,因此他当即作揖道:

    “殿下放心,下官必然将安南收复,只是若要达到湖广般的安稳,或许要付出不少钱粮……”

    “钱粮的事情不用你担心,若是你平定的够快,或者下次京察之后,六部能有你的一席。”朱由检忽的开口,但洪承畴面上波澜不惊。

    “下官当竭心尽力,只待钱粮运抵,殿下军令,便可出兵!”

    他郑重其事的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面色平静的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洪承畴没有过多说什么,当即便退下了,而朱由检见状也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只有陆文昭,他看着朱由检不解询问道:“殿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文昭的询问,朱由检没有当即回答,而是过了片刻才低沉着眼眸道:

    “安南的人丁,有些多了……”

    “如此多的人丁,哪怕夷平郑阮莫武四氏,又能得到多少田地?”

    “不过……”说到这里,朱由检顿了顿,又继续道:

    “若是能用这些人来开发南洋倒是也不错。”

    “殿下、是不是太着急了?今岁毕竟还要支出上千万两银子的赏银、抚恤银,另外还有七百多万两银子的军饷……”陆文昭一脸担心的开口,而朱由检闻言,摸了摸下巴笑道:

    “事情没有那么快就开始,别的不说、北镇抚司打探南洋的消息就需要不少的时间,兵马调动也需要一年。”

    “今年和明年还是以维稳为主,只要洪承畴懂得手段,让安南和广西一直有碰撞便足够了。”

    “至于大军粮草调动,开拔银之类的,那也是后年的事情去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书房外的庭院,眺望远处的蓝天白云,心情舒畅不少的同时,也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淮北大饥、黄河决口、山东地震、陕北大旱……

    这些事情都不是偶然的,而是人祸、和天灾。

    如何在接下来的时间,得利用魏忠贤这厮的无脑暴力诬陷手段,来将文臣之中有能力,又抵抗变法的人给解决才行。

    只要这群家伙死了,剩下的那群臭鱼烂虾不用朱由检自己出手,他们就会被想要投靠自己的文臣给解决。

    想到这里、朱由检瞥了一眼桌桉上曹化淳让人送来的奏疏。

    陆文昭看着朱由检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后也开口道:

    “殿下、有了这群人的加入,之后对付诸党倒是轻松多了。”

    “墙头草罢了,今日投靠我,明日或许便转头别人去了。”朱由检收回目光道:

    “眼下无可用之人,暂时用着吧,等燕山的学子成材,到时候就可以清理朝堂了。”

    重用旧利益集团的人,是无法让朱由检所想的新法持续下去的,必须还是得用燕山学子,才能完成朱由检心中的变法。

    尤其是在对抗即将到来的小冰河大旱时,这群人会成为拖后退的存在。

    “去传孙传庭来。”

    一想到天灾的事情,朱由检便想起了孙传庭。

    陆文昭见状,命人去传孙传庭去了。

    自从复辽之战结束,前线的大军也开始陆续撤回了。

    毕竟前线的补给需要民夫运送,没有了大战,大军留在当地只是白白消耗物资罢了。

    民夫的民力必须留到开垦和继承田亩上。

    “殿下、袁布政使求见。”

    正在朱由检想着的时候,袁应泰突然的求见将他拉回现实:“传”

    一句话说出,传话的锦衣卫作揖转身离去,随后过了片刻,拿着两本文册的袁应泰便走入了庭院,在门口作揖道:

    “殿下、辽北和关外等地的田亩数量已经统计好了。”

    “进来吧。”朱由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而袁应泰也拿着文册进了书房,将文册交给陆文昭,由他转交朱由检。

    拿到文册的朱由检,也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开原、铁岭、抚顺、蒲河所等长城以内的地方,有可以直接耕种的田地九十八万余亩,东边关外的新萨尔浒、界凡城、古勒城、建州等地则是有大大小小近六十万亩的田地。

    也就是说、复辽一战,明军收复了近一百六十万亩田地,加上原来的田地,和当初迁移沉阳百姓去镇江等地开垦的新田地,辽东的耕地已经达到了七百八十多万亩。

    “灾民都进入辽东了吗?”

    看着田亩数的文册,朱由检头也不抬的询问,而袁应泰也不愧历史上经常被熊廷弼夸赞的理政能力之名,当即作揖道:

    “灾民已经全数入辽,眼下辽东共有二百九十七万余口。”

    “既然都入辽了,那就将他们迁移到辽北和关外,先发辽东本地将士的赏田和抚恤田,随后按照人头平分田亩给灾民。”朱由检合上了文册,一边说一边道:

    “近三百万人和近八百万亩田地,养辽东十二万大军还是有些吃力,粮食不用担心,御马监的皇店会南粮北调,军饷我也会每年发足,接下来你和熊廷弼要做的,主要还是在修养民生的同时,整顿骑兵来对建虏持续的打击。”

    “不要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但也不要轻易深入山中,主要还是对付吾也兀卫的建虏。”

    “以他们眼下手中的田亩,应该养不活那五六万兵马,估计接下来不是去抢北山女真,就是对外喀尔喀进行掠夺。”

    “如果两者都不是,那就只有散兵耕种了,不过以老奴的性子,只要他没死,应该不会这么做。”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建虏近半个月都没有行动,下官揣测,恐怕是老奴出了什么事。”袁应泰推测着,而朱由检摇头道:

    “不管他们有没有行动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辽东练好兵马,整顿内务。”

    “十二万经历了复辽一战的精锐,还有那四千多门火炮,老奴若是敢来,必要让他崩碎了牙齿。”

    “是……”袁应泰应下,随后间朱由检没有吩咐,回了一句“下官告退”后,便离开了书房。

    倒是在他离开后不久,朱由检便再度接到了锦衣卫的传话,说孙传庭到了。

    “传他进来吧。”听到孙传庭来了,朱由检也放下了茶杯,静静等待孙传庭的出现。

    “下官孙传庭,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片刻后,孙传庭穿着官员的常服前来,而朱由检见他来了,也示意他入座,随后说道:

    “传你前来,是为了陕西的事情。”

    “这次的卫所裁撤,我准备将太仆寺也一并裁撤……”

    朱由检语出惊人,这代表他要直接和文臣撕破脸了。

    或者说、文臣那边早就撕破了脸,而朱由检也懒得惯他们了。

    太仆寺旗下一千六百万亩田地,被这群废物管理着,每年只有百余万两的收入,这谁看了不火大?

    更重要的是,太仆寺的田地和草场,大多存在于陕西,而陕西相较于人口,土地可以说稀少的可怜。

    朱由检要是再不对陕西出手,恐怕就真的只有等天启七年陕北百姓造反了。

    不超过三千万亩田地的陕甘宁三地,其中有军屯田三百多万亩,太仆寺田亩数更是达到了一千二百万亩。

    也就是说、官田数量达到了陕西田亩的一半。

    但尴尬的是,这些田亩的收入,朝廷也并没有收到多少。

    被专门划分出来养马的牧场土地被陕西、山东的豪强地主所侵占开垦,对此太仆寺官员也无可奈何,于是就默认这一情况存在,并向侵占牧场土地的豪强下发规定,收取固定的牧地租金。

    不过、这租金也少的可怜,还不如直接将田地发给陕西百姓。

    因此、朱由检要孙传庭做的事情,便是他在历史上做过的一件事。

    厘清田亩……

    “陕西之田亩,近半是太仆寺和卫所的,若是这些田亩被收回、厘清,随后发给百姓耕种,那会极大的减轻百姓负担。”

    朱由检一边说,一边看着孙传庭的表情变化,不过孙传庭虽然不似洪承畴狡诈,但也没有随意将想法露在脸上。

    对于朱由检的话,孙传庭只是作揖道:

    “厘清田亩,恐怕要与陕西当地的豪强发生冲突,而陕西之地的豪强,大多又是西北边军出身,要收拾他们,恐怕会兵戎相见……”

    “朝廷艰难,百姓也活不下去了,他们若是不交出田亩数,杀了又何妨?”朱由检嗤笑着回应。

    说白了、武将在这个时代就是低人一等,尤其是在中枢权力极大的时候。

    眼下的中枢,眼下的皇权,可以说达到了大明自开国以来最强大的时候。

    对于朱由检来说、若是西北边军真的敢造反,那直接扫平便是。

    西北四镇,能拉出四万精锐都算多的,而孙传庭一部,加上陕西的外拱卫营,战事或许刚刚爆发,便要宣告结束。

    更别提眼下的西北四镇中,固原镇还是李如柏的兵马了。

    不过孙传庭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况且山西的兵马也有些多。

    想到这里、朱由检开口道:

