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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章 西南风紧

    “那、大家看看,这个字是什么?”

    八月十六日的燕山所内、当一处教室中,教习用毛笔蘸墨,在木板上书写,他转身便看向了堂下的二十余名学子。

    “回教习、这个是人字!”

    人群中,因为当了和尚,读过几天书的李自成站了起来回答。

    这个时候,教习也笑道:“那你说说、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人是秀才和举人还有官老爷,艾举人说我们是泥腿子,是牲畜,但娘说我们不如牲畜,因为雇一头牛要五十文,但我爹娘三天都赚不到五十文。”

    这时、李自成旁边,只有十岁的李自敬抢答了起来。

    他的回答一瞬间让整个课堂沉默了起来,同时也沉默了在课堂外来旁边的朱由检。

    尽管知道弱肉强食、人竞天择,也知道阶级永远不会消失,但这种回答还是让人沉默。

    说起来、朱由检可能是这个时代最为矛盾的人之一。

    前世的他是下层,而这一世的他,却成为了顶层。

    在生产力不足,人人都在玩剥削的时候,他心中始终还是想着,让广大百姓摆脱贫穷和饥饿。

    这就是他与眼下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地方,他需要抉择。

    他不能因为想着百姓,而抛弃了自家皇兄,也不能为了自家皇兄,抛弃百姓。

    民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让百姓吃饱饭,有上升的通道,有上升希望,百姓才会安稳,大明朝才会稳固,皇兄的皇位也才会稳固。

    “走吧……”

    似乎是被李自敬所说的话刺痛到了,朱由检说了一声,便带着几名锦衣卫离开了。

    他走出了燕山所,临走前转身眺望了一眼这里。

    和燕山大营一样,经过扩建,这里的学子达到了四万六千余人。

    这是一个恐怖的数量,要知道眼下明朝文武官员加在一起,也不过十余万人。

    如果在五年后,燕山所的学子成材,那么这四万多人便足够更换大明三分之一的官员。

    如果将他们少部分人扶上官位,大部分人弄为胥吏,那么就可以完全掌控一省之地。

    这是一种怎样的速度?如果每年入学的都有四万人,那么只需要十年,朱由检就能掌控十省之地,并且还是皇权下乡的那种程度。

    但他并不用这么紧密的权力,他只需要掌握县官,以及县城负责征收田赋,统计人口和田亩的胥吏就足够。

    因此、四万多人,足够掌握两个省,这也就代表、朱由检只需要八年,就足够掌握天下两京十三省。

    八年后,他不过十九岁罢了,自家皇兄也不过二十四岁。

    那是他们青春鼎盛,而他自己,估计也已经打下了一个大大的疆域,将海外藩地统筹的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翻身上了战马,随即慢慢骑马向着燕山大营赶去。

    这时、去蜂窝煤窑看情况的王承恩也策马而来,与朱由检等人合道一处。

    “殿下、马上就要进入冬季了,眼下土默特、土蛮、喀喇沁等三部蒙古,都对我们的蜂窝煤爱不释手。”

    “北方的外喀尔喀和鞑靼部也知道了蜂窝煤,估计步入冬季之前,能卖出比往年多得多的蜂窝煤。”

    “趁着这个机会,应该能换到不少军马和牛羊。”

    “你看着办吧,私盐的事情也可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贩卖一下。”朱由检交代道:

    “我已经请皇兄把鞑靼和土蛮两部的互市地点弄到了大宁中卫。”

    “他们两部加上喀喇沁,三十余万北虏的所需,恐怕不少。”

    “加上张家口的土默特部的北虏,今岁应该能卖出比往年多一倍的蜂窝煤,还有不少私盐。”

    “对了、满桂那边怎么样了?”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王承恩也笑着解释道:

    “月初顺天府和永平府两地的养济院懒汉就送了三万余人过去,大宁三卫的兵马也一同送过去了。”

    “这让燕山大营的压力小了不少不说,四万余人在当地掘土筑城,半个月就在巴约部的原址上,又造出了一个足够容纳五万人的外城。”

    “眼下那里被称为大宁中卫,南边则是后卫,东北部则是前卫。”

    “目前被送往大宁三卫的养济院懒汉和各地县衙的罪犯,还有七八万人,这些人送出去,倒是给顺天府尹他们减了负担。”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十几万人的吃食。”

    “奴婢算了算,一人一月九十斤米,半斤油,四两盐,三斤肉十斤菜。”

    “菜和油,倒是可以用原来大宁中卫开垦的田地来种,基本能满足,但算下来一年还需要七石米,三十六斤肉,三斤盐。”

    说到最后、王承恩道:“不给吃肉不行,没力气开垦,所以差不多这些人,一年要吃几十万鸡鸭,七十多万石,两千二百石盐。”

    王承恩所说的一切,这些物资最少投入三年,到第四年大宁三卫的田地才能养活这些人,而每年的投入折算银两便是七八十万两。

    “在广宁北部的海棠山东西三十余里,南北百五十里,足够圈养数万鸡鸭,可以开辟三十处官场。”

    “那里的家禽肉食,便供应大宁三卫屯垦用吧。”

    朱由检开口、定下了大宁三卫对肉食自给自足的规定。

    至于米麦,七十多万石,对于朱由检来说、在可接受范围内。

    十一万人,三年耗米不过两百余万石,这粮食很容易就能拿出来,并且可以以他们为实验,看看辽河平原开垦一亩需要多少粮食和时间。

    “皇店开设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王承恩回应道:

    “眼下皇店向西已经到西安,向南到洛阳,东到登来了。”

    “辽东一带,也在沉阳和辽阳,金州,宽甸三城开设。”

    “不过辽东煮盐风气盛行,因此皇店不过能贩卖些蜂窝煤罢了。”

    “有的收入就不错。”朱由检回道:

    “盐场那边怎么样?”

    “又开辟盐田三千余亩,眼下已经有五千七百余亩了”王承恩回应,之后犹豫又道:

    “不过近来,总有一些人窥探盐场……”

    “不必管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朱由检摆手示意,同时也带人进入了燕山大营内。

    王承恩紧跟了上去,而朱由检脚步忽的一顿,随后转头道:“李如柏如何了?”

    王承恩闻言一愣,随后又道:“被罢免归家后,一直在京城府邸之中闭门不出。”

    “不过一些百姓和官员经常路过讥讽他,听闻眼下精神不振,恐怕……”

    “让他写封信,骂一骂他那投降建虏的弟弟,再命人去找一下皇兄,赦免李如桢吧。”朱由检一开口,王承恩便是面露难色道:

    “殿下、人言李家通虏,这时救李家,恐怕……”

    “留着他们,日后解决辽东事宜的时候,少不了用他们。”朱由检回了一句,又道:

    “救出李如桢后,调李如柏前往西北担任总兵,调李如桢为副总兵。”

    “只需要和皇兄说,他二人对辽事有用,皇兄应该就会同意的。”

    “奴婢领命……”王承恩闻言,便只能作揖应下。

    朱由检见状,继续向前走去,随后就听到了热火朝天的叫喊声。

    只见一营营的兵马从兵营之中跑出,在曹文诏的带领下,向着营外跑去。

    这是在跑操,朱由检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和王承恩绕路前往了军械所。

    当他们来到军械所的时候,军械所的空地上正摆放着一车车用木箱装起来的甲胃,足足有上千辆车。

    正在和人一边聊,一边记录的军械所的刘璠见到朱由检来,便隔着老远作揖道:

    “殿下、这是京城盔甲厂送来的火药和甲胃。”

    朱由检大步走了过去,伸出手拎起一套布面甲抖了抖,看了看内外,又检查了一下臂甲和兜鍪,最后满意的放下。

    “这批甲的质量不错,让孙良好好做。”

    “奴婢领命……”负责押运的太监回礼,而朱由检询问道:

    “盔甲厂眼下还有没有库银?月出甲多少具?”

    “正要与殿下说这事情。”押运太监小心翼翼道:

    “盔甲厂库银已经用空,孙掌印想询问殿下,还需要多少甲胃,另外盔甲厂眼下有熟练工匠四千六百余人,每月出甲八千四百左右。”

    “其中包括鸳鸯战袄、兜鍪、臂铠、护颈甲、笠形盔、齐腰锁子甲、棉甲,布面甲,腰带、战靴,长刀,金瓜锤。”

    “另外镗钯、长枪等物件则是根据各卫军指挥使的物料文册打造。”

    押运太监说完了,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随后对他开口道:

    “这里有多少具甲胃和火药?”

    “回殿下、七千六百三十二具,十四万斤火药。”刘璠作揖回应,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桉在交接时,他刚刚已经记下了。

    “那再打造二万一千六十六具甲胃,另外……”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道:

    “银库还有多少银子?”

    “回殿下、尚有库银109万4054两、军粮58万7457石。”王承恩回应,但也不忘提醒道:

    “御马监北场已经秋收结束,收粮文册今早已经送到御马监,眼下正放在殿下书房桉头。”

    “嗯……”朱由检回了一声,对刘璠道:

    “军械所的骑铳和步铳,工匠,如何了?火炮厂呢?”

    王承恩闭上了嘴,知道自家殿下不准备在这里说这些,而刘璠闻言则是开口道:

    “眼下军械所有工匠一千四百六十二人,学徒四千八百三十二人,每月可出骑铳五千二百支左右,步铳三千四百支左右。”

    “火炮厂眼下还有两个月就阴**模,随后便可以开始铸炮了,有铸炮工匠三百二十七人,学徒七百三十五人。”

    “去岁一共阴干四千斤火炮三百位,三千斤火炮泥模各五百位,一千五百斤火炮泥模一千位,八百斤三千位,全力铸造,应该能在三个月内将所有泥模用完,就是出好炮的概率不知……”

    说到这里、刘璠有些尴尬,而朱由检微微颔首,十分满意。

    火炮厂那些泥模他去看过了,外观和造型跟他所绘画的拿破仑炮十分相似,不过由于是铁炮,八百斤的重量所射出的石弹是六斤不到,相当于西方的六磅炮。

    加上炮车和炮架,火炮总重一千斤左右,射程二里。

    一千五百斤炮,总重是两千二百斤,十二磅炮,射程三里。

    三千斤火炮、四千斤火炮是留给水军三卫的二十四磅炮,三十磅炮。

    这两种火炮和陆战没有关系,因为就东亚战场的路况来看,与其将它拉到战场,倒不如多弄点十二磅炮和六磅炮。

    在换算之后,朱由检便开口道:“记得在火炮上写下炮的弹子斤数。”

    “以后不以火炮斤数称呼火炮,而是以石弹的重量称斤来称呼。”

    “是!”刘璠作揖回应,而朱由检又道:

    “骑铳的工匠和学徒可以分去步铳那边,骑铳只要保持每月出产四千支就足够,步铳最好达到六千支。”

    刘璠再次行礼,而朱由检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四处走走看看,随后便带王承恩返回了御马监衙门。

    他坐在了自己书房的位置上,拿起了北场各地统计的文册,而王承恩也解释道:

    “北场所有田亩收获3540万余石,百姓交了田赋后,御马监收得1062万石田赋,应该交由户部田赋198万3708石,外加二十九斤七两四钱三分。”

    说到这里、王承恩又道:“户部的官员,已经早早到了各地的军营候着了。”

    百盟书

    “交吧……”朱由检听到户部官员的作态,心中轻嗤。

    不敢去收豪强劣绅的田赋,倒是敢来收自己的,倒是有趣。

    不过轻嗤之后,朱由检又道:“只是这田赋可以交,甚至可以交二百万石,但御马监的田赋需要单独成立一个库。”

    说罢、朱由检道:

    “转告户部的官员,让他们不要着急,这些粮食之后会折色为银子交给户部,至于什么时候交,就看户部的新银库什么时候弄好了。”

    “不过丑话说前头,银库由御马监和锦衣卫共同监察,户部要调银子,需要南镇抚司的锦衣卫和十六卫军押运护送。”

    “这条件,怕是他们难以接受。”王承恩眉头紧皱,知道这条件太苛刻了。

    不过朱由检却对他道:“要银子还想做大爷?户部的官员是脑子出现了问题吧?”

    “告诉他们若是不新设银库,我这田赋就交给内帑了。”

    朱由检心中冷笑,他要是傻乎乎的直接把粮食或者银子给户部,以明朝官员的性格,这些银子能有多少发到地方和九边还是问题。

    要交田赋?可以!要用银子?也可以!

    户部打报告,御马监批条子,十六卫军派人护送。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将文册放下,对王承恩道:

    “南场的粮食应该是刚刚开始收获对吧?”

    “回殿下,是这样的。”王承恩回应,而朱由检见状也开口道:

    “既然如此、调南场船只,叫卢剑星去天津等着。”

    “这1062万石田赋,留下二百万石,其余的都交给卢剑星,分批贩卖辽东。”

    朱由检大手一挥,便是八百多万石粮食的去向问题。

    这些粮食到了辽东,以辽东的人口规模,足够把辽东粮价从一两一石,打到七八百文一石了。

    再加上南场、还有卢剑星贩卖后,从四川和湖广采买的粮食,辽东的粮食价格就在这一两年就能恢复到万历十年的水平。

    这时候、等秦良玉的一万援辽兵,还有戚元弼的一万浙兵回援,努尔哈赤敢打就得头破血流。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辽东粮价平抑,可能会有惠利努尔哈赤的可能。

    辽东汉商、朝鲜商人,这群家伙都不在乎道德和法律,只要努尔哈赤给的银子足够多,他们就敢干别人不敢干的事情。

    “让李若涟的北镇抚司好好看着辽东,想来会有不少人为了赚银子,铤而走险的贩粮建虏。”

    “是……”王承恩先是一行礼,随后又道:

    “殿下、卢剑星那厮手中已经囤有不少银子,是不是趁着这个时候,让他将银子都花了,以此来试探他?”

    王承恩此话说出,朱由检便微微皱眉。

    他心中对于卢剑星已经赚到上百万两,却只交出一半的做法也确实有些不满。

    正好这次宣他北上,反正都要从四川和湖广买粮,因此倒不如试一试他。

    “让他把手中的银子全部用于买粮,随后辽东贩卖。”

    卢剑星手中大概还有七八十万两,按照四川和湖广的粮价,这笔银子足够买两百多万石粮食了。

    到时候与南北场粮食一同贩卖,不难想象,这一千六七百万石粮食,将会在辽东砸出多大的水花。

    到时候所贩上千万两银子,御马监的财政问题也就不用担心了。

    不过也就在朱由检这么想着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走到了门口。

    一名身穿绯服的锦衣卫千户在门口作揖道:

    “殿下、有一件事您需要看一下……”

    说罢、他将手中的手书递出,而朱由检也皱眉接过了手书。

    手书的字数不多,但却让朱由检心中一悚。

    【奢崇明欲联宋安两氏】

    不过一句话,却让朱由检攥紧了手中的信,深深呼吸后,将手书放在了桌上。

    他闭上了眼睛,脑中过了一遍奢安之乱。

    奢安之乱,本来是奢崇明借着援辽前往重庆,随后杀死徐可求众人后称国大梁的闹剧。

    但由于奢崇明的妹妹是当时水西安氏土司的母亲,安邦彦便趁机怂恿母子二人造反,随后联合水东宋氏,以及各地土司联合起兵造反。

    安邦彦借口围剿奢崇明,率彝兵两万行至毕节而发动叛乱,自称“罗甸大王”。

    他一叛乱、瞬间整个贵州的大部分土司都开始跟着叛乱,安邦彦也带兵包围贵阳,声称要攻破辰州,打入常德,拿下荆州,直抵中原。

    他的叛乱,让明廷震动,当即令贵州附近各镇派精兵应援,并调湖广、云南、广西三省四万官军入黔。

    这一战调动了云南、四川、湖广、广西、广东数省兵力,从天启元年到崇祯十年,一共打了十七年才结束。

    它让历史上的明朝陷入了西南土司叛乱,西北饥民起义,东北女真猖獗,东南荷兰入侵的局面。

    叛乱的首脑水西安氏家族从蜀汉建兴元年开始盘踞贵州,共1398年。

    其势力在水西根基深,兵力最强,地域最大。

    以往西南平叛,明朝无不依靠水西,如早于奢安之乱二十年的播州杨应龙之乱来说,没有安氏,贵阳早已陷落。

    因此、当朱由检得知奢崇明私通安氏和宋氏的时候,他就知道局面更坏了。

    三部土司之下,是上百小土司,而他们的兵马几近十万,尽管精锐是三氏土司麾下的五六万彝兵,但实力不可小觑。

    眼下他的布置是孙传庭、杨文岳、吴阿衡、洪承畴、秦良玉。

    他们的兵马加起来,足足接近四万人,但其中的一万川兵已经被自己调走,目前由马祥麟统兵,抵达了荆州。

    “必须把兵马调回去,然后快刀斩乱麻!”

    想到这里、朱由检当即睁开了眼睛,对王承恩便道:

    “八百里加急,让马祥麟立即调兵返回石柱,再将奢崇明的此举告诉皇兄!”

    “另外、再命……”

    朱由检顿了顿,他本来想让戚元弼也支援西南,但是相比奢崇明,努尔哈赤更让人忌惮。

    另外,正值赋税北运的时间,为了提防江南又拖欠赋税,江南也更需要兵马震慑,所以戚元弼暂时不能动。

    “罢了,先让马祥麟领兵返回石柱,这件事情我亲自和皇兄说,备马!”

    说罢、朱由检就要走出门,而王承恩见状,连忙让锦衣卫备马。

    朱由检心中清楚,一旦奢安之乱以这种情况爆发,那么局面不会比历史上好上多少。

    孙传庭他们是骁勇善战,但终究还是第一次统兵,况且贵州与北方不同,稍有不慎、会不会也导致云南土司叛乱?便是他也没有信心赌……

    想到刚平了辽东,又要面对西南即将爆发的叛乱,朱由检心中一沉……

第一百五十二章 布局朝鲜

    “大人,这奢崇明真的愿意送甲胃三千给我们?”

    西南、贵州织金关,宣慰同知府内,当一名身着明朝山文甲,头戴彝族头饰的中年男子询问着眼前人。

    在他眼前、便是坐在书桌背后,穿着汉人常服的安邦彦。

    他身高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五短,不过五尺左右的身高,长相也十分普通,只是比起寻常彝族男子稍微白净一丝。

    安邦彦听到麾下的话,缓缓睁开眼睛,随后才道:

    “宋万化那边怎么说?”

    “宋宣慰使说,水西水东一家人,只要水西起兵,水东也会跟从。”将领回应着,而安邦彦闻言,便垂目道:

    “告诉奢崇明,五千铁甲,他要是答应,我和宋万化一同起兵响应他,并且夹击毕节府的孙传庭!”

    “但是起兵的时间必须定在冬季到来,直到下雪!”

    “下雪?”将领有些不解,下雪对于他们并不是好事啊。

    只是他的不解,被安邦彦看在眼中,嘴上解释道:

    “若是今岁贵州大雪,那么四川、湖广,以及中原和北方都会陷入大雪,到时候黄河结冰,北直隶的兵马就是想要调集,也需要四五个月才能抵达贵州。”

    燃文

    “那个时候,我已经饮马长江,直逼常德了!”安邦彦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他曾经在年幼时去过湖广的常德,那个地方的繁华,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只要打下常德,便可以和明廷隔长江、洞庭湖、湘水对抗。

    到时候四川行都司、四川南部、云南、广西等地的众多土司见明廷失了势,便会群起而攻!

    西南之地,明里暗里、有多少土司想要起兵造反,安邦彦心里可清楚得很。

    明廷在西南的改土归流,早就惹得不少土司不满了,只是碍于明廷实力强大罢了。

    但眼下沉阳城几次被围,萨尔浒十万大军葬身,各地纷纷抽调兵力援辽,十分空虚,正是起义的好时候!

    安邦彦难掩心中的雀跃,左手紧紧抓着大腿,过了数秒后才继续抬头道:

    “只要奢崇明答应条件,我二人以毕节为界,毕节以北,以西的府县,他打下多少,都是他的。”

    “毕节以南、以东的地方,我打下多少,就是我的!”

    “可大人、那水东的宋万化……”将领迟疑着说出了水东的宋氏,而安邦彦闻言,只是犹豫数秒,才道:

    “广西、广东,常德以南,打下多少就是他宋氏的!”

    “另外、叫人送信给我安氏所有土司,让他们等我号令……”

    安邦彦目光深沉,将领心中一悚,只因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哪怕奢崇明不答应,自家大人依旧会起兵造反。

    想来也是、三大土司加上麾下的无数小土司,部众几近十万,是当初杨应龙之流的数倍之多。

    既然杨应龙都能造成那样大的威势,不可能同为四大土司的他们三个,无法颠覆明廷西南一角!

    “退下去吧!”

    奢崇明一摆手、将领便退了出去,紧接着半个时辰后,一匹匹骑着水西马的探马,将书信发往了水西安氏麾下的各部土司,甚至一些卫所都牵连到了。

    在书信送出的同时,一匹匹快马也纷纷以八百里加急的程度,从贵州各地,向着京城送去消息。

    九月初四,北镇抚司中、一份份标注甲等的重要情报被送到了李若涟的桉头。

    与此同时、南镇抚司的崔应元也接到了消息,着急的拿着情报就赶赴外廷,准备提前一步把这军情送到朱由校面前,以此来表功。

    但当他刚刚进入东华门,就见到了带着五六名端着甲等情报的李若涟,并且对方已经跨过了金水桥,领先了他一步。

    “直贼娘!”

    看着李若涟带人向东宫走去的背影,崔应元气愤的跺了跺脚,随后只能咬紧牙关,败兴而去。

    倒是在他走后,李若涟将一份份军情送到了东宫的勖勤宫内,亲手交到了朱由检的桉头。

    “这次的事情干得不错……”

    伴随着朱由检的一句话,勖勤宫内的李若涟抬起了头,并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朱由检,以及坐在左右两侧的陆文昭、曹化淳,还有坐在陆文昭旁边,一名不知名锦衣卫。

    “谢殿下夸奖!”李若涟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也侧头对陆文昭道:

    “马祥麟到哪了?”

    “回殿下、已经返回石柱。”陆文昭作揖回礼。

    “卢剑星、你麾下的粮食到哪了?”朱由检再次询问,也揭开了坐在陆文昭旁边人的身份。

    此刻的卢剑星,换上了一身指挥同知的衣服,十分气派,而近一年的从商经历,让他的气质变得更加复杂了一些,也圆滑了一些。

    见朱由检询问,他下意识想起身,却被陆文昭按住了大腿,这才后知后觉的作揖道:

    “殿下、四川的二百四十余万石粮食,已经由我二弟沉炼押运,自重庆出四川,抵达武昌了。”

    “按照时间,应该十天后走扬州入淮河,出海向辽东奔赴,一个月后可抵达镇江。”

    “好了……”朱由检抬手,卢剑星也闭上了嘴,而朱由检也对李若涟道:

    “这位是日后锦衣卫监察司的卢同知,你之后与他混个脸熟吧。”

    “是……”李若涟一听卢剑星居然是监察司的指挥同知,瞬间心中一悚。

    他向卢剑星挤出一个笑容,而卢剑星还沉浸在自己升官到了指挥同知,并且监察南北镇抚司的权力。

    见李若涟对自己笑,卢剑星也僵硬的扯出一个笑容,随后不再言语。

    “你去忙你的吧。”朱由检对李若涟说,而李若涟也知道,眼下的自己还挤不进这个圈子,需要积累时间,表示忠心才行。

    对此、他识趣的离开了,而朱由检则是在他走后道:

    “贵州三部土司虽然势大,但并非不可阻挡,相反这个一个很好的机会。”

    “说不定可以在战后顺势推动云南、贵州、四川、广西等地的改土归流,卫所裁撤。”

    “若是改土归流,卫所裁撤成功,便又是一二千万亩的军屯田。”

    “殿下所言甚是。”陆文昭作揖道:

    “只是仅凭眼下的兵力,是否有些不足?”

    “一切还得看黔国公府那边,我料沐昌祚和沐启元是不敢出兵的,到时候就可以用违抗圣旨这点将他们关押拘禁,之后找个机会将黔国公府移出去。”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黔国公府可不单是像后世所说的那么简单,实际上权力斗争从朱棣时期就开始了。

    当初朱棣移岷王前来对峙黔国公府,之后失败,再往后,黔国公府就越来越势大了,到了晚明更是不可收拾。

    历史上贵州安邦彦叛乱,明廷命沐昌祚、沐启元出征,两人惧怕,多有推诿。

    天启四年沐昌祚死后,沐启元袭封他的黔国公爵位,而沐启元轻狂不法,纵容家奴残害百姓,巡按余瑊按律逮捕犯法家奴。

    家奴被抓后,沐启元居然调集兵马,用火炮对准巡按公署。

    这件事情爆发后,朝野震动,可以说是沐启元在打大明朝的脸。

    朱由检不杀他们,是看在沐氏为大明朝、为汉人、为华夏守土两百余年的份上。

    况且、与顺天、应天的勋贵不同,沐府手中还有两万多沐氏兵马,这些兵马大多由土官和沐氏子弟担任将领。

    但如果不动手、沐氏又在云南侵占了三分之一的田地,变相损害了大明朝的利益。

    因此、最简单的就是利用这一次机会,将沐府手中的屯田收上来,将他们移驻别处。

    至于这个地方,朱由检也想好了,便是后世缅甸东南,如今的孟艮府。

    将他们移驻那里,说不定可以等待机会,将三宣六慰重新收复。

    想到这里、朱由检回到现实,继续对众人道:

    “四省的裁撤需要等到战事毕后,因此眼下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山西三镇。”

    “眼下燕山大营的十六外拱卫营已经训练四个月了,还有一万多人没有装备甲胃。”

    “我估算着时间,至多十月底,便能出兵对山西、北直隶南部进行卫所裁撤。”

    “这件事情需要先斩后奏,便是皇兄也不会告诉诸多勋贵,你们的嘴巴要严,事情可以继续办,但话不能乱说。”

    “卑职明了……”陆文昭等人纷纷作揖,而朱由检继续道:

    “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事情一旦发酵,贵州很有可能就会叛乱,老奴甚至也会伺机而动。”

    “朝鲜那边,北镇抚司必须抓紧,最好在裁撤之前,找到朝鲜到底有没有和建虏私通贸易的消息。”

    “如果建虏没有和朝鲜私通贸易,老奴必然会对朝鲜下手。”

    “但如果两方有贸易往来,老奴应该会向北边的北山女真部落,或者土蛮进行扫荡,与西边的科尔沁联盟。”

    “而我们可以抓住这个机会,让杨镐揭发这件朝鲜与后金贸易问题,随后抓住机会,调兵入朝,甚至在清津(朝鲜西北部)驻扎。”

    “殿下、如果有证据,那为何不直接废了李珲?”曹化淳作揖,不解询问,而陆文昭则是解释道:

    “废王一事,虽然爽快了,但并不能解决问题,甚至会让继位的新王对我大明产生畏惧。”

    “因此、驻兵一事可以打击李珲威信,从而当朝鲜之中隐藏的人浮出水面,发动叛乱。”

    “届时、新王继位,必然会为了取得正统的地位,向我朝献媚。”

    “到时候,或许可以提出要求,加大对朝驻兵。”

    陆文昭说出了朱由检的想法,在朱由检看来、对朝鲜、日本这种人口超过千万的国家,仅仅用屠刀是很难征服的。

    最应该用的,还是驻兵有利益的地点,再以明朝的藩贡体质,以文化来渗透他们,最后再将文化渗透差不多的时候,忽的搬出其它有色人种。

    这个时候、就可以用肤色、礼仪、文化来区分敌我了。

    没有蒸汽机,就没有轮船、没有火车,也就无法实控大面积的疆域。

    向西开拓?可以开拓,但是打下中亚河中地区后,就达到了极限。

    对于有法理的,比如三宣六慰、旧港、吕宋总督,安南都统司等等,都可以以“王化”来收复治理。

    南洋苦西夷久矣,大明必须用一个大国的身份,拯救它们,并留在当地,为当地的教育出一份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免有些得意。

    马上十二岁的他,只要不像自己的那几个祖宗一样磕点药,按照朱元章、朱棣、嘉靖和万历的血统体质来看,活到六十岁属于轻轻松松。

    四十多年时间,足够将这些地方初步的传播大明文化了。

    不过要打仗、就需要银子,银子不够、粮食不够,一切都是空谈。

    打仗要银子,迁移百姓要粮食,这两点是重点,代表大明能不能渡过漫长的小冰河期。

    清朝能熬过,是因为大旱被明朝扛了,而之后从1644~1720年的低温期,又因为入关时制造屠杀,人口少,土地多,导致勉强能活下去。

    清朝屠了多少汉人?难以计数,朱由检不可能效彷来屠戮自己的百姓。

    所以他必须在天启七年以前,完成干旱最严重的山西、陕西、山东、河南等地的百姓迁移。

    只要把最难的十七年大旱熬过去,剩下的低温期,可以慢慢迁移,或者利用东南亚粮食北运,分往各地常平仓来抗旱。

    朱由检揉了揉眉头,随后抬头看向了卢剑星道:

    “御马监眼下的粮食,全部贩卖辽东,以你的门路需要多久可以贩完?”

    他的这问题交给了卢剑星,而卢剑星却面露难色道:

    “加上南场和四川的粮,不交田赋的情况下,那就是一千六百万石,这么多粮食、恐怕需要三四个月才能抛售完毕。”

    “依卑职之愚见,还是应该在辽东全境设立皇店,以皇店贩米来打压辽东日益高涨的粮价。”

    卢剑星的话让朱由检皱眉,但也知道这是事实。

    一千六百万石,拿到辽东去贩卖,必然是能赚不少的,但时间太慢,运输时间也很长。

    交给皇店的唯一弊端,就是和偷偷卖军粮的辽东将领、家丁容易撞车,引起不满。

    朱由检还是准备等先收拾了山西,再收拾辽东。

    但眼下看来、要想收拾山西的同时,维持御马监的运转,那就必须先设立皇店。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曹化淳道:

    “你叫人写信给承恩,支三万两银子,在辽东全境开设皇店,限时一个月!”

    说罢、朱由检又看向卢剑星道:

    “你和承恩去做,这一千六百万石粮食卖完后,留七百万两银子,其余银两全部前往湖广和四川买粮,必须在春种前买完这笔银子的粮食。”

    “卑职领命!”卢剑星作揖回礼,而朱由检紧锁着眉。

    御马监的粮食,他不是为了自己准备的,而是为了满桂和大宁三卫,以及准备在明后年收拾的河套。

    河套的开垦难度,要比大宁三卫低,但即便如此,十数、乃至数十万、上百万的百姓迁移,屯垦三年所需的粮食,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一年吃走御马监全部粮食都不是难事,更别提朱由检还得供应大宁三卫了。

    等收拾了山西、河套,确定辽河中下游平原可以开垦的时候,就是收拾辽东,收复铁岭、开原等地的时候。

    努尔哈赤如果到时候还在山里,大明就可以北上击垮土蛮和科尔沁,占据科尔沁草原,以及松嫩平原。

    在山口纷纷设置石堡,以小股人马进行骚扰,等他们精疲力尽,便是一举建功的时候。

    当然这是计划、而计划往往不会有变化快,但计划也会随着变化的变化而变化。

    “密切关注老奴的动向。”朱由检最后交代一句了陆文昭,便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陆文昭和卢剑星见状,纷纷作揖退下,而曹化淳则是上前道:

    “殿下、御马监运粮去大宁三卫的人看了,确实可以开垦,但耗费的精力确实巨大。”

    “据前往的御马监太监所说,三头耕牛公用一个犁,才能犁开草甸,每犁三分地,便要换一根绳子。”

    “满总兵也承认,便是十万人前去,上万耕牛共往,恐怕在正旦节以前,也顶多只能开垦一二万亩罢了。”

    “速度不错了。”闻言,朱由检微微颔首,又道:

    “若是可以,让满桂他们先试试兴修辽泽的水渠,建立堤坝,随后用沙地填入辽泽,或者引老哈河、辽泽水入沙地,圈养牲畜,以牲畜的粪便来丰富沙地。”

    朱由检知道,大宁三卫南边是辽泽,西边是沙地,只有几万亩容易开垦的耕地。

    但沙地和沙漠不同,沙地经过育肥之后,再引水源,便可以用来种地,并且大宁三卫的沙地,是放牧不良导致的,而不是缺少水源。

    只要把老哈河的水接到沙地,再育肥,那可以开垦十几万亩耕地,养活数万人。

    能多养活一点是一点,总比没有土地被饿死强。

    朱由检叹了一口气,随后摇头转身走入了书房。

    曹化淳跟了上来,随后便见到了朱由检执笔,铺上了画卷,曹化淳见状,便招呼太监们取来颜料。

    一叠叠价值千金的贵重颜料被端上来,随后被朱由检一点点涂抹绘画。

    不得不说、继承了崇祯身体后,朱由检的国画和书法、曲艺真是一夜间就得到了成长。

    即便他没有学过国画,但随着身体的肌肉记忆,脑中的记忆,还是很快就绘出了深山石桌、一女将身着甲胃,解鞍休息的风景。

    “呼……”

    稍微松了一口气,朱由检再次提笔。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写完、朱由检让人把画表起来,而曹化淳端上了冰饮,并询问道:

    “殿下是写给秦老夫人的?”

