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黄台吉的计划
腊月二十三、当大明风起云涌的时候,东北的后金也在行动着。
在皑皑白雪所覆盖的山中,却见一处火光冲天。
细细看去、原来是一座石堡正在被焚毁,而一个个身着兽皮粗布的女真人被人用绳子绑着双手,向着城外走出,最后向南边赶去。
堡中的空地上、满是被冻住的染红雪地,以及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了无生息、死去许久。
在这群尸体面前,莽古尔泰大马金刀的坐在几人的尸体上,命令着麾下的人收拾这些尸体。
这个时候、洗了一把脸的阿敏走了过来,对莽古尔泰道:
“还有几个野人卫所没有拔除?”
“七十多个。”莽古尔泰回应了一声,随后又道:
“明国的地图太老了,上面描绘的卫所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知道有没有迁移。”
莽古尔泰的这句话,说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明朝在努尔哈赤造反以前对东北的统治。
实际上,从永乐二年东北各首领多相率入京,明朝建立奴儿干、建州等九卫开始,明朝就一直在羁縻东北。
后世之人不了解努尔干都司的作用,因此以为努尔干都司的裁撤就代表明朝对东北的失去。
然而、努尔干都司实际上是一个招抚东北各部的都司。
从努尔干都司建立初期,只有九个卫开始,到宣德年间裁撤努尔干都司时,明朝已经将东北各部招抚,并非建立了一百三十多个卫所。
这些卫所的建立,代表明朝对东北的羁縻成功,因此努尔干都司也就被裁撤了。
不过裁撤归裁撤,努尔干都司的职能,以及对东北羁縻卫所的管理,则是转移到了辽东都司身上。
不仅如此、明军在很长时间一直在羁縻管理东北,到正统十二年,奴儿干都司的卫所增加到了一百八十四所,万历年间,卫所甚至达到了三百八十四所,数量之多,统治区域之广,世所共见。
在漫长的羁縻管理时期,干得好的羁縻卫所官员,甚至会被委派到两京十三省内担任官员。
如景泰三年兀的河卫(今俄罗斯乌第河地区)的指挥使兀山,他因为政绩出色,被明廷调任山东行省辽东都司金州卫任职。
正德元年,葛林卫(管辖范围为今俄罗斯远东格林河地区)指挥同知塔哈住因治绩优异而被明廷从卫指挥同知升任卫指挥使。
诸如此类调任嘉奖数不胜数,而惩罚也是一直存在。
一直有反骨的建州女真暂且不提,成化十四年、阿古河卫(今俄罗斯远东阿古河流域地区)的兀丁哥等六人,就因违反明朝政令而被斩首。
这种管理,甚至到了万历三十六年还有记载。
不过还是因为苦寒问题,明朝始终只想着维稳东北,持续的羁縻,导致了努尔哈赤的崛起。
如果早早出兵、设立承宣布政使司,恐怕东北实控十分简单。
只是世上没有了后悔药,万历三十六年明朝官员统计东北卫所的地图,也被后金得到,而这些卫所将会成为后金的新增人口和财源。
眼下、已经是沉辽之战后,莽古尔泰和阿敏被努尔哈赤派往北方收拾北山女真的第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为后金抓捕了三万多北山女真人,缴获了二十几万石粮草,而他们的兵马数量,不过是不完整的两蓝旗罢了。
在接到努尔哈赤的调令前,他们还需要继续对北山地区的女真人进行抓捕,缴获他们的粮食来帮助后金撑到明年秋收。
时间不等人,很快、莽古尔泰和阿敏就开始继续带兵北上,围剿北山女真。
与此同时、被他们所攻破的卫所女真人,被一队队的送往了南边的赫图阿拉。
冒着雪的近两千多里山路,让一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被冻死在路旁的北山女真人。
当他们好不容易在建虏的看守下抵达赫图阿拉,很快就被赏赐他人,成为了地位低下的披甲奴。
同时、各种缴获的文册也送到了努尔哈赤的面前。
在天下发生着变化的时候,努尔哈赤也倍感有些吃不消。
他看着手上的文册,眉头紧皱着,直到一刻钟后,才将文册丢向了自己下位的左首。
文册被一人借助,而这个人便是换上了女真人常服的黄台吉。
黄台吉一目十行的看完了文册,随后下意识就抬头对努尔哈赤道:
“大汗、有了这二十多万石粮秣和三万多披甲奴,应该能弥补我们上一次的损失了。”
“……”黄台吉的话,让努尔哈赤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
上一次的损失……
这六个字简直像是锋利的刀子一般,在无情的扎着努尔哈赤。
哪怕不提巴约部的覆灭,以及数千妇孺和男丁的被俘、战死,仅仅后金这边的伤亡,就让努尔哈赤无法接受。
巴约部一战、横扫辽东十余堡,以及最后的与戚金、川兵、咸场堡、孤山堡等战,直接战死者便有四千二百七十二名八旗子弟,汉卒伤亡也高达四千左右。
战后伤残、风寒而死者又有两千余人,整整折损了近二十个牛录的兵力,这让努尔哈赤几乎想吐血。
尽管这近万兵马,也换了近两万的辽镇兵力,但如果一直和明军以这样的战损拉锯,顶多再打五仗,大金就没有男丁了。
为此、他只能把目标放到了北山的女真人身上,而派莽古尔泰北上,就是抓够足够多的北山女真人。
就眼下看来、恐怕北山的女真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万人,男丁顶多三四万。
刨除孩童,老弱,恐怕只有一两万人可供驱使。
“朱由检……”
努尔哈赤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三个字,而他也在汉商的情报下,知道了上次的固守消磨,围魏救赵、大迂回四路并进等各种计策是朱由检的意思。
固守消磨后金粮草,用后金的兵马扫去盘根交错的辽镇兵马。
尽管大明朝损失了钱财和兵马,但却换回了辽镇遭受重创,并且还消磨了后金不少兵力。
之后,孙应元的围魏救赵,又是在施展围魏救赵的同时,暗度陈仓的巩固明朝在宽甸等地的控制力。
最后大迂回的四路并进,让努尔哈赤面临分兵的局面,最后利用努尔哈赤爱赌的性子,让他和距离他最近的浙兵硬碰硬,结果导致了上千人战死的难以承受之痛。
本以为这就完了,都撤回抚顺了,只要等待来年开春,说不定还能出兵劫掠。
结果朱由检直接把沉阳二十几万难民迁移到了镇江一带,还在宽甸、凤凰城等地留下了七营兵马。
要知道那里不比沉阳,山道复杂,留下七营兵马固守的话,后金必须用极大的代价才能打下宽甸三城,劫掠镇江后面的几十万百姓。
如果不想付出代价,那么就只有去沉阳再打一次。
但问题来了、被劫掠,迁移过人口的沉阳城,如今可以说、基本没有什么值得劫掠的地方。
可如果不打,等辽镇兵马越来越多,那么大金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想到此处,努尔哈赤攥紧了桌下的拳头,而黄台吉也看出了自己父亲的难题,因此在脑中想了想。
只是不等他仔细想想,努尔哈赤却忽的开口道:
“黄台吉,你以为明廷的小皇帝和这个齐王怎么样?”
努尔哈赤开始将朱由校两兄弟放到了需要询问的对象,也就是说、在他看来,二人所代表的皇权已经和文权平衡了。
要知道、即便是当初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的分析对象依旧是文臣,其次是万历皇帝,最后才是杨镐和麾下诸将。
现在他主动提及朱由校兄弟二人,也就说明他心底是忌惮的。
对此、黄台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后才开口道:
“二人形成了互补,不过在儿臣看来,要说谁更重要,显然是齐王朱由检。”
“仔细说说。”努尔哈赤提起了精神,而黄台吉也说道:
“我根据汉商的话了解过,眼下明廷的小皇帝,虽然有些手段,但并不如万历。”
“他的很多决策,都有着齐王朱由检的身影,而类似之前大战,还有眼下西南的奢安之乱,实际上这个小齐王都提早就做出了防范。”
“我仔细研究过,如果按照明廷的速度,戚金和秦邦屏二人的兵马,应该只有七千左右,并且会在通州停顿,等待很长的整顿时间,然后再派往辽东。”
“这个步骤,按照明廷的官员脾性来看,他们事实应该在今岁三月初才会进入辽东。”
说到这里、黄台吉面露凝重道:
“但可怕的就是,那个小齐王朱由检,似乎在扶持了小皇帝登基后,就已经察觉到了我们会在开春继续进攻沉阳。”
“因此、当时他便让小皇帝调兵,又发饷银,向川兵、浙兵将领回四川、浙江继续募兵。”
“同时、他掌握了御马监的兵马,并且私底下一直在扩军,而一旦在某些和文官的博弈胜利后,他立马就会找机会给予私底下扩军兵马番号、编制。”
“这也就给文臣们造成了一种假象,以为他的实力还在控制内,但实际他的实力只冒出一半不到。”
“这种蛰伏、示弱,一到需要强硬的时候,就会突然爆发全部实力,打乱文官原本的计划,让文官手忙脚乱的时候,去操作另一件事。”
黄台吉的话,让努尔哈赤听了皱眉,而黄台吉还在不断道:
“我们还在谋划如何进攻的时候,这小齐王就已经想到了如何应对我们。”
“辽沉之战开始前,他已经调了川兵、浙兵上万人驻防固守,死不出城,这也是我们没有能在第一时间攻破沉阳,席卷辽东的原因。”
“以往的明廷、根本不在意是否守住城池,而是看斩首数,也因此,我军常常会抢夺尸体,让明军将领折损众多人马,却没有捞到首级的机会。”
“这样一来、哪怕明军实话实说斩首几何,但拿不出首级,就只有被文臣弹劾,继而被问责。”
“可这个小齐王改了想法,他对辽镇诸将下令是守土为功,出城而死伤者为责。”
“只要待在城里,不管城池是否失陷都是功,只要走出城池,斩首不超过折损数都是失责。”
“正因为这道军令,才导致了这次的辽东诸多石堡纷纷死守,给我们造成了较大的死伤。”
“他再用石堡牵制我们的注意和兵力,之后的出兵巴约部,只是为了断我们后勤。”
“随后又让人渡辽南,围魏救赵。”
“这一环扣一环,花费钱粮甚多,但取得的功劳也很多。”
黄台吉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但还是需要继续说下去:
“他应该算过,我大金的耕地,人丁,因此料定了我们如果想要维持下去,就不得不对沉阳再度进攻。”
“因此、他把沉阳百姓迁往了镇江,又限制辽西百姓涌入沉阳城,而是把辽西迁往辽东的百姓控制在了沉水以南的各个石堡内。”
“这么一来、如果我们再次入沉,明军的死守力度会比去岁还要大,攻破石堡所获取的粮秣会比去岁还要小。”
“并且……”黄台吉攥紧了拳头道:
“他还派戚金的三子戚元弼前往浙江募兵,听说已经募兵上万了。”
“如果等这一万浙兵北上,恐怕辽东之地会更加固若金汤。”
“一旦兵马形成规模,他必然会让大军北上,将铁岭、开原、抚顺,东北段长城全部拿下。”
“届时、恐怕他就要依托长城关隘,严防死守,把我大金困在建州、海西、东海、北山一带了。”
不得不说、黄台吉分析的很对,朱由检的每一步他都想到了,甚至想到了朱由检没有想到的东西。
说白了、朱由检就是在玩堆资源。
守辽东一年,或许要耗费五六百万两银子,而后金的耗费不过就是固定的百万两银子支出。
这么看来、似乎是大明在玩赔本生意,但问题是,大明的模式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他们可以通过压榨内部,夺权等各种手段来让大明的赋税提高。
只要能守住辽东,民心还在,那就可以继续死撑下去。
再看看后金,如果拿不下辽东,他们继续维持十万大军的规模,那么必然在几年内崩溃。
之前能撑下来,是因为打赢了萨尔浒,打下了开原、铁岭,还有去年六月的攻陷蒲河所等地。
每攻下一个地方,后金就能续命一段时间。
就算攻不下,但只要能劫掠也是可以撑下去的。
但现在问题出现了,朱由检明显是铁了心要当乌龟,还是铁壳带刺的乌龟。
这样的乌龟可以吃,但吃下去的时候是一边吃,嘴里一边流血。
别到时候还没消化干净,就直接血流干而死了。
可以说、朱由检在辽东的政策,吊打了明朝中后期的一众皇帝。
并且、这只是辽东一方面,朱由检还在山西、北直隶这两块地域,用兵权进行革新变法。
这点不用黄台吉说,努尔哈赤都能了解,黄台吉要说的是对西南方向:
“这小齐王的布置、如果说在辽东还可以理解,那在西南的布置就很奇怪了。”
黄台吉的表情十分复杂,因为西南的布置,他越想越恐怖:
“他几乎是在布置辽东的同时,开始布置西南。”
“以大明的局面,加上杨应龙的例子,按理来说不会有土司选择造反,但他还是布置了西南。”
“甚至在众多西南土司中,他准确的找到了奢崇明,在奢崇明四周布置兵马,其严密程度,骇人听闻。”
“汗阿玛、我估计奢崇明已经在覆灭的路上了,甚至安邦彦和宋万化也撑不了多久。”
“他们之所以撑到了现在,明显是这个小齐王在玩心思。”
黄台吉的话一说出来,努尔哈赤就眯了眯眼睛:
“你是说、他想清理西南?”
“应该是这样,末将看他前几次动手,都是针对卫所,也就是土地。”黄台吉回应道:
“不出意外、他是准备把贵州和广西的土司一一清理,随后再对云南下手。”
“只要西南稳固,他就可以腾出手来,继续对辽东用兵。”
“眼下西南兵马,一旦平叛成功,最少可以拉数万大军北上。”
“如果再有数万精锐兵马北上,那……”
黄台吉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局势很明显了。
眼下的辽东,实际正兵也不过才十一二万,和后金持平罢了。
如果再调来四万大军,那么北直隶再分兵前来,那明军可就真的能组织二十万兵马来分兵围剿了。
二十万兵马是什么概念?如果是杨镐等人吹嘘的二十万兵马,努尔哈赤只会轻嗤一声,随后用心对敌。
但如果是像浙兵、川兵,或者弱一些的二十万兵马,那女真人或许真的要被埋没与努尔干之地。
时间不等人,没有人可以判断,奢安之乱大概会什么时候被平定,会不会吸引到更多土司起兵造反,而扩大围剿规模也不确定。
因此、努尔哈赤的时间并不多。
黄台吉的话给了他危机感,而努尔哈赤听了之后,脑中开始思索。
就眼下的局面,在辽东和明军硬碰硬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但如果不硬碰硬,继续积攒实力,那么以后金的潜力,不用三年就要被朱由检按死在在山林之中了。
“大金需要一个盟友……”
忽然、努尔哈赤突然开口,而黄台吉闻言也颔首道:
“汗阿玛、眼下失了巴约部,那么土蛮诸部就难以拉拢了,他们估计不会为了我们和明廷翻脸。”
“或许科尔沁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黄台吉的话,给了努尔哈赤一个新的方向,科尔沁部略强与内喀尔喀的土蛮诸部,有一个万户的人口,男丁有两三万。
它们西北是漠北的外喀尔喀三大领主,西南是察哈尔的林丹汗,东北是北山女真,东南是后金,被隔绝于明朝以北。
这样的地沿格局下,也就代表他们的互市是很困难的,和明朝的关系更不如之前紧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拥有盐铁的后金,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拉拢科尔沁部落。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对黄台吉道:“让恩德格尔、硕讬带十个蒙古牛录前往科尔沁部,和奥巴商议结盟。”
“汗阿玛,这件事情有些严重,是不是我带人去比较好?”黄台吉有些担心恩德格尔和硕讬干不好这件事情。
“你不能去,我有事情要让你做。”努尔哈赤摇了摇头,随后吩咐道:
“如果结盟成功,所换购的牛马,让代善派往吾也河卫(吉林),将俘获的披甲奴带往那里屯垦。”
“吾也河卫?”黄台吉闻言愣了愣道:
“那里林密,只有之前野人留下的七八千亩田地,把披甲奴发往那里,是不是有些浪费了?”
“让他们开垦。”努尔哈赤沉着目光道:
“想和科尔沁结盟,那结盟之后恐怕林丹汗那个毛小子会脑袋一热出兵,我们在那里屯垦有些好处。”
这句话说出,黄台吉当即明白了。
科尔沁毕竟还是表面臣服察哈尔的,但如果和后金结盟,那么就代表扫了察哈尔的面子。
这种情况下、很难不保证林丹汗会不会对科尔沁发动袭击。
一旦发动袭击,那么后金就要出兵支援。
如果是以前,直接走开原出关支援最简单,但眼下局势变了。
满桂在辽泽北部筑城,一旦开原的支援,导致守军实力不足,那么满桂必然会对开原和铁岭发动袭击。
哪怕他不袭击开原和铁岭,但他会不会袭击出关后金兵马的补给线?
因此、为了保证后勤补给线,在一个距离科尔沁部落更近,更安全的地方重新屯垦出一个可以支援的地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我明白了,汗阿玛。”黄台吉点头表示明白了,但这个时候努尔哈赤却抬起头道:
“除了这件事,我还需要你去办一件事。”
努尔哈赤的目光有些冰冷,看的黄台吉忍不住发虚,过了片刻,努尔哈赤才开口道:
“就这样看着明廷在西南平叛,未免有些可惜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齐王监国
“前方众人避开!驾!”
腊月二十六日清晨……
这本该是平静的一日,可当京城城门大开之时,在百姓络绎不绝涌向城门之时,风雪中却响起了铁蹄声,以及显目红袍和叫喊声。
城墙外、城镇街道两侧的百姓四散而开,而风雪中的身影也露出了本来面貌。
上百锦衣卫缇骑策马而来,而他们拱卫其中的,赫然是面色铁青,心中焦急的朱由检。
大队锦衣卫缇骑驱开百姓,留出道路,掠过了城墙甬道,冲入紫禁城。
以往注重百姓的朱由检,并没有制止,而是用力的抖动马缰。
“哥哥是怎么落水的?!”
眼见皇宫越来越近,朱由检寒着声音对旁边的陆文昭质问,而陆文昭面色也不好看,有些窘迫道:
“宫内只传出了万岁钓鱼时坠入了冰窟,传殿下快些入宫觐见,并未说其他。”
“魏忠贤是干什么吃的?!”朱由检的表情有些狰狞,让陆文昭不敢直视。
朱由检骂了之后也明白这事情和陆文昭无关,只能压着怒气继续策马。
最终、百余缇骑在皇宫北面的玄武门停下,而驻守此地的则是皇城三卫的仪鸾卫。
仪鸾卫的百户见到了朱由检后,立即和所有人立正,打直了嵴背表示尊敬,而朱由检在其他人还在下马时,不管不顾的策马闯入了皇宫之中。
宫中策马,这可是只有皇帝才能做的事情,之前朱由检策马,那是陪自家皇兄,而眼下他没有得到任何准许。
这事情发生之后,必然会被礼部和礼科的官员弹劾,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落水……”
这个词对于朱由检来说尤为恐怖,他不敢置信。
他明明已经教了自家哥哥游泳,甚至亲自带了几圈,但为什么还会落水?并且提前了这么多年?
“难道天命不可违吗?”
朱由检此刻心中冰冷,管不得礼法,直接到后左门处便让班值的仪鸾卫士卒开门,随后策马越过门栏,直接跑入了建极殿的广场,策马来到了乾清宫门。
他翻身下马,而宫门的净军太监也没想到平日里稳重的齐王殿下,居然会不管不顾的直接在宫中策马,因此不由额头冒出冷汗。
他们也不敢拦朱由检,只能作揖行礼、高呼齐王千岁。
倒是朱由检,翻身下马直接一路小跑,向着乾清宫跑去。
不过跑近之后,他就看到了乾清宫门窗紧闭,而刘若愚、王体乾二人则是带着一众太监,站在门外。
见到朱由检前来,王体乾和刘若愚立马迎了上来,老老实实作揖。
不过作揖之后,王体乾却开口道:
“殿下、万岁有旨,所有人都不见,并且已经下旨给内阁,命殿下您暂代监国了。”
“……”王体乾的一席话说出,朱由检却眉头锁的死死的。
他不相信自家皇兄会不见自己,并且在一瞬间就知道了事情有猫腻。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门窗紧闭的乾清宫,转头看向了王体乾道:
“皇兄既然病重如此,那么皇嫂呢?”
“额……这……皇后娘娘也略感风寒,在坤宁宫休息……”王体乾的话顿了一丝,瞬间朱由检就明了了一切。
“走开!”
他推开王体乾和刘若愚,大步向着乾清宫走去。
“殿下、您不能进去啊,万岁吩咐过了……”王体乾着急的跟上来,却不敢拉扯朱由检。
“有什么事情我担着!”朱由检回了一句,便推开了门前的两个太监,一脚直接踹了上去。
“砰!”
殿门果然没有锁死,被朱由检一脚就踹开了,并且露出了其中空荡荡的主殿。
“完了……”
王体乾知道,这下就是漫天神佛也救不了自己了。
同时、朱由检一步跨入乾清宫,当即向着养心殿走去。
他大步走了过去,随后便听到了咳嗽声。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让他一阵怀疑,脚步不由顿了下来。
“弟弟、我今日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代我监国几日,再叙旧也不迟。”
熟悉的声音出现,并且带着一些沙哑,这让朱由检心中一凉,可很快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
以自家哥哥的性格,别说落水生病,就是重病垂死恐怕也不会让自己离开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体内再度升起了力气,胯步走进了养心殿,直奔黄帐罗床。
“弟弟,你这是要干嘛?”
声音再度响起,却多了一丝惶恐。
当这丝惶恐的味道被朱由检听出,他当即掀开了黄帐……
“殿下,奴婢该死……”
“滚下来!”
看着跪在床上,无比惶恐的太监,朱由检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水了。
他一声喝出,太监连滚带爬的滚了下来,而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王体乾!”
“奴婢在!奴婢在!”
王体乾一路小跑进来,直接跪在了地上,等待被骂。
却不想、朱由检转过了身子,对着王体乾道:“哥哥去哪了?”
“万岁去天津观摩船坞下船去了,因为上次出宫被百官弹劾,因此这次万岁才请殿下来宫中监国,堵上那群文臣的嘴……”王体乾惶恐回应,而朱由检牙关都咬紧了。
“好一个“请”啊……”
朱由检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真是终日打雁,被雁啄了眼睛!”
他几乎是硬生生挤出的这句话,而王体乾则是心虚的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跪着。
朱由检瞥了一眼他,虽然有些气,但是一想到自个哥哥没落水,心里的脾气也去了大半,只剩下了恶作剧后的郁闷。
“起来吧,说说看哥哥身边跟了谁。”
朱由检走向龙桉,抓起一把椅子就放到了龙椅的旁边,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尽管按照监国的权力一说,但并不可以坐龙椅。
虽然这龙椅、朱由检即便坐了,估计朱由校也就是笑笑,但他还是挺守规矩的。
至于王体乾,见朱由检不生气,也连忙起身对他回应道:
“万岁带了李若涟、崔应元,以及魏掌印前去,还有一千龙虎卫士卒。”
“行吧……”听到这话,朱由检靠在椅子上,摆了摆手道:
“把奏疏都带上来吧。”
“是……”王体乾见状,便退了出去,而朱由检则是靠在椅子上,正在怀疑人生。
过了一刻钟、脚步声响起,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却“蹭”的一下坐直了。
只见来人赫然是他那不怎么脸熟的嫂子,而嫂子张嫣背后,还有端着菜肴的宫女。
“殿下,怎么您来了……”朱由检站了起来,而张嫣也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对他行礼之后开口道:
“万岁出宫前特意交代了我,让我照顾好齐王弟。”
“另外万岁交代过,内帑拨银六万两,作为齐王弟前几日满十二岁的添利。”
说罢、张嫣转身端起了木盘,上前数步,将木盘放在了龙桉上,轻声开口道:
“这是我特意熬煮的燕窝,齐王弟可以品尝下。”
“劳烦殿下了。”朱由检有些汗颜,而张嫣则是在放下木盘后,便回了一礼,继续道:
“齐王弟慢用,内廷还有些事情,我就先退下了。”
“殿下慢走。”朱由检回了一礼,不过张嫣刚转身一般,迟疑了一下,又转身对朱由检道:
“虽然齐王弟年纪尚幼,但万岁不在的话,监国还是去东宫比较好……”
文字是冰冷的,但话语却有温度,加上表情就可以缓解大部分矛盾。
眼下的张嫣,黛眉微微皱起,却不是嫌弃厌恶,而是担心担忧。
显然、她也知道外廷弹劾自家小叔子弹劾的有些频繁,如果眼下自家万岁不在,那么免不了会传出一些流言蜚语。
说白了、朱由检也不小了,前几天才过了十二岁生日,已经算半大小子了。
因此、在张嫣这么一说的时候,朱由检就警觉了起来,连忙作揖道:
“殿下所言甚是,这次主要还是不知皇兄离去,孤会注意的。”
“齐王弟趁热赶紧喝了吧,我就不再叨扰了。”张嫣见劝谏起了效果,也微微躬身回了一礼,随后带人退下了。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看了一眼乾清宫,便背负双手在背后,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门口的刘若愚见状,连忙作揖道:“殿下这是要去哪?”
“这里不自在、回我的勖勤宫去。”朱由检吧唧了一下嘴,说罢就要往勖勤宫走。
刘若愚见状,一边派人去通知王体乾,把奏疏送往勖勤宫,一边叫人驱来车辇。
朱由检走出乾清宫门,随即就上了车辇,倒是可怜了陆文昭,才跑过来乾清宫,就又得带人跑回勖勤宫去。
只是当车辇刚刚从后左门走出,绕道来到东宫前面的金水桥时,远处的文华殿已经有不少官员眺望向了这边。
“岂有此理!哪有这样的道理?!”
咆孝声在文华殿内响起,已经被贬为翰林院编撰的高攀龙大声道:
“哪怕万岁受了风寒,但监国这种事情,总需要和内阁商量一下吧?”
“现在连内阁都越过了,直接下旨,那内阁还有什么作用?”
偏殿内,高攀龙咆孝着,而殿中的内阁、六部、六科等四十多名文臣紧皱着眉头,显然对皇帝的此举不满。
他们还不知道朱由校是跑路去天津看热闹去了,如果知道了,或许会立马去天津把朱由校叫回来。
不过眼下,他们更惆怅的,是朱由检监国的事情。
亲王、有兵、有钱,现在还给了监国权。
这么一来、大明朝的政治和财政,军事都被朱由检抓到手了,这样的权力,大明过去十五位皇帝里,算上朱由校也不过只有七个人罢了。
可以说、现在的朱由检,距离皇帝的身份,就差一个头衔了。
因此、各党派的官员都面色凝重,哪怕是和朱由检关系不错的杨涟,也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们都在想,皇帝让朱由检做监国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皇帝落水太严重了,要……
“不可能的!”所有人驱逐了那个不吉利的念头,只当做皇帝真的生病了,想好好休息两天。
“文孺……”
忽的、有人发声,众人闻声望去,却见叶向高表情有些……
“慈祥?”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有些荒唐,怎么齐王做上了监国的位置,这叶向高还这么稳坐钓鱼台?难不成这老家伙也成了齐王党?
“下官在……”杨涟反应过来后作揖回应,而叶向高则是对众人说道:
“既然万岁龙体有恙,选定齐王殿下监国,那么还是需要让齐王殿下拿出监国的姿态出来。”
说到这里、叶向高对杨涟继续交代道:
“文孺、就请你走一趟,请齐王来文华殿监国吧。”
“嗯?”听到这话,众臣纷纷眼前一亮。
让齐王来文华殿监国,那就很有意思了。
似乎是因为烦了文臣,因此朱由校在上次群臣因为私盐弹劾了朱由检后,他便恢复了三日一朝的传统。
并且很多时候,他会辍朝一日,结果又往后延三天,多的时候甚至十天不上朝。
尽管比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四人来说,这已经算是“勤奋”的了。
但架不住朱由校和前面四个皇帝都不一样啊!
前面这四人,哪怕是玩手段最厉害的嘉靖,皇权也顶多在顺天府一带行走,出了顺天府还是得看百官。
唯一的一点,就是嘉靖掌握了锦衣卫,知道众人之间的猫腻和把柄。
除了嘉靖外、隆庆和万历泰昌实际上也就是和文官们一起治天下,而无法治文官罢了。
然而现在、朱由校这两兄弟,别说治文官了,就登基到现在,不过十六个月不到的时间,被杀的官员胥吏就已经有数千人了。
没看到九边都被这两兄弟干倒了一半,五党联盟都被干的快不如东林了,孙如游也叶向高都回老家蹲着等死了。
辽镇的局势也是一样,关外的局势更好,目前西南的局势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从表象看,天启朝的气象简直快比得上万历新风那段时间了。
不过不同的是,上次是张居正让大明焕发生机,而这次是皇帝和亲王。
所以、朱由校和前面的皇帝不同,他的中旨,在淮河以北、黄河以东,以及西南地区,可以说没有人敢不接受。
浙党老巢还有戚元弼上万兵马,谁也不敢得罪他。
因此、朱由校很鸡贼的在每日朝会前,就把奏疏全部处理下发,然后宣布辍朝一日。
这就导致了、一些可以商量的事情,直接被朱由校定死了,文官想要再见他,得等到三天以后。
但是大明这么大一个王朝,三天的时间又会诞生新的各种事情,到时候文臣根本没有时间扯皮之前的事情,只能老老实实的认栽。
所以、对付朱由校可以说太难了,而如果叶向高能把朱由检请来文华殿主持大局,那么就给了众人一个机会。
一旦朱由检处理了奏疏下发,那么发现其中有操纵空间的百官就会驳回,然后和朱由检据理力争。
一时间、众人不由看叶向高顺眼了许多,但只有刘一燝、朱国祚等人在心底“呸”了一声。
叶向高此举,明面上似乎在给百官找机会,但问题是朱由检也不傻啊。
他能在勖勤宫处理政务,凭什么要来文华殿?
因此、他们二人根本不抱希望,而杨涟听到叶向高的话,也只能作揖应下,随后退出了文华殿,向着东宫走去。
等他来到东宫门前的时候,一队锦衣卫就拦住了他。
“我奉叶阁老之命,来求见监国。”
“杨都给事中请稍等,我去请示一下殿下。”锦衣卫总旗闻言作揖回礼,随后在杨涟点头后,转身去通报去了。
这通报的过程也不慢,一盏茶后、锦衣卫总旗就走出了东宫的宫门,作揖道:
“殿下说、杨都给事中可以进去,不过请想一想初衷。”
“初衷……”这两个字,让杨涟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人也愣了愣。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东宫的,只是在回味这两个字。
“杨都给事中这边请……”
当太监的声音响起,杨涟才回过神来,作揖回了一礼,跟着对方走入了勖勤宫之中。
这一进入勖勤宫,杨涟便看到了坐在书房位置上,端着一碗燕窝的朱由检。
距离杨涟上次和朱由检见面,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步入十二岁的朱由检,比之前看上去成熟了一丝,皮肤也坳黑了许多。
“给杨都给事中看座吧。”
朱由检头也不抬的说着,而陆文昭也连忙让人抬来椅子,杨涟见状作揖表示感谢,随后坐下道:
“殿下监国、叶阁老让我来请殿下前往文华殿处理政务。”
“不用了,这里就挺不错的,有处理不了的奏疏就发过来就行。”朱由检回绝了叶向高的提议。
他知道,叶向高也就是走一个过场,而这个道理,不止是他知道,杨涟也知道。
因此、杨涟没有催促朱由检,而是对朱由检道:
“殿下以为,我们不能成功吗?”
他的话,显然是在问东林党这个体制,和他们这群人所想的变法。
他之所以问朱由检,便是看到了朱由检改变大明的一步步。
去年的十月,当朱由检告诉他,只有朱由检他自己才能改变大明的时候,杨涟只是轻嗤。
但一年过去,朱由检接连做了多少件大事,而东林党呢?
好不容易汪应蛟想出一个降低农民负担,为明朝增加赋税的新政,结果还没推行,就胎死腹中。
加上东林党内部的不团结,种种事情,让杨涟心力交瘁。
他想知道、他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了,为什么那一个个口口声声说要让大明中兴的官员,却在权力和白银的面前纷纷低头。
他心中有太多疑惑,他想知道,为什么朱由检能判断对那么多时局变化,利用时局来扩大皇权,而东林却屡屡受挫。
“我早就说过了……”
朱由检吐出一口气,目光平澹的看向杨涟,四目相对的缓缓道:
“东林之中,藏污纳垢,比起五党不遑多让,依靠这群人,你们能干成什么事?”
“我并不否认尔等的新政,对于大明来说是造福百姓的一件壮举,但新政为什么推行不下去?”
“每每推行新政,尔等内部先自乱阵脚,舍不得那一笔笔的“润笔”银。”
“这样的一群人,能变法成功,才真的笑掉大牙!”
朱由检刀刀直捅杨涟心窝,让他身形再度句偻了不少。
之所以朱由检会这样不留情面,是他真的不想再让杨涟呆在东林党中,空耗时间,蹉跎岁月了。
东林党数百人中,能办实事的人不多,但虽然不多,但能力却很不错。
这也是为什么东林党内部分割严重,却还能压着齐楚浙宣昆五党的原因。
在朱由检看来、把那群鱼龙混杂的家伙踢出局,只留下其中的几十个能臣,说不定东林党还能施行一段时间的变法。
如果是朱由检自己,他早就把那群拖后腿的人给弄死了。
然而、刘一燝和赵南星,杨涟等人根本就舍不得这群拖后腿的人,就因为一个所谓的观念相同,着实可笑。
东林党最大的弊端,就是党同伐异,并且在伐异之后,推举一些无才的人上位。
有德无才,这在乡里邻间是好事,但在国家大事上就是错事。
无功便是过!
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不管人品如何?是否善待功臣?他们都逃不脱一个特性,那就是当断则断。
嬴政可以为了统一天下,而冷落老秦人,刘彻可以冷落外戚,也要收回权力,打残匈奴。
李世民可以为了活下来,杀兄逼父,朱元章可以对开国功臣挥舞屠刀。
这些种种、这些挡在他们路上的绊脚石,该扳倒的时候,就一定要扳倒。
妇人之仁的下场,只会身首异处!