    “你这次领兵前往陕西,我会下发军令,从山西再调十营兵马给你,另外燕山军械所新铸造的一千四百门五斤炮,六百门十斤炮都可以调给你。”

    “若是这样,那么陕西本地豪强不足为虑。”孙传庭见自己需要的东西都能被满足,自然也就没有了顾虑,直接应下了朱由检的想法。

    不过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朱由检没有必要让孙传庭前来,他要孙传庭前来,还有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他起身道:

    “即便清查出了田亩,但陕西之地依旧不足以让陕西百姓人人富足,因此我要你做的,便是迁移百姓,屯田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即后世的甘肃地区。

    这块地区,在唐朝安史之乱后丢失,直至明初才时隔近六百年被收回,而明初收回来的时候,整个甘肃地界只有三万余口人,并且大多是其他种族的人口。

    哪怕朱元章在明初将江浙人口前往了甘肃,眼下甘肃的人口也不足一百五十万。

    想要收复西域,这点人口是完全不足的,因为在朱由检的记忆里,清朝接收甘肃后,直到雍正时期人口才恢复到了二百二十万。

    但就是这二百二十万人口,连清朝南北夹击准噶尔的南路三万大军都养不活。

    道理太简单了,地广人稀,而想要攻打西域的路程更是令人绝望。

    从嘉峪关到尹犁河谷,足足有三千里路,而由于气候的变化,此刻的西域环境比后世恶劣太多了。

    这点从关西七卫内迁后的态度就能看出,明明在关外是自己做老大,结果迁入关内后,七卫人人乐不思蜀。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甘肃是比云贵辽东等地还要贫瘠的地方,但他们依旧觉得甘肃是天堂。

    哪怕明朝几次要求他们打回去,但他们也是“种瓜放债,生计百出,乐不思蜀”。

    这样恶劣的河西之地,让朱由检都不敢对孙传庭等人明说,他想要收复西域的话。

    如果他真的说出来,恐怕孙传庭和陆文昭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被妖怪上身了。

    花费几百上千万两银子,去打一个只能开垦百来万亩田地,五六百万亩牧场的地方?

    更别提打下后还要花银子在这里驻兵的后续开销了,要有这精力,还不如去收复三宣六慰。

    所以,朱由检没有说要收复西域,而只是开口说为了陕西百姓的生计,需要迁移一些人去河西。

    毕竟河西之地就算再贫瘠,沙化再严重,但毕竟有着祁连山的雪水灌既田地。

    朱由检没有记错的话,整个明末大旱的背景下,甘肃反而受波及较少。

    这么一想,迁移百姓去甘肃屯垦,不管是对陕西的百姓,还是对大明都是一件好事。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屯垦所需的粮食问题。

    对此、朱由检算了一笔账,随后才道:

    “屯田河西之事,我会命御马监南粮西运,平抑当地粮价的。”

    “你要做的便是裁撤当地的卫所,随后迁移延绥、延安的陕北百姓前往河西屯垦。”

    “迁移之人,每年每人授米十二石,肉六十斤,每户发耕牛一头,所开垦田亩登记造册,皆归屯垦之人。”

    “这……具体的屯垦事宜,需要下官前往河西之后才能回应殿下。”孙传庭没有因为朱由检开出的条件丰厚就点头。

    说到底、他还是需要去看看陕西百姓的情况,然后去看看河西的情况,才能决定能不能迁移人口屯垦河西。

    “你且去做便是,下月中旬便带兵出发吧,至于陕西的卫所一事,等待我军令便可。”

    朱由检说罢,便示意孙传庭可以离开了,而孙传庭见状,当即也作揖告退下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由检显得有些忧心。

    说到底、眼下的甘肃环境到底有多恶劣,他自己也不知道。

    具体的,只有能孙传庭自己去看后,才能决定能不能迁移人口前往河西。

    如果不能……

    朱由检心情一沉,如果不能的话,就代表大明或许需要等到小冰河最冷的时期过去,才有机会收复西域了……

第两百二十二章 谏言废辽饷

    “我事不成,乃天不助我!”

    天启三年八月二十四,在文臣恼怒阉党出手对付他们的时候,在朱由检在辽东自得散漫,整日郊外纵马的时候,西南山区之中,伴随着一人的不甘咆孝,数以千计的明军向着城头杀去……

    天启八月二十七日,朱燮元派人八百里加急,在三天后将安邦彦自刎战败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自此、霍乱了大明近三年的奢安之乱宣告结束。

    此役、耗费大明白银九百二十七万两,前后出动兵马达到了三十九余万,调动了云贵川和两广、湖广等六省的兵马,耗费了一千二百余万石粮食。

    自此役结束,贵州境内再无土司,而云南、四川南部,广西等地的一些土司也因为明军的这一战小心谨慎,多少野心家纷纷低头。

    京城张灯结彩,西南百姓喜出望外,即便是北方五省、诸如陕西这种被压榨的数百万百姓,都纷纷喜气洋洋,走街串巷的告诉了友人,大明终于打完两场大战的消息。

    对于百姓们来说、他们并不在意当权者是谁,毕竟官员都一个样,清廉又有能力的官员始终是凤毛麟角。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更在意复辽之战、奢安之乱的原因,是因为所谓的辽饷。

    辽东复了,建虏被齐王殿下一口气打断了嵴梁骨,西南的安邦彦和宋万化也道消身死……

    这样的情况下,大明已经四海升平,那么能不能将那辽饷取消,给百姓喘一口气?

    百姓们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不要求朝廷和官府对他们免税,只想要将辽饷的赋税减免。

    或许对于自视清高的一些人来说,所谓辽饷不过是每亩地征九厘银子,也就是九文钱罢了,这些泥腿子分别就是舍不得掏钱。

    但对于熟悉大明畸形税收制度的朱由检来说,辽饷对天下百姓到底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地方官员包庇士绅和大地主、商人,勋贵,文臣,将原本属于他们头上的每亩九文钱,直接转交到了大明百姓的头上。

    大明有田七亿余亩,其中在百姓手中的只有三分之二,其他的三分之一分别被它们被侵占。

    看着好像不错,因为它们只侵占了三分之一,还给百姓留了三分之二。

    但问题来了、在这三分之二中,有绝大部分的田亩,都处于一个阶级之中。

    中小地主……

    百姓是没有银子的,甚至说的难听一点,比起士绅豪强,他们可以说是穷鬼。

    穷鬼手里没有钱,要收钱得找不是那么穷,甚至还有一点小富裕的。

    这如果用后世的经济话术来说,便是“收割中产阶级”。

    历朝历代,唯有收割中产阶级才能给一个王朝续命。

    从秦汉隋唐宋元明历朝历代的过程来看,当统治者把镰刀对准了这个阶级的时候,王朝就变成了一个进入重症监护室的垂死之人。

    能不能续命,完全看这个阶级的数量够不够多。

    在收割这个阶级的时候,宋朝表现得十分出色,因此明明它占据了最少的田地,却轻松突破一亿人口。

    而在收割中产这块,明朝远不如宋代,因为士大夫和商贾、大地主、勋戚的贪婪,外加上突如其来的小冰河大旱,实际上不过三十年左右的时间,他们就被消耗了个七七八八。

    在这种消耗中,北方的中产无疑是第一个被收割的。

    “穷鬼没有钱可以收,大富豪又不能收,就只有收你们这群人了,崇祯啊、你倒是真的挺倒霉的……”

    当朱由检将辽饷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他看着手中的文册感叹了起来。

    【今岁共收六百二十三万四千三百余两,田赋三百七十三万余两,杂项一百七十六万余两,盐课七十五万余两,关税七万余两……】

    望着手里的辽饷税目种类和各税目的数量,朱由检咋舌的同时站起身,将手背负在身后,走出了庭院。

    锦衣卫跟上了他,而他则是在这造价三千多两银子的总经略府内渡步。

    他脑中闪过了辽饷在他所在的世界中,所出现的所有情报……

    辽饷亦称新饷,始征于万历四十六年,主要用于辽东的军事需要。

    从四十六年定下定额,到四十八年万历皇帝驾崩为止,大明全国除贵州等少数地区外,平均每亩土地加征银九厘,计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二两。