    朱由检饮了一口,微微颔首道:“先送给皇兄,请皇兄调兵部军械所的甲胃前往石柱,顺带以皇兄的名义送上这画。”

    “这……是……”听到自家殿下所言,曹化淳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微微颔首应下了。

    不过就好似朱由检爱护自家皇兄一样,哥哥自然是更为爱护弟弟的。

    “我哪里需要弟弟让名啊,吾是皇帝,天下皆知吾名,这名还是让给弟弟吧。”

    画拿到养心殿的时候,朱由校正在和皇后张嫣一同用膳。

    曹化淳交画的时候,朱由校心中一暖,但当即对魏忠贤道:

    “让人取来我刚刚弄好的齐王金印盖上去,再告诉秦良玉,不要辜负弟弟的苦心。”

    “奴婢领命……”魏忠贤闻言,当即让人拿出了一块云虎金印,沾染印泥后,便盖上了画中。

    朱由校接过金印,单手递给了曹化淳道:“不用告诉弟弟是我凋的。”

    “这……万岁……”曹化淳手忙脚乱的接过,而朱由校也笑着侧头看向皇后张嫣道:

    “宝珠、你需要像我一般,爱护吾弟。”

    “万岁与齐王之情,早就传的整个北直隶都是了……”张嫣微微笑着,美艳的模样,让旁边的一些太监都咽了咽口水。

    朱由校看的也是心痒痒,毕竟新婚不过四个多月,还有一些新鲜感。

    看着吃的差不多了,朱由校也摆手道:

    “行了、撤膳吧。”说罢、他又对张嫣道:“今夜去你的坤宁宫。”

    “是……”张嫣红扑着脸蛋,好似要滴出水来,而朱由校咧嘴一笑,当即便拉着张嫣要走。

    不过在走之前,他顿了顿脚步,又转头对曹化淳道:

    “对了、化淳啊,我做了一个二丈的货船模型,你叫人搬去给弟弟瞧瞧。”

    “如果没有问题、可以先用之前天津水师和登来水师阴干的木头来先弄货船。”

    “奴婢领谕……”曹化淳作揖回礼,而朱由校见状,也笑着拉着张嫣向坤宁宫跑去。

    魏忠贤等人见状,纷纷跟上,不过倒是不忘留下了十来个太监,供曹化淳驱使搬运货船。

    曹化淳看着皇帝和皇后,魏忠贤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后,便按照指示找到了那艘货船,并且在见到的第一时间不禁一愣。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四处调兵

    “真好!”

    皇宫东华门护城河内,声音从中传出,却见朱由检站在两丈长的模型上,蹦蹦跳跳,引得水花四溅。

    他有些生疏的解开风帆,然后跨一步走到了旁边的乌篷船上,曹化淳扶着他走来,而朱由检却指着六七个少年太监道:

    “会水吗?”

    “会……会!”几个少年太监犹豫着回答道,而朱由检咧嘴一笑:“那你们上去坐着。”

    “奴婢领命”几个少年太监无奈,只能走上了船,坐在船上,而这狭长的中西结合货船,也在秋风的带动下,将船只吹动。

    “这船多重?”朱由检开口询问,而曹化淳也道:

    “船重百料,可载二百六七十石。”

    “万岁说了、若是这船可以,便依照手艺建造大船,可以从一千料开始用天津、登来等地储存的阴干船木建造民船。”

    “若是千料大船,应该可以载重二千五六百石……”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心中思索,又询问道:

    “船没有问题,既然有阴干木,就用它们来造船吧,先造十艘千料大船试试,需要耗银多少?”

    “按照往年龙江船厂、天津船厂的报价,需要招募船工四百,民夫四千,一艘船如果有原料,只需要两个月时间建造,造价二百七十二两。”曹化淳回道:

    “民夫可以征募当地徭役,不用花银子,原料因为不花银子,所以只需要付二百七十二两的班匠银就足够了。”

    “不必!”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皱眉道:

    “请皇兄设立天津船厂,募船工一千,每船工月俸一两二钱,民夫可以从漕运民夫之中招募,一日三十文!”

    “殿下、这样开销就大了……”曹化淳向劝一劝,而朱由检却摆手道:

    “徭役一事不用再提,往后御马监麾下的佃户也不用服徭役,要求干活都给发放工钱,工钱按地区,从十五文自三十文不等。”

    朱由检知道服徭役的危害,首先就是耽搁农时,影响百姓生计。

    古代人口为什么在战争频发的时候涨不上去,一部分原因就和徭役有关。

    徭役男丁做民夫,导致耽搁农时,而农闲时男丁有没有时间去务工,自然收入上不去,生了病也就看不起大夫。

    想要解除百姓负担,徭役是最重要的。

    朱由检要从御马监开始解除徭役,不仅要解除,还要用基建来带动底层百姓,给他们发铜钱,让经济运转起来。

    百姓有钱才能交赋税,才能在皇店消费,总不可能单单指望田地的粮食,就让他们养活一家老小吧?

    例如这造船厂,数千民夫是多,但每个月也不过支出四千多两。

    可就是这样的支出,便能让数千个家庭的收入超过一年务农的时间。

    朱由检以后要走海运,首当其冲就要解决百万漕工的生计问题。

    裁撤卫所发田可以,但只能养活少部分人,而大部分人,就可以靠造船厂了!

    旱情爆发后,大明的粮食缺口是数以千万石、乃至上亿石的缺口。

    便是用五千料货船,也顶多一次性运回上万石,那么最少需要数百艘这样的船只,才能保证海运运粮。

    更不要提,朱由检还要向外开拓,移民大琉球、安南、缅甸、南洋、东北了。

    走海运是成本最低的,而这就需要足够多的船。

    建造一艘上千料的货船可以让数千民夫渡过漫长的冬季,让他们在冬季有收入。

    那么、如果大明每年都要下海数百艘上千料,乃至数千料的大船,那别说百万漕工,便是数百万漕工的生计也能解决!

    天津、登来、金州、淮北、松江……

    这些地方如果成立一个船厂,贸易量足够大,单独一个就能解决十数、乃是数十万民夫的生计。

    国富而民弱不可行,民富而国弱也不可行,只有维持平衡才可以,但平衡之下,需要确定富的是民,而不是豪强劣绅!

    “天津的船厂继续找地方扩建,建立船坞上百也不是不可,上百船坞要足够容纳数万人,乃至十数万人劳作。”

    “至于民船的数量,先建造千料十艘,二千料三艘,三千料一艘,不要求全部成功下水航行,但至少要累积经验。”

    朱由检放下了狠话,原因还是因为他经过了解后才发现,明代建造木船是真的便宜……

    哪怕是上千料的大船,加上数百民夫、上百工匠的工钱,原材料,也不过一千四五百两罢了。

    尽管换算之后,也不过是三百多吨位的货船,但这个价格依旧可以接受。

    至于二千料和三千料大船,也不过二三千、或者四五千两罢了。

    建造的货船够多,积攒的经验就可以用到风帆战列舰上。

    朱由检甚至已经想到了,当荷兰人远道而来想着入侵时,迎面碰上大明日不落舰队的窒息感。

    脸上不由露出残忍笑容的朱由检,让旁边的曹化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行了!船坞的事情你去安排就行。”说罢、朱由检对摇桨的太监道:“回宫!”

    小船在朱由检的招呼下回到了岸边,不过在船还没有靠岸的时候,朱由检就看到了站在岸边的李若涟,这让他意识到了不对。

    “殿下、西南来消息了。”

    果然、当朱由检一上岸,李若涟就递出了一封写着甲等的军报。

    朱由检接过后拆开,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在看到信中内容后,当即便沉了下来。

    信中内容,主要还是针对安邦彦和宋万化的情报,而情报内容则是贵州南部的土司已经暗中响应的事情。

    “大小三十二家,以阿迷农为首,兵力两万左右……”

    看着这信中内容,基本是确定了目前叛军人数最少会有八万,唯一不确定的就是贵南其他土司还会不会继续暗中响应。

    “继续监察、尤其是要得到叛军起兵的时间,先探得起兵时间的百户所、千户所,赏银三千两!”

    “是!”

    朱由检沉着脸吩咐了李若涟,而李若涟也作揖应下。

    “这件事得告诉皇兄,你先退下吧,我现在去养心殿。”

    说罢、朱由检拔腿就走,而当他走东华门,急色匆匆的前往文楼时,这副模样,恰好被文华殿的官员看到了。

    望着朱由检的脸色,官员们当即便入殿准备告诉叶向高。

    “这个杜文焕,和他叔父杜松一样,都是做事不顾后果的家伙!”

    内阁之中、在官员赶来的时候,只见到了开口便骂的姚宗文。

    姚宗文骂完之后,不情愿的将奏疏递给了内阁之中的翰林,由他们转呈到了叶向高和刘一燝面前。

    刘一燝和叶向高都看到了姚宗文的大骂,只是好奇又是什么事情。

    当他们看向那御史的弹劾奏疏内容时,瞬间眉头一皱。

    【七月二十六、延绥(榆林)总兵杜文焕乃遣兵出河套,捣巢以致寇。诸部大恨,深入固原、庆阳,围延安,扬言必缚杜文焕,掠十余日始去。】

    好吧,原来是杜松的侄子杜文焕出兵河套,捣巢之后遭到了河套北虏的报复,直接导致了河套北虏从固原镇叩关,随后劫掠庆阳,围困了延安。

    最后放了一句狠话,就带人跑了。

    这奏疏中,固原总兵没有出兵是需要被责备的,但更应被责备的是杜文焕。

    你既然赶去捣穴,人家来了你就要敢去对付,结果人家围困劫掠延安十余日,你居然才姗姗来迟?

    想到这里、刘一燝便开口道:“当命解职候勘。”

    “嗯……”叶向高也微微颔首,随时同意了把杜文焕这个勇将解职敲打的手段。

    解决完事情,他又拿起另一份奏疏,打开一看更是紧皱眉头。

    【癸未兵部覆总督京营陈良弼疏言,原额三大营马二万一千二百五十匹,万历四十八年倒死一千七百九十三匹,查……】

    这奏疏,是弹劾京营乱养马、卖马的,其中内容,让叶向高也皱眉不已。

    “交给万岁处置吧。”叶向高知道,眼下齐王的四骑卫正缺战马。

    这个奏疏一旦交给皇帝,恐怕京营的所有马匹也要被调走了。

    这么一来也好,反正没什么用,拿这么多马也是浪费。

    叶向高心安理得的把奏疏放在了一旁,而这时、看着他们处理完事情的官员快步走了过来,随后走到叶向高旁边躬下身子在他耳边开口道:

    “阁老、齐王刚才直奔养心殿而去,脸色不太好看,好像有什么大事……”

    “……”听到这个消息,叶向高当即皱眉,随后对旁边的刘一燝道:

    “刘阁臣、这些奏疏堆的差不多了,刚好老夫又是要与万岁商议,不如一同?”

    “阁老先请……”刘一燝和叶向高搭档了一段时间,也知道这是有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因此请自己出去在路上说的做法。

    他当即起身,与叶向高并肩走出门外,向着养心殿走去。

    他们身后,紧紧跟随两个捧着需要处理奏疏的官员,而叶向高也开口道:

    “齐王结束泛舟、随后前往了养心殿,模样很急,想来是有了什么大事。”

    “嗯……”听到是朱由检的动向,刘一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朱由检这人,政事上基本很少插手,主要还是在裁撤卫所和边镇,以及兵备上用心。

    如果让朱由检都着急,那么一定是边事出了问题……

    因此在分析过后,刘一燝便和叶向高向着乾清宫养心殿急匆匆赶去。

    也在他们赶路的时候,一太监走入养心殿,对门口的魏忠贤侧耳小声道:

    “掌印,齐王求见万岁,眼下在乾清宫门听宣,看模样有些着急。”

    “嗯?”听到这话,原本还在想着最近捞到多少银子的魏忠贤勐然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直接宣进来吧,不可怠慢齐王。”

    “是……”太监闻言转身便宣召去了,而魏忠贤也转身走进了养心殿内。

    此刻的朱由校,没有在处理奏疏,而是双手抱胸,一只手摸着下巴,对着面前桌上一个大水盆露出了不解的模样。

    这水盆呈圆形,直径六尺,高一尺,活脱脱是一个大澡盆。

    只是在这澡盆上,一艘一尺有余,和朱由检所绘画的风帆战列舰一模一样,静静的在水面漂浮着。

    魏忠贤见状,只能上前作揖道:“万岁、齐王在宫门求见,模样有些着急,应该是有急事。”

    “嗯?来的挺好的,刚好问问弟弟,这模型如何。”听到自家弟弟来了,朱由校原本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脸上挂上了笑意。

    这时、朱由检也被宣召,大步走进了乾清宫,养心殿内。

    他一进门就见到了大澡盆和那船只模型,这让他有些惊诧,但更重要的还是说事情。

    于是他拿起了手中的手书,对笑脸相迎的自家皇兄道:

    “哥哥、您需要看一下这个。”

    “嗯?”朱由校还在想今日弟弟有些冷澹,却不想看到了朱由检紧张的模样。

    他顺势接过手书,随后一目十行看了上面的情报后,童孔不由紧缩。

    随即、他勐地抬头问道:“以眼下西南之兵力,能否保西南无忧?”

    见自家皇兄询问,朱由检也坚毅答道:“我早前就已经调马祥麟和刚刚出川的一万白杆兵回援,加上他们,还有秦老夫人刚招募的一万新卒,联合孙传庭他们有四万多兵马。”

    “四川、贵州、云南有卫所兵十余万,但顶不上用场,还是得看各宣慰司和土司的土兵。”

    说到这里、朱由检回朔了一下在西南之地对大明较为忠心,且实力强大的土司,随后继续道:

    “眼下、当命黔国公府的沐氏沐昌祚、沐启元领兵前往曲靖府驻扎,再命其谎称万岁赐酒,召云南各宣慰使前往曲靖饮酒会谈。”

    “另外、命丽江府知府木增召集兵马,以朝廷旨意,命乌思藏、朵甘等地不得相见兵戎,各都司、万户府调兵马不等入丽江,归木增统辖,移驻云南北腾州!”

    朱由检罕见说出了明朝官员往往都不会调动的一个地方,乌思藏。

    尽管明朝没有派军入驻乌思藏,但自成化年间起,在皇帝的授意下,丽江木氏土司就有意的向乌思藏东部开拓,在后世昌都一带驻兵挖矿,另外监督乌思藏。

    这木氏土司,便是朱由检要调动的重中之重。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内部矛盾

    木氏土司,作为一个势力南到丽江,北到乌思藏昌都,东到北腾州,西到里麻司(缅甸克钦邦)。

    其拥有纳西、彝族、白族等各种土兵三万有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土司。

    之所以朱由检不让黔国公府节制木增,就是因为眼下的黔国公府属实废物。

    他要是没有记错,历史上自家皇兄让沐昌祚和沐启元带兵镇压奢崇明,这两人居然害怕而不前。

    相比之下,木增就厉害多了,十一岁承袭丽江知府,而乡城、理塘、稻城等地的藏人不服,起六千骑兵南下造反。

    对比几十岁的沐氏二人,木增不顾自己年幼,率家将前往克敌,并亲执桴击鼓,冒失石以进。

    这样的勇敢,便是连当地的汉人官员都提笔写下了“丈夫未可轻少年”的夸赞之语。

    木府的众兵见幼主如此勇敢,个个奋勇鏖战,大获全胜后又乘胜追击至乌思藏的木里、乡城、巴塘、芒康、盐井等地。

    这还是万历二十六年的事情,而眼下木增已经三十三岁,正直壮年。

    加上木增的祖辈均倡导学习汉族诗书文化、木增自小热爱图书,熟读经史书籍,励精图治,志存高远,因此调动木增才是寻求外援!

    以木增的兵马威慑乌思藏,让乌思藏内部停止内斗,调兵归木增指挥。

    这才是云南真正能出动的兵马,也是朱由检除了云南八关外,唯一看得上眼的兵马。

    另外、如果木增这次建立了功勋,那或许也是时候用木增来加强大明对乌思藏、朵甘的统治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自家皇兄,却发现对方紧锁着眉。

    在察觉到朱由检的眼神后,朱由校才犹豫道:

    “黔国公府还好说,但丽江木氏,虽然对我大明忠心耿耿,但调他们和乌思藏、朵甘等地的兵马前去参与围剿,恐怕不妥……”

    朱由校的一个毛病犯了,或许说是自唐宋以来,中原王朝统治者和士大夫阶级的一个毛病犯了。

    那就是不敢重用外族,更不会轻易调外族参与内部事宜。

    木氏和石柱马氏不一样,马家是可以追朔到汉朝扶风马氏的。

    但木氏可是实打实的“外族”,若是他们也在途中参与叛乱,那对大明的损失会更大。

    朱由校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朱由检却知道,木府根本就舍不得离开大明。

    在元朝的时候,他们顶多就在丽江府内嚣张一下,但是有了明朝皇帝的支持后,他们在乌思藏东部开矿可是开的不亦乐乎。

    每年只需要承担两千两银子的贡赋,剩下的银子都是自己的。

    以至于有的时候木府都觉得亏欠皇帝太多,因此积极向大明捐饷银、战马,多次派士兵帮助朝廷征战,成为全省土司之首。

    即便木氏之后投清,朱由检却也并不觉得奇怪。

    捐饷、捐马、派兵,最后还被明朝官员歧视,换谁也受不了。

    君不见贵州土司只是被欠饷几个月,就被怂恿造反了,相比较下,木氏简直是忠心耿耿。

    因此、了解一切的朱由检只能叹了一口气道:

    “哥哥不用担心木增,木增和丽江木氏对我大明有益。”

    见自家弟弟都这么说了,朱由校只能皱着眉转头对魏忠贤道:

    “命司礼监起草圣旨,授封丽江知府木增中宪大夫,袭职云南布政使司右布政,命其喝止乌思藏诸部内斗,再命乌思藏、朵甘各万户所调兵归木增统辖,移驻北腾州,有违令者,断绝茶马互市!”

    “奴婢领旨……”魏忠贤应下,心中咂舌不已。

    断绝茶马互市,这可是要乌思藏各部土司的命啊。

    一旦茶马互市断了,乌思藏每年最少要因为缺少茶叶而病致死数以万人。

    这条旨意一下去,估计最先着急的就是正打的不可开交的藏巴汗和格鲁派,以及十教王和各大万户所。

    或许在后世人看来,不就是茶么、不喝就是了,但对于这个时代的藏人来说,没茶就等于没了水,只有患上皮肤病而痛苦死去。

    这是藏人最害怕明朝使用的一个手段,也是明朝为什么没有驻兵乌思藏、乌思藏和朵甘、俄力军民府等地藏人却老实了两百多年的原因。

    这手段之厉害,朱由检听到后也不禁起了心思。

    如果真的能调动足数的藏兵,即便不多,那么在战后也能为大明所用。

    这个概念可就大了,哪怕一战过后只有几十上百的藏兵活着,但只要给他们授予大明的官职,让他们统领兵马,那么到时候解决乌思藏的实控问题就简单多了。

    说白了藏人窘迫是因为小冰河低温期,导致河谷无法养活太多人,因此藏人的人口一直维持在百万上下。

    但如果把他们迁移呢?比如迁移到西域,用活佛对付已经绿化的西域,这办法可比让汉人和道统去解决西域要简单多了。

    到了西域,只要维持汉人为主体,藏民为次,蒙古人为末的人口结构,绿化的问题就能够解决。

    西域苦寒,那是对中原的汉人而言,但对于生活在高原河谷的藏人奴隶来说,那简直就是翻身农奴把歌唱。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中有了主意,随后便道:

    “哥哥,臣弟想派一个人去统辖这支藏兵。”

    “嗯?怎么?弟弟看上这些西番之人了?”朱由校很好奇,而朱由检却笑道:

    “反正有用,哥哥只说是否准许就行。”

    “行!”朱由校笑着拍了一下朱由检的肩膀,而朱由检也对自家皇兄道:

    “调御马监游击曹文诏前往北腾州,将藏兵归统为朵甘营,曹文诏升为朵甘营参将,归御马监节制如何?”

    “曹文诏?”朱由校过了一遍自己的记忆,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既然是自家弟弟的想法,同意便是了。

    “可以是可以,但弟弟怕是要自己筹措这朵甘营的甲胃钱粮了。”

    “哥哥放心便是!”朱由检装模作样的作揖,而朱由校却笑着扶起他道:

    “即便有了木氏和黔国公府的干预,西南之地也不过最多六七万战兵,这点兵马能解决奢崇明吗?”

    “唉……”听到这话,朱由检叹气道:“这就得御马监帮忙了。”

    说罢、他假装不舍道:“如果真的三大土司皆反,那么就只有让孙应元带着腾骧、武骧前去镇压了。”

    “你这滑头……”

    看着朱由检耍宝,朱由校知道,这是自家弟弟让自己宽心,因此特意将气氛活跃起来的。

    他望着眼前的朱由检,不由笑着宽了宽心,随后又关心道:

    “以眼下御马监的练兵速度来看,还需要几个月才能动手裁撤山西三镇兵马?”

    朱由校十分难等,毕竟山西三镇和辽东的欠饷、军饷都需要内帑出,万一拖久了导致叛乱就不好了。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办法,眼下的新卒还有两万多人没有甲胃,按照盔甲厂的速度,还需要三个月。

    加上他们才训练了两个多月,目前拉上去裁撤山西三镇也不太可能,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道:

    “大概还需要三个月。”

    “行吧……那我再拖一拖。”朱由校叹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一名太监走到了养心殿门口道:

    “万岁、叶阁老和刘阁臣求见。”

    “宣!”朱由校回应一声,又对朱由检道:

    “准是弟弟回来的事情被他们知道了,大概是前来询问的。”

    “那我要不还是躲一躲?”朱由检看了看四周,却见朱由校笑道:

    “躲甚?直面便是!”

    说罢、他让魏忠贤搬来了椅子,和朱由检坐在大澡盆前,说着一些模型不对劲的地方,并作出修改。

    过了一盏茶时间,脚步声才在殿外响起,叶向高和刘一燝二人出现在养心殿门口,作揖道:

    “臣叶向高(刘一燝),求见万岁……”

    “进来吧!”朱由校回应一声,对魏忠贤道:“给二位看座。”

    “是……”魏忠贤命人搬来椅子,随后叫乾清宫内的太监也纷纷退了出去。

    朱由校见状,这才示意魏忠贤将手书拿给二人,顺带解释道:

    “如齐王所料,西南的奢崇明果然不安好心,眼下正在秘密与水西安氏、水东宋氏书信来往,企图谋反,贵南地区私下响应土司甚多。”

    “这事情需要立马调兵处理。”叶向高的长须抖动,五官几乎紧皱了起来,足以说明他对这件事的重视。

    毕竟当年播州之役时,他也研究过西南土司,知道这三人是贵州最大的三个土司,了解其恐怖。

    他们一旦起兵,大明的财政就会出现问题,紧接着引起更坏的情况。

    “齐王已经调兵了……”朱由校说着,顺带将刚才朱由检所说的一些事情告诉了叶向高和刘一燝。

    如果是内阁和六部都在,他必然不会全盘托出,但如果只有这两人,还是可以托付的。

    果不其然、当他们听到要调木增和乌思藏土兵的时候,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

    对于这点,朱由检看得清楚,却没有办法。

    说白了、因为宋朝的缘故,明朝一直生活在宋朝的阴影下。

    宋朝外交软弱,明朝就外交强硬,甚至于是无脑强硬。

    明明对付蒙古、完全可以使用唐朝的政策,但明朝就是不干,因为宋朝的屈辱让百官都维持着表面上的强硬。

    另外还有南北问题,唐代还没有那么严重,却经过唐末和宋朝的数百年分离,弄得江南人看不起北方人,北方人瞧不起辽东人,中原人瞧不起西北、西南人。

    这种治理了数百年,才稍微好一点的局面,却是一个民族内部的局面。

    让内部都有矛盾的民族,无私的接纳外族,这就更扯了。

    得亏朱由检不用上朝,不然他这话一在朝堂上说出来,估计要被言官和御史群起而攻之。

    还好、叶向高和刘一燝还算明辨是非,也知道目前除了木氏外、西南地区没有太多忠心于大明的兵马可以调动,因此没有多说什么。

    只不过在得知这件事情后,叶向高便作揖道:

    “如果是如此、臣建议调延绥镇总兵杜文焕,领麾下兵马五千,南下四川。”

    “杜文焕怎么了?”朱由校不解,而刘一燝见状,便将奏疏递给了朱由校,让他过目。

    朱由校一目十行、看着看着就紧皱了眉头,将奏疏递给了朱由检。

    这举动让叶向高和刘一燝微微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

    朱由检也看完了这一切、随后道:

    “河套的北虏虽然数量众多,但由于分属四十二支,每支兵马多者不过四五千,少者不过千余骑,因此不足为患。”

    “这次劫掠,明着说找杜文焕麻烦,却一直躲避杜文焕兵锋。”

    “要怪也是怪固原镇守备不力,因此可以罢免固原镇总兵,让李如柏戴罪立功,李如桢为副将跟随。”

    “戴罪立功?”听到这话,叶向高就明白了,齐王原来不想杀李如柏。

    不过这也不奇怪,对于知兵的人而言,李如柏虽然没有帅才,但做一个先锋却没有问题。

    固原这种地方由他镇守再合适不过,杀了倒是可惜。

    叶向高微微颔首,而这举动让刘一燝稍稍有些怨气。

    作为东林党人,刘一燝虽然明事理,但免不了有一个脾气,那就是认为祸国者都该死,兵败者都该马革裹尸。

    因此他作揖开口:“就这样释放李如柏,恐怕会引起朝野议论。”

    “萨尔浒一战,虽然兵败,但却不怪众人,是我等小瞧了努尔哈赤。”朱由检一开口,就想把萨尔浒这个事情平息下去。

    他说的话也是违心话,萨尔浒一战,大明怎么可能没有问题?从皇帝到内阁、六部、杨镐、将领,有一个算一个,都有问题。

    但朱由检眼下十分窘迫,在目前孙传庭、洪承畴这一代没有成长起来的时间里,他必须用老将稳住大明的基本盘,自然便不会放过有利用价值的任何一个人。

    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而是继续道:

    “另外、当复起杨镐,命其前往朝鲜,监督巡查朝鲜是否与后金私通贸易。”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亩产八石的番薯

    “复起?”

    文华殿内、当听到可以换杨镐活下来时,叶向高眼前一亮。

    刘一燝也认为,若是将杨镐放到朝鲜去,可能会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毕竟当初朝鲜之役,杨镐离开朝鲜那日,朝鲜百姓“遮道号哭”为杨镐送行,朝鲜国王难过得不能自已,“呜咽哽塞,涕泪横流”。

    杨镐走后,朝鲜君臣为称颂杨镐之功,给杨镐立碑。

    每当有明朝使臣或将领来朝,朝鲜君臣都会询问杨镐的近况,朝鲜建宣武祠,朝鲜国王提出应以杨镐配享,可见杨镐在朝鲜君臣心目中的地位是何等之高。

    这样的人调去朝鲜,或许只有已经故去的朝鲜国王李昖才能勉强和他对垒。

    至于李珲?比起民心和士大夫的心、他远不如杨镐。

    一旦他要搞什么小动作,只要杨镐随便扇动扇动,李珲被废都是轻的。

    想到这里、叶向高和刘一燝纷纷作揖道:“臣以为、齐王之言可行。”

    朱由校看着这二人都同意了,便看了一眼朱由检,随后道:

    “既然如此、便复起杨镐、李如松、李如桢三人,复起杨镐为礼部侍郎,开春后巡查朝鲜,居于汉城,再派骁骑卫一百户护送他前往朝鲜,担当其护卫。”

    朱由校在杨镐身边留了钉子,便是十六卫军之一,骁骑卫的一个百户人马,而这样的做法,虽然让叶向高二人皱眉,却依旧深深作揖应下。

    不过在应下后,叶向高又拿出了另一份奏疏道:

    “万岁,兵部覆总督京营陈良弼疏言,原额三大营马二万一千二百五十匹,万历四十八年倒死一千七百九十三匹,您看……”

    “调给御马监!”朱由校听到三大营连养马都能养死,果然如叶向高所想一样,要所有军马调给御马监。

    朱由检听到这安排,心里也挺高兴的。

    御马监眼下多次互市,加上缴获巴约部军马,数量是增加了不少,但军马依旧不足四万,连装备两个骑卫军都做不到。

    现在把京营的马调来,那手头的军马就富裕多了,估计等裁撤了山西三镇之后,就能让四骑卫达到一人四马的配置了。

    “臣遵旨……”

    见朱由校这么说,叶向高回礼应下,随后与刘一燝一同,和朱由校又说了一下一些其他的政事,最后二人见事情谈好后便离去了,倒是朱由校在二人走了之后才对朱由检道:

    “弟弟让杨镐去朝鲜,如此一来、恐怕朝鲜君臣都会小心翼翼了。”

    “不过如果朝鲜真的和建奴有贸易往来,并且在杨镐的监督下断绝了贸易,恐怕老奴会引兵前去攻打朝鲜。”

    朱由校这话,让朱由检笑着回应道:“老奴若是敢大举出兵,也便是我辽东将士收回抚顺和铁岭、开原的时候了!”

    说罢、朱由检又说了一下建造船坞和武装商船的事情。

    朱由校虽然不明白要建造那么多大船干嘛,但一想到是自家弟弟所决定的事情,还是微微颔首认可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御马监支出的银子如流水般,而天津沿海也被填土建造船厂,一座座庞大的船坞拔地而起。

    时间在消耗、一点一点的来到了九月下旬。

    此刻、秋收已经结束,而与此同时,永平府南部的试验田也全面收获。

    得知这个消息的朱由检,当即便在骁骑、锦衣卫等数百人的拱卫下,朝着永平府赶去。

    九月二十五的午后,他来到了试验田,而田地上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负责这块地方的王承恩,在试验田不远处的邬堡门口接待了朱由检。

    曹化淳扶着朱由检下马,而王承恩也凑上来道:

    “殿下、这些作物都已经收在各地的邬堡之中,永平府被圈出来的百万亩试验田都丰收了。”

    “各种粮食的亩产如何?”朱由检拍了拍曳撒上的灰,高兴的询问。

    王承恩见状,当即从怀中拿出了一份文册道:

    “麦122斤、蜀黍(高粱)175斤、豆126斤、谷224斤、玉麦184斤、番薯1245斤,马铃薯(土豆)458斤。”

    “玉麦和马铃薯多少?”朱由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王承恩见状,便翻到了记载三宝的一页,指着说道:

    “玉麦上田可收二百一十斤左右,中田一百八,下田一百五。”

    “番薯上田可收一千四百余斤,中田一千二余斤,下田八百斤。”

    “马铃薯上田可收六百四,中田四百五,下田三百二”

    王承恩的指出,让朱由检一时间精神恍忽。

    他原本以为玉米会是其中主力,但现在看来、玉米完全比不上番薯和马铃薯。

    这点便是朱由检所不了解的了,在没有改进品种的年代,玉米的产量还不如谷子,和高粱差不多。

    加上没改良后的玉米是喜温的作物,注定无法承担开发东北的重任。

    “这三种作物,谁耐寒,谁抗旱?”

    朱由检铁青着脸询问,而王承恩见状,当即翻了翻文册,找到燕山所教习所记录的生长习性后便道:

    “番薯倒是比起我大明大多数作物都抗旱耐寒,土豆最不耐寒,但十分抗旱,玉米比土豆耐寒,但抗旱不如番薯和土豆。”

    说到这里、王承恩笑着道:

    “殿下您不知道、百姓们知道番薯产量的时候都高兴坏了,按照殿下您所传授的《番薯十用》,一些百姓已经开始食用烤番薯了。”

    “唉……”朱由检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十分无奈。

    他本来以为玉米和土豆会是主力,却不想在这个时代,玉米的经济效益远不如番薯和土豆。

    不过也还好、有了番薯和土豆,大明对大旱的抗性增加了不少。

    “百万亩耕地,出产多少粮食?”朱由检对王承恩询问,而王承恩翻了翻文册道:

    “番薯三十万亩,产二百四十万石,玉麦四十万亩,产四十七万石,马铃薯三十万亩,产八十八万石。”

    “百万亩地,共产出三百七十五万石。”王承恩看着这文册上的亩产,心里乐开了花,说道:

    “番薯和土豆若是推广,恐怕大明会迎来盛世!”

