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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家兄朱由校txt下载     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出塞

    “唏律律……”

    四月十三的科尔沁南部草原草肥水美,在这辽阔的草原上,一支行军缓慢的人马正在向着西南方向赶路。

    近三千人的阵容中,有三百身着明朝边军布面甲的骑兵,一千二百身着边军布面甲的步卒,在他们身后、一千五百的汉卒辅兵在押运一千车的物资。

    这些车上的物资用厚厚的油布盖着,因为驽马不够用,因此每一匹马都吃力的拉拽着马车。

    看着那车轮陷入草地的模样,估计每辆车重达七八百斤。

    这时、一名将领策马到了队伍前列的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小将身边,开口便是汉人无法听懂的女真话:

    “主子、今天已经走了二十里,得让驽马休息吃一下草了,申时应该就能抵达额驸的牧场。”

    “可以。”听到这话、青年小将点了点头,用女真话回应。

    “下马休整、放马吃料!”

    将领闻言,回头就叫喊了起来,于是乎这支人马开始脱下头盔,将战马身上的马鞍也卸下,放它们吃草。

    他们从一辆车上拿出了一袋袋豆料,然后根据驽马一斤,军马两斤的量开始喂马。

    当他们脱下头盔时,露出了头顶和脑后的两根金钱鼠尾,模样丑陋,十分难看。

    不过他们却不以为意,只是将马鞍放在草地上,坐在地上用辎重车将马和人围了起来,在阵中说说笑笑。

    这是他们出发的第八天,由于科尔沁南部草原也并不太平,内喀尔喀中也有针对他们劫掠的部落,因此他们赶路的很慢。

    从努尔哈赤下令,让二十一岁的硕讬领兵开始,他们花了两天准备了豆料和干粮,又调来了甲胃和辎重车,将所有缴获的明军甲胃收集在一起后才开始出发。

    眼下已经是四月十二,而下午的申时他们就能抵达后金第一位蒙古额驸的恩格德尔的部落。

    到时候就是由恩格德尔请内喀尔喀其他几个部落的头人,前来商讨甲胃的价格了。

    硕讬这次只带了一个甲喇的兵力,所以需要步步为营,行军太快,消耗了马力,就容易被一些反对后金的人有机可乘。

    他带人休息了半个时辰,随后一行人马继续上路。

    在草原上走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就看到了放牧着牛羊的牧民。

    一些后金士兵见状有些忍不住的想动刀抢羊,但硕讬却命人叫牧民去通知恩格德尔前来见他。

    那些牧民一开始还以为是明军出塞了,吓得慌忙想跑,结果知道是后金的人,加上自己是巴约部的人后,便放下了戒备。

    恩格德尔是巴约部的台吉,也是后金一方的附属,后金再凶残,也不至于对他们下手。

    这么想着、牧民驱赶着牛羊向巴约部的驻地赶去。

    半个时辰后,硕讬他们就见到了远处策马而来的百余骑,领头的则是身穿蒙古服饰的一个四旬蒙古人,而他也就是巴约部台吉的恩格德尔,后金的第一位蒙古额驸了。

    他见到了硕讬,便翻身下马,作势要抱对方,硕讬虽然厌恶蒙古人,但还是强颜欢笑的和对方抱在了一起,笑道:

    “额驸、我们这次是来互市的。”

    “互市好啊!今年的春季草肥水美,牛羊都多了不少,你们要换多少牛羊?”

    恩格德尔笑着回应,眼睛不停的打量后面的辎重车。

    硕讬也不害怕恩格德尔黑吃黑,解释道:“都是辽东那边战败明军的甲胃,还有一些铁锅和盐,我们准备换上万头牛,四万只羊。”

    “五万头牛羊……这不是小数目。”听到这个数目,恩格德尔点了点头道:

    “我需要请几个部落的台吉一起来,才能确定能不能把东西都换完。”

    “多谢额驸。”硕讬感谢了一句,随后对旁边的甲喇额真道:“把我带给额驸的礼物拉上来。”

    “是!”甲喇额真转头挥手,随后上千辆车中,立马拉出了二十辆车,油布掀开后、清一色的都是比较完整的布面甲和有些发黄的盐。

    “四百套布面甲,三千斤盐,这是给额驸的礼物。”硕讬笑着回应,而恩格德尔看着这些布面甲,更是眼前一亮。

    他的部众并不算多,不过区区万人,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更是只有四千不到。

    四百套布面甲,足以装备部族十分之一的男丁。

    算上以前和后金贸易的布面甲,他的部族中已经有大半男丁有布面甲了,在内喀尔喀五部之中也算得上战力斐然了。

    “额驸也给你准备了五百头牛,三千只羊作为礼物,你可不要嫌弃太少了啊,哈哈……”

    恩格德尔笑着,随后便叫人接收这二十车的甲胃和盐巴。

    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翻越了前方的小丘陵,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广袤的一处小平原,以及屹立在平原上的一座土城,还有在土城四周耕种的一两千汉人。

    与后世人印象中游牧民族只会放牧不同,游牧民族实际上更喜欢吸纳北逃的汉人来耕种。

    毕竟战马需要吃足够的豆子,而人也不可能一直吃肉,还是要吃粮食的。

    因此、不止是巴约部,其他各部都有吸收北逃汉人耕种的习性。

    “额驸的田地比之前我来的时候更多了。”

    硕讬看着在土城道路四周耕种的汉人,心中十分厌恶,恨不得把他们都杀光,但嘴上还是恭维着恩格德尔。

    恩格德尔也笑着说道:“这几年北逃的辽东汉人很多,我的部落里已经有两千汉人了,用他们的话,差不多就是开垦了两万多亩耕地。”

    “只是天气越来越冷了,每年的豆只有三四千石,粮食也不过只有一二万石。”

    “不过你们击败了宰赛,我占了一块宰赛的牧场,部落里的人还能活下去。”

    “对了。”硕讬突然开口道:

    “这次还需要额驸帮我们去买一些粮食,我带来了六万四千多两银子,和三百多万枚铜钱。”

    “额驸可以去广宁互市,到时候希望能帮我们买来些粮食。”

    “广宁的粮食现在是一两二钱一石,这里应该能买回五万石粮。”听到这话、恩格德尔卖了一个乖,他把广宁一石一两银子的粮食说成了一石一两二钱,并且只说了五万石。

    这代表他要吃掉其中的一部分,而硕讬也知道,但他选择了不揭穿,而是询问道:

    “召集各部,让他们带牛羊来、需要多久?”

    “大概半个多月吧,这个季节,牛羊最多的部落都去北面了,请他们带牛羊过来需要不短的时间。”恩格德尔说这话的时候,他们也进入了这座土城内。

    接下来的几天、硕讬一直在等待北方各部蒙古人带牛羊南下,不过他没等来牛羊,却等来了一队行商。

    四月十七的清晨、一队数百人的行商抵达了巴约部的土城,并在城外开始贩卖铁锅和粮食、盐蜂窝煤等各种东西。

    走私商人的到来,让巴约部热闹了起来,就连恩格德尔和硕讬都被吸引,来到了城外的草原上,并看到了数百车货物。

    “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恩格德尔询问自己的千夫长,千夫长却指着领头的一个三旬商贾道:

    “没见过、是生面孔,我们不懂汉话,所以向请台吉您问问他们的货物。”

    “嗯,知道了,你把那商人带过来吧。”坐在马背上、恩格德尔一挥马鞭,而旁边的硕讬也问道:

    “现在躲避长城的商贾很多吗?”

    “以前没有那么多,不过自从昆都仑汗在萨尔浒击败了明人的军队后,躲避长城前来草原贩卖商货的商贾就多了起来。”恩格德尔解释着,并用马鞭指了指那数百车货物道:

    “您看看那里,那里的货物堆得鼓鼓的,应该是粮食,看来这次贝子您也不用等待了,可以直接买一批粮食带回去。”

    “嗯、只是看起来数量不多。”硕讬点了点头,而这时那领头的商人也被带了过来。

    不过当商人看到硕讬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因为那极具特征的金钱鼠尾辫着实醒目。

    “山西行商李贺,见过巴约台吉……”

    李贺做了一个蒙古的介绍礼,而恩格德尔微微颌首,随后用并不熟练的汉话说道:

    “你带来了什么货物?有什么新奇的吗?如果只是粮食和铁锅、盐,那么我可以去广宁互市。”

    “我们带来了铁锭和盐、还有粮食和北直隶新出现的一种蜂窝煤。”李贺笑呵呵的回应,随后恩格德尔皱眉道:

    “蜂窝煤?我听喀喇沁的人说过,那个东西很好,但是太贵了。”

    春季是蒙古各部活动最频繁的时候,蜂窝煤虽然主要在张家口和白马关对喀喇沁蒙古人贩卖,但喀喇沁的蒙古人也把蜂窝煤介绍给了土默特、察哈尔、内喀尔喀诸部。

    恩格德尔就见过喀喇沁蒙古中一个台吉帐篷内的蜂窝煤,但他也了解了价格。

    内喀尔喀不如喀喇沁强盛,并且由于靠近东北,他们有木柴可以砍伐,所以对蜂窝煤并不热衷。

    不过李贺却微微行礼道:“这次我们只带来了一些样品,如果台吉愿意和我们建立长期的贸易,我们愿意用便宜的价格贩卖蜂窝煤和铁锅、盐给您。”

    “那得看你的价格能不能让我满意。”恩格德尔皱眉说着,而李贺也笑道:

    “我们愿意一千斤蜂窝煤换一匹下等马,或者三只羊,三千斤换一匹中等马,一头牛,六千斤换一匹上等马。”

    “至于粮食,北直隶的粮食太贵了,我们愿意用豆来换,十石豆一匹下等马,或者三只羊,三十石换一匹中等马,或者一头牛,一百石换一匹上等马。”

    “铁锅的话,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用一百斤铁换一匹下等马,或者三只羊,三百斤铁换一匹中等马,或者一头牛,六百斤铁换一匹上等马。”

    当李贺的话说出来,恩格德尔立马就心动了,尤其是最后一项的铁。

    只要有足够的铁,他就能装备自己麾下的四千骑兵,成为内喀尔喀五部中实力最强大的一部。

    至于豆料也是很重要的东西,盐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恩格德尔立马就要开口答应,但是他的模样却引起了硕讬的不满。

    由于后金可以开采长白山余脉中露天矿石,因此他们经常用铁和盐作为联盟蒙古人的手段。

    如果这两种资源有了其他的获得渠道,那么他们对于内喀尔喀的控制就会下降。

    但硕讬也知道,自己带来的兵马不足,加上其他内喀尔喀诸部在南下的路上,如果他动手,很有可能会遭受到仇视后金的内喀尔喀其他部落给围困。

    所以他选择了闭嘴,但心里依旧想着等沉阳之战结束后,要好好敲打这群在草原上的野蛮人。

    他闭上了嘴,但恩格德尔却和李贺聊了起来:

    “你如果能在下次货物运送来时,送来四万斤铁,那么我就可以和你贸易。”

    “这个……四万斤铁,或许需要不少时间,来回最少三个月。”李贺犹豫着。

    “三个月而已,只要你在冬季前带来巴约部,我就给你对应的牛马。”说完,他马鞭指向了所有物资,开口道:

    “这里的所有物资我都买下了,就按照你刚才说的价格,具体的你去和我的千夫长谈,他们会给你足够的牛马。”

    “多谢多谢!长生天会祝福您的……”李贺欣喜若狂,随后便和千夫长去一旁讨论贸易的事情去了。

    倒是恩格德尔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或许触怒了硕讬,因此在他李贺离开后,便对硕讬笑道:

    “那些粮食看上去有数千石,就当是我送给昆都仑汗的礼物了。”

    “多谢额驸。”硕讬语气有些冷澹。

    恩格德尔见状,百年笑道:“现在是打猎的好时候,我们去北面打猎吧。”

    “行。”硕讬微微颔首,随后他们一行人便纵马离去。

    过了半个时辰,李贺也做完了生意,带着大批牛羊向着南边的广宁赶去。

    当他们走的足够远了之后,李贺旁边的一人才道:

    “百户官,您刚才的许诺也太大了吧,要是殿下不出兵,那么下次我们还真得带四万斤铁来啊……”

    “放心、殿下肯定会出兵的。”李贺攥紧了拳头,激动道:

    “你刚才没有看到那个留着两缕辫子的男人?那家伙显然是建虏,这说明殿下的估计没有错,建虏果然来巴约部贸易了。”

    “我刚才已经问过了,还有十天的时间,其他几部就会南下,如果今夜我们八百里加急送往卢龙县,殿下一定会出兵的,爷们这次估计要升千户了!”

    李贺激动难耐,显然他们就是李若涟麾下的北镇抚司锦衣卫,而这次所有许诺的东西都是为了来刺探情报罢了。

    “快!你叫一小旗的人马,给我一人三马,换马不换人的把消息给送去卢龙县!”

    说道这里、李贺赶紧指挥了起来,而旁边的人闻言,也立马叫了一小旗的人马,以一人三马的姿态向着广宁奔去。

    他们马不停蹄,在抵达了广宁后、立马更换了三匹马,继续向南奔去。

    近五百里的距离,在八百里加急的情况下,情报当夜就越过了山海关天明时就送到了卢龙县。

    当这条情报送来的时候,王承恩也驱赶着马匹抵达了榆林口,而朱由检和满桂也在榆林口等待着。

    因此、陆文昭带着人加急出城,在辰时就将消息带到了榆林口的朱由检手中。

    大帐内的朱由检穿着常服,而旁边的满桂则是穿着总兵的鱼鳞甲,王承恩也是风尘仆仆。

    陆文昭还在喘着粗气休息,而朱由检却和满桂研究起了如何最快奇袭巴约部。

    “局势有变、巴约部的兵力现在必须加上那建虏将领的兵马。”

    朱由检看着地图,紧皱眉头,而满桂也用手指着崎区的北部燕山道:

    “建虏既然要运粮,运送牛马,人数应该不会小于一个甲喇的兵力,并且加上辅兵的话,可能有三四千人。”

    “殿下、依末将的建议,最好就是现在就出发,由末将领兵出榆林口,顺着漆河北上,绕开喀喇沁汤兔部,向东北进军,沿着长城北部百余里向北进发。”

    “眼下军马不足,加上榆林口需要防守,末将带一卫军的骑兵北上,以一人四军马配两匹驼甲胃和军粮的驽马,大概九百里的路程,六天就能杀到巴约部。”

    一卫骑兵六天横跨九百里随后投入作战,并且对手中还有上千建虏,四五千北虏,这样的敌我态势,没有人敢保证一定能赢。

    哪怕朱由检自己也不敢保证,而满桂却敢做出这个计划。

    朱由检犹豫片刻,他知道天策卫和羽林卫是身披三甲的精锐骑兵,但每个人的伤亡都是他不能承受之痛。

    可眼下如果不断了后金从内喀尔喀获取补给的路子,那么辽东的局势就会更加危险。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王承恩道:“带了多少骑铳和步铳?”

    “骑铳五千三百支、步铳三千二百支,弹子和油纸药子三万对。”王承恩作揖回礼。

    “好!”听到骑铳和步铳都足够,朱由检便对满桂道:

    “骑铳只有五千三,没问题吧?”

    “回殿下、没问题,骑铳这玩意,天策卫和羽林卫各有一千支,只要凑够五千六就可以了,剩下一千四就留给殿下!”

    满桂十分激动,因为他见识过骑铳和步铳的威力,所以才敢直言说用一卫五千六百骑兵就能够冲击有着上前后金兵马的恩德格尔部。

    “你要调哪一卫?”朱由检紧皱着眉头,十分担心。

    “羽林卫吧,羽林卫中有三千多人都是之前勇士营和羽林前卫的老卒,末将用起来顺手。”满桂回应,并对朱由检道:

    “殿下、眼下奇袭巴约部,除了路程和马匹,还有一个问题便是喀喇沁。”

    喀喇沁、这个盘踞与明末张家口东北至广宁西部的部落,是明朝册封的朵颜卫,头领是伯晕歹。

    他是喀喇沁部的塔布囊(成吉思汗后裔结婚者),同时也是明朝所封的朵颜卫左都督,但别看他是明朝册封的朵颜卫左都督,他父亲和他多次袭扰大明边疆。

    尤其是他的父亲长昂,经常与察哈尔的图们汗、内喀尔喀的速把亥、喀喇沁的青把都等人联合袭扰明境。

    万历三年他领兵三万南下攻明,被戚继光率领上万步卒击败坠马,险些被生擒,他的大将叔长秃为保护他被生擒,最后在戚继光面前“纳马钻刀”立誓后,才得到了获释。

    结果万历十一年,他又和内喀尔喀的台吉们筹集三万铁骑南下,为速把亥复仇。

    万历三十四年,他又带兵到山海关前叩关,最后在万历三十五年春坠马而亡。

    他戎马四十多年,可以说一辈子都在和明朝为敌,而他的儿子伯晕歹自然也是投机者。

    眼下蓟镇被裁撤,辽沉又有危局,很难保证伯晕歹不会叩关,也很难保证伯晕歹会不会派人给恩德格尔通风报信。

    满桂担心这个,而朱由检却深吸一口气道:

    “你只管击败恩格德尔,击败他之后,告诉炒花,将恩格德尔的草场换给宰赛,但大明要在辽河下游、辽泽北部筑城开垦,日后炒花他们就在下游与大明互市。”

    “至于喀喇沁的伯晕歹那边,我自然有办法。”

    朱由检说完这话、满桂只能皱眉点了点头,而这时城楼也走进了一名参将,他作揖道:

    “殿下、将军,羽林卫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关。”

    “去吧,我会备好银两,等待你的凯旋!”朱由检看向满桂,与他四目相对,而满桂也深吸一口气,随后深深作揖后,一言不发的出了城楼。

    他下了榆林关口,翻身上马后,对已经列阵羽林卫的前排千户和指挥使等将领们道:

    “兄弟们!我就不说别的废话了,六天九百里,我要奇袭巴约部的恩格德尔,顺带宰几个建虏的首级!”

    “传令下去!斩建虏一级赏百两,斩北虏一级赏五十两,开拔银什么的咱们兄弟不要!要赚就赚大头!”

    “要是哪个兄弟死战场上了,我私人拿一百两给他的妻儿买田地,盖宅院!”

    “万胜!”十余名将领纷纷拔刀指天,唱声喝彩。

    后面的羽林卫骑兵虽然不知道满桂说了什么,但也跟着喝彩了起来。

    在喝彩之余,前面的人告诉了后面人满桂的话,一时间所有人眼睛都红了起来。

    “万胜”的口号愈发响亮,甚至朱由检也走出了城楼,走到女墙边看着关内的羽林卫将士,心中恨不得自己成为满桂,带兵出塞,横扫土蛮。

    “开门!”

    “出关!”

    满桂大喝一声,随后天策卫的骑兵羡慕的下马,为羽林卫开城门,满桂也带着羽林卫杀出了关去。

    五千余骑出塞,这已经是明军多年未有的盛况了。

    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朱由检心驰神往,久久不能平静。

    那万马奔腾,旌旗飘飘的景象,无不在诱惑着他。

    过了许久,他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身来,冷脸对王承恩道:

    “派天策卫一千户领百余骑兵出关,前往伯晕歹的哈喇城,告诉伯晕歹,叫他前去白马关商谈白马关开设互市一事。”

    “殿下、伯晕歹拥兵三万,是不是由奴婢亲自带人前往比较有诚意?”王承恩有些担心。

    伯晕歹好歹是喀喇沁部的三十六部领主之首,只派一个千户,似乎有些看低对方了。

    “他举兵前来又如何?只要他敢举兵前来,长城下就是他的墓地!”

    面对王承恩的顾虑,朱由检却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随后转身下了长城。

    满桂、孙应元他们两人都离开了北。

    这下,北直隶只有朱由检一人来守护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训喀喇沁

    四月十九黄昏,经过一天一夜的疾驰,上百身着边军布面甲的明军骑兵在上前喀喇沁其他部落骑兵的监督下,来到了位于榆林口西北两百多里外的喀喇沁石堡。

    这里是伯晕歹的牧场,位于后世的平泉一带。

    此时、在燕山的包围下,伯晕歹所占据的石堡显得十分显眼,规模比起巴约部的土城可以说大了三四倍。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知伯晕歹台吉。”

    这时、一个喀喇沁部落的台吉用防备的眼神看了一眼上百天策卫骑兵,天策卫的骑兵虽然不爽,但也没有办法。

    他们只能看着这个台吉带着百余骑离去,而这时他们四周只剩下了九百余骑。

    九百人看一百人,听着似乎十分轻松,但对于喀喇沁的蒙古人来说,却如临大敌。

    因为如果旁人一眼望去,便能清楚地感受到天策卫带来的威胁。

    他们百余人每人身披三重甲胃,坐下的军马也有护住军马额头、胸前的马甲,并且装备精锐。

    再看向了喀喇沁的蒙古人,他们九百余人中,只有不到两百人有一重简陋的铁甲,生修改八百多蒙古人都是穿着厚厚的衣服,只有在胸前和背后才有几块圆形的铁片。

    他们的兵器上尽是与其他部落战斗后的豁口,那残破的程度,让人怀疑这些弯刀如果与天策卫的长刀碰撞,或许会在几招内被斩断。

    所以、天策卫的骑兵如闲庭散步,而喀喇沁的人却如临大敌。

    这样的局面,一直持续到两刻钟后,远处的喀喇沁石堡涌出了上千骑兵才宣告结束。

    比起天策卫身边的喀喇沁骑兵,这群伯晕歹麾下的骑兵清一色的穿着铁甲。

    不过对于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伯晕歹的亲卫。

    出动他们,只为了在与明军碰面时不示弱罢了。

    很快、这上千骑兵护送着三个人前来,左边第一个是刚才去报信的喀喇沁台吉,而右边一位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蒙古人。

    在他们中间,是一个胡须有些灰白的梭黑蒙古人,他穿着大明总兵才能穿着的鱼鳞甲,看样子和旁边的喀喇沁骑兵格格不入,倒是像混入了蒙古人的明军。

    这梭黑的五旬老头便是喀喇沁三十六部头领,大明所封的朵颜卫左都督的伯晕歹了。

    他对于这支突然到访的骑兵十分警惕,只因为在今天一早,他就听到了东部部落传来的消息。

    有数千精锐的明军骑兵向着北边策马而去,威风凛凛,让沿途的喀喇沁部落都收敛了一些逾越的行为。

    这样的做法,很快就让伯晕歹意识到了,明军有可能是要借道。

    但借道这种事情,居然不和他商量?这让早年就和多数蒙古人一样南下入侵的伯晕歹十分不喜。

    “伯晕歹!”