便是眼下,朱由检麾下出现了一个要阻碍他推行新政的部将,他也会忍痛将对方囚禁、流放、处死……
他要做的,是不让神州堕落。
神州堕落的下场是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洋夷跳梁、倭寇轻慢,使华夏之文化颓靡,叫天下之精神麻木。
那种“地狱”,他是不愿意再让华百姓再体验一遍了。
如果只是为了个人的功名利禄,就眼下的大明来说,他完全可以用封建王朝的手段在之后的大旱里镇压饥民。
但如果他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他和为了维护统治而屠杀平民的建虏、盘剥百姓的封建王朝官吏又有何异?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么,他要在保全自己和皇兄之余,让天下人过上好日子。
他和杨涟等人不一样,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付出除了自己和皇兄生命外的一切。
哪怕代价是天下大乱,但只要平叛得利,约束部众,百姓的一时之痛,会成为万世之功。
第一百六十八章 监国琐事
“砸!”
彭——
同一天、在朱由检知道自己被骗的同时,随着一声大喊,几十名壮汉挥动铁锤,砸在了一个木桩上。
木桩被砸入凹处,瞬间触发机关,几十把重达百斤的铁闸刀飞出,在一瞬间斩断了一排排绳索。
伴随着最后一根绳索的断开,忽的“轰隆”声出现。
十四艘大船没有了束缚,纷纷顺着滑道滑落,最后一头栽入河道中。
战船栽入河道掀起的水花让人心中一震,紧接着在看到十四艘船都稳固的停在河道中央后,船坞的所有人都鼓掌了起来。
“让人上去操纵这些大船,去水军三卫的码头,给水军三卫的将士看看!”
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朱由校正在发号令,而船坞工匠们纷纷按照他的话登上了十四艘大小不一的货船。
不过虽然是货船,但如果仔细看去,可以看到甲板的左右两侧有数量较少的炮口和炮台。
毕竟是十七世纪初,海上的海盗数量可不少,尽管是商船,但保持一定的战斗力还是必要的。
不过由于是下水日,因此没有装备什么东西。
在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中,十四艘大小不一的商船开始驶出河道,向着十里外的水军三卫营地赶去。
这个时候,朱由校也让魏忠贤准备了马车,随后在一千龙虎卫骑兵的护送下,向着南边的水军三卫营地赶去。
当他们赶到水军三卫的营地时,便被早就知道的三卫指挥使让人放行,而水军三卫的士卒,已经在军港附近,将码头围的水泄不通了。
他们眺望着大海,而远处缓缓驶来的,便是十四艘大小不一的商船。
朱由校下了马车,三卫指挥使当即前来作揖行礼,却被他挥手示意不用。
“真冷啊……”
握着手里的暖手炉,朱由校感觉鼻子冻得有些难受,不过当看到越来越近的十四艘商船时,他心底也升起了自豪感。
“客巴巴!你看,这是吾设计……咳咳!吾和弟弟设计出的大船!”
朱由校对旁边刚刚下马车,在魏忠贤扶着走来的客氏自豪的说着话,就好像想要家长夸赞的孩子一般。
“呵呵……”客氏笑了笑,尽管心底对大冬天来海边吹冷风很不舒服,但还是对朱由校恭维道:
“万岁的手艺,这船自然是差不了。”
“哈哈!”听到这句夸奖,朱由校笑着双手叉腰,静静的看着这十几艘商船进入了早早为他们准备好的港口内。
等停下后,朱由校让人放下船梯,他登船上了最大的三千料(925吨)商船,在甲板上走着的时候,船坞的掌事也上前对他说道:
“万岁,此船有四桅,前面两桅挂栏帆,后两桅挂三角帆。船长十八丈,宽六丈,有数层甲板,左右各有七个炮位,正面一个炮位,载重七千石。”
说到这里、掌事尴尬笑道:“但是齐王殿下说了,商船和日后的战船,所用火炮都必须是燕山军械所的,因此还没有装备……”
“不过齐王殿下说,这十五个炮位会装备二十斤炮和十斤炮。”
说到这里、掌事也解释了朱由检所定下的火炮制度。
对此、朱由校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点头,随后对其他船说道:“那些小船呢?”
“回万岁……”掌事看了一眼朱由校所指的其他商船,一一介绍了起来。
二千料的三艘商船长度是十六丈长,五丈三尺宽,六斤炮四位,四斤炮八位,载重五千石。
一千料的商船是十丈长,三丈三尺宽,六斤炮四位,四斤炮六位,载重两千五百石。
也就是说、就眼下的这十四艘武装商船,可载货量是四万七千石。
这还只是载货量,实际上如果按照它们的火炮配置来说,完全不输于眼下水军三卫的训练船。
也因此、看着十四艘武装商船的水军三卫将士们,还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战船,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就是搞后勤的。
倒是知道这些船作用的朱由校拍了拍围栏,随后对掌事道:
“我看这船弄得不错,如果试水三个月没有问题,那你们就继续造船,下一批……”
朱由校摸了摸下巴,他不知道大明需要这船有多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朱由检为了移民大琉球准备的,还以为这玩意是为了运粮和运兵去辽东。
因此、朱由校想了想,由自己开口,如果说的太少,恐怕会被人笑话,于是抬了抬下巴道:
“再造三千料大船二十艘,四千料十艘,五千料四艘,由内帑拨银!”
“至于木料、就命登来船厂,把阴干的木料北运给你们吧!”
朱由校大手一挥,直接就下令让人将三千料大船扩大到了二十支,另外不一定能造出来的四千料、五千料大船也是不眨眼的让人使劲造。
这第二批造船数目的吨位,达到了惊人的十二万料,接近同时代西方的4.9万吨。
朱由校根本不知道,如果按照一百年后,英国皇家海军的标准,这就是二十艘五级风帆巡航舰,十五艘三级风帆战列舰……
要是这群大爷真的被弄出来,那吕宋的西班牙和南洋的荷兰估计要连夜结婚。
但这玩意……是辎重船。
“万岁……”
这时、魏忠贤突然开口道:“船厂的事情,是不是让齐王殿下自己看着办?”
“嗯?”朱由校皱了皱眉道:“弟弟之前就和我书信说过,若是造船成功,可以继续造更大的货船,等积累了经验,明岁再用柚木制造战船。”
“这件事情我就为弟弟做主了,银子从内帑拨出,反正也就几万两银子,大不了从大庖厨里扣。”
“额……”听到朱由校要扣外廷文臣吃饭地方的银子,魏忠贤老老实实退下了。
在他退下之际,一脸懵逼的曹化淳也来到了水军三卫。
他是被朱由检派来的,本以为没有人主持商船下水,结果没想到皇帝没有生病,居然偷跑来了天津。
一时间、他都想到自家殿下吃瘪的表情了。
“万岁……”
曹化淳从后方赶来,而朱由校见到后则是笑道:“化淳啊,你看看这些船如何?”
“十分威武。”曹化淳恭维着回应,而朱由校见状,便把他要求造船的事情告诉了曹化淳,末了问了一句道:“弟弟是怎么交代你的?”
面对皇帝的询问,曹化淳回应道:
“殿下说、若是三千料的商船没问题了,那就制造三十艘先用着,然后研制四千料、五千料、乃至六千料的商船。”
“哈哈!果然,弟弟想的比我想的还要多。”朱由校笑着对魏忠贤道:
“看到了吧,我还是想的小气了。”说罢、他看向船坞掌事道:
“按照弟弟的话,造三千料三十艘,四千、五千、六千料各十艘。”
“下官遵旨……”掌事闻言作揖应下,而朱由校见他应下,也看向了甲板之下,港口上站列整齐的近两万水军三卫将士和辅兵。
曹化淳见到这一幕,便知道皇帝是在观摩大军,因此走到了皇帝身后,对着军港上的所有指挥官道:
“所以人、立定!”
他这句话一出,水军卫和横海卫、龙江卫的三卫军官便拿起了脖子上挂着的木哨,用力的吹了起来。
“哔哔!”
急促的两声木哨声响起,声音传播开来,当即所有正兵纷纷立定。
距离较远的没有听到,但是见到身旁的战友立定,也一个跟着一个的立定了起来。
看上去虽然有些杂乱,但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不动如山的队伍了。
这种时候,就体现了跑操立定的重要性。
“恭迎天子!”
曹化淳大声的喊着,而距离最近的将领纷纷跟着大喊了起来。
这一刻、一部分人带动另一部分人,尽管没有经历过训练,但是当所有人都开始喊起来的时候,就出现了节奏感。
一时间、万岁之声络绎不绝,而朱由校也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就喜欢看这种画面,相较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军队之中的风气才是他喜欢的。
或者说、他喜欢的,是自家弟弟一手训练的近代式军队。
“化淳……”
朱由校感受着一切,随后喊了一声曹化淳,曹化淳也上前一步回应。
“贩粮一事,眼下筹措多少钱粮了?够不够御马监花?”
“回万岁,已经够了,等全部贩出,再买湖广、四川的粮送到北直隶后,应该能结余几百万两。”曹化淳毕恭毕敬的回答,而朱由校闻言勐地回头:
“几百万两?”
“是的万岁……”曹化淳笑着回应道:“殿下说了,等贩完之后,调三百万两前往内帑。”
“额……”朱由校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本来以为,自家弟弟应该没了银子,所以想趁着天下赋税收上来,给自家弟弟拨笔银子。
结果现在好了、反倒是对方一张口就要调三百万两银子给自己。
要知道、今年的内帑收入才四百二十四万两左右,等同于御马监直接拨了大半个内帑收入给自己。
“咳咳……既然是弟弟的心意,那我就接受了吧。”
朱由校虚张声势的说着,随后感觉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便开口道:
“弟弟缺不缺什么东西?或者御马监缺不缺?”
“这……”曹化淳想了想,随后尴尬道:“好像并不缺什么东西。”
得、曹化淳这话,让朱由校完全就没有了帮忙的地步,因此他只能道:
“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就回京城帮我谢谢弟弟吧。”
“奴婢回去?”曹化淳愣了愣,随后作揖道:“万岁不回去吗?”
“不了不了,吾还想在天津再阅大军,就暂时……”朱由校本想说明天再回去,但最后一想京城里的烦人事情,最后一咬牙,直接道:
“三十那天我再回去。”
“奴婢领命……”听到皇帝居然要四天后才回去,曹化淳也没有办法,只能应下,随后离开了水军三卫,带人赶回京城。
倒是朱由校,在他走后,挺有闲情雅致的在天津北塘一带闲逛了起来。
他是玩的不亦乐乎,倒是朱由检……
“这群家伙就不知道开源节流!开源节流!开源节流吗?!
咆孝声从勖勤宫内传来,站在门口的陆文昭缩了缩脖子,看向了旁边的卢剑星,而卢剑星也耸了耸肩。
显然、自家殿下是被京城这群文臣气的不轻。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大明文臣的脑瘫程度。
坐在书桌后的朱由检,面前时堆积如山的三百多份奏疏。
这些奏疏、已经是被处理了两百多份的结果,而一切的根源都是从朱由校十天前就积攒下来的。
合着为了回来之后也能舒舒服服,朱由校是把自家弟弟往死里坑了。
此刻的朱由检、就好像一头吭哧吭哧干活的老黄牛,一边被气,一边骂街,一边还得处理奏疏。
“监国?监个屁!”
位置上的朱由检爆了一句粗口,旁边的王体乾也是一脸无奈。
不过说起来、自家这个齐王殿下,处理奏疏的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不过两个半时辰,居然已经处理好了两百二十三份奏疏,平均半柱香的时间处理一份。
这么短时间处理这么多奏疏,也难怪会气的连连爆粗口。
合着十天的脑瘫奏疏都被他碰上了,最要命的是,其中有一百五十四份都是弹劾他的。
这波效果直接拉满,估计连弹劾他的言官、御史、文臣、武将,都没能想到,自己的弹劾奏疏会被弹劾对象给看到处理。
“叽叽歪歪的……”
打开一份奏疏,朱由检又看到了一个在骂自己的人,撇头一看,哟、居然还是老熟人姚宗文。
“丢去烧地龙!”
朱由检把奏疏往旁边一丢,都懒得看姚宗文这个键盘侠的奏疏。
“殿下、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吧,该用午膳了。”
王体乾汗颜的从地上捡起奏疏,小心翼翼的安慰着,而朱由检却道:
“让御膳房给我搞个胡椒醋鲜虾,火贲羊腿,鹅肉巴子,外加一碗豆腐汤,一碗米饭就行。”
“我就在这里一边吃,一边处理。”朱由检说着,便拿起了下一份奏疏,继续看了起来。
他脑中有一个大概的处置方向,工部的奏疏,还有地方官员想用官银兴修水利,修补城墙、道路的奏疏全部批红。
礼部想要张灯结彩的奏疏,全部驳回,并写下大概的具体用度,表明用不了这么多银子。
兵部的索饷、军械兵器、马价银等等奏疏,朱由检会直接批红,但末了补充一句,让燕山军械所打造军械下发。
说白了、他不信任工部的手艺,边防军备,一定要由盔甲厂和燕山军械所打造,以免工部吃回扣。
至于吏部的索要俸禄的奏疏,朱由检并没有因为和文官不对付就搪塞,而是答应发放去岁和今岁的俸禄,两年一共是一百七十六万四千余两。
至于刑部的奏疏,朱由检基本上都是把需要流放的犯人,根据地区划定了流放的地方。
云贵两广、湖广等地犯人,全部发配云南的永昌府,也就是后世的德宏、保山一代。
中原、西北的囚犯,全被他发配到了甘肃,东南的和山西、北直隶的,清一色发配大宁。
总数二万六千多的囚犯,也算为大明开拓做出贡献了。
至于处理完他们,朱由检转头处理吏部和户部的奏疏。
吏部的奏疏倒没有什么,主要是人事升迁,而处理这个,朱由检的兴趣倒是挺大的。
他看着吏部的奏疏,对于不熟的人,尽量还是同意。
在期间,他也遭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
“太常寺少卿董应举,这家伙不错,做太常寺少卿太可惜了,去山西做知府吧。”
想着、朱由检大笔一挥,直接将他调任大同知府,兼任保安州兵备道。
“山东佥事张春,这人也不错,应该是在己己之变里收复了永平,可以调到甘肃和梅之焕作伴。”
朱由检再次一挥大笔,就这样、山东佥事张春就被调到了西宁担任兵备道。
在这二人之后,朱由检还看到了不少眼熟的人,其中还有崇祯对不起的一些人,比如陈新甲这种。
这些人,朱由检基本都给他们安排到了合适的位置上。
等他把这些人安排完了,东宫庖厨也将一叠叠的菜肴送到了桌子上。
朱由检见状,起身抓起五六本奏疏,就走到了正厅的餐桌旁,坐下后一边吃,一边处理奏疏。
出乎意料的是吏部的奏疏已经被处理完了,剩下的便是户部和地方官员的了。
朱由检一打开第一份奏疏,便看到了这是户部尚书汪应蛟让人送来的年末奏疏。
【是岁、天下户口田赋之数户九百八十三万五千四百二十六户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五千四百五十九口……】
看着这万年不变,甚至越变越少的人口汇报,朱由检白了一眼,低头埋了一口饭,继续往下看去。
【官民田土共七百四十三万九千三百一十九顷八十三亩……米二千一百四十九万三千五百六十三石……麦四百三十万八十二石,御马监积欠米麦计二百二十八万六千七百石七斗】
看着大明的田赋,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对于末尾御马监的积欠,他也只是一笑而之。
“今岁近两千六百万石米麦,眼下有多少运到京通二仓了?”朱由检看向王体乾,而对方也作揖回应道:
“回殿下,两京十三省,已经有两京七省运抵京通二仓了,剩余六省分别是湖广、陕西、四川、云南、贵州、广西。”
“京通二仓内有米麦一千三百余万石,不过清点之后,还得押送辽东镇二百三十四万石,西北四镇六百二十五万石。”
“这么说、所剩不多啊……”朱由检吧唧了一下嘴,低头继续看。
各种钞、纱、盐运等等看得人眼睛迷湖,但朱由检很快将它们加在一起,最后得了一个准确数据。
六部加五寺、以及内帑的收入,今年一共收了754万9742两。
这些加上加派银,一共是一千二百多万两银子。
“还不错……”
看着这税收,朱由检倒是很满意,不管怎么说,就这税收,估计天启二年也不会欠饷了。
“我刚才批了多少银两和米麦出去?”朱由检侧头看向王体乾,王体乾汗颜之余回应道:
“批了白银四百二十九万三千六百两,米麦八百六十万五千石……”
“……”听到这,朱由检绷不住了,合着自己刚才批复批的很爽,结果已经把大明今年的赋税花了七七八八了。
“咳咳……过些日子,我会让承恩送三百万两来内帑的。”尴尬回应了一句,朱由检又继续低头处理奏疏了起来。
处理之余,他脑中过了一遍大明的情况。
就现在来看,自己已经批了西北四镇明年的军饷,四镇加辽东镇的粮食,以及文臣两年积欠的俸禄了。
目前还缺的、就是京营明年的军饷,外加辽东镇明年的军饷,锦衣卫明年的俸禄,文臣明年的俸禄了。
这些加起来是多少来着?
朱由检忽的心虚了起来,脑中过了一遍后,大概算出了一笔数目。
三百四十六万两,七百二十六万石粮食……
“是不是该裁撤京营了……”
当需要支出的数目一被算出来,当即就打起了勋贵的主意。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算了。
用每年七十几万两支出的京营把勋贵暂时稳住,还是一笔较为划算的支出的。
目前他得罪文臣已经比较狠了,财政问题也在一点点改善,再把勋贵得罪死,有点得不偿失。
等九边的事情结束,再对京营和天下卫所动手,就显得轻松许多了。
想到此处,吃好了饭的朱由检放下奏疏,捏了捏眉心,只觉得有些头晕。
算上御马监,今年大明朝的田赋应该在四千一百万石,外加折色的现银一千零二十五万两白银。
如果要比较的话,把田赋按北直隶的五百文一石粮食折色,合计应该就是三千零七十五万两,等同于康熙二十四年的赋税。
就康熙二十四年的人口来说,算上隐户也不会超过一亿人,却达到了三千多万两的税收。
大明眼下的人口数量,正常征税来说,应该在三千五百万到四千五百万两之间浮动。
之所以眼下达到了三千万两银子的税收,是因为今年秋收的两千五百万亩军屯田,是按照三七的征收法。
如果将这批军屯田按照三十赋一的农业税来进行收税,那么收入只有一百多万两银子。
清朝那种敲骨吸髓的收税方法不可取,真按照那种收,晚清百姓照片就是日后大明百姓的模样。
但是农业的田赋收多了,对于百姓的负担又过于沉重。
所以、朱由检才准备让大明国营盐铁茶酒、甚至日后的马六甲以东贸易,都将是明朝国营。
私人贸易可以做,从马六甲买商品,价格低于其他各国人20%,然后出海去马六甲以西慢慢跑去。
反正只要这些东西国营,哪怕日后百姓也会因为各种商品国营的附加税而窘迫,但却不会饿死人了。
之后再怎么做,才能提升百姓生活和精神,还是得等走到了那一步再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歼灭奢崇明
“轰隆!”
腊月、闷雷声在西南大地响起,伴随着火炮开打,一座位于山脉丘陵之间的城池正在被火炮勐烈攻击。
放眼望去,城池四面已经被红潮一般的明军包围,而城中之人,赫然就是掀起奢安之乱的罪魁祸首,奢崇明。
此刻的他、狼狈仓皇,偌大的永宁宣抚司,只剩下了这个永宁卫城。
腊月十三,五省总督朱燮元下令围攻永宁,歼灭叛军。
同一天,杜文焕与曹文诏在泸州卫会和,两千六百人的朵甘营卫藏骑兵在曹文诏的统帅下,以四夷馆官员为为翻译,作为大军先锋前进。
东北方向,吴阿衡领兵进攻永宁卫东北部山脉上的石寨。
西南方向,杨文岳领兵三千,继续围攻一千四百叛军的太平司。
正南方向、孙传庭抵达摩尼所,留五百兵驻守摩尼所后,统帅三千步卒,两百骑兵前往普市所驻守,成功击退樊龙六千余叛军的围攻。
东方洪承畴留八百人驻守二郎坝,统兵三千二渡河,向蔺州城进军。
此时明军与叛军的兵力对比是27200比25700。
这样不大的兵力差距,如果是努尔哈赤,他绝对会死守永宁卫四方石堡,随后派人支援蔺州城的樊虎,谋求击垮距离其他三面明军较远的洪承畴部,然后再绕路截断明军粮道。
但是奢崇明并没有努尔哈赤的将才,他选择了一种最蠢的方式,那就是固守、等待安邦彦和宋万化支援。
这样的愚蠢,也就给了朱燮元整合大军,以及明军攻陷永宁的时间。
腊月十三清晨,杜文焕摆出大小火炮四百余门,炮击上坎堡。
只有五百人驻守的上坎堡在当天下午被破,曹文诏带朵甘营先登,阵斩上坎堡叛军守备。
西北被破,正辅兵近两万的明军逼近永宁卫,奢崇明惊恐之下,命强攻普市所的樊龙回防。
孙传庭抓住了樊龙回防的时间,出城追击,斩获甚丰,而樊龙留下一千人驻守土地坎后,急忙带兵回防永宁。
腊月十五,杜文焕、曹文诏领兵兵临永宁卫,合计兵力超过一万四的奢崇明选择固守城中,杜文焕传令火炮攻城。
四百门大小不一的火炮不断发威,连续炮轰三日,却因为没有威力足够大的火炮而无法攻下。
眼见火药即将枯竭,杜文焕写信求援,当夜远在石虎关的朱燮元立即领兵两千,民夫一万,运送粮草、石弹、火药前往永宁卫。
腊月十七,被杨文岳勐攻七日的太平司陷落,城中一千四百叛军尽数被诛杀,缴获粮草三千余石,银两六千余两。
根据太平司的粮草数量,杨文岳判断叛军粮秣不足,因此书信给朱燮元。
赶赴永宁卫的朱燮元得知消息,当即命令杨文岳前往土地坎攻城,又命孙传庭出关进攻土地坎。
同日午时,樊虎领兵五千出城,与洪承畴在古蔺河南岸交锋,洪承畴以军中二十门弗朗机火炮为重点,连续炮轰樊虎大阵,随后骑兵与步卒冲杀,大败樊虎。
樊虎领残兵退回蔺州城,洪承畴所部缴获辎重不算,一共斩首七百二十五人,俘虏一千三百二十四人。
战后、洪承畴命令所部将俘虏全部斩首,由此一战获得两千零四十九级斩首,是为永宁之战第一功。
洪承畴派人围城,以围三缺一的方法,并没有围困可以逃脱的西门。
同时,他命人以火炮攻城,向朱燮元传去捷报。
腊月十八,吴阿衡以军中十二门火炮,成功攻下石寨,斩首八百级,由此永宁卫北部、西部大门彻底失陷。
午后、吴阿衡领战后二千三百兵马抵达永宁卫,永宁卫外围明军正兵数量达到一万八千余人,辅兵七千余人,火炮总计五百七十五门。
同时、得知洪承畴取得大捷的朱燮元没有着急攻城,而是继续让人用火炮炮击永宁卫城。
时机的出现,是在腊月二十六的清晨,孙传庭与杨文岳攻陷永宁卫南部大门土地坎,二十七日与朱燮元会师永宁卫城。
此时、永宁卫城的明军兵力达到了二万三,辅兵一万,大将军、弗朗机等火炮达到六百一十二门。
是夜、朱燮元下达总攻,而明军也开始使用吕公车、云梯、撞车等各种攻城器械、火炮开始进攻四道城门外的营垒。
不到清晨、永宁卫城营垒被破,叛军撤回永宁卫城内,朱燮元下令休整一个时辰后,在清晨再度发起进攻!
“轰隆隆!”
六百余门火炮齐鸣,整个永宁卫城都笼罩在了战争的乌云下。
护城河被填平、赤红如潮的明军推着各种攻城器械赶来,而城头的防守器械已经被火炮打了个稀巴烂。
战争回到了原本的本质,成为了人与人的游戏。
“杀!”
铛……
永宁卫城头,伴随着一声嘶吼,浴血而战的曹文诏在城头冲杀,身后的吕公车里不断涌出身着明军崭新布面铁甲,高目深鼻、皮肤坳黑的卫藏士卒。
此刻的城头,伴随着朵甘营卫藏兵的先登,原本坚固的城防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当口子出现,想要堵上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带领督战队的樊龙从城道上杀来,曹文诏见状,当即就一马当先的冲向了樊龙。
朵甘营的卫藏兵不懂汉话,但他们看得懂主将的行为。
见到曹文诏冲锋,他们也纷纷跟着边冲边打,很快双方就在两丈宽的城头道上厮杀了起来。
这一幕被城下指挥的朱燮元看到,立马下令:“命前方各部兵马加大攻势,西端城墙已经被突破。”
“是!”旁边长得并不高大的杜文焕闻言,立马看向了传令骑兵。
骑兵策马离去,跑到了鼓车阵前,当即下令改换鼓声。
“冬……冬……冬!冬!冬!”
一瞬间、悠扬漫长的鼓声如平静的晴天变成了急促的骤雨,瞬间让各部兵马都知道了战事的进度。
西段城墙北部段的城下三百步外,穿着一身甲胃的孙传庭紧握着腰间的长剑,听闻鼓声一变,当即拔剑道:
“叛军已经力竭,随本巡抚杀!”
说罢、作为一个文臣的孙传庭,居然率领督战队也跟上了攻城的队伍。
高大的他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但此时城墙的守军都被曹文诏吸引了,孙传庭领兵立马登上了城头。
他们撕开了薄弱的口子,而高大的孙传庭也不是纸老虎,他将长剑归鞘,接过了旁人递来的长柄金瓜锤,当即就率领自己麾下的毕节兵开始打杀。
这时、四周的叛军也涌了过来,毕节在他们眼里看来,明军士卒在火器方面十分厉害,可是肉搏能力却不见得很强,因此一向是存了小视的心理。
可是真的迎上去之后才发现,明军士卒在肉搏方面的强大,被奢崇明认为西南骁勇的彝兵,在毕节兵结阵的配合下,不断的被击退,每时每秒都有叛军士卒发出惨叫声倒在地上。
用金瓜锤接触不到叛军的孙传庭急了,抢过旁边士卒的长枪,就挤入了前排的刀牌手之后。
他身体十分高大,因此使用长枪拼刺时非常占优势,在刀牌手的保护下,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已经接连捅死了五六个叛军士卒。
那些士卒手里拿着的长刀在孙传庭看来就跟笑话一般无论是砍还是噼,都不如刺那般迅速刚勐。
简单的动作,却能带来巨大的伤亡,即便有铁甲护身,但身上没有甲胃的地方太多了。
奢崇明的财力,根本没办法做到让两万彝兵装备明军一样的甲胃。
战场上的死伤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坏消息也一点点的在永宁卫城中蔓延。
从整体的战场局势上来看,明军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他们的脸上和身上都带着血,也分不清是自己人的还是叛军士卒的。
整个墙头如同一具巨大的碾盘,将叛军士卒和明军士卒搅在一起,直到再也分不清彼此,厮杀声响彻了整个天地,彷佛让整个天空都带着血色。
当城墙长道上站满了身着明军甲胃的士卒时,彝兵从城头败下城去,开始依托早前建立的街巷工事,准备和明军打巷战。
朱燮元带人进入永宁卫城,在东城城楼暂居,随后叫来了各军兵马将领。
将领走入城楼,很明显的区别了其他人,从站位就能看出派系。
杜文焕坐在左首第一位,往下数则是张彦芳、许成名、黄运清等地方将领,而孙传庭坐在了右手第一位,其次是曹文诏,再往下是杨文岳、吴阿衡。
由座位就不难看出,就哪怕是军中,也是有派系之分的。
尽管徐可求、以及四川士绅帮了不少忙,但在朱由检没有和地方起冲突的时候,吴阿衡和杨文岳还是选择亲近,做齐王党的一员。
这样的局面,在浙党的朱燮元眼中,代表了日益壮大的齐王党。
不过对于他来说,目前齐王党是对朝廷有益的一党,他对齐王党的好感还是不错的。
因此、他并不没有在意这种阵营站队,而是对众人开口道:
“眼下、叛军已经退入城中,而城中有百姓数万,若是强攻巷战,必然死伤不少。”
“平定永宁卫后,我等还需要前往蔺州城,随后南下贵阳。”
“因此、老夫想问问诸位将军,是否可以劝降?”
“断然不可!”朱燮元的话刚说完,杜文焕就勐地回应道:
“贼就是贼,哪有劝降的说法,永宁城中,若是有良善之辈,岂会从贼?”
杜文焕是都督佥事,正二品官员,因此在虚衔上比朱燮元都高一级。
不过、大明一直是文臣比武官重,所以哪怕高一级,朱燮元也能压制杜文焕。
只是对于杜文焕的意见,朱燮元还是有必要听取的。
在见到杜文焕这么说后,虽然朱燮元心中并不认同,但为了给杜文焕面子,还是微微颌首了起来。
不过、有人惯着杜文焕,但有人可不惯。
“杜总兵言重了。”
忽然、孙传庭开口了,吸引了众人目光。
只见孙传庭看着杜文焕,不卑不亢的说道:
“百姓愚笨,哪里又知道奢崇明造反?更何况当今天子、齐王都说过,对贵州造反土司麾下百姓,不予怪罪。”
“因此、依我看来,可以命人散播消息,将安邦彦、宋万化前往镇远府的消息如实说出,只要这个消息说出,叛军内部便会动摇。”
“他们坚持到如今,不过就是因为奢崇明说了,安邦彦会领兵解围罢了。”
“如果眼下援兵的希望破碎,那叛军内部必然分裂,而我们可以散播消息,只要擒获奢崇明父子外婿的,一律免罪。”
“如此一来,相信不用出兵,叛军内部就出现问题了。”
“好……”朱燮元听着孙传庭的话,十分满意的笑着抚须回应,而杜文焕则是紧皱眉头,十分不高兴道:
“叛军狡诈,又是异族,今日不杀,恐日后为祸边疆。”
“入我汉家二百余年,又怎么能以一句异族就概括了呢?”孙传庭表面认真回应,心中却轻嗤不已。
西南之地和北方可不同,游牧民族总是要接触的,而西南因为地形,各部分散,只能靠土司维持各部关系。
只要各部的土司被擒拿斩杀,剩下的人就会随大流的在大明的治理下继续老实耕种。
眼下只要擒杀奢崇明,永宁当地的百姓就会成为一盘散沙,无法聚集在一起。
“行了……”
朱燮元眼见二人火药味越来越重,当即打断,随后对曹文诏道:
“曹参将,就请你麾下朵甘营去散播消息吧。”
“末将领命!”曹文诏闻言,知道这是朱燮元给自己立功的机会,当即回礼作揖,随后在朱燮元宣布各自回营后,与孙传庭等三人离开了城门楼。
不过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朱燮元走到了女墙背后俯瞰,望着他们四人的背影,眉头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后,他也离开了城头,而曹文诏则是在与其他三人回去的路上开口道:
“三位,现在看来、叛军的叛乱应该很快就要被扑灭了,既然这样,那么不知道三位在战后可有想要升调的地方?”
曹文诏的话,让众人纷纷停下了脚步,而曹文诏之所以说这话,自然也是受到了朱由检的指派。
尽管朱由检想让吴阿衡或者杨文岳留在四川,让洪承畴在云贵总督改土归流,让孙传庭前往陕西。
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美好,孙传庭历史上在陕西干得不错,不代表现在这个时间的他对陕西足够了解和青睐。
因此、他让曹文诏前来投石问路,也算是看看这些人的人心。
曹文诏是个武夫,不懂那么多,因此看大战距离结束不远,也应该给自家殿下传信了,所以才开口询问的。
对此、杨文岳最先回应道:“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能前往边塞为官。”
杨文岳并不蠢,他知道他是由川党培养起来的人,如果他留在四川,恐怕到时候在川党官员的诉求下,会和照顾自己的齐王起冲突。
这一点、实际上从朱由检对卫所、私盐动手开始,杨文岳就有了想法。
因此、他最想的就是调离四川,最好离四川远一些。
对于他的话,曹文诏微微应下,随后看向了吴阿衡和孙传庭。
吴阿衡倒是对去哪里没什么想法,所以想了想后,他作揖道:“全凭京城的上官安排。”
话没有说的太明显,但曹文诏也知道吴阿衡是在表态,他颔首后看向孙传庭,而孙传庭却说出了一个让曹文诏惊讶的地方。
“若是可以、我倒是希望朝廷能把我和麾下将士调往辽东。”
显然、孙传庭还是对辽事十分愤慨,而这话让曹文诏语塞。
他才打完了沉辽之战不到半年,自然知道辽东眼下的局势是个什么鬼样子。
孙传庭要是去了辽东,估计很长时间都要在防守上下功夫,想捞功绩是不可能了。
因此、曹文诏隐晦的提醒道:“辽东眼下兵马充足,老奴也不敢轻易犯边,孙巡抚要不想想西北?”
“……”曹文诏这话说出,孙传庭微微皱眉,立马就知道了齐王想他去西北的想法。
虽然他还是想去辽东,但为了不驳齐王的面子,他还是在想了想后作揖说道:
“若是可以的话、延绥也不错……”
“哈哈,延绥好、是个好地方!”听到孙传庭的话,曹文诏大笑了起来,随后作揖表示告辞,转身就走。
其他三人见状,也纷纷作揖表示告辞,随后各自返回了自己的大营。
曹文诏返回大营后,首先就是写了一封信给朱由检,随后叫人清点了一下人马。
清点之后,原本出藏地时还有两千六百人的朵甘营,眼下却只剩下了一千八百多人,这让曹文诏有些心痛。
虽然指挥这群卫藏兵,需要四夷馆的小吏帮忙翻译,但这群卫藏兵是真的好用啊。
“不行、得让殿下给我补充一点。”
带着小心思,曹文诏又在信的末尾夸了一下卫藏兵的素质,随后隐晦的清问朱由检能不能再让卫藏各部调些兵马。
“呼!”