    “那些前来耕种试验田的各处佃户都知道了吗?”朱由检松了一口气,说起了他当初的安排。

    当初的他、是从北直隶和南直隶的众多佃户之中,一村村找来的数万佃户,让他们来永平府耕种。

    眼下的他们、亲眼见证了番薯和土豆的成长,而这三百七十五万石的作物,足够种满数百万亩御马监的田地。

    玉米就算了,不太适合大规模推广,但番薯和土豆是必然要推广的,尤其是番薯。

    番薯的可怕之处,便是亩产高,可在地窖的恒温环境下,存放半年之久。

    眼下只要把数万佃户放回去,并且宣传让御马监的百姓种植,那么御马监的养殖官场,还有百姓之间就可以在种植主食的同时,用番薯来圈养牲畜了。

    这样的养殖一旦成型,规模是十分恐怖的。

    数百万佃户,哪怕一人只养四五只家禽,一两头猪,那规模也是极为庞大的。

    他们成了规模,御马监养军的成本就会降低,而他们的种植事情一经传开,便会向四周蔓延。

    强制让百姓种新作物,百姓是难以接受的。

    但如果是民间风气导致的传播,百姓比谁都种的热情。

    “让各地拱卫营兵马前来接应百姓回家,顺带押运土豆、番薯、玉麦给百姓,只要他们愿意耕种,便可以自取种粮。”

    “燕山所的学子和教习们,会在开春后前往各地教导他们种植。”

    说到这里、朱由检脸上也露出了高兴,并对王承恩道:

    “番薯给满桂留一点,大宁三卫的耕地有限,正好用来种植番薯,主粮可以等贩粮结束,去湖广、四川购买,明年开春后运粮前往。”

    “奴婢领命!”王承恩心里也高兴的紧,王承恩、还有骁骑卫、锦衣卫等人也是纷纷诧异。

    他们大部分都是农家子弟,自然知道亩产八石的番薯和亩产近三石的马铃薯一旦传开,天下会变成怎样的局面。

    以大明眼下的土地规模和人口数量,只要传开,就基本不会有风调雨顺而饿死的百姓。

    甚至因为这些新兴粮食流入市场后,米麦等粮食的价格会降低,让更多人能吃得起饭。

    因此、在朱由检接下来视察邬堡粮仓的时候,所有人都伸着头眺望粮仓,恨不得用眼睛把番薯、马铃薯上的泥巴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不容易逛完了整个邬堡,朱由检又想到番薯所带来的影响,于是对曹化淳道:

    “番薯、马铃薯等作物、必不可落入后金手中。”

    “奴婢会转告陆指挥使的。”曹化淳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也微微颌首。

    对于缺粮的后金来说,要是其麾下三百万亩耕地种上番薯,那么完全就可以让百姓吃番薯,士卒吃米面。

    到时候粮食危机对对方来说就不再是危机,并且进攻也就更肆无忌惮了。

    因此、推广番薯是必然,但禁止番薯出关也是必然。

    这一点、就需要锦衣卫做出努力了。

    北直隶、山西等地的万余锦衣卫,只要懈怠,就会给老奴可趁之机。

    他话音落下、王承恩也适当的站出来道:

    “殿下、可以去看看盐场去了。”

    “嗯……”闻言,朱由检颔首,随后带人向着海边的盐场赶去。

    经过几个月的扩充,盐场的规模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几千亩,已经发展到了两万亩,延绵海岸线二百里的程度。

    步入盐场之中,或许因为今年气候的反常,少雨的原因,因此盐场的晒盐期比预料的还要长。

    朱由检可以看到在铲盐放入推车,随后将粗盐推往卤煮区的民夫们。

    他指着民夫开口道:“这些民夫工钱几何?”

    “回殿下……”王承恩作揖回礼道:

    “一日三十五文,整个盐场有一千二百民夫,算上一些卤煮的原料,每月盐场支出三千七百余两,收获盐三千余万斤,去了盐场,运输,皇店成本,获利十四万两左右。”

    “目前应该还有半个多月的晒盐时间,再往下便应该要下雪了。”

    不得不说、贩卖私盐确实暴利,尤其是像朱由检这样贩盐的规模,更是前无仅有。

    北直隶每年的日照时间在五十到六十天,阴晴不定,主要还是靠夏季和秋季。

    如果日照好,一亩盐田一天产盐千斤并不难。以眼下两万亩盐田的规模,明年盐场的产出在三四亿斤左右。

    这么多私盐,足够摧毁整个北方五省的私盐贩子了。

    只要牢牢占据北方私盐市场,朱由检也就可以开始稍微提价,然后谋求击溃南方私盐市场了。

    哪怕没有击败,但北方的市场,哪怕保持五文一斤的私盐价格,也能收入一百四十多万两,每提高一文的盐价,便能多收入几十万两。

    提高盐价会苦了百姓,朱由检知道,但他手里只要有银子,就可以发银子搞道路、驿站、水渠等民用基建,再把银子发到百姓手上,循环经济。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身便准备离开盐场,王承恩和曹化淳也带着骁骑卫和锦衣卫护送。

    最后朱由检拿了粮食亩产的文册,随后在曹化淳的帮忙下上马,末了交代了一句王承恩:

    “承恩、留下十万亩试验田就可以,其他的田地发给当地的百姓,收为御马监佃户。”

    “试验田就种植番薯,还有少量土豆和玉米、水稻、麦子、蜀黍就行。”

    “日后燕山所的学子扩充后,这片试验田会用上的。”

    “奴婢领命。”王承恩作揖回礼,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踏上了回京城的路程。

    这一路上、他在想如何提高粮食亩产。

    搞杂交水稻没技术和条件,但筛选良种,培育良种还是可以做到的。

    哪怕只能让粮食增产十几斤,几斤,也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更何况还可以搞杂交家禽牲畜。

    以朝廷付出财力来牵头,朱由检就不信,不能搞出一些优良的品种。

    这么想着、他紧赶慢赶,终于在两天后的九月二十八这一天回到了京城,并前往了养心殿,将试验田的文册交给了好皇兄。

    “亩产八石?亩产三石?”

    养心殿内,当朱由校看到文册上的各种记录,他第一反应就是“夸大其词”。

    但当他抬头看向了自家弟弟,随后见到对方严肃的模样后,才知道了这事情不是说笑。

    他合上了文册,对魏忠贤道:“去宣叶阁老前来。”

    “奴婢领命……”魏忠贤作揖回礼,随后让人前去传唤在文华殿办公的叶向高。

    当叶向高急匆匆赶来时,朱由校便让人将文册递给了对方。

    叶向高一头雾水的翻看着文册,当见到亩产八石的番薯、以及亩产三石的马铃薯记录后,几乎屏住了呼吸。

    作为一个福建人,叶向高可以说早就见过番薯和马铃薯了,因此他决然道:

    “万岁、此事断然不可能!”

    “老臣生长于福建,上次辞官归乡后,便回家见到了有人耕种此二等作物,但番薯也不过是亩产二三石,马铃薯不过亩产半石罢了。”

    “那是因为种植的方法不对。”朱由检抢先对叶向高解释道:

    “叶阁老可以仔细看看这书上的耕种方法,可是与福建百姓不同?”

    “嗯?”听到这话,叶向高翻了翻文册,果然在之后找到了种植的方法不同。

    在文册上,将两种作物有可能遇到的病害、以及种植方法,预防病害方法都说了出来。

    逻辑之严谨、流程之完整,自然要比用种寻常蔬菜方式的福建百姓更合理。

    看完之后,叶向高心里的石头落了大半,但紧接着又反应过来道:

    “此作物如果由朝廷推广,恐怕百姓难以信服……”

    农民是执拗的,他们执拗的只种植自己了解的作物,这并不是傻,而是他们的抗风险性太低了。

    大部分的农民没有入城打工的资格,也没有那么多工作给他们,因此他们只能守着田地。

    一旦种植新作物失败,那么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不过对此、朱由校却很开心的笑着对叶向高道:

    “阁老所言,与弟弟所说一样,因此弟弟早就做了准备。”

    说罢、他将朱由检所做的事情说了出来,而叶向高听后,最后一块石头也落地了,作揖道:

    “齐王高见,如果是这样的话,估计明岁秋收之中,北直隶、山西、山东、河南等地的百姓恐怕就不会抗拒这作物了。”

    “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有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教导数以千万记的百姓耕种新作物。”

    “这点叶阁老不用担心。”朱由检开口道:

    “明岁收获后,孤会让锦衣卫出银子,将一些熟练的老农带往其他三省之地,教导他们耕种后,以一日二十文的工钱付账,送他们回家。”

    朱由检没有说燕山所的事情,因此燕山所是他扳倒文官体系的一把刀。

    眼下的文官们虽然知道燕山所,但只以为是朱由检训练新卒的地方,并不知道里面在接受教育。

    等他们反应过来也没用了,眼下即将渡过第一年,只要第一年渡过,燕山所的孩童学子们都识字,那么第二年的教育就简单多了。

    这些文官没有能力制止数百万佃户的孩子去燕山所就学,就无法阻挡农家子弟的崛起。

    “对了哥哥。”朱由检侧目看向自家皇兄道:

    “臣弟以为,此物不可流传北虏、西番、建虏等地,一旦他们获得番薯,人口和实力都会剧增。”

    “嗯!”朱由校也严肃着点了点头,明白其中的关联。

    叶向高这时也开口道:“眼下最应该做的,是齐王殿下警惕麾下佃户走漏风声,只要撑到后岁,到时候消息走漏也无碍了。”

    “况且,老奴若是只得到少量作物种子也无用,需要花数年时间才能培育到足够百万亩耕地耕种的种子。”

    “当年南洋百姓将番薯传回,百姓足足花了数年时间才培育出千余亩的种藤,直到如今,二十几年过去,该物也不过流传在福建一省之地。”

    “不想殿下弄来这么多种子,一下子种植数十万亩,耕种得利。”

    “如果以此方法传下去,以百姓自主,朝廷推波助澜,恐怕不用五六年,就能让大明百姓都知道番薯之利!”

    说到这里、叶向高不由高兴的笑道:“到时候、恐怕我大明百姓,便少有受饥者了。”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朱由检苦笑,他可是知道大明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番薯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大旱之下无水而生长,该有的饥荒一个都不会少的,关键还是得看到时候大明的调度能力是否提升……

    “哈哈!弟弟大功一件,该赏!”

    见叶向高都这么夸赞自家弟弟,朱由校笑了一声,随后对魏忠贤道:

    “把哈密上贡的那十匹天马送给弟弟!”

    “天马?公的母的?!”朱由检一听,顿时眼前一亮。

    天马即汗血宝马,如果是十匹公马,完全就可以拿来做种马,改善马种质量。

    “好像是四公六母……”魏忠贤尴尬一笑,而叶向高也咳嗽道:

    “咳咳、既然事情说了,那么番薯一事还希望齐王殿下上心,万岁,老臣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朱由校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弟弟的问题上了,随意摆了摆手。

    叶向高退下后,朱由检就开始对朱由校说培育军马,改善马种质量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让魏忠贤听着,总有一种蛋蛋的忧伤……

    只是这种忧伤没有持续太久,便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被打破。

    “八百里加急!”

    喊叫声忽的出现,随后满头汗水的陆文昭便带着李若涟、崔应元二人直接走入乾清宫,面朝养心殿跪下,大声道:

    “万岁、殿下!八百里加急,水西宣抚司同知安邦彦、永宁宣慰使奢崇明,水东宣慰使宋万化约定十月五日起兵七万造反,贵州西南上百土司纷纷响应,西南战事将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来了……”

    陆文昭大声说出情报,以头叩地的时候,朱由检心中一沉。

    他看向了自家皇兄,果然、对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并且、在反应过来后,他看向了自己,并开口道:“弟弟安排……”

    “臣弟领命!”朱由检紧皱着眉头,对陆文昭开口道:

    “木增、沐昌祚、沐启元、杜文焕三人到何处了?”

    闻言、陆文昭急忙汇报道:

    “回万岁、殿下,木增本月十二接到圣旨,当即调动兵马,并喝止乌思藏、朵甘内部土司作乱,但乌思藏土司不听,依旧内乱,只有朵甘各万户所筹集二千六百青壮南下。”

    “六日前,朵甘营的青壮已经抵达丽江,右布政使木增聚正兵一万二,辅兵四千,统辖朵甘营东进,前日入驻北腾州。”

    “黔国公沐昌祚、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二人于本月十日接到圣旨,却调兵极慢,眼下昆明城中只有聚集了八千兵马。”

    “杜文焕领本部三千正兵,一千辅兵南下,今早刚出汉中府。”

    陆文昭将各股外调得援兵情况说了一个遍,但最让人心寒的还是黔国公府的所作所为。

    同样接到圣旨,杜文焕都从延绥进入四川了,木增都统辖近两万兵马驻扎北腾州后,而沐昌祚等人居然还在昆明磨洋工。

    “混账!”

    朱由校忍不住轻喝一声,而朱由检连忙安抚道:

    “哥哥勿要恼怒,眼下耽误之急是稳定局势。”

    “嗯……弟弟说得对。”短暂的生气后,朱由校恢复了平静,当即转头对魏忠贤道:

    “宣内阁、六部、六科,半个时辰后到乾清宫议事。”

    说罢、他又对朱由检道:“弟弟也准备准备,想个好的计策,在待会儿一同说出来。”

    “是……”朱由检一边回应,一边在心中苦笑。

    早在他一开始扶持自家皇兄上位的时候,他就已经盘算起了怎么对付奢崇明。

    只不过上次之后、他发现他还是低估了西南土司的不臣之心。

    没想到奢崇明会把水西安氏和水东宋氏拖下水,这两个土司一下水,那么原本可控的事情就有些不可控了。

    尽管调了木增和杜文焕、但眼下沐昌祚和沐启元依旧是烂泥扶不上墙……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中简单过了一遍,评估了一下双方敌我的实力。

    首先三氏土司麾下的六万彝兵绝对是比较强悍的,不然也不会让西南动乱持续了十数年之久。

    六万彝兵之外,剩下的其他土司、汉卒,人数应该不超过八万,也就是说、安邦彦他们那边是十三四万左右的兵力。

    反观自己这边,秦良玉手中有一万人是训练了四个月的新卒,还有一万人是训练了九个月的老卒,总共是两万兵马。

    洪承畴、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四人的兵力在两万四左右,而木增的兵力是正兵一万二,加上朵甘营二千六。

    他们加上杜文焕的三千正兵,明军的正兵牌面是六万一千六。

    如果加上广东广西、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可调动的少量精锐,那兵力应该不低于十万。

    “可惜腾越八关的两万多兵马不能调动……”

    朱由检暗叹一声、如果可以调动云南腾越八关的兵马,想来可以凑到十二万精锐。

    眼下、只能以十万对十二万,并且这个十万还是有水份的,难免六省兵马会有空额,这么一来,或许明军只有八九万,甚至七八万了……

    朱由检紧锁着眉头,随后抬头对已经站起来的陆文昭三人道:

    “让人从勖勤宫送来西南坤舆沙盘!”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知道那是什么,当即派出了一小旗的锦衣卫去取。

    就这样、三刻钟后,一个长宽各一丈,高四尺的巨大桌子被搬进了乾清宫,它被黑布笼罩,让人好奇它是什么。

    而这个时候、乾清宫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内阁、六部、六科诸位臣工……到~~~~”

    “万岁圣躬安……”

    四十几位大臣纷纷涌入了乾清宫内,这让乾清宫看上去拥挤了许多,而在养心殿处理奏疏的朱由校也放下了奏疏,走出了养心殿,走到了乾清宫正位上坐下,并示意朱由检也坐在旁边。

    不过朱由检摇了摇头,指了指沙盘。

    朱由校虽然不解,但还是尊重自家弟弟,随后看向臣工等人开口道:“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吧!”

    “回万岁、已经知道了……”

    离去没多久的叶向高作揖回礼,诸多臣工也是一样。

    朱由检在这些人中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杨涟,他消瘦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差了很多。

    看来、东林党的得势,对于他来说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更累了。

    朱由检观察着杨涟,而陆文昭也站出来将西南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各支人马的调动,以及大明和土司之间的兵力差距,纷纷都说了出来。

    眼下是九月二十八,而叛军要在十月五日造反,以黄帝历来说,只有算上今天也不过只有七天的时间了。

    得知一切后,杨涟首先作揖上前一步道:

    “万岁、眼下当先发制人,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

    “没错!”

    “当是如此!”

    杨涟一开口,左光斗、周朝瑞等人纷纷附和,而浙党的阁臣朱国祚却上前一步道:

    “万岁、可调参将戚元弼,领浙兵支援四川、贵州。”

    朱国祚一开口就提到了戚元弼,只因为戚元弼返回浙江招兵,让浙党不安罢了。

    戚元弼六月抵达浙江后,便开始了在全浙募兵,而由于援辽浙兵的斩首赏银送回了浙江将士家中,让许多浙江男儿都眼红不已。

    在这样的踊跃下,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戚元弼就在浙江全境招满了上万浙兵,并且还在踊跃报名,目前已经训练三个半月。

    派他们支援西南,这样也能让浙党松一口气。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地盘上有上万属于皇帝的兵马,不过他们的想法却被朱由检轻嗤。

    他双手抱胸对朱国祚道:“朱阁臣,浙兵的去处已经有了方向,况且他们不过训练三个月,还是继续驻守,等待十月下旬入辽吧。”

    朱由检一开口,朱国祚当即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反驳。

    眼下的朱由检、实力太强了,尤其是在兵权上,可以说掌握了天下三分之一,乃至过半的精锐。

    满桂、孙应元、戚金,秦邦屏、孙传庭……

    这几人可是名副其实的齐王党,每个人都拥兵不在少数,朝臣们都知道。

    朱由检既然已经说了十月下旬浙兵援辽,那就不用在刺激对方了。

    想到这里、朱国祚沉默,而刘一燝却上前作揖道:

    “万岁、以眼下西南之兵力,恐怕难以在短时间平叛。”

    “若是辽东的努尔哈赤再进犯,我朝可能要陷入两难之地。”

    “臣恭请万岁,调腾骧、武骧、金吾、神策南下支援四川,调四骑卫援辽……”

    刘一燝的提议,看似不错,但却让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不止是他、其他人也纷纷在心底盘算着。

    这一调动,便是八卫军被调离,顺天、永平也就只剩下了八卫军和十二拱卫营,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以及京营了。

    这其中,还有三个卫军是水师,步卫只有五个。

    这样的调动,在众人猜想下,便想到了答桉。

    刘一燝应该是知道了燕山大营最近募兵的事情,所以有意想要将齐王朱由检手上在直隶的兵马削减。

    朱由检也想到了,不过他不为所动。

    只因为他和皇兄、叶向高三人都知道,这些新募的兵马,是要用来解决山西三镇的。

    山西三镇一旦被解决,文臣所掌握的兵权恐怕会再度下降到一个虚弱的程度。

    因此、朱由检不准备说,叶向高同样,朱由校更是。

    “十六卫军需要防备喀喇沁、土蛮,土默特,不用再说了。”

    朱由校一开口,将事情定了调,而刘一燝紧皱眉头,十分不舒服。

    这个时候、便是叶向高出来调节的时候了。

    叶向高上前作揖,对朱由校道:

    “万岁、老臣以为,调兵是需要调的,不过并不需要那么多。”

    “可以调腾骧、武骧两卫南下,命天津总兵孙应元统辖。”

    “可以……”朱由检微微颔首,他也知道西南兵力因为萨尔浒被抽调甚多,援军南下是正常的。

    朱由校则是见自家弟弟同意,也微微颔首,而这时浙党姚宗文又站出道:

    “万岁、当委任一重臣为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等五省总督围剿叛军。”

    “臣举荐四川巡抚徐可求为西南五省总督!”

    “不可!”听到姚宗文的话,刘一燝、左光斗、杨涟、周朝瑞、赵南星等人纷纷作揖驳回道:

    “万岁、徐可求不知兵,怎么能让他总督五省?”刘一燝开口道。

    “那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秦良玉能有如此规模,不正是齐王殿下和徐可求指挥得当吗?”

    姚宗文倒是学会借势了,并且还借到了朱由检头上。

    不仅如此、他这借势居然把功劳最大放到了朱由检头上。

    尽管朱由检对西南布局功劳最大是事实,但他可不想掺和党争,因此他想了想后道:

    “徐可求治理尚可,军谋不行,可以让他坐镇成都,统辖调配粮草辎重,至于总督之位,可以让四川左布政使朱燮(xie)元一试。”

    “朱燮元?”

    听到这么名字,浙党官员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朱燮元也是浙党,但东林党、以及其他党派官员就皱眉了。

    “朱燮元不过镇压过几次民乱,又有何军谋可称道?不如派遣杨鹤前往总督!”

    最先开口的是齐党的官应震,而他所举荐的,便是杨嗣昌的父亲杨鹤。

    “万岁、吾等也以为杨鹤为总督较好。”

    昆党顾天峻、宣党汤宾尹纷纷上前作揖,而他们这样抗拒朱燮元为总督,便是因为朱燮元的性格。

    朱燮元这人,早年登进士第,被授官大理评事。

    当时山西豪绅刘申等横行乡里,“死者枕藉”。既而事发,此桉系狱十年不决。朱燮元受理此桉,不为权贵所请,详细调查之后定桉断决,平反者达到三百余人。

    如果仅仅是这样,他只能算是浙党之中的清流和能臣,并不会得罪宣党和昆党。

    但万历二十九年,朱燮元出任苏州知府,而苏州财赋甲天下,邑县、府吏多有贪污之徒。

    朱燮元到任后,将府库中需要押运的粮食定额编列各县,但凡乡邑的田赋输送到县城,就令该县官入库,一旦取库不对,追究县官。

    到了府后,又由朱燮元亲自开验,然后不送往南京,直接送往京城,并要求户部员外郎以上官员亲自开验,全程不让胥吏插手。

    这么一来,县、府、南京、户部的胥吏,借漏耗之名滥取民财的情况就消失了。

    这种做法,让苏州胥吏断了财路,让豪强劣绅不得不提前交赋,得罪了很多人。

    之后、矿税太监孙隆在苏州横征暴敛,激起葛成为首的万余织工群起抗暴,其时朱燮元已升为四川按察司副使,束装待行。

    本来这件事不管他的事,但此时苏州的官员胥吏惊慌失措,只能飞檄请朱燮元前来平乱。

    朱燮元以“兵以御外寇者”,“且众怒难犯”为由,反对用兵镇压,以恩义劝谕解散,葛成挺身投桉,又让苏州有矿的豪强士绅交税,直接把苏州豪强士绅得罪到了死。

    所以昆党的顾天峻根本就不想看到朱燮元总督五省,最后平叛成功,捞功上位。

    不过、昆党毕竟是小党派,而如果朱燮元平叛成功,浙党无疑会增添一位有分量的京官,因此浙党并没有站出来。

    齐党的亓诗教见状,觉得不关自己的事,也没有站出来。

    这就导致了,仅凭楚宣昆三党的实力,根本就不足以驳回朱由检的提议。

    朱由检眼下,虽然不如完整的东林党,也不如联盟的齐楚浙宣昆五党,但如果这两个联盟分裂,根本就压制不了他。

    他有兵,皇兄有名,便是中旨也能畅通无阻。

    因此、朱由检对众人道:

    “朱燮元稳重,由他总督五省并无大碍,杨鹤虽然有才干,却因为丧父而守孝,我朝以忠义仁孝治天下,如何能破坏他人守孝呢?”

    朱由检用上了文官的路数,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三党官员,让他们脸色十分难看。

    众人不得已,只能把目光放到了皇帝朱由校身上。

    却不想、皇帝此刻看着齐王,眼中十分满意。

    “弟弟又成长了不少……”

    朱由校十分满意,随后感受臣工的视线,这才开口道:

    “授朱燮元为都察院佥都御史,总督云南、湖广、四川、贵州、广西五省兵马。”

    “再派天津总兵孙应元领腾骧、武骧两卫兵马南下,由太仓调粮五万石,拨开拔银七万两,各种物资具配,三日后南下。”

    “臣汪应蛟领旨……”听到皇帝的话,东林党人的户部尚书汪应蛟当即作揖应下。

    紧接着,朱由校又开口道:

    “命齐王为五省总理,西南事宜权宜相授,不用再叨扰内阁和六部了。”

    “万岁不可!”

    “万岁、此举荒谬啊!”

    “岂能不经过兵部而由亲王总理兵戎?!”

    朱由校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所有文臣,只因为这是一种挑战。

    这是一种皇帝对兵部权力的挑战,也是对文臣兵权的挑战,更是对文臣治理天下的挑战。

    一步退、步步退。

    文臣们可不是好相与的主,先前被裁撤蓟镇是因为当时东林和五党斗争的厉害,无暇顾及。

    但眼下要从西南兵事上分一杯羹,这就不可能了。

    如果朱由检动了心思,在五省之地留驻兵马,继续扎根,那么文臣的实力又要再度缩水。

    只可惜、他们这样的反驳并不被朱由校放在眼里。

    眼下的他,有兵、有银子,有粮食,就差官员储备了。

    因此、面对文臣们的驳回,朱由校便道:“需要朕下中旨吗?”

    说罢、他趁着文臣一愣,对朱由检道:“齐王可敢接中旨?”

    朱由检嘴角一挑,面朝众人轻嗤道:“臣弟接旨!”

    “……”

    这一瞬、五党官员和东林党的部分官员纷纷攥紧了手中的笏板,脸色无比阴沉。

    再这样满是阴沉的面孔中,只有几人稍微显露出了凝重的担心。

    杨涟、左光斗、刘一燝、叶向高、汪应蛟……

    扫视着脸色凝重的众人,朱由校心里大致有了一个主意,因此当即开口道:

    “前些日子、汪尚书上疏,朕看过了,觉得十分不错,也传给了叶阁老观看,叶阁老也认为可行。”

    “传朕旨意,减田赋加派四厘,加杂项二厘,盐课一厘,关税一厘!”

    “万岁圣明(万岁不可)!”一时间、两种声音在朝堂上响起。

    浙宣昆三党官员跪下作揖,高唱不可,齐楚与东林三党则是高唱圣明。

    看着他们的模样,朱由校心中也乐开了花。

    执掌皇权一年有余,他渐渐摸索出了一个办法。

    要掩盖一个矛盾点,就要支起另一个矛盾点。

    官员既然不同意自家弟弟总理五省平叛兵事,便拉出田赋和杂项这让他们难以承受之痛来内斗。

    对兵事,所有人都反对朱由校的想法,那么他就分化文官。

    和杂项有关的泛江南三党果然无法接受杂项被加,而和田赋有关的齐楚东林等三党果然全力支持。

    他这分化的手段,便是叶向高看了、也不由暗自点头。

    不过他微微瞥了一眼四周,果然发现了齐楚浙宣昆等五党的魁首都没有跪下,也没有说什么。

    都是千年的狐狸,他们能不知道皇帝玩的什么手段?想玩分化?中了一次招的众人已经学聪明了。

    “万岁!亲王总督兵事,自文皇帝以来,未曾有过……”

    朱国祚作揖继续驳回,而官应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也纷纷作揖:“请万岁三思……”

    文官们学聪明了,除了刘一燝没有表态,其他五党都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站起,不再说赋税革新的事情。

    汪应蛟皱眉,知道自己的新法无法实施了。

    倒是朱由校、只见他忽的站了起来,随后冷着脸道:“退朝……”

    说罢、他只身走进了养心殿,而魏忠贤见状,当即高声唱礼:“退朝~~~~”

    “这……”

    大臣们皱眉四顾,发现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按照以往来说、皇帝这种时候必然会强硬的要求齐王成为五省兵戎总理才是,但眼下怎么直接就翻脸了呢?

    不仅仅是他们,便是叶向高和朱由检也是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

    朱由检见状,只能跟进了养心殿,而叶向高则是咳嗽道:

    “咳咳、五省总督的事情,就定为朱燮元了,兵部八百里加急,先让朱燮元总督兵马,围剿三氏叛军。”

    “是……”众人一听,叶向高没有支持皇帝,心中纷纷松了一口气,纷纷作揖应下,随后跟着叶向高退出了乾清宫。

    这个时候、朱由检走进了养心殿,皱着眉头看向自家皇兄,却发现自家皇兄居然靠在椅子上,手中处理着奏疏,哪里还有刚才生气时让人心中一紧的模样?

    “皇兄?”朱由检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弟弟,今天为兄再教你一手,便是土上撒灰再压木……”

    朱由校忽的笑着抬头看向自家弟弟,而听到这话的朱由检脑中有一丝摸不到的头绪,好像要抓住了,却又抓不紧。

    “怎么?还不明白?”朱由校笑着起身,随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后才笑道:

    “忘了你我二人裁撤山西三镇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

    朱由检眼前一亮,立马开腔道:“哥哥的意思是,木板是西南兵戎总理,而赋税变法是灰,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才是土?!”

    “嗯!”朱由校眼中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对朱由检继续道:

    “正好可以趁着这个事宜,继续在这几日和文臣们纠缠总理之事,而弟弟要做的……”

    朱由校没有继续说,但朱由检却眼前一亮道:

    “臣弟需要做的,便是调兵前往山西,还有北直隶南部,但用什么理由?”

    朱由检忽的头疼,却又灵光一闪,和朱由校异口同声道:

    “发军饷……”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群臣逼宫

    十月初一,当朝廷之上的文臣还在和朱由校扯皮,不想让齐王朱由检总理五省兵戎事宜的时候,燕山大营的兵马动了。

    不仅仅是他们,一起动的还有四骑卫。

    他们几乎在午夜出发,燕山大营的金吾、神策,以及顺天四骑卫,还有十六营新卒,他们在一个并不高大的身影带领下,向着西边前进。

    红缨漫漫,在秋季过去,马上迎来立冬的这个日子里,漫长如赤龙的八万大军在辽阔的燕赵大地行军。

    在他们身后、是数量超过三万,驱使三万挽马的民夫。

    在马车上、押着一箱箱贴着封条的箱子,还有一袋袋粮食。

    他们向西第一步,所需要面对的,便是延庆卫的居庸关!

    居庸关,此地是京北长城沿线上的“天下九塞”之一,是“太行八陉”之八。

    想要从顺天府通往宣府,就必须通过居庸关,而这里并不好通过。

    当年妄图熘去山西的明武宗朱厚照,便是被居庸关给拦住了去路,无奈打道回府。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这地方轻易可出!

    骑在马背上,身着鱼鳞甲的朱由检身上披上了大裘,头上也戴上了凤翅盔。

    还有两个月才满十二岁的他,此刻却用并不高大的身材,指挥着八万正兵,三万民夫西进。

    满桂、孙应元、曹文诏……

    他们都离去了,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了曹化淳和陆文昭,而王承恩则是统辖豹韬卫南下,率领涿州、霸州两营,对北直隶南部六府开始了卫所裁撤。

    “唏律律……”

    十一万大军进入了宽度不足四十米的居庸关径,在行走了十五里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远方如屏障般接连燕山和太行山的长城、以及坐落在山径中的居庸关。

    当朱由检的大军出现,居庸关城头肉眼可见的骚乱了起来,而这样的毫无防备,让大军轻而易举的行进三里,抵达了居庸关城下。

    “城下何人统兵?!”

    女墙背后,居庸关守将看着乌压压一大片的“赤龙”,双股战战,但心中也知道这大军在北直隶只能拉出一支。

    “驾!”

    这时、一名身着甲胃的锦衣卫百户策马上前,高举一份最高规格的圣旨道:

    “万岁下旨,命齐王统辖兵马,入山西,为山西三镇将士发放欠饷、军饷,还不速速开门?!”

    “齐王?!”听到这话,守将差点没腿一软跪在城头,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灰蒙蒙的天色下,那旌旗猎猎作响,旌旗上飘扬的,可不就是大大的“齐”字么。

    “末将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守将大声回应,随后对旁边的守备呵斥道:

    “拉千斤闸,开城门!”

    “是!”听到这话,守备连忙派人在城门楼中转动铁盘,将放下的千斤闸拉起后,又命人打开了城门。

    “进城!”