    忽的、不等伯晕歹开口,天策卫的千户策马上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份白色绸缎的王诏道:

    “齐王有令,命你领本部兵马前往白马关,与你商讨白马关是否开启互市事宜。”

    “互市?!”听到这话、被人直呼其名的伯晕歹立马将刚才的不高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知道他们的互市地点是张家口,那里对于喀喇沁的三十六个部落来说着实太远了,尤其是在辽西长城外放牧的喀喇沁部落来说。

    如果把互市从张家口转移到白马关,这最少减少了三百里的路程,伯晕歹不高兴才奇怪。

    “阿布(父亲)、会不会是阴谋?”

    这时、伯晕歹旁边的青年小声用蒙古话开口,而伯晕歹却对他摇头道:“如果是阴谋,就不会让我们带本部的兵马去。”

    说罢、伯晕歹对天策卫百户道:“齐王就是当朝的五殿下对吗?”

    伯晕歹距离北直隶最近,还是知道北直隶有什么王的,这个齐王他听都没听过,显然是刚封的王。

    果然不出他的意料、千户微微颔首,随后道:

    “殿下这次带了一卫兵马到白马关,限你于三日内赶到白马关商讨是否在白马关开启互市。”

    “三日?”听到这句话,伯晕歹微微皱眉。

    因为如果是三日的时间,等于每天要最少赶一百二十里的路。

    这么一来、他们就要喂战马吃豆料了。

    一旦商谈不成,那他们就亏本了。

    不过、为了互市更方便一点,伯晕歹还是学着作揖,用十分熟练的洪武正韵道:

    “请将军回去转告齐王殿下,我三天后午时一定抵达白马关。”

    “好!”听到这话,千户微微颌首,随后瞥了一眼身后的百余骑道:“全军赶赴白马关!”

    “驾!”

    只是来交代了一句话,天策卫的千户就带人离开了,而伯晕歹也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在想自己要不要趁着蓟镇的“家丁”北上,南下打打草谷。

    不过他想了想就断绝了这个念头,因为蓟镇这段时间的动荡,他也不知道蓟镇还有多少兵马。

    如果蓟镇的兵马众多,那么他不仅要失去张家口互市的资格,还要失去白马关互市的机会,得不到一点好处。

    因此、伯晕歹对旁边的青年道:“苏布地,你去准备一千石豆料,明天一早我们带本部和西十八部的人去白马关。”

    “阿布,这会不会让齐王认为我们在示威?”苏布地有些担心,但伯晕歹却笑道:

    “那个齐王不过才十一岁,他还没有马匹高,就算有一个卫的兵马保护他也没有用。”

    “我们就是要向他示威,不然怎么能从互市中捞到好处?”

    说罢、伯晕歹拍了拍苏布地的肩膀道:“去办吧,让那个娃娃齐王看看喀喇沁塔布囊的厉害!”

    “好!”听到自己父亲这么说,苏布地就叫人去准备豆料去了,而伯晕歹也派出了人马,去告诉在平泉到张家口这一带的喀喇沁西十八部落,让他们出兵帮忙,以壮声势。

    不过、在伯晕歹做完所有事情后,那个先前报信的台吉才策马上前道:

    “伯晕歹,我们还要不要把明军从边墙外北上的事情告诉炒花?”

    “嗯?”听到台吉的话,伯晕歹想了想,才道:“算了、如果告诉了炒花,恐怕会影响白马关开互市。”

    “好、那我去通知东十七部。”台吉点了点头,随后在伯晕歹的同意下,派出了加急的骑手。

    在二十日午时,他们就把消息告诉了喀喇沁东十七部的所有台吉,而他们听闻这件事情可能会影响白马关开启对喀喇沁的互市后,也表示愿意保密。

    甚至他们还在想、如果明军能把内喀尔喀灭了就更好,他们就能去抢占辽河中、下游和老哈河的草场了。

    这样的小心思,一直持续了两天,直到四月二十二日,才有人派出骑手去报信。

    不过与此同时、长城外的燕山山脉、丘陵中,也出现了乌压压的大队兵马。

    西十八部加上伯晕歹的本部,他们一共凑到了两万骑兵,带着大批牛羊南下,前往白马关。

    正午、他们已经抵达了白马关外三十里,而在白马关的城楼中,换上了一身亲王鱼鳞甲的朱由检坐在城楼内,叫人准备好了贡茶,以及各种饭菜。

    说实话、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人,他对于蒙古人、满人,还有东北和北方的各种少数民族并不歧视,也不仇恨。

    他仇恨的是动荡和腐败的各族权贵,而他想做的也很简单,御敌于国门外。

    想到此处、他站了起来,随后穿着二十四斤的甲胃走到了女墙背后,双手撑住了女墙,眺望着远处的景象。

    这时、北方的喀喇沁骑兵开始不断的南下,他们一边放牧,一边南下,而朱由检看到了大批的牛羊,因此对王承恩道:

    “白马关的物资储备的怎么样了?”

    “回殿下……”王承恩穿着一身山文甲回道:

    “按殿下的意思,买来了三千四百石私盐,准备了三万斤铁锭,以及六百万斤的蜂窝煤和六千个炉子,两万石粮,五万石豆。”

    说到这里、王承恩犹豫道:

    “殿下、真的要卖这么多货物给他们吗?”

    盐铁粮食,这都是违禁品,按理来说不得贩卖,但朱由检却还是卖了。

    他要卖的原因很简单,他并不怕伯晕歹有了足够的盐铁就来叩关。

    说白了、三万斤铁以蒙古人的炼铁技术,顶多弄些粗糙的铁片甲,然而这样的铁片甲根本防不住朱由检手下的步铳。

    既然防不住、加上大明需要在草原上养一只狗,那么何不趁早养呢?

    朱由检需要大量的牛马,牛将会成为日后他开垦长城外土地的生产力,而马则是军事后勤。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了一眼远处渐渐逼近的喀喇沁人马,对王承恩道:

    “天策卫按照我的布置,哪怕打开城门,他们也冲不进来。”

    “等喀喇沁的人都到了城下,开城门,叫伯晕歹上城楼吧。”

    朱由检的话音落下,他再度走回了关城楼内,而王承恩则是有些担心的走到了城门楼背后。

    只见城门之后,是站队整齐的天策卫。

    三千手持步铳的火铳手已经装药完毕,而他们的身后是加厚的明军战车,战车上摆放着一门门佛朗机炮。

    一眼望去,足足有百余位弗朗机炮。

    这么多火炮和燧发线膛枪,面前只有一个两丈宽的城门,要是喀喇沁的骑兵真的敢冲击白马关,城门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轰隆隆隆……”

    随着时间流逝,城门外的马蹄声越来越隆重,越来越嘈杂,那数万喀喇沁骑兵,和十几万马匹南下的场面和动静,让朱由检城门楼内准备茶水都惊起了波澜。

    无边无际的人头涌来,好似汹涌的潮水,要吞没屹立的白马关。

    不多时、数万喀喇沁部众来到了白马关面前,面对三丈还高的白马关,他们在城下打马眺望,嘴巴里唱着歌,但却不是后世蒙古族的音乐。

    他们在呼麦之余的歌声,不像是来面见朋友,反倒是来示威。

    “叫人鸣炮,让他们闭嘴!”

    端起茶杯、朱由检抿了一口,澹澹说道。

    旁边的千户见状,便下了城门楼,把朱由检的原话告诉了王承恩。

    王承恩叫人鸣炮,而得令的天策卫炮卒闻言,也拿出了早早准备好的定装药子,将被油纸包裹的它们塞入炮膛,随后用竹管戳破油纸,将火绳放了进去。

    “点火!”

    伴随着火器千户下令,上百炮卒用早早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了火炮。

    伴随着“哧”的一声,火绳开始燃烧了起来,但却燃烧的很慢。

    大家一直在等待,尤其是王承恩,他带着百余名骑兵在城门口等待,一旦火炮作响,他就会带人打开城门,叫伯晕歹进城。

    “轰砰!”

    好似惊雷炸响、伴随着上百门火炮内炮膛的火药炸响,城外的牛羊开始骚乱,那些喀喇沁蒙古人也被吓得驱马就要逃离。

    伯晕歹心中一悚,喀喇沁西十八部的台吉也纷纷看向了伯晕歹,十分心虚。

    一时间,他们的积攒的气势被瞬间击垮,仅仅只是因为一轮鸣炮。

    “这个娃娃想干嘛……”

    就在伯晕歹都以为这是明军的圈套时,忽然白马关的城门打开,从中走出了整整齐齐的百余骑,并在一个身着飞鱼服的官员带领下前来。

    等他们走进后、伯晕歹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官员,明明是一个太监。

    不过、也就是王承恩的出现,代表了那所谓的齐王,可能真的在白马关内。

    毕竟飞鱼服属于赐服,能穿上这种赐服的太监是少数,一般都是陪伴在皇子、亲王,或者皇帝身边。

    “伯晕歹!”

    王承恩上前,大声喊着伯晕歹的名字,虽然此刻的他面对数万的喀喇沁蒙古人,马镫上的双腿不停发抖,但他还是按照朱由检教他的,大声道:

    “齐王命你进关,可以带不超过百人的亲随。”

    王承恩高声喊了出来,而伯晕歹脸上神色也阴晴不定。

    说到底、他也怕死,生怕齐王对他不满,随后把他宰了。

    如果是那样,即便关外有两万骑兵,也无法攻下白马关,而他的位置,也不一定能让他的儿子苏布地坐上。

    他在犹豫、可他并没有选择,因为他是大明册封朵颜卫的左都督,如果他不敢上前,那么三十六部的其他首领都会仇恨他。

    因为他不上前,喀喇沁就会有被大明取消互市资格的可能。

    因此、他不再像之前对天策卫千户一样的跋扈,而是换上了笑脸,策马上前,右手放在心口,微微在马背上躬身道:

    “朵颜卫左都督伯晕歹,见过公公……”

    “别虚礼了,齐王殿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和你说完白马关互市的事情后就要离去了。”王承恩双股战战,却咬着牙假装一脸平静,对伯晕歹说着朱由检要他说的话。

    “能面见齐王,是我的荣幸……”伯晕歹不得不装怂,毕竟他没有和大明翻脸的准备。

    “进关吧”王承恩一语落下,便转身带着百余天策卫骑兵离去。

    伯晕歹见状,策马返回喀喇沁的阵营,对自己的儿子苏布地说道:“如果我死在了里面,你要为我报仇。”

    “阿布……”苏布地想说别进去,但却被伯晕歹摇头的动作堵住了嘴。

    很快、伯晕歹带着百余骑随着王承恩他们进入了白马关。

    当他进入白马关,白马关的城门也关闭,随后伯晕歹见到了整装待发的天策卫将士。

    他看着那一百门黑洞洞的火炮,有些发虚,浑然没有了喀喇沁三十六部首领的骄傲。

    他跟着王承恩上了城门楼,随后王承恩在门口对立面唱声道:“殿下、朵颜卫左都督伯晕歹来了。”

    “进来吧……”

    朱由检回应一声,而此时朱由检坐在主位,桌上摆着各种美食,而伯晕歹和王承恩则被他叫人安排在了左首第一和右首第一。

    两张椅子前各有桌子,也各有美食。

    伯晕歹走进殿内,便是左手行抱胸礼,低下了高傲的头道:

    “伯晕歹,拜见齐王殿下……”

    “入座吧。”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开口,而伯晕歹闻言,和王承恩各自入座。

    等他入座后,这才有时间观察起了朱由检。

    不得不说、朱由检的长相完美继承了朱常洛和母亲刘氏的优点。

    加上穿越而来后经常练武,骑马,因此眼下的他英姿勃发,自然坐在位置上,却和伯晕歹的身高差不多。

    伯晕歹还在想这位齐王不像是娇生惯养的模样,却见下一秒朱由检目光如电般向他看来。

    他匆忙低下头,而朱由检也道:“不用拘泥礼数,动快吧。”

    说着、朱由检自己也拿起了快子,并一边动快一边说道:

    “我准备在白马关开始对喀喇沁的互市,你们可以买到盐和粮食、蜂窝煤,以及一些铁锅和农具。”

    “只不过这些都需要用牛羊战马来换取,而为了不使行商欺骗你们,所以这里是官市,所有东西的价格都定好。”

    “不会说冬季前你们卖的牛羊多,孤就会让人少给粮食和物资的情况。”

    “谢齐王隆恩。”听到是这样的好事,伯晕歹心中有些高兴。

    毕竟一些行商最喜欢在入冬之前把牛马的价格压得很低,因此各部都吃了不少亏。

    不过、他们也会在开春时将牛马的价格涨一截,以此来弥补损失。

    伯晕歹想好好听听,这个齐王殿下需要自己做什么。

    “一百斤铁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

    “十石斤粮食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一匹中等马换成两匹下等马,又或者六只羊。”

    “五石斤豆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两千斤蜂窝煤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八百斤盐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三百斤茶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五匹白布换一头牛,或者一匹中等马,或者两匹下等马,或者六只羊。”

    朱由检报出了一系列互市价格的标准,并在说完之后开口道:“这价格定下后就不会再变了”

    “我已经拿出了诚意,你最好也不要想着投机取巧。”

    朱由检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死死的盯着伯晕歹,而伯晕歹也通过朱由检的报价知道了,朱由检是带着诚心来的。

    眼下的草原上,一百斤铁还一头牛是正常价格,但另外的粮食、蜂窝煤、盐、茶、布等等商品,都低于其他互市关口的一成。

    想到这里、伯晕歹没有还想着要占便宜,因为他从朱由检的模样,还有天策卫的架势看出了一件事。

    他要是真的敢耍花腔,朱由检就真的敢叫天策卫出城,把城外的两万喀喇沁蒙古人打趴下。

    别看两万多人、十几万牛羊的声势铺天盖地,但如果他们对上人人三重甲的天策卫,根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城外的两万喀喇沁人,顶多能找到五千个身着一重铁甲的精锐,而明军同样有五千多人,但人人三甲,这怎么打?

    因此、伯晕歹点了点头,露出善意的笑容道:

    “殿下的恩赐,我铭记于心,我今日对着白马关发誓,只要白马关互市一日,我喀喇沁三十六部就终身不犯边。”

    “犯不犯边不是靠嘴巴说的……”朱由检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块肉,随后看向伯晕歹道:

    “土蛮的巴约部对大明不敬,并且与建虏私通,明日就没有巴约部了。”

    “……”朱由检的话,让伯晕歹心中一咯噔。

    但咯噔之后,他立马表忠心道:“我是大明朵颜卫的左都督,如果殿下要荡平内喀尔喀的炒花他们,我愿意领兵一万为先锋!”

    伯晕歹在表忠心,似乎是在见到天策卫后就老实了起来,但朱由检并不需要他的表忠心。

    说白了、要不是关内的事情太多,军马又不够,他早就带着骑军四卫扫北了。

    不过、即便瞧不上,但朱由检依旧对他道:

    “土蛮不过是小患,炒花对我大明也还算尊敬。”说着自己对内喀尔喀的评价,朱由检随即起身道:

    “从今日起,白马关外就是喀喇沁互市的地点了,这次孤为你们准备了三千四百石私盐,准备了三万斤铁锭,以及六百万斤的蜂窝煤和六千个炉子,两万石粮,五万石豆。”

    “我看你们也带来了不少牛羊马匹,如果需要,就地互市吧。”

    “齐王殿下隆恩!”伯晕歹见状,也起身半跪在地上,并且行着抱胸礼道:

    “我为殿下带来了五百头牛和三千匹中等马的礼物。”

    “礼物收下了……”朱由检将伯晕歹扶起来,随后对伯晕歹道:

    “孤也为你准备了一百匹蜀锦,二十斤贡茶和三百坛御酒的秋露白。”

    “你的表现,我会向皇兄讲述的。”

    “多谢殿下!”伯晕歹再次回礼,而朱由检也对王承恩道:“接下来的事情你招待吧,孤先行返回燕山军营了。”

    “恭送殿下……”

    王承恩和伯晕歹分别行礼恭送,然而朱由检并未离去,只是在一处垛口等待互市的结束。

    王承恩没有辜负他的安排,而伯晕歹果然也没有敢叩关的勇气,双方在经过一个时辰的互市后,两万多喀喇沁人就满载而归北去了,而朱由检他们也获利不少。

    三千匹中等马,一万四千多匹下等马,还有四万多头羊和五千余头牛。

    这样的收获只有一次,日后估计双方的贸易规模会持续在每月一两千匹军马、几千牛羊的程度。

    不过即便如此,这样的数量也不少了。

    因此在看到了互市的结果后,朱由检便向东北眺望了起来。

    “现在、就等满桂的好消息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直捣巴约部

    “咕……咕……咕……”

    寂静的黑夜、不知名的怪鸟在草原丘陵边缘的崖壁上怪叫着,明朗的夜空能看到繁星,这代表明日的天气一定很好。

    可就在这种的好天气下,怪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的扑腾翅膀飞向了高空。

    如鱼跃一般,几个呼吸便飞上了数百米的高空中,在月夜和星空下,俯瞰着占地广袤的燕山山脉。

    渐渐的、远处的山脉坳口中传来了声响,随后轰隆的声音络绎不绝,成百上千的马匹冲出,而它们背上匍匐着一道道黑影。

    “吁!”

    忽的、当大军冲出山坳、领头的将领忽然勒马,叫停了兵马。

    黑夜中,他们点燃着火把,这样很危险,因此在走出山坳后,领头的将领转头大声道:

    “所有人把火把熄灭!”

    消息一个传一个,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数千人马就熄灭了火把,而这时将领也道:

    “把所有豆子分成两份,先喂一份,恢复所有马匹的马力,剩下一份两个时辰后喂下。”

    “大军休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后趁天明,与我袭杀巴约部!”

    月夜下、满桂的身影显露,他整个人此刻有些消瘦,并且不止是他,大部分将士也是如此。

    六天、狂奔奇袭八百二十里,终于冲出了燕山山脉,来到了广宁北部的海棠北部。

    此刻、他们在这里,可以眺望到南部依稀能见到火光的辽东长城,但所有人此刻的身体都疲惫到了极点。

    对于这些大半只训练了半年,剩下小半只训练了不到三个月的新卒,这几乎是地府一般的路程。

    他们走下来了、凭借着意志,冲出了燕山山脉,而眼下,东北六十里外,便是巴约部的老巢。

    没有太多的时间,按照北虏的特性,即便是筑城地外五十里,也有不少人放牧巡逻。

    因此满桂只给了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并企图用豆子恢复马力。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满桂一直关注着天色。

    由于已经过了立夏和小满,因此天色要比他预料的还要更早变亮。

    只是一个半时辰后,天色就变得灰蒙蒙了起来,而满桂也意识到了时间不多,因此命人将所有躺在地上精疲力尽休息的将士喊了起来。

    “留一个百户的人看守驽马,一个时辰后叫他们驱赶驽马北上,其余人着甲准备上马。”

    “将军、马力还没有恢复,而且兄弟们……”羽林卫指挥使犹豫开口,但满桂却道:

    “打完了这一战、兄弟们休息三天三夜都可以。”

    “这次我们没有携带火炮,巴约部的土城虽然简陋,却能拦住我们。”

    “眼下要做的,便是奇袭巴约部土城,将土城外的男丁袭杀!”

    “此事不容置疑、着甲上马!”

    说罢、满桂当即抬起了双手,示意着甲。

    指挥使无奈,只能命令互相帮忙着甲。

    就这样、一盏茶的时间慢慢过去,当五千余人着甲成功,所有人都将剩余的豆子喂给了自己的三匹军马。

    百余名士兵留下,照看上万匹驽马,放任它们吃草,而同时、随着满桂一声令下,所有人不顾马力的疾驰了起来。

    “轰隆隆……”宛若雷鸣的万马奔腾之声在灰蒙蒙的草原上响起。

    由于吃了大量的豆料,加上一个半时辰的休息,所有战马都如挣脱了缰绳一般,疾驰而去。

    这期间,满桂见到了远处的一些蒙古包,那是巴约部外围的哨骑部落,而他不管不顾,直接带领兵马继续疾驰。

    “敌袭!明军来了!”