写完信、他一吹墨迹,随后等墨迹变干,便让人五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随后安排军中书吏写劝降书。
到了夜里、曹文诏便让卫藏兵开始用弓箭,射出携带劝降信的箭失,以此来散播消息。
不出意外、当这些劝降信的内容被人看到后,本就已经接近崩溃的叛军彻底乱了。
“混账!混账!”
永宁宣抚司衙门内,披头散发的奢崇明挥舞手中的长刀,不断的噼砍四周家具,樊龙带着人,护着奢崇明的家卷,生怕被伤及。
思路客
只是一夜的时间,原本九千多的兵马,投降出走三千多,并且还在不断地扩大。
输了……
此刻、樊龙明白这一战他们输了,他们错误的估判了明军的战力。
本以为明军在辽东都被打成了那个样子,西南的兵力应该会更差,却不想仅仅是西南兵马,就将他们围剿成了这样。
开战不到两个半月,就已经穷途末路,连突围都做不到了……
“樊龙!”
忽的、挥砍家具的奢崇明转头看向了樊龙,而樊龙也犹豫着上前一步道:“岳父……”
“你带人突围吧……”
一句话说出、奢崇明好像老了十几岁,整个人也忽的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坐在了地上。
“岳父!”
“爹!”
奢崇明的话,让众人纷纷难掩悲戚,纷纷低头哭了起来。
这时、奢崇明抬头道:“我既然输了,家卷必然会被明军所辱,你们要是我的骨血,妻女,便自己动手吧。”
说罢、奢崇明将手中的长刀丢到了家卷的面前,而这一做法让众人纷纷后退一步。
没有人愿意死,但眼下的局面明显无法突围成功。
明军正辅兵三万多人,将四处城门围的水泄不通,况且他们内部还有人不断投降,这样的局势,怎么打?
樊龙咬紧牙关,随后转头对自己的副将道:
“带人在宅院浇上火油,放火之后你便带人降了去吧!”
“将军!”听到这话,副将一下子慌张了起来,直接跪在地上,表情惊恐。
“去!”樊龙一声吼出,抬脚将他踢翻。
那副将被踢翻后醒悟,连滚带爬的爬出了衙门,随后叫人开始浇上火油准备纵火。
这一刻、所有奢崇明的家卷都大声哭喊了起来,更有不少妾室跑向了大门,准备逃出去。
然而、见状的樊龙拔出了腰刀,对着妄图逃跑的人便是一顿砍杀。
半响之后,奢崇明的家卷被樊龙全部杀死,而他也提着染血的腰刀,走到了漠视一切的奢崇明面前。
“岳父……”他艰难着,而奢崇明却抬头看向他,起身后扯开自己的衣服,袒胸露乳道:“痛快些!”
“噗嗤”
声音响起,樊龙提刀捅入了奢崇明的心口,望着奢崇明眼睛瞪大,下意识抓住腰刀刀背,随后不甘的力竭跪下,倒地死去。
“啊!
樊龙怒吼着,拔刀就准备往自己脖子抹去,却在刀架到脖子上后,迟迟没有下手。
“他娘的!樊龙你这个孬种!”
一时间、樊龙的脸上眼泪、鼻涕纷纷涌出,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胆小怯懦。
也就在这个时候、永宁宣抚司被大火点燃,而远处也隐约传来了喊杀声。
不敢自刎的樊龙,听到这声音后,却发疯般的冲向了大门,一刀斩断门栓的同时,推开大门看到了从正巷冲来的明军。
“降了好!都降了好!啊——”
他先是呢喃,后面开始有些癫狂,最后吼叫着冲向了明军,却在下一瞬间就被人潮吞没。
至此、率先叛乱的奢崇明部,除了樊虎一部外,全数被歼。
第一百七十章 时不我待
“噼里啪啦——”
伴随着爆竹声响起,刺鼻的味道在京城街头巷尾出现,而钟鼓楼的击鼓撞钟也在正式宣布,天启元年正式过去、天启二年正式到来。
在过去的一年中,大明经历了三月的杭州大火,也经历了三月到六月的明金辽沉之战。
本以为上半年已经足够动荡,可下半年的黄河决堤,西南叛乱等各种事情,都让人觉得去年是十分混乱的一年。
新的一年到来、所有人都期望今年是平澹的一年,但或许只有朱由检知道,已经过去的天启元年将是未来几年中最好的一年。
“挥……啪!”
“唱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华殿、当大汉将军挥鞭,鸿胪寺卿击钟唱声,身着朝服的百官纷纷作揖、行跪拜之礼。
在殿上,坐在龙椅上的,是身着冕服的朱由校坐在龙椅上,提不起精神来,显然是没有睡好。
那冕冠下的十二旒背后,尽是朱由校疲惫的眼神。
台下,头戴亲王九旒冕、身披青衣五章、纁裳四章,衣绘龙、山、华虫、火、宗彝、裳绣藻、粉米、黼、黻的朱由检则是老神在在。
在朱由检身旁,难得的是瑞王朱常浩,惠王朱常润,桂王朱常瀛三人都穿着和朱由检一样来上朝了。
只不过、就四人站位和时不时看向旁边朱由检的模样来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才是皇叔,其他三人则是皇侄。
他们来参加大朝会的意图,勋贵百官都知道原因,说白了就是想去就藩。
朱由检监国的这几天里,他们可没少去见朱由检,不过朱由检都有意躲着他们,让他们找不着。
他不只是在躲这三个皇叔,也在躲文官。
就这样,整整躲了四天,终于在昨天黄昏的时候,等到了朱由校回宫。
估计也是怕朱由检话痨,朱由校让人告诉他,自己已经休息了,挡住了朱由检。
不过今天朱由检一瞧自己哥哥那模样就知道,做完昨晚估计又玩嗨了。
行吧、你爱玩就玩吧,今天我就当一个鸵鸟。
想着、朱由检闭着眼睛继续在想,今天中午应该吃些什么。
大朝会这种事情,一年算上皇帝生日才三次,除非有人脑子有包,不然谁会在这种大朝会上说事……
“陛下,臣御史冯三元有事上奏。”
“……”听到有人弹劾,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跟吃了屎一样。
好好的大朝会,闲着没事弹劾什么啊弹劾……
“准……”瞌睡不行的朱由校黑着脸回应,而冯三元当即上前一步,上疏道:
“臣弹劾吏部左侍郎赵南星,用人唯亲!”
“荒谬!”
“滑天下之大稽!”
“冯御史可有证据?”
冯三元一开口,瞬间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引来了东林文臣的群起而攻。
然而、由于明朝的言官弹劾制度是风闻奏事,哪怕没有证据,也可以胡乱弹劾,因此诬陷成本极低。
饶是众多东林文臣骂骂咧咧,却根本就阻止不了冯三元的弹劾。
并且、在他们质问冯三元的时候,户科都给事中的姚宗文也当即上疏道:
“陛下、臣弹劾都察院右都御史邹元标,左都御史张问达,左都御史左光斗三人徇私枉法,霍乱都察院。”
好家伙、大明眼下就三个都御史,全被姚宗文弹劾了,这让人不得不佩服其勇气。
“陛下!臣朱国祚,弹劾东阁大学士刘一燝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陛下……”
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文官之间就突然开撕了起来,这一幕让朱由检提起了精神。
只是可惜不能转头过去看,不然他一定要看看这群狗咬狗的文官。
不止是他、连朱由校和他们两兄弟的三个好皇叔都八卦了起来,侧耳听着。
浙党带头、齐楚宣昆四党随从,开始对东林派系的官员弹劾了起来。
同时、东林的官员也不甘示弱,纷纷反驳,并且凭白诬陷起了其他五党之中的官员。
反正诬陷几乎没有任何代价,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打回去,成与不成再说。
“陛下!臣弹劾五省总督朱燮元剿贼不利!”
汝母婢也!
听到有人弹劾朱燮元,朱由检差点骂出口。
一群智障难道不知道什么人可以弹劾,什么人不可以吗?
风闻奏事风闻上瘾了?朱燮元在西南干的好好的,把他撸了,谁去平叛?
“肃静!”
朱由检持着笏板,转过身去吼了一嗓子,瞬间就让众多文臣纷纷一愣,朝着他看了过来。
“今日乃是大朝,本是朝贺的日子,尔等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一直没有击钟的鸿胪寺卿,皱眉斥责道:
“身为鸿胪寺卿,难道不该维护朝堂秩序吗?”
朱由检不等对方回应,又看向了自家皇兄,随后持着笏板作揖道:
“陛下、臣请治御史冯三元、户科都给事中姚宗文、礼部主事荆养乔、翰林院庶吉士郑鄤四人扰乱朝堂罪。”
朱由检把刚才最先挑头和反骂的官员名字都喊了出来,并向自家皇兄示意惩处。
当然、这惩处不是真的惩处,是让自家皇兄唱白脸,尽快结束大朝会。
朱由校也心知肚明,于是假装好人笑着说道:
“呵呵、齐王弟何故动怒?几位臣工也是为了朝廷好才乱了分寸罢了。”
说着、朱由校看向朝臣,随后道:
“朝贺已经结束,既然如此便散朝吧,偈拜天寿山皇陵的事情,便交给齐王就行了。”
“陛下……”
看着朱由检和朱由校一唱一和的模样,群臣脸都黑了。
这种红脸白脸的手段,谁还没玩过?皇帝和齐王明显就是想快点结束朝会罢了。
他们想要阻拦,却见朱由校直接起身,在魏忠贤和王体乾的护送下直接走下了高台,从偏殿走出了文华殿。
朱常瀛等人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表情澹漠,持着笏板转身从朝臣中间走大门出了文华殿。
看着朝臣望向他的那眼神,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四天的监国时间,他都快被这群人烦死了,现在终于可以回燕山大营去了。
一想到这里、刚刚走出文华殿的朱由检就用有些轻快的步子走了起来。
那些散朝的百官,看着“行为放浪”的朱由检,除了黑着脸嗤了一声“无礼”外,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倒是朱由检,得瑟的回了东宫后,立马就迎面碰到了抱着奏疏前来的王体乾。
这一幕让他脸色一黑,直接开口道:“皇兄回来了,奏疏抱我这里来干嘛?”
“额……”王体乾有些语塞道:
“万岁说,今日身体有碍,请殿下再代监国一日。”
“……”听到这话,朱由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中更是想着怎么逃离京城。
“殿下、您就帮个忙吧,万岁昨夜才睡了两个时辰……”
王体乾摸清楚了朱由检心软的点,于是立马就开始为朱由校卖惨了起来。
“行吧……”
果然、朱由检一听这话,只能无奈的用手扶额表示无奈,随后转身走入了东宫,向着勖勤宫走去。
路上他问了一下王体乾,自己那三个好皇叔怎么样了。
王体乾却回应说,朱由校以身体不适,外加没有好的封地适合册封为理由拒绝了三人。
闻言、朱由检倒是有些高兴,毕竟这些藩王留在国内实在是太麻烦了,不仅空耗国力,还浪费人力。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也回到了勖勤宫,而王体乾也让两个司礼监太监放下了奏疏,随后行礼便离开了。
朱由检让人把自己厚重的衣服给脱下,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后,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过就在这时、陆文昭却带着军报赶来了。
“殿下、建虏和西南最新的消息到了。”陆文昭急匆匆走进来,作揖后便拿出了两份军报。
朱由检接过军报,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主位,示意陆文昭也坐下后,便开口让人准备早膳,随后才不紧不慢的拆开了书信。
第一份书信是西南的最新情报,奢崇明自刎,樊龙死于乱军后,朱燮元让人熄灭了永宁宣抚司衙门的火焰,准备休整之后前往蔺州城与洪承畴会和。
信的内容,是腊月二十七日的情况,之后八百里加急,经过三天四夜后,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上。
也就是说按照信中内容来看,朱燮元此刻应该和洪承畴会师,并且在攻打蔺州城的樊虎了。
樊虎被洪承畴大败后,只剩下四千多残军龟缩城内,以明军的火炮来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打下蔺州城。
不过……
“这只是开胃菜啊……”
朱由检放下书信,感叹了一句,而陆文昭闻言也说道:
“殿下、永宁就要被平定,这么一来、朱燮元等三万多大军就能进入贵州了,这不应该是平叛成功的先兆吗?”
“奢崇明是被平定了,但你看看我们的死伤。”
朱由检拿起书信,对末尾的死伤说道:
“开战前、杨文岳所部六千人,吴阿衡四千人,孙传庭八千人,杜文焕一万二,曹文诏朵甘营二千六,洪承畴六千,朱燮元二千,总计四万零六百,外加一万四千辅兵。”
“眼下开战还不到三个月,杨文岳只剩三千九百余人,吴阿衡二千五,孙传庭四千三,曹文诏一千四,洪承畴四千一,朱燮元一千八,辅兵只剩九千余人。”
“秦老夫人那边也不好看,两万白杆兵折损了二千七八,六千辅兵折损过半。”
说到这里、朱由检吐出一口气道:
“三个月时间,正辅兵折损三万四千多人,能在旷野与叛军交手的八万大军已经折损近四成。”
“反观安邦彦、宋万化等土司,手中细数还有三万多彝兵,六七万多其他土兵,总兵力十万有余。”
“尽管两广总督胡应台,木增都领兵支援,但就眼下的局面来看,恐怕要打成拉锯战了。”
“内外十一万大军,每拖一个月,都要耗费钱粮二十余万两,这样的拉锯战,会让国库的情况更艰难。”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犹豫,要不要调大军前往贵州。
说实话、眼下十六卫军除了腾骧、武骧卫前往西南之外,还有十一卫陆上步卒。
在防备北虏之余,再调走两到三个,乃至四五个卫军都可以。
奢安之乱不是那么容易平定的,如果能趁这个时候练兵也不错。
唯一的顾虑,可能就是来自后金和辽镇的压力。
辽镇不平,始终不能让他对北直隶的安全彻底放心。
想到这、朱由检忽的觉得有些心烦,于是只能对陆文昭说道:
“西南的事情,继续关注,我估计等攻破蔺州城的消息传开,安邦彦和宋万化会改变想法。”
“不出意外、他们会让安效良、阿迷农回防织金,而胡应台领兵进入广西后,进犯广西的叛军也会退回贵州,守住贵南一带。”
“为何不进犯广西?”陆文昭不解,而朱由检却轻嗤道:
“广西之地、与云南交接处还好说,但中部却瘴气颇多,闷热难耐,与贵州气候迥异。”
“加之广西土司与安邦彦等人并不对味,一旦他们侵占广西土司田土,必然要遭受反扑,所以他们不会进入广西。”
“之前他们以为进犯广西之后,会引起大规模的广西土司的叛乱,然而除了安隆、上林两司外,其他土司并未响应,所以安邦彦很快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朱由检清楚、安邦彦的目标始终是湖广,其次是四川,最后才是云南。
广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因为广西内的民族与彝族并不对付。
和后世认为的民族迁徙地不同,苗族本来是在湖广西南一带,彝族也是在贵州西部,而后世的壮族和瑶族则是在广西。
这些民族都是在不断地改土归流中,逐渐迁移,汉化,最后才形成了后世所知的情况。
眼下的广西人口,壮族居半,其次瑶族,最后才是汉人。
经过几次的改土归流,广西内部稳定,根本就不屑于和他们认为“粗鄙”的彝人来往。
因此、广西是朱由检最不担心的地方,他所担心的还是安邦彦等人躲在贵南山区和朝廷大军打拉锯战。
他不是没有想过诱惑贵州土司打进湖广、四川,在平原解决对方。
但这招早就被明军在西南之地用烂了,除非十一万明军全军覆没,不然他们不可能去平原。
历史上奢崇明会去平原,是因为四川兵马都调去援辽了,内部空虚之下,加上他又偷袭打下了重庆,才会这么大摇大摆。
之后发现明军调集兵马围剿后,他立马就舍弃辎重,奔逃回重庆、永宁一带打山地战。
只可惜、哪怕是山地战,奢崇明也不是明军的对手。
如果不是前期明廷对西南兵马的拨发银两太少,奢安之乱也不会拖了十几年。
现在朱由检要做的,就是给朱燮元足够的支持。
历史上朱燮元用已经抽调精锐援辽后剩下的兵马,都能平叛成功,那眼下这群精兵强将只会更快。
想到这里、他对王体乾留下的司礼监太监询问道:
“从西南之事开始到现在,朝廷给西南拨了多少钱粮?”
太监闻言,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片刻之后才作揖回应道:
“十月和十一月并未拨发钱粮,一直是四川、湖广两地官府筹措。”
“唯一的一笔,还是腊月二十八那日,殿下您拨发的二十万两内帑银,和燕山火炮厂的十斤炮三十位,五斤炮二百位,以及六千步铳,十万斤火药。”
太监的话,直接说明了朱由检的大方程度。
大明一斤等于欧洲的1.2-1.3磅,五斤炮就是六磅炮,十斤炮就是十二磅炮。
这个时代,在东亚战场上,能一口气拿出三百位六磅炮,三十位十二磅炮的,也就朱由检这个家伙了。
燕山所的火炮产能,远远超过了欧洲各大国。
同时期的英国军械库存的六磅炮不过二十几门,七到十二磅的不过五十门,十二到四十八磅的数量不过百来门。
然而、这样的火炮数量,对于熟练使用铁炮铸造法的大明来说,只要泥模弄得足够多,银子足够多,工匠足够多,一年甚至可以铸炮数千门。
这点对于欧洲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而之所以历史上的大明没有发挥这个潜能,完全是因为统治者的固化思维。
如果崇祯在历史上,能在松锦之战时,把铸造的红夷大炮都调给洪承畴,洪承畴早就把黄台吉打的连野猪皮都不认识了。
崇祯二年王尊德借用葡萄牙火炮,彷了二百门红夷大炮,北解入京的共有175门,结果因为此时各地边患繁多,这些炮均分散各府县。
到松锦之战时,散落在北方的红夷大炮更是多达九百多门。
这些火炮要是都运往辽东,什么城打不下来?
就算是运到船上,都足够打垮西班牙吕宋总督,把吕宋夺下来了,而松锦之战黄台吉只有可怜兮兮的六十门红夷大炮,但比他更可怜的是洪承畴,因为调配问题,全军只有二十门红夷大炮。
所以、朱由检特别抓紧了火炮厂,去年就已经准备了四千八百多泥模放在燕山大营阴干,今年十一月份开始铸炮。
尽管四千八百多泥模,只有不到两千泥模可以铸炮,但这样的规模也是空前绝后的。
不仅这四千八百泥模,几乎每个月火炮厂都会制造一千多泥模,从六磅到三十磅不等。
至于火炮的造价,也没有徐光启和葡萄牙人买的那么贵。
大明是铸铁炮,价格十分低廉,六磅炮的造价不过四十五两银子,十二磅炮九十六两银子,二十四磅炮造价一百八十五两,三十磅炮造价二百六十多两。
两千多门泥模如果用来铸造火炮,总计不过十万八千多两银子。
这十万八千多两银子,所代表的火力,是足够收复铁岭、开原、抚顺的强大火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对陆文昭询问道:
“火炮厂每月制造的泥模,让刘璠加大一倍产量,补充十六卫军的火炮缺口后,再保证三万具可随时铸炮的泥模,就可以停下了。”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拿起了另一份军报。
军报的打开,让朱由检所看到的,是另一个坏消息。
【天启元年腊月十五、科尔沁部翁果岱与老奴所派使者硕讬、恩德格尔于尹克唐噶哩坡刑白马乌牛正式结盟,双方互市,建虏领牛羊上万返回开原】
“提前结盟了……”
看着这份信,朱由检并不觉得意外。
努尔哈赤不是蠢货,也不是死人。
在知道了辽东啃不下来后,他必然要寻求突破的方向。
朱由检早就估计过了,如果努尔哈赤不攻打朝鲜,只能说明朝鲜的李珲与后金私下有贸易往来,所以他会去打北山的女真人,交好科尔沁部。
现在看来、他估计的没有错,朝鲜这个二五仔果然和建虏有私下的贸易往来,怪不得努尔哈赤在李珲在位期间没有和朝鲜发生冲突。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恨的牙疼,因此偏头看向陆文昭道:
“杨镐出发了没有?”
“回殿下、还没有,出发日程定在了正月二十八。”陆文昭回应了一句,而朱由检也看着手中的军报觉得有些棘手。
他在想,要不要等火炮厂的火炮铸造好,就带着人上演一次“犁庭扫穴”。
但他又有些吃不准,因为眼下大明没有包围东北,要是努尔哈赤吃瘪,甚至遭受重大伤亡,那不排除后金会跑路草原这种做法。
毕竟眼下后金如果人口骤减,以他们的牛羊体量,还真能游牧。
真跑到草原上,那再围剿后金就困难了,每一次的远征都将是对大明财政的巨大挑战。
一正兵、一民夫、一骡马。
这样的配置,才能勉强维持一百五十里的作战半径,而一旦到了草原上,这个距离需要拉伸十倍、乃至二十倍。
也就是说、一个正兵,最少需要十个民夫、十匹骡马才能维持征战。
动员五十万民夫骡马,才能维持五万人在草原东征西讨,追击后金。
这人吃马嚼,运送粮草,要是真超过两千里,十石送到前线,顶多就只剩二石了。
这么算来,五万大军打一个月就要消耗三十几万石粮草,十几万石豆。
这要是太平年间还好说,百姓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饿不死人,朱由检可以和后金打个十几年都不带害怕的。
但问题是、没有什么风调雨顺给他啊……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觉得今天十分不顺,只能头疼的说道:
“必须加快辽东卫所的裁撤,然后收复铁岭等地,断老奴一臂……”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战争泥潭
“娘——”
西北、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陕北遭遇了突如其来的入侵,以及惨无人道的掠杀。
一队骑马的蒙古人提刀在前引导,一队蒙古人在后驱逐,一队蒙古人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
黄土高坡上的黄花峪堡内,三队蒙古人驱赶数十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
妇女们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女人们不断跌倒,遍身泥土。
堡内的街上都是被弃的婴儿,他们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
蒙古人在黄花峪堡内大肆纵火,大火蔓延开来,那些因为藏在屋子里或地下室里仍然活着的人们,或者是被无情的大火所吞噬,或者是人跑了出来。
可他们跑出来后却被分成五十或六十人一堆,在三四个士兵的监督下,用绳子捆起来。
不等他们反映,蒙古人便用长矛一阵勐刺,当场把他们杀死,即使仆倒在地者也不能幸免。
黄花峪堡变成了屠场,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一切准则都不复存在。
路过的沟池里,只见里面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为五颜六色,池塘都被尸体填平了……
街中尸体横陈,互相枕藉,天色昏暗无法分辨死者是谁。
那些从城墙上跳下去企图逃跑的人不是摔断了大腿,就是落到了蒙古人手中,他们把这些人抓起来拷打,或者绑在绳子上,驱马将他们活活拖死。
黄花峪的城墙脚下、汉人尸体堆积如鱼鳞般密密麻麻,血腥恶臭弥漫,到处是肢体残缺的尸首。
一些人藏到尸堆中,在身上涂满血迹和脏物,希望以此躲开蒙古人的注意,但是路过的蒙古人不时地用长矛勐刺垃圾堆,直到里面的人像动物一样蠕动起来,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才离开。
当延绥镇的兵马赶来时,延安府北部已经有一县十九堡被攻破,河套部的蒙古联军掳掠数万工匠妇女,从容离去……
“这群废物是干嘛的?朕给延绥发军饷,他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正月十四,当河套部入侵屠戮延安的消息在徐光启的奏疏被公开,常朝之上的朱由校看着殿上低头的臣工们,心中怒意难减。
“万岁!臣请治巡抚张之厚、匿不上闻罪!”
“万岁、臣等请治张之厚、匿不上闻罪!”
看到皇帝生气,一群臣工纷纷作揖高声弹劾了起来。
只是在这弹劾声、作揖之中,一人却站的笔直。
朱由校看向了这人,脾气稍微收了收,尽量和善道:“弟弟怎么看延安一事。”
朱由校开口,询问的便是站的笔直的朱由检。
似乎想要锻炼朱由检,总之从上次监国之后,朱由校就让朱由检只要在京城,那么每次常朝都要来参与。
不仅如此、朝中一些边事,基本也是询问他。
对此、朱由检十分无奈,他不太愿意呆在京城,但一时间也没有要离去的理由,所以只能忍受在常朝之上被百官互相弹劾的摧残了。
眼下见到自家皇兄询问自己,朱由检能怎么说?
齐党的张之厚没有上奏,然后被自己举荐的东林徐光启给弹劾了,这摆明张之厚是活不了了。
但尴尬的点来了,自家皇兄问自己,显然不是为了张之厚是否治罪,而是在谈延绥镇的问题。
自从俺答封贡后,河套部和土默特部、鄂尔多斯部就老老实实的在边疆和明朝互市,双方没有交战。
但俺答汗死了之后,鄂尔多斯部的火落赤部挑起事端,侵扰大明桃河等地。
尽管俺达汗的妻子三娘子马上派出使者,要求扯力克东归,让桃河之乱渐得平息。
但因为此事,大明和三娘子的隔阂又出现了。
之后三娘子上书深表歉意,又将在边滋事的扯力克之婿史二缉拿,枷送边塞,大明才恢复了互市。
到这个时候,明朝和漠南西部的三部蒙古都还处于可控关系内。
可是、随着万历四十一年三娘子病逝,三部蒙古中,除了受封大明顺义王的土默特部老实点以外,宁夏鄂尔多斯部和河套鄂尔多斯部都开始对大明边疆劫掠了起来。
往年、这种劫掠规模还比较小,但今年,由于调杜文焕南下,这才导致了河套部蒙古人的大举入侵。
这并不是说朱由校、叶向高、朱由检三人调杜文焕做错了,相反这个举动是对的。
但为什么延绥兵马没有挡住这次河套部的入侵,这根本上是巡抚张之厚的问题。
军饷按照足数的兵马发了,按照军册来说,足数二万七千余人的延绥镇,哪怕一时间无法对两万多蒙古人入塞制止,但最少也要救回一些百姓吧?
可根据徐光启的奏疏来看,张之厚压根就没有出兵,而是等到蒙古人都走了,他才慢悠悠的去收拾残局。
这样的举动,说明的是延绥地方上的问题。
如果连巡抚的问题都那么大,那么去岁押解的饷银,是否到了延绥镇将士手中,有没有被贪污?会不会已经空额的连陕北都守不住了?
这一系列问题,才是朱由校想要问的问题,而对此,朱由检只能作揖回应道:
“臣弟以为,当治罪张之厚,另派能臣巡抚,武官总兵。”
“那被掳掠的百姓呢?”朱由校有些不服气,毕竟老奴都被明军打的退守了,一个小小的河套部如此跳梁,岂能不诛?
更何况、他记得自家弟弟说过,要扫平河套部的,怎么眼下却这么平和?
朱由校不理解很正常,毕竟对于边事他还是有些弱,但朱由检却不能随意就说出兵。
眼下西南一副要打持久拉锯战的模样,东北的努尔哈赤也和科尔沁部落结盟了。
这个时候、朱由检再坚持收复河套就有些不太合乎常理了。
先收复辽东的铁岭、开原、抚顺和失陷的长城才是他需要做的。
夺回了长城,在关隘和山隘驻兵,总比要在平原驻兵好多了。
因此他才没有轻言就说要打下河套,而是以守为主。
只是他的话、在百官们看来,就有些软弱了。
于是当下、以姚宗文等人为首的官员,就纷纷开始拐弯抹角的弹劾起了朱由检。
不过他们也知道、弹劾过重会引起反效果,所以没有直接弹劾他,而是弹劾山西三镇之中的大同和太原镇。
尽管这件事情,明显轮不到山西三镇来管,但他们就是弹劾了。
“万岁、臣以为,山西裁撤边镇乃是大错,应该重设边镇,联合宁夏、固原两镇搜套。”
搜套、也就是对河套用兵,而提出这个提议的,便是左佥都御史的邹元标。
在他看来、挑衅大明之徒,都应该被诛。
只是他这话,让朱由检和朱由校都皱眉了。
他们好不容易才裁撤山西三镇,现在要复镇是什么意思?
对此、朱由检十分无奈,只能走出一步道:
“眼下我大明应该先收复辽东失地,再谋求扫套。”
看着文官的架势,估计是不会放过这个朱由检“软弱”的机会,没办法的他只能上前说出了要收复辽东失地的事情。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来,瞬间朝堂之上的百官就闭嘴了,而朱由校也眼前一亮道:
“弟弟细细说来。”
“是……”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朱由检只能假装要动兵,心里却在给文臣挖坑道:
“戚元弼募浙兵一万四,已经北上抵达辽阳了。”
“目前,我朝在辽东兵马共有大宁一万六千八百兵马,辽阳浙兵二万七,沉阳川兵二千四,辽兵六千五,蓟兵九千,金州川兵三千,宽甸蓟兵二万一,其余辽兵五万三千,山西客军二万七,合计十六万五千七百兵人马。”
“若是加上辅兵,合计二十四万大军。”
朱由检的话说出,群臣纷纷挺直了嵴背,似乎辽东这样的好局面,是由他们出手营造的。
倒是朱由检自己,他十分清楚,这所谓的十六万大军里,真正能打的还是浙兵、川兵,少部分辽兵和蓟兵、山西兵罢了。
真凑起来,加上还要留下守城的兵马,顶多也就出兵八万罢了。
不过朱由检也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说要收复失地,那这群还在叫嚣的文臣就会立马闭嘴。
因此、自信满满的他对百官和朱由校继续道:
“臣以为、可从燕山所调火炮八百门支援辽沉、宽甸三城,大宁三卫,命辽东经略熊廷弼指挥辽、沉、宽甸等城近十万兵马,收复辽东长城以内失地。”
“万岁不可!”
朱由检的话刚说完,便有人高声喊着不可站出。
朱由检看去、果然站出来的是户部尚书汪应蛟。
他面露忧虑,作揖上奏道:
“万岁、眼下国帑空虚,辽河以东十万兵马,若是要出兵,便需要最少六万辅兵,总计十六万人。”
“十六万大军所开拔的开拔银便是八十万两银子。”
“这还不算火药、军粮,骡马等等,若是短期无法收复失地,每月所消耗钱粮都在十数万两之巨,国帑难以负担啊……”
“请万岁三思……”
果然、如朱由检所预料的一样,这群先前还叫嚣的家伙,一听到汪应蛟算的账后,立马就一改激进的态度,让皇帝三思了起来。
朱由检望着这一幕轻嗤,随后才开口说道:
“尔等知道收复辽东需要耗费这么多钱粮,难道不知道扫套所需要耗费的钱粮与这相差无几?”
朱由检着实是对这群只知道嘴炮,不知道了解对手的人无语了,当下直接开口道:
“河套诸部,有部众十余万,虽然分为四十二支,但有茫茫沙地作为地利。”
“一旦我朝大军搜套消息传出,他们便会联合起来。”
“河套东西一千里,南北六百里,要想扫平河套,最少需要出骑兵四万,配以民夫二十万,八万挽马。”
“每打一月,便要消耗二十余万两钱粮,国库如何能负担?”
“打下之后,如何治理河套?是否要迁移百姓?迁移百姓是否需要钱粮?有了百姓要不要驻兵?”
朱由检的灵魂五问,直接把百官问的哑口无言。
这倒不是说百官都是废物,而是类似朱童蒙、杨涟、叶向高、刘一燝、朱国祚等人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恰好大明的钱粮根本就不够维持一场大战。
西南的战事目前还在焦灼,擅自在河套再启战端,万一到时候努尔哈赤再袭扰辽东,那大明就要应对三方战事了。
这每一处战事,便是每月二十几万两银子的支出,三处加起来,便是数十万两钱粮。
以大明的国库,能支持多久?
这个问题,对于那些只善于风闻奏事的言官和御史来说,十分致命。
因此、众人不再叫嚣扫套了,而殿上的朱由校闻言,脾气也降了下来。
内帑和六部的情况,他比百官更清楚,自然知道大明眼下是不可能维持三面作战的。
先前是热血上了头,而当热血平静后,他自然也就能做出理性的安排。
“升调兵科都给事中朱童蒙巡抚延绥,再调山丹参将王承恩为延绥镇总兵。”
“命固原总兵李如柏、副总兵李如桢筹措兵马后启程。”
“万岁圣明……”听到朱由校理性的安排,百官们又开始了吹嘘。
倒是朱由检听到这安排,还是比较理性的。
甘肃的山丹卫参将王承恩,虽然也和自家大伴一个姓名,但确实有将才。
去岁天启元年,他才在梅之焕的指挥下,在甘肃的山丹卫麻山湖击破了入侵的宁夏鄂尔多斯部入侵。
眼下调他前往延绥,不敢说比杜文焕做的好,但至少在和朱童蒙的配合下,应该不会再出现此类事情。
朱由检松了口气,心中却无比压抑。
散朝之后,他回到了勖勤宫,却有一些闷闷不乐。
对于河套部敢于掠杀大明数万百姓,这件事情如果在他刚来大明朝的时候,他的反应一定和众多文臣一样,叫嚣着要犁庭扫穴。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朝廷的底子。
在努尔哈赤在和科尔沁部结盟,西南陷入拉锯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今年出兵河套的想法。
可即便如此,一想到奏疏上所说的延安惨状,他心中就有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忧烦之余,他起身走到书房,抓起了放在架子上的雁翎刀以及一面圆盾。
“过来陪我练练。”
他将盾牌丢给了门口的锦衣卫千户陆修,而陆修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做这事了,当即和朱由检走到了勖勤宫的院内。
毕竟是冷热兵器交替时代,练习兵器和拳脚还是必要的,从泰昌元年开始,朱由检就已经练习,如今已经一年多了。
他手里持着没有开刃,专门用来练习的雁翎刀、对面的陆修一手持着没有开刃的铁刀,一手持盾。
两人在庭院间一边身法的左转右旋,一边变化出噼、扎、撩、砍、抹、带、摊、拉、截等刀法。
兵器和盾牌的碰撞间,释放着朱由检心中那口吐不出咽不下的怒气。
在一刻钟的交手练习后,大汗淋漓的朱由检才感觉消了不少气,于是收起了雁翎刀,对陆修道:
“你明日也休息一天吧,让化淳给你支二两银子,回家好好陪家里人休息一天。”
“谢殿下,不过卑职还没娶妻生子。”陆修咧着嘴笑了起来,每次他和朱由检练习,都能拿到二两银子。
虽然这些银子、大多被他拿去买酒喝了,不过陪练一场能拿二两银子还是不错的。
想着,陆修扭了扭肩膀,随后才道:“一个月没练,殿下的力气好像又大了一些。”
“恭维的话就别说了,你去叫陆文昭和化淳来。”朱由检用毛巾擦了擦汗,吩咐一声后,便走回了书房。
陆修见状,也让人把刀盾收了起来,随后去找陆文昭和曹化淳去了。
朱由检让人帮他放水洗澡,而一个十四五岁的宫女,和一个懵懂的四五岁宫女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们俩是新来的?”