    到今年,魏忠贤登台后,朱由校又利用魏忠贤,以辽饷的名义,对行商和百姓征收榷关、行盐及其他杂项银两。

    今年能收到六百多万两银子,创下新高,就是因为崔呈秀等人在江南搞事的缘故。

    往年辽饷加征的盐课顶多七八万两,但今年一下子涨了十倍,而平日里几十万两的杂项,也被崔呈秀提高到了一百七十多万。

    这是好事吗?实际上并不是……

    崔呈秀可能会因为需要打倒一些不顺从他的盐商和官员去加收杂项和盐课,但不可能一下子凑出那么多。

    如果能凑出那么多,必然也是向百姓和中小地主、中小盐商,中小商贾下手了。

    下手的方式很简单,不过就是说朝廷加税罢了。

    大明百姓具体有多少,朱由检也不清楚,但即便按照一亿五千万人来算,平均每个百姓也要出四十二文钱。

    占据了三分之一资源的那一成人,将应该征收的三分之一税收,转嫁到了其他三分之二的人身上,最后就导致剩下三分之二的人,每人需要交六十三文。

    这三分之二的人,即便算他一亿人,但按照五人一户的最小来算,也不过就是两千万户罢了。

    两千万户,也就是作为顶梁柱的两千万男丁来分担这六百多万两辽饷,实则每个人需要分担三百余文。

    以朱由检了解的情况来看,大明除了人口稠密的南直隶、山东、浙江、江西等四省的数百县城能达到一日二十文的工钱外,其他省份除了府治所和省治所外,工钱不过也就是十文到十五文不等罢了。

    也就是说、这一分担,基本就让这两千多万顶梁柱白干一个月了。

    如果再加上田赋、那又白干两个月,再加上徭役的一个月……

    好!一年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为交税奔波。

    这种繁重的赋税,也是为什么当土地兼并后,手里只有几亩地的小农民活不下去的原因。

    说实在的、朱由检缺钱,大明也缺钱,但是朱由检知道,什么钱可以拿,什么钱不可以拿。

    辽饷的六百万两是很多,但是这种时候,再征收这种税,只要当地遭遇一点灾情,无异于就是逼民造反。

    “不治已病治未病啊……”

    正在渡步的朱由检驻足,长叹一口气后,便转身向着书房走去。

    在朝廷缺银子的情况下,他必须出手将辽饷给取消了。

    尽管他知道,哪怕废除了辽饷,也会有不少贪官污吏继续用这个税名来愚骗百姓,以此来贪腐、转嫁士绅田赋,但那样的情况毕竟是少数。

    他不可能为了极少数情况,去放弃减轻上亿百姓负担的问题。

    想清楚一切后,朱由检回到了书房,随后便拿起笔,准备书写。

    旁边的锦衣卫见状,当即研墨,随后朱由检便开始书写。

    他首先是向自家皇兄说明了大明眼下的局势,已经裁撤天下卫所田后,御马监的田亩数量,并且计算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大明能有多少钱粮可以调动。

    他努力把大明的局面写的很好,避开了他知道将会爆发的小冰河期。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把局势写的很好,那自家哥哥是不会愿意放弃辽饷的。

    税这玩意,一旦有人建立起来了,便不会有统治者想去废除。

    因此,朱由检特意描述了大明底层百姓的日子,随后提了一句“若是再征收辽饷,则奢安之乱为常事。”

    一句话,把事情的严重性说了出来。

    尽管奢安之乱,一直是在和大明的第二阶梯、乃至第三阶梯兵马对手,但好歹也出动了白杆兵和上直两支第一阶梯的兵马,并且云集了近四十万大军。

    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度爆发,恐怕对大明来说,又要陷入到了战争的泥潭里。

    “把这信送给皇兄。”

    写完、朱由检吹干了墨迹,交给了姗姗来迟的陆文昭。

    陆文昭应下、随后将信交给了陆显去护送,而在他安排完后,朱由检也疑惑一眼看向他道:

    “今日班值迟到,这可不是你的性子。”

    “请殿下恕罪,卑职今早去城外和镜城千户所的人核查朝鲜商贾的情报了。”陆文昭先承认自己迟到,随后又说出了自己之所以迟到的原因。

    “说说看”听到事情和朝鲜行商有关,朱由检就知道这消息和建虏一定有关联。

    也不出他所料,陆文昭很快交代了朝鲜行商为明军探查到的消息。

    “老奴似乎在朝阳山一战中炮,目前还躺在床上,建虏内部则是由代善监管。”陆文昭率先回禀,但朱由检立马打断道:

    “黄台吉呢?”

    “黄台吉也一直没有露面,但他的地位似乎因为正白旗的折损而下降了,行商没有废什么力气就打探到了他的情况。”陆文昭回应道:

    “据传他也重伤不轻,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老奴调了恩格德尔的十个牛录和范文程的一营兵供他调遣。”

    “另外、建虏族中十六岁以上的四千多男丁被分往了各旗,老奴的两黄旗分得七个牛录,两千一百人,代善分得四个牛录,一千二百人。”

    “黄台吉的正白旗分到了两个牛录,六百人,镶白旗也分到了一个牛录。”

    “之后老奴把镶白旗的残兵和正白旗合并为正白旗,准备等明岁再筹备镶白旗。”

    “眼下黄台吉手中,应该有十一个正白旗牛录,以及十个蒙古牛录和一营汉卒,合计九千三百余人。”

    陆文昭把事情说了一个清楚,而朱由检倒是没有再紧张了,因为他知道、仅凭九千余人的黄台吉,成不了什么大器。

    倒是有一件事让他很注意……

    “把恩格德尔和范文程调给黄台吉,代善和莽古尔泰没说什么?”朱由检询问,而陆文昭也解答道:

    “莽古尔泰很气愤,但这调动好像是为了惩罚他援救赫图阿拉导致四万大军覆没大半的做法。”

    “至于代善倒是没有展现出什么……”

    “这就很有意思了……”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藏在背后的手指情不自禁的搓了搓指尖,并说道:

    “我本来以为,老奴会在战后让黄台吉当他的继承者,但眼下看来、因为两白旗的实力折损,他是准备给黄台吉铺路了。”

    “铺路?”陆文昭有些不解,而朱由检来回渡步几下后,便说道:

    “如果阿敏没有站队,那么这老贼估计是准备让代善和莽古尔泰斗个你死我活,然后再让黄台吉上位。”

    “他调莽古尔泰的汉营,调代善的北虏牛录,实际上是在黄台吉队伍下面插耳目。”

    “让代善和莽古尔泰的人,时时刻刻的盯着黄台吉,同时拉拢他。”

    说到这里、朱由检轻笑道:

    “到时候、如果黄台吉选择站队,那么很有可能会成为阿敏之后的一个重量秤砣,决定天秤的倒向。”

    “不过实际上、努尔哈赤是让黄台吉蛰伏,吸收他们二人的兵马,或者说让黄台吉去执行一些事情。”

    “什么事?难不成是来侵犯辽东?”陆文昭眉头一皱,而朱由检轻笑摇头道:

    “如果他要把黄台吉和阿敏撤出眼下的权力斗争中,那肯定会同时对北山女真和北虏动兵。”

    “不仅可以吸纳大量北虏和野人女真,还能让阿敏和黄台吉为建虏恢复一口元气,何乐而不为?”

    “如果是这样,那局势不是很糟吗?殿下怎么笑的这么开心?”陆文昭跟着露出了苦笑,而朱由检却伸了一个懒腰道:

    “笑的开心吗?或许是因为老奴的手段太低劣的缘故吧……”

    活动了一下身体,朱由检旁若无人的说道:

    “建虏被我们一口气斩首三分之一的男丁,内部早就出现了问题。”

    “老奴的手段一直都不算高明,别人我不敢说,但身为局中人的代善应该能看出来。”

    “只要代善不想放弃那所谓的“汗位”,那就必须做出一些手段回应了。”

    “可是殿下……”陆文昭迟疑道:

    “北虏毕竟控弦数十万,仅凭黄台吉和阿敏手中那不足万人的兵力,怎么可能打得过北虏?”

    “嗯?”朱由检侧头看了一眼陆文昭,随后耐心解释道:

    “北虏和建虏一样,实际上都是靠近我大明的一方,最能学到我大明的一些手段。”

    “工匠、北逃的人口等等重要的资源,都会成为他们的薪柴。”

    “可你想想看、靠近我大明的土蛮、喀喇沁、土默特、河套、宁夏等部是个什么样子?”