    警觉的哨骑出帐,见到远处的明军骑兵后,便冲向了远处的干牛粪堆,用火把点燃了它们。

    狼烟升起,然而由于天色还是灰蒙蒙的,因此它并不能在第一时间传递消息。

    等满桂他们越过一个又一个的哨骑营地,疾驰半个时辰后,巴约部土城才吹响了牛号角,而这时满桂与羽林卫已经冲上了丘陵,见到了盘卧在广袤平原上的巴约部土城,以及外围只有简易拒马的无数帐篷。

    “点火、杀!”

    满桂拔出腰间的长刀,向前方空气刺出,彷佛刺穿了恩德格尔的肉体,点燃了六天以来所有羽林卫将士遭受的苦难。

    “杀!”

    奔腾如龙,好似一条红色长龙冲来,五千余骑兵瞬间化为百余队,向着拒马冲去,并且其中十余名骑兵拿出了一种镗钯。

    “呜~~~~”

    “敌袭!”

    站高望远,土城的城楼上,一名蒙古百户吹响了牛号角,“呜呜”的号角声提醒了所有人,但时间已经不够了。

    男丁们熟练的抓起腰刀,将厚厚的皮毛衣服穿在身上,随后就跑出了蒙古包。

    他们翻身上了门口一旁的战马,纷纷向着外围杀去。

    “格日勒、安全回来!”

    一个蒙古汉子跑出了蒙古包,翻身上马,赤裸着上身拿着铁刀就准备出发,他的女人衣衫不整的从蒙古包跑出来,提醒着他。

    但他没有时间、伴随着双腿一夹,战马便冲向了外围。

    他越过了无数蒙古包,见到了无数惊慌失措的人,而他的脑中也闪出了无数问题。

    敌人是谁?从哪里人?多少人?会不会……

    这些问题都没有在脑中过一遍,当他冲出蒙古包群时,他所看到的便是最为熟悉且恐怖的一群人。

    火红的布面甲、熟悉的臂铠、凤翅盔……

    当羽林卫将士用镗钯撞开拒马,他们当即就拔出了装弹的骑铳,举铳就射!

    “砰!”

    格日勒身体忽的软了下来,从战马背上跌落,记忆停留在骑铳响声且冒烟的一幕。

    紧接着、战马践踏而过,他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被数十骑兵践踏而过。

    从天穹俯瞰、数十个拒马被撞开,随后羽林卫骑兵冲入了蒙古包区域,巴约部土城响起了无数骑铳的声音,随后便是刀刃噼砍血肉的声音,毛骨悚然……

    火把被丢出,点燃一个个蒙古包。

    只是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巴约部土城外的大部分蒙古包就被点燃,并且还在不断地牵连。

    夏季的草原伴随狂风,风助长了火势,在一瞬间这片区域的温度提高,而这时、一名羽林卫骑兵也被忽的一支冷箭射中了面颊,当场从战马背上栽下!

    “是白甲巴喇牙!”

    “砰砰砰……”

    警觉的羽林卫骑兵,见到战友被射穿面颊,显然活不成后,立马举铳就射。

    “呼哔~~~~”

    “警哨,撤!”

    下一瞬间、巴约部城四周响起了哨声,所有羽林卫不敢恋战,纷纷撤出!

    一些新卒贪图首级,妄图下马割首级,却被老卒直接抢过马缰带走。

    这种时候、贪恋首级就是送死!

    木哨的声音络绎不绝,而此刻巴约部的城头上也出现了一群将兵。

    他们眺望着城外、其中穿着布面甲的恩格德尔气的双目发红,下一瞬就要转身带着自己城中的铁骑杀出。

    然而硕讬拉住了他,并说道:

    “还不确定谁的人马,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不要犯傻。”

    “是!”得到硕讬的提醒,恩格德尔勉强冷静的下来,紧接着他们打开城门,让一些幸存的人逃入了城中。

    只是蒙古包点燃的太快了、小半人都被烧死,还有一部分奋起反击的直接被骑铳面突带走。

    能住到土城里的,都是能穿上铁甲的恩格德尔的近卫,因此他的兵力没有遭受到太大的损失,但城外的上千男丁,却被杀死了六百余人。

    除了他们,更有一两千妇孺被活活烧死。

    看着在火焰炼狱之中挣扎的族人,恩格德尔心中愤怒,恨不得提兵就杀出去。

    相比较他,硕讬毕竟和明军打了太多交道了,因此隔着火光就看到了火带外的羽林卫。

    “人数不少,甲胃精良,是家丁?”硕讬微微皱眉,但很快又摇头,只因为辽东不可能有这么多家丁的将领。

    火焰在燃烧,处于火带中心的城中所有人只觉得有些压抑,难以呼吸。

    但是随着火势的递减,他们的呼吸开始轻松了起来,并且也见到了焦土外的明军骑兵。

    旌旗飘飘,刺目的“明”字让恩格德尔的愤怒熄灭,紧接着畏惧了起来。

    “出城!”

    “不……等等……”

    硕讬见火势就要熄灭,作势便要带一甲喇的兵马出城,因为他对大金的将士有自信,明军的将士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这时恩格德尔拉住了他,引起了他的不满。

    “额驸你是怕了?”硕讬话里尽是讥讽,而恩格德尔却道:

    “这里的火势很大,炒花他们昨天就到了北面三十多里外,现在应该都能看到,等他们来,我们再内外夹击。”

    五分之一的部众殒命,恩格德尔当然愤怒,但看着城外那五千余身着三重甲的明军骑兵,他知道自己手下人不是对手。

    便是他和硕讬的兵马加在一起,也不过与对方持平。

    然而往往身披三重甲的明军精锐,能压着两到三个一重甲的蒙古人打。因此就这点兵力出城,他的损失会很大。

    到时候他的实力不足,部落也会被炒花想办法吞并,因此还不如等待炒花他们前来救援。

    “你确定炒花会来救你?我听说宰赛被放回后,对我大金非常不满,还有对你也是……”

    硕讬说出了后金释放宰赛的事情,对于这段历史,朱由检只知道宰赛被俘,随后在某个时间被释放,却并不知道、宰赛早在去年下旬就被释放归来了。

    只是他曾经的上万部众,只剩下了五千多,男丁更是只有两千余人。

    因此、他十分仇恨努尔哈赤,不断地怂恿炒花和北面的林丹汗结盟,对后金实施打击。

    但炒花一直在摇摆,他并不想和后金撕破脸皮。

    可现在不同、明军兵临城下,俨然要剿灭巴约部的态势,而城中还有后金的一甲喇兵力,和一甲喇辅兵。

    恩格德尔是内喀尔喀内部唯一的铁杆后金派,因此如果他死了,或者硕讬也死了,那么对于炒花并没有什么损失,甚至他可以占据巴约部的牧场。

    要炒花他们出兵,必须要让出足够的利才行,毕竟他们一旦和明军兵戎相见,那么互市的资格就要被取消了。

    想到这里、恩格德尔脸色阴晴不定,而硕讬也开口道:

    “我有正兵一千五,辅兵一千五,加上你部落刚刚逃回来的部众,城中还有四千巴约部的男丁。”

    “我们有七千人,明军看似强势,但不堪一击!”

    “我这次带来了两门铁炮,你也看到了,没有火炮的明军,不是我们的对手。”

    或许是参与了萨尔浒、铁岭、开原和沉阳等大战,在硕讬看来,明军也就那么回事。

    尽管城外的是五千多三重甲的兵马,但装备更精良的他也不是没有灭过,眼下他身上穿的甲胃便是明将杜松手下一名参将的甲胃。

    满桂想袭杀他们,硕讬又如何不想杀他们,扒下他们的甲胃?

    不过、硕讬倒也不是莽夫,他想出城交战之余,还想确定这支人马是先锋、还是全部。

    如果是先锋、那么后续的明军一定有火炮,那么巴约部城的土墙根本就挡不住。

    因此只要情况不对,他完全可以抛下辅兵,带着正兵离开。

    硕讬清楚、大金经受不起一丝损耗,如果这甲喇的人折在这里,那会大大助长辽东明军的士气。

    但硕讬也知道、如果他出卖了恩格德尔,那么回去后一定会被问责,只因为恩格德尔是大金在内喀尔喀的有力盟友,提供了不少的牛羊肉食。

    所以在思绪过后,硕讬又看向了恩格德尔,开口道:

    “我们带着人马出城,你叫人从北门逃出,你部众的马多,要是想跑,明军拦不住你们。”

    巴约部土城中除了着甲的亲随,还有自己的亲人和马匹。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满桂他们焚毁城外蒙古包,没有发现许多马匹的原因。

    “城里面有两万多匹马,足够一人四马,但汉民是带不走了。”恩格德尔有些肉疼,这些汉民可是会开垦耕种的。

    没有了人种地,他们只有花大价钱和其他部落买豆料了。

    “汉人有句话,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额驸你要看开一点。”硕讬虽然瞧不上恩格德尔,但还是安慰着,生怕这厮投降。

    “好!”听到硕讬的话,恩格德尔也点了点头,随后命令所有人着甲准备,又让城中妇孺一人四马准备北上。

    即便是驽马,但只要他们阻拦的时间足够久,就能保护妇孺离开。

    “呜——”

    伴随着恩格德尔的下令,土城打开城门,而这时满桂他们所有人都在地面站着。

    为了恢复马力,他们在城外一里外下马等待。

    “装弹子,别装铁砂。”

    满桂招呼了一声,紧接着开始有人传话,随后人手一支骑铳的羽林卫将士们,将铁砂换成了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弹子,并将装填好的骑铳倒竖放入一个特制的袋子中。

    把袋子挂在了马腹一侧后,他们纷纷翻身上马。

    说实话、六天奔袭九百里,随后还烧死、杀死巴约部两三千人,这在明末已经算了不得的战功了。

    哪怕眼下撤退、估计朱由检也不会怪罪,毕竟人数不占优势,而对方还龟缩在了城中。

    只能说、朱由检他们都高估了羽林卫的战力,低估了蒙古人的遇袭反应能力。

    战事就是这样、没有谁有把握一举就能拿下对方,而满桂眼下要做的,就是趁炒花他们反应过来前,尽可能扩大战功。

    明军的斩首要求很苛刻,首级面部不能有损伤,所以对于喜欢猪突射脸的明军骑兵极不友好。

    刚才那场大火,让不少人活生生被烧死,两千多首级反正就这么没了,连满桂都心痛。

    但眼下还有一次机会,那就是斩首妄图出城野战的巴约部。

    不过、满桂在城门打开的一瞬间抬起了手,制止了大军冲击,只因为他看到了城门中率先走出的是后金的重骑。

    他们率先出城,并且推出了两门火炮,这让满桂微微皱眉,转头下令道:“命全军散开。”

    在有火炮的后金军面前,军队聚集起来不是一个好选择,并且满桂也知道,这次有可能无法全歼后金和巴约部了。

    尽管两门铁炮的威力不足以改变战场,但足以惊吓战马,拖延时间。

    “不对劲!”

    满桂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他发现后金的出城速度很慢,似乎是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来偷袭。

    这种故作疑兵的事情,让满桂想起了当年明军奇袭板升城的时候,土默特的北虏也用过这招,以此掩护妇孺撤退。

    “左军千户!带汝之麾下前往北城,北虏妇孺要逃!”

    满桂一声大吼命令,他身后的左军千户闻言,立马叫令旗官挥旗,随后从大军之中脱离,绕着土城北上。

    这还不算完,满桂又对羽林卫指挥使命令道:“叫人去接应驱赶驽马的百户!”

    “是!”羽林卫指挥使眼前一亮,合着自家将军是想用那上万驽马来以壮声势,让人误以为本部只是前锋。

    他连忙派出一百户去接应对方,但这么一来、经过两次分兵,羽林卫只剩下了四千三百余人。

    “他们要去袭击北城的妇孺,主子,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提醒恩格德尔?”

    土城下,甲喇额真看出了明军的动向,提醒着硕讬,然而硕讬却道:

    “女人和孩子罢了,要是死了更方便我们。”

    “不用通知他,派那一千五百辅兵去帮恩格德尔撤离妇孺,让他立马带人走南门出城就行。”

    “另外等明军杀到,立马叫辅兵撤离,让他们来告诉恩格德尔,麾下妇孺被杀的事情。”

    这话一出,甲喇额真心中一悚。

    显然、自家主子是要断了恩格德尔等一下在战场上有可能会投降的后路。

    用明军的手杀巴约部妇孺,激起巴约部男丁的愤怒,这样来将士气提到最高。

    至于有可能会死的那一千五百辅兵。

    甲喇额真虽然有些肉痛,但一想到死的是汉人和蒙古人,而不是他们女真人后,便闭上了嘴。

    一盏茶的时间,满桂没有主动出击,他在等待疑兵北上,用疑兵的声势击垮敌军气势,随后在敌军溃逃时扩大战果。

    但硕讬也在等待,他等待着后金的一甲喇士兵全部出城,而他也在这一刻听到了马蹄声。

    声音来自他的后方、恩格德尔来了,并且也见到了明军的阵势。

    但由于从城墙和从平地上看的规模不一样,一时间他还没有看出有什么区别,不知道明军已然分兵截击妇孺去了。

    “硕讬,我留下了没有铁甲的六百男丁送妇孺北上,这里是两千九百的精锐!”

    恩格德尔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马鞭指着城门走出的蒙古骑兵。

    他们人人身穿棉衣,棉衣内部是粗糙的铁片,和明军的布面甲类似,但防御力远不如。

    带着皮革的头盔,拿着有几个细小豁口的弯刀,这样的骑兵,与后金比都不如,更别提精锐的羽林卫了。

    很快、伴随着所有的蒙古人出城,一时间城外态势居然均衡了。

    一千五百后金骑兵,两千九百一重甲的恩格德尔亲随,四千四百人的他们,和满桂麾下的明军数量均等,一时间、蒙古人的士气稍微平稳了下来。

    可这样的局面没有持续,就在恩格德尔想问硕讬为什么还不下令出击的时候,一行骑马并身上只有锁子甲的汉人和蒙古人从土城一角冲出,嘴里大声喊着:

    “明军袭击了妇孺!”

    他们的话以汉话和蒙古语喊出,让众人一瞬间屏住了呼吸,不敢置信。

    恩格德尔怒红着眼睛看向硕讬,却见到了硕讬也是一脸懵的表情,那表情不像是假的,因此他看向了奔驰而来的蒙古骑兵。

    那背后被砍了数刀的蒙古人冲来,脱力的从马背上摔落在草地上,连续滚了几圈后,躺在了恩格德尔的面前,并忍痛道:

    “北城出现了千余明军骑兵,大妃命人用勒勒车结阵,派我来求援,台吉!”

第一百三十八章 俘获巴约部大妃

    “所有人!”

    土城之下、马背上的恩格德尔见状心中怒火燃烧,当即要提兵去救援自己的妻儿。

    然而在这时、硕讬却抓住了他,脸色悲戚道:

    “时间来不及了,如果我们现在变阵、明军会和北城的人一同对我们夹击,大妃她们的勒勒车阵也会被破。”

    “那现在怎么办?!”怒火攻心,恩格德尔大声的质问,似乎硕讬说不出什么,就要直接带人走。

    勒勒车阵是蒙古人被戚继光打疼后,效彷戚家军车阵而出现的一种防守车阵,用拉蒙古包的车结阵防守,但由于箭失射不穿羽林卫三重甲,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

    恩格德尔的表情和语气十分急迫,而他的表现,也说明了他的怒火被点燃。

    “有效果了……”硕讬内心轻笑,表面上却愤怒的拔刀、指向了远处的羽林卫,怒吼道:“先击败他们,再去救人!”

    “纳力不剌台吉的子孙们!为了亲人报仇!杀!”恩格德尔被冲昏了头脑,丝毫不知道一切出自于硕讬之手。

    “杀!”

    得知亲人被围,所有巴约部的蒙古骑兵彷佛被点燃了般,悍不畏死的冲向明军,手中的弓箭拉起来,随时准备面突。

    “来得好!”

    阵前、满桂清楚知道这是对方知道了妇孺被截杀而愤怒的表现,但愤怒也容易冲昏头脑,致使战败!

    “杀!”满桂拔刀指天,身后两侧的羽林卫纷纷冲出。

    在羽林卫的拱卫下,他指挥大军向着巴约部和硕讬的联军冲杀而去。

    “轰!

    两门准备好的铁炮轰鸣,实心弹向着羽林卫打去。

    尽管满桂提前安排了阵型,减少了伤亡,但两枚三斤的实心弹还是在一瞬间将两匹战马打碎,甚至打穿了战马肉身,砸在了后方的战马脖颈处。

    两炮打出,瞬间羽林卫军阵中六七骑翻倒在地,翻滚地面而后被后方无法停止的战马践踏重伤。

    一里的距离,对于两军而言不过是几个呼吸罢了。

    两军逼近,而负责打头阵的是硕讬麾下的甲喇额真,他率领千余后金骑兵为阵锋,手中的硬弓已经拉上,准备面突杀死一批明军后折返。

    距离在一点点的变近,而随着距离的靠近,硕讬也看到了明军手中类似拐子铳的骑铳,他对所有人大吼:

    “是万胜弗朗机!”

    然而、他的声音太过渺小,被马蹄声所淹没,两军不出意料的逼近。

    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

    眼看距离只有二十步,后金一方和蒙古人都准备迂回后射箭面突。

    正当他们这支明军也会和辽东明军骑兵一样迂回面突的时候,羽林卫却以四十余队的方式径直冲击,随后举铳,扣动扳机……

    “砰砰砰——”

    密集的声音炸响,铅弹被火药推动,顺着铳管射出,下一秒就击中了还没有准备射出弓箭的后金骑兵和蒙古骑兵。

    一时间、马匹哀鸣,尸体栽倒的画面出现,只是一轮面突排枪,一二百人从马匹上栽下。

    硕讬侥幸躲过一劫,却被前方死去马匹绊倒,与无数被绊倒的骑兵纷纷摔出,飞出数米后砸落在草地上。

    他们有的爬起,却被之后的己军战马撞到,被践踏,而己军却无法躲避他们。

    “杀!

    冲入敌阵、满桂将骑铳插入铳袋之中,拔出了马匹一侧的金瓜锤就开始挥砸。

    那些从战马摔落被甩出的人刚刚站起,就被金瓜锤和铁骨朵砸在了面部。

    运气好的被砸晕,运气差的在一瞬间被砸死。

    “他们居然敢短兵?!”

    恩格德尔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嵴椎冲上大脑。

    金蒙联军的骑兵在这一时暴露出了弊端,他们的将领错误估判羽林卫的战法。

    以往,辽镇骑兵面突之后便会迂回撤离,因此蒙古人和后金骑兵也是面突后,便选择迂回再次面突。

    但眼下,在他们面突时,明军骑兵居然选择了直接冲阵短兵。

    这完全打了金蒙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用对付辽镇骑兵的办法对付羽林卫,结果导致己方面突失败,而羽林卫破阵成功。

    当破阵一旦成功,面对已经骚乱的金蒙联军,身披三甲的羽林卫将士就开始了一边倒的屠戮!

    弯刀成为了摆设,钝器成为了战场上的主旋律。

    不过四五斤的金瓜锤,却在羽林卫骑卒的挥砸之下,将一名名蒙古骑兵砸翻坠马。

    喊杀声、喊痛声、嘶鸣声、金铁碰撞声,一时间整个战场都杂乱了。

    蒙古和后金的士卒从没有见过居然只面突一次,就敢于冲阵的明军骑兵。

    在以往的经验中,数千辽镇骑兵冲阵,往往面突一次只能杀死数十人,所以他们需要反复往返面突多次,用磨血条的方式破阵。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的明军一次面突就打崩了前排,一二百人栽倒,上百人被绊倒飞出。

    仅仅一轮面突就打乱了金蒙联军的节奏不说,还在他们迂回时早有准备的开始冲阵,手持钝器左突右冲。

    双方掠过对方,而这时城门口的火炮时隔一炷香时间,在双方脱离后再度开炮。

    “轰隆”的两声,两枚石弹再度如刚才一般,夺走了数名羽林卫生命。

    满桂早做出了准备,所以在两军错过后,一总旗五十余骑就冲杀向了火炮的汉人炮卒。

    满桂带人折返驻马、不用开口,所有人都掏出了骑铳开始装弹。

    滑膛骑铳的定装火药填装很快,不过三四个呼吸,困难的是把铅弹塞入骑铳之中。

    这个过程,快的人需要二三十秒,慢的人需要四五十秒,但那是平时。

    在这马背上、战场上、哪怕是铁人也会心慌,更别提羽林卫将士们。

    即便是满桂、也花了不少时间填装,足足花费了一分钟,而其他人更是如此。

    在他们填装的时候,恩格德尔带领骑兵跑远,随后大军折返转身。

    这时,他们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

    草地上,清一色的蒙古人尸体,少量的后金士卒,以及少的可怜的羽林卫尸体。

    这样的变故让恩格德尔忽的茫然了起来。

    环顾四周,这时他才发现,明军不过只是一轮面突加短兵,他身边的人却肉眼可见的少了一小片。

    这一刻、他很想打马就走,因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这时他看到了在尸堆之中艰难推开死去战马尸体的硕讬。

    “怎么坠马了?就这还是大金台吉?”

    恩格德尔真想破口大骂,但紧接着当他看到在装药的羽林卫后,他立马环顾四周,想叫甲喇额真去救硕讬。

    但是他看了半天,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想来是冲的太前,被明军的万胜弗朗机一枪带走了。

    “还不去把你们的主子救出来!”