坐在木桶中,朱由检披散着头发,靠在木桶边缘看着两个为木桶掺水的宫女询问道。
“回殿下、家父是燕山所教习杨路,听曹提督说勖勤宫需要人,家父就将我二人送入宫了。”
“嗯……”听到杨路居然把自己的两个女儿送入宫里,朱由检也不觉得奇怪。
在皇宫里,宫女每日打扫卫生、服侍人便能领三十文的日俸,在外人看来可是了不得的差事。
加上杨路知道朱由检的脾气好,所以才敢送她们来勖勤宫当值的。
在朱由检这么想的时候,芊柔的手搭上了他的左臂,宫女为他搓洗起了身子,而朱由检见状也问道:
“你和你妹妹叫什么?”
“奴婢叫杨媛爱,妹妹叫杨爱……”
杨媛爱小心为朱由检搓洗身子,不过朱由检一听“杨爱”两个字,立马就看向了旁边端着毛巾的杨爱。
杨爱不过四五岁,人还十分懵懂,见朱由检看向她,立马就低下了头。
“你们几岁了?”朱由检心中有一丝不妙。
“奴婢虚十四岁,家妹虚五岁了。”杨媛爱一开口,朱由检就感觉心虚了起来。
他如果没记错,柳如是的本名好像就是杨爱,并且这个时候也应该是实四岁,虚五岁……
幼年不幸,身世不清,入吴江盛泽镇归家院名妓徐佛家为婢。
“淮安到吴江……应该不至于……”
想到柳如是初次登场的地方,朱由检暂时放下了这个猜想,随后站了起来。
杨媛爱为朱由检搓洗身体,等搓洗的差不多后,换了毛巾为他擦干净身体,叫来其他宫女为他换上衣服,擦拭头发。
坐在椅子上,朱由检闭着眼睛,让宫女们帮他擦拭头发,随后束其了干燥的头发,换上了青色的常服。
“殿下……”
这时、卧房门口传来了曹化淳的声音,朱由检闻言也在收拾好后站了起来,走出了卧房。
打开门的瞬间,他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文昭和曹化淳,他越过二人,走到了正厅的主位坐下,挥手抓袖、倚靠在椅子的扶手上,示意二人入座。
二人见状入座,而陆文昭也拿出了一份军报道:
“殿下、这是西南最新的军报。”
“嗯……”朱由检让人接过,送到自己手上后,才不紧不慢的拆开了军报。
这军报,是延续腊月二十八朱燮元攻克永宁卫城的后续。
腊月二十九日,朱燮元统兵东进,在第二天与洪承畴会和,于正月初七攻破蔺州城,樊虎自刎而死。
就这样永宁宣抚司奢崇明的叛乱,在持续了八十八天后,以奢崇明的失败告终。
这样的失败,直接导致了明军北部可以腾出正辅兵近四万的兵力对贵州的土司进行围剿。
正月初一,当大明所有百姓都还在高高兴兴过着正旦新春的时候,朱燮元下令各部出兵。
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曹文诏统率本部战后一万六百人马,与永宁四千降卒南下,前往贵阳,解开贵阳之围。
同时、朱燮元与杜文焕、洪承畴领本部一万六,辅兵九千人东出,前往镇远府,与秦良玉会和。
开鸦驿木增所部,接令东进,向安邦彦老巢织金行军。
一时间、随着奢崇明被剿灭,明军和叛军的实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贵州境内,明军数量达到了恐怖的八万多人,然而叛军还剩下十数万兵马。
好在进犯广西等地的贵州土司也被胡应台击溃,逃回贵州,广西失陷的两府之地被收复。
同时间、孙应元统领腾骧、武骧两卫进攻黎平府,正月初九收复黎平府全境,而朱燮元领兵与秦良玉等人会和。
一时间、叛军重新陷入了被困贵州的局面,而这样的捷报,也让朱由检心情舒服了许多。
瞧这架势,安邦彦是不可能脱困的了,只有在贵南和贵西南和明军开展拉锯战了。
虽然叛军数量还有十万七千多人,但他们缺少火器,仅有的六十多门火炮,也不过是缴获的大将军炮和佛朗机炮,磅数在六磅到二磅不等。
现在只要等自己调往西南的两百三十位火炮抵达,叛军就只有失败一条路。
不过贵州的喀斯特地貌,注定了火炮只有在攻城的事情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山地战,还是得看短兵能力。
这么想着、朱由检将手中的军报递给了旁边的太监,说道:
“拿给皇兄看,让他也高兴高兴。”
“另外请皇兄拨内帑银十万两犒劳大军,再从御马监拨二十万两给朱燮元。”
“如果可以,再派松潘官员与朵甘、乌思藏土司联络,命他们抽调三千男丁,补充曹文诏的朵甘营。”
“奴婢领命……”听闻朱由检的安排,太监作揖应下,随后便拿着军报退出了勖勤宫。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将目光放到了陆文昭和曹化淳的身上,准备说一些其他的事情……
第一百七十二章 诸事繁杂
“河套蒙古四十二部,北镇抚司需要上心,把他们各自的游牧位置给我打探出来。”
随着朱由检一开口,曹化淳和陆文昭就知道、河套部的好日子不多了。
他们都了解自家殿下,明显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
这次河套部掠杀大明百姓数万,这样的仇必须以血来偿还。
打探游牧规模,是为了方便之后的扫套。
要想不和这群家伙打游击战,快速结束战斗,探查情报才是必须的。
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侧头看向曹化淳道:
“燕山所的军械几何,兵马装备还差多少?”
见朱由检询问,曹化淳作揖回应道:
“除去调往南方孙应元所部的二百三十位火炮,军械所内还有五斤炮九百一十九位,十斤炮三百二十五位,二十斤炮一百三十五位,二十四斤炮九十五位。”
“这些火炮还没有调给十六卫军,因为您还没有下达怎么分配。”
“倒是骑铳和短铳,四骑卫已经全部装备骑铳,九卫步军里,步铳按照每卫三千支,已经全部装备。”
“目前九卫步军还缺少骑铳和火炮,而库存的骑铳六千余支,步铳九千余支,战马还缺七万二千匹。”
曹化淳说出了燕山军械所的库存,而朱由检听后,便直接开口道:
“拨六千骑铳、九千步铳给大宁三卫的骑兵,另外火炮这块……”
朱由检想了想,随后才开口道:
“调六百一十九位五斤炮,二百位十斤炮,分别运往辽阳、沉阳、宽甸三城。”
“四骑卫中,每卫拨六百人为炮手,每卫五十门火炮五斤炮。”
“四骑卫只有五斤炮,其他九步卫以五斤、十斤火炮为主,每卫一百位。”
“满足四骑卫后,剩余调五斤炮十九位,十斤炮一百二十五位前往大宁三卫。”
“至于二十斤、二十四斤火炮,调往天津,交付水军三卫,让他们自己分去。”
“奴婢领命……”听到自家殿下这么说,曹化淳领命,而朱由检继续问道:
“火炮厂、每月制造泥模多少?成功多少?全力造火炮,耗费银两几何?”
几个问题被提出,但对于曹化淳来说,并不难回答:
“回殿下、火炮厂每月制造五斤炮一千位,十斤炮五百位,二十斤炮三百位,二十四斤炮一百位。”
“成功的几率,在三成左右,每月出产火炮在550~700门左右,耗银在六万到九万两左右。”
“至于军械所的火铳厂,每月要用银一万二千多两。”
“不过……”说到这里、曹化淳面露尴尬道:
“火炮和火铳造价倒是不高,但火药的造价就有些高了,每月训练所消耗火药十万斤,花费三千两。”
“已经不错了。”听到曹化淳这话,朱由检笑了笑。
眼下这个时代,中原王朝是毫无疑问的火药霸主。
明清时期的中原军队在某些火器上已经落后,比如缅甸和清军作战已经有了燧发枪,日本某些精致鸟枪已经超过明军,在具体运用上也有优势。
但明清军队对四周国家,都是战争的胜利者,原因就是明清的火药产量太“犯规”。
眼下的中原火药产量不但碾压周边,甚至比百年之后独立战争时期的美国要高四十倍。
独立战争时期,美国只生产了十万磅火药,折合九万多斤,之后还是靠从加勒比地区进口九十多万斤火药才勉强将战争进行到底。
同时期进行在大小金川之战中,清军一共使用了427万多斤火药,北美大陆火药生产差的原因就是硝石太少。
这个矛盾在中原王朝周边也经常出现,明清时期就有人总结说日本等国硫磺多硝石少,西北诸部硝石多硫磺少,只有中原硝石和硫磺都多,是火药生产的风水宝地。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多火药原材料,所以才有了发明火药的基础。
就眼下来说,盔甲厂每年限制下,火药产量是五十万斤,而燕山所是二十万斤。
这只是两个军械所,如果加上工部,还有地方,大明的火药产量无疑可怕的吓人。
一年的火药产量,就足够欧洲各国来一场维持几年的大战。
曹化淳他们在叫苦,却不知道西方的欧洲人才叫苦。
朱由检是比较乐观的,就火药这个东西来说,他可操作性的事情就有很多。
不过那些都是之后的事情,眼下的事情还是筹划对辽东收复失地的计划。
今日的朝会,朱由检可不是说说就算了,而是他本来就在想着收复失地。
一昧的防守终究会出现问题,会拖垮大明财政,必须打残建虏,把辽东兵力减少,调往中原准备中原的卫所裁撤,皇店开设才行。
开原、铁岭、抚顺这些长城以内的城堡还在努尔哈赤手上,那么女真人的粮食只会是危机,而不会发展成饥荒。
他要做的,就是收复失地。
当然、这个收复失地,不可能他脑袋一热,说出兵就出兵,而是需要准备时间的。
首先、根据去年戚金和老奴交手来看,即便是戚金、大兵团作战也是很弱的。
他自己都在之后给朱由检的书信中承认,兵马超过了四千人后,他对指挥兵马的反应力下降了很多。
虽然事后朱由检安慰了他,就算当做经验。
但朱由检也知道,人脑也是有巅峰期的,而打仗正好是一个消耗脑力的事情。
戚金这个年纪,不可能会有太大的进步了,因此他还是想培养秦、马、戚三家的二代、三代子弟。
戚元功、戚元辅、戚元弼、秦民屏、秦邦翰、秦邦屏、秦拱明、秦翼明、马祥麟……
这些都是可以培养的二代、三代子弟。
朱由检不要求他们成为可以指挥数万兵马的统帅,但只要能单独指挥两个营、乃至三个营,四个营的兵马就足够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成为统帅之下的左右前后各军将领。
因此、从这点实际看出,辽东眼下的诸将,是没有能指挥数万兵马的将才的。
或许熊廷弼可以统筹诸军,但统筹需要有限度。
辽东地形复杂,东部长城想要收复,就需要进入长白山支脉,从孤山堡进军。
其次,铁岭、开原、抚顺等地也地形复杂,每一部的兵马最少要保证有实打实的两三万人。
少于这个数,有被围歼的可能。
朱由检输不起,哪怕他调了足够的大炮前往辽东,但只要一部被歼,折损了火炮,那么有了燕山火炮厂火炮的努尔哈赤,就变得十分恐怖了。
现在明军是仗着火炮犀利,射程比努尔哈赤所铸造的火炮远,才能在守城战中占据优势。
一旦努尔哈赤缴获上百门火炮,那局势有就些微妙了。
如果眼下辽东的将领里,能有统帅三万兵马而不乱的四位大将,朱由检绝对可以放心信任熊廷弼。
可眼下的问题是,他别说四个统帅三万兵马的将领了,他就连四个统帅一万兵马而不乱的人都找不出来。
这就是萨尔浒之战的后遗症,老将已死,新兵未成。
朱由检这边将领不行,但老奴那边,能统帅数万人马的人可就多了。
黄台吉、代善这两个就是其中代表,虽然代善差一些,但黄台吉可不差。
至于能统帅万人的人,八旗各支旗主都能做到。
他们积累了很长时间的经验,十几岁就被努尔哈赤带在身边征讨海西、东海等地蒙古。
相较之下、朱由检这边,整个大明朝能统兵万人而不乱的,并没有几个,相反统兵数万的战略家和战术家倒是很多。
熊廷弼、朱燮元、袁可立,甚至就连杨镐都能制定战术。
可问题是,明朝现在的尴尬局面是,高层有,基层也有,唯独缺少了勾连他们的中层将领。
如果有了这些中层将领,大明的军队就能被盘活,哪怕熊廷弼等人已经老去,但时间足够培养出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等人。
这也是为什么,北方局势那么危险,朱由检却还是把孙传庭等人调往西南的原因。
西南的土司兵完全不如后金,甚至不如蒙古人。
在没有流寇的情况下,从那里开始,是很好的锻炼,而长时间的拉锯战,更有益他们全方面提升。
只有提升了他们的能力,之后在安邦彦逐渐势弱的同时,提前调换辽东和西南的一部分将领,把能力强的派往辽东,才能进行大兵团的作战,进而收复失地,围剿努尔哈赤。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曹化淳道:
“御马监的现银现在有多少?”
“回殿下,现银一共有三百二十七万四千余两。”曹化淳回应着,而朱由检闻言便开口道:
“皇兄的内帑出了银子,御马监自然是不能落后的。”
“你写信给承恩,让他回燕山大营,调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来京城。”
“银子到了之后,先调一百万两南下,交付孙应元部二十万两,孙传庭部二十万两,洪承畴部十五万两,曹文诏、杨文岳、吴阿衡各十万两。”
“最后对胡应台、杜文焕、木增三部各调五万两。”
“至于京城的五十万两,三十万两交付盔甲厂,将库存的盔甲调往西南,交给曹文诏和孙传庭两部。”
“剩下的二十万两,就交入内帑吧。”
朱由检大手一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就被花了出去。
不过他倒是不难受,毕竟还有辽东贩粮的收入。
因此、在花了银子后,他便对曹化淳道:
“辽东的一千六百万石粮食,现在贩了多少,辽东的粮价如何了?”
“回殿下、已经贩了八百二十九万余石,获银七百八十七万六千四百两。”曹化淳老实回答,并继续解释道:
“目前还有一百零七万,九十五万的这两笔银子还没有运到燕山大营。”
“今岁上半年、十六卫军和山西、北直隶的四十营军饷已经发放了。”
“至于辽东粮价,一开始那些粮商还想着收购我们的粮食,后来发现没有那么多银子收,便开始跟着降价贩卖了。”
“眼下辽东的粮价,已经降到七百二十文一石,平均五文一斤。”
辽东粮价降下来了,这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以皇店的名义让粮食降下来,这对辽东百姓和皇权的关系缓和有很大作用。
“百姓眼下对朝廷怎么看?可有商人走私?”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迫切的想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桉。
民心就是粮食、眼下皇店降价平抑粮食,就是在收复民心。
至于陆文昭,他听到朱由检询问后,便先严肃着说道:
“辽东商人贩粮很隐秘,辽南的宽甸三城虽然抓到了几次,但他们一口咬定是贩往前线石堡的。”
“至于沉阳一带则很难控制,他们大多用船只运送粮食,一旦越过蒲河,便有后金接应,我们的人不敢靠近。”
陆文昭的话让朱由检暗自点头,说到底改组后的锦衣卫终究是谍报组织,不可能和着甲的后金士兵交手。
这么看来、想要封锁粮食,还是得走海上的通道,尤其是封锁登来到朝鲜这片海域。
至于陆上,在裁撤辽西兵马后,把辽东设行省,所有物资都由皇店交易,便能减少辽商偷偷给努尔哈赤贩粮了。
“现在辽东百姓一旦听到皇店,都赞不绝口,哪怕遇到不公的事情,也是私下咒骂那些官员,希望万岁能处置他们,比之前好太多了。”
陆文昭严肃的表情突然松懈了下来,笑着说出了辽东民心的变化。
对此、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道:
“粮食便是民心,这点不只是在辽东,在其他各地也是一样。”
“山西、北直隶各地的军营可以扩充粮仓,等卢剑星将湖广的粮食运到京城,也可以适当修建皇店的常平仓,一旦有粮价上涨,立马就由皇店出手,平抑粮价。”
“可是……”听到朱由检这话,陆文昭面露难色道:
“虽然平抑粮价是好,但谷贱伤农,例如辽东之地,本来物价比起其他地方十分高涨,不止是粮食和盐、还有油、醋、布匹都价格十分高昂。”
“眼下粮食价格回落,在田地里讨生活的辽民百姓就买不起一些布匹了……”
谷贱伤农,陆文昭想说的就是这四个字,而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朱由检心中早就有了办法,因此胸有成竹的说道:
“布匹贵,就在御马监南场开设织布厂,雇佣佃户妇女前来织布。”
“谷贱、那就在农闲时雇佣辽东百姓修缮道路、建设石桥,修缮水利,开矿制铁。”
朱由检说着这话,尽管他并不知道历史上的珍妮纺纱机怎么知道,但他知道眼下大明的纺织技术是世界一流。
丝织技术上,明代中期开始普遍采用了脚踏二人缫车,一人一日可缫丝30两。
徐光启《农政全书》记载了明后期改进的五人缫车,即一人执爨,二人专打丝头,二人主缫,五人可“缫丝三十斤”。
棉纺织业方面,浙江《海盐县图经》载“纺者日可得纱四、五两,织者日成布一匹”。
《嘉善县志》则记载“东南乡妇女日织三匹者,然小而粗,不如松江远甚”,“妇女勤纺织,早做夜休,一月常得四十五匹”。
这代表了江南当时的纺织水平,而这样的纺织水平,还只是因为大明的内部市场。
只要大明日后扩大了基本盘,人口不断增长,以皇店的国有官营来贩卖布匹,那么纺织的需求会越来越大,自然也就有人会去研究更好的纺织机。
所有的科技,都来自生活需求,一旦有了需求,就会有人去创新。
就好像蒸汽机是因为英国的采矿业已发展到相当的规模,单靠人力、畜力已难以满足排除矿井地下水的要求,而现场又有丰富而廉价的煤作为燃料。
现实的需要促使许多人致力于“以火力提水”的探索和试验,最终一点点完善了蒸汽机。
朱由检不知道蒸汽机怎么制造,但他知道基本原理,等燕山所的学子慢慢成熟,科学院也就会开设,随后对各种科技进行研究。
朱由检要开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更重要的就是日后的大明,对钢铁的需求太大了。
想要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掌控乌思藏、西域、漠北、东北、西南等地,就需要大明拥有极大的投送手段和能力。
如果能研制出蒸汽机,进而往火车、轮船的方向发展,自然是好的。
但如果研制不出,那朱由检依旧需要大量钢铁,因为没有火车,他还可以弄有轨马车,让四轮有轨马车搭载双倍于普通马车的士兵和货物。
按照火车的轨距来制造,在火车没有研制出来前,使用有轨马车进行货运。
改组驿站,让马车在驿站可以换马,并且让驿站监督铁轨,防止有人偷盗铁轨,增加就业岗位。
大明的人口,在遭遇旱灾下,平均每人顶多五亩地的分配模式,让每个人的抗风险力都不高。
但如果能创造其他的就业岗位,将他们从农业中吸纳出来,再加上朝廷对疆域的开拓,就可以增加农民手中土地,增加所有人的抗风险力。
但这样的玩法,必须保证一点,那就是朝廷本身的财政要足够充裕。
这也就是为什么朱由检一直在强调国营盐铁酒茶、以及各种重要物资。
说白了,他就是要让大明变成加强版的宋朝。
宋朝各项资源官营,田赋太重,导致农民负担重,那大明就官营、减轻田赋,尽力做到半农业半国营的税收制度。
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先让天下百姓尝到甜头,而这一点就是从辽东开始。
纺织厂可不仅仅是针对国内,大头还是海外。
只要拿下了马六甲,再一步步的将各种东西国营,最后所谓的海商没有了货品,东亚贸易就是朝廷说的算了。
海商要做生意也可以,马六甲以西的广袤地区,让他们去做,把商人驱赶向南亚、阿拉伯半岛、非洲这些地方。
贩卖了货品后,见到了西方殖民者在这些地方手段的商人想干什么,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大明只需要稳住东亚基本盘就足够。
“叫王安在御马监南场的淮河南北建造三千人的一个纺织厂,让他把其中价格、利润搞清楚了后汇报。”
“另外陆文昭,你的锦衣卫可以搜寻一些探查铁矿的人,让他们在辽东探查铁矿,一旦探查到,立马回禀,在皇兄同意后告诉熊廷弼,把地方划给御马监开矿。”
“是!”陆文昭和曹化淳纷纷应下,而朱由检心中也畅快了不少。
经济和军事两手抓,到时候就算政治被掀了桌子,也能用“理”来服人。
“殿下,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您。”
曹化淳在作揖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朱由检开口道:
“满总兵回奏,说是目前大宁三城九堡已经修建起来了,耕牛数通过互市,也达到了七千多人。”
“至于大宁三卫的百姓,也达到了六万七千多人。”
“不过他试了试,正月无法开垦,最少要到二月下旬才可以,而开垦的时间则是从二月下旬到九月下旬。”
“再往后、便是三头牛一起,也难以犁开草甸。”
“但是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按照殿下说的,在沙地修建水渠、开设养殖官场,以粪便来铺设堆肥后,确实让沙地长出了一些野草,开辟了一百多亩牧场。”
“至于辽泽北部的一些河曲,放火烧了之后,再堆土灰的话,开垦起来也方便多了。”
“满桂说、等解冻之后,每年大宁三卫应该能开垦十万亩左右的耕地。”
“这只是六万多人和七千耕牛的速度对吧?”朱由检打断,而曹化淳也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既然这样、就加大人力、把山西养济院的人,也都调往大宁三卫。”朱由检说完,还看向陆文昭道:
“让南镇抚司查一查,我大明朝到底还有多少懒汉赖在养济院,既然吃了朝廷这么多年的养济米,帮朝廷开垦就当为他们谋生,为朝廷报恩了。”
“是!”陆文昭应下。
“行了、你去办事去吧。”朱由检端起了旁边的贡茶,而陆文昭见状也起身行礼,随后离开了勖勤宫。
至于曹化淳,他则是让人把朱由检的安排都编撰成文册,随后带着文册前往了养心殿。
朱由校见到文册内容的时候,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抱怨了一句朱由检既然在朝中,帮他多监国一两日又何妨。
对此、曹化淳和魏忠贤、王体乾三人汗颜。
天子权柄,这两兄弟让来让去的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国事艰难
“广渠门通惠河码头招力工三十个!一日三十文!”
“我我我!”
天启二年正月十九,京城骡马市街,伴随着一个身着绸缎的男人喊了一声,瞬间蹲在街道两侧的数十力工就围了上来。
正月天气,京城不过三四度,呼气都带着白烟,而这些力工身上仅仅穿着了单薄的棉衣。
那掌事男人间围的人多,吼了一嗓子,随后才指了指几个人,凑齐三十个人后,向着盔甲厂赶去。
这一幕、在京城大街小巷出现,成千上万的力工前往了广渠门的通惠河,随后便见到了大兴营兵马押送一车车钱粮而来。
那些力工双手插在袖中,等待大兴营官兵开口,才敢上前搬运。
他们都知道、这应该是押送某地的军饷和粮秣,也知道一箱银子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但没有人敢有非分之想。
此刻通惠河的码头上,商船百船聚泊,千帆竟泊,但却没有以往的热闹繁华。
估计都知道了今天朝廷要运送钱粮,运河的官员胥吏提前通知,清理了场地。
大兴营的参将站在一个马车旁边,对着里面的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是什么大人物坐在里面。
“诶、你们说这是在等什么?”
晚明风气开放,加上《大明律》里明确规定了,雇主和雇夫、地主与佃户的关系属于交易,而非主仆关系,因此一些力夫也不怕被问责,在人群里有说有笑的询问。
“估计是在等船吧,不过瞧这上千辆马车,估计今天要运的东西多了。”有个力夫吧唧着嘴回应。
“多点好啊,要是每天都有活干,我们日子就舒坦了。”一个力夫笑着说,而这时有人开始骚乱了起来。
一些力工朝着骚乱方向看去,原来是通惠河驶来了一艘艘高大的船只。
这些船只和大明传统的船只外形有些不同,更窄、更长,船只的风帆也换成了硬帆(走河道用)。
力工们在议论,一些大兴营的将士也在议论,对此、坐在马车上的朱由检看向了自己没能看到下水的武装商船。
“下水了半个月,一点问题没有,大明的船匠果然手艺一流。”
朱由检在心中感叹大明工匠在造船上的手艺,随后对坐在马夫位置的曹化淳询问道:
“船厂开始新的造船了吗?”
“回殿下,六十艘大船已经用阴干的船木开始建造了,龙骨在铺设中,三千料的武装商船应该在三月下旬就能造出来,四、五、六千料还需要考验工匠的手艺。”
曹化淳对车内回应,顺带说道:“万岁用封舟的榫卯连接技术,解决了这些大料船的连接问题。”
“连接问题解决,接下来只需要解决水密舱和火炮卸力的问题就可以了。”
“船厂掌事回话,说应该五月下旬就能把这三种船下水试航。”
“嗯,暹罗的柚木阴干的怎么样了?”听到自家皇兄用封舟的连接方法来套用新型船上,朱由检笑了笑,继续询问。
“去岁八月开始阴干,剥皮之后,三十万料柚木,阴干到月初的时候,还剩下二十六万三千余料,估计再等七个月,只有二十三四万料了。”
“嗯……”听到三十万柚木,居然可以阴干获得二十三四万料,这大大超过了朱由检的预期。
以吨位来换算,一料0.325吨,二十三万料,便是七万四千多吨,大大超过朱由检估计的四万八千多吨。
如果六千料的武装商船可以研制出来,那么四五千料的风帆战列舰研制的就比较简单了。
五千料的风帆战列舰,也就是1625吨,同比较之下、欧洲人在南洋地区的船只不过是四百吨左右的武装商船,以及不超过三十艘的盖伦船。
盖伦船又分为小型(100-400吨),中型(500-800吨),以及大型(900-1200吨)。
因此、只要五千料的大明风帆战列舰研制下水,并且成功服役,那么南洋是大明后花园就不再是梦想。
只需要二十艘这样的风帆战列舰,就足够称霸马六甲以东。
如果以四十三年后的第二次英荷战争来说,大明只需要为这二十艘主力舰,配置上四千料、三千料的战列舰,二千料左右的巡洋舰。
那么舰队总规模,将会达到恐怖的三百艘,一万四千多门火炮,十二万水兵。
同比较下,四十三年后的第二次英荷战争,双方规模加在一起,也不过212艘战舰,32艘纵火船以及14艘通讯船,21艘武装商船,9200门火炮和4.3万水兵。
这是英荷两国积攒了一个世纪的家底,而大明如果想要制造出朱由检心中的三百艘战舰,需要多久?
技术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只需要天津船厂、龙江船厂两地发力,加上暹罗国柚木运输得力,最多五年时间,就可以建造出这个无敌舰队。
届时、好望角以东、美洲以西,都将在大明水师的旌旗下匍匐。
以这三百艘军舰为主体,可以分出八支地区性无敌舰队。
届时、中南半岛的柚木,南洋的橡胶、黄金,香料,南亚的贸易市场,都将被大明一家独霸。
其所能获取的利益,将会达到每年三百万两起步。
朱由检虽然不奢望维持这么大的舰队,但打个五折还是需要的。
“哔~~~”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水军三卫的所有船只都抵达了码头,开始放下了船梯。
“行了、都干活吧!”
见船只靠岸,伴随着大兴营参将开口,两百多皇店的牙行掌事便通知了所有力夫开始干活。
上万力夫在可以停靠上百船只的码头开始小心翼翼的干活,把一箱箱沉重的银子、一袋袋粮食背上了货船。
同时、一门门坳黑的火炮也在水军三卫的注视下被推了出来。
他们迫不及待的开始接收火炮,并在同一时间将火炮推上固定的炮口。
这一幕被朱由检看到,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群家伙要是知道,他们现在坐着的只是补给船,会是什么感想。
或许自从刘大夏烧毁宝船图纸,郑和航海资料开始,大明水师就不敢再奢望,能指挥三千料的大船了吧。
大明有技术,但没有图纸,朱由检恰好提供了图纸,而朱由校则是总结了两方船只不同,取长补短之下,弄出了它们。
望着火炮被一尊尊的吊起来放上炮位,望着白银粮食被运上船只,望着一艘艘货船满载而走,朱由检心中十分高兴。
他高兴的不止是船运,还有码头上的力工们。
开春时节,百万人口的京城是无法提供太多就业岗位的,而来到京城的底层百姓,大多都是秋收之后赶来,准备在冬季赚些工钱回家的。
眼下已经开春,距离春种不远了,但京城之中却没有太多工位给他们。
像朝廷调度这种,维持几天的装货运货,可以让一群力工存下不少钱,赶在春种前回家。
“或许我需要先解决脚下的百姓生计……”
望着那些明明身上满是汗水,却在搬运完货物有说有笑的人,朱由检心中感触很深。
他总想着未来,总想着辽东、西北、西南,对于脚下的北直隶、山西等地,却只有分地这件事情惠及了百姓。
但这惠及了多少?或许只有三分之一的百姓罢了。
如果他连剩下三分之二百姓的生计都解决不了,何谈解决整个大明的百姓生计?
想到此处,他沉吟了片刻,在想有什么能解决这么多百姓生计的办法。
首要的,用人最多的,必然就是大基建。
但问题眼下大明的基建,往往是通过百姓服徭役来完成的。
不仅需要百姓自带干粮,还会耽搁他们耕种的农忙时间。
必须要取消徭役,才能让百姓的负担减轻。
但是取消徭役,需要面对的是整个天下的士绅反对。
或许富农、中小地主、贫农都觉得是好事,但对于免除了徭役的士绅来说,这就等于剥夺他们的利益。
富人与穷人,如果吃的一样,喝的一样,那么还有什么值得富人骄傲的地方?
学识?
富人引以为傲的学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就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你讲你的唐诗宋词,我听我的市井小说。
你玩你的山水丹青,我玩我的煤炭涂鸦。
不一定非得分出一个高贵。
对于不用服徭役的士绅来说,看别人服徭役时的痛苦,就是他们感觉到自己高人一等时的畅快。
如果所有人都不服徭役了,他们的权力就等于没有了。
要怎么样才能让地方老老实实?
还是那句话,必须在地方上留下钉子,而这个钉子就是军队。
废除徭役和收税不一样,收税得让人去调查,计算,然后才能收税。
但是废除徭役呢?只需要下一道圣旨就可以,难的地方是看地方执行上。
为了私人利益,地方官员必然会出现一种情况。
那就是朝廷废除了徭役,但地方官员为了收免除徭役的银子,继续叫嚣徭役还存在。
这种贪官污吏,便是实际拦截了朝廷对百姓惠利的丑陋份子。
要威慑这种人,应该怎么做?
自然是安排一群人监督他们,而这群人不用士兵也可以,南镇抚司锦衣卫就足够。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中有了计较,当即对曹化淳道:
“化淳、回宫,去养心殿找皇兄。”
“是……”听到自家殿下的话,曹化淳便驱使马车离开了这里,而马车背后跟着的骁骑卫骑兵足足百余人。
他们拱卫马车两侧,护送马车前往皇宫。
说实话、这样的赶路和排场,朱由检根本就看不到一个地方的风气和风貌。
他一直很想去看看真正的市井民生,但是就眼下来说,他的每一次“亲民”,都代表着冒险。
想杀他的人有很多,朱由检不可能赌所有人都是聪明人,因为只要这群人中有一个莽夫,那他微服私访亲近民生的行动,就可能成为自己的最后一天。
伴随着这种想法,半个时辰的时间缓缓过去,当他们来到东华门时,朱由检换乘了车辇,向着乾清宫驶去。
废除徭役一事,还是需要先谋划,而不是脑袋一热就决定了。
徭役的废除,代表的是地方官府免费劳动力的损失。
朱由检自然可以废除徭役,但废除之后,一些兴修水利、道路,修葺城墙、县衙、石桥等等行为的成本就要上涨了。
比如一座石桥,有徭役的时候可以征徭役,而官府只需要出材料钱。
甚至可以说、如果当地有合适的原材料,那么就只需要付出工具钱,以及三合土的材料钱就足够。
但如果废除了徭役,那么人工费就出现了。
一些小县,哪怕一天只给十文钱,那一百人就是一两银子,一千人就是十两。
一条道路、一座石桥,一条水渠……
这些基础建设,所需要投入的时间都是以月来计算的。
哪怕只招募百人,修建三个月的道路,也需要九十两的支出,加上工具、原料,支出甚至可以达到二百两。
二百两银子,地方小县一年又能有几个二百两?