    “即便是虎兔墩那家伙,吃了我大明几年岁赏,手下能着三重甲的铁骑也不超过万余人。”

    “就这样的实力,面对建虏的来袭,恐怕会打的很艰难。”

    朱由检没有说出蒙古会被黄台吉吞并的话,因为这种话就眼下局面来看不可能。

    尽管前世黄台吉和努尔哈赤,几次对草原用兵,掠夺的大量的人口和牛羊等资源,在为和大明持久战中续了好几口血,但那毕竟是建虏有六万三重甲大军的情况下。

    林丹汗这厮即便再拉跨,也不可能被黄台吉用九千臭鱼烂虾击垮。

    朱由检不否认黄台吉的能力,可就现实来说,个人能力再出色,没有一个好的平台也是完犊子。

    如果老奴在复辽之战前死了,黄台吉接手后金,而且后金内部因为明军的威胁而团结到一起,那么朱由检可能会忌惮黄台吉。

    因为那个时候、黄台吉是拥有建州十一二万男丁,两万北虏和两万汉卒,还有几十万汉人和十几万老弱妇孺的存在。

    他要是那个时候后退到兀也吾卫,然后通过解放男丁去劳作,并且通过打击北山女真和蒙古人的战争来续命的话,可能还可以和朱由检对垒几年。

    但问题是、眼下的后金情况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不足四万,老弱妇孺还被杀了六七分之一,汉卒被斩首大半,只有北虏建制稍微完全。

    这还是从人上面说,如果从土地来说,即便有海西女真和北山女真、东海女真的几百年屯垦,但长城以外的东北耕地数量,依旧不可能突破一百五十万亩。

    即便再加上兀也吾卫的开垦新田,那也顶多就是两百万亩。

    两百万亩养六万兵马,三四十万百姓,这怎么可能?

    即便黄台吉真的做到了,估计到时候的结局恐怕是人口饿死一半的结果。

    并且、这已经是后金目前来说、最好走的一条路。

    但问题是,黄台吉的两白旗被打残了,几乎全灭。

    黄台吉如果不能登台,那努尔哈赤不管换谁上去,后金都只有灭亡这一条路子走。

    哪怕黄台吉登台,后金也要饿死一半人以上。

    现在他把黄台吉放去北山或者漠北,以黄台吉手下兵马的体量,如果想要以战养战,那就只有去挑外喀尔喀和科尔沁去练手。

    他找外喀尔喀还好说,他如果要打科尔沁,那辽东的骑兵可就要有立功的机会了。

    复辽之战的结束,让喀喇沁的伯晕歹,土蛮的炒花等人都老实了许多。

    因此、明军购买战马也就更为轻松了,毕竟明军已经证明了,他们有出关北征五百里,并且连续作战的骑兵机动能力。

    五百里、足以把土蛮和喀喇沁打穿,然后带着牛羊,仿佛郊游一样的返回京城。

    明军之所以不能像明末的后金一样,对蒙古人进行劫掠,这实际上也是因为能力问题。

    哪怕是李成梁,也没有大举出兵漠南,随后劫掠数万牛羊,成功安全返回的实力,原因很简单,他手下的家丁太少。

    九千家丁听着很多,但一旦带着几万牛羊南下,沿途估计要被众多北虏围攻致死。

    土木堡之变后,大明能北征,并且劫掠牛羊成功返回的人少之又少,基本都是王越、马芳这样的存在。

    但即便是他们这样的存在,麾下的精锐也不过在一万到两万之间罢了。

    再看眼下的辽东,眼下的北直隶,七万明军铁骑遍布边防,如果不是伯晕歹和炒花还算听话,朱由检早就出兵扫北了。

    他现在尴尬的就是,草原最富裕的几个部落里,以明军远征实力,能打的都在家门口,而家门口的土蛮、喀喇沁、土默特、河套、宁夏等几个部落里,前面两个还是他小弟。

    土默特也是朝贡大明,没有劫掠的一个。

    这么一来、他能打的就只有贺兰山以西的宁夏鄂尔多斯部和河套鄂尔多斯部。

    并且打这两个部落,还不能像打正常草原部落一样打他们。

    他们一个靠着后世的毛乌素沙漠,一个靠着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

    朱由检要打他们,就不能单纯的说用骑兵以战养战了,还是得为骑兵配足民夫,只是不用像步卒那样,配备那么多,后勤压力也没有那么大罢了。

    复辽和奢安之乱把朱由检积攒了三年半的家底都打了个干净,还打的他到现在都还欠着负债,未来一年,估计他得好好还债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略感头痛的询问陆文昭道:

    “奢安之乱的斩首,朝廷还积欠多少赏银?御马监的赋税文册上交汇总没有?”

    “回殿下、朝廷还积欠西南兵马九十七万四千余两银子的赏银,赋税文册还没有汇总结束。”

    陆文昭一开口,朱由检便平复了一下心情,对他吩咐道:

    “告诉承恩和化淳,如果文册汇总结束,各地赋税银两都押送到了京城,那第一件事就是把积欠辽东各部兵马的赏银先还上。”

    “抚恤田和抚恤银,先发一份文书给战死将士的遗属,随后在裁撤卫所田的时候,不管是置换还是如何,必须安排妥当。”

    “至于孩童就学的问题,如果有孩子的战死将士,将他们的孩子和家属好生招待到燕山几大学府附近,如果没有的,发了抚恤银和抚恤田,便赠送一块我手书压印的铜牌。”

    “此铜牌可以写上将士姓名、籍贯,战场经历,随后放于宅院内,可免赋税五年。”

    “另外告诉各县镇、乡村邻里,宣告此家男人功绩,并让当地南镇抚司锦衣卫时常走访,以免宵小之徒见利忘义。”

    朱由检沉着眼眸、对桌上还没有干涸的砚台墨迹喃喃自语道:

    “这恐怕、也是孤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第两百二十三章 吾家有弟初长成

    “辽饷废了也好,眼下确实不用收了。”

    “建虏已经退走北山和海西,再收辽饷反倒是刻薄百姓了。”

    “废了也好,齐王倒是上疏了一个好事……”

    九月十五,伴随着朱由检的奏疏被内阁看到、随后被人宣传,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善于敛财”的齐王殿下,主动上疏请皇帝废除辽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一旦开始发酵,朝堂上即便看不惯朱由检的齐楚浙宣昆、东林等党派,也不得不说他干了一件惠利百姓的事情。

    至于阉党和齐王党……

    “齐王殿下乃千万古才出的圣人也!若不是殿下盘算家底,厘清卫所,恐怕朝堂还要欠饷多年。”

    “千万古倒是有些夸张了,但说是千年不出倒也不为过……”

    “要我说、复辽一战还是靠殿下运筹帷幄,一步步的把老奴拉进了包围圈里,最后一举斩首三万余级,远迈前宋。”

    “前宋谁有资格能和我大明齐王殿下相比?我大明齐王殿下殿下十一岁统兵,便敢直面伯晕歹三万铁骑,指挥满桂奇袭九百里,一举覆灭巴约部,十四岁便开始复辽之战,即便唐太宗李世民,在这个年纪也远远不如殿下!”

    皇极殿内,诸多阉党官员和齐王党官员纷纷开始鼓吹朱由检,其中吹嘘的程度,几乎要把朱由检和圣人并肩了。

    他们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其他党派的文臣也不耐烦的看了他们一眼。

    当然、其中他们最在意的,还是齐王党魁首、礼部尚书顾秉谦,以及阉党魁首的崔呈秀。

    顾秉谦这厮,本来是苏州一带的昆党官员,结果前些日子听闻自己要被替换下位置,当即便抛弃了昆党,准备转头其他党派。

    这种时候,朱由检复辽之战大获全胜,相比较下阉党不过是个小喽啰,因此他便没有和历史上一样去投靠魏忠贤,而是直接找到了曹化淳。

    曹化淳询问了朱由检的意见后,便向朱由校提出了顾秉谦人不错的意思,而朱由校一听是自家弟弟举荐的人,当即便不再选择新的礼部尚书。

    这么一来、顾秉谦的地位就稳固了,而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每日文华殿议事结束,他总会前往东宫,询问有没有朱由检的指示,如果有,他便马不停蹄的操办。

    这不、如这次朱由检提议取消辽饷之举,顾秉谦也带着上百京官开始为百姓打抱不平了起来。

    至于阉党、魏忠贤一看皇帝没有反驳齐王的奏疏,当即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因此也跟着击鼓摇旗了起来。