    恩格德尔对着还在浑浑噩噩的后金牛录额真喊着,而几个牛录额真也反应了过来,连忙策马去救硕讬。

    这时、羽林卫已经装药结束,满桂更是清楚看到了几名牛录额真带着人冲来的画面。

    他以为后金想趁他们立足未稳再次冲击面突,因此急忙道:

    “杀!”

    他一骑当先,带着羽林卫将士向着后金骑兵冲杀而去,他必须趁着火炮这一炷香的间隙击垮后金,扩大战果!

    “主子!”

    一名牛录额真疾驰最快,俯身就要拉上硕讬,然而硕讬此时还在浑浑噩噩。

    他被战马甩出砸的不轻,脚步蹒跚,被牛录额真抓住后,本能的想拔刀砍杀,却发现是自己人后,这才明了了四周一切。

    只是一轮面突,后金和蒙古人就战死数百人,这场景已经多年未见了。

    “明军的火器变了,必须得把这个事情告诉大汗!”

    硕讬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马匹,随后便要逃遁。

    只是不等他逃遁,上千后金骑兵冲杀而来,恩格德尔也试图从两面包夹羽林卫骑兵。

    化整为支,羽林卫从包夹的四处空隙冲出,手中装上铅弹的骑铳也再次发威。

    伴随着“砰砰”声,后金落马者百余名,而巴约部坠马者二三百人。

    战损已经超过了硕讬和恩格德尔的预料,如果他们对阵的是辽镇骑兵,两轮面突最多死伤二三百人,但眼下……

    不行!再这么打下去军心必然崩溃。

    正当他们想要下令撤退时,西南方却响起了轰隆声。

    硕讬与恩格德尔等人抬头望去,却见远处出现了万马奔腾的景象,身着明军甲胃的骑兵领头,百余杆旌旗飘扬。

    “明军的援军来了!吹哨收兵,撤!”

    硕讬话音落下,便一抖马缰,命人吹哨离去。

    恩格德尔也见到了上百旌旗和万马奔腾的场景,以旌旗来算,这援军最少有数千人。

    他虽然不甘心,但也只能咬牙道:“撤!”

    伴随着他开口,呼麦声响起,与羽林卫错过的所有巴约部蒙古人都没有时间带走其他人的尸体,只能仓皇跟着硕讬逃离。

    原本四千多人的队伍,在历经两轮面突排枪后,只剩下了三千多人。

    满桂挥舞长刀,带着羽林卫向他们杀去,然而终究马力不足,追杀数里后便有人落下,满桂也只能不甘的放走了硕讬和恩格德尔。

    “白花花的银子啊!”

    望着逃离的后金和巴约部队伍,满桂下马跺着脚,十分生气。

    这时、负责去城北包围的左军千户带人策马赶来,纵马大声道:

    “将军、抓了一条大鱼!”

    “什么?”满桂听到后,也顾不得恢复马力,当即翻身上马,向着那左军千户赶去。

    “什么大鱼?”满桂带着几人策马而来,左军千户也笑道:

    “抓到了恩格德尔的大妃和所有妇孺,还俘获了上万马匹和数千牛羊,那大妃是老奴弟弟舒尔哈齐的女儿。”

    “好!”听到手下的人居然抓到了老奴的侄女,满桂当即吩咐左右千户道:

    “把所有马匹收集,瘸腿的去当挽马,差一等的当驽马,最好的当军马。”

    “再派人向四周去通知炒花等部,还有巴约部外部的哨骑。”

    “告诉炒花,巴约部不服大明管教,私通后金,眼下已经夷平。”

    “让他们派人前来此地议事。”

    “另外、再叫人换马南下,告诉辽东经略熊廷弼,命他派骑兵北上,接管巴约部的草场和土城。”

    “告诉那些哨骑,想要他们的家人,就前来此地,我满桂会善待他们,让他们不要害怕。”

    满桂的安排很好,唯一与朱由检制定计划出入的就是让熊廷弼派兵北上。

    因此、旁边的羽林卫指挥使也提出了质疑道:

    “将军、可殿下说的是,让我们用巴约部的草场换辽河中下游的草场啊。”

    “换,但这座城不能换!”满桂用马鞭指着远处长着高粱的田地道:

    “这里被巴约部的人开垦了这么多田地,完全可以作为辽镇前沿。”

    “以此城为界,向北的草场划给炒花,换取辽河中下游草场和辽泽。”

    “是!”听到满桂没有违抗齐王的命令,指挥使也不再质疑,而是命人去通知各部和哨骑,又让人收集散落在战场的战马,收割所有首级。

    两刻钟后,当羽林卫已经打扫完战场时,北面也南下了千余骑兵。

    他们隔着数里眺望还在收割首级的羽林卫,却不敢上前袭击,只因为那满地的尸体告诉了他们,这支明军不一般。

    过了许久,从队伍中慢慢走出了一支百余人的骑兵,他们慢慢靠近后,便见到了一些被俘的巴约部蒙古人。

    “我是扎鲁特部的钟嫩贝勒,奉了炒花台吉的话前来,你们的将军叫我们来议事。”

    一名穿着绸缎的蒙古贵族开口,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话,而负责警戒的骑兵听到后,也上前道:

    “你们在这里候着,我去通知满将军!”

    说罢、他叫人去通知满桂,而在城墙根坐着休息的满桂也在一盏茶后得到了钟嫩南下的事情。

    为了展现实力,他叫上了除看守和外出以外的所有羽林卫。

    经历一场大战的四千羽林卫集体出城,精锐的甲胃让钟嫩警惕了起来,而满桂也从中策马走出道:

    “明将满桂,对面可是扎鲁特部的钟嫩贝勒?”

    “是我!”钟嫩警惕的回应,随后隔着十余米大声喊道:

    “你们为什么要入侵巴约部?”

    “入侵巴约部?这本就是我大明的疆域,那巴约部的恩格德尔不过在我大明的允许下游牧罢了,尔等还不是需要向我大明朝贡?哪里来的入侵之说?”

    满桂先是反驳了对方所谓的入侵之说,随后又道:

    “那恩格德尔,勾结建虏,为建虏提供粮食和马匹,被荡平他们,将草场收回本该的!”

    “但是我大明齐王殿下听闻尔等在铁岭一战中损兵折将,因此命我用巴约部土城以北的草场交换你们辽河中下游的草场。”

    “日后我大明会在巴约部这座土城开启关外的互市,察哈尔和科尔沁还有你们都可以前来互市。”

    “换草场?”听到这话,钟嫩微微皱眉,只因为中下游的草场是宰赛的草场。

    宰赛虽然被努尔哈赤在铁岭一顿爆锤,但终究还有两千多男丁。

    换他的草场,不是他钟嫩能做主的。

    不过巴约部北部的草场也确实很肥美,而且宰赛的部众和后金结仇,听闻宰赛还想着报仇,把他放在临近后金的地方终归不太好,换草场也不是一件坏事。

    因此、钟嫩便开口道:“我回去询问一下炒花台吉,请天使稍等。”

    “速去速回!”满桂挥了挥马鞭,而钟嫩也转身带人离去。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满桂知道、就算换不了草场,估计土蛮诸部也不敢来与羽林卫为敌。

    因此他看向了旁边的指挥使,询问道:“首级收割的怎么样了?”

    指挥使闻言,脸色有些遗憾道:“收割首级八百九十六级,只可惜其中建虏的只有一百九十七级,北虏六百九十九级。”

    “不过建虏大多面部中弹、或者坠马被践踏而死,北虏大部分的面部也有刀伤和钝伤,交给兵科的话,怕是最后只有不到百来级作数。”

    明代的首级审核在崇祯朝以前都十分严格,首级面部不能有刀伤、钝伤等任何伤害,这对于喜欢面突的明军来说、十分的不公平。

    尽管这是为了避免杀良冒功,但到了中后期却让人对于兵科的要求十分厌恶。

    朱由检明白这一点,所以早在出发前他就和满桂说好了一切,因此满桂大笑道:

    “殿下早就知道兵科那档子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说了、无法报兵科的其他首级,都交给御马监王掌印鉴定,只要是真虏,就由御马监拨银子。”

    “这斩首的银子,怕是有三四万两了,告诉兄弟们,都别计较谁杀的,到时候全军平分斩首银!”

    “是!”听到满桂的话,指挥使便松了一口气。

    要是斩首不作数,恐怕羽林卫和其他十六卫军的兄弟都很难咽下这口气,好在自家殿下明事理。

    不过松了气后,指挥使也笑着禀报道:

    “末将询问了一下城中汉民,这巴约部土城有耕地两万七千余亩,有支流一条。”

    “另、我军俘获军马九千六百余匹,驽马一万六千余匹,牛三千六百头,羊四万三千只。”

    “这还仅是本部的,外部的哨骑小部落加起来,应该还有不少军马和牛羊。”

    “咱们这次出兵,可是为殿下挣了不少脸面和银钱!”

    “想来将军很快也能高升了。”

    “哈哈……”满桂笑着回应,说白了、他目前也很尴尬。

    只因为没有军功,朱由检便不可能让他和孙应元成为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总兵或都督。

    因此他们只能以参将的官职,统领数卫兵马。

    不过现在好了、夷平巴约部,让恩格德尔和后金逃遁,覆灭了后金在内喀尔喀唯一的盟友,这可是一件大功。

    现在只需要等熊廷弼派骑兵北上,随后和炒花更换草场,最后派兵羊攻开原和铁岭,就达到了自家殿下的目的。

    这事情不用着急,毕竟孙应元的兵马还没有前往镇江。

    想到这里、满桂也下马坐在了草地上,看着四周草地和田亩,他心里高兴的紧。

    四旬年纪建立如此功勋,怕是日后他满桂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了。

    满桂高兴,但同时却有人一脸难堪。

    巴约部北部三十里外的大帐中,一名年近六旬、身穿绸缎和明军鱼鳞甲的将领坐在高位,下方是脸色不好看的各部首领。

    这将领便是内喀尔喀,也就是土蛮的首领炒花,蒙古名舒哈克卓里克图。

    他名义是内喀尔喀五部首领,拥兵三万有余,但经过宰赛的铁岭惨败,内喀尔喀的兵力已经不足三万了。

    为了赎回宰赛,他筹集了牛马上万,还搭上依附后金的条件。

    本来局势稍微好转,结果眼下明军出塞,把巴约部给荡平了,恩格德尔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现在所有人都很忐忑,因为巴约部也被荡平的话,就代表内喀尔喀只有两万多兵马了。

    “唏律律……”

    忽的、战马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心情都紧张了起来,而下一瞬前去谈判的钟嫩就掀开了大帐。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下,钟嫩说道:

    “明军大概有五六千人,巴约部的土城外有近千尸体,其中不乏大金的。”

    “明军很精锐,人披三重甲,我们要和他们撕破脸皮,恐怕也拼着折损数千的男人才行。”

    听到钟嫩的话,各部台吉、贝勒都脸色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军的来意是什么?”坐在主位的炒花皱眉询问。

    “他们要用巴约部北部的草场,换辽河中下游的草场,也就是宰赛台吉的草场。”钟嫩回答。

    “这不可能!”

    忽的、一个四旬的男人站了起来,而他也就是更换草场的主要人物,被努尔哈赤惨败的宰赛。

    “先坐下。”炒花皱眉,示意宰赛先坐下。

    宰赛很不服气、但奈何眼下他实力大损,加上炒花把他赎回有恩,因此不情愿的坐下了。

    见宰赛坐下,钟嫩继续道:

    “明军答应我们,在更换草场后,他们会在巴约部的土城开设关外互市,察哈尔和科尔沁都可以前来互市。”

    “嗯……”听到这话、炒花沉默了片刻。

    他在估算这个事情内喀尔喀的得失。

    首先、无疑是丧失了巴约部和辽河中下游草场,但是能换得明军在内喀尔喀草原的驻扎,以及关外互市的安全性。

    不难看出、内喀尔喀的利益自然是遭到了折损,但比起明军的驻扎和关外互市,这也不算什么了。

    唯一要确保的,就是和明军谈妥后,大金会不会报复他们。

    毕竟他们去年才迫于压力,依附起了后金,现在……

    “要我说、宰赛换个草场也没有什么,巴约部灭了也好,他们不配做蒙古人!”

    忽的、扎鲁特部得昂阿贝勒突然开口,这样的开口打破了僵局。

    “是啊、蒙古人怎么能屈服于那种野人的麾下?”

    几位经常抢劫后金财物牲畜的贝勒也纷纷开口,显然他们有着蒙古人的自尊心。

    在他们看来、屈服明军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毕竟祖上也不是第一次屈服了。

    但屈服后金却不行,因为后金是打着继承大金的旗号建立的大金汗国。

    金朝对蒙古人当年的减丁政策可还历历在目,屈服于女真人,无疑是对祖先的背叛。

    所以、在昂阿贝勒和几位贝勒的起哄下,大部分人都开始趋势于臣服明廷。

    这么一来、炒花就把注意力放在了宰赛身上。

    宰赛感受到了炒花的目光后,便不甘心的说道:

    “如果要换牧场,明廷必须补偿我一些粮食和铁器、甲胃,作为回报,我可以让出草场,甚至日后可以参加向建种的战事。”

    宰赛把建虏称为建种,可以看出他对于被努尔哈赤击败而囚禁的不甘和复仇心思。

    对于他提出的要求,炒花倒也不觉得过分,至于后者则是他个人行为,与内喀尔喀无关。

    因此、炒花便对钟嫩贝勒开口道:

    “宰赛的要求你也听到了,我们同意可以更换草场,包括明军关外筑城,但必须补偿宰赛。”

    “你把这些条件告诉明军的将领,如果他同意的话,那就可以更换草场。”

    “是……”听到炒花的话,钟嫩颔首,随后便出了大帐,继续向南奔去。

    半个时辰后,等他赶到土城,将事情和条件告诉满桂后,满桂却迟疑了。

    给予宰赛甲胃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做主的,因此他让钟嫩在土城暂居两日,同时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消息送回燕山大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胜之势

    【四月二十四日,寅时七刻(4:45)、桂领兵袭杀,烧伤烧死巴约部众数千人,虏酋与建虏硕讬领兵出城,双方交战三合,虏酋领兵退走,向东逃百余里。】

    【辰时三刻(7:45)、与土蛮钟嫩商谈,钟嫩退走。】

    【己时六刻(10:30)、钟嫩返回,土蛮诸部皆认同,愿以巴约部土城以北,交换辽河中下游草场。】

    【宰赛请朝廷赏粮三万石、再赏盐万石,甲胃两千,桂不敢应允,特此请示殿下。】

    【此战,我军斩首八百九十六级,其中建虏一百九十七级,北虏六百九十九级。】

    【可交移六科者一百三十七级,请御马监视察者七百五十九级】

    【另俘获军马九千六百余匹,驽马一万六千余匹,牛三千六百头,羊四万三千只……】

    洋洋洒洒千余字的战报,当他被朱由检所看到时,已经是四月二十六日了。

    望着手中的军报,对于没能抓到恩格德尔、也没能抓到硕讬,朱由检有些遗憾,但就从战果来说,朱由检还是比较高兴的。

    羽林卫牺牲一百五十七人,重伤残疾一百二十一人,轻伤三百七十二人,军马战死四百三十七匹,残疾退役一千二百三十五匹。

    这样的伤残致死率,对于这一战的斩首率和缴获来说,是可以被原谅的。

    他着重看了一眼轻伤和重伤,以及战报过程,无一都提到了战马马力不足,结果冲刺时被绊倒,导致将士被甩出,还有后金那两门铁炮的炮弹致死。

    “终究是马匹不足……不过现在好了,缴获这么多战马,开辟了两处官营的互市,马匹自然会多起来。”

    放下战报,坐在燕山大营御马监院子内的朱由检松了一口气。

    旁边斟茶的王承恩看了一眼军报,在缴获那一栏留意了一下后,对朱由检笑着恭喜道:

    “恭喜殿下,有了这九千多军马,加上下等马培育,应该能让四骑卫中的天策和羽林卫一人四马了。”

    “这还不够。”朱由检捏了捏眉心道:

    “原本我的意思是放弃巴约部,在辽河中下游弄一个御马监的草场。”

    “不过现在看来、根据满桂的军报,那巴约部城外有两万多亩耕地,可开垦的还有四五万亩。”

    “这么一来、倒是可以迁移百姓前往巴约部土城了。”

    “三千六百多耕牛,加上互市的话,应该能凑够五千。”

    “这么一来、只要迁移四五千百姓就足够了,每年按照七三分,御马监交税,也能产出一万四五千石粮,能养活一千兵马。”

    “加上辽河中下游的草场,若是再迁移数万百姓,估计能有个二三百万亩,这些地方倒是可以用来放牧。”

    说到这里、朱由检叹气道:

    “要在这里依托长城守住辽河中下游的草场、辽泽,那么最少要筑城一座、堡六座,维持两卫军,或者三个营的兵力。”

    “这人吃马嚼的,每年最少需要七八万两和六七十万石的粮食。”

    朱由检这么说、但王承恩却笑道:

    “可是殿下、若是有了这二三百万亩草场,那么我们也就能放养更多军马了,并且广宁和辽东在关外也有了依托的地方。”

    “嗯、这倒是一个好处,不过最好还是看看能不能开垦辽河的河曲为耕地。”朱由检微微颌首,起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辽东地图。

    不得不说、如果在眼下巴约部的地方筑城,安置一到三卫军的兵力,那么完全就可以威胁到开原和铁岭,甚至支援沉阳。

    从战局来看,老奴是绝对不会放任这里筑城,除非他愿意冒着每次出征都被明军袭击开原和铁岭的风险。

    因此花二十几万两,在关外弄一个牵制后金的地方十分划算。

    只是留守此地的人……

    朱由检有些头疼了,他手下没那么多经验丰富的将领,如果留守满桂,那自己手下……

    “对了!还有他呢。”

    这时,他回想起了一个人,于是转头对王承恩问道:

    “去问问锦衣卫,之前我让兵部调动的那个叫做曹文诏的守备,眼下在干嘛?”

    “是……”王承恩走出了书房,随后去询问了锦衣卫。

    只不过锦衣卫对于一个守备的动向自然不会掌握的太紧密,因此他们只能飞鸽传书询问京城的北镇抚司。

    王承恩回来说了事情后,朱由检便对他道:

    “你帮我写下手书,让满桂用缴获的物资和土蛮诸部互市,留下够大军吃一个月的粮食,再把我们和喀喇沁的互市价格发给他。”

    “另外所有打扫的巴约部、建虏甲胃都可以送给宰赛。”

    “最后,让满桂在辽河中下游选一些适合建城和建堡,可以开垦的地方。”

    “告诉他,在熊廷弼派出的人马抵达巴约部后,带领他们联合宰赛,羊攻开原的清河关。”

    “一旦老奴回援,立马就回防巴约部。”

    “秋收之后,我会根据可开垦的地方,迁移足够的百姓前往巴约部等地筑城。”

    朱由检的话被王承恩听去后,他连忙研磨书写手书,写完之后吹了吹墨迹,才对朱由检道:

    ‘殿下、是不是也要写一份给万岁?’

    “这是自然,记得向皇兄邀功!”朱由检笑着回应。

    斩杀真虏近千,还俘虏了数千妇孺,最后收回了部分朵颜三卫的故地,扩土数百里。

    这样的功绩、不要点嘉奖着实说不过去。

    另外……

    “记得和皇兄再讨要三卫编制,在此地设立三卫军驻守,最好是满桂留守。”

    朱由检没忘记帮满桂提升官职,并且他还将满桂留在了辽中地区。

    这么一来、北直隶的十六卫军就只能让朱由检一手操办了。

    虽然累、但相比较收复辽中,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而且朱由检也想知道、眼下的辽中的辽河下游,辽泽北部这块地方到底能不能屯垦。

    辽中这块地区十分复杂,它大部分区域都属于辽泽范围。

    辽泽又指辽河平原地区的沼泽地带,主要分布辽河以西,大约在后世新民、辽中、台安、盘山、北镇之间。

    在历史上辽泽河网沼泽众多,人烟稀少,车马难行,直到闯关东时人口大量涌入,自然环境被迅速开发,辽泽才最终消失了。

    在眼下,辽东辽西都在大明的控制之下,辽泽成了隔绝北面蒙古人的天然屏障,被放在了长城之外。

    谁成想真正的威胁出现在东北,努尔哈赤在占领辽阳后,又率军攻陷了广宁。

    如果广宁在明朝手中,相当于守住了辽泽南部通道的西出口,后金想进入辽西除非绕道蒙古,但是广宁失陷,辽泽已经不再成为阻碍,关外的局势一下就不利于明朝了。

    所以,如果能在辽泽北部屯垦,那么努尔哈赤和黄台吉都不可能再绕道袭扰蓟镇北部。

    但如果在小冰河期即将降临的眼下,一旦辽中地区无法屯垦,那就代表朱由检计划中向外开拓华夏文明基本盘的计划破产了。

    东北平原由三江平原、松嫩平原、辽河平原组成,眼下满桂所打下的这里,就属于辽河平原中游。

    眼下东北三大平原中,最容易开垦的也就是辽河平原,除去下游难以开垦的辽泽外,北部还有不少可以开垦的地方。

    如果连辽河平原的北部都无法屯垦,那么三江和松嫩两地就更别想了。

    所以说、眼下的巴约部设卫屯垦,便是关乎大明能不能在小冰河前,将两京十三省人口密度稀释的重点。

    哪怕开垦之后,一亩亩产不足一石,甚至不足百斤,但只要发放足够的耕牛,给予足够多的田地,加上蜂窝煤和地炕的设计,朱由检就不信大明渡不过小冰河。

    算上今年,他还有六年的时间,必须在六年的时间将最重点的陕西、河南、北直隶和山西、山东四地的人口吃饭问题给解决。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招呼王承恩派人将信送往京城。

    等好皇兄收到信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二十八日午时了。

    刚开完早朝,上完早课的他,对于一回乾清宫就能拿到自己弟弟的信十分高兴,不过当信被拆开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果然又是代笔……”

    看着这熟悉的王承恩字迹,好皇兄心中无语,随后才关注起了信中的内容。

    砰!