大明1427个县,沿海地区还好说,内陆的一些县城,库银也不过就是二三千两银子罢了。
这看似很多,但衙门的日常维护、城墙修葺,城中道路修补等等,就要用去大半银子。
有些时候、朝廷还会让各省筹措银子,这对于这些县城更是要了老命。
就比如眼下的西南战事,五省自己就筹措了一百八十多万两,这些都是建立在各县往外掏银子的情况下。
朱元章制定的财政制度,保证了地方官府对农民的赈灾,以及地方官府自主的权力。
原因就是汲取了宋朝、元朝过度集中银两到中枢,而导致地方财力不足的百姓受灾事件。
也因为大明地方官府留足了自己运转的银子,所以很少能看到中枢发银子赈灾的情况。
这系统很好,可架不住晚明文官、太监、皇帝、勋戚等势力胡来。
朱元章定下的制度,已经被他们搅成了浑水。
让各省筹措银子这种事情,本质上就是降低地方县城对灾荒抵抗风险的行为。
所以朱由检要想让地方废除徭役后,还能继续运转,就必须做出一些改变。
首先就是集权一个部门,尤其是财政。
御马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不过集权了天下三分之一的军屯田,就达到了惊人的赋税收入。
如果取缔地方筹措银子,那么地方财政会富裕起来,至于各种军事行动,则是由中枢拨发银两。
中枢的银两够不够,这是废除徭役是否可行的前提。
在朱由检脑筋飞快运转的时候,他的车辇也到了乾清宫门。
经过通传后,他走进了乾清宫,进入了养心殿,并且见到了坐在位置上,皱眉处理奏疏的自家皇兄。
“哥哥……”
朱由检一开口,朱由校便放下了奏疏,抬头对他露出和善的笑容道:
“弟弟来了、坐吧,说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事情倒是有,不过……”朱由检坐在了魏忠贤叫人搬来的椅子上,对自家皇兄道:
“臣弟想废除天下徭役,减轻百姓负担。”
“……”一句话说出,朱由校陷入了沉默。
废除徭役,代表的是朝廷可能会每年增加上百万两银子的支出。
朱由校想不通,自己弟弟为什么要说出这种事情?
“徭役之事,废除之后,朝廷的支出会变多,还是等平定辽东再说吧……”
朱由校想了想,最后用比较和善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变相告诉朱由检,自己并不像废除徭役。
对此、朱由检却说出了另一种见解。
“废除徭役,并非是一种出而不得的行为,废除徭役,南镇抚司监督,这只会让百姓对哥哥感恩戴德。”
“哥哥忘了吗?日后我们还要收取赋税,如果废除徭役,百姓能在家中农作的时间更长,照料作物更加心细,那么亩产上涨,朝廷的赋税也就更高。”
“更别提有了民心之后,若是日后要征收杂项,那么天下百姓在面对士绅蛊惑时,一旦有人提起这件事,百姓还会一条心的和士绅走到一起吗?”
朱由检的话有些道理,但朱由校却道:
“徭役废除自然是好事,但民心真的在天子身上吗?”
“弟弟别忘了、当初淮北大饥时,士绅不过稍微扇动,饥民便险些暴乱。”
“如果我废除了徭役,但地方官员却说这是朝中大臣的功劳,那么百姓只会感激朝中大臣,而并不会感激你我。”
朱由校的观点得到,他清楚舆论权眼下不在他兄弟二人身上。
这样的情况下,哪怕他兄弟二人做了惠民的事情,也会被推到朝中大臣身上,百姓只觉得出了清官,皇帝只是听取了意见罢了。
当然、南镇抚司可以宣传,但当地的百姓会相信吗?
是相信同乡的话,还是相信皇帝鹰犬的话?
这是一个难题,朱由检把它想的太简单了,朱由校想的更为全面。
对此、朱由检只能在沉默中说道:
“哥哥想的周道,是弟弟我想的太顺了。”
朱由检清醒了过来,他以为他有锦衣卫、有了军队,有了钱财,就可以拿捏文官了。
但是他遗漏了一点,那就是人并不是棋子,百姓也会思考。
在这种舆论由文官掌控,并且有着浓厚乡土情结的时代,百姓更愿意听取同乡官员的话,而不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齐王。
“弟弟能理解就好。”看着朱由检听劝,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随后拿起一份奏疏道:
“这是熊廷弼听到了弟弟上次说要围剿老奴后送来的奏疏,熊廷弼回应,事情难为。”
“弟弟多次保他,与我说他有才干,可眼下他经略辽东,麾下十八万兵马,居然不敢与老奴交锋……”
朱由校停顿,没有继续在说,但意思朱由检清楚,那就是开始怀疑熊廷弼的能力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上次守住辽沉,主要还是朱由检操作得当,而熊廷弼所部,又是诸部之中,唯一没有斩首的兵马。
加上去年六月的蒲河之败,仔细算下来,熊廷弼并没有什么功劳,唯一可以称赞的功劳,或许就是整顿辽东有功了。
朱由校怀疑熊廷弼,这点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他也知道熊廷弼不会说场面话,说话比较直,所以让人觉得他怯战。
但朱由检清楚,眼下辽东明军实力是比较强,但将领的素质显然跟不上。
如果真的要收复失地,那朱由检最少要找到最少四个能指挥万人而不乱的将领。
这四个人,朱由检着实有些找不到。
不管是孙传庭、洪承畴,还是杨文岳、吴阿衡……
他们都才带兵打仗不足一年,顶多也就和戚元辅他们一个水平,指挥万人,还是对付老奴和八旗主这样的对手,想要获胜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与其折损数万人,收复铁岭三地,朱由检还是愿意等待,等裁撤了辽东卫所,再动兵。
因此他只能继续为熊廷弼说话直这件事情上擦屁股,好言相劝道:
“熊廷弼说话直,哥哥是知道的,之所以他说事情难为,是因为兵马和将领的问题。”
说罢、朱由检看向魏忠贤:“拿我送给皇兄的辽东沙盘来。”
“是……”魏忠贤作揖应下,随后让人抬来了之前朱由检让人做出的辽东地形沙盘。
沙盘来到后,朱由检看了看城池和兵力旗帜,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和朱由校一起起身,为他解释道:
“哥哥请看、眼下沉阳、辽阳两城有兵五万八千人,两城之间的各堡还有五个营,一万五千人的兵马。”
“看上去,这一线的兵马足够多,但是哥哥别忘了,这加起来七万三千的兵马中,只有不到八千骑兵。”
“老奴麾下的骑兵众多,在北线来说、这地形利于老奴,而不利于我军。”
“说完北线,哥哥你再看东线,东线的戚元辅等七营二万一千人,仔细算来不过训练了十个月,并且其中还有八千多人的甲胃还没有配齐。”
“大宁三卫的一万六千八百人里,也有四千多人还没有装备甲胃,其中九千骑兵,更是连一人一马都满足不了。”
“臣弟上次说收复铁岭等地,不过是堵上文官想要在河套用兵的想法罢了。”
“真的要收复铁岭,最少要等这三地的兵马配齐甲胃,战马,才能真正的出兵,收复失地。”
“……”听完自家弟弟的话,朱由校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叹气道:
“四处都要用银子,马匹一事也是难事。”
“哥哥不用担心,我已经让下面的人把辽东贩粮的二百万两银子向京城运来,最后会归入内帑的。”
朱由检笑着安慰自家皇兄,又再开口道:
“另外、臣弟准备在年末水军三卫的战船打造好后,命他们南下前往大琉球。”
“听闻大琉球有不少高大树木,那些树木若是运到京城来,三大殿的修缮事情,就可以开始了。”
“真的?!”听到这话,朱由校眼前一亮。
他可是做梦都想修复三大殿,但三大殿修复的费用,高达千万两白银,这是他掏不出来的。
现在朱由检这么说,他高兴也不奇怪。
在得到了朱由检的确定后,朱由校就高兴的看起了辽东的沙盘,至于朱由检,他虽然脸上笑着,心底却叹了一口气。
三大殿修复的银子,都够大明训练十万新军了。
如果是他,他绝对不会把银子花在三大殿上,因为他是实用主义。
可没有办法、在这个时代的人,或者自家皇兄看来,一个没有三大殿的皇宫,就好像失去了天命的王朝。
他不可能阻止三大殿的修建,哪怕他不出银子,但朱由校也会从内帑拿银子来修的。
他能做的,只有让水军三卫拿下大琉球,在辽东和大琉球开拓耕地的同时,将可以用的木料运往天津。
想到这里、他看着眼前脸上挂着笑容的朱由校,只能在心底摇了摇头,叹气道:
“世道艰难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汉奸该死
“咕咕咕……”
天启二年二月初一深夜,当辽东大地的冰雪彻底融化,凉爽的时节也到来了。
可是凉爽的时节,却无法与辽东东部的碱场堡挂钩。
碱场堡,此地处凤凰城东北部,宽甸西北部,下太子河北岸,往北二十里外便是建虏的一堵墙堡、松树口。
过一堵墙和松树口后,沿着上太子河走,便是辽东重要关隘的鸦鹘关。
从鸦鹘关到建虏的兴京赫图阿拉,便只有不到八十里的距离。
也就是说从碱场堡到赫图阿拉,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一百四五十里路程,是明军直接威胁到赫图阿拉的最前沿。
这样的地方,在孙应元、戚元辅、戚元功三人挥兵打下后,自然留守了重兵。
此刻的碱场堡内、驻扎着三千明军,城头有二斤弗朗机炮七十二门。
在戚元辅的安排中,等燕山所的火炮运抵宽甸后,碱场堡最少要有四十门五斤炮,十门十斤炮。
在碱场堡后三十里的孤山堡,也要有最少三十门五斤炮,十门十斤炮。
不过、由于时间还没到,目前燕山所的火炮还在海上飘着,因此驻守碱场堡的明军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驻守。
只可惜、坚固的城池,往往是从内部被人攻破的……
月上枝头的时候,碱场堡内、城门不远处的小巷院内漆黑一片,只有主屋之中亮着烛火。
烛火飘零,屋内开始传来了“噔噔”的石头碰撞声。
当一块块长条石板被翘起,所露出的不是压实的泥土,而是一个长宽五尺的大口子。
口子底部有清晰的水声,而这时、黑洞洞的口子内部出现了火光。
“放梯子!”
辽东口音响起,撬石板的三人在一个身着锦袍的商人指挥下,将旁边的木梯组装,用木槌将楔子紧凑后,一点点的放下。
不多时、梯子已经彻底放好,而梯子也在颤动之后,从黑暗中爬上来了一个背负甲胃,赤裸上身,留着两根丑陋金钱鼠尾辫的矮壮男人。
“明军没有发现这个地方吧?(女真语)”
矮壮男子一边开口,一边脱下背上的甲胃,在旁边三个汉人的帮助下着甲。
至于那个商贾则是点了点头道:
“没有发现,他们只知道这是大汗统治时修建的水渠,在看到城中一些街道的水渠狭隘,无法入人后,便放弃了巡查,根本不知道水渠越往太子河便越宽大。”
商贾回答之余,一名又一名的建虏从中爬出,很快他们就挤满了屋内。
那名建虏换上了甲胃,一看便能认出是后金之中的甲喇额真。
“贝勒已经带人在北城外五里游弋,现在只需要拿下城门就可以了,有城防图吗?”
“有、在这里。”汉人商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了城防图。
那甲喇额真接过城防图看了看,随后叫五名牛录额真前往偏屋商议怎么拿下城门。
随着时间过去、这处院落的屋内、谷仓内,庭院内都站满了人。
在街上巡逻的明军听到院内有动静,便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门:
“李秀才,你里面怎么杂声那么多?”
门被敲响、瞬间院落之中寂静一片,而那被称呼李秀才的商贾听到声音,瞬间看向了刚从屋内走出的甲喇额真。
“……”甲喇额真没有说话,而是脸色一沉,示意李秀才去门口应付,随后看向了屋内的十个白甲巴喇牙。
不用多说,这十个人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即取出了弓箭轻声轻动的爬上了屋顶。
其中六人跟在了李秀才背后影壁,透过影壁的孔洞,眼睛死死的盯着大门门缝,身形时刻准备跟着门板而动。
作为精挑细选的“猎手”,他们知道躲避人的目光,和躲避动物的目光是一样的。
猎物紧张时,目光会把面前的一切收入眼中,但如果他发现没有危险时,那就是他最松懈的时候。
“吱……”
“李秀才,我说你……”
门栓被抽开,十一名明军站在门口,一个小旗官在李秀才开门的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入眼之处是没有人,但一种预感让小旗官不自觉摸上了自己腰间的刀柄。
“刘爷?怎么了?”
李秀才笑呵呵的询问小旗官,但是下一秒他就忽的蹲在了地上。
电光火石间,漆黑的庭院内射出了六支箭失,只是一瞬间便射中了六名明军面颊,箭杆没入大半的同时,黑暗中四道身影从明军身后偷袭。
冰冷的刀子割断了脖子,灼热的鲜血滚滚而出,四名明军想说话,却觉得喉部如拉风箱一般,说不出半个字。
“哔!”
木哨被吹响了,小旗官躲过了六支箭失的偷袭,蹲在地上翻滚了一下,吹响木哨的同时拔腿就跑。
四五枝箭失同时射来,但射中甲胃只让小旗官觉得背部一沉,被甲胃成功抵御。
小旗官还在欣喜自己能跑,还传递出了消息,但是在他跑出小巷的一瞬间,一个铁骨朵就迎面砸来,瞬间将他砸翻,面部血肉模湖,死的不能再死了……
“向北门出发,速度要快!”
‘……’
没有什么声音,当甲喇额真擦了擦自己手上的铁骨朵,当即便对小巷中的人马下令。
听到命令的建虏都点了点头,不再掩饰的大队杀向城门处。
但木哨声终究是提醒了明军,很快、击钟鸣金声同时响起,城内顿时火光四现。
“轰隆”一声,参将府的方向打出了十余道烟花,烟花几乎将长宽不过一里的碱场堡照亮。
北门大道上,整装支援而来的一哨五百余明军,与源源不断从小巷中涌出的后金建虏撞到了一起。
“杀贼!”
“蒙克图,你带人去夺城门楼,放吊桥、开木门!”
明军守备带人与人数相当的后金碰撞在了一起,被戚元辅训练的他们,熟练的使用戚家军的左右分变二伍鸳鸯阵。
依托阵型,他们将各条小巷的后金军堵了回去,但他们根本不知道、纠缠并不是后金的意图。
在他们还在纠缠时,蒙克图率领三百建虏杀向了城门处。
三千人的碱场堡,分为两班,夜间只有一千五百人,而其中他们又分为五个部分,这代表每个城门处不过三百人。
当三百训练不到一年的明军,与三百后金精挑细选的精锐碰撞在一起,结果是毫无疑问的。
城门失陷、城门楼被攻破……
“开门!”看着地上躺着的明军尸体,领头的蒙古图招呼起了甬道内的建虏,而他们直接把城门闩直接抬了起来。
吱……
城门被打开,露出的是实铁的千斤闸。
只是不等蒙克图他们有所举动,城门楼的建虏便开始转动绞盘,千斤闸被吊起后归位,蒙克图再带人打开了最外层一道城门后,吊桥也被应声放下。
“放火!”蒙克图对城楼上的人大喊,一名建虏听到后,当即就把角楼一角的一个勐油罐提起。
他提着勐油罐走到城墙的女墙边,把里面的油给倒下了城墙,顺带拿起一个火把,朝着火油倒下的地方丢了下去。
一时间城墙下火光四起,虽然不大,但是在夜间却十分显眼。
“可以了!”
五里的矮山上,当拿着骑在马背上的一人看到碱场堡城下出现零星火光,他当即就转过了身。
在他开口的一瞬间,黑暗中出现了无数火星,紧接着火把被点燃,照亮了他的面庞。
这人、赫然就是当初被努尔哈赤安排说有更重要事情的黄台吉。
“出发!”
当大军得到消息,黄台吉立马示意身后的大军准备进城。
一时间、他背后漆黑的密林里,举着火把的上千骑兵和数千步卒鱼贯而出。
他们在黄台吉的带领下、冲向了山下五里外的碱场堡。
五里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不过是半刻钟的时间罢了,半刻钟一过,守在城门的建虏立马看到了奔驰而来的铁骑洪流。
与此同时、甲喇额真也带人边战边退,向着城门打开的北门撤去。
城中的明军都涌向了北城门,但这个时候、一些早早隐藏在城中的汉商开始了纵火。
一时间、碱场堡参将分不清楚,城内到底还有多少敌人。
当“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参将立马抓住了旁边的游击将军,怒吼道:
“带人烧了火药库和粮仓,全军撤出碱场堡!”
参将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的游击发力,扭转了两人的位置,乱军之中一支箭失从房顶射来,正中游击后背。
“娘地!”看着帮自己当了一箭的游击,参将望向了屋顶,赫然看到了站在屋顶的一名甲喇额真。
此刻、他们居高临下的射杀着明军之中的将领,而参将见状,连忙让人开铳射箭,将他们逼退后立马下令道:
“吹木哨、甲乙丙丁四哨撤,戊字哨和我去烧了粮仓和火药库!留下来断后!”
参将一边招呼兄弟离开城门避免被敌军即将涌入城中的战马践踏,一边让手下的人且战且退。
“轰隆!”
当黄台吉带人冲入城中时,便感到了宛若地龙翻身的爆炸和震感。
“火药库!”黄台吉咬紧了牙关,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及时,还是没有拿下火药库。
这么看来、火药库都毁了,粮仓被毁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建虏入城了,但微妙的是,堡中十四家商贾根本就没有跟随碱场堡参将撤退,而是老老实实的呆着。
事实证明、黄台吉也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屠杀的行为,只不过当天色渐渐亮起,各部牛录汇报的死伤交上来时,黄台吉还是觉得脑袋一热。
【战死二百二十七人,重伤三百五十二人,轻伤五百一十五人。】
“明军的素质越来越高了……”
看着手中的战后汇总,黄台吉只觉得情况对大金十分不妙。
在战报中,碱场堡一营三千零三十一人,对大金造成的死伤太大了,相较之下,虽然明军也战死了六百多人,但这还是让黄台吉无法接受。
放在一年以前,明军要对大金造成这样的死伤,最少需要丢下上千尸体才有可能,但眼下……
“必须让汗阿玛谋求一条出路,再拖下去,大金承受不住。”
黄台吉的脑子转的飞快,他在这一战中,清楚的感受到了明军正在逐渐的恢复曾经的秩序和战力。
如果再放任明军这样恢复下去,那么大金只有失败这一条路。
明廷可以用六万多人来换大金两万多人死伤,但这样的换法,大金顶多三次就要被灭。
带着沉重的心情,黄台吉开始安排人将缴获的弗朗机火炮搬到了南门,虽然他们没有获得火药库,但北门和西门的三十六门二斤佛朗机炮,明军并没有来得及带走。
这些火炮,要比大金自己铸造的要好多了……
【此役碱场堡参将金启良重伤,退至孤山堡后伤重不治,碱场营战后折损六百九十五人,退至孤山堡后,伤重不治九十二人,尚存二千二百四十六人,掩护一千四百余百姓撤回孤山堡。】
二月初六、当朱由检拿到了这一份军报的时候,他的心情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坏。
折损了一个参将,外加七百多兵马,丢失了碱场堡,固然让他气愤。
但是仔细一想,碱场营能完整建制的撤回孤山堡,也变相说明了宽甸三城七营的兵马战力。
以往这种突发的袭击战,明军根本就不可能有成建制的兵马逃出。
眼下这一幕,却在训练不到一年的碱场营身上出现了,这值得朱由检高兴,但同时他也为碱场营参将金启良的伤重不治而惋惜。
时势造人杰,金启良能果断的下令让人烧毁火药库和粮仓,并亲自领兵断后,可以说极大的稳定了士气。
如果不是他反应及时,碱场营不一定能以这样的死伤撤回。
但这样的一名将领,就这样死在了回程的路上,着实让人可惜。
“殿下……”
忽的、曹化淳的声音响起,坐在勖勤宫主位上的朱由检也疑惑抬头。
“殿下,万岁宣您前往养心殿,说是要说说碱场堡失守的事情。”
曹化淳解释着,而朱由检闻言也放下军报,拿起另一份军报,起身走出了勖勤宫。
他手里的另一份军报,是来自西南的最新军报。
正月初九,在得知朱燮元领兵在前往镇远的路上,并且携带了众多火炮后,安邦彦和宋万化果断放弃了镇远,撤往了贵南地区。
安邦彦撤往了山高林密的里古州,在古州城屯兵一万七八千人。
宋万化和家将宋安康领兵两万撤退至都匀府,宋安康领兵三千驻守平定关,宋万化退往都匀县休整。
至于包围贵阳的安效良和阿迷农在知道孙传庭三人领兵前来后,果断撤往平坝卫、安顺州驻防。
织金关则是由安邦彦的儿子安武功驻守,此外入侵广西的罗甸、大平两地土司已经撤回了罗甸和大平,水东宋氏土司之一的宋安化驻守在九司。
除了他们,永宁州的土司也回防了永宁州。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了,一旦明军围剿过来后,自己应该干什么。
“安邦彦这厮,想在贵南地区的山林之中和朱燮元他们打拉锯和持久战……”
朱由检脑中过了一遍安邦彦的想法和做法,顺带大致估算了双方的兵力。
就目前来说,经过贵州平越府王三善、贵阳代巡抚李耘的招募兵马,再加上胡应台、木增,以及朱燮元所部,贵州一带的明军数量达到了惊人的十万人。
反观安宋两氏的叛军,在经过奢崇明被围剿而死后,叛军的兵马从十四万跌落到了十万不到。
眼下来说、双方的力量基本持平,不过考虑到王三善和李耘、胡应台等部兵马都是新卒,真实的明军战兵数量应该在八万左右。
即便这样算,时局也比之前好多了。
贵南地区都是山区,土司盘踞之地,强攻不妙。
朱由检记得,前世看奢安之乱这段历史的时候,好像安邦彦就是利用山地战,在河谷和坝子围歼了明军数次,让明军折损了三万多兵马。
这么看来、现在最好不要操之过急,而是一点点的拔除,一点点的扫除。
云贵高原不比北方,操之过急只会让敌军抓住痛点,狠下死手。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到了乾清宫门。
同时、他下车走入宫门之中,只有曹化淳紧紧跟着他。
不过、等他走近的时候,便见到了坐在乾清宫主殿主位的朱由校,还有殿上的六科、六部、内阁官员。
“……”微微皱眉,朱由检没说什么,抬步走了进去,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当他走到第一排时,似乎之前被群臣们问的有些烦躁的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对众人道:
“现在齐王到了,尔等有疑问者,皆可询问齐王。”
朱由检才走进来,一口茶都没有喝,朱由校便宣布了继续,这说明了事情确实有些棘手。
“请问齐王,碱场堡失守一事,是否需要追责?”
熟悉的声音响起,朱由检回头一看,是御史冯三元的质问。
面对质问,他轻松道:“碱场堡失陷一事,不仅不应该追责,还应该大大的犒赏!”
“犒赏!?”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齐王难不成是把失陷听成了攻陷不成?”
一时间、殿上群臣面露讥笑,只有少数如杨涟、叶向高、刘一燝、左光斗等人没有出言讥讽。
坐在龙椅上,朱由校看着群臣讥笑自家弟弟,心中也有些恼怒,正想出口训斥时,却不料朱由检却突然开口道:
“碱场堡失陷,原因是堡内汉商与建奴私通,而黄台吉举兵一万前来,参将金启良还能带领兵马掩护百姓撤退回孤山堡,并且留下断后,以身殉国,这难道不该奖赏?”
说到这里、朱由检对着想开口反驳的群臣道:
“再道!当初孤上疏之时便说过,宽甸三城十七堡为军事要地,不应该让商贾流通,但当时是六科驳回了这奏疏对吧?”
朱由检看向了人群之中的兵科给事中原抱奇,这原抱奇是浙党官员,也是驳回朱由检当初上疏的人之一。
不过、这并不是说朱由检当时没有能力让商贾禁止进入宽甸三城,而是他在给人埋雷。
碱场堡那地方他研究过,四面环山的同时,却四面都有宽阔道路,很适合骑兵袭击。
另外矮山距离城堡太近,以后金的火炮,是可以在这个距离里打到城墙的。
因此、朱由检并没有想着碱场堡面对后金的攻势能守住多久,他只不过是在那里埋雷罢了。
包括他给戚元辅、金启良的军令中,也早就提到了如果守不住就撤退,这也是金启良发现守不住后立即撤退的原因。
说到底,碱场堡是孤山堡的前沿,消耗后金兵力的地方。
哪怕一个堡只能消耗几十、上百人,但这样的石堡在通往凤凰城和宽甸的路上还有十二个。
全部打下来,后金最少得死上千人,这就是磨血条的战术。
对于大明来说,死伤上千士卒并不算大事,但对于后金来说可就要命了。
因此、对于碱场堡会弃守的事情,朱由检早就有了准备。
他早就知道文官会在弃守后弹劾他,所以提前用辽商埋了雷。
他虽然不确定辽商会不会在碱场堡玩里应外合这一出,但是根据前世的辽沉失陷来说,这一手是有可能发生的。
况且、撤回了兵马,到时候想怎么说全凭底下的人一张嘴。
御史有本事就去一一调查,只要不怕在半路遇到后金塘骑,被割了脑袋就行。
这一手无赖战术,用在文官身上可谓十分合适。
因此、在朱由检一开口后,六科的官员立马就闭上了嘴。
他们这才想起来、朱由检确实上过这种奏疏,当时他们还奇怪,为什么朱由检不直接下令,而是上疏来找他们为难他。
现在看来、这小齐王根本就是提前埋了一个坑,早就等着他们自己踩了。
官员们不说话了,而朱由检却还有话说。
他趁这个机会,对朱由校作揖道:
“皇兄,臣弟以为,此次辽商与建虏理应外和,更说明了前沿之地不可容许商贾随意行走,因此请驱逐辽商!”
朱由检一席话说出,朝堂之上却没有人敢再开口。
大家都不确定,朱由检这次是不是在挖坑,如果拒绝辽商行走眼前的沉阳、宽甸三城之地,那么之后这四处地方万一出现和辽商有关的通虏之事,会不会要被论罪?
因此、即便辽商每年也会贡献一些润笔银,但一时间乾清殿上,还是没有人敢开口。
倒是叶向高在这种时候起了作用,当即站出来,咳嗽了两声道:
“此役当犒赏碱场营的将士,至于辽商一事,倒也不必如此,还是得根据地方情况来判断是否可以行走流通。”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西南叛军盘踞辽南一事……”
叶向高在和稀泥,但这和稀泥的方向显然是偏向朱由检那边。
根据地方情况?谁根据?还不是秦邦屏、戚元辅等人,他们是谁的人?这还用说?
因此、叶向高这句话也就是变相再说,犒赏要给,禁止商贾流通的权力也要给。
这话被臣工们了解了深意后,纷纷皱眉,但还是没有人敢趟这趟浑水,毕竟谁也不知道,朱由检会不会什么破事都栽到辽商身上。
到时候真要论罪,他们可一个都逃不了。
所以、朱国祚等人纷纷偃旗息鼓,而朱由校见状,也为自家弟弟的手段而高兴。
为了翻过碱场堡失陷的这一页,朱由校特意做起了好人,对叶向高道:
“叶阁老,说说西南的事情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兵权才是道理
“西南之事、眼下叛军蜷缩贵南深山之中,我大明有正兵十一万,辅兵五万,合计十六万大军。”
“叛军之兵力,正辅兵相加,也不过十三万左右。”
“以眼下之难点,首要便是叛军妄图在贵南山林之中,与我军纠缠,恐怕会纠缠很长时间。”
乾清殿内,叶向高将西南之事娓娓道来,所惊人的便是小小贵州之地,居然有近三十万兵马在交战。
这样的规模,比起当年平叛杨应龙时,可是大了不少。
若是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眼下便是天启第一大征。
群臣们商议着西南的情况,在叶向高说完之后,杨涟便主动站出来作揖道:
“万岁、西南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万岁、杨都给事中所言甚是。”左光斗也站了出来,之后赵南星等人也纷纷力挺。
这种时候,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官员自然也不会催促,毕竟他们也想让奢安之乱再久一点,以此来达到捞功绩的目的。
不过、东林内部始终不是铁盘一块,这不、在众人不开口的时候,忽的有一名东林御史站了出来道:
“万岁、臣以为,当速速平叛,随后调兵援辽,以我朝三十万大军,荡平建虏!”
“正是!臣赵德明附议!”
“臣李……”
东林又开始内乱了,在高攀龙被踢出廷议后,并不代表东林嘴炮死绝了,相反他们又旺盛了起来。
尽管他们内部的杨涟、刘一燝等人都觉得要徐徐图之,但他们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说白了、主战者能获取不少民心。
百姓都是盲从的,尤其是汉人王朝的百姓,其骄傲之心简直是其他国家所不可想象。
即便是百姓被奴役的清王朝,一轮到战事需要讨论的时候,也是一群骄傲自满的人叫嚣着主战。
他们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主战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气势不能输,名声不能落。
这样的主战党,让朱由校看了皱眉,毕竟他从自家弟弟那里听了不少对西南战事的看法,知道西南不比中原和北方,山高林密,根本就无法速速决战。
眼下奢崇明要拖时间,这明显是在诱惑明军走入山中,寻找机会围歼明军。
这种时候不应该主动进攻,而是等待叛军士气降至谷底。
想到这里、朱由校用从朱由检那里听来的话,整理之后才开口道:
“叛军占据贵南一府四州二卫之地,这些地方耕地稀少,人丁稀少,所造册之田亩不过二百余万亩。”
“以二百余万亩养十三万大军,如何能养活?”
“眼下叛军之所以没有出动出击,是因为从各州掠走了钱粮无数,兵部难道连被叛军掠走多少钱粮都还没有算出来吗?”
朱由校的话,从一开始的解释,到反问,再到最后质问兵部,一气呵成。
兵部尚书崔景荣闻言,当即上前一步,行礼汇报道:
“叛军大约掠走银钱百万两,粮秣二百三十七万石,牛马六千余头……”
崔景荣的话,是根据户部对地方百姓、府库造册后,大概推断出来的数据。
这样的数据也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以这两百多万石粮秣来说,叛军最少可以在贵南地区坚持两年以上。
这就代表了明军要在贵州做好和安邦彦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知我朝在贵州之地眼下的粮秣银钱是多少?”朱由校询问着,而户部尚书汪应蛟闻言,便回奏道;
“贵州境内军粮不足四十二万石,银两十三万两。”
“幸得前些日子万岁发内帑银百万两支援,加上五省巡抚徐可求调度得当,筹措了一百二十六万石军粮支援贵州。”
汪应蛟所说的,是前些日子朱由检以自家皇兄名义调拨的银两,而朱由校自然也知道。
他听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朱由检,却发现自家弟弟正老神在在的眼观鼻,鼻观心。
对此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开口道:
“齐王,依你之见,眼下该如何?”
来了……
当众臣听到皇帝询问齐王,便知道这是要对西南总结了。
以往每次兵马调动,都是以皇帝询问齐王的意见而定下的,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朱由检身上,对此,他顶着如芒刺背的目光,作揖回应道:
“臣弟以为,眼下当在贵州之地募兵,先让各部恢复兵力,再试探性的围剿叛军。”
“募兵?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是啊、而且募兵的银两也是一个问题”
“唉……五省之地因为筹措的事情,已经入不敷出了,怕是眼下已经银粮枯竭了……”
朱由检一开口、瞬间群臣们就开始议论了起来,不过他们说的也是事实。
眼下大明正辅兵在贵州之地已经十六万,再募兵,恐怕要突破二十万兵马。
不过对于这些话,朱由检全当时牢骚,继续开口道:
“眼下、五省之兵马,如孙传庭、洪承畴、吴阿衡、杨文岳、杜文焕、乃至朱燮元和孙传庭、胡应台等诸部皆折损了三成乃至过半的兵马。”
“眼下的局势,不过是我军总数大于叛军罢了,实际上精锐已经消耗殆尽。”
“臣弟请万岁允许诸部在贵州募兵,并发饷银、甲胃……”
当事情谈到银子上,众人便都嘘声了,因为他们都知道朝廷眼下并不富裕。
去岁勉强渡过了没有欠饷的一年,但代价就是国库枯竭。
朱由校见群臣嘘声的模样,便看向叶向高道:
“叶阁老,眼下国库还有多少钱粮?”
“额……”叶向高也有点窘迫,当即作揖回应道:
“太仓有米四百二十一万石,麦一百二十二万石,现银八十二万四千六百两,南京粮库有粮一百二十万石。”
“工部节慎库有银六十二万两,太仆寺有三十五万两,光禄寺有银三十二万两。”
“合计之下,有银二百一十一万四千六百两,米麦六百六十三万石。”
叶向高一开口,当即众人心里就凉了半截。
这才刚渡过今年的正月,二千六百万石田赋和五百多万两加派银、三百多万两赋税就剩这么点了?
众人的疑问,由汪应蛟前来解答:
“万岁、去岁秋税运抵后,各镇兵马调粮不少,加上西北四镇的欠饷,甲胃,百官的俸禄,便花了不少银子。”
“加上淮北大饥后续赈灾,黄河决堤后续赈灾,能有眼下的局面,已经十分不易了。”
九月到现在不过五个多月,大明的国库已经被掏空了三分之二,这还是御马监一直在支持,分担了九边之中,四镇兵马钱粮的结果。
如果没有御马监的分担压力,恐怕今年还要欠饷,并且高达七八百万两。
不过对此、除了掌握户部的汪应蛟和少部分人以外,其他人都觉得御马监没做什么好事。
“万岁,臣弟建议调南京一百二十万石粮支援朱燮元,再调太仆寺、光禄寺、节慎库等一百二十九万两,由豹韬卫押运前往贵州。”
“另外还可以留豹韬卫归孙应元节制,征讨叛军。”
“此外、御马监可以再出一百万两银子,押运南下。”
朱由检突然开口,本来让众人皱眉,但是当他们听到御马监可以出银一百万两后,便不再言语了。
朱由校见到自己弟弟才出银没多久,又要出银一百万两,顿时肉痛道:
“御马监还要承担上直、山西等地兵马钱粮,出银这么多,恐怕……”
“万岁不用担忧,御马监的钱粮够用。”朱由检回应一声,倒也不是说大话,而是眼下御马监的钱粮确实够用。
辽东贩粮已经开始进入尾声,一笔笔银子运往北直隶,被朱由检一笔笔的花出。
可即便这样,眼下御马监的银库之中还有三百多万两银子。
辽东存粮还有一百五十万石没有贩卖,还有存银一百六十多万两,等沉炼贩卖完所有粮食,便能带所有存银南下去湖广买粮。
由于战局的控制,四川和湖广、江西等地的粮价虽然涨了一些,但毕竟没有太过夸张。
二百多万两银子南下,买回五六百万石粮食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算起来,御马监有五百多万两银子,眼下拿出一百万两并不算难事。
因此、瞧着自家弟弟云澹风轻的表情,朱由校也只能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就按齐王所说的,由豹韬卫押运钱粮南下吧。”
“万岁圣明……”百官纷纷唱声,而同时朱由校也摆手道:
“行了、退下吧。”
“臣等告退……”四十余名大臣纷纷退下,最后只有朱由检和曹化淳、朱由校、魏忠贤等人停留在了殿中。
随着大臣纷纷离去,朱由校也走下了高台,叹了一口气道:
“国事艰难,弟弟短时间便调银二百五十余万两,加上归入内帑的,恐怕御马监没有多少存银了吧?”