    这么一来、不管怎么看,还在迟疑的齐楚浙宣昆和东林党官员,反而更像他们口中误国误民的阉党了。

    不止是他们这么觉得,甚至连京城的百姓都这么觉得。

    当朱由检的奏疏上表没有三天,齐王殿下上疏裁撤辽饷的事情,就在御马监皇店的推波助澜下,开始以京城向四周扩散。

    不仅仅是那么简单,甚至可以说曹化淳的手段有几分后世公知的味道了。

    他将各处皇店门口和店内的宣传木牌都贴上了建议裁撤辽饷的官员名单,朱由检之下便是顾秉谦等一众齐王党官员。

    这么一来、每日要买柴米油盐的百姓所能看到的,便只有这些人名,变相记住了他们。

    如果只记住了这些人,或者只出现了这些人的名字,那是不是就代表其他人都是持反对意见的?百姓心中也会突然生出这种疑惑。

    最尴尬的是,皇店还每日跟进取消辽饷的进度,这让北方五省的百姓看的牙痒痒。

    因为木牌上贴着的白纸,写的不是哪个大臣说裁撤辽饷不好,就是建议只取消一半的鬼话。

    这些话被皇店堂而皇之张贴了出来,搞到最后,坏人全让其他人做了,朱由检倒是成了一朵白莲花。

    这件事情,让群臣恨的牙痒痒,但他们也无可奈何,只等着在十日常朝的这天,对皇帝上疏,裁撤辽饷。

    不过事与愿违的事情发生了,在他们都准备向皇帝妥协,最后换一个裁撤辽饷推手的美名时,魏忠贤走出来了……

    当着群臣的面,魏忠贤堂而皇之的走到了他平日站着的高台下,随后得意洋洋的说道:

    “万岁有旨,辍朝一日,再调礼部尚书顾秉谦为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李宗延为礼部尚书,着户部尚书顾秉谦着手取消辽饷中田赋、关税事宜。”

    “……”魏忠贤的一席话,瞬间让朱国祚等人脸色难看了。

    他们之前就想过,为什么皇帝裁撤辽饷的事情还要搞得人尽皆知,结果现在看来、这完全就是让他们背锅。

    当初文华殿内,朱国祚等人议事的想法是,把杂项、盐课、关税给取消,然后只征收田赋五厘,等同于田赋降低了四厘。

    如果这么操作的话,他们背后的商贾和盐商、士绅都得了利,与还有辽饷征收的百姓对比,也就能表现出一种差距感和优越感了。

    但事与愿违,现在皇帝的意思明显是把他们当枪使了。

    用御马监皇店含湖其辞的说他们只建议减一半的辽饷,然后突然再抛出田赋、关税全减,杂项、盐课保留。

    这么一来、不就成了他们提议田赋和关税全减,然后盐课和杂项保留了下来么?

    前者是针对大明千万户百姓征收的税种,后者则是针对盐商和商贾等“小群体”征收的税种。

    哪怕田赋的全免,能让一些士绅和大地主满意,但他们也无法和盐商、以及大商人交代啊……

    想通了一切,朱国祚、沉潅、顾天峻、汤宾尹等人的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虽然他们可以解释,并且解释的完美无瑕,但那些人会不会相信他们,就成了一个问题。

    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无疑是得罪了这群人,而从皇帝的角度来看,原本要向上千万户收税的税种,一下子只需要向几万人,几十万人收税,收税的难度瞬间降低了不少。

    再从朱由检的角度来看,皇帝的这一手操作,基本上给自家弟弟戴上了一顶“爱民宽民”的帽子。

    这么一来、朱国祚他们岂不是成了蠢货?

    因此、他们下意识的就看向了亓诗教、官应震、刘一燝等人的齐党、楚党、东林党官员。

    只是对于这些党派来说,田赋才是他们想减轻的大头。

    不是每个党派都和江南一样,有这么多大商人支持。

    更别提朱由检的皇店,早就将山东的大商人挤兑出市场了。

    对于这三党来说、商贾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又没有给他们润笔银。

    减田赋才是他们最想要的,因为能惠利他们身后的大地主和中小地主。

    朱国祚等人要对比和落差感,亓诗教他们也需要。

    这边指着大地主和乡绅们说减轻了田赋,然后又指着江南说江南的辽饷还在征收,一种对比的虚荣感瞬间就出现了。

    目的既然能达成,干嘛还要费力不讨好的去抵抗皇帝的旨意,跑去帮浙宣昆三党?

    想到这里、齐楚东林三党的官员纷纷放松了下来,而这一幕看的朱国祚等人咬紧了牙关,攥紧了笏板。

    这便是晚明党争的悲哀,东南改稻为桑的异军突起,注定了他们要走上商贾的这条路。

    利益一旦分割开来,那么想再团结就困难了。

    每个党派的诉求都不一样,自然就更加容易逐一击破了。

    朱由校玩的就是这手,而这一手也玩的着实漂亮。

    “退朝……”

    鸿胪寺卿击钟宣布散朝,数百官员在高呼万岁后,便脸色不一的纷纷退朝了。

    齐王、阉党、齐楚东林等党官员纷纷喜笑颜开,浙宣昆连带闽党却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

    倒是在他们准备想想怎么和下面的人交代时,作为齐王党魁首的顾秉谦依旧如往日一样,前往了东宫的勖勤宫,而崔呈秀也前往了司礼监。

    东林党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当即便开始嘲讽了起来,不过二人不为所动。

    直到一刻钟后,顾秉谦率先来到勖勤宫,并且见到了正在和一册汇总的曹化淳。

    “曹秉笔,今日朝会……”

    见到曹化淳,顾秉谦毕恭毕敬的行礼,随后开始小心翼翼的询问。

    不过不等他说完,曹化淳就开口道:

    “这件事情,我也是刚知道的,万岁这几日闭门坤宁宫内,便是连我和魏忠贤也只能偶尔见上几面。”

    “想来、是皇后殿下已经开始准备临盆的事情了。”

    “那废除辽饷的流程……”顾秉谦想问问是自己做主,还是等齐王做主,但不敢说的太明显。

    对此、曹化淳坦然的说道:“御马监的汇总也做出来了,一起送往沉阳,问问殿下的意思吧。”

    “好,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告退了……”听到曹化淳这么说,顾秉谦松了一口气,随后作揖退走。

    在他退走之后,一旁书房里的王承恩也走了出来,手里是刚刚整理好的一些文册。

    他看向顾秉谦的背影,皱着眉道:

    “燕山学子只有两年就可以出仕了,也不知道殿下为什么还要收留这些人。”

    “毕竟燕山学子年纪轻,年纪太小注定坐不了一些位置,想必殿下有殿下自己的考量。”曹化淳回了一句,随后头疼道:

    “倒是这些学子所学,和眼下科举相差太大,变法科举又牵扯太大,恐怕只能加恩科了。”

    “想要加恩科,估计和诸党要搭台唱几个月的戏才行。”

    “反正殿下自有把握,我们只需要做好殿下安排的事情就行。”王承恩倒是很看得开。

    “但愿吧……”曹化淳长叹一口气,随后叫来了缇骑,将所有文册送往了沉阳。

    同时、崔呈秀也来到了司礼监,并且在司礼监魏忠贤的院子内,见到了正躺在椅子上,享受宫女按腿敲肩的魏忠贤。

    “厂公,这辽饷若是只裁撤了田赋,那前些日子有些下面人的润笔银……”

    躬身蹲在魏忠贤旁边,崔呈秀献媚似的询问,而魏忠贤也懒洋洋道:

    “让他们省省心吧,最少有咱家在,齐王殿下会在之后对他们留些薄面。”

    “要是和咱家也撕破了脸,到时候咱家可不知道,殿下会率先拿谁开刀了……”

    他懒洋洋的举止下,是眼中的一瞥,而这一瞥也让崔呈秀连连道:

    “厂公教训的是,这群人总是得寸进尺,敲打敲打也是好的。”

    “那之后顾秉谦取消辽饷的时候,我等是不是应该搭一把手?”

    “嗯……看情况吧……”魏忠贤回了一句,随后便和崔呈秀聊起了各地的孝敬,又说了可以提拔什么什么人。

    尽管崔呈秀没有顶掉赵南星吏部尚书的本事,但在魏忠贤的帮衬下,还是坐上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因此对于一些官员的选拔,他就有了些权力,对此也在魏忠贤面前更得宠了。

    不过这种权力,实际上是源自皇权,而皇权……

    “咳咳……”

    坤宁宫内,朱由校的咳嗽声吸引来了躺在床上的张嫣注意,她扶着床坐了起来,看向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由校,关心道:

    “万岁还是添一件衣服吧,这天气变得确实有些快,免得染上风寒。”

    “嗯,也好……”朱由校确实也感觉有些冷了,随后命人拿来了大裘,披在了肩上,才低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刑科给事中解学龙疏言:额饷当核,额兵当清,军需当节,马兵当酌,冗将当裁。】

    【洪武年间,文官五千四百余人,军职二万八千余人。万历时,文官增至一万六千余人,军职增至八万一千余人。今日又不知增加几倍。凡可裁者裁之,即可岁省饷数十万两。请万岁允准。】

    另朱由校称奇的事情出现了,居然有官员主动上疏裁撤文武官员,以解决冗员的问题。

    三冗的事情,朱由检和他说过,他也一直在注意,但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这种事情居然是一名刑部的官员提出的建议。

    “解学龙……解学龙……”

    朱由校呢喃着,过了片刻却忽的皱眉。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解学龙是东林党人,而对方上疏,会不会是为了党争?