    “好!”

    好皇兄激动的一拳砸在了桌桉上,把魏忠贤吓得抖了一机灵。

    他抬头看去、却见皇帝笑着站了起来,左右渡步,拿着手里的信,笑的十分高兴。

    他一目十行看完了整封信,上面将战事的过程、经过、结果,还有未来治理的各种都写了个清楚。

    对于这其中的内容,朱由校毫不怀疑,只因为他知道、如果是羽林卫,那一定有那样的实力。

    想着、他抬头便对魏忠贤道:

    “去叫内阁和六部、六科诸位大臣前来养心殿议事,另外叫北镇抚司同知李若涟也前来。”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值得皇帝这么高兴的事情,但他知道讨皇帝欢心就是办事利索。

    因此、他立马叫王体乾去通知内阁和六部、六科以及北镇抚司大臣。

    半个时辰过去,所有人陆陆续续的到来,抵达了乾清宫正厅,但朱由校一直没有露面。

    直到最后的兵科杨涟抵达,朱由校才让人推开了养心殿的门,大步走到了乾清宫主位坐下。

    已经担任多日的内阁首辅叶向高,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的高兴,因此作揖道:

    “不知万岁叫臣等前来所谓何事?”

    这句话一开口,四十几位大臣的注意力就放到了皇帝的身上,而端坐大宝的朱由校也抖了抖手中的信道:

    “李若涟、你的人应该已经知道关外发生的事情了吧?”

    “回万岁、臣知道,正欲上奏。”李若涟作揖回礼,而所有人也看向了他。

    “那你就和诸位说说吧。”朱由校将手书放在了一旁,得意的靠着龙椅。

    李若涟见状,便作揖回礼,随后开口道:

    “六天前,齐王殿下领兵天策卫,于白马关对峙喀喇沁首领伯晕歹三万余骑,随后定下白马关开御马监官市的条件。”

    李若涟的话一说出,所有人纷纷皱眉。

    在这句话上,李若涟买了个乖,他只说了朱由检领天策卫对峙喀喇沁三万余骑,却不说原因是朱由检叫伯晕歹前来。

    这就给大臣们形成了一种只能错觉,那就是伯晕歹领三万骑叩关,随后被朱由检领一卫五千六百人喝止,并定下了开白马关官市这一事情。

    事情的经过、朱由校是最清楚的,朱由检毫无保留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朱由校,因此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说出真相。

    所以、他早早就在白马关事情发生后,就告诉了李若涟,一旦巴约部战事有了结果,率先说出白马关事情。

    至于李若涟的话语话术,这也是朱由校指点的,因此在这样的指点下,大臣们对白马关开启互市都选择了沉默。

    责怪朱由检不是一件好事,谁都知道如今皇帝有多么宠信这位齐王,并且齐王都已经领兵一卫喝止北虏三万骑,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他们好奇的是,只是因为一个互市就叫这么多重臣前来?

    所以、他们将目光都放到了李若涟身上,想知道还没有没有更重要的情报。

    果然、不出他们的意料,李若涟当即又补充道:

    “四月十八日,原勇士营参将领满桂领兵从榆林口出塞,绕过长城,六日奔袭九百里,奇袭巴约部土城,烧伤烧死巴约部众数千人,巴约部虏酋与建虏硕讬领兵近万出城,双方交战三合,虏酋领兵退走,向东逃百余里。”

    “随后、满桂用巴约部土城以北的草场,交换辽河中下游草场,拓土三百余里,收复失地。”

    “此战,我军斩首八百九十六级,其中建虏一百九十七级,北虏六百九十九级。”

    “可交移六科者一百三十七级,请御马监视察者七百五十九级”

    “另俘获军马九千六百余匹,驽马一万六千余匹,牛……”

    “更俘获老奴养女,虏酋大妃,以及巴约部数千妇孺,可称大捷!”

    李若涟的情报、和朱由校通过信件所知的没有太大出处,他十分满意,甚至得意洋洋的扫视着诸臣。

    诸臣闻言后,诸如杨涟者,大部分激动的攥紧了拳头,毕竟这是收复三百里失地啊。

    可是、对于专研政治的刘一燝、叶向高等人来说,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皇帝不经过兵部和兵科、内阁,直接下旨出兵。

    尽管拓土三百里,斩获颇多,但这更说明了皇权和兵权的联系更紧密了。

    叶向高沉默是因为他知道,在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那位领兵的齐王殿下,要遭受到不少弹劾了。

    他必须想办法调节齐王和诸臣的党争,因为保齐王便是保皇帝。

    比起他,刘一燝则是回想起了七卫一营的大操演,回想起了那支四万多人的兵马。

    他本以为、七卫一营变成十六卫军,十三拱卫营后,会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练成。

    没想到、这只是过去了三个月,他们的战力已经达到了出塞,并且六天奔袭九百里的程度。

    能超过他们的,只有汉唐两代和前元罢了。

    可以预料的是,皇帝这样擅自调兵,并且齐王敢于执行的行为,极大挑战了文臣的神经。

    刘一燝现在担心的,就是他们清流之间的问题。

    他们毕竟和齐楚浙宣昆等党派不一样,没有那么紧密的利益关系,所以皇帝不经过内阁、六科、六部调兵这件事情,恐怕会引起无数朝臣群起而攻。

    自己要怎么做?刘一燝问心自问,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相比较他和叶向高,其余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和其他党派的官员就皱眉了,甚至已经想着回去后,要在下一次常朝组织弹劾了。

    不过、没给他们太多想事情的时间,朱由校便开口了:

    “着吏部,兵部在辽河故地设置大宁前卫、大宁中卫、大宁后卫等三卫军。”

    “满桂有功,升为大宁总兵,统领大宁三卫,在当地筑城、堡六座,由工部节慎库拨银六万两。”

    “另、户部调银三十万两,粮六十万石前往关外,交付满桂,着其好生防备建虏、监察土蛮。”

    “再着永平、顺天两府知府,在筑城之后,按满桂所需,将顺天、永平等地养济院的百姓调往大宁。”

    “万岁……”听到朱由检的话,工部尚书王左还没有说什么,倒是户部尚书李汝华上前开口道:

    “万岁、眼下九边军饷未发,朝廷尚拖欠一千一百余万两军饷,户部眼下还缺额九百余万,实在拿不出……”

    李汝华在哭穷,不过并不奇怪,因为明朝复杂的财政制度,导致了六部和很多部门都有自己的内库,户部能收到的银子并不多,反倒是支出最多,自然也就没有银子了。

    不过对此、朱由校却没有同以往一样生气,而是对李汝华安慰道:

    “军饷一事吾已经明了,但请放心,等辽沉事宜结束,吾会从内帑之中调银发放山西三镇和辽东的军饷。”

    “户部只需要负责甘肃、宁夏、固原、榆林等四镇和京营军饷便可。”

    “嗯?”听到这话,所有朝臣都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朱由校。

    破天荒了……

    尽管他们知道、皇帝和前几代皇帝比,比较大方,经常拨发内帑,但没想到皇帝这么大方。

    山西三镇外加辽东,今年军饷近六百万两,如果再加上欠响,那么就是八百余万两。

    内帑有七百万两的收入吗?或许有,毕竟皇帝整顿了顺天和永平的卫所,还有御马监南北场的支持,但同时御马监的军饷也是一大问题。

    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虽然目前空额三卫军,但也有近十一万人,支出近三百万两银子。

    不过这也变相说明了、皇帝的内帑确实是供应不了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了。

    不然不会将大宁三卫划到兵部麾下,也不会让户部出银子。

    文臣之中不少人得知这个消息,纷纷松了口气,他们最怕皇帝的银子多,然后疯狂招募兵马,最后让手中的兵权远远超过文臣可控制的边军和内军。

    只是他们不知道、朱由校其实还有银子,他之所以敢说自己负责山西三镇和辽东的军饷,是因为他接下来就要对山西三镇动手了。

    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便是二十三万九千六百军户,近一千两百万亩军屯田,每年三百三十多万两的支出……

    想到山西三镇的规模,朱由校就忍不住的生气。

    也不知道这近二十多万兵马,去了空额之后,到底还能剩下多少!

    每年的三百三十多万两军饷,也不知道养肥了哪些人……

    朱由校他很想发作,但还是忍住了。

    他没有忘记自家弟弟的话,眼前必须先解决辽东的问题,只要努尔哈赤退兵,到时候就能对山西三镇进行变革了。

    因此、他把目光看向了李汝华,而李汝华反应过来后,也作揖道:

    “如果是如此、那么这笔银子,户部可以掏出来。”

    “既然可以、那就先发甘肃、宁夏、固原、榆林四镇的欠响和今岁的军饷。”朱由校沉着气开口,又道:

    “另外、由内阁和兵部牵头,调太原兵一万二万,大同兵一万、宣府兵一万五援辽。”

    “所有兵马,抵达昌平后,由内帑拨银,齐王发饷,将积欠和今岁的饷银,开拔银一同发放!”

    “万岁圣明……”听到朱由检的话,兵部尚书崔景荣和户部尚书李汝华便纷纷作揖高唱圣明。

    或许在李汝华看来,户部的压力小了,在兵部看来、调这三万七千的兵马援辽,可以缓解辽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好事。

    但只有知道皇帝心思的叶向高,和知道朱由检心思的杨涟两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三万七的兵马一旦调走,那么留在山西三镇的可战之兵就不足三万,甚至不足两万了。

    只要建虏败退回长白山脉之中,那么不等山西三镇和大部分文臣反应过来,十六卫军就会出兵山西,将三镇取缔!

    他们两人是文官、按理来说都应该为了文官的势力抗衡皇帝。

    但叶向高和杨涟两人的家境本来就不是殷实之家,比起还能算作清流党的杨涟,叶向高更是一个无党人员。

    他在后世被划入东林党,是因为他得罪了魏忠贤,而不是他本人是东林党的一员。

    也因此、他们更希望皇帝能带来新的局面,让大明中兴。

    山西三镇只要被裁撤,那大明所能得到的就是上千万亩军屯田所上交的上百万石军屯籽粮,以及节省每年的三百三十万两军饷。

    这些东西如果消失,那么辽饷加派,似乎也就可以应时局而取消了,从而真正做到惠民。

    辽响取消,百姓一亩地能少交三四斤粮,这比其他什么政策都实惠。

    正因为如此、他们闭口不谈,而其他人见叶向高不开口,刘一燝也闭口不谈,顿时皱眉。

    但时局在这里摆着,犒赏是正常的,关外设立大宁三卫这点,他们也执拗不过皇帝本人。

    因此、他们都没有站出来弹劾,而朱由校见状,也开口道:

    “另外、此次满桂出塞是齐王指挥,齐王还喝退了伯晕歹南下,因此由内帑赏齐王赐钱三百枚,户部拨银一万两,犒赏天策卫将士。”

    “臣领旨……”李汝华得了便宜,自然不会忤逆皇帝,他应下了,而这样的局面更是让朱由校高兴。

    他心中对于自家弟弟所说、用战争所获得的军功巩固皇权的这句话,又有了新的认同。

    看吧、这群平日忤逆他的家伙,在知道自己的人取得了大捷后,还不是只能低头答应自己的话?

    想到这里、朱由校对于自家弟弟口中所说,收复河套的事情更热心了……

第一百四十章 种植番薯三宝

    塞外大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并在南镇抚司锦衣卫的散播下,逐渐向着天下传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辽东的局面还没有那么坏,朝廷还能在守土的同时开疆拓土。

    因此、有钱的富农和中小地主都庆祝了起来,哪怕是贫农也咬着牙杀了鸡,高兴的庆祝了起来。

    唯一不高兴的可能就是那些大商人和大地主、士绅,以及……

    “你给我带来的消息就是这个?”

    “末将死罪!但末将带回来了恩格德尔和他麾下的两千骑兵!”

    四月二十七日、带着战败的消息,硕讬返回了沉阳。

    在这一路上、他麾下的兵马又因为巴约部一战的伤病死去了数十人,这么算来、几乎一个牛录的兵力都葬送在了巴约部。

    好在硕讬带回了没有退路的恩格德尔和两千蒙古的着甲骑兵,不然努尔哈赤可不会管他是不是自己的亲孙子,一律按军法行事。

    对于他来说、所有的子嗣都不过是他用来维持统治的工具罢了。

    不管是代善还是黄台吉,他们只是工具,一旦影响了自己的统治、没有人不可以杀!

    从这点来说,努尔哈赤有枭雄的特性。

    想到恩格德尔和那两千蒙古的着甲骑兵,努尔哈赤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才重新睁开眼睛,看向跪在军帐中的硕讬道:

    “说说吧、那支明军……”

    “他们和其他明军不一样!”硕讬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不用死了,于是连忙解释起了羽林卫的不同之处。

    “他们手中的短铳很像明军在朝鲜之役中使用的万胜弗朗机,但不同的是,它们打出的弹子威力极大,并且极准。”

    “辽东骑兵用鸟铳和三眼铳时,哪怕有五千余人,近距离面突也不过能杀死我军七八十人,但这支人马不一样,仅仅一轮面突,我和恩格德尔的人马就坠马不下二百人。”

    “我坠马时特意看过,有的甲兵甚至被打穿了两重甲,而他们与我们的距离当时应该在五步左右。”

    “并且他们一人三马,每人身披三重甲,虽然不如辽东骑兵灵活,却让我们的钝兵也无法一瞬间对他们造成致死的伤害。”

    “因此只是两轮面突和一轮短兵,我便下令撤退了!”

    硕讬说完了他对于羽林卫的了解,而努尔哈赤却沉着脸色,半天没有开口。

    在硕讬的忐忑声中,努尔哈赤开口道:

    “我知道了、你退出去叫所有贝勒和将军入帐吧!”

    “是!”闻言、硕讬当即松了一口气,退出了大帐,并见到了担忧神色的代善。

    “呼……”见到硕讬出来,为人父的代善松了一口气,而硕讬也开口道:

    “阿玛、玛法(爷爷)叫你们可以进去了……”

    “嗯……”代善拍了拍硕讬的肩膀,以示安慰,随后便走进了大帐。

    在人群中的其他贝勒和将军也对他颔首示意,随后一个个走进了大帐。

    等他们所有人都走进大帐后,硕讬才离开了这里,而大帐内,努尔哈赤把硕讬所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众人,末了不忘说道:

    “明军内部出现了更好的火铳,这点你们与他们交战时,必须要记住,并且做出防备。”

    努尔哈赤说完,黄台吉立马就开口道:“这个东西要挡住它并不难,明军的“软壁”和“刚柔牌”都能抵挡,只是造价很昂贵。”

    有矛就有盾,明军很早就在长期的战争中摸索了一条针对鸟铳和火器的防御路子,只是苦于没有银钱制造罢了。

    比如黄台吉口中的“软壁”,其制作方法便是以木作架,高七尺,阔六尺,以旧绵絮板实后掺水,挂在木架上,让士兵推着走,堵住铅弹”

    除此之外,便是记载在戚继光编写的《纪效新书》中的刚柔盾。

    这种盾牌重十五斤,用轻木做框,两面蒙生牛皮,用钉子钉牢,牛皮表面为了防水,涂有灰漆和油,牛皮内夹有两层棉被,两层棉被间夹有一层用薄绵纸揉成的厚纸层。

    这样的结构,等于一种简易的复合型盾牌。

    按照记载,这种刚柔牌重十五斤,能在大概六十米的距离抵御住火枪的射击,但是当距离缩短到四五十米时就抵挡不住火枪射击了,但如果反复加厚,那么三十米左右也能挡住铅弹。

    不过这种盾牌虽然防弹效果还可以,但是有一个天大的问题造成了它不可能大规模装备,那就是它太贵了,制作一面计费五两以上。

    以明朝的财政,是不可能让士兵装备这么好的盾牌,但对于后金来说,这并非不可以研究。

    因此、在黄台吉解释之后,努尔哈赤便道:

    “如果这次的战场上没有出现这种铳,就暂时不用管它,等此战结束,秋收之后再收集棉花和硬木来制作。”

    “只要能防住这新的鸟铳,明军骑兵还是无法与我大金相提并论。”

    “是!”闻言,所有人纷纷颔首。

    这时、努尔哈赤也继续道:

    “沉阳继续围困,奉集和武靖营、王大人屯等堡和一些寨堡,找个机会用铁炮打下来!”

    “是!”众将回应,同时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流逝,加上巴约部的覆灭,大金的粮食将会陷入危机。

    一旦粮食断了,那么不用明廷出手,他们就得饿死在长白山余脉之中……

    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和努尔哈赤所说的一样,打下辽沉之间的所有石堡,从中获取粮食,让大金坚持到明年开春。

    不过在说完针对辽沉的部署后,代善又开口道:

    “汗阿玛,那支塞外的明军骑兵,有没有可能会进犯开原和铁岭?”

    “或许是羊攻。”黄台吉一针见血,而努尔哈赤却皱眉道:

    “他们所用的办法,不过就是围魏救赵罢了。”

    “如果我不派援军前往铁岭和开原,他们就会强攻两地,如果我们派援军前去,那么他们就会逃遁之后,去袭扰长城的其他地方。”

    “这次的计谋不像是熊廷弼的风格。”黄台吉解释道:

    “熊廷弼的风格还是喜欢稳扎稳打,调客兵援辽,而不是直接选择前往关外,断我大金一臂。”

    “确实不是熊廷弼的风格……”努尔哈赤沉着目光,随后开口道:

    “眼下辽沉才是重事,至于开原和铁岭,就由济尔哈朗带两甲喇的兵力支援清河关,只需要驻守就可以。”

    “守到秋收,届时就算无法打下沉阳,也能收割一批粮草,在冬季中围困沉阳。”

    “冬季对我们不好,对明军更是如此!”

    一言毕,努尔哈赤便遣散了众人,而辽东的局势也开始发生了变化,首当其中的就是沉阳城。

    “建虏退兵了……”

    沉阳城头,贺世贤激动的用手锤在了女墙上,而秦邦屏却脸色澹然道:

    “不是退兵,他们在调兵……”

    “方向是南边,应该是去围困奉集等石堡去了。”尤世功脸色难看,显然明白如果奉集等堡被攻破,那么沉阳之后的局面会有多差。

    “一定是局势有变,不然老奴是断然舍不得用建虏来攻城的!”贺世贤还是十分乐观,而他这话也让众人微微颔首。

    秦民屏也见状对秦邦屏道:“城中粮食还够吃大半年,老奴估计是打不下来了。”

    “打不下来是打不下来,但如果奉集等地被攻破,我辽东的将领和百姓便会死伤十数万。”秦邦屏紧皱着眉头。

    “不仅如此。”秦邦翰补充道:

    “如果老奴将这些地方的百姓都驱赶来沉阳,那么我等只能接收百姓,不然就会被御史和辽镇将领弹劾,还会失了辽东人心。”

    “可一旦接收百姓,以城中的粮草,顶多撑到八月中旬就承受不住了。”

    “最重要的还是溃兵!”尤世功攥紧拳头,内心怒火难灭道:

    “谁也不知道这些辽人溃兵有没有投靠建虏,若是进城之后作乱,那内外夹击下,以我等人马,难以固守!”

    “相信五殿下吧!只要守到七月就足够了!”秦邦屏最后定调,将希望放到了朱由检的身上。

    他还不知道自家五殿下已经受封齐王,并且扫平巴约部,打击了后金的士气。

    他将目光放到了城外,眺望着远处的后金大营,心中百感交集。

    也就在他百感交集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永平府南部蛮沙口一带,上万百姓正热火朝天的干着活计。

    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有的百姓在燕山所的学子、教习指挥下,小心翼翼的耕种着一些他们未曾见过的种子。

    若是后世有人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大呼玉米、番薯和土豆,辣椒!

    在这数万人,上万头耕牛,百余万亩耕地的广袤平原上,其中一处地方站立着不少身穿短打而皮肤白净的“文化人”。

    “我大明疆域广袤,南北气温相差温度比较大,不同的地区土豆的种植的时间也是不同的……”

    地里、穿着短打的朱由检正在带着十二位总教习,教授他们土豆、玉米、红薯等东西的习性和种植特性、时间地点和方法。

    玉米、番薯和土豆这三种东西,实际上在万历和更早的时间就传入了大明,只是因为无法掌握正确的种植方法和物种特性,因此导致了它们在粮食面积上并不出彩。

    这样的局面,要到徐光启等人研究,并写出《农政新书》才算画上句号。

    不过对于眼下的朱由检来说、作为曾经的扶贫干部,小麦和玉米、高粱之类的作物他说不上话,但在山区扶贫的他,对于这三种作物的种植方法可以说驾轻熟路。

    他按照步骤将切块并培育发芽后的土豆放入了已经有基肥的土坑中,随后填土,浇水湿土。

    做完这一切、他对总教习们说道:

    “一般来说,大部分地区种植土豆的时间一般都在十月到十二月这个时间段进行种植的,根据一年四季地区的温度不同,根据当时的气温种植也是可以的。”

    “不过近年来,我朝气候逐渐寒冷,因此只能在四~五月种植。”

    “若是温暖的地方,一月二月和九月也都可以种植的,所以说种植土豆的时间基本上都是由温度决定的,如果种植的话,可以根据当地的温度来决定什么播种。”

    说到这里、朱由检又着重的说道:

    “种植土豆这件事,步骤一定不能错,必须先切块再催芽,之后才能种土里。”

    “催芽时不要暴露在阳光下,只要保证环境温度适宜。”

    朱由检说完,当即有一张熟悉的面孔举手,朱由检见状也笑道:“杨路、你说吧。”

    举手的是沉炼带回来的杨路,而他在被准许开口后,便询问道:

    “殿下,您只说了种植的方法,但病害呢?”