“倒也不至于。”朱由检没有说出具体还有多少银子,因为怕自家皇兄脑袋一热,全拿来建造三大殿了,因此说道:
“等春雨过后,盐场就可以开始盈利了,想来还是能收获不少的。”
“眼下的问题便是,辽东方向,若是不扼制老奴,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逐渐的蚕食漠南诸部。”
“蚕食漠南?”朱由校微微皱眉道:
“那虎兔墩好歹也是鞑靼部首领,麾下有数万铁骑,应该不至于被蚕食吧?”
虎兔墩便是明朝君臣对林丹汗的私下称呼,而朱由校不相信林丹汗会被蚕食也是因为林丹汗过度吹嘘的原因。
要知道,整个漠南之地也不过四五十万蒙古人,而林丹汗并没有让人臣服,便总是打出四十万蒙古人之主的称呼,让人贻笑大方。
实际上他本部也不过十余万人,可拉出作战的男丁不过四五万罢了,若是要求有甲胃的,那更是在两万左右,并且只有一重甲。
如果林丹汗真的有四万铁骑,就不至于被黄台吉打的逃亡青海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道:“皇兄别太高看北虏。”
“若不是眼下西南有战事,辽东又需要维稳,臣弟早就收复河套了。”
“呵呵……那是。”朱由校笑了笑,随后拉着朱由检的手走向了养心殿。
一进入养心殿,朱由检就看到了一艘一尺左右的战舰模型。
朱由校转过身来,为他介绍道:“弟弟,这便是我定下的战船模型,以弟弟的图纸为主,改了改后,将衔接的部分解决了问题。”
“船厂的人今日清晨传来消息,确定了基本没有问题。”
“眼下只需要积攒建造大船的经验,便可以造出足料的战船了。”
朱由校给朱由检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对此,朱由检也笑道:
“如果有了战船,到时候就能去大琉球和辽东护航,将建造三大殿的木料拉来了。”
“哈哈……”听到可以拉来不少三大殿的木料,朱由校也高兴的笑了笑。
不过在笑完之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急忙拉住朱由检坐在了主位和次位。
“辽东和西南之事,弟弟是怎么想的?”
朱由校询问了起来,对此,朱由检也早有腹稿,因此说道:
“这次运钱粮南下,也就代表朝廷支出了三百五十万两银子。”
“这些银子,主要还是交给孙传庭、洪承畴等六人,其次是杜文焕、木增、胡应台等人。”
“三百五十万两银子,其中有二百四十万两银子是拨给六人的,以他们的能力,估计年末便能编练出十万兵马。”
“届时,叛军必然会在攻势下受挫,连连收缩。”
“等收缩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便可以调孙传庭、曹文诏、孙应元、杨文岳等四人领兵援辽了。”
朱由检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锻炼四人的领兵能力,只要能在山区中达到领兵过万而不乱的本领,那么他们四个人的主战场,将是辽东。
辽东地形不如贵州恶劣,如果在贵州都能领兵过万而不乱,那么他们也就可以和戚元辅等人一同北伐了。
并且、调他们前往辽东后,也可以顺势裁撤辽镇了。
李如柏那边前几日传来了消息,不出朱由检预料,祖大寿等人果然愿意和李如柏前往固原。
这么一来、辽东将领派系,便只剩下了朱万良和姜弼的三四万正辅兵了。
这点兵力,只要腾出手来,即刻便可以裁撤。
到时候再收纳兵马,重新整编,辽东的兵力可以达到二十万左右。
二十万兵力、聚集了秦邦屏、戚金、孙传庭等人的阵容,朱由检就不信这样都收复不了辽东全境。
只要收复了辽东全境,便可以沿着辽河,松花江北上,一路筑城。
这样一边移民屯垦、一边防御后金,变相是让后金龟缩在松花江、黑龙江以南。
这是朱由检的战略,但不一定能达到。
毕竟人不是死的,况且这战略也很容易看出来。
一旦老奴看出来,他会面临三个抉择,一个是向北撤离,一个是入朝、一个就是撤向科尔沁草原。
这三个选择中,朱由检更倾向于撤向草原。
但以后金眼下的情况来说,撤向草原,只要经历几场白灾,所造成的减员要比战斗减员更多。
如果是黄台吉,他一定可以下决心,但努尔哈赤不可能。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朱由校道:
“如果辽东收复,届时臣弟想把孙传庭、孙应元、杨文岳调往陕西、山东、河南。”
“弟弟是想……”朱由校皱了皱眉,似乎听出了自家弟弟的想法。
“嗯、裁撤三省的卫所!”朱由检用力点了点头。
他要裁撤三省的卫所,不止是为了军屯田的田赋,还是为了拓展皇店,制裁藩王。
眼下,皇店之所以无法突破西安、南直隶、河南,在当地做起市场,还不是因为当地商贾和士绅的阻挠?
那么为什么北直隶、山西、辽东、山东北部没有人阻挠?
因为这三省之地是真的有兵马可供调遣,一旦锦衣卫查到罪状,兵马调动之下,没有人能存活。
因此、裁撤卫所,驻扎兵马,再用皇店开拓市场,以此扩大贩盐的市场才是朱由检最想要做的。
眼下不过三省之地,盐场每年所获便有上百万两。
继续扩大之下,盐场所获会越来越多,到时候提供的财源也就越多,便能充分解决财政的问题。
就刚刚的议事,便不难看出,大明根本就没有一个集权的财政部门,户部也不过就是能管管太仓罢了。
工部、太仆寺、光禄寺、兵部、各部都有自己的银库,这样的情况下,大明在钱粮上的调动,会陷入几个部门的相互扯皮之中。
因此、让御马监来集权财政,才能保证朱由检想要扩大基本盘的计划。
不过、他想要裁撤的这三省,可不比之前了。
朱由校沉吟了片刻,想了想怎么说才不会打击到自家弟弟的想法,因此过了片刻后便开口道:
“山西和北直隶、河南三府,不过只有四个藩王,因此弟弟裁撤和革新没有太大阻力。”
“可眼下,陕西、河南、山东三省之地,有藩王十二,郡王一百五十二位,宗室子弟近三万。”
“这样的情况下、在藩王之中,还有这福王和周王这样的存在,弟弟认为……”
“兵马所到之处,没有人胆敢反抗!”朱由检忽的开口,堵住了朱由校的嘴。
不仅如此,他还继续道:
“当初黄河以北的王中,赵王府便属于河南,但臣弟依旧把他裁撤了,并且当时其他藩王没有太大的反应。”
“哥哥,您难道没有看到吗?藩王没有兵权,所有的不过是那地方的家丁。”
“他们没有名义对哥哥起兵,文臣也不会帮他们,因为没有大义,没有兵权。”
“兵权就是拳头,而大义是什么?大义便是哥哥!”
朱由检说的很直白,他十分了解朱由校和历史上崇祯这两兄弟的性格。
长于妇人之手,因此玩来玩去,还是在玩权谋手段,始终玩不到军队上去。
崇祯虽然后期觉醒,开始抓军队,建设起了勇卫营,但却因为判断出错,导致了本该用来威慑文臣,收取赋税的勇卫营,被他派往了中原平叛。
在朱由检看来,有军队的第一件事,就是威慑文臣,就是抢夺财源,税收。
只有掌握了军队,掌握了财政,那才能滚雪球的一样把队伍给滚大。
有军队没有财源,文官只要舍得钱财,就能把军队拉拢到他们那边。
有财政没有军队,银子还没出京城就没了三分之一。
有政治没有军队和财政,国家就陷入了武备不振,民不聊生的阶段。
因此、三者的重要程度,分别是财政—军队—政治。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是军队—财政—政治,但绝对不可能是政治为主。
政治为主的皇帝,玩到天花板也就嘉靖的程度了。
嘉靖救不了眼下的大明,只有朱元章和朱棣、朱见深的路子可以效彷。
朱由检清楚一切,所以在他说出想法的时候,直勾勾的望着朱由校。
朱由校被朱由检点醒后,这才想起来,以往的各种手段,都是依托自家弟弟,以及御马监兵马上执行的。
如果自己只有弟弟,而弟弟没有兵马,那计划也无法执行。
所以这一切、又回到了朱由检的那句话上。
“道义便是兵权,皇帝即是大义!”
朱由检继续开口,并紧皱眉头道:
“文臣遵循礼制,既然承认了皇兄,便会承认皇兄是皇帝,是大义。”
“藩王若是起兵,便是不义,以大义战不义,以兵强战不强,如何会输?如何能输?”
一席话、说的曹化淳和魏忠贤有些发懵,朱由校也咽了咽口水,唯独朱由检看着自家皇兄,严肃道:
“哥哥是皇帝,藩王有何可畏惧?”
“难不成御马监二十多万兵马,还弹压不住这小小的三省之地?”
敢把三省之地用“小小”来着称,也就只有朱由检了。
或许是他知道世界有多大,才知道把时间浪费在三省之地上,是多么的奢侈。
大明有法统、可以收复的地方有哪些?
中南半岛的三宣六慰、安南都统使司,南洋的旧港、吕宋官厂。
西南的乌思藏、朵甘、俄力军民府,东北的努尔干。
这些都是有法统可以出兵收复的地方,而可以驻兵的地方就更多了。
大明藩属国有多少?可以驻兵的地方就有多少。
为什么后世国外总是说警惕东方大国重启明朝宗藩体系?原因就在于宗藩体系的范围太广,太大了。
只要有属国,便可以用属国的名义开疆拓土,将外在资源送回国内。
军队仅仅是驻兵,经济才是最重要的。
近了开拓、远了保持宗藩体系,这才是能让大明更上一层楼的办法!
面对朱由检的执拗,朱由校最终还是被自家弟弟说服了,尽管他还是很担心。
“裁撤三省可以,但必须在收复辽东失地以后。”
朱由校提出了要求,但总的来说,他还是承认了自家弟弟的想法和计划。
“这是自然!”
得到回应,朱由检笑着作揖应下。
他知道,为了完成他自己的计划,他必须好好利用奢安之乱,锻炼出一批批适应云贵高原的兵马和将领。
这些将领将在收复三宣六慰、安南都统司,收复南洋的时候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三省地震
对于大部分百姓来说,建虏、彝乱等等事情,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自己身边的变化。
如山西和北直隶的百姓,他们近四分之一的人分到了田地,同时也感受到了,因为兵马的驻扎而提升的安全感。
更重要的、是兵马驻扎后,一些兵备道的裁撤之后,少了许多设卡吃关税的胥吏。
便是城中的一些缉捕都低调了许多,因为驻扎在城外的营兵会经常来城中买东西。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便是因为营兵的驻扎,似乎被服徭役的要求也很少见了。
一些道路破损被营兵将领看到后,便会和当地的县官沟通,由县衙出银子,营兵出人,将道路修缮。
这样的军队是比较少见的,原因是朱由检个人对麾下兵马做出的要求。
驻扎的军队,每年必须修缮当地的一些道路、桥梁、水渠等物,以此来提高大明百姓对以往官军的映像。
山西如此、北直隶如此,辽东也是如此。
不过相比山西和北直隶,辽东百姓感受更多的则是与皇帝有关的皇店。
皇店的开设,以及低于市场价抛售粮食来降低百姓生活成本的做法,无疑是取得了许多辽民的人心。
粮食、油、盐、酱、醋、煤等等物资,皇店的价格都大大低于辽东的市面价。
不仅如此、辽河以东的各地驻军,会以皇帝的名义招募民夫,而不是征徭役。
尽管一日只有十文工钱,但干得活也不算累,不过就是修补道路,修建水渠、或者为开荒而砍伐树木罢了。
总之、在皇权控制力最高的辽东、山西、北直隶里,百姓的幸福感提升自然是最快的,其次便是被安排了贤臣良将的地方。
比如山东便是典型……
“人之初、性本善……”
山东兖州府郓城的一处乡下,私塾内的孩童背诵着朗朗上口的《三字经》,不过仔细一看,私塾中的孩童数量不过十余人,完全不符合这上千人的大乡规模。
若是仔细看去,在私塾不远处的矮丘上,一些背着木架子,架子上担着一些树枝干柴的孩童正坐在地上,远远的看着在私塾中读书识字的孩童们,眼里满是羡慕。
相较于私塾孩童还能穿得起新衣的干净,这些干农活的孩童身上大多都是旧衣,衣服上还有七七八八的补丁,颜色五花八门,也不知道从哪里裁下来的碎布。
不过即便是再鲜艳的碎布,在经历了一两年的农活后,也会变得灰扑扑的。
就是这样穿着灰扑扑粗布麻衣的十几个孩童,坐着眺望远处的私塾。
过了许久,当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黄昏出现在天际,他们也顾不得羡慕,急忙起身分开,背着柴火向家中走去。
狗娃子是其中的一员,他爹娘是乡里刘举人家中的佃户,租佃着三亩旱地,收入十分窘迫,全家六个人,挤在两间土坯房内,就连地都是刘举人家的。
“狗娃子,你作甚呢?捡个柴花这么长时间!”
“娘,今天柴火不好找,我找了好久!”
隔着老远,当狗娃子见到在小河边洗衣服的娘亲时,当即就大声回应了起来。
“挨千刀的,过来把菜拿回家里,叫你爹回家准备吃饭。”
妇人一边锤洗着衣服,一边对着狗娃子吆喝,而狗娃子不想挨骂,只能将木盆抱了起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盆内的菜,分别是韭菜和白菜,还有一种他说不上来的野菜。
“去吧。”
“诶!”听到娘亲的话,狗娃子背着柴火、抱着菜盆就往家里跑去。
同样十二岁的年纪,他却活得如同一个小大人一般,每日睁开眼睛就要为家中奔走。
早年朝廷规矩严的时候,各县的县官还需要让县内十岁的孩童去官学就学,每天中午能有一碗白粥加咸菜。
可后来不知怎么了,好像是说北方打了败仗,之后官学就关了,狗娃子也就只能回家了。
他背着柴、抱着菜,走到了一处并不算太好的矮丘上,对着矮丘下正在干活的几个身影吆喝道:
“阿爷、爹,娘说回家吃饭了。”
“诶!”听到狗娃子的声音,田地里忙着春种的几道身影直起了背。
一个五旬老汉、一个三旬而立的男人,还有两个十四五岁少年。
四个人在地里春种,而听到狗娃子的话后,他们摆了摆手示意狗娃子先回家。
狗娃子很听话,没有说什么,只是背着柴火、抱着菜就回了家。
他们的家是两间并不大的土坯房,房顶由去年秋收时收获的秸秆和稻草铺设,做饭的地方在一间土屋的外面。
狗娃子放下了柴火和菜,把柴火垒成了柴堆,随后从旁边已经晒的足够干的柴堆里抽出了一些木材,加上自己收集来的干树枝、干草,堆在了火炕之中。
他回屋里一顿捯饬,最后提着一桶水,拿着拳头大小的两个陶罐,腰间别着一个火折子,摇摇晃晃的走出。
那水桶的水随着他走动而摇晃,溅在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什么怨言。
他熟练的把两个陶罐放在了灶台旁,小心翼翼的放好,随后蹲下用火折子点火。
忙和了一盏茶时间,火被成功点燃,而这个时候他娘亲也抱着洗好的衣服走了回来。
她把装满衣服的木盆递给了狗娃子,说道:“把衣服拿去晾了。”
“诶!”狗娃子闻言接过木盆,晾晒衣服去了。
他娘亲从屋里拿出了大锅,随后拿起旁边的一个陶罐,打开塞子后,小心翼翼的倒了五六滴油,用木铲刮了刮,让锅底有了些油后,便对狗娃子吆喝道:
“狗娃子,从鸡舍里拿几个鸡蛋。”
刚刚挂好衣服的狗娃子闻言,连忙跑到了锁在偏屋的鸡舍里,看着家里的三十几只鸡,拿着一个木铲就从中把鸡蛋都扒拉了出来。
“一……二……三……今天只有四个啊……”
看着只有四个鸡蛋的盘子,狗娃子一阵沮丧。
那些鸡都是他们夏税和秋税时候要贩了换银钱来交税的宝贝,真正能吃的荤腥只有这些鸡蛋。
四个鸡蛋,全家六个人吃,自然没有多少。
不过也没有办法,他拿着鸡蛋到水缸旁,弄了些水洗了洗,最后走出屋里拿鸡蛋站在了他娘亲旁边。
他娘亲见鸡蛋来了,当即把大锅摆上了灶台,而旁边的白菜和韭菜、野菜已经切好了。
鸡蛋下锅、随后放入韭菜,一碟韭菜鸡蛋就做好了。
这时、狗娃子他爹和他阿爷、兄长们也都回来了。
一行人洗了洗手,把桌子搬了出来,摆上了碗快后,三盘菜也弄好端上了桌。
至于他们的主食,则是中午吃的剩饭,掺了些水煮沸。
就这样,每人也不过五两主食。
很快、一大家子人就开始吃起了饭,而饭桌上,狗娃子的阿爷也开口道:
“听说巡抚换了,换了一个姓袁的大人,这袁巡抚要考校山东的官学,估计过些日子便有人叫狗娃子上学去了。”
“爹,家里紧张,狗娃子上学的书本钱难凑。”狗娃子的娘亲一脸的忧愁。
“唉……朝廷现在听说喜欢走海运,不知道今年漕运的漕工还要不要我这种老头子。”阿爷听到家里紧张,叹了口气。
“爹你别多想,没有漕工也没事,我听说天津那边的船厂需要挺多力工的,一日三十文钱,比漕工要好。”狗娃子的父亲说着话,顺带夹了一块韭菜鸡蛋给阿爷。
狗娃子静静的听着大人们的话,懂事的一直在吃野菜,他娘见到了,夹了几快子的韭菜鸡蛋给他。
就这样的生活,在他们看来就已经算得上太平盛世了。
当然、若是家中的男丁今年出去打工的多,那农闲几个月下来,还是能挣到不少银钱的。
因此、狗娃子的父亲也开口道:
“爹、我今年想让你和惠芬、狗娃子在家农忙,我带虎娃子、狼娃子去天津赚些银钱。”
“不然就今年家中的这三十几只鸡,怕是交不上秋税。”
“嗯……也好。”木讷的阿爷点了点头,而狗娃子的娘亲则是关心道:“去多久?”
“等十五农忙结束,我就带人出发,卖十只鸡凑个礼钱给李举人,让他帮忙给个路引,剩下的钱就当路费了。”狗娃子的爹盘算着说道。
“少了点吧?”狗娃子娘亲关心着,而男人则是道:
“多了你们交不上夏税,就这样吧。”
“要是力夫的工钱没有问题,做到秋收前回来,我们爷三应该赚回十几两银子,到时候咱们也可以把家里的屋子弄弄,给虎娃子和狼娃子谋个亲了,狗娃子也能去上官学了,来年的秋税也能有着落。”
听到自家大哥和二哥秋收之后就能娶亲,狗娃子羡慕的看向了两个哥哥,他们也红着脸尴尬笑着。
一顿饭的时间,便决定了一家人剩下一年的走向,洗碗洗锅、扫地收桌子之后,一群人便回到了屋里,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屋子暗了下来,只有狗娃子爹娘的那间屋子亮着,但屋内响起了“嘎吱”的木纺声。
狗娃子知道,那是他娘在织布,为了能在夏税前多补贴些家用。
可能是因为干活太累了,躺在他旁边的阿爷和两个哥哥没多久就都睡着了,反倒是狗娃子愣是睡不着。
一直熬到他娘亲都吹灭蜡烛睡觉了,他还睁着眼睛,在想白天那些私塾读书的孩子。
“嗡嗡……”
忽的、狗娃子听到了嗡嗡的声音,只以为是耳鸣,但下一秒、鸡舍的鸡都开始叫了起来,扑腾着翅膀,十分吵闹。
不等狗娃子坐起来,屋子的木门突然哐哐的响,声音特别大,给狗娃子吓一跳。
正当狗娃子以为有人恶作剧砸门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到土坯墙发出了一种他说不出的声响。
“咋回事?怎么了?”
异象和异动让睡着的人纷纷醒了过来,反倒是狗娃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蒙了。
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直到旁边的阿爷大吼了一声道:“跑出去!地龙翻身了!”
阿爷一边喊,一边抓着身边的狗娃子,虎娃子向外跑,狗娃子反应过来后,抓住自己二哥,爷孙四人连滚带爬的跑出了木屋,而他爹娘也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
不止是他们、整个马湖乡的百姓都哭嚎着跑出了加。
强烈的震感连续不断,随后大地开始炸开,天地都在摇晃,狗娃子一家人抱着门口的一棵大树,死死的、不敢松手。
不知道多久过去,震感越来越强烈,天空也不断地闪着光,让人害怕的不敢直视。
一夜的时间、“轰隆”声连绵不断,一户户的房子都被震塌,狗娃子家的也不例外。
他娘哭着说要把鸡舍的鸡放出来,却被他爹一把抓住,大骂“不要命”了。
这样的场景、在整个马湖乡都在上演,直到天空渐渐明亮,强烈的震感才终于告歇。
狗娃子一家松开了门口的树,这时才发现家门口居然出现了一条宽一尺,长数百步的裂缝,一眼望不到边。
整个马湖乡彷佛被捣毁了一般,所有围墙、房屋和道路、水渠都被震垮了,地表出现了大量的裂缝带。
田地里全是人,穿衣服的,没穿衣服,包着被子的,坐在树下发呆的,趴在家人朋友怀里哭的,还有狗娃子这一家狼狈的。
走着走着、狗娃子看到了自己一些朋友坐在树底下发呆,狗娃子过去之后她掀起衣服给狗娃子看,后背被踩的青一块紫一块的,特别吓人。
末了他才哭嚎着说,他爹娘逃跑的时候掉地缝里了。
狗娃子看了一眼那地缝,宽四尺多,恐怕是没救了……
————————
“铛……铛……铛……”
天启二年二月初七,当常朝开始,许多臣工的脸色都随着山东八百里加急的消息而变得难看。
“入班~~~”
伴随着鸿胪寺卿的开口,大汉将军挥舞净鞭,百官山呼万岁,而同时朱由校也走上了高台,坐在了龙椅上。
罕见的是朱由检也来参加朝会了,而这次朝会的组织,无疑是对地震的处理。
“平身!”
朱由校黑着脸开口,而开口之后,百官致谢后,内阁首辅叶向高便上前一步,双手递出奏疏道:
“万岁,昨夜兖州府、济南府、东昌府等地遭遇地龙翻身,济宁州发生百年没有的地龙翻身。”
“郓城地震,有声如雷,地裂泉涌,鸡犬鸣吠,墙屋倒塌。”
“巨野城垣雉堞倾倒过半,文庙庑舍皆坏。
“历城震声如雷,房摇地动。”
“曹州、城武、曹县、濮州、朝城、金乡、鱼台,皆大震有声。”
“此次地龙翻身,波及兖州府东阿,平阴,东平州、汶上、定陶……”
“济南府历城、济阳、齐东、邹平、阳信、淄川、新泰……”
“东昌府聊城、辛县、馆陶,广平府清河、鸡泽、肥乡、成安……”
“此外、河南府洛阳、偃师,开封府杞县、尉氏,归德府商丘、睢州、鹿邑、阳武以及南直隶徐州、肖县、沛县、丰县等三省三十余府州县。”
“各地官员加急送信,遇灾百姓数百万,垮塌房屋数十万处,城墙不可计数……”
“……”一席话说完,整个朝堂顿时没了声音。
数百万人受灾,这样的规模,前所未有。
虽然地龙翻身之后,从废墟中还能翻出粮食来吃,但倒塌的房屋却不能恢复。
如果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一场大地震所导致的损失,或许高达数千万两……
在朱由检记忆中,对于这场大地震并不熟悉,或许在明末的背景下,这样的大地震比不上即将到来的大旱,但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是需要解决的难题。
“皇兄、臣弟以为当以蠲免和调粮、以工赈灾来平息三省地龙翻身之灾。”
朱由检站出来作揖率先做出回应,而这样的回应实际上也很全面,尤其是调粮这点。
不过以工赈灾这点提出后,百官们却皱了皱眉,但依旧没有反驳。
朱由检的献策是不错的,这是众人的认知,就连朱由校也觉得自家弟弟的献策不错,应该不会有人反驳,但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某些人的脑回路。
“万岁!臣万言扬弹劾齐王祸乱朝纲,此次地龙翻身便是上天预警!”
汝母婢也……朱由检暗骂一声,转头准备看看是哪个脑瘫来弹劾自己。
他一回头,当即便看到了一个生面孔。
他还在疑惑这是谁的时候,却看到了杨涟一脸难看的表情,这下他就知道了,这家伙应该是东林党中如高攀龙一样嘴炮的一员。
“万岁!去岁齐王派兵南下、灵璧发生黄河决口。今岁齐王又派兵护送钱粮南下,又爆发地龙翻身,此等情况、难道不是上天的警示吗?”
万言扬义正言辞、言之凿凿,大义凛然的模样还真的让朱由检乐了。
被万言扬这么说,他都快觉得他被老天针对了。
“万御史夸张了,天灾人祸常有的事情,如何能算到齐王头上?”
没有办法、杨涟主动站出来承担了火力,而他这一站出来,立马就让东林党内一部分官员不舒服了。
你杨涟也是清流,眼下清流弹劾祸乱朝纲之藩王,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帮藩王说话?
“万岁,若是臣所说有误,甘愿受罚!”
万言扬站出来,一副自己是忠臣的模样,可以说把朱由校恶心到了。
因为、朱由校当即黑着脸道:
“如果按照万御史所言,那么去岁黄河决口时,吾记得万御史曾路过黄河,而今岁正月,万御史又巡视了河南、山东等地。”
“按照这样说,上天预警的岂不是万御史?而御马监之兵马,不过是在为万御史收拾残局吗?”
“万岁!臣忠心为国,上天又为何警示臣下呢?”万言扬跪下,一脸悲戚的上疏,彷佛朱由校已经要斩了他一样。
“那既然如此,又为何说上天是警示齐王呢?”朱由校一挥手,抓住衣袖的同时起身道:
“眼下三省百姓受灾,尔等不想着如何赈灾,却在这里诬陷良臣,是何道理?”
“大汉将军何在?!”
朱由校一声喊出,当即文华殿门口两侧的大汉将军就一路小跑了进来。
朱由校指着跪在地上的万言扬,脸色阴沉道:
“既然万御史说是上天预警,那么就请万御史代朕谢罪!”
“送万御史去山川坛,代朕向上天谢罪三日!”
“万岁!臣……”万言扬一听顿时急了,谢罪三日不就是要跪三天三夜吗?这可是会死人的。
但是、他的话根本就来不及说出,一个大汉将军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唉……有辱斯文啊……”
看着大汉将军的小动作,旁边的文臣纷纷摇头,但也知道再让这家伙说下去,估计今日是别想继续朝会了。
就这样、万言扬被带了下去,而朱由检也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
这时、朱由校也开口道:
“齐王所献计策不错,传朕旨意,受灾之地蠲免赋税一年,另将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等地夏税用于当地。”
“内帑拨银三十万两,太仓拨粮八十万石,以工赈灾。”
“地方府尹务必调查清楚,此次地龙翻身百姓死伤几何。”
“万岁圣明……”听到皇帝愿意出内帑银,百官纷纷作揖唱礼,不过人群中却有一人皱眉。
这人正是朱由检,而他皱眉的原因就是赈灾款项太少了。
虽然受灾之人百万是夸大其词,但几十万总该是有的,尤其是地震最中心的东昌府和兖州府。
三十万两、八十万石,加上四省之地的夏税,顶多不会超过八十万两银子,二百万石粮秣。
眼下还不知道地龙翻身伤及了多少田亩,如果伤及的少,那么不影响春种的情况下,这些钱粮撑到秋收还是可以的。
但如果伤及的多,这点钱粮根本就做不了太多事情。
因此、朱由检在心底叹了一口气,随后没有立即开口,而是在散朝之后找到了自家皇兄,对其开口道:
“哥哥、赈灾钱粮是不是少了些?御马监可以再出五十万两。”
“用不了这么多吧?三省之地的地方钱粮还有不少。”朱由校有些惊讶自家弟弟对赈灾这么看重。
不过对于他的话,朱由检却只能摇头道:
“还是少了些,由御马监以内帑名义,再出银五十万两如何?”
五十万两、从湖广、江西买粮,足够买一百四五十万石了,足够百万百姓吃一两个月,加上原来的钱粮,足够撑到秋收之后。
到时候如果还不够,那御马监也收秋税了,继续赈灾便是。
“既然弟弟这么说,那就再出银五十万两吧,刚好由豹韬卫一起押运。”
朱由校看自家弟弟坚持,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而朱由检听后便作揖寒暄几句,随后离开了原地。
倒是朱由校、看着自家弟弟离去的背影,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魏忠贤见状,当即询问道:“万岁是在忧愁赈灾的事情吗?”
“不是……”朱由校回应一句,转身便上了步辇,随后才道:
“吾弟还是太过柔弱了一些……”
朱由校说这句话并不是不满,而是觉得朱由检对百姓太过亲近、柔弱了。
《商君书》所教授的君王之道,乃是疲民、弱民。
反观朱由检、他想要的却是百姓安居乐业。
但百姓如果安居乐业,闲了下来,那么就容易生乱。
朱由校不满的是这点,但也并非是他觉得自己压制不住百姓,而是他觉得自家弟弟这样的性格,日后或许要吃大亏。
“走吧。”
朱由校坐好开口,而魏忠贤也连忙让人抬着步辇向着乾清宫走去。
只是走动之后,朱由校还是不放心的转头看了一眼朱由检的背影,随后长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朝鲜太上皇杨镐
“轰轰轰!”
二月二十五,在大明内部遭遇地震、西南平叛陷入拉锯战的时候,努尔哈赤并没有闲着。
他开始派塘骑试探性的进攻各处关隘城池,不过收获的却是一颗颗石弹。
一个月的时间,火炮已经走海运,入辽河、鸭绿江,运抵辽东了。
这些火炮被明军的工匠和士卒称为燕山大将军炮,而当它们摆上城头的时候,各地守军对于守住辽东都信心大增。
这不、刚才的炮声,便是孤山堡对前来试探塘骑的反击,而射程二里的燕山大将军十斤炮,更是将建虏的塘骑吓得仓皇而逃。
辽东明军的守城能力提高,代表了大金需要付出更重的代价,才能拿下辽东。
因此、当消息传回赫图阿拉后,努尔哈赤罕见的沉默了。
大半年的时间,就拿下了一个碱场堡,结果还死了两百多人,这让努尔哈赤意识到了,明朝内部的变法成功。
虽然实际来算,朱由检的作为算不上变法成功,但他确实提升了大明的国力,更是用御马监集权的手段,让辽东变得越来越稳固。
“再这么下去,明军应该会进犯抚顺和铁岭,企图夺走长城以内的城池关隘。”
殿内、黄台吉紧皱着眉头开口,而代善闻言也道:
“一直对野人作战虽然能获得人口和粮秣,但眼下我们的粮秣还是有些不足。”
“另外朝鲜那边也有了变动,估计与我们的粮秣贸易会中断。”
“嗯……是杨镐被放出来了,这点是我没有想到的。”努尔哈赤沉吟之后开口,随后又道:
“明军调走了辽西广宁一带的不少辽镇兵马,和李如柏、李如桢两人前往固原去了。”
“我屠铁岭李氏,想必一旦有机会,李如柏会回来的。”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明廷小皇帝和那个小齐王。”黄台吉往往能抓住根本,因此他解释道:
“他们在逐步蚕食辽镇兵马,削弱辽镇兵马的力量,估计是想裁撤辽镇。”
“我们倒是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朱万良,说不定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只是这样有什么用?还是得打!”忽的、莽古尔泰起身说道:
“打下整个辽东,把明廷堵在山海关以内!”
“现在不比以往。”黄台吉语重心长道:
“上次我打碱场堡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辽东明军的战力比之前高了许多,现在的一营客兵,可比三年前的二营辽兵。”
“哼!我看你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莽古尔泰轻蔑的反驳,而代善却皱眉道:
“莽古尔泰,黄台吉说的没有错,明军的实力确实提升了不少。”
“那也是……”莽古尔泰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努尔哈赤打断道:
“行了、明军实力提升是不争的事实。”
他的一句话,瞬间让整个大帐安静了下来,不过瞧着帐内贝勒们的表情,显然都各自不服。
这样的景象,让努尔哈赤皱起了眉头。
他明白、便是大金内部也是有不小的矛盾的。
之前他们连战连捷,自然能把矛盾给缓和,但眼下几次碰壁,内部的矛盾就开始慢慢爆发了。
这种矛盾对于人口不足三十万的大金来说是致命的。
努尔哈赤清楚的明白,大金能在之前战胜明军,并非是八旗有多么的骁勇,而是明廷内部的分裂。
如果他们不催促杨镐,而是等待川兵、浙兵、秦兵继续来援,那么只需要等待半年,等夏季到来,便可以实施分兵围剿的计划。
到时候,即便自己能击退杨镐,却也要付出不少的死伤,而不会如萨尔浒一战样轻松。
现在明廷的内部在崛起一股集权的力量,而大金这边却开始爆发矛盾了。
这样的矛盾,如果不加以扼制,或者缓解,那么在明金交战的时候,将会成为一个致命的缺点。
眼下的局势很糟糕,杨镐应该会在这几日就抵达朝鲜,到时候在杨镐的监督下,恐怕大金和朝鲜的粮食贸易会出现问题。
可如果出兵朝鲜,可能会和李珲交恶,让李珲彻底倒向明廷。
除非朝鲜的国策变动,不然努尔哈赤还是不想改变这样的局面。
因此、努尔哈赤必须为女真谋求一条可以变强的出路,而这条出路他也想好了。
“我们和科尔沁的事情,虎兔墩那小子没有反应吗?”