    想着、朱由校又重新看了一眼这奏疏,过了片刻没发现什么陷阱后,才叹气道:

    “昔日弟弟说东林之中,不乏能臣干吏,吾当时还有些不愿相信。”

    “眼下看来、他们之中确实有能臣干吏,只可惜这样的人在其内部却得不到重用,实属朝廷的憾事。”

    “如果能和其他诸党一样,举荐的都是诸党的能臣,吾也不用……”

    后面的话朱由校没有说出来,只是又看了一眼解学龙的奏疏,随后将奏疏批红合上。

    尽管他这么做,但他也知道,这份奏疏大概率会被内阁和六科、六部驳回的。

    他继续向下看去,随后便看到了一份他不想看到的东西。

    【中极殿大学士刘一燝疏言:臣年老昏聩,难以处理朝中……】

    这份奏疏是刘一燝的辞呈,而朱由校之所以不想看到,便是因为这已经是刘一燝自复辽一战结束后,上表的第十二道请辞奏疏了。

    “看来他是真的想走了……”朱由校无奈叹了一口气,只因为刘一燝毕竟是东林之中少有的能臣干吏。

    且不说别的,单说这几年来,刘一燝没有特别针对朱由检和朱由校这件事情,就足以让朱由校对他不舍。

    只是瞧着眼下的模样,显然刘一燝是看出了皇权和诸党文臣即将爆发矛盾,而他不想背叛自己身后的诸多同僚,又不想对抗皇权,因此在朱由检举荐了孙承宗入阁后,他才选择了默默的上辞表。

    朱由校能理解刘一燝的难处,于是最后看了一眼奏疏内容后,他便叹气提笔,同意了刘一燝辞官回乡的奏疏。

    对于朱由校来说,刘一燝走了,孙承宗入阁,以他和孙承宗的关系,想来孙承宗会延续刘一燝的那一套。

    这么一来、东林的势力没有变大,而皇权也不会受到限制,可以说是两赢的举动。

    只是在提笔同意后,朱由校脑中闪过了一丝灵感,随后嘴角勾勒起笑容,只是笑意有几分苦味。

    “所以弟弟是早就知道了刘一燝会上表辞呈,所以才举荐的孙先生么……”

    事情一环扣一环,不得不说、朱由检的成长速度太快了,便是连朱由校都忍不住感叹。

    遥想三年前,自家弟弟还只是一个提出“理想手段”的稚童,两年前还希望利用淮北大饥整顿官场,一年前徐鸿儒起义时却不再说什么,而如今,更是沉默寡言,默默出招了。

    朱由检的官场手段愈发熟练,只是这样的熟练,让朱由校心底空落落的。

    或许是弟弟太过优秀,导致了他有些患得患失。

    曾经他还能以弟弟心软、心性柔弱理想来出手,帮助对方施展整顿官场的手段。

    但发展到眼下,自己的弟弟也长大了,似乎不再需要自己了,而自己反倒是成为了享福的人。

    应该怎么说呢?他也希望自家弟弟依赖自己,但自家弟弟……

    “呼……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最少弟弟没了我,也还能保护好自己,不被外人所湖弄。”

    长舒一口气,朱由校不再多想了,总之这样也好。

    他提笔继续处理奏疏,而在这个时候,锦衣卫的缇骑也快马加鞭,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将京城的事情和御马监的收支文册送往了沉阳。

    三天的时间,京城的京官四处奔走,而朱由检也在三天后收到了京城送来的消息和文册。

    得到文册的他,当即便打开了最后的汇总。

    【天启三年十月初一,共入田赋二千四百三十五万六千余石,皇店入银钱九十六万余两,一百八十余万贯,市舶司负支二十二万六千四百余两,燕山煤场入马四万余匹,牛三万余头……】

    文册上洋洋洒洒数个行当,末了汇总的结果是存粮二千六百余万石,积欠四百二十六万四千余两。

    “倒是没有我想的那么坏啊……”

    看着积欠的数目,在沉阳城墙上巡查城墙防备的朱由检长叹一口气,随后一边走一边对旁边的陆文昭等人开口道:

    “写个手书给承恩,就说存粮之中先运一千万石粮食往陕西去,平抑当地粮价。”

    “再将剩下的一千余万石的北方粮食,先分调各部兵马的军粮,剩下的粮食便存在燕山三大仓中。”

    “陕西平抑粮价所贩卖的银两,便拿出偿还积欠复辽一战的赏银。”

    “至于御马监南场的三百多万石田赋粮食,直接押运琉球府吧。”

    朱由检的一番话,直接便让御马监的银库和粮仓一空,而这件事情早在他预料之中。

    用御马监的钱粮来打复辽一战的结果就是这样,至于他为什么不用六部五寺和内帑,也是因为没有必要。

    先不说这群家伙会不会给自己使绊子,单说他们运抵前线的火药军粮,朱由检就不敢放心使用。

    与其担惊受怕,还不如用御马监的钱粮。

    “殿下、没了吗?”在朱由检说完一切的时候,陆文昭询问了一句,而朱由检回过神继续道:

    “裁撤辽饷的事情,就和哥哥说的一样,田赋、关税的加派全部免除,盐课、杂项继续征收,让顾秉谦自己看着办。”

    “对了、孙传庭他们抵达何处了?”朱由检后知后觉的询问,而陆文昭也开口道:

    “按照您的要求,文武大臣都没有去京城,而是直接在吏部发了圣旨后,便领着兵马南下去了。”

    “眼下诸多大军刚刚从北直隶经过,孙传庭、鲁钦等人向山西、陕西而去,戚老将军和三位少将军向东南而去。”

    “洪总督、杨总督、吴总督等人也带领兵马,向着西南、广东、江西赶去。”

    “按照眼下的速度,大致在明年正月,所有兵马调动便全部抵达天下驻地了。”

    “明年正月么……”听到陆文昭的话,朱由检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西斜的残阳。

    “如果是明年正月的话,裁撤卫所之举倒也不会影响农忙了。”

    “传我军令!”朱由检勐地转头看向陆文昭,陆文昭当即作揖。

    “命孙应元调三步卫南下湖广,着手湖广卫所裁撤、湖广诸王革新事宜。”

    “再命你麾下的陆显、卢剑星、陆修、沉炼等人,带领锦衣卫,向着其余剩下的诸王提出革新之举。”

    “御马监皇店接管应天府南京城的龙江船厂,接管山东登来船厂,在金州旅顺建造船厂。”

    “明年岁末,我大明要有天津、登来、旅顺、龙江、北港、南港六大船厂!”

第两百二十四 革新勋贵

    “呜……”

    “砰砰砰——”

    十一月,伴随着号角声和骑铳的声音作响,辽东开原长城外,以北四百里的地方,迅如疾风的明军铁骑手持骑铳,正在对努尔山下金军屯堡的金军哨骑进行射杀。

    屯堡城头,一名正红旗牛录攥紧了拳头,却不敢让人打开屯堡城门。

    自复辽之战彻底结束后,明军骑兵向北放哨突击的事情便比比皆是。

    勐克鲁看着自己的部下在城外被明军射杀,心如刀绞,可却没有办法。

    “额真、带人出去冲一波吧,他们只有一个总旗五十多人!”