    “病害主要有晚疫病和……”朱由检讲解了种植土豆有可能遇到的病害,十二名总教习一边听一边记录。

    最后他们又跟着朱由检去了玉米、红薯地之中,在朱由检的教导和讲解下,记录下了三种作物的种植方法、种植时间和作物特性。

    不过唯一让朱由检有些头疼的一点,就是关于三种作物的粮食亩产问题。

    实际上、这三种作物已经被陆文昭带回来两个多月了,但朱由检没有脑子一热就大规模推广,而是在水稻种植结束后,用御马监官场的百万亩耕地来作为试验田。

    其中,玉米种植最多,土豆番薯均等,类似辣椒和西红柿等作物只种植了数千亩。

    由于明末种植不得法,因此各种作物产量感人,朱由检也没有把握能种出亩产多少。

    不过、他来到永平的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试验田,还有……

    想到这里、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向着大海眺望。

    只见在海边,有上万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干着活。

    他们有的煮糯米,有的炒土,有的挖土,有的将炒好的土搅拌石灰、陶粉和碎石,最后掺入糯米和炒熟的土一起运到海滩。

    那里已经被人用木牌围出了一个广袤的浅滩,海滩的沙子被挖掘运走,留出了蔓延十数里的矮地。

    这些矮地四周,被三合土夯实出了城墙的模样,进深一百步,长四十五里。

    这六千余亩的矮地被夯土墙圈了起来,其中的矮地,也被不断运送进去的三合土填满,夯实。

    靠近海的一面是几乎低于海水三寸,越往岸边越深,最深的是一尺高低。

    这也就代表只要拆开木牌,海水就会涌入这个斜坡之中,然后插入木牌后,海水就会被木牌和夯土的矮墙抵挡。

    朱由检没有见过晒盐场,因此只能用这种蠢办法来制盐,好在在一天十五文工钱的鼓励下,周遭数万曾经的军户百姓蜂拥而至,只是十天的时间,晒盐场已经初具规模。

    “殿下、按照这速度,大概一个月后就能晒盐了,只是不知道这盐场能出多少盐。”

    王承恩穿着短打,陪在朱由检左右,递上了擦汗的毛巾和凉茶。

    朱由检接过后、喝了一口后便笑道:“不管出产多少,始终是赚的。”

    “就是可惜了、眼下事情太多,不然也能在辽东和山东晒盐。”

    “对了……”朱由检反应过来,随后道:“卢剑星那边怎么说?”

    王承恩明白自家殿下是在说银子的事情,因此作揖回礼道:

    “四月二十、卢剑星让他麾下的百户沉炼,押运五十万两白银北上,据他信中所说,他手上还有八十多万两银子,不过为了做生意、暂时只能留着。”

    “另外五月十三,前往日本的海船就归来了,大概能收到十五万两银子,到时候会直接运抵天津,交给大沽营,由大沽营派人运送燕山大营。”

    “库中还有多少银子?”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紧接着询问银库的存银。

    “这几个月来、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开支太大,每月支出近七万两银子,加上盔甲厂和军械所的支出,眼下库银只有八十五万三千余两、军粮还有一百一十四万余石。”

    王承恩说出库银和存粮,随后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殿下、以官场的规模,怕是无法像以前的标准一样,养活十六卫军和十二营了。”

    “肉食近二成需要采买,八成可以自给自足,另外菜场所能供应的也只有两百余万斤菜,所以在采买之下,顺天府永平的物价都涨了一丝。”

    “以前一百斤青菜不过三十文,现在需要三十五文了,水鸡也涨到了十八文一只,继续下去,恐怕还要更多……”

    王承恩面色有些难看,而朱由检也明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眼下的御马监,是用南北场两千六百多万亩耕地养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近十一万人马。

    这听上去、似乎达到了平均两百多亩地养一个人,但实际上因为近两千万军屯田只能拿到三成交税之后的收成,因此还是有些难度的。

    真正算起来,应该是用一千万亩地养十一万人。

    和之前数百万亩养四万多人的难度相比,要大了不少。

    而要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那就是扩充田地,山地。

    养殖官场开在山地之中是最便宜和划算的,不过燕山脚下能开办官场的已经开的差不多了,想要继续,只有向山西发展了。

    所以在王承恩抱怨后,朱由检便道:

    “上直卫军和拱卫营必须要吃的够好,以后的外拱卫营可以降低到一天一顿肉。”

    “另外,山西三镇调兵的旨意已经下达了,我估计他们在五月下旬就会抵达燕山大营,到时候内帑运来饷银后,稳住他们,让他们先去辽东。”

    “只要孙应元不出错,努尔哈赤应该会在之后草草退回赫图阿拉。”

    “到时候、我们也就能对山西三镇下手了……”

    朱由检微微眯眼,而王承恩也精神一振。

    就眼下的局势而言,朱由检已经摸清楚了蓟镇所防守的喀喇沁实力,至多不过三万骑罢了。

    也就是说、眼下的十六卫军和十二营,仅仅防守北直隶的北疆,属实有些浪费了。

    既然如此、就调兵前往山西,然后再建立几个营就足够。

    甚至连调什么兵,调多少,朱由检也想到了。

    山西长城一千五百里,加上内部的关隘,最少十六个营的兵力是需要的。

    也就是说,到时候御马监的支出会多出十六个营的兵力,多支出二百四十多万两。

    用二百四十多万两换山西上千万亩军屯田,以及三百多万两的军饷,怎么算都足够划算。

    只要把山西三镇裁撤成功,大明的军费支出就可以降低到财政的50%左右,财政也就可以基本持平了。

    不过到时候御马监的压力会很大,所以必须开辟新的财政收入,而这个收入、就是皇店加盐场模式!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王承恩道:

    “养殖官场那边,暂时不用管,如果顺天府和永平府的肉价涨的太多,到时候再动用官场的牲畜。”

    “我现在要你准备的是筹措开设皇店的人,四个月后晒盐期就结束了,到时候囤积的私盐,便是用皇店卖出去。”

    “市面卖六文,我们便卖五文,它们卖五文,我们便卖四文。”

    “顺天府、永平府,加上之后可能裁撤的山西三镇和北直隶剩余府县,这些地方裁撤之后,分田的军户,都要求他们买我们的私盐。”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眼前一亮。

    对啊、他们御马监有一个天然的优势,那就是麾下有数百万的佃户。

    这数百万人,哪怕一年只吃三斤盐,那也是能消耗上千万斤盐的,如果加上州府百姓,那御马监的皇店所能覆盖的面积就太广了。

    只是可惜……

    想到一件事情,王承恩惋惜道:“只是可惜南场的皇店被江南官员和百姓、商贾抵触,不然仅仅南场就能有二十几万两的私盐收入。”

    “且让他们猖狂一段时间……”朱由检也微微皱眉,对于御马监南场皇店无法在江南开设十分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他目前没有直接布局江南的实力,没有充足的人才和兵马,他还是得和江南士大夫们保持面子上的和平。

    他抬头看向了壮阔的大海,喃喃自语道:

    “等我裁撤九边和北方五省的卫所,下一个就是你们!”

第一百四十一章 怀疑人生的叶向高

    “砰!”

    天启元年四月二十九日清晨,平地惊雷……

    伴随着数十道炮声,奉集堡守将李秉成被惊醒,慌忙推开旁边的娇人,起身便穿着中衣走出了卧房。

    “怎么回事?谁开的炮?!”

    李秉成一边在丫鬟的帮忙下着甲,一边对着门口破口大骂。

    只是这时、院外出现急促脚步声,随后院内进入一名守备,在门口作揖道:

    “游击,建虏调来火炮攻城了!”

    “慌什么?建虏的火炮不过是劣等炮罢了,用城头的大将军炮击退不就行了?”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在这里候着!”

    李秉成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丫鬟服侍下穿好了甲胃,用手试了试臂铠和护腕的松紧后,便伸手扶在腰间刀柄上,胯步走出了主屋。

    他带人走到街上、奉集堡街上早有准备,所有人都被安排躲在了屋内,只有巡逻的民勇在四下巡逻。

    带着自己的千余名家丁,李秉成上了奉集堡的城头,随后刚刚走上城墙的时候,却听到炮声再度响起。

    但听“轰隆”几声、石弹打在了外墙,震得人有些耳鸣,而李秉成晃了晃脑袋,便吼道:

    “火器营的守备死了吗?!不会开炮反击?”

    “是!”听到李秉成下令,火炮营的守备这才指挥城头的十几门大将军炮开始反击。

    清膛装药,塞入石弹,最后伴随着火绳点燃,足足七八秒的燃烧后,才听到“轰”的一声。

    刹那间、十几门大将军炮的炮膛内部飞出十几个石弹,飞出之后,跨越了一里的距离,最后只有两枚砸入了后金的火炮阵地。

    石弹落下,没有砸到任何人的它们便成为了跳弹,在地上蹦跶的时候砸中了三四人,瞬间将他们砸晕,或者直接砸死。

    “重新上药!”

    火器营守备接着大吼,随后麾下士卒就开始了繁琐的清膛和装药。

    李秉成眺望着城外的后金大营,已经在搬尸体的火炮营士卒,不由笑道:

    “这建虏就是找打,以为从抚顺弄到了火炮的匠人,就能制作如我大明一般的火炮?痴人说梦……”

    李秉成冷笑着,随后对自己的家丁守备开口道:“城中粮食还够吃多久?”

    “回将军、大约六个月!”守备回答,而李秉成闻言便笑道:

    “粮食足够就继续守城,这群建虏也闹不出什么风浪,守城就行。”

    说罢、李秉成就道:“你在这里看着,有什么事情再去城门楼中告诉我。”

    “遵命!”守备作揖回礼,而李秉成也去到了城门楼中。

    奉集堡作为前沿第一堡,拥有十几门大将军炮和三十多门佛朗机炮,后金想要强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李秉成并不担心。

    不过相较于奉集堡,作为第二前沿的其他石堡就危险了。

    尤其是武靖营和白塔铺、虎皮驿等地,对于守军薄弱的这些地方,后金用上了早早搭建的渡濠器具、井阑、云梯车和吕公车等物件。

    喊杀声在白塔铺上空响起,十余座吕公车缓慢前进,白塔铺面前的护城河已经被上万后金真虏填土淹没。

    尽管城头的弗朗机火炮不断地射出石弹,但顶多将吕公车打出一个窟窿,根本无法阻止他们。

    “弩车!用钩镰枪射吕公车!”

    白塔铺守将高声命令,但下一瞬旁边的弗朗机火炮突然炸膛,伴随“轰隆”一声,守将被冲飞,从城墙上一头栽了如城内,直接咽了气。

    “李游击死了!

    城下的士卒发现,当即大喊,却在下一瞬被其他明军守备一脚踢翻。

    踢翻他的守备举着刀大喝道:“李游击为朝廷捐躯!我等自然当追随他而去!尔等亲人皆在城中,投降只会被屠戮!”

    “死守白塔铺,这是唯一的活路!”

    守备大喝着,随后冲上城头,继续下令,让弩车射击吕公车。

    搭载钩镰枪的吕公车射击,十几根钩镰枪没入吕公车内,甚至扎死了三四名毫无防备的建虏。

    “拉!”

    守备一声大吼,随后两钩镰枪末梢的绳子瞬间被拉动,上百名守军的拉动下,很快这座吕公车就被拉倒在地。

    车内数十名后金建虏摔的七晕八素,而这时后金的云车却靠近城墙了。

    “狼牙拍和滚油、檑木准备!”

    守备大喝,但很快就看到了口衔五六斤骨朵的建虏爬上云车,只是不等他们高兴,吊着的上百斤狼牙拍突然放下,将他整个人砸下了云梯。

    在这一段城墙、明军的守卫建功,但白塔铺的城墙周长三里有余,在连日的攻城下,城中士卒早就战死大半,眼下已经是强弩之末。

    城中、一个用大缸听着地下声音的百户大喝,随后找准了地方,带着人围在了一处城墙根。

    这时、夯土地突然松动,随后三四名明军刺出长枪,瞬间穿透薄薄的土层,将企图挖地道的建虏刺死。

    “把他拽出来!”

    一小旗官大吼,带着人将被刺死的建虏拽上了地面,而百户也带人搬来了湿哒哒的柴火。

    “放火!烧死地下的老鼠!”百户说着,便将一罐勐火油丢入土坑之中打碎,随后拿起火把丢了进去。

    紧接着,他们搬来了大缸,盖住了地面,只留下一个通气的口子。

    很快、地下的隧道内就被烟雾笼罩,一些撤退不及时的后金建虏便被活活闷死在了地下。

    只是白塔铺内的明军太少了,城外的建虏太多了,不多时、城头便开始出现了建虏,并且数量越来越多,而明军数量越来越少。

    渐渐地、城墙失守,所有残余的明军退到了一条小巷内。

    建虏源源不断的涌来,在不足一丈宽的巷内与明军厮杀。

    守着背后的一堵墙,面前是成千上万涌来的建虏。

    十余名明军已经成了血人,城中最后的一名守备的身体在发颤,手中满是豁口的腰刀也残破不已。

    看着涌来的建虏,他凭空生出一道力气,用辽人的辽音,从胸腔之中挤出声音怒吼:

    “杀贼!

    “白塔铺、武靖营、常勇等十三处石堡失守了,果然这群辽人靠不住,朝廷每年发给他们多少军饷,现在才被围了两个月就城破了……”

    京城、文华殿中,看着辽东送来的军报,吏科都给事中姚宗文满脸不屑。

    倒是在他旁边的官应震却摇头道:“以不足万人的兵力对抗老奴数万兵力,坚守两月已经不错了。”

    “现在最前沿的便是柳条寨了,沉阳和辽阳之间的联系已断,奉集堡也没了消息,恐怕最少数万百姓陷于虏手。”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守住沉阳和辽阳,只要辽沉两城不失,这些石堡在事后都可以重新拿回来。”

    “说的倒容易,可……”姚宗文还想说什么,却见一名左庶子走进了这间休息的屋子,对二人作揖道:

    “两位、叶阁老请内阁、六部、六科和都察院的文华殿值守官员前往主敬殿议事。”

    “知道了,劳烦刘左庶子走一趟了。”姚宗文见到来人是自己浙党的人,便摆上了笑脸,随后和官应震一起走向了主敬殿。

    等他们到时,主敬殿已经坐着六十多名官员了,而叶向高则是坐在主敬殿高台之下。

    姚宗文等人入座,随后便看到了坐在他们对面的东林党人,随即眉头一紧,十分不悦。

    在东林党人之中,刘一燝坐在第一位、其次是韩爌、赵南星、左光斗、邹元标、周朝宗、顾大章、杨涟,高攀龙等二十余人。

    在姚宗文等人这边,则是朱国祚和沉潅(guan)、亓诗教等人三十余人。

    至于剩下的十余人,便是无党派、或者秦党等小党派的官员了。

    一时间召集这么多人前来,在诸位大臣心中,自然知道便是辽东的事情了。

    果然、当人都到齐后,穿着赐服的叶向高便拿起了手中的奏疏道:

    “五月初四,辽东经略熊廷弼奏疏,努尔哈赤已经攻下石堡十三处,沉阳已经成为一座孤城,奉集失去消息,辽镇兵马战死七千余人,投降者四千余人,十六万百姓被贼寇裹挟。”

    “老奴并未裹挟百姓攻城,而是将百姓驱赶渡河后,便领军撤退了十五里。”

    “百姓自发前往沉阳城下,请求开门,扰乱城外我军布置。”

    “沉阳总兵秦邦屏见状,只能命人开城,将百姓接入城中,并斩杀了其中的两千多溃兵和北虏。”

    “岂有此理!”听到秦邦屏斩杀溃兵和蒙古人,高攀龙率先便开口道:

    “如此弑杀,这样的人能守好沉阳吗!?”

    “……”叶向高皱了皱眉,对于高攀龙的嘴炮,他早就经历也了解过了,因此并不陌生。

    本来他是不想让人叫高攀龙的,结果高攀龙居然不请自来了。

    得罪了皇帝,还在朝中耍嘴皮子,真是……

    叶向高心中无语,直接无视高攀龙的话,对众人继续道:

    “万岁已经传旨,着山西三镇调十二营兵,计三万七千人援辽,目前他们已经在宣府集结,大概五月十二便可抵达燕山大营。”

    “因此、算上时间,应该由户部奏疏,请万岁拨这三万七千人的军饷和开拔银、以及欠响了。”

    叶向高看向了李汝华,而李汝华闻言,早就将这笔银子的数量铭记于心了,因此说道:

    “山西三镇兵马,三万七千人,另外还有一万六的民夫,需要开拔银十八万五千两,欠响二十六万六千四百两,今岁上半年军饷二十二万二千两。”

    “除此之外、抵达辽东后,按照客军十五两一年计算,第一个月的客军援辽军饷是四万六千二百五十两,一共是七十一万九千六百五十两。”

    说到这里、李汝华又道:

    “这是内帑需要出的银子,另外户部需要从太仓调十五万石粮,三万斤肉干,六万张饼等东西,需要支出七万三千四百两。”

    “太仆寺需要拨马价银十六万两,给予山西三镇援辽后,当地营兵购买军马所用。”

    李汝华洋洋洒洒,开口便是近百万两的支出,而这只是调动三万六千人的支出罢了。

    虽然这其中有近五十万两是军饷,但数额也相当不得了了。

    相比较之下、朱由检麾下的十六卫军和十三营,便有点后娘养的感觉了。

    不过、这么一笔银子的支出,确实对于大明财政是一种挑战。

    首先便是说出这笔银子的李汝华直接开口道:“户部的七万三千四百两,这笔银子户部拿不出来。”

    “上月二十九,户部已经押太仓和外承运库的所有银子前往西北四镇和大宁三卫了。”

    “因此、这笔银子,需要从兵部……”

    “这笔银子兵部也拿不出来。”不等李汝华开口,兵部尚书崔景荣便拒绝道:

    “兵部的银库早就空了,五军都督府的军屯籽粮一直没有运往兵部,兵部派人去问,他们说因为顺天府和永平府裁撤,因此五军都督府已经入不敷出。”

    “因此、兵部也没有了银子,所以依我看,不如从工部的节慎库,调班匠银填补。”

    崔景荣一开口,所有人便把目光放到了工部尚书王左身上。

    只是王左见状,便咳嗽道:“前些日子,大宁三卫筑城这件事情上,已经用光的工部的节慎库,因此工部实在拨不出银子。”

    “那礼部和吏部、刑部呢?”叶向高闻言,无奈看向了这三部的尚书,却不想他们也是摇头。

    这时倒是高攀龙这嘴炮作揖道:“既然六部都没有银子,不如请万岁发内帑救急?”

    文臣让皇帝拿私房钱救济国库,这也就是大明朝才有这种事情了,而且还是常态化。

    换做唐宋和元清,估计高攀龙很难活到明年去。

    然而、众大臣却习以为常了,纷纷点头,只有叶向高则是紧皱眉头。

    合着羊毛薅来薅去,最后薅到了皇帝的身上?

    这群家伙这些年就是这么治理大明朝的?

    叶向高有一些怀疑人生,甚至觉得目前大明朝的中枢政治水平,还不如他一人独相的时候。

    想到这里,叶向高只能叹息道:

    “内帑需要供应御马监的十六卫军和十三营,加上这次的开拔银和欠响、军饷,已经是入不敷出了,倒不如请百官凑一些。”

    “额……这……”听到这话,谁也不敢先开口。

    吏部尚书周嘉谟更是皱着眉头道:“朝廷上下九万文武百官,去岁的俸禄还没有发完,要百官凑银子,恐怕……”

    好吧、推来推去,还是不想往外掏银子。

    看着眼前的一幕、叶向高知道,周嘉谟只是实话实说,但他也知道,大明朝的财政确实出问题,并且不太行了。

    如果不是皇帝和齐王裁撤了蓟镇和上直二十六卫,恐怕眼下的局势还要更糟糕。

    没有办法,叶向高只能对旁边的孙承宗道:

    “稚绳(表字),就劳烦你跑一趟,前往乾清宫询问一下万岁吧。”

    “这……下官遵命……”听到这样的差事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孙承宗也只能自认倒霉,随后走出了文华殿内。

    不过在他走出文华殿之中后,诸多大臣又对太仆寺的那十六万两马价银开始了讨价还价,归根结底还是想皇帝出钱。

    不过这次叶向高是没脸继续向皇帝要银子了,只能冷着脸让太仆寺自己解决。

    说完这事后,他们又开始讨论各省的事情了,而孙承宗则是硬着头皮把叶向高的话转达了乾清宫处理奏疏的朱由校。

    “你们的意思是,这笔银子让内帑出?”