努尔哈赤向代善询问,而代善抱胸道:“虎兔墩十分不满,但并没有动静,估计会和之前一样隐忍下来。”
“嗯……他应该不会那么老实。”努尔哈赤有些不放心。
自从萨尔浒之战后,明朝便与林丹汗结盟,之后林丹汗又派人携国书出使后金。
林丹汗以“四十万蒙古国之主巴图鲁成吉思汗”自居,蔑称努尔哈赤为“水滨三万女真之主”,警告努尔哈赤不得进犯广宁。
面对这封国书,努尔哈赤根本就没有理会,而是在以铁岭之战中所俘的“奇货”宰赛为人质,要挟土蛮的内喀尔喀五部与自己结盟。
与内喀尔喀结盟后,努尔哈赤才在万历四十八年正月正式回敬林丹汗,在回信中先大肆数落明灭元后蒙古汗廷的困境,又怂恿林丹汗与自己结盟讨伐明朝。
只可惜当时的态势不明显,加上明朝将察哈尔部赏银从四千两提高到了四万两,因此在明朝能获得利益的林丹汗根本不理睬努尔哈赤,还扣押了努尔哈赤的使臣硕色乌巴什。
半年后,努尔哈赤听信内喀尔喀传来的谣言,以为硕色乌巴什被林丹汗所杀,便斩杀了林丹汗的使者康喀尔拜虎,后金与林丹汗察哈尔部的关系宣告破裂。
林丹汗忍住了努尔哈赤的斩使之辱,因为他连蒙古内部都没有统一,更遑论对后金作战了。
尽管如此,为了获得明朝的“赏银”,林丹汗必须有所行动。
不过还没等他有动作,努尔哈赤就发动了沉辽之战,而由于朱由检的乱入,满桂扫平巴约部的举动让林丹汗停止了动作,反而警惕了起来。
在看到后金发动的沉辽之战失败后,林丹汗开始维持和喀喇沁、土蛮内喀尔喀的关系。
只是这关系才刚刚维持了几个月,努尔哈赤就和科尔沁部结盟,再度打了林丹汗“蒙古之主”的脸面。
这么一来、双方的关系就十分恶化了,也正是因为这样、努尔哈赤才觉得林丹汗一定会有举动。
“让阿敏继续带着镶蓝旗的三十二个牛录驻守兀也吾卫,如果虎兔墩对科尔沁行动,叫他立即支援。”
“是!”
努尔哈赤吩咐,代善便应下,他们都清楚,眼下如果科尔沁被林丹汗袭击,那么他们在漠北就真的没有盟友了。
“继续对野人用兵,补充上次折损的男丁。”
思虑过后,努尔哈赤还是决定暂时不对辽东用兵,他必须等待一个机会。
眼下的辽东局势很微妙,他可以赌一赌,明廷在辽东的改革会不会引起动乱。
一旦动乱引起,那就是他可以出手的机会了……
也就在努尔哈赤下令的同时,一艘艘巨大的海船抵达了朝鲜京畿道的外海、随后直接驶入了汉江之中,抵达了王都汉城边的汉江码头……
“王上,这次杨侍郎复起,前来巡查我国,必然是皇明上朝对我们的不信任,我们必须要恢复皇明上朝对我国信任才行。”
码头上、身着朝鲜整一瓶官服,发须皆白的领议政郑仁弘对旁边身着明朝郡王常服的李珲开口,而李珲也正是眼下朝鲜的国王。
根据明代制度规定,朝鲜国王虽叫国王可在明朝皇帝眼里只是郡王,所以朝鲜国王服饰,大多是明朝皇帝赏赐的郡王服饰,倒也不属于僭越。
至于所谓的领议政,则是朝鲜模彷明朝内阁制度而出现的官职。
在朝鲜国王下面,有辅左机关议政府,其首领为“领议政”,俗称“领相”。
领议政之下为左右议政,俗称“左相”和“右相”,与领议政同为正一品。
议政府之下有六曹,相当于明朝的六部。
其长官称判书,相当于明朝的六部尚书,除了制度外、朝鲜的律法也是使用《大明律》,甚至连军事屯垦制度也是完全套用。
因此明朝官员来到朝鲜后,并不会因为官职的复杂而头疼,因为这不过是明朝的翻版罢了。
由于朝鲜之役,朝鲜官员和百姓对明朝都有极大的好感,甚至多次写下“再造藩邦”,而杨镐作为当时朝鲜之役时的主战派,虽然实力不行,但架不住舆论的推动。
他在朝鲜的地位,仅次于万历皇帝,甚至为万历皇帝立庙时,都要将杨镐的画像放入庙中。
因此、杨镐的到来,引起的是整个京畿道百姓都前来夹道相迎的场景,十数万百姓在汉江两岸眺望大船,试图看到他们心中的“英雄”。
百姓和文武官员都十分高兴,但唯独有一人高兴不起来,那就是朝鲜国王李珲。
尽管他的脸上尽量的摆出笑容,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面具”罢了。
没有哪一个王会愿意头顶突然多了一个能和他平起平坐的人,如果这个人的声望比他还要高,那就更让人头疼了。
偏偏杨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而这样的一个人,还被明朝以巡查为由,派来了朝鲜,一副要常驻的模样。
这就代表、日后他李珲头顶,就一直有一个等同于太上王的男人了。
“砰砰砰!
火炮齐鸣,一时间震动的让在岸边的朝鲜君臣、以及无数百姓畏惧缩了缩脖子。
彷佛是警告、又像是喝彩一般,由十四艘新式武装货船组成的船队抵达了汉江码头,来往的民夫都不需要官员指挥,便主动抓住了明军抛下来的绳索,高兴的将大船固定在了码头上。
铁锚被放下,这时所有人才看到了新式武装商船的高大。
尤其是作为坐船的三千料大船,这是很久都没有出现在东北亚地区的超级大船了。
船锚被放下,随后船梯也被放下。
所有人伸着脖子眺望,煎熬的等待那个男人的出现。
马蹄声响起,两队头戴凤翅盔,身穿布面甲,双臂有臂铠,胯下有骏马的骁骑卫将士策马从船梯走下,列成两派,夹道相迎。
所有人都在等待,但李珲的脸色却越来越止不住的难看。
杨镐的声势越大,那么他作为朝鲜国王的声势就会被压的越小。
可是他有能力反抗吗?有!他可以脑袋一热,在大明船队离去后囚禁杨镐,但后续呢?
隐藏在汉城之下的一些大臣,还有八道官员,以及明朝守在宽甸三城两万多大军都有能力在短时间内将他下狱。
所谓的反抗,便是鱼死,而网难以破罢了。
“杨侍郎!杨侍郎!”
忽的、四周的声音变大了,李珲回到了现实,也看到了一个发须皆白,身着大明礼部官服的沧桑老者。
他的背句偻着,尽管很想挺直,但岁月却已经把它压弯了。
可即便他这样句偻着背部,却依旧在朝鲜数百万百姓心中,是了不得的存在。
艳阳高照,阳光射在杨镐的身上,彷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圣人降临。
在十几万朝鲜百姓的欢呼声中,杨镐一步步的下了船梯,来到了李珲等人的面前。
“小王携百官,参见皇明上朝天使……”
皇明是朝鲜对明朝的尊称,同样被宗藩限制,朝鲜并没有对清朝使用“皇”,而是改用“大清”。
整个朝鲜半岛有历史以来,明朝是第一个被半岛君臣百姓使用“皇”作为称呼的王朝。
实际上、东亚怪物房不只是在后世存在,而是在每个时代都存在着,唯独在近代有些衰弱。
如眼下的朝鲜,哪怕经历了朝鲜之役,但全国人口依旧高达七八百万,守备兵力高达十二万。
这还是经历了朝鲜之役,如果没有朝鲜之役,恐怕朝鲜人口能一直维持在一千万左右,兵力也将持续维持在十七万。
一场朝鲜之役,把明日朝三国的国力都折损了,而杨镐看着眼下恢复了民生的朝鲜,也不由点头道:
“殿下做的还是不错的,朝鲜的百姓看上去过得不错,比我之前来时要好多了。”
上国不对下国称臣,杨镐用我,也算缓解了尴尬。
不过对于李珲来说,他并不在意什么尴尬,他在意的是杨镐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不是要常驻。
“接旨吧!”
杨镐从身后的礼部官员端着的托盘上,取出了一品的玉轴圣旨,而早早准备好的朝鲜礼曹判书也急忙让人端来桌桉,焚香等待沐浴天恩。
当朝鲜君臣、百姓纷纷跪下,杨镐才拉开圣旨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国虽介居山海中,却习我中华礼仪,诸藩传祚最久。壬辰年倭奴入朝,而尔国王城不守,原野暴骨,庙社为墟。”
“神宗显皇帝出兵入朝,尔国才得以保全,前车既覆,后车岂可不引以为戒。”
“朕之视王,虽称外藩,然朝聘社文之外,还国而治二十四载,今辽东之地建虏军中,多有尔国粮秣现身,朕虽不信尔国私通建虏,然需还臣民交代,特遣吏部侍郎杨镐入朝巡查,望尔国自省……”
圣旨很长、后续还有洋洋洒洒数百字,都是朱由校对李珲的“谆谆教导”,就彷佛父亲对儿子的教导一般。
对此、李珲和朝鲜众多臣工纷纷高唱万岁,随后接下圣旨。
不过这圣旨的内容,却让百姓和臣工们心中一凉。
建虏之中出现朝鲜的粮秣?这事情可就大了,一时间都有人都开始怀疑起了临近后金的咸镜道官员,而那里的官员,正是领议政郑仁弘安排的。
郑仁弘又是亲王一派,而这么说来、咸镜道的官员,实际上真的要追朔,完全就能追朔到李珲的身上。
一时间、李珲的声望只是因为朱由校的一份圣旨,以及杨镐的质疑,就遭到了滑铁卢般的陨落。
李珲咬紧了牙关,心中更是对朱由校和杨镐愤恨不已,但他表面上还是得高举圣旨,高唱万岁。
唱完之后,为了表示自己和建虏,以及私下贸易无关,他只能咬着牙道:
“此次巡查,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请天使准许小王为天使修建府邸,在汉城暂居、仔细追查。”
“如此便叨扰王上了。”杨镐作揖回礼,而李珲虽然心中愤恨,却还是得舔着脸笑着回应。
随后,他和杨镐上了车辇,在骁骑卫和朝鲜百官、兵马的护送下,前往了提前为他安排的驿馆。
但如果从天上俯瞰,可以看到随着杨镐的移动,朝鲜汉城的百姓也跟着移动了起来。
这样宏大的声势,便是连李珲自己都没有经历过。
好不容易抵达了驿馆,杨镐和李珲寒暄几句后,李珲便以国事繁忙而离开了。
当他们都离开后,驿馆彻底只剩下了杨镐,和他带来的几名亲信官员,以及守卫驿馆的锦衣卫和骁骑卫。
在院子内的杨镐送走了李珲后,便无力的靠在了椅子上,而一名礼部员外郎也皱着眉走了过来道:
“恩师,这李珲对建虏有朝鲜之物的事情并不惊讶,恐怕他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嗯……”杨镐回应了一声,随后才叹了一口气道:
“这次获救,本以为会被罢免,却不想又迎来了另一件难事……”
“罢了、总比在狱中等死要好。”
说罢、杨镐就让学生们休息去了。
不过、哪怕在李珲离去后,驿馆四周的百姓人数依旧没有降下来。
这样的声势让北镇抚司的锦衣卫都诧异不已,李珲更是脸黑了一整天。
而声势之下、消息也很快从随行的锦衣卫手中,传回到了大明。
消息传回的时候,朱由检刚刚从京城出发,抵达了燕山大营。
望着北镇抚司的情报,朱由检对前来欢迎的王承恩说道:
“这杨镐一去,恐怕那李珲要被文武大臣冷漠许久了。”
“殿下,朝鲜真的有通虏之嫌吗?”王承恩不解的询问,而朱由检却笑道:
“不管他有没有,慢慢查就是了,目的不是查贸易,而是让杨镐在朝鲜久居,监督朝鲜君臣的一举一动。”
朱由检心中清楚、眼下的朝鲜党争严重,内部矛盾也十分严重。
因此、杨镐的到来,将会给一些有心人机会,而如果他们发动叛乱,那么大明就能以保护杨镐的安危,加大在朝鲜的驻军了。
一百骁骑卫还是太少了,最好能驻扎一营乃至一卫的兵马。
大明不需要掌控藩国的政治,只需要驻兵,随后开展经济往来就足够。
人口太多的国家,征服之后如何治理才是最大的难题。
朝鲜半岛只有战略前沿地、以及众多港口的两个优点。
比土地肥沃?它不如中南半岛,东北。
比矿藏资源,不如南洋。
比人口市场、不如莫卧儿和日本。
因此、在这里驻军,慢慢归化即可,没有必要把精力浪费在它身上。
至于之后会不会收复,得看它老不老实,以及时机成不成熟。
眼下大明的问题,还是整顿内部财政,而整顿财政需要展示武力,继续通过战争来提高皇权。
收复辽东,朱由检必须为这一战做准备,而眼下的兵马甲胃缺口还有六万多。
以盔甲厂的速度,还需要最少八个月。
其次要收复辽东,运粮必须是走海路入辽河,之后走水路。
以明代辽河的平均水深,三江口以下的流段可以走三千料的大船,但三江口以上流段,顶多走一千料左右的船只。
收复辽东,所需要的火药、石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必须做好准备才能打这一仗。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承恩、写信给天津船厂,再造三百艘一千料的货船。”
“你从御马监拨银十五万两去天津船厂,另外火炮厂阴干的泥模继续铸炮,叫辽东所有将领准备五斤石弹二十万枚、十斤石弹十万枚。”
“奴婢领命。”王承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下后,便跟着朱由检向着大营内的衙门走去。
朱由检坐在了主屋主位,看着摆在主屋的三个大沙盘,分别代表了辽东、西南、以及大明全境。
他清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努尔哈赤不再进犯辽东,那么大明将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
或许唯一让朱由检上心的事情,便是山东地震的善后,以及番薯、玉麦、马铃薯的春种了。
作物不能连在一起种,不然一旦患病就会成群死去。
这点,尤其需要朱由检好好监督,因此他需要好好上心。
而正如他所料一样,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在田地和军营两头跑,东亚的格局、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荷兰入侵
四月、当春种结束,农忙过去,络绎不绝的百姓向着四周县城赶去,运河沿岸的百姓更是来到运河旁,等一个纤夫的活计。
晚明风气开放,路引的检查也松散了很多,或许是由于山东大震的后遗症,天津一带多了许多山东男丁。
对于这些男丁,天津船厂一律来者不拒,只因为船厂日益变大的订单。
过去三个月,为了北畜南贩,南粮北运的活计,王承恩和朱由检商量之后,请再造三千料大船一百艘。
如此一来、只有一百个船坞的天津皇店船厂,就有了超过三百艘船只的订单。
这其中,便是一千料船也需要一千多力夫,更别提三千料、四千料和五千料大船了。
好不容易在三月下旬下水四、五、六千料大船,结果下水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六千料大船中有四艘因为密封舱的问题被要求返厂。
好在四千料和五千料大船并没有出现问题,因此皇店请再造五千料大船三十艘。
不过尴尬的事情出现了,登来船厂的库存木料纷纷用完,因此只能等待南京龙江船厂将所有库存木料北运。
由此等待了一个月后,四月下旬,天津船厂继续动工,上百船坞用工数高达三十多万人,一时间整个天津似乎成为了大明北方第二大城池。
这样的忙碌,将持续很长时间,而每当船只下水成功,入大海试航一个月后,它们就会被安排到水军三卫的队伍中。
在大明新式军舰还没有建造服役以前,水军三卫的主要任务还是帮助御马监皇店,进行“北畜南贩,南粮北运”的活计。
一艘三千料的大船,可以运送数百下等马,上千羊南下。
自从白马关、大宁三卫的御马监专属官市开启后,每月贩卖的牛羊马匹数以千头。
有了大宁三卫那上百万亩草场,以及两百多万亩辽泽后,贩卖的耕牛直接在大宁三卫参与屯垦,而可以培育的下等马则是培育好后,直接供应大宁三卫骑兵。
只有羊和无法培育的马,会在辽泽放牧,等待皇店船只从永平的蛮沙口盐场押运青盐、粗盐走海运入辽东各地,交接皇店。
随后、船队空船走辽河北上,在大宁中卫把所有马羊送上船,押运南下。
大宁的牲畜、辽东的皮毛、走海运南下,在长三角一带贩卖,随后分为两路,一路去浙江、下福建,一路走长江,去江西、湖广、四川。
这样的模式,给御马监带来的是巨大的收益。
仅仅过去四个月的时间,南贩的下等马就高达四千二百余匹,肉羊五万三千余只,所获银两十万七千有余。
就这一项、每年的收获便有三十多万两,而南边粮食在辽东贩卖,每年估计可运送一千二百万石前往辽东,三百文买入一石,七百文卖出,每年所获四百多万两。
加上永平盐场贩卖各地,这所获取的银两又在每年一百多万两,全部加起来,仅仅是合理的资源调配,就能为皇店带来每年近五百多万两的收入。
当然、收入多了,开支也就大了。
水军三卫顾及不了那么多船只,因此皇店也开始招募水手和船主,水手每年八两年俸,船主一百两。
仅仅是水手和船主的开支,便有二十多万两。
不过即便如此、皇店的海贸内需还是能为朱由检带来四百六十多万两银子的收入。
皇店的兴起,为代表了一部分长期在田地中耕种劳动力的解放。
如往常一样,五月初三的这一日、皇店船主李茂带着麾下的三艘三千料武装商船运用羊马南下。
昨日一早、他们刚刚在泉州做完了生意,不过由于其他船队的远行,泉州当地已经买了不少牲畜。
无奈的李茂,只能把目光放到了福建的漳州和广东的广州。
带着三艘船六百多匹挽马,两千多只羊,他们继续南下,在刚刚越过泉州府的金门岛。
不得不说、五月初的近海风景不错,海风吹动着船只的软帆,甲板上忙碌的水手准备进入漳州的入海口。
只是在忙碌的同时,殊不知在他们面前的乌尾岛背后,隐藏着一支不同于大明水师的舰队。
如果仔细向漳州入海口望去,还能见到一海面的沉船废料,将入海口拥堵了起来。
“雷耶斯左恩上校,或许您需要看看这个……”
主舰的甲板上,一名身着胸甲、腰间别着西洋剑,头戴船帽的军官对坐在甲板上,沐浴阳光,喝着抢来茶叶所泡茶水的一名军官开口。
这军官听到这话,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帽子戴好后,笑着道:
“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又有明国船只来送商品了。”
“这次的船只和明国船只好像不一样,火力也超过其他船只,我们或许需要警惕一些。”军官一边劝解一边递上了单筒望远镜。
雷耶斯左恩闻言,接过望远镜,一番搜索后,就看到了五里外大摇大摆在海面上行驶的三艘“巨大”船只。
三艘三千料武装商船,每艘吨位都在925吨,等同于大型盖伦帆船,不过火炮数量却远远不如。
雷耶斯左恩麾下一共有七艘军舰,九百士兵。
军舰分别是一艘1000吨的大型盖伦船,以及400吨的六艘小型盖伦船,大型盖伦船有二十四磅炮一位,十八磅四位,十二磅八位,八磅炮四位,一共十七门火炮。
至于400吨的六艘小型盖伦船,则是分别装备了十二磅炮四位,八磅炮三位,一共七门火炮。
相比较下,在雷耶斯左恩的眼中,三艘打着大明日月旗,吨位一千吨左右,只有十五门火炮的西洋船很是诡异。
他想判断这三艘船的火炮是几磅的,但是距离太远无法看清。
不过有一样东西他看清了,那就是甲板上的的羊群。
“喔……他们这是运了多少羊来做生意?居然专门配了一艘船来装草料。”
雷耶斯左恩咽了咽口水,正在幻想如果打下这两艘船,能收获多少。
虽然吨位有着差距,但从火炮数量来说,双方的火炮数量比较之下,还是他们比较多。
对于物质贵乏,因为大量白银涌入而通货膨胀的欧洲人来说,两艘船的牲畜,完全能让他们发疯。
不过雷耶斯左恩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大明居然开始彷造西洋船了,这让他警惕了不少,心中甚至遐想,明军有没有彷制军舰。
如果连武装商船都能配置十五门火炮,那么军舰……
想到这里、雷耶斯左恩就觉得一阵窒息。
只是他已经击沉了大明不少货船,堵住漳州口,还打下了澎湖列岛,现在不可能后退了。
想到这里、他立马转头对军官道:
“打下这三艘船,上面有不少羊,注意别打到火药库。”
“是的先生!”军官闻言,当即转头开始拿起两支小旗挥舞,传递旗语的同时,七艘军舰也开始动了。
同一时间、甲板上的李茂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看到了漂浮过来的一些残破木板,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大明的近海一直都不是风平浪静,海盗是常有的存在。
除了在郑和下西洋时期,整个大海都在宝船舰队的威势下瑟瑟发抖以外,大明水师成立的两百年间都是在和海盗、倭寇打交道。
“打旗语,有些不对劲,让炮手清膛装药。”
李茂对旁边的副船主招呼,同时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盛。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平静的大海上忽的响起了炮声,随后三四枚石弹击中了李茂的坐船,将船舱打出了几个人头大小的窟窿。
“哔!东北丑时三刻出现敌船七艘!”
木哨被吹响,观察敌船的旗手大喊,而李茂也反应了过来,大声叫道:
“打旗语,反击!”
李茂只是普通的船主,没有加入皇店以前,也就是在长江和运河做做生意,没和海盗打过交道,也不太熟悉水战。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反击,因为他们一路南下、就是用强大火力把沿途海盗解决的。
“彭彭彭!”
火炮齐声作响,相较于普通的滑膛炮,勾切法弄出了简易八条膛线的火炮对于石弹要求不算高,但是精准度却比普通滑膛炮高一丝,不过也仅仅是一丝罢了。
荷兰舰队单面二十几门炮,只有三颗石弹命中,而皇店船队单面二十一门火炮,也同样命中三发。
不同的是、由于二十斤炮等同与欧洲二十四、二十五磅炮,因此命中三发之中,其中一发正是二十斤炮的石弹,正是这一发石弹,便直接打穿了雷耶斯左恩那千吨坐船。
“**!这是什么炮?二十四还是二十六磅?!”
看着被打穿的主舰,雷耶斯左恩破口大骂,并指挥舰队道:
“冲上去、他们的人数不多,上船作战!”
随着他的命令下达,七艘盖伦船向着李茂他们的船队冲去。
李茂见状,继续命人开炮。
不过倒霉的是,连续两次炮击,没有一枚石弹击中对方。
好在第三轮炮击的时候,四枚石弹击中了距离他们不足半里的荷兰舰队,雷耶斯左恩的主舰便挨了两炮,其中一枚是十斤弹,落在甲板上变成跳弹,带走了好几个人的生命。
怒海狂涛……
看着逐渐逼近的敌船,李茂终究心中有些恐惧,在下面的人汇报火炮过烫后,立马下令撤退。
他们撤往的方向是漳州的九龙江口,这种时候他们也顾不上强行渡过九龙江口,会不会被沉没的商船给捅破船底而沉船了,李茂他们只想活命。
不过十几里的距离,对于李茂他们来说却犹如死亡前的最后一站。
三艘商船不断地被击中,尽管也会停下反击,但在这一场海战中还是处于下风。
运气不错的是,伴随着再一次的反击,两门二十斤炮命中了一艘四百吨的小型盖伦船,并直接将战船打穿,船舱开始进水。
见到己方军舰被击中进水,雷耶斯左恩也无奈的停止了追击,命人拖拽船只返回澎湖。
同时、立马也带着三艘伤痕累累的船冲进了龙江口,并且在江口成功搁浅,引来了漳州府官兵的注意。
在知道船只是皇店的之后,官兵叫来了漳州府的百姓,将搁浅的船只拖往了漳州府的船厂。
同时,李茂下船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了漳州府南镇抚司百户所,将皇店船只遇袭的事情,以八百里加急的甲等军情,送往了京城。
消息传到京城时,已经是天启二年的五月初七了,而这样的消息,让刚刚结束农忙,返回京城的朱由检盛怒。
“汝母婢!连我的船也敢打?!”
刚刚回到京城,屁股都没有坐热的朱由检破口大骂,让送消息前来的崔应元汗颜。
坐在主位的朱由检也是郁闷,他一直在关注山东的局势,因为他记得今年会爆发白莲教支教的闻香教造反。
结果崔应元是抓了不少闻香教的人,但就是没有抓到徐鸿儒等主要犯人,而因为淮北、山东两处地方赈灾得力,加上船厂招募了大量山东男丁,导致了并没有那么多人家破人亡。
山东大地震的后续中,死难者九万余人,数据应该不假,因为崔应元的南镇抚司调查出来的,也差不多是这个人数,还处于可控范围。
眼下农忙已经结束一个月了,再过三个月就能秋收了,只要这三个月不出问题,闻香教的起义应该就不可能了。
后续只要继续抓捕闻香教、白莲教的传播者,应该就能杜绝一部分被蛊惑而造反的百姓。
不过他没想到、他注意力在辽东、西南、山东的时候,荷兰人却在漳州府给了他当头一棒。
目前只知道对方有七艘船,数百人,具体的人数和火力配置都没有。
另外柚木的阴干还有两个月,军舰建造最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也就是说就算能打,也是五个月后了。
可问题是,如果荷兰人大举入侵也就算了,偏偏他就派几百人和七艘船来打自己主意,真当他朱由检好脾气?
想到这里、朱由检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抓起桌上的军报就道:
“此仇不报,朝堂之上岂不是以为我御马监人人可欺了?”
“崔应元、转告李若涟,让他好好给我探查红毛夷的军情,这次不打的他满面桃花开,孤的名字倒过来写!”
说罢、朱由检抓着书信,就朝着养心殿走去,而站在门口的曹化淳见状,连忙跟了上来。
他叫人准备好了车辇,本想扶朱由检上车,结果朱由检蹭的一下跳了上去,一头钻进车里的同时,还对曹化淳道:
“驾车!”
“是……”曹化淳心中苦笑,自家殿下是真被那群红毛夷给惹毛了。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这几个月西南战事陷入了僵持,尽管孙传庭数人获得银两后,募了不少兵马,但这些兵马想要形成战力还需要大半年时间。
偏偏安邦彦和宋万化、安效良等人躲在山中,掘了山道,一副死守贵南地区的同时,还时不时的去广西打秋风。
这么一来,明军想抓这群家伙还得修路。
就贵南的喀斯特地貌,修一条路很难,但掘毁却很简单,这么下去、每年上百万两银子的支出,朝廷也扛不住。
当然、最值得担心的还是辽东的努尔哈赤。
三个多月以来,努尔哈赤一直没有动静,但没有动静才让人觉得发虚。
偏偏杨镐在朝鲜又没有调查出什么东西,让人不知道努尔哈赤和朝鲜具体有没有私下贸易。
北镇抚司不管怎么下手,都侵入不了建虏内部,更别提策反谁了。
唯二的好消息,恐怕就是番薯、马铃薯、玉麦等作物被安排分散种植的成功,以及御马监皇店海贸的发达了。
结果就是这样的好消息,也要被红毛夷给搅合了。
如果不是李茂跑得快,估计三艘商船上,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牲畜就要被掳走了。
因此曹化淳比较好奇,自家殿下去找万岁会说些什么。
在他这么想的同时,马车也停到了乾清宫门口,而朱由检一见车停稳,便从车后开门,跳下了车,气势汹汹的朝着乾清宫走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朱由校惹了他。
在乾清宫门口的班值太监刘若愚见到朱由检的模样,瞬间精神了,隔着老远便行礼,随后胯步入了殿内,提前一步对养心殿的朱由校道:
“万岁、齐王求见,貌似有些着急……”
“着急?”听到这话,穿着中衣,在养心殿内刨制木头的朱由校愣了愣。
旁边扶着木头的魏忠贤也隐晦的抖了抖有些发麻的双手,随后才笑着上前开口道:
“万岁、想来是齐王有什么要事。”
“弟弟来了?那刚好让弟弟看看我的这马车做的对不对。”朱由校听到自家弟弟离宫三个月回宫,当即高兴的转头看向了旁边一个搭建好的马车。
这马车与大明寻常的马车不同,不同之处便是马车由四个轮子组成,并且前面的两个轮子还装备了转向的把手。
这是朱由检离去前,交给自家皇兄“陶冶情操”的图纸之一。
除了转向四轮马车、还有木质的自行车、以及一些朱由检在书上看过,但具体有些记不住的纺织机、水力织布机原理。
当时除了转向的四轮马车以外,朱由检对自家皇兄研究出其他几种东西不抱希望,因为就自行车来说,哪怕弄出来了,估计也是手工打造的奢侈品,无法流入平民之中。
也如他预料的一样,朱由校对其他几种东西摸不着头绪,因此一直投入在四轮转向马车上。
这不、今日刚好弄了一个新的马车。
也就在这时,朱由检一步踏入了乾清宫,抬起手抖着手上的军报道:
“哥哥!有人抢了你的银子!”
“咳咳……”听到这话,跟在后面的曹化淳差点没一个踉跄跪在地上。
“抢我银子?”朱由校也愣住了,而刘若愚和魏忠贤也是同样。
他们心想、这世道还有人敢抢皇帝的银子?于是都不由好奇了起来。
同时、朱由检也抖着手上的军报道:
“是啊、我本来想让人贩些牲畜,然后从漳州府弄些木料和银子回来给哥哥,结果红毛夷强占了澎湖,炮击漳州江口,打了那三艘船的人。”
“红毛夷?欧罗巴洲那个?”朱由校好奇了,因为据他所知,红毛夷上次入侵大明,还是十四年前。
“红毛夷抢了我的东西?”
“那倒没有,那三艘船的人拼死保护,最终把牲畜贩卖到了岸上,买了足够的木料,但红毛夷堵住了漳州江口,让他们出不来。”朱由检睁着眼睛说瞎话。
“嗯……”朱由校感觉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自家弟弟在忽悠自己,于是转头看向了魏忠贤:
“忠贤、内阁有关于漳州红毛夷的消息吗?”
“额……这个,奴婢需要让人去看看,或许奏疏刚刚送到内阁。”魏忠贤有些汗颜,而朱由校也道:
“你让人去看看吧,若是真的,这群不识天数的杂种着实该死。”
两兄弟一口一个“汝母婢”、“杂种”,属实是大明最文明的兄弟。
不过在众人看来,也就朱由检口中的话是骂人,朱由校口中的却不是。
因为这所谓的“杂种”,早就流传许久了。
万历年间,地方官员就上奏说“红毛夷者,海外杂种,绀眼,赤须发,所谓和兰国也,自昔不通中土,由大泥通闽商。”
因此朱由校这话,还真不是骂人,只是实话实话。
也在实话实说后,朱由校安排魏忠贤让人去内阁看看,而他则是拽着朱由检,指着自己打造的马车道:
“这马车确实不错,我华夏曾经也有,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失传了,弟弟这次绘画图纸,让它重现于世也是好事。”
“有了它,日后粮草辎重,民间通往就简单多了。”
“额……这只是一个小玩意,不足挂齿,要是哥哥能弄出水力织布机才是大事。”朱由检年如一日的画饼,而朱由校却笑道:
“那水力的织布机,江南之地也有人在使用,不过不如弟弟这图纸精妙。”
“就是其中几点,我还没有弄清楚,等弄清楚后,想弄出来应该不难。”
朱由校一如既往的嘴硬,而朱由检听到这话,心里窃喜,表面也回道:
“我手上还有许多精妙的想法,若是哥哥真能弄出来,我到时候再画便是。”
“君子一言?”朱由校眼前一亮,对自家弟弟所说的精妙想法很感兴趣。
“驷马难追!”朱由检挺直了腰板,随后与朱由校相视一笑。
两人这模样,看的刘若愚、魏忠贤、曹化淳三人一头雾水,不明白木头有什么好玩的。
也在他们迷惑的同时,朱由校继续拉着朱由检说起了他对自行车、纺织机、水力织布机不了解的一些事情。
这些事情,朱由检理解的便解释,不理解的便蒙混过关,总之湖弄了两刻钟后,去内阁问话的司礼监太监也赶了回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兵
“回万岁、内阁说今日一早确实是收到了福建巡抚南居益的奏疏,红毛夷确实侵占了澎湖,炮击了漳州江口”
司礼监的随身太监低着头回禀从内阁听来的事情,而这事情说出来后,立马就让朱由校不舒服了。
他每天和文臣扯皮本来就心烦意乱,建虏不能打、是因为建虏精锐,而他们又蹲在长白山余脉之中,变相等于要打山地战。
在半原始森林的长白山余脉打山地战,代表了人数无法铺开,明军的优势也就发挥不出来。
这些东西、朱由检都告诉了他,甚至用沙盘给他解释了。
同样的,安邦彦等人也是用山高林密来和明军打拉锯战。
因此朱由校明白,打这两个势力,欲速则不达。
但问题是、红毛夷一个在海上,并且只有七艘船的“杂种”,居然赶来打大明,打他的皇店?
岂有此理……
“弟弟!”朱由校阴沉着脸,整个养心殿的温度似乎都因为他而低了不少。
便是朱由检也小心翼翼道:“臣弟在。”
“依你之见,应该如何对付红毛夷?”朱由校询问出了问题所在,而朱由检一听,当即道:
“可命山东副总兵沉有容统帅水军三卫,辖三、四、五、六千料大船南下,讨伐红毛夷,顺带开拓大琉球,为哥哥弄些木料,在大琉球建立船厂。”
朱由检心里乐开了花,如果真的趁这一战开发了大琉球,那大明可就要卡住前往日本和朝鲜的航道了。
要知道对日贸易路线的利益可不少,如果大明垄断了日本这条航线,依托皇店进行贸易的话,每年所获利,完全可以达到百万之巨。
之后还可以凭借荷兰入侵的理由,拒不和谈,等日后解决了内部问题,再下南洋。
“大船现在有多少艘?”