    旁边的将领忍不住的想勐克鲁开口,而勐克鲁却摇头道:

    “你确定他们只有一个总旗的人数吗?万一打开城门,敌我人数相当,想撤回来就很难了。”

    勐克鲁一开口,众人便都闭嘴了,因为他们都从参加了复辽一战的两红旗其他人口中听到了明军骑兵的厉害,因此即便再怎么忍受不了,他们还是得认清现实。

    “从明军长城外的哨堡到这里,也就三百里左右的路程,看来明军的骑兵往返能力,果然和大汗预料的一样,往返不能超过六百里……”

    勐克鲁分析着这几个月来明军骑兵深入北疆的距离,似乎努尔汗山堡就是他们深入的最大距离了,因为他并没有听过明军骑兵有再往北方出现的消息。

    “不带辅兵,来往六百里……”

    勐克鲁心中一沉,而此时城外明军的收割也彻底结束,十二名金军哨骑被割了首级,尸体堆在地上,马匹被明军牵走。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长城外靠近后金势力的任意屯堡上,对此、金军却只能被动的防守。

    三万马步兵的战死,极大打击了金军的机动性。

    就机动性这一块,明军远超他们,他们唯一的优势,只剩下了距离明军足够远。

    “今日的斩首不错,七十一级,如果长期这么下去,估计真的能和殿下所说一样,把建虏拖入小规模游击战中,致使他们再也不能熟练的运作大规模运动战。”

    当金军各石堡的牛录还在因为明军骑兵的袭扰而不胜其烦的时候,沉阳总经略府内办事的袁应泰却高兴的汇报着战果。

    在他对面,熊廷弼这厮正在观看一册册的战报,同时说道:

    “关内开始进行辽饷的取消了,听闻田赋的取消,让天下百姓都欢欣鼓舞了起来,如此盛况,便是我也不过只在幼年看过。”

    “殿下又去大宁打猎去了吗?”袁应泰一边整理,一边询问,而熊廷弼稍微颔首道:

    “还有一个月,殿下便年满十四了,这样的年纪,居然能开五力弓,喜欢狩猎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二人在讨论朱由检闲暇时在辽东的玩乐之举,但说着说着还是说到了正事上。

    “殿下没有入关返回京城,倒是躲过去了一些灾事。”

    袁应泰紧皱着眉,拿着手里的一份文册道:

    “这是京城的邸报,停下四年的京察又要开始了,不过这次是由吏部尚书崔呈秀、副都御使李夔龙、曹钦程组织的。”

    “这群家伙不都是投靠了司礼监魏忠贤的阉党?”熊廷弼闻言皱眉走了过来,拿起邸报便看了下去。

    袁应泰见状解释道:“听闻万岁以受了风寒为由,罢朝了一个月,也不知道这次的京察是万岁授意,还是魏忠贤欺上瞒下。”

    “应该不至于,大概是万岁的意思。”熊廷弼合上了邸报,继续解释:

    “毕竟殿下还在沉阳,如果魏忠贤欺上瞒下,以殿下的实力,收拾一个家奴绰绰有余。”

    “话虽这么说,但看这架势,也不知道此次京察的力度会是如何……”袁应泰还是有些担忧。

    “想这么多作甚,你我估计早就被那群人视为叛逆了,倒是他们要是都被罢黜,你我反而轻松些。”熊廷弼倒是很看得开,不过也不奇怪。

    从出身来说,熊廷弼本身就是一个家境贫寒,从小帮乡里地主放牛的放牛娃,好在他运气不错,赶上了张居正执政的那些年,因此才有了官学可以读书。

    这也是他和大部分楚党不对付的原因,毕竟出身不同。

    在他看来、当初姚宗文那群人弹劾自己的时候,官应震等人连个话都没有说,实际上是官应震背叛了他,而不是他背叛了楚党。

    这种保护不了自己人的党派,趁早解散算了。

    熊廷弼并没有认为是自己的性格有问题,毕竟就楚党内部的那群臭鱼烂虾来说,要是自己做了党派魁首,必然狠狠把浙宣昆三党踩在脚下。

    自大、轻慢,这就是熊廷弼的性格。

    “唏律律……”

    正当二人聊着的时候,经略府内响起了战马唏律律的声音,不用多想也知道,敢在经略府内纵马的人,也就朱由检一个了。

    二人刚刚起身准备迎接,便见到朱由检带人从会厅外走了进来。

    走进会厅,他拿起茶壶和茶杯就倒满了茶水,一饮而尽。

    “殿下……”熊廷弼和袁应泰作揖,而朱由检则是用护臂擦了擦嘴道:

    “怎么,看你们这样子,发什么什么事情?”

    “京城那边要开始京察了,不过这次……”袁应泰准备全盘托出,而朱由检却抬手道:

    “京城的事情不用管,你们管好辽东和镜城就行了,尤世功抵达镜城了吗?”

    “到了、六日前抵达,所部三营步卒,两营骑兵,四百门五斤燕山大将军炮,分别入驻镜城。”

    熊廷弼回禀,同时还对朱由检道:

    “长城以外的一些石堡也已经恢复,御敌于长城以北百里之外。”

    “嗯、这么一来、辽东就可以安稳生产了。”擦了擦额头的汗,朱由检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身后的两名锦衣卫也帮他拍打了身上的雪花。

    等一切做完后,朱由检才坐到了主位,示意熊廷弼二人坐下后开口道:

    “我前些日子让陆文昭、满桂去了一趟土蛮和喀喇沁,日后辽东必须有十二营一人三马的铁骑,战马的事情御马监会去办的,你们继续把建虏拖入小规模的游击战即可。”

    “北镇抚司那边得到了不少消息,老奴不惜代价的开垦田亩,并且对北山女真用起了兵。”

    “我算着时间,大概春季开始,黄台吉就会领兵联合科尔沁部,对虎兔墩或者外喀尔喀用兵了。”

    朱由检交代了自己的分析,以及一些为了辽东铁骑变得更加精锐的准备,这些准备都让熊廷弼和袁应泰大为振奋。

    十二营、一人三马,可以说算上本来的四万多军马,朱由检是准备陆陆续续拨七万匹军马给辽东。

    如果这十二营的战力形成,那么日后仅凭辽东一地,便足以扫北。

    不过骑兵的培养也没有那么简单,加上御马监还要供应上直兵马,估计等十二营形成战斗力,也得等到两三年后了。

    “辽东将士的赏银,估计过些日子就能押运抵达,算算时间,我差不多也该回关内了。”

    朱由检忽的说出了要回关内的事情,这让熊廷弼和袁应泰二人连忙开口道:

    “殿下、眼下关内纷争,京察还未结束,此时返回关内可不是好时候,再说万岁也曾说过,让您暂时不用回去。”

    “这我固然知道……”朱由检轻笑道:

    “但关内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做,辽东有十二万兵马和二位,我已经彻底放心了,但关内还不行。”

    “京营、卫所的裁撤,还有太仆寺的革新,这些事情都需要我一一去做。”

    朱由检解释着他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去,他自然知道眼下不是回去的好时候,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主要还是因为相比于建虏,天灾人祸更让他关注。

    小冰河大旱才是他的第一对手,他不可能在辽东躲到明年夏季,等待京察结束才回去。

    况且、从沉阳到京城一千二百余里,距离太长,万一出现什么事情,他也反应不过来。

    相比较下、返回燕山大营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再说了、北方兵马眼下都即将是他的人,他怕个甚?

    就那些文官键盘侠一样的嘴巴,顶多让他觉得有些吵闹罢了。

    他倒是很想近距离的看看,当只懂得玩嘴的大部分文臣,遇到只懂得用刑的魏忠贤时,能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行了、我明日启程,辽东就全赖二位了。”

    朱由检说的很轻松,包括熊廷弼等人也觉得是这样,这主要还是因为建虏已经被打残了。

    按照明军这样的骚扰下,估计每年建虏都要折损成百上千的战兵。

    在这样的僵持战下,建虏不是被拖死,就是等着朱由检带兵扫北,一举将他们覆灭。

    现在明军距离覆灭建虏,只差了钱粮和人口。

    辽东无法自给自足,那明军就必须要养活百万灾民的同时进行北伐。

    这北伐还由南向北最少一千二百里,这样的距离,就是御马监不发军饷,直接将家底梭哈,也顶多能打个半年。

    五万远征大军的规模,一千二百里路程,最少需要一百五十万民夫运输辎重,十万辅兵保护辎重线才行。

    这一个月最少要吃三百万石粮,这还只是人,还有运送火药和军械的牲畜呢?