    见城门打开,朱由检不假思索的让兵马进城。

    他不相信有人敢对付统兵出征的自己,他不是朱祁镇,眼下的文官也不如当年的泛江南,关外更是拉不出一个正统年间的瓦剌。

    就眼下的局面,便是努尔哈赤统兵十万从天而降,也要挨上明军的两记拳头。

    但不得不说的是,统兵过万,那无边无际的感觉,以及脑力在不断消耗的空虚感,让朱由检心头十分压抑。

    十一万人马,人吃马嚼,沿路解手方便,这些都需要统辖好。

    尤其是解手这点,一个弄不好就可以看到道路两侧满是屎尿的画面。

    对此、朱由检早就三申五令,行军途中小解尚可,大解只能憋着。

    如果遇到村庄,可以以百户、哨为单位,停留一刻钟的时间,将需要解手的大坑刨出来,供将士们解手方便后,再售卖给当地百姓。

    这样的做法听上去十分不可思议,但人和牲畜的粪便经过发酵后,都是重要的肥力。

    因此大军沿途,都不用将士们挖坑,就可以见到一些城镇出现粪车追在大军屁股后面讨买粪便屎尿了。

    若是从天穹俯瞰,完全可以看到、在大军末尾,足足有上百辆粪车紧随大军,而这些便是贩卖夜来香的粪便贩子。

    一车三百文,对于十一万人马的明军来说,不过赶了二十几里路,就已经赚到了四五两银子。

    因此、当大军涌入居庸关,并穿过的时候,末尾的粪车可以说让守城的士卒捂住了口鼻,几欲作呕。

    趁着大军过关,朱由检对陆文昭和曹化淳道:

    “留下居庸营的兵马,发饷接管,等待军令。”

    “是!”听闻此言,曹化淳和陆文昭纷纷让人传令。

    陆文昭留下了一总旗的锦衣卫,而曹化淳则是让居庸营留下,以发饷为诱饵,将居庸关的兵马全部召集而来。

    “殿下说了、按人头发银,将你们的军籍册拿来!”

    居庸营参将刘勇召集了居庸营兵马,对着聚集而来的居庸关兵马大喝。

    这样的举动,让负责守关的游击将军十分心虚,而他的举动让,当即让刘勇怒而拔刀道:

    “尔等可是要抗命否?!”

    “不敢……不敢……”居庸关游击一脸冷汗,只能让人去招来军籍册。

    刘勇见状,也将长刀归鞘,随后坐在了士卒搬来的椅子上,对着居庸关游击就拿出了一道黑牛角轴的圣旨:

    “接万岁旨意,裁撤整编居庸关营兵!”

    “他娘的!放你娘的屁!”一听到自己要被裁撤整编,知道自己屁股下面有多少黑料的居庸关游击将军顿时把手放到了刀柄上。

    他这一动作、居庸营的步铳手立马就举起了步铳,让被包围在中间的居庸关营兵额头冷汗直冒。

    “尔等难不成要作乱?”刘勇怒喝一声,瞬间就让还在观望的营兵们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这么一来、只剩下了居庸关游击,还有他身边的三百来家丁。

    他们想要放下兵器,却又不甘心权力被夺,而刘勇这时眼疾手快,从旁边的步铳手上抢过了步铳。

    十五步的距离,刘勇举铳便射,但听“砰”的一声,居庸关游击胸痛不已,双目翻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游击!”

    见到自家游击被击中倒下,三百来家丁瞬间急红了眼,拔刀就要扑向居庸营的士卒。

    “放!”

    “彭彭彭——”

    炒豆子的声音响起,只是一个照面,三百家丁瞬间死伤过半,让最里面的家丁没时间反应过来,便直面了举铳的步铳手们。

    刘勇把步铳还给了步铳手,随后拔刀道:

    “尔等若是放下兵刃,本将此次便只追首犯,尔等皆可如十六营从军,并且好好的领到去年和今年的军饷!”

    说罢、刘勇看向了一直在看戏的锦衣卫总旗人马,站在马车上的一总旗见状,当即一脚踢在马车最上方的箱子背后。

    上百斤的箱子去了绳索后,早已没有了固定,这下再经过一推,当即从马车上砸落,无数白银四散地面。

    白花花的银子晃花了众人的眼睛,渐渐的便有人听到了四周放下兵器的声音。

    便是那些还在哀嚎的家丁,都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银子,勉强忍住伤痛,站了起来。

    刘勇见状,侧头对军中副将道:“重新造册,按人头发欠饷和今岁的军饷。”

    “末将领命。”副将闻言,当即让人驱赶这些已经投降的家丁,为受伤的人疗伤,又搬走被击毙家丁的尸体,然后让他们一个个的念名字,在锦衣卫的监督下,按照一年十二两的饷银开始发欠饷和军饷。

    居庸关不过是一个缩影,在辽阔的燕赵大地上,十一万大军的行军队伍在不断地变少。

    延庆、保安、宣府、宣平、大同……

    当朱由检带着兵马抵达太原时,他身边的兵马只剩下了六卫军,还有两万多人的民夫。

    这时、已经是距离他们进入山西,开始裁撤山西兵马的第四天。

    锦衣卫的情报没有出错,在调走了那近三万的营兵之后,山西三镇内部城池关隘的兵力虚弱到了极点。

    偌大的太原城,居然只有一个营三千兵马驻守。

    当他们见到六卫军到来的时候,并且知道六卫军来意的时候,在军营都没有开打,就乖乖接受了裁撤。

    无奈实力不如人啊,六卫军的实力,都够出塞横扫河套了,更何况对付没被选上援辽的他们。

    事情初步的尘埃落定,朱由检毫无风险的入主了太原府阳曲县。

    一份份捷报送来,都在汇报各营动向,以及裁撤了多少兵马,各地实额多少,虚额多少。

    在三镇总兵赶赴援辽的情况下,三镇群龙无首,被六卫十六营一举拿下。

    “只剩下长城了……”

    看着一份份捷报,阳曲县城外中军大帐内的朱由检,推开了捷报,看向了桌上的山西地图。

    在这份地图上,整个山西三镇和长城被绘画的活灵活现。

    活灵活现之中,朱由检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那近一千五百里的长城。

    在这长城中,分布上千石堡,每堡驻扎一队明军,最少需要驻扎五个营的兵力。

    朱由检在等、等那五个营的消息。

    也是与此同时、齐王领兵裁撤山西卫所、营兵的消息也传回了京城,令朝野所震动。

    急促而络绎不绝的脚步声如地震一般,纷纷涌向了乾清宫。

    数以百计,乃至上千文臣来到了乾清宫门,跪下并持着笏板大声喊着“万岁”。

    不是在庆贺、而是饱含愤怒。

    这其中,高攀龙骂的最为难听,甚至让守卫宫门的净军统领都恨不得上去给这个老家伙几记杀威棒。

    跪在百官之前的六党魁首更是面露铁青,而跪在第二排的姚宗文更是用难看的脸色小声道:

    “吾等都被万岁和齐王戏弄了!”

    “万岁并没有让齐王总理西南兵戎的想法,万岁想做的,是裁撤三西山镇!”

    姚宗文说出了朱由检和朱由校的想法,但为时已晚。

    四骑卫驻扎在京城外十里,又是在夜间行动,加上宵禁封城,他们也是第二天才得到的消息。

    原本他们还猜测四骑卫去了哪里,结果才过了两天,打脸的消息就来了。

    他们以为皇帝这几日和他们在朝堂上扯皮,只是为了齐王总理西南的事情。

    却不想,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浙党的朱国祚脸色难看,无法想象如果山西三镇被裁撤,那么拥有了北直隶和山西的皇帝,在日后又会如何的横行、霸道。

    更重要的是,他们拉拢了许久的杨肇基、鲁钦、张继先三人,是他们才捧上三镇总兵位置没有多久的人。

    当初三镇出山西,也是因为文臣对他们的保证,他们才带兵出山西,驰援辽东。

    但眼下好了、山西三镇被裁撤的消息,恐怕不用十天,就会传回辽东。

    到时候他们三镇在辽作为客军,又不可能投靠努尔哈赤,便只能变成无根之萍了。

    变成无根之萍后,再想变得有根就难了。

    西北四镇只有延绥镇、固原镇因为杜文焕的离去,以及入寇被裁撤的事情空缺两个位置。

    还有一个人要怎么办?只有寻求庇护了,而这个庇护是谁?文臣?

    别开玩笑了、前一秒还在说庇护,后一秒三人老家都被抄了,这不是说明了文臣根本玩不过皇帝和齐王吗?

    既然玩不过、那还依托文臣干嘛?直接找齐王和皇帝不好?

    一想到三镇兵马要失去控制,朱国祚面色铁青,但却又无可奈何。

    说白了、眼下的齐楚浙宣昆五党,早就沦落到菜鸡互啄了。

    孙如游和方从哲在的时候,他们还能称霸朝堂,压制东林。

    但问题这两人被东林和皇帝一起搞走了,最后换上来了一个和稀泥的叶向高。

    叶向高这老小子,屁股显然在皇帝那边,怎么可能会帮他们?估计到最后也是以和稀泥的手段,将事情湖弄过去……

    想到这里、朱国祚看向了跪在百官之前的叶向高和刘一燝。

    望着他们的背影,朱国祚攥紧了衣袍下的拳头。

    不止是他、这些所有,也都被亓诗教、汤宾尹、官应震、顾天峻、刘一燝他们给想到了。

    刘一燝虽然知道,裁撤山西三镇对大明是好事,但他更畏惧朱由检手中逐渐膨胀的兵权。

    在他心中、大明变法是对的,但亲王领兵便是取祸之道。

    大明百姓已经够苦了,谁又能知道,眼下的齐王,不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长野心呢?

    想到这里,刘一燝侧头看向了叶向高,对其开口道:

    “阁老,齐王……”

    “人老了不行,跪太久了腰疼啊……”叶向高忽的起身,用手捶着腰,净军见状,便派出两个太监上前搀扶。

    “诸位同僚,老夫年事已高,跪拜两个时辰,怕是伤及了根本,先行告退了……”

    叶向高颤颤巍巍的作揖,这模样让众多文臣看了连忙回礼高声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只有刘一燝、朱国祚、姚宗文等人看出了,这老头哪里是伤及根本?明明是不想与他们一同逼皇帝停止裁撤山西三镇。

    他的举动让六党魁首纷纷脸色一黑,不少无党官员,见到叶向高离去,也明了了叶向高的心思,当即起身离去。

    这么一来、原本五六百人的规模,瞬间只剩下了四百多人。

    不过就算如此,朱国祚他们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依旧跪拜。

    诸多京官在此跪拜,中枢的运转便难以保证,天下是朱家的,是皇帝的。

    只要皇帝不妥协,他们便长跪一天,用这种致使朝政混乱的办法,来让皇帝妥协。

    这种败坏朝局的办法,也就宋明两朝欺皇帝软弱,才使用最盛。

    只可惜、他们把人想简单了……

    “他们以为朕是孝宗敬皇帝,但朕不是!”

    养心殿内,听着远处传来的朝臣哭嚎死谏之声,之言语,朱由校心中轻嗤。

    他看向魏忠贤道:“罢朝十日,除叶阁老外,外臣皆不接见。”

    “奴婢遵旨……”魏忠贤老老实实应下,随后眼神示意了一下守在养心殿门口的王体乾,王体乾心领神会,当即走出乾清宫。

    他走出乾清宫道,在宫门打开,朝臣纷纷抬起头的时候,对着刘一燝、朱国祚等人为首的文臣道:

    “万岁略感风寒,罢朝十日,内外事宜,皆由叶阁老处置。”

    说罢、王体乾转身便要离开,而净军也当即关上了宫门。

    随着宫门关上,朱国祚等人的面色如猪肝一般,难看得紧。

    皇帝并不在意他们的携势而逼之举,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因此纷纷看向了自己党派的魁首。

    刘一燝感受着目光,心中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起身,显然是认清事实,想着先治理朝政,在想办法和皇帝协商。

    诸多东林官员见状,也纷纷起身,跟随刘一燝离开了乾清宫门。

    伴随着东林党人离去,原本四百多人的规模,瞬间减少了三分之一。

    官应震、亓诗教、汤宾尹、顾天峻四人看向了朱国祚,而朱国祚虽然心中不服气,但还是缓缓起身。

    他的举动,便代表了众人的想法。

    群臣威逼,必然是要让皇帝表态才有用的。

    有的皇帝会直接打廷仗,比如朱厚照,有的皇帝则是湖弄过去,比如朱厚熜。

    但朱由校无疑刚柔并济,直接选择了告诉众人,罢朝不见。

    这不是回避问题,而是给诸多文官一个警告。

    若是他们再咄咄逼人,那么他朱由校也可以身居内廷数十年而不朝,反正有齐王朱由检和首辅叶向高在外廷行走,不怕实行不了他的国策。

    哪怕文臣与皇帝翻脸,但眼下朱由校有一个最大的助力,便是御马监和齐王朱由检。

    御马监有完整的财政,几乎是眼下大明朝四分之一国库收入,而齐王朱由检手中,还有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外十六拱卫营,以及大宁三卫,还有孙传庭、秦邦屏、秦良玉,戚金等人。

    这是一股多大的力量?仅仅隶属御马监的,上直、外拱卫营,便足足有十七多万兵马。

    加上在外的近六万兵马,便是二十二三万兵马。

    江南眼下有戚元弼的一万浙兵,西南有孙传庭的八千毕节兵,还有已经南下许久,准备去统辖朵甘营的曹文诏,大宁三卫的满桂……

    统制腾骧、武骧两卫兵马的孙应元也南下到了山东的济南府北部,也就是说、除了西北之外,河北之地、中原齐鲁之地、江南之地、西南之地,都有皇帝的兵马。

    在这种情况下,一旦皇帝下了中旨,谁敢不接中旨,便是谋逆叛乱。

    “中计了……”

    六党魁首心中纷纷一悚,他们没想到裁撤山西三镇的布局早就开始了。

    从朱由检让戚元弼前往浙江募兵开始,江南就已经被埋下了一根钉子。

    戚元弼手中的一万新卒或许打不了建奴,平不了西南,但打打江南的卫所兵,绝对绰绰有余!

    齐党的山东有孙应元带兵南下,浙宣昆三党的江南之地有戚元弼的浙兵,辽东有戚金、秦邦屏,满桂。

    北直隶和山西有朱由检,这么一看、好像只有楚党的湖广没有被牵连。

    但问题来了、只要楚党敢有作为,那么秦良玉和孙传庭等人按兵不动,就足够让楚党倾覆。

    安邦彦打的口号可是要拿下辰州、直抵常德啊。

    打下了常德,打不打长沙?打不打武昌?

    一步错步步错,这样的紧密是文臣们没有料到的,毕竟拥有兵权的皇帝,已经上百年未出了。

    朱厚照没有弟弟,厘清江南赋税还需要自己去,但朱由校可不用,只要他开口,十七万大军转瞬而下。

    断大军粮食?御马监自成一体,赋税最少能坚持大半年。

    更别提户部根本插不进去手,反而还等着御马监的赋税救命呢。

    “小儿腹中藏毒计啊……”

    朱国祚咬紧牙关,带着诸党文臣离开了乾清宫门。

    但就在他们离开的同时,一名锦衣卫小跑着拿着一份奏疏越过了他们,直挺挺的冲向乾清宫门。

    所有文臣侧目看去,心中一紧,不由在想是不是安邦彦、奢崇明、宋万化三人提前起兵了。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锦衣卫千户就带着奏疏让净军开门,一头扎进了乾清宫门内。

    无奈、百官只好带着颓势离去,而这锦衣卫千户,却火急火燎的跑入了乾清宫,进门后立马面朝养心殿跪下,大声道:

    “万岁!八百里加急,黄河在灵壁、黄铺一带决口,灵璧、黄埔等地数十万百姓受灾!”

第一百五十八章 奢安之乱爆发

    “杀!

    十月初九,伴随着喊杀声,浩浩荡荡的土司兵马向毕节、贵阳、赤水、遵义、叙州、泸州等地扑杀而去。

    奢安之乱正式爆发,安邦彦率先发动叛乱,自称“罗甸大王”,而奢崇明不甘其后,自号“大梁王”。

    在他们的号召和私通下,仅仅五天时间,上百土司响应,贵州东北、正北、西南、西北等地狼烟四起,十余万叛军向四周攻去。

    在这样的急迫下,五省总督朱燮元亲自在战前赶赴江北部的泸州县,并要求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等部固守关隘,等待援兵。

    又命前秦良玉守住遵义、思南、铜仁、辰州等地,洪承畴前往遵义二郎坝、海龙屯。

    同时、朱燮元檄召罗纲、龙安、松潘等道兵力火速来援,并命广西都司兵马守住关隘,命黔国公府沐昌祚速速领兵驻守云南曲靖府。

    并且,他调粮一万石,在东川犒劳了领兵前来的木增,命木增必须在月底赶赴乌撒,击退叛军后,前往毕节,与孙传庭守住毕节,等待反攻。

    可即便安排的再怎么妥当,但明军人数少于叛军也是事实,

    一份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不断送到他的桉头,他有条不紊的处理,而前线则是厮杀一片。

    “放!”

    开鸦驿城头、一名身着甲胃的高大儒将摆手,随即数十门佛朗机炮对准开鸦驿城头前不断推动攻城器械而来的叛军,绽放了白烟,打出了石弹。

    一斤石弹打穿吕公车、变为跳弹砸死不少攻城的叛军,其中身穿铁甲的彝兵背负沙袋,积土为山、妄图填满开鸦驿的护城河。

    “巡抚,贼军人多势众,调后方的兵马支援吧!”

    开鸦驿城关,一名游击作揖,对高大的儒将请求,而这儒将便是孙传庭。

    眼下的开鸦驿只有两千人,而他们面对的,是安邦彦麾下,安效良的四千彝兵,三千土兵,共七千人。

    面对八千对七千,敌军还有后续援兵的局面,孙传庭不仅不慌张,还将麾下八千兵力分作四支。

    两支前往赤水卫,一支协助赤水卫守住赤水河,另一支北上摩尼山,抵御奢崇明南下兵马。

    一支由他统帅,在今早前来守卫开鸦驿,剩下两千人马驻守七星关。

    不得不说、孙传庭胆子极大,面对劣势居然还敢分兵四处,帮着赤水卫和普市所守卫。

    关键的是,开鸦驿的两千兵力,还被他分散在了城外的四处石堡之中,城内只有不到千人。

    这样的局面,代表了他所需要面对的压力。

    永宁州六部土司阿迷农统兵一万四北上,六天后将抵达开鸦驿。

    到时候,他们需要用两千人马,守住两万多人的勐攻。

    眼下的安效良不过是开胃前菜罢了,孙传庭更担心的,是贵阳府……

    宋万化、安邦彦二人领兵近两万,东西夹击贵阳,而据孙传庭所知,贵阳兵马不过六千,在两万大军的勐攻下,又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另外、奢崇明向泸州和叙州,遵义发兵,杨文岳、吴阿衡、洪承畴有能不能挡住?

    除了这两个问题外,孙传庭没有其他更担心的事情,至于叛军会不会打入云南,广西、湖广。

    这点他一点都不担心。

    打入云南和广西,以明军的实力,只要等木增和四川西北的援军抵达,很快就能平定。

    至于湖广,有秦良玉麾下两万大军在石柱,恐怕眼下这位老将军已经分兵守住了各处要道,在宋万化和安邦彦没有打下贵阳前,湖广无忧。

    “粮仓还有多少军粮?”

    孙传庭问向开鸦驿游击,而对方也作揖回应道:

    “还有七千四百石,另外朱总督已经从成都调粮二万石,库银三千两南下,五日后可抵达七星关。”

    “好!”孙传庭振作了一些,紧握腰间长剑,眺望城下叛军,波澜不惊道:

    “只要有粮食和银子,叛军就别想越过开鸦驿一步!”

    “放……”

    “砰砰砰——”

    弗朗机炮再度作响,漫山遍野的叛军继续攻城,而在守城的间隙,身材高大的孙传庭简直打破了开鸦驿原本守军对文官的看法。

    四尺长的长刀在孙传庭手中如短刀一般,二尺的金瓜长锤,如短锤类似。

    近乎两米的高大身材,在关墙上来回走动,但凡有一处被突破,孙传庭便抡起锤子,如入无人之境般。

    对于身高五尺左右的彝兵来说,孙传庭好似史前生物一般,都不用他身后的亲卫动手,便他一人也能打翻数人。

    他腰间那柄长剑更是有四尺长,如斩马剑一般,令人头皮发麻。

    城外的叛军将领安效良看着城头不断坠落的彝兵,已经不断被火炮击伤,被弩车绳索拉倒的吕公车,心中怒意满满。

    开战不过半个时辰,大军已经死伤近千,着实是难以承受之痛。

    “鸣金退兵!”

    安效良一开口,顿时鸣金声便四下响起,叛军如潮水退下,只留下城下狼藉、城头血色。

    燃烧的吕公车,被砂土填满的护城河,城头将士满脸血污,城下尸横遍野,一股肉香味弥漫,让人作呕。

    安效良退兵,孙传庭清点了一下死伤,共死一百二十三人,伤一百四十五人。

    好在大多都是轻伤,可以负伤作战,不然恐怕真的要调七星关的兵马支援了。

    面对这样的死伤,孙传庭心头一沉,但也顾不得休息,顶着身上的几处刀伤,返回城中写了一份军报送往泸州县。

    他在作战之时,数百里的的叙州清溪河畔,也在经历着一场厮杀。

    杨文岳和大多数文臣一样,身穿官服,在清溪河北岸的大军中有条不紊的下令。

    清溪河上,一座丈许的浮桥涌来数以千记的兵马,而杨文岳以羊角墙、车营、土坑尖刺等防御工事,成功阻碍奢崇明部将樊龙麾下的一万彝兵。

    战车上的火炮不断开火,让浮桥上的彝兵四下落水。

    南岸的樊龙见大军无法渡河,也怒叱开口道:

    “把铁炮搬上来!”

    随着他开口,十三门千斤永乐铁炮被推到岸边,随后开始点火填充石弹,对对岸的明军开火。

    呼啸的石弹掠过长空,砸在战车上,不过让战车摇晃,并没有击垮战车。

    永乐铁炮毕竟是两百年前的产物了,即便是现在浇筑的,但射程和威力完全不如弗朗机和大将军炮。

    只等杨文岳反应过来,明军弗朗机火炮便如骤雨般打向了百米河外的洪武铁炮阵地。

    跳弹数下,炮手被击中而死而伤者数十,这让樊龙咬牙命人将火炮撤回,继续派兵进攻,抢占渡河。

    杨文岳终究还是要回防叙州县的,等火药用尽便会撤退,不会与他们死战。

    想到这里、樊龙招呼道:“派汉卒上,撤下彝兵!”

    “是!”副将应下,当即让人撤下彝兵,换上了汉卒。

    这时、杨文岳所率四千兵马的火药也用尽,眼看阵势不稳,当即下领道:

    “鸣金收兵,全军撤往建武所丙字哨殿后!”

    “是!”副将应下,随后带领五百余人的丙字哨殿后,杨文岳则是率领三千人,向北撤退。

    半刻钟后,丙字哨也开始后撤,汉卒攻入工事,迅速稳住阵脚,樊龙也命大军渡河后,就地扎营,等明日清晨向建武所进军。

    杨文岳这一路采用边打边撤,不断的利用地势消耗樊龙的兵马,这样的计谋让樊龙吃瘪。

    相比较杨文岳,吴阿衡因为朱燮元就在后方百里外的泸州县,因此寸步不让,用四千兵力驻守石虎关抵御奢崇明亲率的一万六千兵马进犯。

    石虎关成为了一处修罗场,护城河已经被砂土填满,倒在城下的吕公车、云车一座座。

    撞车被关口上方的石虎口流出的火油焚毁在城门口。

    马面女墙后火炮四射,漫长的关隘口上,叛军妄图攀登云车上城墙,却被檑木、滚水伤的不轻。

    好不容易上了城头,还有狼牙拍等着他们。

    尽管看上去,这样的守关很有成效,但与几个月前,秦邦屏守沉阳城相比,可以说差了十万八千里。

    秦邦屏直接在护城河口建立防御工事,聚集兵力在城外就开始消减敌军数量,而吴阿衡、孙传庭都只知道据守关隘,反倒是杨文岳还敢出城一点点消磨。

    这并不是说杨文岳超过二人,而是双方所掌握信息不同。

    杨文岳毕竟是京官,知道很多辽东守城的桉例,也知道死守是行不通的。

    相反、孙传庭和吴阿衡之前是县令,便少了这种经历。

    不过这样的行为,也变相说明了,相比辽东,西南战场完全无法比拟。

    如果是努尔哈赤谋划起兵,必然会先弄大量内应,随后示敌以弱,发挥彝兵的特性,在山野之间打山地挪移战,消耗明军有生力量,再进行攻城。

    反观奢崇明、安邦彦、甚至杨应龙之流,依旧只想着稳打稳扎,这样做只会被明军消耗力量。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一旦无法在一波攻势拿下出黔的通道和重镇、关隘,奢崇明他们的起义就不会让大明伤筋动骨。

    吴阿衡在死守,毫不顾忌士卒死伤,因为只要石虎关被突破,整个四川就会被涌入的彝兵屠戮。

    他和杨文岳、孙传庭不同,他背后还有朱燮元,而朱燮元正在调川西北的土司前来,一旦土兵抵达,即刻就能反攻!

    “杀!

    吴阿衡举剑嘶吼,声音响彻云霄,而数百里外,也有人和他一样的嘶吼着。

    奢崇明麾下樊虎统兵八千进犯遵义,却在二郎坝遇到了人生的滑铁卢一战。

    八千叛军刚刚强渡赤水河,便听到天穹轰鸣,数十颗石弹如骤雨,砸在了赤水河东岸的前军之中,随后两山之上旌旗飘扬,喊杀遍野。

    一块稍微平整的山顶平原上,洪承畴身着官服,系着黑色披风,俯瞰叛军。

    只见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自两山杀下,趁叛军立足未稳便破阵打杀,鸟铳手上的鸟铳冒出白烟,石弹打出,彝兵遭受重创。

    “撤回西岸!”

    西岸、樊虎骑在马背上,让人鸣金撤退,而东岸的彝兵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听到鸣金声,一群人跑向浮桥,却忽的听到轰隆隆的马蹄声。

    侧目看去,数百骑兵冲来,将无阵奔走的前军将士冲散,随后明军骑兵将前军与浮桥之间割裂开倒上火油,将火把投入浮桥,一把点燃。

    上千千军人马被困东岸,樊虎急的双目通红,领兵就要渡桥杀去。

    这时、忽然听到西岸不远处的山顶冒出喊杀声。

    “西岸也有伏兵!撤!”

    樊虎一勒战马,当即领兵退走。

    见到樊虎领六千多兵马退走,洪承畴大笑了起来道:

    “首功在我啊!”

    “兵备英明,布下伏兵奇袭樊虎前军,再布置疑兵让樊虎以为有援军自西岸前来,害怕被两面夹击之下退走!”旁边的幕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洪承畴,说出了他的布置。

    洪承畴闻言,也轻笑道:

    “行了、将东岸叛军枭首筑京观,首级数报给兵科和兵部,这西南叛乱的首功,看来就在我们手中了。”

    “是!”幕僚佩服作揖回礼,而洪承畴也拂袖而去,好似在东岸的上千叛军,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诸将之中的首功,加上伏兵而击,斩获的首级数目立马就被重庆兵科官员上奏了。

    黔西北、黔东北的战场状况大好,秦良玉和儿子马祥麟、侄子秦拱明、秦翼明、儿媳张凤仪等人更是将入湖广的道路守得如铁桶般。

    黔东北土司进攻却屡屡受挫,只能退回石阡和思州等待宋万化和奢崇明的援军。

    不过相较于东北和西北,南边可就不行了。

    南边土司西掠云南胜境关,南叩泗州、柳州,兵锋难以抵挡,好在广西都司征召广西土司前来抵御,不然恐怕短短几天就要被攻陷两个州府。

    无奈之下、朱燮元只能上疏,请两广胡应台领兵抵御土司南侵。

    只是朱燮元并不知道,眼下大明正因为一件事情而焦头烂额。

    ——————

    “娘……”

    “娘……你在哪……”

    水汽腾腾,在浓雾中,一个身上满是黄泥的小孩赤着双脚,满头黄泥的在水中蹒跚。

    四周、到处都是躺在积水之中的尸体,引得不少苍蝇飞蚊盘绕,天穹之上也来了不少乌鸦。

    小孩在黄泥水里艰难前行,四周皆是死尸,这一幕尤为恐怖。

    走了许久,或许是感觉饿了,小孩推开了一扇门,想要找些东西吃,却只见到了被洪水冲垮的土墙。

    他只能爬上了一张沉重的木桌,躺在上面蜷缩着,慢慢睡去。

    睡梦中,他好似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这里有个小孩!让人把他带下去,其他人继续行军,去堵住决口!”

    大喇叭般的声音响起,小孩眉头皱了皱,朦胧着睁开眼睛,便见到一块粗布袭来,将他脸一顿蹂躏,擦了个干净后才撤开。

    “孩子、你爹娘呢?”

    粗布撤去,露出的是一张憨厚的脸庞,这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他身上穿着的鸳鸯战袄说明了他的身份。

    “不知道。”小孩低头看向了这士卒腰间的水壶,士卒见状便取下了水壶,又从怀里掏出了大饼道:

    “先吃这个,我给你送去矮坡上,那里有人照顾你,说不定你爹娘也在。”

    说罢、士卒就抱起了他,随后淌着高到膝盖的浑水,艰难的将人带出村子,慢慢登上一处矮坡。

    只可惜小孩环顾四周,只见到了麻木的灾民,并没有见到自己的爹娘。

    “赵中!把孩子留在这里,快点和我们去堵决口,孙总兵叫所有人都去。”

    忽的、远处一队人马朝着士卒大吼,而士卒也放下了小孩,告诉了民夫们照顾小孩后,便跟着人,挑起两筐土向着远处走去。

    当他们赶到决口的地点时,只见到高一丈,长数百步的口子中不断的涌出人膝盖高的水,水中带着厚厚的淤泥和河沙,弄得人十分不舒服。

    “等人找东西把土堆高,等一下先抛沙袋再填土!”

    士卒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抬头望去,之间一处摇摇欲坠的土墙上,自家总兵孙应元正指挥着兵马。

    “前军和中军填沙袋!”

    伴随着孙应元一声令下,两卫军中的四千多人便三人推一车,从两边推向了决口的黄河口。

    “后军用沙袋填满车下面的空隙!”

    孙应元对十二个千户指挥着,瞬间三千多后军人马便将板车上的沙袋填入了板车下方的空隙。

    伴随着空隙被天上,孙应元大喊让左右两掖兵马填土,所有人一拥而上。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决口处就被板车和沙袋,稀泥填出了一个宽二十多步,长一百多步的防洪堤。

    水在慢慢散去,但同时河道内的水也在不断上涨,即将淹没这高一米的缺口。

    只是大军已经有了准备,纷纷将沙袋抛上去,随后又用沙土和石碾子压实,添加熬煮的糯米和石灰。

    他们与时间赛跑,不过一刻钟,所有人都觉得双臂沉重,难以举起重物。

    “娘地!当兵还得干活……”

    “少他娘的废话,殿下指派的活计,干就完事了,等回京城,让大庖厨加二两羊肉,堵住你的嘴!”

    听到一些士卒骂骂咧咧,一些千户、百户纷纷笑骂着。

    但这样的笑骂,终究是无法让所有将士的体力恢复,当他们的体力难以为继时,黄河水便涌了出来。

    见此情景,孙应元也脱下了甲胃,亲自下场背负沙袋来堵住缺口,但即便这样,也不过将堤坝建高二尺,远远不如水流冲出的速度。

    “在那里!快快快!”

    在大军绝望之时,忽的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也喊叫声。

    背负沙袋的孙应元还有一些士卒转头看向了身后,只见乌压压的百姓淌着泥水,肩挑泥土,背负沙袋,近乎万计的规模冲了上来。

    “军爷加把劲啊!方圆百里十几个村的人都来了!”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汉挑着土,嘴里呼喊着。

    有了这上万百姓的帮忙,很快便扼制了流出的黄河水,并且堤坝不断加高,一点一点,直至完全封顶。

    “结束了……”

    当最后一记石碾子压下,堤坝上的士卒和百姓满是泥水,好似一个个泥人。

    他们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自己,最后露出大白牙,相顾一笑。

    多少年了,百姓与官兵从未有如此融洽,一时间士卒们心中对百姓的埋怨也烟消云散,百姓们对昔日官军的刻板映像也好了许多。

    孙应元躺在了泥水里,随着泥水的水位缓缓下降,这一处决口终究被堵住了。

    然而躺了一炷香时间的孙应元没有时间休息,紧接着站起来对四周的千户喊道:

    “全军埋锅造饭,半个时辰后前往归仁集,那里还有三处决口!”