    朱由校紧攥着手中的笔,可见心中十分不爽。

    他本想、自己都出了七十多万两银子,按道理户部也不会计较这七八万两,结果连这笔银子都拿不出?

    “是这样的、万岁,户部刚刚发了二百多万的饷银给大宁三卫和西北四镇,属实拿不出来这笔银子。”

    孙承宗规规矩矩作揖回应,而朱由校本想驳回,却一想到目前的耽误之急是把山西三镇的兵马送到辽东去,因此沉住了气:

    “吾知道了,且退下吧,这笔银子稍后会由内帑发放的。”

    “臣告退……”闻言孙承宗退出了养心殿和乾清宫,而魏忠贤也上前道:

    “万岁、这笔银子真的从内帑出啊?可眼下内帑……”

    魏忠贤一脸肉疼道:“内帑的存银不足二百三十万两了。”

    “若是再发军饷、欠饷、开拔银和粮秣,以及抵辽的第一个月军饷,那么内帑银子就不足一百五十万两了。”

    “先发……”朱由校低头处理奏疏,对魏忠贤下了口谕。

    魏忠贤无奈,也只能点头称是,随后让王体乾等人调银子送往户部和燕山大营。

    不过在做完这事后,他又折返了回来,并对朱由校说道:

    “万岁、东厂那边来了消息,说是齐王殿下在永平府南边的海岸边上弄了盐场,四十多里长,六千余亩……”

    “弟弟要做什么,让他做便是。”朱由校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在说完这句话后停顿了数秒。

    过了几秒后、他才又开口道:

    “叫押送银子去燕山大营的传旨太监传些话,问问齐王、辽东的需不需要调其他人马再去支援……”

    “是……”魏忠贤闻言,便作揖应下,心中也开始作想。

    显然、皇帝对于辽东的事情有些没有把握了,毕竟固守两个月的结果就是被建虏打下了十三个石堡,这有点让皇帝面上挂不住。

    尽管满桂拓土三百余里,但终究无法掩去辽东失土的事实。

    魏忠贤命人传话,而这句话传到朱由检耳中的时候,已经是五月初六了。

    八十多万两银子被押送进入燕山大营,而朱由检则是带着天策卫在燕山大营练兵。

    传旨的太监将话传给他的时候,他正一身常服坐在演武校场上,并对那太监摆手道:

    “告诉皇兄,不必调其他人马,孙应元和满桂很快就会出兵,老奴会在冬季前退去。”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这么说,传旨太监微微颔首回礼,并在朱由检一摆手下离开了。

    只不过在他离开后,朱由检却侧头看向了旁边的陆文昭道:

    “孙应元到哪了?”

    “应该抵达来州了,三天后就能抵达镇江堡。”陆文昭弯下腰对朱由检解释,而朱由检听后便沉思了片刻。

    总的来说、努尔哈赤在得知巴约部被扫平后的短短一个月内横扫十三堡,这样的勇勐,确实让朱由检没有想到。

    不过、这十三堡被扫掉了上万辽东将领和士卒,这点倒是对于朱由检接下来的辽东变法有些帮助。

    别的不说、在这十三堡裁撤卫所,绝对没有一点压力,分田也没有。

    就眼下辽东而言,盘踞的卫所势力已经很衰弱,卫所的军屯田早就被辽将给掌控。

    熊廷弼之前的汇报中,有八万正兵,四万辅兵。

    然而秦邦屏和戚金裁撤,努尔哈赤又横扫,这三波操作下,正兵估计只有五万左右了,加上辅兵不超过八万人。

    现在就是看看辽西和辽南的辽兵战力是什么模样了……

    要检测他们的战力,便是最简单的一个办法,上战场!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孙应元抵达镇江堡后,让他建立了当地的关隘就回禀,之后我会让皇兄调辽南和凤凰城的辽兵去驻守关隘,让孙应元在宽甸好好训练那两万河北的辅兵,等待戚元功和戚元辅抵达。”

    “另外满桂那边,记得让他小心一点辽镇的援军,熊廷弼可以相信,却不代表辽镇的将领可以相信。”

    “让他多一些心眼,别折损太多兵马。”

    “殿下……”见朱由检这么说,陆文昭又道:

    “还有一件事您需要注意一下。”

    “说……”朱由检开口,而陆文昭也解释道:

    “徐光启和梅之焕、李长庚、毕自严等人就任了,梅之焕三人倒是还中规中矩,目前还在适应当地的官场,不过……”

    陆文昭顿了顿,又道:“徐光启带着他的弟子孙元化,在检查了陕西各地的银库后,便开始要求各府兴修水利,但陕西的事情并非水利就能解决的问题。”

    “细说。”朱由检微微皱眉,而陆文昭也道:

    “陕西和甘肃于一体,但只有两千六百万亩民田……”

    “其原因便是太仆寺、卫所在甘陕一带有大批官田,而这些官田……”

    “行了、我知道了……”听到这话,朱由检微微皱眉。

    他早就知道陕西是被侵占官田和民田最多的地方,就眼下而言,甘陕之地恐怕真实田亩数量早就超过了四千万亩。

    如果他没有记错,甘陕两地有三十三卫,二十四所,一共二十万八千八百户,军屯田一千零四十四万亩。

    除此之外,还有太仆寺田地和苑马寺草场,以及群牧所的六七百万亩田地。

    这些田地,军屯田被边将和卫所将领吞没,太仆寺田地则是被底下人贪污,私下交给了一些当地的豪强士绅。

    对此、这些豪强士绅只需要花极少数的银钱交税,就可以使用大批田地。

    说实话、朱由检没有想过要把全天下的士绅豪强,甚至贵族都杀光,因为这条路很难走通。

    他早已经转变了想法,将全天下田亩,转变为了卫所田和官田。

    侵占卫所田和官田的都要被绳之于法,而这些田亩收回来后,则是发给百姓耕种。

    全天下的军屯田和官田都收回来,足够让两千万百姓活下去。

    至于其他的百姓,如甘陕两地,这种百姓单纯靠地已经活不下去的地方,就只剩下了迁移这一条路子……

    河套、西域,东北,西南,有很多地方能让他们活下去,唯一需要的就是朝廷要有足够多的粮食应对迁移后的粮食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起身道:

    “甘陕的事情,还不到时候去解决,先解决山西和辽东。”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校场……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反攻

    “姓名……”

    “周宗”

    “籍贯……”

    “山西振武卫……”

    “我查查……嗯,去岁欠响四个半月,今岁的欠响四个月,算上这个月,一共是九两五钱,加上开拔银五两,一共是十四两五钱,拿好了。”

    天启元年五月十四日,伴随着燕山大营发饷开始,数万说着官话的山西三镇兵马开始提领军饷。

    他们从军营内出营,内外由手持骑铳的天策卫监督,谁也不敢闹事。

    在南门口,朱由检坐在城门口一旁的椅子上,面前则是三位拘束的将领。

    年过四旬的大同总兵杨肇基、年过四旬的宣府总兵张继先,年过武勋的太原总兵鲁钦……

    这三人,说来也阴差阳错,除了宣府总兵张继先外,其余两人还算不错。

    杨肇基镇压白莲教,抗击河套蒙古的旗牌台吉,收复兰州,更是在己己之变中,带领平日训练有素的三千家丁和民勇,浩浩荡荡的直奔京华。

    此一军,虽无戚家军之名,但不失戚家军之勇,地方百姓还称赞其部队为杨家军,而后日夜兼程,衣不卸甲,突出重围,直抵京城。

    总的来说、杨肇基是一员儒将,而太原镇的鲁钦也不错。

    原本他应该以太原镇副总兵的职位,前来京城担任神枢营副将的,结果因为朱由检的闹事,勋贵那边鲁钦没走通门路,所以投靠了齐党。

    在亓诗教的助攻下,他被孙如游等人提拔为了太原镇总兵。

    朱由检要是没有记错,他历史上主要还是在西南平定奢安之乱,虽然不是什么领兵过万的将才,但领兵三千的先锋还是能做的。

    因此、朱由检仔细想了想,貌似山西三镇对于这三将,并没有太多的利益瓜葛。

    他们担任总兵官并没有多久,还没有培养自己的嫡系,就被朝廷一旨援辽令调走了。

    所以、其中的可操作性很大,关键要看朱由检怎么做。

    “现在说空额多少,便如辽东贺世贤等人一样,既往不咎……”

    朱由检举起一杯茶,交代了一声。

    他这一开口、张继先就顶不住压力先开口道:“宣府此次援辽兵马为四个营,一万两千人,空额三千……”

    张继先这人有些先锋将才,但没有靠山,能捡到宣府总兵的位置,主要是萨尔浒一战把九边打的断层了。

    所以、在他开口后,事情就有了突破口,朱由检也把目光放到了杨肇基和鲁钦身上。

    两人被朱由检一看,着实有些不自在。

    毕竟眼下朱由检的名气太大了,一卫喝退喀喇沁三万铁骑,一卫击垮土蛮巴约部,而这样的卫军,他还有十三个。

    这么看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有些不自在了。

    穷极一生的功绩、还不如一个十一岁的少年,这多少有些打脸了。

    “太原三营,只来了两营,空额一营。”

    忽的、鲁钦开口了,而他一开口,杨肇基也只有全说出来了:

    “大同四营,只来了三营,空额一营。”

    “也就是说、原本应该来的十二个营,眼下只到了九个营、两万七千人,空额一万人?”朱由检轻嗤,随后却道:

    “罢了、都过去了,我也懒得追究了。”

    朱由检没有趁着势大就询问他们山西三镇的兵力,而是举起茶杯道:

    “此行、孤按照人头发饷,发开拔银,三位总兵可有意见?”

    “不敢……不敢……”闻言的三人汗颜,没想到朱由检真的会包庇自己三人。

    “行了、既然都谈拢了,那么就叫领完饷银的人去领取军粮吧。”朱由检起身,杨肇基三人也纷纷起身。

    “发饷之后,前往了辽东,可得尽心尽力,好好听熊经略的话啊。”朱由检又交代了一句。

    “末将领命……”三人作揖回礼。

    见状,朱由检也就不再追究什么,在陆文昭和锦衣卫的拱卫下,策马准备去游猎。

    春季游猎、这玩意是朱由检这段时间打发时间的兴趣爱好,另外在野外安静的环境,也能谈些事情。

    因此,在远离了燕山所后,朱由检便开口询问道:

    “承恩那边怎么样了?满桂呢?”

    闻言,陆文昭在马背上回应道:“盐场已经开始收尾了,还需要一些时间就能制盐。”

    “满总兵那边,休息一段时间后,便接待了熊经略派去的人马。”

    “支援满总兵的是广宁副总兵朱万良和姜弼、他们带三千家丁前往支援,眼下在大宁三卫休整。”

    “满总兵眼下,正在等待永平府的九千新卒和顺天、永平两府的养济院百姓前往。”

    “嗯……”听到满桂的动向,朱由检微微颔首,之后便交代道:

    “告诉满桂不用着急,先扩充巴约部的土城为大宁中卫,再建立土城,把顺天和永平两地的养济院百姓接过去。”

    顺天府和永平两地的养济院,其人数可是有好几万。

    刚好朱由检可以趁这个机会,将其中的健全孩童接入燕山所内,将手脚健全的家伙送到大宁三卫去。

    到时候他们还在那里撒泼,想着吃养济院的米可就难了,不干活就饿死。

    想到这里、朱由检开口道:“你等一下持我的手书,去粮仓调二十万石粮前往大宁三卫。”

    “这些粮食估计能让那群养济院的人多开垦万亩耕地了,就是不知道除了巴约部土城,还有宰赛的营地,大宁三卫还有没有可以开垦的地方。”

    朱由检还是很担心,毕竟这是四百年前的世界,四百年前的东北,哪怕面对东北三大平原中,最容易开发的辽河平原,但他还是信心不足。

    但面对他的担心,陆文昭却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满桂已经带来好消息了。”

    “嗯?”朱由检勒马停下,而陆文昭也解释道:

    “满桂麾下的人去大宁南部看了看,临近辽河左侧的广袤丘陵和平原都可以开垦。”

    “唯一的问题就是,由于大宁三卫有有辽河、大凌河、小凌河、柳河、沙河等河流,并且水流缓慢,所以大宁三卫有不少河曲和沙洲。”

    “这些沙州和河曲港汊纵横,堆积旺盛,河床不断抬高,汛期常导致排水不畅或河堤决溃,酿成洪涝灾害。”

    “河道中沙洲众多,河床不断淤积,河水宣泄不畅,这些都是满总兵对大宁三卫的嫌弃之语。”

    不过说到这里、陆文昭笑着摇头道:

    “但这厮之后又说、只要水利修建得当,再将一些河曲和沙州修理一番,或许在几万人的开垦下,将一部分河曲开垦为良田并不是难事。”

    “这厮真的是……”听到这话、朱由检也笑了出来,并问道:“他有没有说能开垦多少田地?”

    “说了!”陆文昭道:“他说若是人力和耕牛足够,今岁战事结束后,便能初步将十万亩河曲初步整理。”

    “明岁一年,大概就能将十万亩河曲变为耕地,随后烧地一年,大概后年就能得到十万亩良田。”

    “他询问过哪些投靠巴约部的汉民,他们说三年开垦的时候,一亩地能收获八九十斤蜀黍(高粱),第四年就能收获一百一二十斤,到第五年就有一百四十多斤了。”

    “这么说、需要五年的时间?”朱由检闻言,当即皱了皱眉。

    如果按照满桂和当地汉民所说的速度,那么想来河套和东北其他地方也差不多,甚至北边还要更久的时间。

    五年、他又还能有几个五年的时间呢?

    一想到天启七年,小冰河大旱就要开始爆发,朱由检也觉得时间上开始有些不足了。

    “今年必须解决山西三镇的事情……”

    想到连续十几年的小冰河大旱,朱由检心中也急切了不少。

    “孙应元,应该抵达镇江了吧?”朱由检忽的开口,而陆文昭闻言,便回道:

    “已经抵达镇江三日了……”

    “杀!杀!杀……”

    当陆文昭回答朱由检的时候,一千六七百里外的镇江堡外,数万将士喊杀操演,震动了鸭绿江对岸的朝鲜边将。

    新义州城头上、一名朝鲜大臣眺望着鸭绿江北部的明军,笑着对旁边的官员道:

    “崔判官,看到了吧、上朝要收拾建虏了,我们作为受过上朝恩惠的朝鲜人,现在应该尽一份力啊!”

    “府尹、如果由义州出钱粮,恐怕会引起王上的不适……”听到大臣的话,崔判官连忙劝阻。

    只是他的劝阻被这官员听到后,却皱眉道:“我们朝鲜深受皇明上朝的恩惠,壬辰之乱、上朝出钱粮兵马,将倭寇赶到釜山,现在难道我们要从贼吗?”

    “只是这……”崔判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眼下朝鲜王上对后金和明朝的态度,已经引起了很多朝鲜官员的不满。

    如果他说错话,恐怕也会被眼前人给告诉其他不满的大臣,那么今后就升迁无望。

    “李府尹,不是下官不想调,只是义州的情况实在不乐观,府库之中只有粮六千余石、铜银不足三千两了……”

    “那就支取三百两,买些牛羊,由我渡江送过去。”听到这话,李府尹皱眉开口,而判官无奈,只能调银子买了些牛羊。

    于是第二天一早,那李府尹就带着十头牛和六百多只羊,乘船渡江前往了对岸。

    当他们快要抵达岸边的时候,跑早操的正兵们就发现了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义州府尹李莞,统制使李舜臣之侄,今日前来是以下国之礼,为上朝尽力的!”李莞站在船头高声大喊,而七卫军的正兵们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舜臣?是谁?”

    “不认识、好像是朝鲜之役里面的一个朝鲜将领,官职应该不大。”

    “反正是藩国的官员,先接待他,然后通知总兵。”

    “也行。”

    几名指挥使相互攀谈,随后边点头应下了这一想法。

    很快、在他们的指挥下、李莞一行百来号人,以及牛羊都被接待下船。

    不多时、孙应元也策马带着人从镇江堡中赶来了江滩,而李莞见到一身总兵甲胃的孙应元,便作揖道:

    “下国义州府尹李莞,参见上朝将军。”

    “你就是李舜臣的侄子?你叔叔倒是当时打得不错,我听戚金总兵的人说过。”孙应元翻身下马,扶起了作揖的李莞。

    不过他说的话,也就是客套话罢了。

    毕竟在朝鲜之役中,朝鲜人的表现可以说丢人丢到了家,除了朝鲜的辽东兵稍微看得过去,也就只有李舜臣等几部能勉强入眼了。

    在明军没有入朝前,朝鲜兵马“如狼似虎”,用数万阵亡和几十万百姓换取了日军四千伤亡,可谓厉害。

    这模样让李如松和宋应昌看不下去了,因此让戚金、吴惟忠等人以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操练朝鲜兵马,最后才让朝鲜兵马有了一点作用……

    当民夫。

    因此、孙应元虽然心底看不起朝鲜兵马,但毕竟人家是来送礼的,自己不来接待也不太好。

    “正是下官、请问上朝将军是要北伐建虏吗?需要下国出力吗?”

    李莞一脸期待,不过孙应元想起了刘綎的下场,当即摇头咳嗽道:

    “我朝兵力充裕,建虏不过皮藓之患罢了,何须让属国出人?”

    “这样啊……”李莞有些失望,但很快便道:

    “这样的话、下官回朝鲜后,可以向我王上奏疏,调拨钱粮支援上朝。”

    “如果可以,那就再好不过了。”听到这话,孙应元松了一口气。

    “那下臣就不逗留了,祝上朝将领马到功成!”李莞不敢停留太长时间,不然容易被人弹劾。

    孙应元也不想做戏,因此作揖回礼,随后便目送李莞带人渡江回到了朝鲜。

    等人消失,他转头看向了牛羊道:“牛留下,羊就让大庖厨处理一下,再使些银子,再买个几百只,好好吃一顿,犒劳犒劳。”

    “是!

    听到有羊肉吃,七卫军和七营辅兵纷纷激动的大喊了起来。

    很快、在操练结束后,七卫七营便难得开了荤。

    在短暂的休整了半个月后,孙应元差不多了解了辽南东部的情况,随后便开始了分兵。

    鹰扬、武骧、腾骧三卫,带着三个营的辅兵前往凤凰城等待,其他的四卫三营则是由孙应元带领,准备前往宽甸,最后一营辅兵则是留下、和一千辽兵一同镇守镇江堡。

    与此同时、孙应元也给辽阳城写去了一封信。

    这份信按照自家齐王的意思,他向戚金索要了戚元功和戚元辅两人。

    这次七卫七营前往辽东,主要还是震慑朝鲜,另外在凤凰城和宽甸、镇江堡修筑石堡、关隘,顺带练兵,最后留下七营辅兵镇守辽东罢了。

    事成之后,孙应元还要带七卫军返回北直隶,而凤凰城、宽甸、镇江堡三地就需要有人来统领这七营辅兵了。

    朱由检告诉孙应元的是,让戚元功、戚元辅,以及秦邦翰或者秦邦屏三人统帅三地的辅兵。

    不过眼下秦邦翰和秦邦屏还在沉阳被围困,估计是短时间无法脱困了。

    因此只有先要来戚元功和戚元辅领兵,一边练兵,一边威胁北边的赫图阿拉,而他则是先带着所有辅兵操练,顺带在宽甸一带设置关隘。

    五天的时间过去,孙应元成功抵达了宽甸,但与此同时、宽甸六堡的女真人也知道了数万明军抵达宽甸的消息。

    如沉阳城一样,很快就有人把消息送往了赫图阿拉和沉阳。

    对此、早就埋伏在宽甸和凤凰城的北镇抚司锦衣卫通报了孙应元,但他并没有管这群女真人。

    说白了、他本来就是诱敌,造成围魏救赵的假象,自然不可能将消息杜绝。

    眼下、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偷袭赫图阿拉。

    不过……

    “这地方也太贫瘠了,估计是养不了多少人马……”

    宽甸一山林坡地上,孙应元皱着眉眺望宽甸的地形,这才发现,宽甸这块坝子,东西不足八里,南北不足六里。

    眼下这里的平原耕地已经开垦完毕,其余几个堡也是如此,这就代表这地方根本不用开垦了。

    但问题就是、这地方的人口问题。

    城中女真人有三成,汉人六成,朝鲜流民一成,这样的人口,一旦发生后金南下,估计城中的女真人会立马反扑。

    想到这里、孙应元对旁边的指挥使道:

    “命各卫军和辅兵营驻扎宽甸六堡,今夜通知,十日后迁移朝鲜、女真人南下镇江,将镇江一千户汉民迁移宽甸,再将所有田亩统计,随后均等发给宽甸的汉民。”

    “将军、恐怕这样会被御史所弹劾。”骁骑卫指挥使开口,不过孙应元却道:

    “御史不知兵事,难道你们也不知?有齐王和万岁在,你们怕什么?!”