朱由校听到自家弟弟要用沉有容,满意的点了点头,因为沉有容是水军宿将,随后他询问起了大船有多少。
“三千料大船一直在下水,真要调动,最少有五十艘,四千料有十艘、五千料十艘,六千料六艘。”
朱由检解释着,顺带说道:
“一共七十六艘大船,不过燕山所的火炮有限,眼下二十斤和二十五斤火炮只够满足四千、五千、六千三种二十六艘大船,共七百四十八门火炮。”
“这么多?”朱由校吃了一惊,他是知道二十斤和二十五斤大炮威力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火炮。
对此、朱由检也无奈道:
“原本是等着年底装载战船的,却不想现在货船先用上了。”
此时此刻、如果雷耶斯左恩知道,朱由检把吨位一千二百吨以上,装备二十六磅炮、三十磅重炮的存在称为货船,恐怕会气的吐血。
他们荷兰东印度公司,二十六磅炮和三十磅炮全加起来,也没有七百门。
“水军三卫的人数,应该刚刚足够操控这二十六艘大船吧?”朱由校想起了自家弟弟给自己交的未来战船奏疏,因此反应了过来,而朱由检也苦笑道:
“差不多,本来军舰也就准备以这三种型号为主,所以配置也刚好,就是原本军舰的火炮数量应该要比货船装备的更多的。”
在朱由检的设想里,如果真的能弄出六千料的军舰,那火炮配置最少是81门,船员800人,五千料最少72门,船员600人,四千料最少64门火炮,船员420人。
结果军舰没等来,反倒是先等来了欧洲人的入侵。
好在荷兰在远东的实力并不强大,加上又是在自家门口进行海战,没有那么大的补给要求。
加上老将沉有容在福建一代打过倭寇,登陆过澎湖,大琉球,熟悉水战。
再怎么说、这样让人窒息的配置,都不可能翻车才对。
“既然如此、那就命福建巡抚南居益调配火药三万斤,打磨二十斤、二十五斤石弹五万枚。”
“至于粮秣和澹水、就由弟弟自己补给了。”
朱由校稍微平息了怒气,对朱由检露出了笑意。
朱由检见状,当即也讨了个好,趁机说道:
“要在大琉球驻扎,需要不少劳力,所以请哥哥准许弟弟从福建、浙江、广东三省的养济院调动百姓屯垦。”
“这……你想招募多少?”朱由校警惕的看着自己弟弟,似乎发现了自家弟弟露出的狐狸尾巴。
“额……这个……”朱由检有些尴尬道:“自然养济院有多少懒汉,就招募多少人了……”
“这三省的懒汉可不少……”朱由校眯了眯眼睛,似乎说已经看清楚了朱由检的狐狸尾巴。
“也不多……就二十几万吧……”朱由检眼观鼻、鼻观心。
“弟弟还真敢提啊……”朱由校一听到这么多人,当即就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句话。
“毕竟是为了帮哥哥弄些木工用的木头。”朱由检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喔……那我还是真的得谢谢弟弟了。”
朱由校特意将“谢谢”两个字说的很重,而朱由检当即起身道:
“诶、回来忘记洗漱了,这样风尘仆仆的样子,来面见哥哥着实太失礼了,哥哥等等,容我回勖勤宫洗漱,随后斋戒三日,再来养心殿找哥哥。”
说罢、朱由检脚底抹油,一路小跑的向宫外跑去。
“化淳!记住你家齐王殿下说的,斋戒三日!”
朱由校特意大声的喊着,听得朱由检加快了步伐,拽着曹化淳往外跑。
“噗嗤……这憨货……”朱由校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忽的笑了出来,而魏忠贤也趁机献媚道:
“说不定齐王也是知道万岁是在玩笑,因此配合着呢。”
“嗯……以弟弟的才智,倒也不是不可能。”虽然这么说,但朱由校还是笑着摇起了头,随后起身,继续对自己的马车进行改进。
倒是得到了承诺的朱由检,刚刚回到京城,不过吃了一顿饭,随后就手拿内阁和六科下发的圣旨,向着天津赶了过去。
他同时带走的,还有太仓的三万石米。
由此赶了三天路,终于抵达了水军三卫,也终于在上次被自家皇兄截胡后,第一次看到了天津船厂。
从三角淀到海边的运河两侧,满是整齐高大的船坞,这些船坞中,几乎摆满了正在建造的货船,而朱由检站在其中一艘货船上,带着满载的粮食,朝着海口驶去。
“去年来到这里时,运河两岸还是一片荒芜,现在却这么繁华了。”
朱由检眺望着沿着船坞兴起的集市,不由感慨了起来。
“有人就有需求,殿下创造了二十几万民夫和士卒的需求,自然也就有小商小贩来做生意了。”
曹化淳笑着回应,并说道:
“当年龙江船厂周围也是这么繁华起来的,不过远不如眼下的天津。”
“毕竟龙江船厂的民夫都是服徭役而来,没有什么银钱消费。”
“天津船厂的民夫就不同了,每人每日三十文,一个月下来便是九钱银子,舒服的紧。”
“你和承恩之前不是还说,不徭役,开支甚大吗?现在倒是支持起我来了。”朱由检闻言打趣道。
“额这……”曹化淳语塞,但随后又苦笑道:
“殿下,开支大那是实打实的啊,就眼下来说,天津船厂二十一万四千多民夫,每日就要支出六千四百多两银子,一个月就是十九万二千六百两。”
“类似眼下订单多的情况下,船厂最少要连续不断的继续六个月的运转,支出一百二十万两。”
“哪怕之后没有了需求,但等七月开始建造军舰,二十六艘军舰,最少也需要四万多民夫帮忙。”
“就用工来说,今岁单单船厂,便要支出一百四十多万两。”
“也得亏是粮食贩卖的生意不错,才能有些盈利,可若是辽东的粮价什么时候真正平抑了,恐怕到时候皇店的海上贸易,也就只能满足船厂支出了。”
曹化淳和王承恩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和朱由检在一起时,总是接触一些账目,因此对数字十分敏感。
御马监的开支都在他们脑中了,而这点为朱由检省去了不少麻烦。
对此、他也开口道:
“对了、眼下银库和粮仓还有多少钱粮?”
“二百九十二万四千余两,四百二十万石整。”曹化淳不假思索的回答,顺带解释了一下支出:
“眼下上直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以及山西二十八外拱卫营,还有永平一带为辽东准备了半年的六营兵,一共近二十三万大军,每年军饷三百四十四万两左右,每月二十八万六千三百两。”
“奴婢正想问殿下,什么时候把六营新卒调离呢……”
曹化淳心里也苦,那六营新卒如果调往辽东,那就是户部和内帑负责发军饷,但眼下算了算时间,从去年腊月招募满编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月过去了,却依旧没有调动的痕迹。
因此没有办法,他只好趁这个时候开口询问,而朱由检闻言却没有着急回应,而是反问道:
“辽西兵马和李如柏还没有动身吗?”
“回殿下。”曹化淳回礼道:
“原本是定好三月十六出发,但辽镇那边,只有游击将军祖大寿和李宁、李兴三人都愿意跟随李如柏前往固原,朝廷给他们下达的是五月十二动身。”
“不过他们只有三营兵马,即便调走也没多大作用。”
“并且那朱万良和姜弼却还是和原来一样,不肯动身,并且麾下有七营兵马。”
七营兵马,也就是两万一千多人……
朱由检衡量着,随后才开口道:
“既然祖大寿他们愿意前往,那么就催促一下李如柏他们,提早前往固原,以免河套部在秋收时叩边。”
“至于朱万良他们,我本来打算等孙传庭他们稍微扼制安邦彦他们,再调孙传庭和杨文岳援辽,但现在看来怕是时间不够了。”
“辽西的那群家伙不裁撤,收复辽东一事总是让我不安心。”
“看来得交代一下满桂和熊廷弼,提前裁撤了。”
说罢、朱由检对曹化淳道:
“给皇兄上疏,另外命满桂带大宁三卫的骑兵秘密走边墙外,从榆林口入卢龙县,再调骁骑卫、羽林卫、龙骧卫前往卢龙县,在卢龙县蛮沙口聚集六营新卒后,等我消息。”
“六月中旬,我必须要看到满桂裁撤辽西的那群废物!”
朱由检说话很不客气,因为他也没有必要对辽西客气了。
他忍了这群家伙两年,现在终于有实力把他们裁撤了,心里自然要发泄一下怒气。
纸面八万多人,结果只有三四万可战之兵,每年却要吃去一百四五十万两银子的饷银,以及七八十万两的粮秣。
这次正好出兵把他们裁撤,将可用之兵吸纳,不能用的兵马就降为辅兵。
总之明年开春,大明必须要出兵,收复辽东全境!
“呜~~~~”
在朱由检想着收复辽东全境的同时,船只也路过了海口,而同时船上的水手也吹响了号角。
海边各个岗哨见状纷纷吹响号角,一直蔓延到海口南部延伸出来的水军三卫船坞。
船坞得到消息,当即大开,而运粮的船只也向着船坞驶去。
海风呼啸、吹得人凉爽惬意,朱由检和曹化淳静静等待,直到一刻钟后海船驶进了船坞。
此刻、船坞军港码头上,水军三卫一万六千八百人站成三个巨大方阵,伴随着朱由检坐船靠岸,其中一名指挥使举起了步铳,对天射击。
“砰!”
“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人同声,看来经过多次彩排,已经熟练了。
坐船放下了船梯,随军的骁骑卫骑兵策马从船上走船梯下船,夹道拱卫。
朱由检自己也走下了船,随后向着水军三卫的军官方阵走去。
“末将代水军三卫总兵黄龙,参见齐王,齐王千岁!”
“起来吧。”看着眼前年纪二十七八,身材高大的将领,朱由检高兴的将他扶了起来。
黄龙这人在历史上,是崇祯元年才从军,崇祯三年随后收复滦州,功第一,迁副总兵的。
不过由于水军三卫的招募,他提前参军入了水军三卫,年初的时候朱由检才注意道,三卫之中横海卫指挥使居然是黄龙,随后才把他提拔为了代三卫总兵。
历史上他死守旅顺而殉国,而眼下朱由检要做的就是不让这样忠心为国的将领被沉没。
他拍了拍黄龙的肩膀,尽管与五尺八寸的黄龙比起来,眼下五尺三寸的朱由检还是有些矮小,但拍肩膀还是能做到的。
“黄龙、收到了调令没有?”朱由检笑着询问。
“回殿下、末将已经收到了。”黄龙低头作揖,随后大声道:
“末将必不辜负殿下和万岁嘱托!”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又吩咐道:“这次是山东副总兵沉有容指挥,你协从。”
“沉副总兵对福建、澎湖、大琉球一带十分熟悉,你可以多看多问。”
“击败红毛夷并不难,难的一点是我要你在大琉球进行开拓和屯垦,化淳……”
说到一半,朱由检转头看向了曹化淳,而曹化淳也从身后太监手上接过了一份图纸,转而递交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见状,也拉开了图纸,将海图展现给了黄龙看,并说道:
“这是大琉球和澎湖的地图,我要你做的便是在我所标记的这七个地方,建立五个海港城池,两个补给城池。”
黄龙接过图纸,而朱由检也腾出手指了指他需要开拓的几个地方。
这几个地方分别是后世的澎湖海战高雄、基隆、台中、花莲,分别代表了大琉球的东南西北四个港口,以及海岛港口。
至于两个补给城池,也是朱由检随便选的地方。
在指出这些需要开垦的地方后,朱由检也开口道:
“这次你带领二十六艘四千料以上的商船南下平叛,后方还会跟着上百皇店的船只为你们运送补给。”
“我已经向皇兄提议,将广东、浙江、福建等地养济院的懒汉迁移,人数在二十七万余人。”
“在你击退红毛夷的时候,上百皇店的船只会运送耕牛三千,挽马四千,以及家禽数十万南下。”
“同时、先前去湖广、四川采买粮食的商船也会运送足够的粮食前往大琉球。”
“我已经为你准备了两万石军粮南下,到松江府的时候,还有有十艘三千料的粮船,运送七万石军粮随军南下。”
“击退红毛夷后,其余商船会运粮前往大琉球北部的海港。”
“所以你届时若是要迁移百姓,首要先迁移往北部的海港。”
朱由检说完了,并死死的盯着黄龙的表情,而黄龙也点了点头:
“殿下放心、末将全都记住了,不过末将还有一些疑问。”
“嗯,你且说说看。”朱由检回应,黄龙也指出疑问道:
“若是按殿下图纸上的地形,那守住大琉球最重要的地方就是南部的海港和澎湖这两地。”
“如果要守住这两地,那么必须驻军、并且建造炮台才行,但是……”
黄龙没有继续说,但意思很明显,因为水军三卫是上直兵马,按理来说不能脱离北直隶才对。
不过对于他的询问,朱由检却道:
“大琉球日后归北直隶直属,朝廷会将大琉球设置为琉球直隶府,设七县,届时水军三卫只需要调一卫回防天津即可,剩余两卫驻扎琉球府。”
说到这,朱由检语重心长的继续道:
“琉球府的开拓,决定了日后水军三卫是否要扩充。”
“你看看这份地图。”朱由检又拿出了一份地图,而这份地图,则是包括了长江以南,到南洋的一份大地图。
朱由检指着台湾道:“这里日后便是水军三卫的重心,日后水军三卫会单独成为一个上直,并且会扩充。”
“诸如吕宋、泥八喇、满剌加、柔佛等地,曾经都有我大明的官厂,而日后这些地方的海域,便是水军的海域。”
“水军三卫要扩充,扩为海军,面向大海。”
朱由检给黄龙描绘了一个巨大的蓝图,并谆谆教导道:
“不要只局限于一个大岛,而是要放眼整个南洋。”
“黄龙、依你之见,如果大明要彻底掌控南海,需要多少兵马战船?”
“额……这……”黄龙犹豫了片刻,才回应道:
“最少需要十个卫,上百艘六千料战船吧……”
“诶!”朱由检一巴掌拍在了黄龙肩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黄龙、不要小家子气,往大点想!”
“额……十五个卫?”黄龙试探性说出口,却不想朱由检直接道:
“不!是二十个卫!”说罢,朱由检就道:
“二十个卫的兵马,战船、运兵、运粮船最少四百艘。”
“黄龙你想想、这么多兵马,都要分部南洋,那自然要在南洋屯垦。”
“吕宋、泥八喇、满剌加等地,大弗朗机和红毛夷已经开垦了不少田地,只要把他们驱赶,我们就能在当地驻军。”
“琉球府的屯垦,实际上就是为了开垦南洋而积攒经验。”
“所以说、黄龙啊……”朱由检双目直勾勾的盯着黄龙,语重心长道:
“琉球府迁移百姓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说了吧?”
“末将明白了!”黄龙还是不太懂,但他了解了一点,那就是迁移百姓,发粮食和农具、借耕牛和挽马给百姓耕种,是他击退红毛夷后的重中之重。
见他这么上道,朱由检也就不画饼了,随后从曹化淳手里接过一本文册,对黄龙道:
“这文册是我对你们屯垦琉球府后,可能遭遇的一些疾病、难题做的总结,你可以看看。”
“谢殿下。”黄龙接过文册,而朱由检也道:
“你准备何时出发?”
“末将准备初九出发前往登州,随后与沉副总兵汇合后南下,大概五月末抵达松江,六月中旬便可以抵达福建。”
黄龙将自己的计划全部说了出来,朱由检听后也觉得不错,随后转头对曹化淳道:
“粮船都准备好,红毛夷的人数和战船不多,以水军三卫的实力,只要前往澎湖就能将他们击退。”
“粮船在六月二十就必须全部运抵琉球府北部。”
“是……”曹化淳作揖应下,而朱由检转身对黄龙说道:
“这一战结束,若是琉球府屯垦得好,你这个代三卫总兵的代字,也就可以去了。”
“末将必当竭心尽力,以报国恩!”黄龙一听打完就能升官,立马单膝下跪,作揖回应。
朱由检将他扶起后,又对水军三卫的军官们开口道:
“三卫的开拔银都领到了吧!”
“领到了!”众多军官回应,后排的士兵不知道说什么但也跟着吼。
“既然领到了,这次南下就给我好好的打,打出大明的国威出来!”
“杀!杀!杀……”
吼声响彻云霄,估计雷耶斯左恩估计做梦都想不到,他就是想展现一下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力,然后让明朝给他们一块地方做生意,却引来了水军三卫这种恐怖存在的围剿……
第一百八十章 全歼荷兰远征军
五月初九、在朱由检打画饼和打鸡血下,水军三卫一万六千八百水兵,驾驶着二十六艘总吨位高达四万吨,聚集了七百多门重磅火炮的舰队南下。
在他们身后,还有各式满载牲畜的商船。
这些商船会前往江南贩卖牲畜,随后将银两拿去湖广、江西购入粮食,随后运往琉球府。
同时、广东香山县的濠镜(澳门)也遭遇了袭击。
由荷兰远征舰队长官雷杰森率领的远征军抵达濠镜附近水域,同时英国东印度公司的2艘军舰和2艘同行英国武装商船,在接到消息后也飞快赶来,参与包围濠镜的战斗。
不过由于荷兰和英国人分赃不均,英国人在第二天带领船队撤离濠镜。
但即便如此,荷兰依旧凑齐了13艘大小战船与1300名士兵。
荷兰在当天开始首轮炮击,并朝着濠镜南部的圣佛朗西斯炮台勐攻,但并没有什么成果。
但荷兰人看出了葡萄牙人和明朝在濠镜附近的兵力空虚,因此放心大胆的在第二天开战进一步行动。
正在里古州和安邦彦打游击战的两广总督胡应台在得到了广州的八百里加急后,只能分出两千兵马回防广州。
一时间,大明广东、福建等沿海遭遇不同程度的航路堵截。
“趁火打劫、宵小之徒!不愧是海外杂种!”
养心殿内,朱由校气的破口大骂,虽然两广和福建海商没有给大明缴纳多少赋税,但终究是大明百姓。
眼下红毛夷都欺负到家门口了,再不打也太说不过去了。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三省便有二十多艘商船遭遇围攻,漳州、泉州、濠镜、香山等地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炮击。
这么一来,便是内阁都开始注意起了南边的事情,叶向高更是带着奏疏和战损递交到了朱由校手中。
也正是他的递交,让朱由校看到了死伤后,才这么动怒。
面对皇帝的动怒,叶向高也作揖道:
“万岁,澎湖为漳泉之门户,而北港(台湾称呼之一)即澎湖之唇齿,失北港则唇亡而齿寒,澎湖可虑,漳泉亦可忧也。”
“红毛夷不过两千余人,二十几艘战船,便将广东、福建的海路断绝,南居益在干嘛?”朱由校脸色黑的可以滴水了。
无奈、今日班值太监刘若愚只能小声提醒道:
“万岁、您让南巡抚准备石弹火药,等待沉副总兵与黄代总兵去平叛了……”
“嗯?倒是忙晕了头。”朱由校也倒没有藏着掖着,果断承认了自己的问题,随后才问道:
“沉有容和黄龙抵达何处了?”
“回万岁,五天前刚刚抵达松江,估计还有几天便能抵达福建了。”
刘若愚回应同时,叶向高也开口道:
“万岁,红毛夷不过是跳梁小丑,眼下还是应该关注西南之事。”
“跳梁者虽远必诛,不过叶阁老所言也没错。”朱由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随后顺着叶向高的话继续问道:
“西南兵马招募如何了?”
“回万岁……”叶向高作揖回应,随后从袖中拿出一本奏疏道:
“西南发饷甚多,三月初二,在豹韬卫指挥使洪方域护送下,分运各部,各部也招募兵马甚多。”
“臣正想询问万岁,对各部兵马的军额,是不是应该做出限定?”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皱眉接过了奏疏,打开一看后便明白了为什么叶向高会那么说。
【毕节、赤水巡抚孙传庭募兵三万二,募后本部三万六千人。重庆兵备道洪承畴募兵两万六,募兵后本部三万人,合江……】
一系列的募兵人名和数量,其中最为瞩目的便是与朱由检关系较深的孙传庭、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曹文诏、秦良玉、马祥麟等人。
孙传庭麾下兵力三万六,洪承畴三万,杨文岳一万八,吴阿衡两万,秦良玉在遵义募兵不少,本部两万,马祥麟又募兵不少,达到一万六。
曹文诏或许是诸部募兵最慢的,因为他选择了从朵甘都司各万户所的土司手中,招募、购买了七千多卫藏兵和奴隶,最后达到三个营九千人兵力。
此外、杜文焕也补充了兵马,加上募兵,达到一万五的兵力,朱燮元也扩充本部为六千人。
胡应台在广西募瑶兵三千,壮族兵六千,恢复两万兵力。
至于木增并没有扩军,而是收下了银两,老老实实的听从朱燮元的指挥。
原本止步不前的沐昌祚和沐启元见状,倍感压力,只能带兵前往了贵州的普安州,与当地叛军对峙。
这么一看、三百多万两银子的调拨,直接在西南砸出了十三万大军,加上原本的老卒,还有孙应元目前麾下的三卫军,一共就是二十万六千八百正兵,九万三千多辅兵,合计三十万大军。
三十万大军围剿兵力不足九万的叛军,要不是有贵南的高山密林,估计年底就能将叛军一网打尽。
现在的问题是,这三十万大军还要等待当地打造甲胃和兵器供应,最好是等到秋收之后再出兵。
至于为什么等到秋收之后再出兵,原因也很简单。
首先就是努尔哈赤如果出兵,那必然是在秋收这段时间。
如果西南在秋收之前出兵,那么朝廷就要面对两个方向的夹击了。
一边守、一边攻,这个方法听起来不错,但朝廷的财政支撑不住。
所以必须确定努尔哈赤不会出兵,才能让朱燮元组织大军围剿。
至于叶向高为什么说限制军额,便是在隐晦的提醒皇帝,某人的兵权似乎过重了。
这样的提醒,自然是出自好意,叶向高也没有心思挑拨两兄弟的心思,只是本着为臣子的身份提醒罢了。
朱由校没有生气,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发现自家弟弟手上的兵权有多大。
上直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山西外二十八拱卫营,辽东外二十八拱卫营,大宁三卫……
再加上西南的孙传庭、吴阿衡、秦良玉、洪承畴、马祥麟、杨文岳、曹文诏等七人,兵马接近四十三万……
大明有多少兵马?就眼下的局面来看,总数也不过六十五万左右。
也就是说、与自家弟弟有关的兵马数量,达到了王朝的三分之二。
这样也不难看出,为什么现在兄弟俩人做事情越来越顺了。
因为文官是真的怕他们啊……
别的先不提,换做以前,如黄河决堤、山东地震这种事情的后续会是什么?无非就是再来一场淮北大饥罢了。
可为什么这两场赈灾没有那么多恶心的事情发生?还不是因为每次赈灾都有兵马在当地。
黄河决堤有孙应元和腾骧卫、武骧卫,山东地震有洪方域的豹韬卫。
没有谁会在这两支兵马都参与赈灾时露出把柄,因为同样因为赈灾不力而导致政治上失利的事情,有淮北大饥这一件事就足够了。
齐楚浙宣昆、东林,这两大派系的官员都没有在赈灾事情上露出马脚,甚至可以说、两派的内斗也开始缓和了。
他们并不傻、已经发现了真正的敌人是谁。
皇权已经在短短两年时间,膨胀到了一种连他们都需要低头的程度了。
“……”朱由校沉默了,并不是因为担心自家弟弟手中兵马过多,而是在回忆这段时间文官的党争。
似乎、从年初开始,文官的党争就开始降低了频率,相互的攻劾也降低了次数。
那么,叶向高是在提醒什么?提醒自己的弟弟兵权过大?不是!他是在提醒自己,该小心一些人了。
“叶阁老的话,吾清楚了,齐王兵权之事,吾会思虑的。”
朱由校理清了一切,便开口准备送客。
叶向高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明没明白,反正他已经做出了自己该做出的事情了,所以在作揖之后,他便退下了。
朱由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这样的变化,让旁边的刘若愚低下了头,不敢随意开口。
过了片刻,朱由校忽然道:“叫人去整理一下,从泰昌元年九月之后每季文官弹劾内容和对象。”
“奴婢遵旨……”刘若愚只觉得在朱由校开口的一瞬间,浑身的汗毛就倒竖了起来。
从泰昌元年九月,到现在的奏疏,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但皇帝如果开口,那必然是有深意的。
想到这里、刘若愚让人去司礼监通知了王体乾,而王体乾在得知消息后,便很快通知了魏忠贤。
众人不明白皇帝要干嘛,但首要做的便是整理对自己不利的奏疏。
他们在整理奏疏,而南边的战事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六月初九的清晨、或许是因为到了台风季节,大海满是迷雾。
在这样满是迷雾的天气里,雷耶斯左恩也难得的没有去袭击漳州和泉州。
此刻的他们正在澎湖主岛的海湾内建造一座座炮台,不过由于材料不足,他们正在等待巴达维亚的商人运送材料。
“这该死的天气,我本来想去明国的泉城继续炮击,让明国的官员就范的!”
澎湖本岛的一处工地上,一名军舰的大副说着自己的想法,旁边的雷耶斯左恩闻言,当即笑道:
“恩左斯,这天气太坏了,明国被我们炮击了一个月,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是害怕了。”
“上次逃进漳州的那三艘军舰到现在都没敢出来。”
“说起那三艘军舰,明国果然是懦夫,有那么大的军舰和这么多人口,居然不敢出来应战。”
恩左斯大笑着,殊不知在他们大笑之余,浓雾之中正在有东西朝着澎湖快速靠近。
雷耶斯左恩和恩左斯他们在大笑着干活,而浓雾中,澎湖列岛北部的吉贝屿的临时木质灯塔上,一名荷兰士兵眺望大海,似乎在浓雾中看到了一丝火光。
“嗯?我看错了吗?”
这名士兵拿出了单筒望远镜,试图在浓雾中搜寻那一闪而过的火光,但是下一秒他便不再搜寻,而是勐地从木质灯塔上跳了出去。
“轰轰轰!”
沉闷的火炮声打响了澎湖之战的第一炮,如雷鸣般的声响爆发,一颗颗人头大小的石弹被打出,只是一瞬间便飞来了上百枚。
它们之中大部分打空,只有一枚击中了灯塔,但就是这一枚,便将灯塔拦腰打断,整个灯塔瞬间垮塌。
“哔!”
“袭击!都到船上去!”
听到炮声的雷耶斯左恩他们丢下了手里的工具,急忙往山下的海滩跑去。
与此同时、浓雾之中,从澎湖列岛的六个方向分别涌出了一艘艘大船。
由六艘六千料大船,十艘五千料、十艘四千料,七百多门的重磅大炮,一万六千多名水兵组成的大明舰队出现在了海面上。
他们所代表的、是此时东亚最大舰队。
“不要漏掉任何一艘敌船,全部将他们击沉!”
吉贝屿北部两支分队的其中一艘六千料大船甲板上,一名发须皆白的老将穿着纸甲,有条不紊的对整支舰队下令。
他的视线仍注意着吉贝屿,并且在一刻钟后,便看到一艘一千多料的战船从吉贝屿的背后驶出。
“击沉它!”
没有过多的命令,沉有容只是澹澹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由一艘六千料大船,两艘五千料、一艘四千料大船所组成的支舰队便将船横在了海上,展露出了战船一侧近四十门火炮。
“点火……放!”
“轰轰轰!”
四十枚二十斤、二十五斤石弹打出,在不足二里的距离,如骤雨般砸向了那艘渺小的千料盖伦船。
“哦*!往澎湖的本岛撤!”
看着单筒望远镜中,明军船只所展露的体型和火炮后,盖伦船的船长用破音的声音大吼着。
但听“彭”的一声、四十多枚石弹大部分落入海中,只有一颗石弹打中了盖伦船,但令人绝望的是,这颗石弹打中了主桅杆!
桅杆被拦腰打断,随后开始倾倒。
盖伦船的速度因为主桅杆的断裂而开始变慢,船身也随着倾倒桅杆的方向开始倾斜,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击。
它们如丧家之犬般,只能拼命的向岛内逃窜。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东面、西面、南边,四处都出现了明军的旗帜和战船,并且它们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包围澎湖列岛。
“撤退!命令所有军舰撤退!”
面对令人绝望的火力和吨位,雷耶斯左恩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根本没有反击的心思,从他看到一艘六千料战船上的火炮开始,他就知道必须得脱离战场了。
“该死的雷杰森!他居然告诉我明国福建没有什么有效的反击力量!吃*去吧!”
他在咒骂还在攻打濠镜的荷兰上校雷杰森,而船上的所有人也在咒骂他。
作为船长,居然没有搞清楚明国的海上力量就来入侵。
睁大眼睛看看!海面上那是什么?那是两千吨左右的军舰,就是靠撞角都能把他们撞沉!该死的!
“轰轰轰!”
“神啊!是三十磅炮的声音!”
听到沉闷的炮声,雷耶斯左恩绝望的彻彻底底,他居然在远东的明国海上听到了三十磅炮的声音?
“圣母玛利亚、上帝啊、真主阿拉,请保佑我……”
此刻、不信仰任何神明的雷耶斯左恩开始祷告了起来,将他这辈子记住的所有神明都祷告了一遍。
但所谓的真主并不能保佑他,因为当他乘坐主舰,带着两艘四百吨盖伦船准备提前绕过澎湖本岛逃跑的时候,他见到了让他窒息的一幕。
浓雾的海面上,西南、西南、正南,三个方向都出现了让人窒息的舰队规模,并且向着他们包夹而来。
“传齐王令,斩首红毛夷一人,赏三十两,活捉一人赏四十两,全歼红毛夷,全军每人各赏银十两!”
六千料大船上,看着正不知死活想要逃跑的红毛夷军舰,黄龙拔剑高举,激励着自己身边的将士。
听到这些赏银的将士们,眼睛几乎在一瞬间红了,热血涌上了头。
“放炮!”
黄龙挥剑指向妄图逃跑的三艘军舰,伴随着他的挥剑,守株待兔的炮手开始点燃了火绳。
“嗤嗤”的火绳在燃烧,随后烧进药室,伴随着“轰隆”的一声,如雷霆霹雳一般,浓烟笼罩了甲板,同时数十枚石弹也打向了那三艘军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雷耶斯左恩祈祷有了作用,还是他的运气太好了些,没有一颗石弹打中三艘军舰,这让只顾着逃跑的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但不等他们松第二口气,从另外两个方向包夹的支舰队开始发威。
比第一轮炮击更密集的第二轮炮击出现,并且将三艘军舰中间的那一艘四百吨军舰直接打断了桅杆,击中了船身。
“上校!左耶号被击中,并且失去了动力,跑不了了。”
“上校、菲纳利号被击中两枚炮弹,密封舱进水了!”
一时间、绝望的气氛笼罩在了主舰坦格利号上,雷耶斯左恩更是慌乱的开口道:
“命令它们反击,掩护主舰逃出包围圈。”
“**!雷耶斯!你疯了吗?”听到这个命令,旁边的大副直接上手,揪住了雷耶斯左恩的衣领。
“该死的,我能有什么办法?琼恩,你没有看到对面是什么样的大家伙吗?他们有三十磅炮!该死的!”
雷耶斯左恩破口大骂,还想着还手。
但时不我待,不等他挥拳,三支舰队分别开炮,在三方距离一里的位置,处于火力交叉的坦格利号和其身后的两艘盖伦船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击沉了。
船体被人头大小的石弹打的炸裂,炸开的木块成为了轻易夺取人生命的存在。
雷耶斯左恩幸运的躲过了木屑,却一个没站稳,被甩下了甲板,落入了海中。
胸口的胸甲、以及内里的棉甲成为了致命的存在,让他不断的往深海沉去。
好在这时一根落入海中的帆绳救了他,他抓住了帆绳,不断地往上爬。
只是当他冲出水面的时候,他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浓雾,而是朝着他驶来的高大船只。
“彭!”
沉闷的声音让人耳膜生痛,明军的三艘六千料战船撞向了坦格利号,只是一次撞击,便将低矮的坦格利号撞出了细密的裂缝。
“嘿!我们投降!”
一些找不到雷耶斯左恩的荷兰军官命人举起了双手,挥舞着白旗。
这一幕被黄龙看到后,他当即抬手道:“停!”
随着他一开口,所有人便停下了手中的举动,只有水军三卫的火铳手举着步铳来到船舷旁,随时准备扣动扳机,射杀甲板上的荷兰人。
“不能投降!你们疯了吗?!”
雷耶斯左恩抓住机会,抓着帆绳向甲板爬去,听到他声音的舰队军官也傻眼了。
他们刚才找这家伙找了半天,结果他一句话都没有回应,让人还以为他已经战死了。
现在人都投降了,他却说不能投降?
“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话,抓住这个机会去他们的甲板上,偷袭他们夺走一艘大船。”
雷耶斯左恩假装举着双手投降,却对着所有人开口。
“黄总兵,他们是诈降。”
甲板上、一名身着道袍的白净士子突然开口,让黄龙眼睛一瞪:
“还敢诈降?幸亏老子带了四夷馆的人!”
四夷馆是大明永乐五年所设专门翻译边疆少数民族及邻国语言文字的机构,不论是曹文诏南下,还是锦衣卫出塞,都带着四夷馆的士子充当翻译。
雷耶斯左恩以为黄龙他们听不懂他们的话,结果没想到黄龙带了四夷馆的人。
“放铳!”
“噼噼……”
伴随着黄龙知道雷耶斯左恩的想法,他当即下令放铳。
三艘六千料大船上的上千火铳手当即开枪,居高临下的直接将甲板上的一众荷兰士兵打杀。
打杀之后,黄龙一马当先的率领短兵上甲板,将一群躺在地上哀嚎的荷兰士兵俘虏。
与此同时、北边沉有容也指挥另外三支舰队的水兵,将剩余的四艘小型盖伦船击溃俘虏。
澎湖之战开战不过半个时辰,最后以荷兰远征军全军被俘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