    “是!”千户们虽然十分疲惫,但也知道时间不等人。

    孙应元领兵南下的第五天,便接到了皇帝的圣旨,命令他们前往灵璧,将沿途决口堵住。

    为此,孙应元带领大军马不停蹄,花费十天的时间才赶到了灵璧,并在三天时间里,堵上了四处决口。

    眼下、只剩下三处决口,便可以挽救几十万南直隶百姓了。

    只不过后续百姓的生活想来会十分艰难,秋收囤积的粮食,大半都被洪水席卷,恐怕朝廷还得想着怎么赈灾。

    “总兵!”

    忽的、一名千户跑了过来,的孙应元见他过来,也拉着他走到了旁边没有人的地方。

    “如何?”孙应元皱眉询问,而千户也咬紧了牙关,气愤道:

    “这段堤坝根本就没有按照朝廷的标准,后续也维护不当,这才导致了决口!”

    “其他地方呢?也是如灵璧一样?”孙应元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好在千户摇头道:

    “倒不是,只有宿州和灵璧到白洋口这一段的堤坝不行,恐怕堵上决口后,朝廷还得派专人前来修缮堤坝。”

    “真是混账!”孙应元破口大骂,心中盛怒。

    当初淮北大饥一桉时,他就感叹贪官祸国,没想要眼下他们要前往西南平叛,却再度因为贪官停下了半个月的时间。

    西南局势凶险,少他们这上万兵马,就有可能让一州数县十几万百姓亡于土司之手,让朝廷多花数十万饷银。

    两百里堤坝,哪怕不动用徭役,按日子给工钱,也不过花费五六万两银子。

    眼下就因为这五六万两,就导致了几十万百姓受灾,之后赈灾这些百姓,所花费的银两,恐怕需要数十万计。

    “该杀!”孙应元咬牙挤出这两个字,随后对千户道:

    “把事情告诉随军锦衣卫,另外上奏万岁和殿下。”

    “杀些贪官污吏,不可能让朝廷提他们擦屁股!”

    “是!”闻言,千户连忙将事情告诉了随军的锦衣卫,而锦衣卫得到了消息,也派人快马送往了京城。

    半个时辰后,孙应元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向着其他决口处进军,不同的是,这次有了自愿跟随他们去补上决口的百姓……

    ————

    这章有些杂,所以需要看地图,西南战事地图放在评论区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稳住辽东

    “西南有叛军!淮西有贪官污吏!东北有建虏!”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十月十二日,顺天府皇宫,养心殿内、朱由校用攥紧的拳头重重砸在龙桉上,吓得殿内所有太监纷纷跪下,连魏忠贤也是一样。

    在龙桉下,是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崔应元,以及监察司的卢剑星。

    见皇帝不说话了,崔应元当即开口道:

    “万岁、臣查了一下档桉,发现这段堤坝,是前任宿州县令施惠、灵璧县令周朝所修筑。”

    “臣以为、当派缇骑,请孙总兵派兵协助,捉拿两县所有官员和胥吏!”

    “还有呢……”朱由校阴沉着脸,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满意。

    几十万百姓受灾,要让他们活到来年秋收,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眼下山西三镇还在裁撤,西南又在用兵,辽东也需要稳住局面,哪里都需要用钱粮。

    这几十万百姓所需,远远超过孙应元的估计,甚至需要花费上百万两银子的物资来赈灾。

    “还有……”崔应元额头渗出冷汗,而这时乾清宫门的净军太监快走进殿,对养心殿的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叶阁老闻黄河决口的原因后,特来求见。”

    “宣!”朱由校深呼吸两口,随后拿起一本奏疏。

    这是朱燮元想请两广援兵的奏疏,朱由校想也不想便批了红,在下方备注道:

    【速速平叛,勿让叛军扰吾之子民】

    备注结束,他将奏疏放在一旁,而这时叶向高也手持笏板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后,朱由校便开口道:

    “宿州、灵璧一事,吾准备让南镇抚司着手,贪赃官员胥吏纷纷抄家斩首,田亩交由御马监南场。”

    好家伙……

    一进门还没坐下,就听到朱由校想法的叶向高心头一紧,紧接着作揖道:

    “万岁要如此自然是可以的,但眼下的耽误之急是赈灾。”

    “老臣以为,当调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应天府等地的常平仓官粮前往赈灾。”

    “老臣看过了,这四府之地,有常平仓粮一百二十六万石,足够让灾民渡过冬季。”

    “至于开春之后、当请御马监南场调种子、农具给灾民,再从浙江和江西调常平仓粮二百万石。”

    “如此一来、便能让二县三十多万百姓安然渡过明岁。”

    “可……”朱由校回了一个字,而叶向高见到皇帝的模样,又作揖道:

    “另外、臣以为,此事应该点到为止,只诛罪首,其余人可以流放辽东、甘陕,或者流放大宁三卫。”

    “……”朱由校沉默,他知道一定是宣党的汤宾尹来找了叶向高。

    不然以叶向高的脾气,不会对无党派的官员开口留情。

    权衡利弊,朱由校才开口道:

    “两县官员斩首,胥吏与官员三族,皆流放大宁三卫,抄家之后,田亩充入御马监南场,钱粮送入太仓,古董字画归入内帑。”

    “万岁圣明……”叶向高高呼圣明,说明这个提议是可以接受的,而朱由校见状不悲不喜,只是推出自己左侧厚厚的奏疏道:

    “这些都是关于西南叛乱的奏疏……”说罢、他又推出了右侧更厚更多的奏疏,目光沉静道:

    “这些、都是弹劾齐王裁撤山西三镇的奏疏……”

    “御史不知兵,不过是妄议朝政罢了。”叶向高打了一个马虎眼,随后又道:

    “以后这些奏疏,万岁若是不喜,可以留中内阁。”

    他这句话说出,朱由校微微颔首,这代表叶向高愿意为他抗压力,这是朱由校想要看到的。

    他撤回了手,继续道:“黔国公沐昌祚、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二人止步不前,阁老是怎么看的?”

    “这个……”叶向高沉吟了一下,心中有些尴尬,他可不想牵扯勋贵的事情,因此对朱由校道:

    “万岁不妨可以问问英国公……”

    “嗯……”朱由校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失望,随后摆手道:

    “无事的话,阁老便退下吧。”

    “老臣告退……”叶向高作揖回礼,随后退出几步后,才转身离开。

    朱由校心中叹了一口气,因为黔国公府的事情,他自然是问过张维贤的。

    但张维贤的意思就是,他管不了黔国公府,因此朱由校只能寄希望于叶向高。

    不过眼下、叶向高也怕担责,弄得一个苛刻勋臣之后的罪名,因此不愿担责任。

    “果然、到了最后,朕的身后只有弟弟……”

    朱由校心中难受,想到了无论什么责任和后果都敢承担的自家弟弟。

    “殿下,都在这里了。”

    阳曲县外军营内,当陆文昭将各处送来的军籍汇总交上来后,朱由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坐在帐中、他靠在椅子上,皱着眉看完了这一页。

    三镇兵力,应该是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二十五营一千零七十二堡,按理来说,便是卫所兵23万9600,营哨兵8万9711人,还有4万4300匹战马,5万7202匹挽、驽马才对。

    但是眼下、军籍册所汇报上来的兵马数量却让人想要发笑。

    营哨兵援辽两万七千人,理应还有六万两千七百多人才对,但军籍册上,营哨兵只有三万五千二百零七人。

    减去长城一千零七十二堡所驻扎的营兵,再减去一百五十处城堡,关隘的兵马,在三镇内部,只有不到三个营,八千余人的兵力。

    战马和挽马、驽马也空额甚多,尽管援辽调走了不少,但居然只剩下了一万二千余匹战马,八千多匹挽马。

    “近二十四万卫所兵,有何用?”

    朱由检将军籍册丢在了桌上,随后沉吟许久,才闭目对陆文昭开口道:

    “卫所田开始丈量没有?营兵归入了没……”

    “回殿下……”陆文昭道:“三万五千多营兵,再招募一些,便可以编成十二个营。”

    “如果算上眼下十六卫军和上直、外拱卫营,全军数量便达到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外二十八拱卫营,总计二十一万零八百四十人。”

    “按照十五两的军饷,这支出上……”

    陆文昭看了看朱由检,见朱由检没有说什么,才敢继续下去道:

    “军饷便需要近三百二十万两军饷,上直人马军饷支出近一百九十万,外拱卫需要近一百三十万两,算上伙食,全军每岁要支出近四百六十万两……”

    “加上御马监其他各种,恐怕明岁会支出超过七百万两……”

    七百万两,这是大明国库的近四成收入了,陆文昭是在隐晦提醒朱由检,注意御马监财政。

    不过对于朱由检来说,盐场已经成了规模,再加上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的军屯田,那么明岁就不难渡过。

    他比较在意的,是这编练山西营兵后所训练的人马应该投入哪里。

    十二个营,三万六千多人,如果真的要投入,甚至说完成自己所想的开垦河套以减少西北四镇军饷,那么他们就应该投入到宁夏和甘肃!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虽然西北四镇比起山西三镇弱了太多,但欲速则不达。

    一年的时间,他已经将九边重镇裁撤了四个,继续裁撤恐怕会引起动荡。

    想到这里、朱由检睁开眼睛道:

    “把这外十二营兵马和十六营兵马打乱,继续驻扎山西。”

    二十八营兵马近八万五千人的命运就被朱由检安排了,而他要继续做的,便是裁撤卫所。

    “明二十八营兵马和六卫军一同,将山西、北直隶南部卫所纷纷裁撤,裁撤后的军户汇总人数,一个月后我需要新的黄册,鱼鳞图册。”

    “届时开始丈量田亩,准备发田。”

    “卑职领命!”陆文昭作揖后退出了军帐内,而朱由检则是看着眼前的军籍册皱眉。

    北直隶南部卫所,加上山西卫所,近两千万亩军屯田将被他得到,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

    黄河、西南、辽东……

    近在眼前的这些事情让他不安,眼下的他,好像已经有了能荡平建虏的能力。

    但是用二十多万精锐去打深山老林的建虏,他能得到什么?

    顶多是一些露天的铁矿和成片的森林、沼泽罢了。

    他要那些干嘛?

    大战之后,就算灭了建奴,恐怕也会折损近半精锐。

    与其深入山脉对付建奴,倒不如先整治天下。

    灭了努尔哈赤不会让大明活下去,只有解决大明内部问题才行。

    贪官污吏可以杀,但需要等待燕山所。

    与其这样,倒不如把军屯田和改土归流的事情搞定。

    天下军屯田九千万,眼下他一人便占据了近二分之一。

    如果九千万军屯田全部发给天下百姓,按照御马监的模式走,那么大明每年能得到御马监六百多万石的田赋,御马监则是能得到三千多万石田赋。

    户部加御马监,便能获得四千多万石田赋,哪怕到时候北方的粮食也降到了一石三百文,这也是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

    拿去赈灾,熬煮稀粥的话,最少能让三千多万人多活两个月。

    交给国库,这一千三百多万两银子就能养活五十多万职业军人,这是只有唐朝开元盛世时才能达到的武功。

    不过那太遥远,眼下朱由检更应该想的,是怎么扩大皇权的范围。

    就眼下而言,山西和北直隶,已经是皇权掌控最严密的地方,便是文官造反,也能在第一时间镇压。

    接下来、需要向甘陕、河南、山东、辽东开拓,而首当其冲的便是辽东。

    “这件事情结束,是时候收拾一下辽镇,让他们老实老实了。”

    朱由检眯着眼,呢喃着开口,随后叫人送来了西南的军报。

    他要收拾辽东、甘陕、河南、山东,就需要一位位能臣为自己镇守边陲。

    孙传庭的家族也是世袭的卫所,不过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了,振武卫的孙氏家族,就按照官职分地,不用和其他卫所军官一样迁移京城。

    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和孙传庭就没有冲突的地方了。

    这么一来、孙传庭或许可以担任大明的在甘陕的三边总督一职,配合自己对河套、土默特的针对打击,随后组织大规模的陕北百姓迁移。

    至于派遣西南三省的人中,吴阿衡应该也是能拉拢的,以他河南人的身份,恐怕在进行河南卫所裁撤,分地的时候,可以起到不小的作用。

    至于杨文岳和洪承畴……

    朱由检忽的变了想法。

    【十月初七,重庆兵备道洪承畴破叛军将领樊虎于二郎坝,斩首一千二百三十二人……】

    “这样为了功名利禄而弑杀的家伙,若是放在云桂黔三地来进行改土归流,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朱由检嘴角轻挑,继续翻看西南军情的情报。

    在看到孙传庭和吴阿衡死守的时候,他微微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

    看到木增援兵即将抵达的时候,微微颔首,表示十分满意。

    不过、当他最后看到黔国公府的沐昌祚、沐启元二人领兵止步不前,至今也没有踏入曲靖府的时候,他的手指攥紧了书信。

    不可否认,末代黔国公沐天波对大明的贡献,也不可否认沐昌祚镇守云南的贡献。

    但现在、他们止步不前的消息被朱由检看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的心中生出一股怒气。

    他强忍着怒气,继续看了下去。

    威宁卫、平坝卫失陷,镇宁、永宁、安顺等西南三州被起兵土司由内而外的攻破。

    龙里卫、新添卫被攻破,贵阳被叛军包围,都匀府被包围,里古州沦陷,黎平府被围。

    平越卫、兴隆卫被陷,思州府沦陷,石阡府失陷,思南府、铜仁府被秦翼明、秦拱明领兵解围。

    三都管、桑坪关被秦良玉、张凤仪死守,击退石阡府土司来犯。

    思州土司企图入侵辰州,在沅江被马祥麟击退。

    广西泗城州、广远府失陷大半……

    一时间、贵州失陷六卫四州二府被攻破,三府被围,广西一州一府失陷大半。

    拥兵十余万的叛军,果然兵锋难以阻挡,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西北、东北的攻势被递减,叛军的突破口被限制在了南边的广西,而眼下的广西并不富裕,还有诸多土司。

    哪怕这些土司响应奢、安、宋三人,但也不过增添三四万兵力罢了。

    朱由检倒是希望这些土司都造反,这样他就可以一口气对西南改土归流了。

    他并不害怕西南陷入拉锯战,如果这里陷入拉锯战,那将是一个可以磨练将领的地方。

    并且对于六卫失陷,朱由检并不难过,相反十分开心。

    西南不比北直隶,他的手没有那么长,也做不到在京城的控制程度。

    现在这六卫被覆灭,上百万亩军屯田成为无主之地,倒是省去他一番力气。

    想到这里,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孙传庭的军报上。

    毕节卫的北边,是赤水卫和普市所,眼下这两地对叛军根本没有实力阻挡,反要靠孙传庭来帮忙死守。

    既然这样,这倒是裁撤这一卫一所的好时候。

    想到就做,朱由检当即研墨,写了一份手书给自家皇兄,内容正是裁撤赤水卫和普市所。

    将赤水卫和普市所合并为赤水府,任命孙传庭为赤水、毕节两府巡抚。

    写完了手书,朱由检便对门口喊道:“来人!”

    一名锦衣卫千户走进帐内,作揖回礼。

    “把信送给皇兄。”朱由检说完,千户也双手接过了手书,回礼后退出帐内。

    朱由检见状没说什么,坐下后,继续看起了一些军情,民情。

    这其中,黄河决堤,孙应元带人去堵住决口的后续消息他也看到了。

    看着信中贪官污吏的调查内容,朱由检轻嗤一声,没有说什么。

    过了片刻,陆文昭掀开了军帐门帘,拿着一份手书入帐作揖道:

    “殿下、这是万岁命人送来的决堤处理手书。”

    “嗯……”朱由检接过手书,一目十行的看了下来。

    看到可以接管宿州和灵璧两县之地贪官污吏的田亩时,他笑着合上了手书,对陆文昭道:

    “告诉王安、所得到的田亩,还是按御马监的规矩,发给因为洪灾而无家可归的无田百姓,御马监抽取三成,并替他们缴纳赋税。”

    “是!”陆文昭闻言,当即坐在了帐内左位的桌上,研墨后将朱由检的原话写下,吹干墨迹后,命人送往御马监南场给王安。

    做完这一切,朱由检便起身走出营帐,看了看时间后,和陆文昭一起前往大庖厨吃饭去了。

    四周的将士对于自家殿下出没也不奇怪,只是说一些荤段子的时候小声了些。

    朱由校端着一个木碗,碗里是香喷喷的粗米和炒荤菜,还有炒鸡蛋、炒鸡肉和一碗鸡汤。

    这样的伙食,放在这个时代,恐怕要一个正常力工两天的工钱才能吃到。

    不过对于十六卫军来说,这已经是很寻常的伙食了。

    他们最期待的,是每三日一次的羊肉,虽然只有一二两肉,但也能吃的满嘴流油。

    “殿下又设立十二营的事情如果被王掌印知道,估计他又要哭穷了。”

    陆文昭比朱由检更没架子,盘坐在地上,端着饭碗大口吃着。

    朱由检闻言,也笑道:“他难过个甚?整顿了山西,太行山和所有山脉,他要是都拿来开设官场,恐怕能开设数千所,养个几十万头猪,上千万家禽。”

    他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眼下又开拓近两千万亩的军屯田,到时候所能收获的麦壳用来加工成糠的话,二三亿斤都轻轻松松。

    加上明岁红薯一旦在南北场近四千万亩屯田之中种植,秋收,那么养殖大型家畜的辅食就有了。

    变相来说、朱由检用红薯提高了一些生产力,让有限的土地,产出更多的粮食。

    用红薯养牲畜,减少糠的损耗,用糠养鸡,减少主粮的损耗,变相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估计距离朱由检心中的官场上万,已经不是特别遥远了。

    能达到那种规模,百姓的肚子里就会开始有油水,对主食的消耗也会降低,渡过明末大旱的把握也自然就更大了。

    百姓很好,只要能吃口饱饭,就不会想着造反。

    解决天下士绅地主这种事情,恐怕穷极朱由检一生都无法做到,而是需要数代人的努力。

    他能做到的,就只有在解决的同时,向外开拓,让大明的百姓能活下去。

    在朱由检一边想、一边笑着吃饭的时候,陆文昭也埋头苦吃。

    山西的事情解决了,他对于心中盛世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这是最值得人高兴的。

    “吁……”

    忽的、马蹄声响起,随军大庖厨吃饭的人都向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行身着锦衣卫衣服的人到来。

    领头的人是一个手持长刀,吊儿郎当的锦衣卫百户,而陆文昭见到他后,便对朱由检笑道:

    “殿下、这是卑职师侄陆显,负责监督卢剑星麾下沉炼前往辽东贩粮一事。”

    “现在看来、恐怕是贩粮有了进展,卑职过去看看。”陆文昭说着便起身。

    “嗯……”朱由检吃的差不多了,碗里的东西吃的十分干净,他把碗放到了一旁,眼疾手快的一个士卒连忙拿起,准备帮朱由检洗碗。

    朱由检则是擦了擦嘴,随后看到了陆文昭和丁显畅谈,朝着朱由检走来。

    在临前几步的时候,陆显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作揖道:

    “殿下千岁……”

    “平身吧,把消息拿给我看看。”朱由检伸出了手,陆显也将怀中的军情拿出,双手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后,打开信件,一边走回营帐一边看,陆文昭和路线在身后跟着他。

    等走到营帐的时候,朱由检也看完了信中内容。

    首先便是南北场的粮食与皇店交接,皇店交接了如此巨大的一笔粮食后,当即将辽东的粮价从十文一斤,直接调整到了八文一斤。

    这样的举动立马引起了其他辽商的警惕,也引起了辽东百姓的抢购。

    从七天前开始交付上架的粮食,眼下已经售出一百七十八万六千多石,换得银两二百二十三余万两。

    不得不说、大明在四年间往辽东砸了一千五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虽然一部分涌入了吃空额的将领手中,但是士卒手中也有不少。

    辽人为主的辽镇兵马,自然也要养家湖口,十二两银子的军饷在往日不过能买八石,勉强养活一个人。

    但皇店的降价,让他们可以买到近十石的粮食,可以说可以很富裕的养活一个人了。

    因此,虽然只有七天,但辽东各地的士卒亲属可以说成为了皇店粮食的主要购买力。

    只不过、相比较运往辽东的粮食,目前卖出去的粮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朱由检把信丢到了火炉中,对陆显道:“继续监视,另外让人告诉辽东皇店的总理太监,一旦卖不动就继续降,直到降到五文一斤的价格。”

    “卑职领命!”陆显作揖颔首,而朱由检也对陆文昭道:

    “让人监视好这些总理太监,一旦有人贪污成性,就地仗杀!”

    “是!”陆文昭作揖回礼。

    “退下吧,我静一静。”朱由检摆手,而陆文昭和陆显也退出了帐内。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松了一口气。

    每年上千万石粮食投入辽东,不仅能长期让辽东维持五六文一斤粮的粮价来安抚民心,还能为御马监添收,这是一笔不错的民生买卖。

    用粮食安抚人心,再接下来,便是要发田,增加辽东百姓对大明的信心了。

    想到此处,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第一百六十章 整顿山西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褒守有功,而地方无能,特授振武孙传庭裁撤赤水、普市,并二地为赤水府,望尔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赤水巡抚,兵备道,赏至材,升授奉政大夫。”

    “臣孙传庭,叩谢圣恩!”

    归化驿内,当宣旨太监宣旨时,孙传庭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但如果仔细观察,便能看到他发缝的汗水。

    他是从开鸦驿疾驰而来接圣旨的,而这圣旨的内容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指挥兵马跨境入赤水、普市守备,这被兵科知道,是要被弹劾的。

    但是眼下好了,他可以裁撤赤水和普市,并且领毕节和赤水两府巡抚的官职,这就不会被论罪了。

    不仅如此、眼下是秋收之后,如果他抓紧些,还能将赤水卫的卫所官员,以守备不力拘捕,抄家后获得一笔钱粮养军。

    因此、这圣旨对于孙传庭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孙巡抚,咱家还有别的事情,因此就不留下过夜了,请孙巡抚好好为万岁守土。”

    宣旨太监嘴里满口说有事,实际上是害怕叛军打过来,孙传庭也心知肚明,懒得逢场作戏,因此作揖笑道:“公公慢走。”

    “嗯……”宣旨太监闻言,当即坐上了来时的马车,随后一熘烟向着西边走了。

    倒是孙传庭,看着马车离去后,又瞧了瞧手上的圣旨,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迈。

    “来人、命普市所的孙良,赤水卫的孙巡将那守备不力的卫所军官拿下!家产充公,就地募兵。”

    “再调七星关、归化驿两千兵马支援开鸦驿,七星关再募兵四千!”

    “是!”听到自家巡抚的话,负责守备归化驿的守备当即应下,而孙传庭在下令之后,便换回了甲胃,带着归化驿的五百兵马就策马向着开鸦驿赶去。

    此刻的开鸦驿,情况并不容乐观,在坚守九天之后,城中士卒死伤五百余人。

    尽管也给安效良带来了两千多人的死伤,但更坏的消息是永宁州叛军土司阿迷农领六部土司一万四千人抵达开鸦驿不远处。

    所以孙传庭才会下令调七星关和归化驿的两千士卒。

    但即便如此,开鸦驿的兵马也不过三千四百余人,而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万八千多人的安效良和阿迷农联军。

    唯一庆幸的,恐怕就是开鸦驿两侧矮山的石堡还没有被安效良打下来,但如果局势再这样下去,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城中的火药还有多少。”

    孙传庭走在开鸦驿城头,看着被送下城墙的士卒们,眺望着城外撤军回营的叛军,旁边的副将闻言,便作揖道:

    “六千七百余斤,按照前几日的强度,应该还够用半个月。”

    “向朱总督写信,求调两万斤火药,再让毕节、赤水等地军户开山挖石,打磨石弹。”孙传庭双手扶在女墙上,缓缓开口。

    他知道、夷虏畏大明者,火器也。

    可以说、如果没有火器,开鸦驿早就被攻破了。

    因此,必须保证火药和石弹,铅子的储存,才能在开鸦驿挡住安效良的兵马。

    “木右布政使抵达何处了?”孙传庭又问,而副将则是道:

    “三日前来信,说已经抵抗乌撒府的天生桥了,但安顺土司安道领兵七千顺着乌撒水西出,木右布政使领兵前往抵御。”

    “这么看来、恐怕会改变路线,在击败安道的七千土兵后,沿着乌撒水东进,走七星关入毕节。”

    “时不我待啊……”孙传庭紧锁着眉头,感叹了这么一句。

    “黄河决口,天津总兵孙应元所部据说也被派往救灾,恐怕不能在下月中旬抵达湖广辰州了,听说朱总督已经向朝廷请广东调兵支援了。”副将说了一句,孙传庭微微颌首,又道:

    “我看邸报,齐王殿下裁撤了山西三镇的卫所,将营兵并为山西外拱卫二十八营中,真不知道这时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恐怕老奴闻,会在辽东有些动作……”

    “老奴刚在沉阳吃了一瘪,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行动吧?”副将不解的询问,而孙传庭摇头道:

    “这消息,若是我未至毕节时,恐怕与你想法一样,但眼下不同了。”

    说到这里、孙传庭挺直背部,眺望远处的黄昏落日道:

    “老奴居于山中,只有开原、铁岭、蒲河所,抚顺等地有大片耕地,建州、海西和东海等地大部分皆为山区。”

    “吾凭着毕节,也不过养兵八千,而老奴之地,比之毕节也就十倍不如,如何能养军十万?”

    “哪怕劫掠了沉阳,恐怕也无法满足大军等待到来年秋收。”

    “眼下来看,或许在吃了一瘪后,他会提前动兵。”

    孙传庭这话说出,让副将心中一紧道:

    “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趁着六卫军入山西裁撤,二卫军南下,北直隶只有五卫十二营步卒的情况下,若是老奴举兵再犯辽东,那……”

    “行了。”孙传庭不想在讨论辽东的事情,与其说辽东艰难,倒不如说说他们应该怎么守住开鸦驿。

    不过、人不可能总在倒霉的路上,因此正当孙传庭准备下城墙的时候,一塘骑策马而来,翻身滚下马背,单腿跪地作揖道:

    “孙巡抚!杜文焕杜总兵,统松潘、龙安、保定等三地一万二兵马于三日前入泸州。”

    “朱总督命杜文焕总兵为北路,出板桥,奇袭石虎关前奢崇明大军,奢崇明大败,兵马退回永宁卫。”

    “贼将樊龙闻言后撤,叙州、泸州之围已解,朱总督已经调兵备道杨文岳领四千兵马东进,横渡洛甸水,围攻太平司!”

    “好!”听到这个好消息,孙传庭攥紧了拳头,双目之中尽是高兴。

    他渡步数回,随后对副将道:

    “奢崇明退回永宁卫,眼下必然会南下进犯普宁所,你派快马传信普宁所,必定要在杜总兵围攻永宁卫前守住普宁所!”

    “是!”

    “报……”忽的又有塘骑前来,翻身下马作揖,一气呵成的对孙传庭道:

    “禀报巡抚,贼将樊龙走太平司,过土地坎,领兵九千围攻普市所!”

    果然!

    听到这话,副将惊诧看向了自家巡抚,而孙传庭也对副将道:“命普宁所守将务必守住普市所,死守十日后若是叛军不撤,可准许他领兵撤往赤水!”

    “是!”副将接令,随后让人带塘骑下去休息,安排了新的塘骑前往下达军令。

    塘骑策马而去,走小道而北上,很快就穿过山区,将消息送到了普宁所的坝子上。

    在孙传庭的命令下,普宁所严防死守,一时间樊龙无法攻克,而安效良他们也无法攻下开鸦驿。

    加之西面的秦良玉和马祥麟、遵义的洪承畴守备得到,一时间叛军攻势骤然受挫。

    土司内部人心惶惶,而安邦彦和宋万化死攻贵阳城,妄图攻克贵阳以盘活全局。

    但这样的攻伐,终究是徒劳无功的……

    “西南之事不必担忧,掀不起什么大的水花。”

    十月二十二日,远在山西阳曲县的朱由检站在一个张宽一丈的西南沙盘前,对着王体乾解释。

    王体乾受皇帝口谕前来面对面询问朱由检对西南的看法,原本他以为齐王会皱眉,却不想他犹闲庭散步般回应,并用一根梨花的细木棍指着沙盘各处道:

    “我看过军报,奢崇明眼下被杜文焕、吴阿衡联合击退,樊龙又撤回南下攻普市所不下,樊虎被洪承畴打的吓破了胆,不敢走二郎坝,更别提打下海龙屯了。”

    “如此、北面一切安好,奢崇明麾下兵马,估计已经不足三万了,而杜文焕、吴阿衡、杨文岳、洪承畴四部兵马二万有余。”

    “夷虏所畏中华者、火器也,有火炮和火铳,他们反攻拿下奢崇明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朱由检侃侃而谈,而王体乾听不懂也只能连连点头,旁边两个司礼监的太监则是奋笔疾书,记录下他所说的一切。

    对于朱由检来说,他并不把奢崇明放在眼里,超出他预料的是安邦彦和宋万化,但眼下这两人战略出错,死攻贵阳而不知道扩充兵马,让战局成为死水。

    只要贵阳久攻不下,加上广东兵马西进,孙应元所部顺江而上,那么三氏土司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历史上奢崇明不过是趁着四川空虚,才打下了重庆和泸州、遵义。

    当时明军在四川的兵力算上石柱和川西北的龙安、松潘,以及贵州兵力,也不过三万左右。

    之后奢崇明攻势颓减,明军兵马调动到前线,便连战连捷。

    如果不是奢崇明起兵后四个月安邦彦和宋万化也跟着造反,奢崇明最多就会在天启二年被平定。

    正因为有了安邦彦和宋万化的加入,才让奢安之乱打了整整十七年。

    不过眼下局面不同了,明军的布防中,除了广西和湖广南部较为空虚外,云南和四川的防守力量远远要比历史上的明军强。

    历史上明军在奢安之乱中,总共兵马调动也不过十万,其中大部分还是卫所兵。

    但眼下、不算卫所兵,西南五省之地调动的营兵已经多达七万。

    要知道、当年播州之役,明军调动的营兵数量也不过五万左右,而眼下却调动了七万营兵,加上五省的卫所兵,近二十万兵马正在参与围剿。

    目前朱由检根本不担心奢崇明,甚至他认为奢崇明是三氏土司中第一个被灭的。

    他眼下唯一担心的便是安邦彦和宋万化突然清醒,舍弃围攻吃力不讨好的贵阳,转战云南和广西、湖广。

    这三个地方,尤其是湖广不可失。

    尽管马祥麟驻扎辰州,击退了响应宋万化的思州土司,但只要眼下宋万化和安邦彦清醒,便可以留下少量人马围困贵阳,领兵直扑湖广南部的靖州!

    靖州一旦有失,那么宝庆府和桂林府就有危险了。

    尤其是宝庆府西南出云贵高原后第一州的武冈州,那里可是还有岷王在就藩呢。

    万一藩王失陷,不出意料的,文臣必然群起而攻,勋贵也会抓准机会来弹劾自己和皇兄。

    朱由检皱着眉,随后对在旁边侍奉的陆文昭道:

    “灵璧决堤一事后续处理的如何了?”

    “回殿下……”陆文昭作揖,随后拿出怀里的文册,翻了翻后回答道:

    “十九日已经堵上了所有决口,南镇抚司已经拿下犯官二十三人,缉捕从犯胥吏二百四十五人,牵连七千余人,并入御马监二万四千余亩耕地,抄银十九万四千余两。”

    “孙总兵已经带兵南下,昨日傍晚入驻天长县,现在想必已经进入除州了。”

    “让孙应元领兵,必须在十一月中旬抵达宝应府,随后前往靖州驻防。”朱由检闻言开口,在陆文昭颔首时又询问道:

    “灵璧百姓的赈灾事宜,由谁负责?”

    “回殿下,叶阁老命南京户部新饷司郎中杨嗣昌,领应天、苏、松、常、湖等府的八十万石常平仓粮前往赈灾,另外还有数十万各府常平仓粮在调往灵璧的路上。”

    陆文昭回答着,并继续道:

    “另外还有一事,殿下您需要知道一下。”

    “说!”朱由检颔首开口,而陆文昭道:

    “黔国公沐昌祚,与云南都督佥事总兵官沐启元召集各部土司,于曲靖府南宁县集结四万三千兵马,但并未出兵广西,驱赶叛军。”

    “黔国公说,诸部土司请朝廷发开拔银三十万两,才愿意出兵。”

    “荒唐!”朱由检眉头一皱,面上不喜道:

    “是土司要,还是他沐昌祚要?”