    古今往来远征超过一千里的战役屈指可数,如明代知名一点的,便是捕鱼儿海之战。

    这一战十五万明军对七万北元精锐,也是朱元章准备了三年的结果,而洪武朝的财政情况可比眼下的大明要好太多了。

    如果朱由检不用发军饷,那他倒是可以率七万铁骑出塞,配合上千门五斤炮,一举将建虏荡平。

    可问题是,他眼下背后还有一群拖后腿的家伙。

    蓝玉打捕鱼儿海一战,朱元章可是把他的大后方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但朱由检和朱由校两人,说句实在话就是,朱由校也顶多和文官打平手,因为他还缺少了朱元章手中的国子监。

    如果不是朱由检早就做好了准备,在辽东囤了足够多的粮食,而朱由校又截住了文官想要运走的盔甲厂火药,那说不定原本复辽大捷就变成复辽惨胜了。

    在没有自己人前,朱由检是不会放心北征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复辽一战结束后,立马收留顾秉谦的缘故。

    魏忠贤手上的阉党始终是个背黑锅的,只要目的达成就可以全部撸下去了,但顾秉谦不能。

    或者说、顾秉谦就是在阉党和齐楚浙宣昆、东林诸党党争结束后,站出来收尾的人。

    只是这些收尾的人不能多,因为一旦多了,就会影响到未来的燕山学子,以及朱由检的革新变法。

    并且人太多了,也会像阉党一样,吸引诸党的注意。

    就眼下这种,上百京官,数百外京官的数量就足够了。

    朱由检要的是他们的资历、听话、和年纪,至于办事情的人,依旧是燕山学子。

    只要第一批入仕的燕山学子把年纪熬出头,那么顾秉谦这群人也就可以被换下去了。

    木材嘛、腐朽了就换一批新的就是……

    带着这种想法,朱由检转身离开了经略府,而熊廷弼和袁应泰作揖的同时,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只是他们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低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处理辽东的军政事务。

    倒是在朱由检离开足够远后,他才开口对旁边的锦衣卫千户询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一些事情。

    “琉球府眼下迁移多少百姓了?”

    “回殿下、听闻好像有三十多万户,近两百万人了。”

    旁边的锦衣卫千户马上回禀,而朱由检闻言却皱眉道: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他为琉球府有这么多人迁移的事情开心,但他更在意这背后的原因。

    对于这个问题,锦衣卫千户恭敬的回禀道:

    “今岁福建、广东有些地方遭遇旱情,导致了粮价上涨至八百文一石。”

    “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一听迁移琉球发放粮食和耕牛,便直接举家前往港口搬迁了。”

    “又是粮食么……”朱由检心头一沉。

    尽管他知道,自宋末元初,到清代雍正初年,整个阶段都是漫长的小冰期,而小冰河大旱也会在天启七年正式爆发,但他没有想到、这小冰河大旱还没有爆发,就已经表露出这么多天灾了。

    就眼下这几年的天灾,便让自己处理的焦头烂额。

    虽然这固然是因为外有强敌,内有贪官的缘故,但天灾却是实打实的。

    朱由检这段日子算了一笔账,那就是如果大明恢复到洪武年间的赋税,能不能安然渡过小冰河大旱……

    答桉是不能!

    十七年大旱,这其中每年牵扯最少的都有上千万百姓,而多的时候接近上亿。

    雅文库

    上亿人口,一年需要吃多少粮食?

    哪怕用红薯、土豆搭配米麦,一年也最少需要消耗三亿石,才能保证他们活着,而这只是活着,并且是一天一斤红薯左右的那种活法。

    长期吃下去,这样会吃出大问题。

    也就是说、面对小冰河大旱,朱由检必须保持的官仓粮食是三亿石。

    这是一种怎样的难度?至少封建社会,乃至二十世纪以前,都没有哪一个王朝敢放言说官仓储粮三亿石的狠话。

    从古至今的手段,大多还是调粮来赈济灾民,可朱由检尴尬的地方就在于,他从哪里调?

    如果说前面几年还可以做,后面几年也可以这么做,那中间旱情最厉害的两年呢?

    全国70%~80%的人口和耕地都遭受波及,指望调那两三成耕地人口的粮食来赈济他们?

    赈灾这块,崇祯朝廷不是没有努力过,但努力的结果就是,小冰河大旱巅峰的那两年,大明粮食价格几乎达到了平均一石一两银子的价格。

    这样的粮食价格,谁又能吃得起?

    这样的天灾、朱由检只能通过沿海省份打捞渔业,内地调粮,外地迁移的手段来渡过。

    开发东北、拿下中南半岛,开发琉球府……

    这些都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是面对十七年大旱的天灾,他怎么可能会把钱粮砸在这上面。

    就好像眼下的大明文武一样,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朱由检为什么要每年砸数百上千万石的粮食去开发辽东、琉球。

    或许即便是小冰河大旱来了,他们也顶多说一句“灾荒之年、破费破费”的话,随后便夹起快子继续吃自己的美食佳肴。

    至于那些受了灾的百姓,只要不反,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得加大对外的迁移,对南边的征战了……”

    朱由检忍不住在心中作想,随后对锦衣卫千户道:

    “洪承畴等人抵达西南后,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锦衣卫千户应下,而朱由检也在锦衣卫的护送下返回了自己休息的地方。

    几天后、他带着大队锦衣卫缇骑走陆路,向着燕山大营返回,而这样的消息,也被一直关注他行踪的文武官员所注视着。

    “此子此次返京,必然要裁撤我五军都督府,将京营裁撤!”

    “先前裁撤卫所,我也已经忍下来了,但现在殿下还要对京营下手,难道不觉得太过分吗?”

    “我等祖辈也是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豪杰,怎地现在用不上便要弃了?”

    京城、英国公府内,大大小小数十勋贵吵吵闹闹,纷纷攘攘,这样的局面让坐在位置上的英国公张维贤有些皱眉。

    “行了!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吵吵闹闹,有何体统?!”

    旁边的徐希皋见到了张维贤的皱眉,当即也开口训斥了起来,不过他这训斥,倒是像做给张维贤看的。

    张维贤瞥了他一眼,随后才出来安稳人心道:

    “京营的事情,我今早已经进宫询问过万岁,万岁的意思是,即便殿下要裁撤,也会给我等找好出路,不必担心。”

    “那就是真的要裁撤了?”成国公朱纯臣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一句话让会厅之中变得安静了下来。

    “听万岁的意思是要裁撤,不过具体安排,应该会先和我等商议。”张维贤还在尽力维持着局面。

    “可之前齐王裁撤山西卫所的事情,也没有和我等商议啊……”

    “还有山东、河南也一样……”

    一些勋贵本想回叱,但想了想,还是收了一些声音,没有那么强硬了。

    没办法、现在的朱由检比起他们更像武勋,而且有了藩王革新的事情,谁都不敢再小看这个马上年满十四的齐王殿下。

    毕竟这是一个连对自家亲戚都能下手革新的人,他们这些勋贵与诸藩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诸藩还能活着,他们呢?要是搞些事情,恐怕第二天就能看到锦衣卫站在床头了。

    “这次和先前不同,天下卫所的裁撤、以及京营的问题,殿下没有遮遮掩掩。”张维贤为朱由检解释道:

    “若是尔等不信任老夫,老夫可以手书一封,去问问殿下的想法。”

    “不用了!”

    这时、会厅不远处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而同时一行锦衣卫也绕过了影壁,出现在了众多勋贵的面前。

    在这一刻、他们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攥紧了衣摆,手心冒汗。

    李若涟在锦衣卫的拱卫下出现,随后带着锦衣卫停在了会厅门外的院子内,拱手作揖道:

    “传齐王令、请顺天府大小勋贵三天后前往燕山大营!”

    “……”一席话出,众人无声。

    燕山大营、那是什么地方?整个大明官场估计都没有人不知道。

    那地方是朱由检发家的地方,也是朱由检最安全的地方。

    在众多勋贵讨论朱由检的时候,朱由检忽的要请众人前往,这让所有勋贵莫名心虚了起来。

    便是英国公张维贤,也不由拱手作揖,回礼道:

    “敢问李指挥同知,殿下请我等去是为了什么?”

    “老国公……”李若涟见张维贤作揖,当即回礼,随后才道:

    “此次请诸多勋贵前往,主要还是为了五军都督府和卫所,以及京营的事情。”

    “殿下说了、若是勋贵安分守己,那该有的待遇都会有的,殿下不愿意苛责任何一个对大明有功之人。”

    李若涟的话一说出来,众多勋贵纷纷心中一紧,有的人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而担心害怕,而有的人则是在怀疑谁做了对不住大明的事情。

    在这众人中,有一人眼神躲闪,而李若涟自然是看见了他,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殿下还需要这个人继续扩大影响。

    “既然事情传禀了,那鄙人也就告辞了。”

    李若涟对张维贤拱手作揖,随后带着锦衣卫退了出去。

    这个时候、府内变得寂静了起来,而张维贤也扫了一眼众人,随后道:

    “事情就看三天后了……”

    “……”众人默然,只希望这一行不会是什么鸿门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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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7045/ 第一时间欣赏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作者:北城二千所写的《家兄朱由校》为转载作品,家兄朱由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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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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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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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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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