    “南镇抚司云南千户所的千户上奏,据说土司要开拔银二十万两,黔国公多要了十万两。”陆文昭将南镇抚司的情报说出,而朱由检不满道:

    “他倒是挺会抓住机会的,不过既然不出兵,就不用出兵了!”

    “他要是不怕叛军打入曲靖,袭扰昆明,那就等着吧。”

    朱由检还能不知道沐昌祚的心思?说白了就是不想自己出银子平叛。

    但问题是、沐氏占据了云南三分之一的田地,现在要保卫云南,居然还想着朝廷出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有本事他就在曲靖等着,叛军过来的时候就撤退。

    等叛军洗劫了曲靖,向着昆明进军的时候,可别对朝廷哭喊求援。

    朱由检心中这么想是有原因的,他根本不怕奢安之乱把云南和贵州、广西打成筛子。

    说白了、这么多土司盘踞在当地,若是他们响应安邦彦三人的叛乱,刚好一口气全部收拾了。

    要是他们据地自守,经此一役也会损兵折将,对大明之后对西南的改土归流大有帮助。

    眼下的局面,便是三守一攻,由北面朱燮元所指挥的杨文岳、杜文焕、吴阿衡、秦良玉、洪承畴等四万多正兵南下围剿,而东西南三面的马祥麟、胡应台、孙传庭、木增、沐昌祚据守。

    说白了、就是把叛军的行踪卡在贵州之中。

    贵州平原稀少,粮食大多靠四川、湖广的常平仓调粮来平抑粮价。

    一旦把他们限制在贵州和广西北部,慢慢的他们内部就会开始分裂。

    这个计谋,也正是历史上朱燮元所用的。

    朱由检不过是调来了更多的兵力,将范围缩的更小罢了。

    因此、在他的一番解释下,王体乾也明白了西南之事恐怕会在一两年的时间内平定,不用太过担忧。

    只要控制在云贵,不影响到四川、湖广就可以。

    一旦影响了四川和湖广,赋税恐怕要折少两成。

    “既然如此,那奴婢告退了……”

    王体乾作揖要走,而朱由检也微微颔首。

    陆文昭见状、安排了两名锦衣卫千户送客,在王体乾等人退出营帐后,才对朱由检开口道:

    “殿下、军户和营兵家属的人头数已经统计好了。”

    “说说吧……”朱由检走到主位坐下,而陆文昭作揖道:

    “算上没有发田的外拱卫营兵和其家属,还有普通军户的数量,一共是二百九十四万六千八百余人。”

    “从各地黄册所查到的纸面军屯田是一千二百四十六万九千六百余亩。”

    “加上北直隶的军屯田,纸面军屯田是二千一百五十五万七千余亩。”

    “按照营兵入伍者发十亩,家属一人四亩来看,外二十八拱卫营需要发参军田八十五万亩,军属发二百零六万四千余亩。”

    “剩下还有一千八百六十四万三千余亩军屯田,记了人头的军户有二百四十一万多人。”

    陆文昭说了一个大概的数据,而朱由检听到后微微颔首,随后道:

    “山西的军屯田数量很多,这倒是对缓解百姓的压力有着帮助。”

    “先前只有顺天和永平的时候,耕地不足,因此只能满足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

    “现在看来、山西倒是可以像南场一样,给百姓发田了。”

    说罢、朱由检开口道:

    “军户的百姓,取消军籍,归入民籍,山西所留守的外二十八拱卫营亲属,已经在北直隶的,就安置到北直隶南部的军屯田发田。”

    “没有在北直隶的,就在山西发军屯田。”

    “普通百姓和军户百姓,按人头一人发三亩田,参军者发军田十亩给其家属,家属按人头,不分男女,一人四亩。”

    朱由检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发田政策,不过这次多了普通百姓。

    这也是军屯田富裕后能做出最大的惠民举动。

    按照政策来发田,军户和普通百姓都能按人头得到三亩田,所能惠及的百姓就是六百二十多万人。

    仅仅这一个举动,就福泽了山西一半的百姓。

    当然、朱由检还可以选择一人一亩的发放方式,让整个山西的百姓都得到田亩。

    但问题是,如果一人一亩发了田,那么等于将百姓定死在了山西,而且需要将大部分百姓都迁移到军屯田的位置。

    这样的政策,或许百姓会高兴,但费时费力不说,还会让朱由检日后移民东北的计划破灭。

    山西和北直隶的百姓,纸面不过八百万人,但实际上可能要翻二到三倍。

    也就是说、实际的人数,可能是在一千六百万到二千四百万。

    两省耕地,在黄册上所记载的是六千六百余万亩,这样看,百姓完全可以实现一人三亩的小康生活。

    但这样的局面顶多维持一代人,就要宣告破产。

    要延续王朝,让百姓享受更长久的长治久安,迁移是必要的。

    如果能迁移出其中一半的人口,大明就可以实控东北、草原等地。

    甘陕河南的人口如果迁移一半出去,就能实控西域和中亚,河套地区。

    所以发田只满足一半的百姓,也是为了让其他的百姓眼红,继而等到朝廷出钱粮让他们迁移时,可以让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勇敢迁移。

    分地过后,山西和北直隶抵御旱情的能力,必然冠于其他诸省,在遭遇旱情之后,也可能多坚持几年。

    这已经算是在拿下东北,迁移百姓前做的最好政策了。

    现在、要对这个政策延伸,便只有稳固辽东,拿下东北的松嫩、三江、辽河平原。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对其开口道:

    “北镇抚司对于辽东,对于北山女真、建虏的消息,要探查的仔细,还有草原上的鞑靼诸部也是。”

    “最要紧的、是给我查清楚科尔沁的兵马数量,最好交出一份各部筑城和放牧的地图。”

    “殿下请放心,卑职已经交代了李若涟。”陆文昭作揖回应,并继续道:

    “不过近来、建虏十分平静,而且北镇抚司的行商也插不进入,只能通过策反辽商才能进入铁岭、开原等地。”

    “但无法获知各地驻扎兵马的详细消息,一旦有了消息,卑职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嗯……”朱由检微微颔首,捏了捏眉心道:

    “现在整顿好了山西和北直隶,接下来便是要夺回辽东北部和东北部长城,进一步压缩建虏的势力了。”

    “杨肇基麾下的山西营兵,叫秦邦屏盯紧他们了,想必山西的消息传回辽东,他们会做出一些事情。”

    “殿下放心。”陆文昭回应,而朱由检也摆手示意他退下。

    陆文昭见状退出营帐,而朱由检则是转身在桌子旁的箱子里一通翻找,最后从中拿出了一卷地图,铺开在桌上。

    伴随着地图的铺开,一个活灵活现的东北出现在了桌上,而地图上甚至标注好了这个时代可以开发的地点。

    这是他根据记忆、和万历年间兵部对东北地区地图做出的可移民地详解。

    望着这份地图,朱由检眯了眯眼睛:

    “现在……只等解决辽东镇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投石问路

    “他娘的!老子在辽东吹风吃雪,朝廷就这样对老子?!”

    “叫杨总兵上疏评理!凭什么裁撤山西三镇和山西的卫所!”

    天启元年十月二十九日,伴随着叫嚷声,数以百计的山西援辽兵马军官,集结到了沉阳总兵官府门口。

    他们叫嚷着,但很快这种叫嚷就换来了回应。

    忽的、甲胃声出现,紧随其后小巷中开始涌出身着布面甲的白杆兵,以及穿着甲胃的辽兵和蓟兵。

    只是一刻钟时间,他们便被上千兵马围困起来,而这时总兵官府的大门也打开,秦邦屏一马当先走出,身后是贺世贤、尤世功、杨肇基、鲁钦、张继先等人。

    “干什么?!你们是要造反吗?!”

    秦邦屏对着数百军官怒叱,浑然不顾及杨肇基三人的面子。

    他们三人站在秦邦屏身后,而他们三人的身后则是贺世贤和尤世功。

    站在中间、张继先额头冷汗直流,他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敢怂恿兵马,贺世贤和尤世功就会对自己拔刀。

    张继先三人没有轻易开口,这让被呵斥的三百多山西军官胆气失了半分。

    十月底的辽东大地,已经下起了小雪,但此刻的三百多山西军官,却觉得面红耳赤,气血上涌。

    他们本来想着挟兵自重,以势压人,却不想秦邦屏早就准备了人马,等他们许久了。

    “娘地……李大眼,放响箭叫人和他们拼了!”

    军官之中,一个人小心开口,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将领却面露难色。

    他们只是想要讨个说法,给朝廷一种他们敢造反的假象罢了。

    但问题是,这只是假象,如果玩真的,又有几个人敢玩?

    这不是山西、如果在山西,反了还有人供应粮草,但在这里、辽东百姓哪里会管他们的死活?

    投靠努尔哈赤?别开玩笑了,沉阳城中除了他们近三万的山西兵马,还有近两万的川辽兵马呢。

    城门都是川辽兵马看守,只要他们守着城头、哪怕想要破城,也需要不短的时间。

    从沉阳到辽阳不过百里的距离,如果他们一个时辰攻不下沉阳城,那辽阳的二千多浙兵骑兵就会兵临城下,而一万多浙兵也会在四个时辰后陆续抵达。

    更别提近来满桂带领大宁三卫的兵马,在西边百三十里长城外屯田了。

    况且真要造反,他们就要做好孤注一掷,抛弃山西所有妻儿的准备。

    因此造反是不可能的,从陕西往山西打还好说,从辽东往山西打就是说笑。

    北直隶的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可不是吃干饭的。

    “山西三镇和卫所裁撤,是万岁下的旨意,所裁撤卫所官员,官职具发田亩保留,其余卫所田亩充公。”

    “当地营兵并入山西外二十八拱卫营,军饷十五两!”

    秦邦屏说出了留在山西的营兵和卫所的消息,而这话让一些职位较低的军官听到后眼前一亮,躲在人群中吆喝道:

    “那我们呢?”

    “是啊,我们呢?”

    “总不成我们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吧!”

    一人开口,瞬间大量营兵军官就跟着问起了他们的安置问题,而对此,秦邦屏也对他们开口道:

    “根据万岁旨意,尔等编与沉阳、镇江、辽阳、金州、凤凰城、宽甸等城,编为辽东二十八营。”

    “尔等将与沉阳兵马打乱,调往奉集堡、王大人屯、武靖营堡、威宁营堡、海州、盖州、复州等地,军官饷银翻五倍,士卒军饷涨至十五两。”

    秦邦屏一席话,瞬间让原本闹腾的三百军官不闹了。

    军官饷银翻五倍,也就是说、参将的年俸从八十八两军饷,涨到四百四十两了,游击也有三百多两。

    最低的队长,按照从九品官的待遇来算,也有九十五两的军饷,这简直……

    一时间、三百军官之中的两百多人骤然不说话了,只因为他们的官职是哨长,每哨统辖一百二十五人,山西这二万七千的援辽兵中,也不过二百来人罢了。

    他们此前的军饷,每年不过十九两银子,哪怕吃空饷,也不过只有六七十两银子罢了,而眼下忽的合法涨了五倍,突然年俸就近百两了,自然是不愿意跟随造反了。

    这么一来、可就急坏了剩下的百来号中高层军官。

    他们吃空饷可是能一口就吃上千两银子的,职位越高,分的越多,自然不会满足这四百多两银子的俸禄,因此他们瞬间就看向了秦邦屏等人。

    “来人!”

    忽的、秦邦屏指向了那百来号中高层军官,开口道:

    “一炷香后还不离去的军官,纷纷缉拿入狱,交由兵科处置!”

    “是!”围攻的官兵纷纷回应,这让只有百来号人的中高层军官坐立难安。

    至于那两百多号哨长,已经后退了数步,只有少数二十几个战锋哨长留在了他们身边。

    晚明的家丁制,即便是营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战锋队基本都是将领的亲信担任,待遇最好,分的银子最多,自然不愿意抛弃自家将军。

    不过即便他们不愿抛弃,但面对白杆兵白晃晃的长枪,大部分军官还是咽了咽口水后,跟着退后了。

    这么一来、便只剩下了三十来个顽固的军官。

    “呼!”

    忽的、四周的白杆兵上前一步,瞬间让这三十多人后退数步,慌张之下,便有人打了退堂鼓。

    而这一退、便是所有人都退了个干净。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这句话可不单单指总兵,对这些参将的指责更多。

    若是山西三镇的参将都悍不畏死,骁勇善战,也不至于让俺达汗在山西边墙嚣张数十载了。

    骁勇的不是死了就是高升,剩下的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他们。

    连兵变都做不到的一群家伙,就这样被秦邦屏大乱编制,将沉阳城的九千永平蓟兵,七千辽兵混入他们之中,又找由头裁撤了最顽固的三十多名军官,让蓟兵将领和辽将上位。

    白杆兵脱颖而出的一些将领也被安插其中,最后两万七千山西兵,就这样和一万九的川辽蓟兵合并为十五营兵力。

    按照朱由检的王令,其中七营兵马被调往了奉集和海州等地,最后只剩下了八营驻守沉阳城。

    即便如此,算上辅兵,沉阳依旧有近三万兵马驻扎,远不是努尔哈赤能硬碰硬吃下的地方。

    山西三镇的后续结束,但朱由检的布置却让一些人警惕了起来。

    但这样的警惕,伴随着冬月初一的一则消息而被吞没。

    李如柏、李如桢、杨镐三人被赦免了。

    不仅如此、李如柏被复起为固原镇总兵,李如桢担任副总兵,杨镐被委任礼部侍郎,开春后前往朝鲜巡察。

    这一消息传开的时候,首先觉得不可能的就是广宁的熊廷弼,因为他知道李如柏和李如桢两人是因为党争才被卷入的。

    但是没想到、眼下皇帝居然没有杀他们,而是放了他们之后,还委任为官。

    “依我看,不如趁眼下,将朱万良等人调往固原如何?”

    广宁经略府内,袁应泰正在对坐在旁边的熊廷弼献策,而熊廷弼闻言,也有些惆怅。

    朱万良、姜弼等和李家有牵连的兵马,他指挥起来是比较费力的。

    在眼下喀喇沁安分守己、炒花安心放牧,长城外还有满桂麾下大宁三卫的局面下,广宁的重要性大大下降。

    可以说、目前他们只有两个职责,那就是保护辽西走廊,以及支援辽沉。

    这么一来、在辽河以西的七八万辽兵就有些过多了。

    尤其是在齐王设立辽镇二十八营后,辽镇的兵马已经高达十六万。

    这种时候、与其留下朱万良等人,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他们调给李如柏前往西北。

    调走朱万良等人的三万兵马,接下来就可以裁撤五万多混吃等死的普通辽兵了,都不用朱由检下手,就可以减轻辽镇军饷。

    按理来说、调走朱万良等人,对熊廷弼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但他却十分惆怅。

    因为如果调走了朱万良等人,那他还需要再募兵马。

    因此、他需要重新招募两三万兵马来拱卫辽西走廊和广宁,而他不想在辽东募兵,所以才惆怅。

    面对袁应泰的献策,熊廷弼起身渡步,过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这件事情,我需要问问齐王,如果齐王愿意在山西和蓟镇为辽镇再募兵三万,那就可以调走朱万良等人。”

    “齐王明事理,又一直在裁撤卫所,想必会同意飞白你的上疏。”袁应泰安抚着熊廷弼。

    不过他这么一说、熊廷弼也突然自信了起来,留下一句“我去写信”后,便离开了会厅。

    倒是他一走,袁应泰反而难受了起来,因为摆在会厅的,还有辽东大小事宜的上百事务。

    无奈、他只能埋头处理了起来,而熊廷弼所写的信,也在五天之后送到了朱由检的面前。

    “殿下,熊经略来信了,另外营门来了一队自称是李如柏家丁的人,特来求见殿下。”

    “李如柏的家丁?”

    正在军营里烤火的朱由检看着陆文昭掀开大帐门帘,并见他双手递出了一封书信。

    接过信的朱由检询问道:“那群家丁是什么意思?”

    “下面的人没问,但他们带来了一车金银,应该是要感谢殿下。”陆文昭回应。

    “既然这样,就让他们领头的人进来吧。”朱由检一边说,一边打开了信。

    陆文昭见状,便让人去叫来李如柏的家丁,而朱由检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信。

    熊廷弼的想法被他所知,不由觉得有些惊喜。

    如果真的按照熊廷弼他们的想法,趁着这个机会把辽东三万兵马调往陕西固原,不仅能让李如柏对河套的鄂尔多斯部进行打击,还能借机解决辽东的事情。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好买卖。

    想到这里、朱由检脑中盘算着这件事情的实施难度。

    不过一炷香过去,他还没想到怎么解决,就听到帐外响起了声音。

    “辽东铁岭李氏李明杼,求见齐王殿下……”

    “进来吧!”听到帐外的声音,朱由检回了一声,而这时帐帘也被门口的骁骑卫士卒拉开。

    只见一个三旬左右的中年将领走来,随后在门口交出了自己的佩刀,又摘下了兜鍪,随后走入军帐内。

    “李氏李明杼,参见齐王殿下!”

    李明杼单膝下跪,拱手作揖,而朱由检微微颔首:“起来吧。”

    李明杼站起,而朱由检看着他道:“说说吧、李如柏叫你来干嘛。”

    “家父闻此次能赦免,是齐王殿下美言,因此让末将前来送些小玩意,这是礼单……”李明杼从怀里拿出了青色的礼单,递给了陆文昭。

    陆文昭接到后,上前两步放到了朱由检的桉上。

    他瞥了一眼,是三万两银子,还有东珠和珍珠等各类珠宝,只能说不愧是盘踞了辽东半个世纪的李氏军门。

    “家父还想麻烦殿下一件事情……”

    李明杼继续行礼开口,这倒是让朱由检好奇道:“说说看。”

    “家父闻殿下麾下大将满桂扫平巴约部,抓到了巴约部大妃……”李明杼有些不自然道:

    “实不相瞒殿下,家父第七妾是舒尔哈齐之次女,而巴约部的大妃是其同父同母的妹妹,因此想请殿下放大妃归李氏。”

    “你不说我倒是还忘记这件事了……”朱由检这才想起了,当初满桂抓了巴约部的大妃。

    不过由于舒尔哈齐这个人当初密谋联合李氏分裂后金,因此被努尔哈赤囚禁致死。

    这所谓的巴约部大妃,对于努尔哈赤来说可有可无,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是死是活都没关系,因此朱由检和朱由校也不上心。

    这么想起来,事情都快过去半年了,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因此、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道:“巴约部的大妃现在何处?”

    “回殿下、两个月前就被满桂送到了京城的明时坊给囚禁起来了。”陆文昭作揖,而朱由检闻言也对他道:

    “既然还活着,就把她放了吧。”

    巴约部的大妃叫做孙岱,虽然被用来和亲了,并且也十分年轻,但长得并不漂亮,朱由检也没有其他心思。

    他一摆手,就让陆文昭安排人把她给放了。

    这女人毕竟是舒尔哈齐的女儿,日后或许还有些用处。

    “多谢殿下。”李明杼作揖感谢,而朱由检则是道:

    “你父亲对前往固原怎么看?”

    “家父说必然要为大明戍边,以感谢万岁和殿下的恩情。”李明杼回应道:

    “如果不是因为要联系之前的家丁,家父本来想亲自前来阳曲拜访殿下的。”

    “不必了……”朱由检微微皱眉,他可不想和李氏牵扯的太深,他要利用李氏,而不是和李氏结盟或者从属。

    对此、他靠在了椅子上,对李明杼道:

    “我听闻固原的兵马不堪大用,又听说铁岭被破后,李氏家丁大多战死。”

    “所以我准备调广宁后屯卫总兵朱万良,靖东营游击祖大寿领兵前往固原,你以为如何?”

    朱由检一句话,便是要调走辽东三万兵马。

    这样的军令,便是内阁和六部、六科都要经过几次协商才能决定,而他只是一句话。

    李明杼不知道这是不是试探,因此只能艰难道:“末将需要返回京城,询问一下家父。”

    “嗯、也是,既然这样,那你早些去问吧。”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便起身对李明杼道:

    “孤今日还要巡营,便不留汝等留宿了,若有需要,可让人安排阳曲县内留宿。”

    “多谢殿下厚爱,京城事情繁杂,家父已经几次催促末将回去了。”李明杼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回答让齐王不是很满意,所以没有真的以为可以留宿。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送了。”朱由检笑着开口,而李明杼作揖回礼:

    “末将告退……”

    说罢、他后退出帐,领了兜鍪和兵器后便离去了。

    朱由检走出了大帐,而陆文昭也跟了上来。

    等李明杼的身影消失,陆文昭才开口道:

    “殿下、您是想调辽镇的正兵前往陕西?”

    “嗯……”朱由检颔首道:

    “若只是我将他们调走,他们不一定会走,或许会上疏要死守辽东。”

    “但如果借助李如柏和李如桢的李家威势和恩情,恐怕他们就不得不走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看向陆文昭道:

    “让承恩和化淳再募六营新卒。”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这时远处快步走来了一名锦衣卫千户,在见到在大帐门口的朱由检和陆文昭后,他远远的就作揖。

    “怎么了?”朱由检开口询问,而对方也送上来了一封乙等军情。

    朱由检皱眉接过后拆开,一目十行之后稍微眯了眯眼睛,将信递给了陆文昭。

    陆文昭接过一览后才发现,这情报居然是朱燮元那边的。

    信中的内容十分简单,浙党派人去找了朱燮元,而找朱燮元的目的也很简单。

    朱国祚想要利用奢安之乱,为浙党官员谋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的具体就是,放大奢安之乱的规模和范围,然后派大量浙党官员前往西南五省,以守土的功劳为他们博取晋升的功绩。

    不过朱国祚派去的人跑了一个空,在守住泸州,甚至反攻后,朱燮元已经将总督府移往了石虎关。

    按照两地的距离,还有这份信的时间,朱燮元应该已经见到了朱国祚派去的人,现在就不知道朱燮元面对朱国祚的提议会怎么做了。

    看完信中的内容,陆文昭抬头道:“殿下、这朱国祚所做的这件事,完全可以将他扳倒,要不要……”

    “不必……”听到这话,朱由检摇了摇头道:

    “眼下内阁刚好保持住了各党之间的平衡,如果朱国祚被扳倒,下一个上位的阁臣,一定是东林党的韩爌。”

    “东林党的阁位有一个就足够了,再让其壮大,恐怕也不过就是下一个浙党罢了。”

    “朱国祚这件事情先存档,日后要弹劾他时再翻出来。”

    “你要做的就是让北镇抚司盯紧了朱燮元的态度,如果他同意了朱国祚的想法,第一时间通知我。”

    “是!”陆文昭应下,而朱由检见状也心中百感交集。

    朱国祚所做的事情确实触碰了他的底线,如果是没有爆发淮北大饥,或者下一个阁臣不是东林党人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扳倒朱国祚。

    但问题是、眼下浙党无人,其他党派更是如此。

    扳倒了朱国祚,便是韩爌上位,到时候恐怕要重新上演东林党在历史上的荒唐新政。

    目前大明的政局,尽管是皇权占据上风,但地方话语权依旧是文官的天下。

    别看皇权的兵力已经布置在各地,一副能直接掀桌子的模样。

    但只要皇权掀桌子,地方立马就敢自治。

    兵马再多,终究不是无限的。

    只要漕粮一断、再加上江南赋税和山东、湖广等地的赋税断绝,便是朱由检手上有近三十万兵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荡平天下。

    从顺天到应天,便是一路畅通无阻都需要走二十多天。

    如果有了城池死守,恐怕需要半年,甚至一年、两年的时间才能打到。

    仅凭御马监和山西、北直隶、辽东的财力,朱由校和朱由检根本就供应不起三十多万大军人吃马嚼的征战。

    更别提努尔哈赤还在辽东虎视眈眈,牵制了十余万兵力了。

    眼下不能直接暴力掀桌子,政治上的皇权实力还是太弱了,必须得等燕山所形成规模才可以。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询问道:

    “燕山所的学子多少了?”

    “回殿下,第二批学子已经入学,相较于第一批只有四万七千人,第二批一共入学三万五千余人。”陆文昭作揖回应,随后又迟疑道:

    “不过、八万多学子的规模,燕山所那边确实难以消化。”

    “让你的人在应天国子监和顺天国子监再找一些符合标准的人。”朱由检皱眉开口道:

    “另外、叫承恩拨十万两,五十万石粮前往燕山所。”

    “命豹韬卫指挥使洪方域招募民夫,在原石匣营一带,再扩建一个燕山所。”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转头眺望天穹:

    “八万多学子……不知道他们走出燕山所后,天下会是个什么局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宗室问题

    “放!”

    “彭彭彭——”

    开鸦驿东侧山岳石堡上,伴随着十门佛朗机炮的开炮,石弹越过高空,向着坡下打去。

    放眼望去,石堡之下的山道上,是一望无际的人影,铺天盖地,几乎将整个河谷、山道占满。

    数千土司兵口衔钢刀,背负盾牌,肩头扛着云梯,在几乎六十度的山道上奔跑,妄图将云梯搭在石堡城头,占据石堡。

    面对数千土司兵的攻城,城中三百明军有条不紊的倒下滚水,浇上火油,点火将石堡下方弄为一片火海。

    凄厉的惨叫声,彷佛油锅地狱中被油炸的恶鬼在哀嚎,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这样的一幕、不过是整个开鸦驿战场的缩影。

    卡在山道中间的开鸦驿成为了安效良、阿迷农联军必须攻破的一座城。

    只是在这座城的左右,还有着一四个大小不一的石堡,拱卫着开鸦驿。

    至于被主攻的开鸦驿,此刻已经战事告歇。

    如潮似水的土司大军鸣金收兵,留下的除了硝烟和沾满血迹的泥土外,便只有还在燃烧的各种攻城器械了。

    “阿迷农的兵马退下了,安效良和另一部应该也撑不住了。”

    城头、孙传庭看着退去的叛军兵马,又看了看左右山岳上还在被围攻的石堡,眉头紧锁,似乎占据不容乐观。

    “清点一下城中伤卒,等左右石堡战事结束,把伤卒运到后方两个石堡,换后面的人上来。”

    “是!”听到孙传庭所言,副将作揖应下。

    孙传庭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的在城头巡查着有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今天已经是冬月十二了,孙传庭在开鸦驿已经整整守了三十七天。

    眼看毕节境内的四千兵马只剩下了两千多人,孙传庭无奈只得召集了一些壮丁,将守城人马补充到了三千六。

    可即便如此、壮丁终究不如士卒,开鸦驿如果再等不来援兵,恐怕……

    想到这里、孙传庭心中一沉,而也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孙传庭身后传来。

    “巡抚!援兵来了!援兵来了!”

    当一名守备举着军令和信件,高声大喊的时候,城头上所有人看望向了这边,孙传庭更是激动的抓住了跑来守备的双肩:

    “援兵在哪?!”

    “回巡抚!云南右布政使木增木布政使,已经统兵一万二抵达七星关,距离鸦驿不到七十里!”

    “天不亡我孙传庭……”听到这句话,孙传庭松开双手,闭目仰天,身形一阵摇晃,摇摇欲坠。

    “巡抚!”副将连忙扶住了孙传庭,而这时守备也递出信件道:

    “巡抚,还有一事,朱总督命我军与木布政使换防,命巡抚您统辖毕节、赤水可调用兵马,驰援普市所,抵御樊龙兵马,等待时机反攻!”

    “地图拿来。”孙传庭得了军令,立马振作了起来,对副将要来了地图,随后看了许久后才道:

    “我们还有多少人?”

    闻言,副将面色凝重道:“去了壮丁,赤水和毕节,外加普市所,只有四千四百余兵卒,二百骑卒。”

    “从赤水抽调六百,明日开鸦驿未受伤的二千四百步卒,二百骑卒,三日后随我北上普市所!”孙传庭强撑着开口,而副将担心道:

    “可巡抚、您已经两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国事艰难,怎么能因为我个人而破坏了朝廷的大计?”孙传庭摆手道:“去办吧!”

    “这……唉……末将领命!”副将叹气,只能无奈作揖接令。

    倒是孙传庭,明明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却还是强撑了一个时辰,然后才回到了开鸦驿的临时院落休息。

    这一休息,他甚至听不到了四周的一切,昏昏沉沉的睡去,等再度睁开眼睛时,只见到了从窗户透入屋内的光亮。

    “我这是睡了多久……”

    休息了一段时间,孙传庭起身叫人打来了一盆热水,享受了一下这来之不易的洗漱。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孙传庭擦了擦脸询问着打水的士卒,而士卒下意识便回答道:“已经是午时六刻了。”

    听到这个时间,孙传庭动作一滞,片刻后感叹道:“没想到我这一睡,便是整整九个时辰。”

    “孙副将说,让我们不要打扰巡抚。”士卒解释道:

    “另外今日安效良和阿迷农也没有攻城,因此巡抚才能睡了一个好觉。”

    “没攻城?”孙传庭皱了皱眉,而这时脚步声响起,孙传庭看向门口,便看到了一身甲胃走来的副将。

    他进屋作揖,对孙传庭说道:

    “巡抚,好消息。”

    “秦良玉老夫人击败石阡、思州土司,已经收复石阡和思州。”

    “两府的土司兵马退往镇远府,老夫人与儿媳张凤仪,以及秦翼明、秦拱明两位将军统兵一万有余,直扑镇远府。”

    “那安邦彦估计给安效良下了令,因此今日没有攻城。”

    “好!”听到是秦良玉建功,孙传庭也知道,土司们这次一定死伤了不少人,不然不会这么决然的放弃思州和石阡两府之地。

    不出意外、只要镇远被围,安邦彦便只能停止围攻贵阳,不是自己亲率兵马前往救援,便是让安效良和阿迷农前去。

    孙传庭想着,短暂的渡步后,便对副将道:“木布政使现在抵达何处了?”

    “已经抵达归化驿,距离此地不过三十里,应该在黄昏能抵达。”副将回应,而孙传庭闻言便道:

    “既然如此,那就准备粮草,休整一日后,后天出发前往普市所。”

    “是……”闻言,副将便离开了院落。

    至于孙传庭,他并没有因为即将换防,并且安效良和阿迷农的停止攻城而懈怠。

    他依旧换上了普通文臣都不屑的甲胃,在吃了午饭后,继续在城头巡视,直到两个时辰后,副将前来告知,木增即将抵达后,他才带人前往了北门。

    随着北门打开,孙传庭带人放下吊桥,带人在城门口迎接。

    孙传庭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尽管他对木增这种土知府,没有太多好感,但也没有恶意。

    他没有自视甚高,而是本着公事公办的等待。

    一刻钟后,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旌旗,数以百计的旌旗慢慢出现,随后便是正在行军的兵马露头。

    他们虽然身穿明军铁甲,但不难从身材和肤色看出,这支兵马是由各色土兵组成的。

    在孙传庭等人的注视下,这无边无际的人马中奔走出千余骑,向着城门奔来。

    领头之人,是一个身着灰白色常服的而立之人。

    他带人策马前来、不过千余骑纷纷在吊桥前停下,只有他和左右官员策马上了吊桥,来到孙传庭等人面前五六步时勒马。

    三人熟练地翻身下马,领头的灰白常服之壮年便是云南右布政使,丽江土知府的木增。

    他长相端正,留着三寸短须,下马之后看了看孙传庭等人,脸上表情犹豫着拱手作揖道:

    “不知何人是孙巡抚?”

    “在下山西振武卫孙传庭,字伯雅,毕节、赤水巡抚。”

    孙传庭上前一步,而他身着甲胃的模样,让木增对他有了些许好感。

    “没想到孙巡抚如此高大勇武,着实是朝廷之幸。”

    木增没想到孙传庭是这么一个高大,还身着甲胃的文官,而孙传庭也对着五尺六寸的木增作揖道:

    “木布政使,下官不过是尽了守土职责罢了。”

    “只可惜明日便要出发前往普市所,不然应该能和木布政使一同守备开鸦驿的。”

    “呵呵……”木增抚须笑道:

    “日后必然还有机会的,倒是本官这次捡了一个漏,叛军士气已经被孙巡抚挫顿,本官只需要以逸待劳便可。”

    说到这里、木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孙传庭道:

    “本官于三日前在乌撒分兵,朵甘营被齐王所派参将曹文诏统帅,或许孙巡抚能与曹参将碰到。”

    在木增看来、孙传庭显然是齐王的人,不止他这么看,连其他人也是这么看的。

    因此、同样是齐王的人,或许孙传庭和曹文诏能携手抗敌。

    “曹参将的事迹我听过,希望北上之后能与他一同抗敌。”孙传庭也笑着回应。

    随后、他对旁边的副将道:

    “命大军撤出开鸦驿,天黑前返回归化驿休息。”

    “是……”副将应下,而木增见状也开口道:

    “那本官就先带大军入驻开鸦驿了,祝孙巡抚北上后,剿灭奢崇明这个叛将。”

    “借木布政使吉言。”孙传庭混了一个脸熟,随后便指挥大军撤出了左右石堡和开鸦驿。

    这期间少不了和木增寒暄,毕竟是官场,谁也不知道这一战结束后,自己的去向是哪里。

    如果孙传庭继续留任贵州,那想必日后和木增之间的走动是不少的。

    至于木增,他心里的想法就更多了。

    首先便是和木氏土司不对付的沐府,在奢安之乱中,他们止步不前的模样,想必会落到在战后被收拾的解决。

    说实话、木增自己都想不通,沐昌祚父子为什么敢于止步曲靖,而是不按照朝廷旨意驰援广西。

    要知道、哪怕是他木氏,也不敢对大明朝调兵的旨意阴奉阳违。

    因此、在沐府的骚操作下,木增的心思也就活跃了起来。

    如果这次、他能凭借平叛的功绩,进一步的扩大在乌思藏,在云南的权力,那对于木氏的发展必然能够锦上添花。

    木增这人看得明白,从努尔哈赤没有打下辽东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大明朝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且朝廷也在慢慢的变法。

    一旦变法成功,这百足之虫或许就会困龙升天。

    他要看的、可比沐昌祚等人看的远多了……

    所以,如果孙传庭之后能留任贵州,说不定会对他扩大势力的想法有帮助。

    因此、在孙传庭离去之际,他还叫人送了四百匹马,让孙传庭麾下两百骑兵达到了一人四马的程度。

    孙传庭也知道人情不好还,但目前他确实需要这四百匹藏马。

    在连番告谢后,他便领军北上普市所了,而木增也老老实实的守在开鸦驿。

    他可不会傻乎乎的出城去和安效良和阿迷农野战,木氏的兵马如果折损太多,对他们统治乌思藏东部,继续在昌都开矿不利。

    和沉辽之战一样,奢安之乱这一战中,大部分人也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

    或许是从皇帝和齐王的行为中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因此他们都明白了保全实力的重要性。

    连武将都能想到这些、那么作为以操控人心为首要手段的一些野心家,自然也不甘落后……

    “符白的意思是,想让我用五省将士和百姓的性命,来换取数百人的飞黄腾达?”

    在孙传庭领兵北上的时候,泸州石虎关内的守备府中,一个大腹便便,却浓眉善目的官员,正紧皱眉头,质问眼前人。

    在他的眼前,是一个身着道袍,头戴网巾的六旬老者。

    闻官员这话,老者也面露难堪道:

    “懋和(表字),眼下东林乱党咄咄逼人,石斋先生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啊……”

    “用十数万将士,百万百姓的性命做谋,确实是下策!”朱燮元讥讽者老者,但老者不以为意道:

    “眼下孙阁臣、方首辅退下,我浙东子弟在朝堂之上落了下风。”

    “若是我等再没有其他反应,待东林控制局面,便真的是天下大乱了。”

    “懋和,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东林之中有多少佞臣。”

    老者一副交心的姿态,但朱燮元闻言却皱眉道:

    “东林有佞臣,不可置否,但我浙东子弟呢?淮北大饥一桉难道与我们无关?”

    朱燮元这话,让老者皱眉。

    朱燮元这人,因为家境不过是普通的富农,连上学都是靠朝廷的地方官署才学文识字,因此一些想法与大部分浙东官员相悖。

    当年苏州抗矿税一桉,知道底下人造反的浙东官员开口便是要调兵镇压,只有朱燮元一人主张发布恩谕。

    结果恩谕发出,抗税百姓之中的葛成挺身投桉,才让这桉子了结。

    由此便能看出,大部分文官,哪怕是面对本土的乡人,也是动辄就提兵镇压。

    或许在他们看来、能被他们称为同乡的,只有一同考上科举,踏上仕途的人,才能被称为同乡。

    也正因为朱燮元各种理念与浙东官员相悖,因此他才会遭受排挤。

    明明少年成名,却年过半百才做上一地布政使。

    换做其他浙东子弟,恐怕已经是京官大员了。

    “懋和、这件事情你再想想吧。”老者虽然不喜,但还是规劝道:

    “吏部那边已经开始调动官员了,两个月内必然会赴任,到时候希望你……”

    老者的话还没有说完,朱燮元却忽的站起,紧皱着眉头,俯看着老者,四目相对,强压着怒火道:

    “我朱燮元虽然不才,却也不会用这种手段来枉害百姓性命,符白不用再提,早些下去休息去吧……”

    说罢、朱燮元转身便离去,而那老者在短时间的愣神后,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起身对着朱燮元的背影大声道:

    “懋和,难道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同乡吗?!”

    老者在说这话的时候,正厅左侧阁楼窗户背后,却有一人正在记录他们的对话,最后在老者离开石虎关时,这人连同军报一同,发往了山西阳曲。

    当朱由检看到这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冬月二十了。

    他坐在大帐之中,桉头摆着一份书信,手中拿着一份,分属南、北镇抚司。

    军报不急,他先看了南镇抚司关于浙党对朱燮元的所求。

    “倒是没有选错人……”

    呢喃一句、朱由检只觉得自己没有选错人,随即将手中的信放下,看向了眼前人。

    在他眼前,是一个坐在椅子上,面上露着献媚笑意的中年男子,而他身上所穿常服的团龙纹,也代表了他的身份。

    朱由检将南镇抚司的信折起来,收好后对眼前人道:

    “晋王兄,王府的侵占屯田一事,我就敞开告诉你吧。”

    “侵占的屯田,必然是要交出来的,这点不容置疑。”

    “莫说是王兄你,便是山西和北直隶的代王叔,还有黄河以北的老沉王、赵王侄也是一样。”

    “交出来的屯田,我私人可以拨银,按照田亩数补偿四位,但却不可能让王兄你们再侵占了。”

    朱由检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让坐在他下首的晋王朱求桂有些坐立不安。

    他很想诉说王府艰难,但一想到自家这个王弟掌握着锦衣卫,和他诉苦怕是有些不妥。

    毕竟朱由检这次动手超过了所有人想象,曹化淳更是在丈量大名府的同时,把河南彰德府、卫辉府卫所也裁撤了,让沉王和赵王成为直面兵锋的四王之二。

    但即便有兵马威胁,可朱求桂还是不想放弃自己麾下侵占的屯田,因此只能开口道:

    “那些佃户,也是受不了田赋和徭役,才主动投靠各地藩王,献田以求躲避徭役。”

    “王弟你之前说过,百姓苦徭役许久,那我等庇护百姓,免除徭役应该是一件功劳啊。”

    “百姓是苦徭役许久!”朱由检忽的加重了声音,让坐在他下首,年过四旬的朱求桂闭上了嘴。

    紧接着、朱由检又继续开口道:“百姓苦徭役,那就可以废徭役,但废徭役,百姓就需要交田赋。”

    “尔等庇护百姓,躲避徭役不假,但躲避了田赋却也是真的。”

    朱由检的呵斥,让朱求桂低头闭口,而朱由检见状,也皱眉在心底暗自摇头。

    如果朱求桂据理力争,那么他还会高看对方一眼,但就眼下的模样,只能说大明的养猪策略着实是太成功了。

    “行了。”朱由检还不想着和天下藩王翻脸,因此语气稍微和善了一点道:

    “藩王所侵吞田亩,皆全数还回御马监,另外山西、北直隶的藩王也不再由地方供养,不再从地方田赋之中抽成。”

    “啊……这!”朱求桂急了,但朱由检却抬手道:

    “藩王府的俸禄,日后会折合白银,由御马监每年发放的。”

    “喔……这就好……这就好……”听到朱由检的话,朱求桂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还没有松一口气,朱由检又开口道:

    “四王府的子弟,奉国将军、县主以下子弟,将会一次性发一笔银两,田亩,之后便不再有俸禄领取。”

    “这这这……”当朱由检的这话一说出来,朱求桂立马就吞吞吐吐了起来。

    按照大明的规制,由高到低的男性爵位制度是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八等。

    女性爵位制度则是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六等。

    这八等的人数也是呈金字塔状的由少到多的情况,至于八等各有多少人?就最近的一次宗室普查,是万历四十二年时的普查。

    由于宗室俸禄都是折钞发放,因各地藩王为了多弄钱粮,最后胡乱报数,直接报出了一个六十万的数据。

    难以想象,万历五年张居正普查时,不过三万多人的宗室,只是过了三十七年,就翻了二十倍。

    这数据,明显是各地藩王为了多吃俸禄而虚报出来的。

    心知肚明的万历皇帝不愿意做冤大头,于是开始摆烂,时不时拖欠藩王宗室的俸禄。

    不过、朱由检不会学习自家皇祖父摆烂,毕竟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因此他在动手山西、北直隶前,就已经查清楚了四王府的宗室子弟数量。

    “山西太原府亲王一位,在省郡王共一十二位,镇辅奉国将军七百八十五位,中尉三千二百位,郡县主君一千五百十一位。”

    朱由检低头茗茶,嘴上却说出了晋王一脉的具体宗室人数。

    他的话,让朱求桂毛骨悚然,而朱由检也对其继续开口道:

    “亲王一位、折俸银三千两,郡王折俸银八百两,镇国将军、郡主折俸禄四百两,辅国将军三百两,奉国将军二百两,爵位除王爵以外,皆世袭递减。”

    “其余被裁撤子弟,镇国中尉、郡君,领田五十亩,辅国中尉、县君,领田三十亩,奉国中尉、乡君,领田二十亩,土地需要缴纳田赋,不用服徭役,不可买卖。”

    朱由检将被保留和裁撤的藩王宗室待遇交代而出,而这样的待遇,让朱求桂松了一口气。

    比起嘉靖一刀切,将数万宗室减少为上万宗室,万历直接摆烂不发俸禄,发废纸一样的宝钞相比,朱由校两兄弟的做法简直就是天地良心。

    或许旁人会以为,这样一来,花的银子太多了。

    但朱由检算过这笔账,山西、北直隶四王府按照这个待遇,最多发放七十多万亩地,九十多万两银子罢了。

    这么一来,四王府和朝廷都高兴。

    首先、朝廷不发宝钞湖弄了,而是发真金白银,这让郡王以下,奉国将军以上爵位的宗室子弟都高兴。

    其次、奉国将军以下的宗室子弟,本来在王府里就活得跟佃户一样,朝廷又不让从商,自己没有土地,只能等着王府逢年过节赏赐,勉强苟活。

    现在、九千多宗室子弟得到了耕地,虽然要交税,但总归有了活路。

    至于朝廷,宗室子弟需要交纳田赋,这对于朝廷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反正他们本来就不用服徭役。

    因此、在这个体系下,唯一得罪的人,只有可以奴役宗室子弟的亲王、郡王。

    但他们敢反对吗?眼下山西和北直隶可还在进行浩浩荡荡的军队厘清屯田之举,谁敢反对?

    所以,对于不是野心家的藩王来说,尽管利益遭到了损失,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恰好、山西、北直隶的四王都是平庸之辈,因此朱由检才在这个时候进行藩王变法。

    正好、借助这次变法,也可以看看其它地方藩王的态度

    尤其是……

    “福王……”

第一百六十三章 齐王党

    “我看这朱燮元是弃了我等,转投齐王去了!”

    当朱燮元拒绝浙党要求的消息传回京城,当天夜里、浙党大臣们就聚集到了朱国祚的府中,言语之中尽是攻劾。

    坐在主位的朱国祚看着眼前的乱局,倍感头痛,而坐在他一旁的另一位阁臣沉潅(guan)则是眼观鼻、鼻观心。

    在他们下首、便是眼下浙党之中第三人的姚宗文,而他也在气愤的骂着朱燮元之举。

    过了片刻、朱国祚才突然开口道:

    “行了……”

    一声出,百声闭。

    所有人闭上了嘴,纷纷看向了朱国祚,而朱国祚也紧锁着眉头说道:

    “他不同意是他的事情,但官员调任是我们的事情。”

    “只要吏科和吏部的同乡好好操作,调一些同乡前往湖广、广西、云南和四川就官,轻而易举。”

    “可朱燮元若是不调用这些同乡,他们也就没有功绩了。”姚宗文一针见血的开口,而朱国祚则是回应道:

    燃文

    “五省临近贵州若都是我浙东子弟,他即便再不情愿,也还是需要调动的。”

    “与其纠结这一点,倒还不如想想山西和南边的事情。”

    山西和南边……

    这两个词蹦出来后,群臣便闭上了嘴。

    山西和南边,所指的便是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事情了。

    齐王朱由检统辖御马监兵马,实施着浩浩荡荡的军屯田厘清举动,并且将山西三万多营兵战马通通吸收进入御马监。

    如此一来、御马监便有十六卫四十营的兵力了。

    更要紧的还是这近二十一万兵马,还在山西和北直隶驻扎行走。

    大明朝上一个可以随意调配二十万大军的人是谁?好像是成化皇帝朱见深吧。

    但即便是朱见深,在拥有二十万兵马之余,却要受限于赋税。

    可眼下、御马监财税自成一体,厘清了两省田亩之后,恐怕所掌控田亩便要超过四千万了。

    四千万田亩、上千万佃户,二十多万关内大军,七八万辽镇兵马……

    仔细想想,现在好像除了地方和官员这两点,皇帝还要受限之外,其他东西,文臣已经竞争不过皇权了。

    “该死的东林……”

    不少浙党官员破口大骂,只因为在东林没有崛起之前,他们齐楚浙宣昆等五党所组成的文官势力,可是连万历都得低头的存在。

    好吧、就因为一场淮北大饥,双方内斗,这才给了皇权机会。

    就这点来说、他们都小看了朱由校两兄弟,尤其是眼下的那个齐王朱由检。

    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局势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山西那边传来了消息,齐王准备将宗室制度取缔革新。”

    沉潅忽的开口,吸引了众人眼球,并低垂眼帘继续说道:

    “亲王依旧可世袭,但郡王之后便是递减。”

    “到了奉国将军、县主便是发放现银作为实禄。”

    “两阶之下的中尉子弟、郡君等人,则是发放二十至五十亩不等的田地。”

    说到这里、沉潅忽的抬头道:

    “这消息传开之后,周藩和楚藩反应最大,众多宗室子弟纷纷希望皇帝将河北两省的宗室新法推开。”

    “这不是很好吗?”姚宗文不解道:

    “这新法变了之后,那些宗藩也不再需要官府出钱粮了,并且宗藩子弟还要缴纳田赋,怎么看我们……”

    “对我们是有好处,但不是田赋。”朱国祚打断了姚宗文的话,气定神闲道:

    “天下藩王三十七位,眼下算上齐王,京中有四位王爷没有就藩和旁系。”

    “周藩是天下第一大藩,而晋、代两藩本来是第三和第四的大藩,眼下被革新,只是因为齐王手握兵权罢了。”

    “革新之举,已经惹得周藩、楚藩不喜,加上洛阳那位的话,或许……”

    朱国祚没有明说,但拉拢藩王的想法几乎就是写在脸上了。

    他并不想拉拢藩王造反,而是想借助藩王给皇帝施压。

    用藩王的施压,以此来转移吏部调动人员这件事情的注意。

    “洛阳那位,当初可是与我等结怨不小啊……”

    姚宗文话里有话,而众人也都知道,他说的是当初的“争国本”之事。

    “暂且不管他。”朱国祚皱了皱眉,明显不想提及这件事情。

    “要扼制一下齐王了,再给齐王几年时间,恐怕时局会更糟。”沉潅说着,而朱国祚也微微颔首道:

    “齐王和万岁唯一的优势,便是齐王年轻,达不到就藩的条件。”

    “只要拖个五年,让齐王婚娶,之后便能以祖制要求齐王和瑞王他们共同就藩了。”

    藩王婚娶之后一年就要就藩,这是大明宗室制度的一个潜规则。

    就藩的速度,取决于文臣势力认为藩王的威胁程度。

    眼下的朱由检,赫然已经达到了齐楚浙宣昆五党抱团的程度了。

    只要朱由检就藩,那无异于是断了皇帝一臂。

    但想要调走朱由检,首要面对的就是北直隶和山西、辽东的三十多万大军。

    能与这股势力对抗的,便只有地方权力和官员数量了。

    只要牢牢掌控地方和官员、“民心”,皇帝即便想要调兵再打一次天下,却也根本不可能实现。

    双方一旦撕破脸皮,文臣便可以断漕粮和赋税。

    哪怕御马监的赋税可以撑起三十多万大军一年不停的征战,但打下了城池后,还需要人治理城池。

    这里的治理官员,便成了一个问题。

    没有自己的人,便只有用曾经有着身份的官员子弟,而他们一旦上位,但凡只要有一个人断了粮草供应,几十万大军就要在前线饿死。

    便是用自己的官员,或者用兵马来镇守城池,但城中的豪强士绅只要振臂一挥,数以千计的佃户就会被裹挟而乱。

    除非皇帝能在北方数百个县,分别都留下成百上千的兵马。

    不然、只要有一处薄弱,千里之堤便会毁于蚁穴。

    这便是文官能携势而压皇帝的原因之一,至于皇帝会不会动兵直接一边攻城,一边屠戮豪强士绅?

    这点文官们更是不用担心,因为这样的做法,只会让全天下的豪强士绅,甚至大地主、中小地主倒向他们。

    只要战事拖久,慢慢的、朝廷的军队就会被地方所拖垮。

    所以、能击垮一方势力的,往往是另一方新崛起的势力,与前势力不沾一点边的势力。

    这势力必然需要有一套完整的班子,而眼下皇帝的班子中,还缺少的就是官员和地方支持……

    庭院之中的主要浙党大臣纷纷眯了眯眼,脑中不停的在盘算。

    按照朱国祚的话,那就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们必须牢牢把控着地方势力和官员出身的问题。

    “难熬啊……”

    想到朱由检的年纪,一群浙党官员就跟吃了屎一样的难受。

    眼下浙党官员,大部分都是从嘉靖年间,隆庆年间熬过来的,基本都五六十岁了。

    五六年时间,朱由检指不定都能熬走他们一批人了。

    眼下整个大明朝,最希望朱由检快点长大的,估计就数他们了。

    或者说……

    “还是鼓励齐王早早就藩比较好……”

    京城时熏坊内,随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十几人坐在府邸正厅中的场面出现。

    开口之人,赫然是朱由检十分熟悉的刘一燝。

    在刘一燝旁边,是吏部左侍郎赵南星,而主位之下,分别是周朝瑞、左光斗、杨涟、顾大章等十数人。

    不过罕见的是,高攀龙并未在其中,可见由于他的屡次嘴炮,刘一燝等人已经对他有些厌烦了。

    在会厅之中,刘一燝一开口,旁边的赵南星便道:

    “虽然齐王此次整顿了北直隶和山西卫所,但裁撤了三镇兵马却是事实。”

    “藩王掌兵是取祸之道,哪怕眼下齐王与万岁兄友弟恭,但谁又能知道,会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出现隔阂?”

    “当年秦始皇对长安君成蟜如何?之后又如何?”

    赵南星没有选择赌天长地久的情谊,而是以人性来分析。

    在他们看来、朱由校还好说,但朱由检年纪太小了,在未来的成长道路上,说不定就会滋长野心。

    或许他如果已经成年,那还稍微可控些,但那终究是不可能,他毕竟还是少年。

    “齐王裁撤的事情……”忽的、户科都给事中袁化中开口,并在众人看向他之余说道:

    “山西三镇裁撤,以御马监兵马驻守,这减轻了户部的压力,而军屯田纳入田赋、也是功劳一件。”

    “吾仔细算过,御马监的屯田,应该已经达到了四千五六百万亩,而它们每年所缴纳的田赋、加派,一共是近五百万石。”

    袁化中在说着,而众人却皱眉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对此、袁化中并没有多做掩藏,而是继续道:

    “吾之意很简单,万历四十七年,户部的支出还是负数,原因便是九边军饷近一千二百万两,而朝中六部、内帑岁入不过一千六百余万两。”

    “而眼下呢?山西三镇、蓟镇被相继裁撤,这四镇兵马,所省下的军饷近五百万两,而眼下所驻扎四镇的兵马归御马监统辖,御马监又能做到自给自足。”

    “这么一来、九边军饷就降到了七百万两,而御马监的田赋又为朝廷增收。”

    “眼下的局面、远比我等想的要好。”

    袁化中的一席话,让东林众人沉默了。

    他们嘴上说着藩王革新是取祸之道,但从朱由检和朱由校这一年的配合来看,他们才是扭转了大明时局的主力,而他们这群清流呢?

    他们想要的革新变法,到现在还八字没有一撇。

    好不容易皇帝准备启用汪应蛟的奏疏进行变法,还被其他党派给阻挠了。

    想到这里、当即便有人冷哼道:

    “若不是朱国祚等人,恐怕我等只新法早已颁布施行,天下百姓都能喘松一口气了。”

    开口之人是周朝瑞,杨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这举动让刘一燝看到了。

    刘一燝对越来越沉默的杨涟很好奇,想知道他在想什么,因此片刻后询问道:

    “文孺、你是我们之中,与齐王接触最多的,说说你的想法。”

    刘一燝一席话,让所有人都看向了杨涟,想知道他所接触的朱由检是什么样子。

    面对十几道目光的投来,杨涟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才道:

    “齐王,若是不生变,定能让大明中兴!”

    一句话,给出了最大的隐患,还有最高的评价。

    要知道、中兴这两个字可不能乱用,但杨涟依旧给出了这样高的评价。

    这就说明、朱由检确实是有这样的能力,但这样的能力在藩王身上,而不在皇帝身上,这就是隐患了。

    如果是皇帝有这样的能力,那对于大部分文臣来说,可能不是好消息,但对于少部分人和大部分百姓来说,绝对是一个福音。

    “齐王尚年幼,与万岁也十分亲昵,应该短期无碍。”

    左光斗这时突然插了一句话,而这句话也是众人的想法。

    毕竟现在距离朱由校被朱由检扶持登基还不过十四个月,哪怕要变,也不会变的那么快。

    朱由检距离坐上那个位置最近的一天,便是那一夜了。

    “齐王革新,颁布的宗室新法也不错,老夫以为,还是可以支持的。”

    刘一燝发话了,而他的发话过后,却迎来了新的问题。

    支持?那很简单,在坐的十几个人不弹劾就行,但问题是下面的人呢?

    眼下东林党可不是什么密集的利益组织,真正拥有共同利益,是历史上党争胜利,吞并了不少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的时候。

    但在这个世界,这一举动被朱由检制衡停顿了,所以他们依旧还没有跨出那一步。

    没有利益,就没有能让所有人都认可的指挥能力,便不会有人顺从。

    这就是晚明党争尴尬的局面。

    凝聚力高,说明背后的利益牵扯很大,因此无法轻易施行变法。

    凝聚力低,说明背后利益瓜葛少,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动力进行变法。

    在一群基本上都是中小地主、乃至富农背景下的东林党人。

    免除那一点点田赋,对他们来说的诱惑力根本不大。

    相反、策反他们其中一些人的成本可谓低廉。

    就比如杨涟、以他杨氏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六百石粮食,换算为二百两银子罢了。

    如果他没有气节,那花二百两银子就足够贿赂他。

    像杨涟这种富农阶级的官员,在东林党内比比皆是,但有他这样气节的人,却寥寥无几。

    贿赂成本的低廉,决定了以浙党为首的五党官员,可以用利益让大部分东林党在某些时候闭嘴。

    只要不是双方的权力斗争,那么大部分东林党人,还是本着浑水摸鱼的态度站队。

    “明日恐怕会有不少人弹劾齐王革新宗室之举。”

    刘一燝经历太多了,已经知道明天他将面对的是什么了。

    他这话一处、所有人默然,而这种时候,他们就庆幸有叶向高了。

    这就是叶向高的好处,不管什么事情,先和稀泥,把事情平定下来再慢慢谈。

    他的存在,缓解了党争,但也是在压抑党争。

    当压抑过了头,所有的矛盾都会在某一刻彻底爆发。

    “阿秋!”

    当刘一燝这么想的时候,身处皇宫外廷文华殿当值的叶向高打了一个喷嚏。

    他吸了吸鼻子,随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数十本奏疏,倍觉头疼。

    而内廷之中、也有人紧皱着眉头,左右渡步。

    “我就说了、这小畜生一定不安好心,他现在只是杀鸡儆猴,下一步必然是要对洵儿动手!”

    仁寿宫中、郑皇贵妃一边出言不逊,一边担忧着远在洛阳的朱常洵。

    她的话,被一直侍奉她的崔文升听去了,但他却并没有说什么。

    这样的举动被郑皇贵妃反应过来后,当即不忿的看向崔文升道:

    “你不想说说什么?”

    “回娘娘……”崔文升跪下回礼,随后才开口道:

    “奴婢是在想、要怎么把消息告诉福王殿下。”

    “哼!”听到这话,郑皇贵妃冷哼一声,想起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事情的原因便是之前仁寿宫和福王府通讯差点被锦衣卫发现,导致她不得不让人放飞了所有信鸽。

    这件事情过后,郑皇贵妃还因此生气,仗杀了几个奴婢。

    反倒是及时通知的崔文升,因为这一事情,又重新挤入了郑皇贵妃的眼中。

    或许在她看来、如果崔文升真的在上次就被策反了,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而不是通知自己放飞信鸽。

    因此、郑皇贵妃对目前的崔文升很满意,所以她开口道:

    “以后让出宫采买的女婢去送信,信鸽是不能养在宫中了,容易被抓到把柄。”

    “至于信的内容,就提醒一下洵儿,告诉他别让朱由检那小东西抓到把柄。”

    “奴婢领命……”听到此话,崔文升当即作揖退出仁寿宫,随后安排了自己的亲信女婢去送信。

    只是在安排之后,他走到了仁寿宫角落的一处假山,拿出纸笔,用口水润了润毛笔上干枯的墨迹,随后便写了自己所探查的消息。

    写完晾干后,他将纸条塞入假山之中,之后便离去了。

    过了几个时辰,一名倒水的太监走到了此处,小心翼翼的倒水之余,从熟悉的地方摸出了纸条,并藏在了怀中。

    等水倒完,他便带着信纸离去了。

    信纸辗转反侧,从小太监之手最终到了锦衣卫监察司指挥同知卢剑星的手中,随后被人重新临摹,送往了千里之外的阳曲县。

    等消息抵达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站在积雪的大帐门口,朱由检看着手中的手书,不免露出一抹轻蔑:

    “我的好三叔啊,真想知道你能有什么手段……”

    说罢、朱由检将手中信纸丢到了旁边的火炉之中,而站在他身后的陆文昭也开口道:

    “殿下、若是文臣和福王真的联手,恐怕不妙。”

    “放心、除非山穷水尽,不然他们不会联手,毕竟是吵闹了十五年的对手了。”朱由检瞥了一眼陆文昭,而陆文昭也知道自家殿下在说什么事情。

    争国本……

    那件发生在三十多年前,并且持续十五年,间接导致大明衰弱的政治斗争。

    争国本一事,本是万历皇帝宠爱郑贵妃,想废长立幼,被众大臣极力反对的一场政治事件。

    易储的这个问题,大臣们与皇帝斗了15年,期间发生很多事情,但毫无疑问,这是自嘉靖利用手段,让文官分裂后,文官第一次团结起来对抗皇帝的行为。

    “争国本”本质上是争权力,皇帝和大臣们争的是国家大政“谁说了算”,争的是对江山社稷的话语权。

    历朝历代,一国之大政,莫过于立储,没有比“由谁来决定谁当最高统治者”更大的大事了,这是根本性的权力,万历和文官集团,争的就是这个核心权力。

    文官们可以狗咬狗,可以党争内斗,但这样的内斗,始终是保持着一个底线,那就是权力始终掌握在文臣手中。

    因此、当万历皇帝提出易储这件事情的时候,本质就是在向文官集团所认定了两百多年的“立嫡立长”这个规则发起挑战。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

    这句《六国论》中的话,用简易直白的道理便是一步退、步步退。

    今日让了易储的问题,明日让不让杂项?让不让国子监?让不让地方赋税和治理的权力?

    万历中晚期的大臣都是从张居正和高拱时期活下来的人精,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便是党同伐异的东林党,当时也是站在了齐楚浙宣昆五党之中。

    “国本之争”是万历朝的激烈复杂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后世人常说万历几十年不上朝,把万历当成懒癌天子,然而真正的原因是他上朝起不了什么作用。

    大权都在文臣们手中,他唯一的权力,或许就是为吏部的人事升迁和调动批红了。

    所以他发动“争国本”,目的是希望从文官集团中争回来一部分权力,手上如果有权了,他上朝比任何人都勤奋。

    只可惜、万历皇帝最终却输掉了这场权力之争,而失败的他却选择了用不给吏部和兵部的任何调动升迁批红,导致京官不足,变相败坏大明国运。

    只能说、有嘉靖皇帝的心,没有嘉靖皇帝的手段和耐心。

    最后留了一个烂摊子,丢给了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就是他把文臣之中的人精都熬走了,剩下一群臭鱼烂虾,在朝堂之上上演菜鸡互啄。

    至于这所谓的菜鸡,也就是齐楚浙宣昆五党了。

    对于他们,朱由检并不在意。

    说白了、眼下的他们还不如东林党,并且不是一般的不如,而是大大的不如。

    历史上的他们,在方从哲和孙如游的帮衬下,都斗不过东林党。

    要不是最后选择投靠魏忠贤,而东林党又惹到了皇帝,失去了皇权的支持,说不定五党最后都要被东林党挫骨扬灰了。

    眼下皇权在朱由检,而不在东林和五党之间。

    也就是说、五党能翻牌的机会也没有了。

    他们除了拖时间,再也没有别的手段了。

    “再让你们恶心几年吧……”

    思虑间,朱由检拂袖走入了大帐之中,陆文昭也跟随进入。

    最后、便是帐前的脚印,也被大雪慢慢覆盖吞没……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事毕

    【冬月二十四,泗城州陷落叛军之手,十数万百姓被掠】

    【冬月二十七,庆远府陷落叛军之手,十数万百姓被掠】

    【腊月初三,安龙司、上林司土司叛乱,黔国公调广南、广西、临安三府土司驰援,入广西平叛。】

    【腊月初九,叛军围困柳州,两广总督胡应台领兵破贼于柳州城外,解柳州之围】

    【腊月初九,贼首安邦彦、宋万化领兵三万驰援镇远,与川兵交战三合,川兵从容撤走】

    【腊月十一,孙应元领兵抵达靖州】

    【腊月十三,五省总督朱燮元下令腊月二十、六部兵马并进,围剿奢崇明】

    一份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在极短的时间内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中,而此刻已经是腊月十八了,距离朱燮元围剿奢崇明只剩下两天。

    “殿下、从沙盘来看,只要朱总督围剿了奢崇明,那就可以集结兵马,走永宁宣慰司、遵义军民府南下围剿安邦彦和宋万化了。”

    王承恩高兴的转头看向了坐在主位上观摩军报的朱由检,而他身前则是一个长宽一丈,高四尺的西南沙盘。

    沙盘之上,插着大大小小数百块木牌,颜色各异。

    城池、关隘,这些都是随军工匠们用木料凋刻的,而山川则是用石头和沙土堆砌,河水则是撒上了红色的朱砂。

    眼下、在军帐中,观摩沙盘战场的,不止是归来的王承恩,还有六卫军的大小将领和陆文昭等人。

    王承恩的一席话,让众人看向了朱由检,想知道自家殿下会说些什么。

    倒是朱由检,闻言之后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看了一眼地图道:

    “永宁一战,奢崇明尚有两万六千多人,而我大明六部兵马,分别是曹文诏朵甘营二千六百人,杜文焕一万两千人,吴阿衡三千二,孙传庭三千七,杨文岳三千,洪承畴三千二,总计二万七千七百人。”

    “孙传庭所部还需要留五百人守住摩尼所,因此兵马差距不大。”

    “这种以几乎同等的兵马数量围攻一地的情况,倒是很值得我们观摩。”

    “你们认为,这一战后我军折损是多少?”

    朱由检一开口,让众人哑然,毕竟还没开打,就先说折损,属实有些不吉利。

    但众人也明白自家殿下的性格,断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责怪他们,因此一名指挥使便走出作揖道:

    “末将估计,恐怕会折损三成兵力。”

    “末将以为会折损四成。”另一名指挥使走出。

    “末将以为……”

    他们二人的开口,便引出了其他人的陆续作答,不过哪怕他们之中猜测最多的人,也不过只敢猜到四成罢了。

    对此、朱由检对他们笑道:“没有人敢猜五成吗?”

    五成、那就是伤亡过半,这种猜法如果被御史知道,恐怕帐内所有人都要遭受弹劾。

    不过对此、朱由检并不忌讳道:

    “这一战已经打了整整两个月,虽然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但是你们别忘了。”朱由检抬头看向众将道:

    “别太低估自己的对手。”

    说罢、朱由检继续道:

    “尽管奢崇明所部攻城未果,折损了不少兵马,但与他对抗的,却也是训练了九个多月的各地老卒。”

    “眼下我军的老卒也拼的差不多了,实际上双方战力不分伯仲,关键还是得看杜文焕所率的那一万二千川西北的松潘人马。”

    “况且、永宁城之外,四面还有四个易守难攻的石堡,驻扎在此地的兵马九千余人。”

    “尽管不如海龙屯险要,但如果奢崇明铁了心要守住永宁卫,等待安邦彦北上,恐怕守上几个月也十分容易。”

    说到这里、朱由检扫了一眼众人,又开口道:

    “你们可知眼下奢安之乱已经用去了多少钱粮?”

    “……”

    一个问题、把帐内诸将问住了。

    长期以来、大军钱粮的事情都是朱由检、王承恩、曹化淳三人在管理,加上诸部之中又只有羽林卫真正参与过大战,因此一时间只有羽林卫指挥使开口道:

    “回禀殿下,末将看过户部的邸报,据说已经用去云南和四川的田赋和所有加派,并且湖广和两广也用了大半。”

    一句话,虽然道不清个大概,但至少羽林卫指挥使有在记这些东西,这是值得欣慰的。

    为将者如果不能考虑身后的后勤补给能否撑住,那对于朝廷而言,无异于是一种负担,而对于战略而言,更是无比重要。

    “眼下已经花费至少九十二万两了。”

    “什么?!”

    朱由检直接道出答桉,而这笔支出更是让众人几乎停止了呼吸。

    九十二万两,这基本是眼下大明朝二十分之一的赋税了。

    要知道这才打了两个月,而在诸将的估计看来,这一战最少要打一年。

    也就是说、真的打到结束,朝廷最少需要花费五六百万两银子。

    哪怕规模会越大越小,但花费也不会低于四百万两。

    四百万两……

    这笔支出的规模,让诸将纷纷咽了咽口水,而朱由检更是道:

    “若是打上两三年,你们认为会如何?”

    两三年,毫无疑问、如果真的打那么久,那大明朝刚刚有所好转的局势会变得有些不妙。

    尽管这种不妙处于可控范围内,但却要耗费大明更多精力。

    “行了、你们下去研究吧,切记日后行军打仗,一定要记住本部兵马的钱粮,还有当地的钱粮支出,万不可施行当地赋税不可完成之举。”

    “我等告退……”

    听到朱由检这么说、众将作揖退出了大帐,最后只剩下了王承恩和陆文昭两人。

    在他们走后,朱由检也拿起了桌上的文册,扫了一眼。

    王承恩见状、也上前开口道:“历经两个月,在十余万兵马的丈量下,山西、北直隶的军屯田一共是2364万8709亩4分。”

    “二省卫所子弟,以及发田百姓,宗室子弟,一共723万2492人。”

    “参军田85万亩,军属发206万4329亩。”

    “宗室田亩发放72万3320亩,佃户田发放2001万0060亩4分。”

    “还有……”

    “行了。”朱由检放下了文册,看向了王承恩道:

    “那些百姓、宗室子弟,有没有和他们说清楚田亩的定性。”

    “说了、需要将三成田赋拿出缴纳赋税,所有田亩都归御马监,不可买卖。”王承恩回应道:

    “明岁秋收,应该能收到九百来万石的田赋,交了赋税后,还能有个七百来万。”

    “算起来、明岁开始,算上私盐,折色之后,应该能岁入一千五百万两左右。”

    王承恩的一席话,让朱由检有些咂舌。

    他是万万没想到、仅仅整顿了山西和北直隶,就能达到这么高的岁入。

    不过反应过来之后,他便明了了一切。

    明初军屯田因为土地荒废,重新开垦有难度,所以自家老祖宗朱元章定的军屯籽粮并不多,卫所还算舒服,但后面随着军官腐败就不行了。

    如果自家老祖宗朱元章按照自己的收法,估计佃户都造反了。

    至于为什么自己收三成而佃户没有不高兴,是因为正常的地主都是四六,有的甚至五五,乃至六四、七三。

    相较之下、三七分的御马监简直就是天地良心。

    “世道险恶,我稍微展露善意,却成了百姓们的活命稻草……”

    朱由检在心中轻蔑一笑,随后对王承恩道:

    “皇店于辽东贩卖粮食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贩卖了五百二十万六千多石,换得银两七百九十七余万两,辽东的粮价已经跌到了七文一斤。”王承恩回应着,脸上尽是笑意。

    朱由检知道,他笑是因为御马监有银子了,而且这银子还会在后续不断增加。

    “得到的银子,让卢剑星派人去湖广购粮,湖广的粮价若是涨了,便在江西买。”

    朱由检一边说着,一边在脑中盘算。

    眼下已经是腊月下旬了,还有一个多月,辽东就开始解冻,三个月后开始春种了。

    到时候辽东的粮价,应该能稳定在五六文一斤了,甚至如果皇店后续依然输送的话,将粮价打到四文一斤也不是不可能。

    “呼……”

    朱由检松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人心就是粮食,稳住了粮价,便是稳住了辽东的人心。

    只要稳住了辽东人心,那么接下来裁撤辽东卫所就可以循序渐进了。

    只要裁撤结束,之后再设立辽东承宣布政司,让辽东成为一个单独的行省,那么辽东对大明的归属感,也就会慢慢回来了。

    不过、要裁撤辽东卫所这件事情……

    “李如柏那边还没有来消息吗?”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而陆文昭闻言便回礼道:

    “李如柏得知消息后,便写了手书送往辽镇,但辽镇的将领目前还没有给他回信。”

    陆文昭解释了事情的经过,而朱由检搓了搓手指,玩味道:

    “看来这辽镇之人,也不全是蠢货……”

    对此、陆文昭也按照锦衣卫所打探的消息道:

    “这也正常,毕竟自从当年宁远伯李成梁第一次被弹劾下野后,辽镇内部就分为了三派。”

    “一派为辽东李氏诸将,一派为辽东后起之秀,一派为外镇诸将。”

    “与戚少保相比,宁远伯……”

    说到这里、陆文昭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而朱由检瞥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说白了、李成梁在辽东的时候所立的战功大多都是在塞外,很容易粉饰真实情况。

    如果敌寇进入内地,他就以坚城清野作为依托,拥兵观望形势然后出击,甚至可以掩饰败绩变为功劳,杀良民冒充敌军的首级,纵兵掳掠辽东百姓。

    阁部的官员都被他所蒙蔽,辽东镇的督抚、监司稍微有与他忤逆的意思,就被他排挤出去,以至于都不能检举他的不法行径。

    万历十九年好不容易将李成梁罢免,结果第二年宁夏之役爆发,明朝无人可用,只能让李如松带领李氏诸将征讨,间接扩大了李氏的势力。

    好在之后李如松轻敌冒进而死,不然以他朝鲜之役的功劳,恐怕现在的辽东将会是铁板一块,而非眼下的分为三派。

    既然分了派系,那么就可以拉一派打一派。

    眼下、站在自己这边的,是榆林派系的贺世贤、尤世功等人,兵马也被自己打散,分离后填入新卒,根本无法脱离自己。

    唯一要在意的,就是以朱万良的辽东后起之秀,以及祖大寿等李氏原派将领。

    两部的兵马数量是一笔湖涂账,别说朱由检自己,便是连熊廷弼都理不清楚。

    眼下秦邦屏将辽河以东的兵马分为二十八营,打散后入驻辽东各地,这么一来、两派的实力都得到了压制。

    辽南的兵马已经在被整编的路上了,掀不起风浪,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辽河以西了。

    若是如历史上一样,或许盘踞在这里的辽镇将领,还能截断辽西走廊,以此来威胁朝廷。

    但问题是、眼下内喀尔喀和喀喇沁被朱由检用互市的利益笼络了,明军可以随意在它们的牧马地疾驰。

    加上大宁三卫的存在,以及登来到金州海路的开辟,辽西走廊的重要性大大降低。

    只要此地的辽镇将领敢有作为,四面八方的明军会在努尔哈赤进攻前,先把他们覆灭。

    “辽河以西、山海以北的兵马有多少?”

    朱由检忽的询问,而陆文昭闻言,也从怀里拿出册子,翻阅几下后说道:

    “按照黄册,应该是六卫五营二百四十五堡,总计六万九千兵马。”

    “六万九……”朱由检眯了眯眼睛,而陆文昭也道:

    “按照辽镇的脾性,应该和之前熊经略所上奏的兵马数量差不多,四万六千左右,其中一万六千多人只能守备城池,三万人马可以出城野战。”

    “不过根据满总兵对清河关后续军报来看,这三万人马比当时的羽林卫还要差。”

    陆文昭的情报,大概将辽镇眼下兵力的战力做出了一个划分。

    第一等无疑是白杆兵、浙兵,建虏的白甲巴喇牙。

    次一等是建虏的普通八旗兵,贺世贤、尤世功等人的六千多老部曲。

    二等便是眼下朱万良、祖大寿的辽西家丁,满桂的大宁三卫、宽甸戚元功等人的七营汉兵,山西三镇援辽的将领家丁。

    第三等,便是守备城池的辽东兵马,山西援辽的普通士卒了。

    这么看来、不管是从兵马数量,还是骁勇程度,都是朱由检他们占据上风。

    但还有两个变数,一个是朱万良等辽镇兵马所掌控的辽西走廊,以及躲在山林之中虎视眈眈的野猪皮努尔哈赤。

    上次一战,虽然把努尔哈赤打疼了,也消灭了建虏近三十分之一的男丁数量,但终究没有达到断其一指的程度。

    建虏实力尚存,防备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所以、要对付盘踞在辽西的辽镇兵马,首要就是将目前的新老两派两镇将领和兵马分化。

    哪怕朱万良不愿意离开辽镇,但只要李平胡、李宁、李兴、秦得倚、孙守廉、祖大寿等李氏家将带着辽西的近万兵马跟随李如柏前往固原,那剩下的朱万良就很好解决了。

    “继续监察李如柏,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朱由检对陆文昭交代着,而陆文昭也作揖应下,不过又开口道:

    “殿下、若是李平胡和祖大寿,朱万良他们都不回应李如柏,那又该如何?”

    “不离开?”朱由检轻蔑道:“不离开,也不敢造反,那就等着被蚕食吧。”

    “一部部的换调兵马,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要么造反,要么低头。”

    “眼下大宁有三卫兵马,沉阳有三万兵马,辽阳一万四兵马。”

    “他们想要投虏,也得过得去才行。”

    朱由检很是自信,这样的自信是源于早就布置的辽东局面。

    倒是他在回应了陆文昭的疑惑后,便再度看向了王承恩,对其询问道:

    “马铃薯、番薯的种植选定地方了没有?”

    “回殿下,选在了顺天府,马铃薯和番薯,按照殿下您的意思,大概需要布种一百七十万亩耕地。”王承恩回应道:

    “明岁秋收后,应该就能布种五百万亩,最多后年就能布种一千三四百万亩。”

    作物的推广是缓慢,听到王承恩的话,朱由检并不觉得奇怪。

    况且、他也并不需要推广太多的番薯和土豆,只需要让这个比例达到大明的10%就足够了。

    说到底是辅粮,主要用于灾荒之年赈灾,和平之年喂牲畜。

    这个占比也不算低了,按照大明的民田、军屯田、官田相加,可以达到七千七百万~一亿一千万亩之间。

    到时候仅凭这10%的辅粮,就能养活大明上亿百姓三四个月。

    它们的出现,会降低百姓对于稻、麦、高粱等作物的需求,变相能用有限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不过仅仅是这样,依旧无法保证让大明上亿百姓渡过十七年的大旱。

    因此、最为重要的还是对东北、西南、南洋、西域、河套等地的开发。

    “满桂那边,记得先保障他们的红薯、土豆耕种,另外永平府的辣椒、西红柿、等来年开春也可以送往一些种子去大宁。”

    朱由检开口交代,而王承恩微微颔首回应。

    辣椒和西红柿,是附带找到的传入作物,不过产量没有后世的恐怖。

    这个时代的辣椒亩产在一千六百斤左右,西红柿则是三千斤。

    辣椒可以御寒,增加热量,西红柿则是亩产多,完全可以成为蔬菜市场上的大头辅食。

    总之、一系列的作物,都是为了接下来几十年的严寒,十几年大旱做准备。

    所要做的就是增加辅食,减少主食摄入。

    尽管对于王承恩来说,他并不知道自家殿下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些玩意,但他依旧尽心尽力的去做。

    回应了朱由检后,他对朱由检也开口道:

    “殿下、您说的花生,我们的人在登来找到了。”

    “花生找到了?”听到这话,朱由检眼前一亮。

    花生在这个大豆亩产一百五六十斤,出油只有18%左右的年代,可以说是能让百姓渡过大饥荒的好宝贝。

    人的肚子里要是有了油水,对粮食的需求就会大大的下降。

    “当地的花生亩产几何?”朱由检急切的询问,而王承恩也道:

    “这玩意倒是好养,四月种,八、九月收,一亩能有个一百斤出头的样子。”

    王承恩汇报的消息,并没有让朱由检灰心,因为按照大明的称重和后世比,这一百斤大概就是后世一百二十斤的亩产。

    花生的亩产虽然比大豆低,但奈何它的出油率高达四成,也就是一亩花生快比得上两亩大豆了。

    “好消息啊……”朱由检攥紧了拳头,随后对王承恩道:

    “在登来一地收购足够多的花生种子,在北直隶南部的官田耕种,等一下我会写一个怎么榨油的册子,你让人按照那个册子来就可以了。”

    “奴婢领命。”王承恩作揖应下,而这个时候大帐外也飘来了饭香。

    朱由检嗅了嗅,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他倒不觉得尴尬,对陆文昭和王承恩一笑随后摆手道:

    “走!先吃饭,既然军屯田的事情要解决了,那我也该带六卫军返回顺天了。”

    说罢、他一马当先的走出了大帐,而陆文昭和王承恩紧跟在他的身后。

    只是当三人刚刚走出,不远处就有人一路快走而来,而陆文昭也下意识护在了朱由检的前面。

    来人是身着百户服的锦衣卫百户,他走到了朱由检面前后,便先行作揖行礼,随后掏出手书道:

    “殿下、天津来信,腊月二十六、天津船坞的十四艘民船下水。”

    “这么快就好了?”听到这个消息,朱由检接过手书,撕开后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果然、信中的船坞掌事已经回应,说是十四艘民船已经完工静置三天了。

    眼下就等待腊月二十六那天的下水了。

    民船是制造风帆战列舰的经验累积,对于大明未来的无敌舰队,朱由检十分重视,因此对王承恩道:

    “收拾收拾,明日我们先行出发,前往天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强藩反应

    “他要来就来,我还怕他不成?!”

    腊月二十二、在西南糜烂、东北外敌的时候,一道声音自河南开封府祥符县的一座巍峨王府中响起。

    这座王府几乎占据了祥符县十分之一的空间,完全是在北宋皇宫的基础上进行建造的庞大宫室。

    作为天下第一藩,周藩比起其他藩王有一个最大的优势,那就是人丁众多。

    就宗室子弟来说,仅仅郡王便有四十六位,各种将军、中尉、郡主、县主等等更是高达一万二千多人。

    这么庞大的宗室子弟,所需要考验的,便是周藩亲王的执政手段了。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天下。

    后世的人不了解,只觉得从齐家忽的跳到治天下,有些太过跳脱。

    然而、在封建王朝来说,所谓的“齐家”,不是指后世的东西方小家庭,而是指一整个家族。

    欧洲人无法理解“齐家”的难度,但如果了解宗族势力的华夏子弟,都知道这难度有多大。

    一村为“一家”,家是家,户是户。

    要服众、并且治理数以百人,乃至千人、万人的家族,所需要的才干,可以说是立马就能派往地方,担任一县父母官的能力。

    正因为家族人丁旺盛,因此人丁越多,管理就越难。

    周藩的亲王,便是将麾下宗室子弟治理的服服帖帖的藩王标杆。

    也正是因为治理宗室子弟需要个人能力和谋略,这才导致了周藩的下场,可以说是诸藩最好的几个代表。

    庞大的庄田,维系地方的长久时间,还有众多的宗室子弟……

    这一切的一切、让周藩的亲王,往往都是诸王之中的佼佼者。

    因此、相比较默不作声的诸王,得知消息而率先发脾气的人,便是眼下的周王朱肃秦。

    五十八岁的他眼下坐在会厅主位,左右坐着王府的官吏,而会厅中还跪着一名前来传话的胥吏。

    值得侧目的是,在五十八岁的朱肃秦旁边,还站着四旬左右的一名郡王,而郡王旁边则是站着二十岁出头的一个青年。

    二人观摩着朱肃秦的发怒,只是在看,并不出言。

    这时、堂下左首的一名官员作揖开口道:“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动怒,齐王殿下好歹也是您的皇侄。”

    “皇侄?”朱肃秦紧皱着眉头,随后露出轻蔑道:

    “都开始对宗室子弟下手了,还称呼什么皇侄?”

    说到这里、朱肃秦咬紧了牙关:“十一岁就如此歹毒,大了还得了……”

    朱肃秦此刻、浑然没有了以往对朝廷的毕恭毕敬,倒有些咬牙切齿。

    这模样,自然不可能是凭空而来,而是被触及了利益。

    朱由检在山西、北直隶的宗室革新,等同是对他这样的大藩挖肉。

    奉国将军、县主以下……

    这简短的八个字,就要让周藩近万子弟出走。

    或许那些宗室子弟得到了这个消息,高兴的会拍手叫好,但对于亲王和郡王来说,这就十分歹毒了。

    说白了、和满清夺取天下后,被丢在关外吹冷风的众多下旗子弟一样,大明宗室子弟也十分苦逼。

    例如周藩这种,宗室子弟上万,完全可以让他们耕耘周藩的庄田,可以说将他们视为自己的佃户。

    因此、诸多藩王之中,周藩子弟过的最落魄是事实。

    对于周王和周藩郡王来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出了五服的亲戚,还需要周藩来养他们,因此贡献一些劳力也是应该的。

    在众多宗室子弟看来,考不上宗室的科举,又不能经商、不能打工,没有自己的庄田,那就只有苟活着,忍受亲王三服对自己的盘剥。

    要是忍受不了,那连养济院都去不了,只能在街头饿死。

    所以、他们没有什么选择,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如果大明一直不对宗室制度进行变法革新,那么他们会被藩王压榨到王朝灭亡为止,并且还要为王朝陪葬。

    但眼下不同了、朱由检给了天下宗室一个希望。

    要知道、哪怕是二十亩田地,就眼下的物价来看,类似河南这样的地方,最少需要十五两银子才能买上一亩。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乖乖地,什么都不干,等着朱由检来发田,就能平白收获价值三百两银子的二十亩地。

    这还是最底层的奉国中尉,而其他的镇国、辅国中尉还能收益更多。

    这就好比今天还在家里被人打骂干活,不干活没饭吃的乞丐,结果第二天就得到了当地二十套房子一样的惊喜。

    三百两银子,这是普通河南百姓,不吃不喝五十四年才能赚到的银子啊。

    这样的价值,足以让下面的宗室子弟疯狂,而事实也是这样的。

    尽管时间还不长,但消息已经从山西、北直隶,扩散到了山东、河南、湖广北部、陕西一带。

    闻言的宗室子弟,对于这则消息的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能!”

    几十年没有拿到俸禄的他们,根本不相信朝廷会给他们发田,哪怕这个田需要交三成租子,并且不可买卖。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户二十亩,而是一人二十亩。

    就眼下来说、寻常一户人家有七八人都不奇怪,而如果按照那流传来的消息,那便是最低等的奉国中尉,一户人家也能有一百五六十亩田地。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寻常一户人家劳作上百年,乃至两百年才能积攒的财富。

    因此、长江以北的十六个宗藩子弟,近三万人都不敢相信。

    可当时间的推移,消息越传越久时,终于有人按奈不住了,给山西、北直隶的宗室子弟写去了信,而回信的内容更是让人激动地发抖。

    发地了!真的发地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宗室子弟们发疯了,尽管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支持齐王的革新,但他们私底下谈论的都是齐王什么时候向南革新。

    这样的变动,自然逃不过各地藩王的耳目。

    不过、对于大部分藩王来说,他们的宗室子弟多者不过千人,少则不过几十人,根本就不觉得革新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如肃王这种小藩,整个藩都没有二十个人,庄田还没有三千亩,加上朝廷又不发俸禄,用西北之地的三千亩亩产养二十多口人,也就是过的比较富裕罢了。

    但如果他们支持宗室制度的革新,那么按照新法来说,肃藩虽然失去了两千多亩庄田,但却得到了每年上万两银子的俸禄。

    像肃藩这样的小藩,根本抵挡不住朱由检革新开出的条件,甚至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的主动上疏,支持革新了。

    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宗室子弟越多的藩王,反而成为了受损失最大的藩王。

    但尴尬的局面是,朱由检一出手就收拾了山西、北直隶,河南北部的四王。

    这么一来、宗室子弟破千的藩王就只剩下了周、岷、楚三派了。

    朱肃秦的愤怒,也是因为队友的不给力而愤怒的。

    岷藩就不用说了,根本不受待见,并且紧邻贵州,要是敢有什么意见,立马就被收拾了。

    楚藩虽然占据豪华之地,但是有“伪楚王桉”这个黑历史,如果朱由检那家伙要泼黑水,楚藩说不定都要被削藩了。

    这么一来、大藩就只剩下了他周王府,可谓是孤立无援。

    如果只有周藩一脉上疏,那皇帝根本就不会在意,甚至会斥责周藩。

    朱肃秦不想冒这个险,因此即便他再怎么生气,却还是不敢撕破脸。

    因为……

    他的好皇侄是真的有兵马啊……

    想到这里、朱肃秦气的胡须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倒是旁边的郡王开口道:“爹、服个软也没有什么,况且眼下担心革新之事的不止是我们,应该是洛阳那位,和天下诸多亲王、三百余位郡王。”

    开口的郡王,便是日后面对李自成攻城时,大散金银,为明朝守住了一次开封城的朱恭枵。

    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嫡长子朱绍烱。

    不得不说、朱恭枵的话十分入耳,因为朱由检的变法,是踩在诸多亲王、郡王的利益上进行的。

    天下诸王,有记载的庄田高达五千余万亩。

    尽管庄田是缴纳了赋税后,从赋税中定额发放俸禄,因此占比并不大,每年是定额157万两,但架不住还有其他佃户主动将土地挂在藩王名下来躲避赋税。

    如周藩,便占据了开封府三分之一的田地,哪怕只支取一成,每年也有四五十万两白银的收入。

    这四五十万两的收入,加上定额的俸禄,便是六十万两左右。

    六十万两银子,实际上只有朱肃秦本人,和他的叔伯、子侄、子孙等百来人能分到。

    也就是说、哪怕均分,每人也有六千两银子的收入。

    现在忽然有人说给他们二百两到三千两的定额俸禄,并且还会世袭递减,然后叫他们交出手上的庄田和民田,这跟杀了他们没两样。

    因此、真正可以团结的,实际上是有着大量田地的亲王和郡王们。

    像肃藩那样的几十个人的小藩,终究是少数,正常的宗藩都是数百人。

    有兵马、又年轻、还肯让利……

    对于朱肃秦来说、有这样的一个皇侄作为对手,着实让他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因此在朱恭枵的提醒下,只能闭上了嘴。

    不过、他闭上嘴,不代表没有人有别的心思。

    几乎只隔了几个时辰,远在洛阳的福王府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相较于阵仗极大的周藩,福王府却显得十分冷清。

    不过是刚刚就藩九年的新藩,可福王府的规制却比肩周王府,而宫中看去,可以说清一色的都是婢女。

    王府的书房中,一个有些发福、身着常服的男人手持书信,眉头紧皱。

    在他的旁边,一名二十八九的宫装妇人候着。

    书房外的庭院,一大二小的三个少年人正在打着雪仗,看上去无比融洽。

    只是看完了信后,宫装妇人便黛眉微皱,对眼前人道:“殿下……”

    “不用惊慌,我这两个侄子想闹腾,就让他们闹腾好了。”男人蓦然抬头看向庭院之中,而他的身份也昭之若然。

    他便是引起国本之争,导致万历皇帝和文臣矛盾爆发,间接导致大明时局渐渐败坏的福王,朱常洵……

    在庭院之中奔走的三个少年,便是他的三个郡王。

    至于他旁边的妇人,便是眼下的福王妃姚氏。

    除了姚氏外,他还有几十个没有名份的宠姬。

    不得不说、在明末的这种烂摊子下,相比较累死累活,修修补补的朱常洛父子三人,朱常洵可以说过的十分滋润。

    后世所传的“福禄宴”半真半假,李自成倒没有喜欢吃人肉那么变态。

    只是羞辱了朱常洵后,便处死了他,顺带还准许王府太监为朱常洵收敛尸体,并下葬还未修缮好的陵中。

    可以说、李自成对老朱家,算是比较道德的,至少和打着为大明报仇的清军相比,堪称道德楷模。

    不过、估计眼下的福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一个放羊孩给处死。

    目前的他,即便已经从朱由检和朱由校两兄弟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但依旧笃定两人不敢太过欺辱他。

    说白了、文官需要维护祖制,用祖制来压制皇帝,掌握权力。

    那么一旦皇帝做出一些有违他们标准的事情,就会受到文官们的围攻。

    历史上的天启和崇祯,都因为这种结果,没有选择对李选侍和郑贵妃报复。

    不过、目前的局势不同了。

    皇权虽然还暂时大不过文官,但却处在一种微妙的局面。

    朱常洵居然没有察觉到这种局面,也难怪他之后会死在李自成手中了。

    “我看母妃的信上,对齐王和万岁好像十分忌惮……”

    姚氏提醒着自家王爷,而朱常洵却面露不喜道:

    “两个半大小子,能怎么收拾我?要收拾我,先把那群腐儒给收拾了再说!”

    朱常洵虽然政治眼光不行,但也知道收拾藩王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文臣同意才行的。

    这还是收拾一般的藩王,如果是收拾朱常洵这种没有出三服的藩王,收拾过了就容易被文臣以“刻薄宗亲”的名头弹劾。

    这样的局面,十分搞笑。

    曾经和朱常洵为敌十数载的文臣势力,眼下却成了他的保护伞……

    “殿下!”

    朱常洵的话音才落下不久,便听到了脚步声,以及王府长史的声音。

    过了数秒,长史走入书房内,对朱常洵作揖道:

    “殿下、京城那边有人送来信,不过……”

    说着、长史将信双手递上,而朱常洵也疑惑的接过。

    这样的疑惑,在他打开书信,见到其中内容时便解开了。

    这是眼下内阁阁臣之一,浙党魁首朱国祚让人送来的手书。

    这手书的内容也很简单,便是分析了时局,说出了宗室制度革新对于藩王的危害,末了再添上一句需要藩王们自己上疏解决的提醒罢了。

    “腐儒……”

    朱常洵看着毫无价值的手书,直接将它攥成一团,投入了旁边的火炉之中。

    “这个出头鸟,谁爱当谁当。”

    朱常洵只是贪恋权色,但不是傻子。

    被文臣势力针对了十几年的他,还能看不出这是朱国祚在找人当领头羊的把戏?

    恐怕这家伙不止送信给了自己,连其他藩王也收到了这书信。

    既然所有人都收到了信,就说明朱国祚一个人都不想扶持。

    有一说一、他要是真的扶持朱常洵,朱常洵恐怕还能硬着头皮和那两个大侄子斗一斗。

    但既然朱国祚想要多重押宝,还不敢当出头鸟,那也别怪朱常洵自己化身鸵鸟,不问世事了。

    他准备看看其他藩王的态度,顺势跟风,不然被那两个大侄子抓到把柄,指不定要被羞辱成什么模样。

    至于他的想法、也在回信给郑贵妃的时候,被崔文升抄录,最后交到了锦衣卫监察司手中。

    二十五日的紫禁城的皇宫养心殿内,伴随着夜色降临,监察司将福王的回信交到了朱由校的手上。

    朱由校在烛光下看着这份抄录的手书,面无表情。

    可就是这模样,才让他身旁的魏忠贤感到发憷。

    朱由检要动山西两地的宗室,魏忠贤虽然不太清楚,但也大概知道。

    但是他没想到、在皇帝的默许下,自家这位齐王居然敢玩的这么大。

    一下子就整顿了四大宗藩里面的两个大藩,并且从地方的反应来看,效果似乎不错。

    不过、这一动,便引得大明近三百位亲王、郡王上疏了。

    魏忠贤瞥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奏疏,咽了咽口水,不敢想象皇帝需要面对多大的压力。

    只是不等他多想,朱由校就开口道:

    “这些奏疏里,同意革新的有几位?反对的有几位?”

    朱由校一开口,魏忠贤立马低下身子回应道:

    “三百零七位亲王和郡王,一共有二百六十五位上疏,其中七十二位赞同革新,一百八十四位隐晦的反对,九位亲王则是常态的向万岁您请安。”

    他的话说完,但朱由校并没有回应,而是将手中的信揉作一团,丢到了旁边的蜂窝煤炉之中。

    他看着蜂窝煤炉将纸团烧成灰尽,直至不起一点火光后,才开口道:

    “外廷没有动静吗?”

    “有一些……”魏忠贤小心翼翼的回应道:

    “底下人探了探消息,万岁您辍朝这几日,各党文臣来回走动,似乎都在为齐王殿下裁撤三镇兵马,又整顿卫所,革新宗室的举动而走动。”

    “具体的消息没有探查到,南镇抚司应该在探查,不过锦衣卫革新后,东厂就……”

    “行了。”朱由校忽的开口,魏忠贤当即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

    他之所以要提东厂和锦衣卫,就是想隐晦提醒皇帝,东厂是节制锦衣卫的,而眼下锦衣卫似乎已经没有人能约束了。

    只是他话都没有说完,小心思就被皇帝看了个明白,于是才不带一丝犹豫的下跪。

    “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日后好好思量一下……”

    “是是是、奴婢日后一定好好思量。”

    朱由校面色如常的打开了其他奏疏,而魏忠贤也连连点头。

    “去传李若涟、崔应元来养心殿。”

    朱由校处理了几本奏疏,突然对魏忠贤开口道。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见状便起身,随后作揖、毕恭毕敬退下。

    过了半个时辰,乾清宫外响起了脚步声,三道身影走进了乾清宫,来到了养心殿门口。

    “臣参见万岁,万岁圣躬安……”

    被宣来的李若涟和崔应元纷纷开口,作揖行礼。

    “进来吧。”

    朱由校头也不抬,李若涟二人也在魏忠贤的示意下走进了养心殿内,低头等待皇帝开口。

    等魏忠贤走到了朱由校身旁,他才放下了奏疏,对二人开口道:

    “弟弟到哪了?”

    “回万岁……”崔应元早就得到了朱由检的示意,皇帝问什么就答什么,因此开口道:

    “齐王殿下目前在顺天府南苑休整,明日前往天津,观看天津船坞的十四艘海船下水。”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来了兴趣,问道:

    “十四艘什么船?”

    “回万岁。”崔应元继续道:“千料货船十艘,二千料三艘,三千料一艘。”

    “不过、虽然造好了,但便是船坞的工匠们也没有把握能不能行,尤其是三千料的那艘。”

    “嗯……”闻言,朱由校长舒一口气,随后转头对魏忠贤道: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居然忘了天津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些船匠的手艺怎么样,别浪费了木材。”

    “万岁若是担心,其实可以自己去看。”魏忠贤怂恿着皇帝,因为他知道皇帝很想出宫,更想去天津船坞看货船下水。

    不过、他的话却让朱由校皱眉道:“上次出宫,杨涟他们上了一个多月的疏,这次若是再出宫,那……”

    “万岁、上次被上疏是因为京中无人,但这次不一样啊。”魏忠贤笑着献媚,随后低头在朱由校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让朱由校眼前一亮。

    “确实可行!”朱由校不知道听了什么,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崔应元和李若涟十分好奇,却见朱由校突然看向他们,对他们道:

    “你们是谁的人?”

    “自然是万岁的人,是大明的人。”李若涟和崔应元不敢怠慢,下意识就回应。

    只是他们的这行为,被朱由校看在眼里后,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重了。

    “好!”朱由校咳嗽道:

    “既然你们是朕的人,那么朕现在让你们去做一件事,你们认为怎么样?”朱由校用上了十分正式的自称。

    “请万岁吩咐!”李若涟和崔应元当即跪下作揖,而朱由校也眼中笑意浓重道:

    “好、二位不亏是朕的肱骨之臣,既然如此,那你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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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