    “末将领命!”听到孙应元都这么说,四卫指挥使纷纷作揖应下。

    孙应元见状、打马便返回了宽甸堡。

    也就在当天夜里,七卫军就给所有女真人和朝鲜人下了令,十日后迁移的消息。

    由于大军云集,不过两三千人的女真、朝鲜人没有敢作乱,老老实实收拾东西,十天后跟随辅兵营南下。

    在南下的路上,他们也遇到了被迁移北上的汉民。

    期间休息时、两方都在担心的询问对方的田地是否肥沃,粮食亩产多少,当地的生活习惯等等。

    在战争下、也有一部分女真人不愿意打仗,只想着老老实实耕种,汉人也是一样。

    战争不过是上层阶级发动的,却让他们底层阶级去送死……

    不少人一路哭、一路走,随后在抵达了目的地后,从当地辅兵营手中得到了当地的地契和田地。

    有的人不满意前人种的粮食,破口大骂,有的人则是看到了前人种的好粮,高兴的笑了起来。

    经过近半个月的迁移,宽甸的汉人数量达到了十成,而镇江当地的女真和朝鲜人终究是成了少数。

    事情稳定了下来、同时戚元功和戚元辅也分别抵达了凤凰城和宽甸。

    五月二十九日,返回京城的朱由检成功拿到了宽甸和镇江、凤凰城三地的黄册和情报,以及孙应元的手书。

    【宽甸六堡,共有汉民三千九百三十二户,口二万四百零二人,平田六万四千三百二十三亩六分,坡田七千四百二十三亩。】

    【镇江堡,共有汉民二千四百六十三户,口一万二千四百六十二人,朝鲜五百五十二户,口两千五百三十人,女真六百八十九户,口三千二百十三人。】

    【凤凰城未算,发田……】

    勖勤宫内的朱由检皱眉看完了孙应元的手书,其中镇江只统计了百姓,却没有统计耕地,想来是孙应元不想在这个时候触碰辽人神经。

    这样也好,目前大战在即,动了辽东的卫所田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只是……

    朱由检看向了旁边兵部送来了军报。

    【五月二十三,阿敏领兵六千围攻柳条寨,戌时三刻、柳条寨被攻破,守备曹文诏领溃败,领十余人逃往王大人屯,未至,王大人屯被破,无奈转而南下,投往辽阳。】

    “还好,他活了下来。”

    朱由检庆幸一声,没有想到阿敏会带六千兵马围攻五百余人的柳条寨。

    好在曹文诏突围成功,不然他要损失一员先锋大将了。

    只是柳条寨和王大人屯被攻破,这也就代表太子河以北、除了沉阳之外,再没有一座大明的城池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把目光又放到了孙应元的信上,随后将信合上,对一旁刚刚从南场回来的曹化淳道:

    “你走一趟,告诉皇兄,满桂可以动了!”

    “殿下您的意思是……”曹化淳眼前一亮,没想到一回来就能看到这样的好戏。

    而面对他的问题,朱由检则是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挂着的辽东地图道:

    “命天津总兵孙应元、戚元功、戚元辅三人各领兵一卫北上赫图阿拉,剩余四卫七营继续厘清凤凰三城田亩。”

    “命辽东经略熊廷弼统兵两万支援沉阳!”

    “命辽阳总兵戚金提领四营兵马支援沉阳!”

    “命大宁总兵满桂,领羽林卫、统辖辽兵奇袭清河关!”

    朱由检不再收敛,目光如出鞘的宝剑般锐利:

    “这一战、要把他们打疼!”

第一百四十三章 北沙河血战

    “广宁来报,辽东经略熊廷弼领兵两万于六月初一辰时三刻出发,距离沉阳已经不足百五十里”

    “宽甸来报,天津总兵孙应元与戚元功、戚元辅二人于六月初四领兵数万北上,兵锋直指兴京,兵马数量不知,敌军一日行军六十里,距离兴京不足二百里。”

    “辽阳来报,辽阳总兵戚金,于六月初三领浙兵一万二北上,目前已经抵达王大人屯,击溃我军塘骑,距离沉阳不足百里,黄台吉贝勒领正白旗南下。”

    “清河关来报,昨夜亥时遭遇围攻,羽林卫参将满桂领铁骑万余进犯!土蛮宰赛领自告奋勇,领本部两千骑为前锋。”

    “……”

    死寂,一时之间、好似又是一次萨尔浒之战,但不同的是,上次后金可以用对长白山余脉的熟悉来穿插,打时间差来歼灭敌军。

    但这一次、明军兵分四路,却是在他们熟悉的辽东平原上与后金作战。

    十万大军前来,似乎双方兵力不相上下,但努尔哈赤可以集结全部兵力奇袭一处。

    不少将领也是这么想的,莽古尔泰更是直接起身道:

    “明军还敢分兵,现在我们可以再用上一次的打法,将他们逐一歼灭!”

    “不行!”努尔哈赤忽的开口回绝道:

    “这次与上次不同,莽古尔泰,身为将领你要分析局势!”

    说罢、努尔哈赤沉着目光道:

    “上次我们逐一击破明军的范围很小,有足够的时间奇袭四部。”

    “但这次、从清河关到太子河,一共三百里,而从太子河到宽甸有五百里。”

    “跨度太大,四部人马之中,又属宽甸距离兴京最近。”

    “他们一日行军六十里,最多四日就能抵达兴京……”

    “代善!”努尔哈赤看向代善,随后下令道:

    “你和岳托带两红旗的人回防兴京!”

    “汗阿玛,两红旗会不会不够?”代善有些面色难看,毕竟孙应元这次领兵六万抵达辽东,而眼下他又领兵进犯,兵马数量想来不会太少,而赫图阿拉顶多拉出五千男丁。

    加上两红旗、也不过两万人罢了。

    如果孙应元所部有足够的火炮,那么赫图阿拉想要守住很难。

    然而、他的问题一说出来,努尔哈赤便轻嗤道:

    “孙应元所部看似人多,实际不过是诱饵,想要行围魏救赵之计罢了。”

    努尔哈赤不是傻子,他很轻松就知道孙应元所部是幌子。

    不过他解释后,代善却道:“虽然是围魏救赵,但如果回援的人马太少,孙应元会不会真的进攻兴京?”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即便如此,你带两万人固守,也足够撑到我回援了。”努尔哈赤目光沉着:

    “他要围魏救赵,那我最少要吃它一支人马,收割完沉阳的粮草!”

    “莽古尔泰!你和阿敏带着两蓝旗和汉卒辅兵,恩格德尔的两千蒙古人,继续围困沉阳城,其他地方的汉卒辅兵收割粮食。”

    “我要亲自带两黄旗和两白旗南下,吃掉戚金的那一万二千人!”

    众将闻言,当即心中一悚。

    两黄旗和两白旗,一共一百零五个牛录,总计三万一千五百人。

    这么多人马南下,足以说明大汗对戚金的重视。

    他们悚然,并在努尔哈赤下令后,开始了兵马的调动。

    代善和岳托两人事情最紧,当即点齐两红旗的兵马,就向着兴京赶去。

    努尔哈赤则是等待了一夜后,在第二日一早就带着两黄旗南下,准备和黄台吉、杜度会师后,围剿浙兵。

    这样的调动,自然是瞒不过沉阳城内的秦邦屏等人的,他们在第二天一早就发现了不对,只因为城外的后金大营炊烟少了一大半。

    “瞧这炊烟的架势,好像营中兵马去了大半。”

    贺世贤激动地说着、秦邦屏听到后便知道,这是贺世贤又起了劫营的念头。

    他没有回应,而是细细打量,观察之后,才开口道:

    “瞧着这炊烟的架势,营内应该还有三四万人,就是不知道是真虏还是汉卒。”

    “秦总兵、让我带三千铁骑出去试探一下吧!”

    贺世贤忍不住的开口,而秦邦屏却道:“不行!城中只有你这三千骑兵,若是有了损失,之后便连突围都没了希望。”

    “说不定援军都来了!”贺世贤着急的说道:“不然建虏也不会忽的派出这么多兵马出营啊。”

    “再看看。”秦邦屏还是不想冒险,因为他的职责是守住沉阳。

    贺世贤见他坚持,也只能泄气的下了城楼。

    倒是在他们还在商议的时候,努尔哈赤带着兵马南下,成功在虎皮驿与黄台吉、杜度汇合。

    “戚金的人马到哪了!”

    看着带领兵马北上,策马到自己面前的黄台吉和杜度,努尔哈赤询问一声,而杜度则是抢先开口道:

    “已经渡过南沙河,正向北沙河赶来,距离此地不足六十里!”

    “好!那就在这里等他!”听闻戚金已经越过了北沙河,努尔哈赤大手一挥,便决定在北沙河北岸等着戚金。

    但这时黄台吉却开口道:“汗阿玛,我的塘骑看到了戚金的人马,他们不像是能被半渡而击的兵马。”

    “不半渡而击,让他过河!”努尔哈赤面露凶狠道:

    “过了河、他便插翅难逃!”

    显然、他对于横扫太子河以北的十数石堡并不满意,这种程度完全没有办法让明军尝到被断一臂的痛苦。

    他必须要扩大战果,才能在这样的交手中不断的为明朝放血,最后打下辽东!

    黄台吉无奈、只能领命而去,招呼所有兵马安营扎寨。

    时间一点点过去,伴随着三个时辰的过去,浙兵的塘骑很快就出现在了北沙河南岸,并向北边眺望。

    “哔~~~~”

    忽的、伴随着建虏的塘骑也吹响木哨,浙兵塘骑当即举起手中的万胜弗朗机,举向天空就开铳。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一连串的铳声,等传到十五里外,正在行军的浙兵停了下来,而戚金也勒马看向前方。

    不多时、一队塘骑奔回,在抵达戚金面前时翻身下马,作揖道:

    “将军、前方十五里就是北沙河,建虏已经在北沙河北五里处扎营!”

    “父亲!”听到这话,戚元弼看向了自己父亲,而戚金却道:

    “大军前进十里,随后扎营,以车营为外围,对抗北岸和四周。”

    “是!”闻言、戚元弼便叫人传令。

    一万二浙兵继续北上,在黄昏前抵达了北沙河南岸,随后用车营建立简易的防御工事后,便招呼所有兵马席地而坐,但不能卸甲。

    戚金和戚元弼,以及浙兵一众将领策马来到北沙河边,与此同时努尔哈赤也带着黄台吉等人前来。

    双方将领隔着不足四十米宽的北沙河眺望对方,眉头紧锁,片刻之后带人离开。

    “这人谨慎,看来明天的仗不好打。”

    努尔哈赤留下一句评语,随后抬头看向天空。

    红灿灿的晚霞代表了明日是一个好天气,但对于后金来说却不是一个好消息。

    浙兵善用火器,这点努尔哈赤已经从辽阳的探子之中得到了消息。

    “他们会用车营,明日杜度你领镶白旗两个甲喇的骑兵试试他们的车营和辽镇车营如何。”

    “是!”杜度回礼接令,而努尔哈赤不再言语,转身便策马离去。

    至于戚金、他回到了浙兵的营中,随后脱下了头盔对浙兵将领道:

    “老奴麾下兵马,果然如齐王所料一样,皆为三重甲。”

    “明日左右两掖的骑兵不要出阵,车营的火铳手都用鲁密铳和鸟铳,将三眼神铳放到最后再用。”

    “佛朗机炮、虎蹲炮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炮!”

    “是!”众将应下。

    “退下好好休息吧,三郎你留下。”戚金开口,随后浙兵将领纷纷离去,只留下了戚元弼。

    戚元弼见众人离去,便抱着头盔坐在了帐中的椅子上,而戚金这才开口道:

    “你大哥和二哥去了凤凰城和宽甸独自领兵,为父将你留下,你不会气愤吧。”

    “父亲哪里的话?孩儿能留在父亲身边,高兴还来不及呢!”戚元弼笑着回应,随后又道:

    “大哥和二哥眼下恐怕还在崎区山道之中赶路,而我已经与老奴交手了,如何又会不满呢?”

    “杀几个真虏、然后拿一总兵的官位,让我戚家一门四总兵!”

    “好!有骨气!”戚金听到这话,十分高兴道:

    “那为父就不藏着掖着了。”他收起了笑脸,严肃道:

    “戚元弼听令!”

    “末将在!”戚元弼单膝下跪,表情庄重。

    “明日命你为前军参将,统帅前军车营!”

    “末将领命!”戚元弼大声回应,随后从戚金手中接过了前军参将的军令。

    在宣读之后,戚金彷佛老了几岁,又以一父亲的身份道:

    “前军为五部之锋,万不可被破,但你也要注意保护自己,建虏有火炮,不知以我军加厚的车营,能否抵挡。”

    “父亲放心,弼必不使前军被破阵一寸!”戚元弼安慰了一下戚金,随后便道:

    “闻到饭香了,我去给父亲盛饭来。”

    “去吧去吧……”戚金笑着,随后在戚元弼走后,闭上了眼睛,疲惫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戚元弼端饭前来、看到睡着的父亲时,没有选择进帐,而是用碗盖住了饭菜,坐在门口的地上,等着父亲醒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伴随着紧张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戚金就下令渡河。

    当大军抵达北沙河南岸时,后金已经撤营离去,而戚金则是皱眉道:

    “这是引诱我军前往北沙河北岸,想要在北沙河北岸一举击垮我军啊……”

    “父亲、那我们还渡河吗?”戚元弼皱眉询问,而戚金坚定点头道:“渡!”

    很快、浙兵就用早就准备好的空麻袋填土,随后填出了一条宽六米的沙袋路。

    车营率先渡河,随后在北岸摆好架势,紧接着大军渡河,一万两千人全部渡河之后,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两千辎重车北运,随后在集结好后,戚金统领大军北上,将塘骑放远。

    只是当他们渡河北上十里后,后军塘骑连忙策马来报,浮桥被毁,黄旗建虏自背后包抄而来。

    “列阵!”戚金下令。

    “是!”戚元弼与三名参将接令,随后开始结阵,左右两掖骑兵、前后皆是车阵。

    由于裁撤了辽阳的空额和兵马,因此浙兵比历史上富裕太多了。

    左右两掖各两千骑兵,前军三千步卒、后军两千步卒,左右两翼各一千人,中军两千人。

    因此、当结阵摆好,浙兵立马忙碌的将辎重车上的辎重粮草放在了车轮底下,用铁栓锁死车轮,随后将厚达五寸,包裹着牛皮的车板竖了起来。

    车板竖起后,一人从车板中心抽出一块一尺宽的木条。

    当这块木条被抽出,瞬间露出了六个一尺大小的正方形口子。

    随后,两门佛朗机炮被放在了车架上,炮口伸出口子外,而十二名浙兵火铳手准备好,一人半跪在地上,举着装弹好的鸟铳将铳口探出口子外。

    在他身后,两名浙兵站好,手持装好弹子的四杆鸟铳。

    弗朗机炮的子炮也被填充了火药,旁边还放着两个子炮。

    在他们身后,是手持长枪、藤牌腰刀、以及狼箲、镗钯和钝器的短兵。

    在前后军、左右两翼准备好后,左右两掖骑兵也将手中的万胜弗朗机装弹举着,时刻准备开战。

    “呜~~~~”

    忽的、建虏的号角声吹响,随后前后左右的平原上开始响动,如潮水一般的建虏涌出。

    在这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沉重的盾车。

    见到盾车,不管是中军的戚金,还是前军的戚元弼,或者是其他浙兵将领,纷纷心中一悚。

    虽然已经知道后金善用盾车,并且是用盾车+死兵+重步兵+重骑+轻骑的打法,但见到那厚重的盾车,他们还是心中一悚。

    但是在悚然之后,戚金又恢复了镇定。

    “开大阵,对大敌,与场中校艺,擒捕小贼不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群枪戳去,群刀砍来……”

    这是戚继光原话,因地制宜更是《纪效新书》、《练兵实录》的基准。

    既然有盾车、那么弗朗机和虎蹲炮恐怕就难以破阵了,必须要面对肉搏战。

    想到这里、戚金走下了临时搭建的一丈高台后,随后对众人道:

    “传令所有炮手,盾车近百步再开炮!”

    “是!”闻言,各哨的令旗兵纷纷开始传递消息。

    不多时、前后左右四军便收到了消息,所有人都等待了起来。

    敌军以近三倍人数围困,这样的四面围困法,显然是不准备让浙兵活着走出北沙河以北。

    只见一辆辆厚重的盾车被推动,死兵躲在盾车之后,再往后是轻骑兵、重骑兵,重步兵。

    可以说、这样的战车之法,也是从戚继光兵书之中演化而来,不过老奴做出了改善,他以盾车+死兵+轻骑兵+重骑兵+重步卒的队列,保证了建虏的机动性。

    骑兵居中,完全可以策应前后,而这样得局势一旦摆到战场上,便成为了乍一看,是数百辆盾车向着浙兵缓缓驶来的场景。

    若从天空俯瞰,便是一条条长龙向着严阵以待的浙兵进发。

    一里、三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

    “放!”

    “哧~”

    火绳被点燃,随后在几个呼吸内,四面近四百门轻型的弗朗机火炮开打。

    二斤石弹被火药的推动力冲出炮膛,随后狠狠的砸在了盾车上,只在盾车表面的生牛皮上留下了浅白的印记。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跳弹!

    伴随着三百颗二斤石弹打出,它们在盾车上跳动,随后少数跳入盾车之后的队列之中。

    一时间、被石弹砸倒的人数以十名,而这一刻、佛朗机炮的子铳被取出,换上新的子铳,再度点火。

    “砰砰砰——”

    络绎不绝的炮声继续响起,盾车已经进入八十步。

    时不时可以看到盾车之后有人倒下,而站在远处矮丘上的努尔哈赤见状,却皱眉道:

    “没有伏兵、让骑兵撤回,再让盾车护送三十门铁炮逼近!”

    “是!”黄台吉点头应下,随后伴随着吹哨声络绎不绝响起,隐藏在盾车之后的轻骑兵和重骑兵纷纷撤离,在战场之外二里的地方游弋,等待浙兵阵型被破后屠戮他们。

    “建虏也有火炮,虽然射程和威力都不大,但估计想要破阵,应该就是现在就要用了,传令各哨就绪,见到铁炮就给我瞄着它轰!”

    “是!”

    戚金了解了更多后金的情报,自然知道对方是有射程比较短的简易铁炮,这种时候,他不敢用己方车营去赌,万一战车被击毁,那么军阵就露出一个口子了,那便是被破阵的关键。

    “前军六哨发现建虏火炮!正在被盾车拱卫!”

    忽的、前军的戚元弼刚刚把消息传下去,便听到了六哨的话。

    “前军火炮准备,看到建虏的铁炮就给我打!”

    戚元弼刚下令,却见一名游击将军上前作揖道:

    “将军,火炮太烫了,一炷香打出五炮,已经不行了!”

    “再打最后一炮!打完换虎蹲炮,等中军将令!”戚元弼拔刀下令,更是高呼道:

    “将军断头,勇士捐躯,就在此时!”

    “杀贼!”

    前军火炮手纷纷开始将子铳换上,随后等待被十辆盾车拱卫的火炮逼近。

    然而、这时努尔哈赤也捕捉到了浙兵停下的火炮,便立马道:

    “明军想对铁炮出手,别给他们机会,命火炮停下,让死兵携盾车先消耗他们的火药!”

    “是!”黄台吉应下,随后开始让传令兵挥舞旗语,并派塘骑在各支盾车死兵背后传递情报。

    这一幕被戚金看到,戚金也当即道:

    “火炮停摆,弗朗机备用对付铁炮,上虎蹲炮,建虏近五十步放一斤弹子!”

    “是!”刚刚跑回来的各哨令兵再度前往传递消息。

    这时、后金的盾车已经逼近五十步,因此在鸟铳手将鸟铳收起后,不过六七十斤重的虎蹲炮就被摆上了战车的豁口。

    “放!”

    “砰砰砰!”

    伴随着虎蹲炮发威,这种类似投掷筒的简易火炮开始打出指甲盖大小的石弹。

    这些石弹如天女散花一般打上天空,下一瞬间又如黑云摧城般覆压而下。

    尽管这无妨对建虏们造成什么伤亡,但是却是延缓了他们的脚步,所有人都举盾前进,不敢懈怠。

    终于、在这样的焦灼中,后金逼近二十步,随后盾车开始勐冲,向着车营撞来!

    彭!

    数百斤的盾车撞在了浙兵车营战车上,差点把战车顶翻,而趁着战车骚乱的时候,八旗身着重甲的死兵口衔兵器爬上盾车,如下饺子般跳入了车营内。

    然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密集的狼箲,以及隐藏在狼箲之后的镗钯、长枪和钩镰枪。

    “啊!”

    狼箲刺向后金建虏的面部,在他们举盾时,钩镰枪勾住他的脚将他拽入战车内,随后如叉子的镗钯对着它的腿部扎进去,彷佛扎草人一般,扎住之后将他往里拖,随后刀牌手用戚家刀对着他的面部勐噼!

    这是一幕壮观的景象,前军战车防线上,数以百计的死兵冲入浙兵车营之中,妄图由内向外破开车营,然而却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滑铁卢!

    以往在对付辽镇车营时百试百灵的办法,此刻却成为了送人头一般的举动。

    一个个建虏被拖入肉搏兵的阵中。

    他们被拖拽时,惶恐的挥舞手中钝器,却见斧头噼下,直接挖断了手骨。

    “啊!”的惨叫声出现,却不等建虏反应,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长刀和钝器的落下。

    面部在几个呼吸内变得血肉模湖,四肢抽搐的反应也越来越小。

    随后,浙兵将他们的护颈甲解开,用斧头当场把首级噼下!

    望着那被噼下的首级,周围的浙兵眼热无比。

    按照齐王的话,这一个就是一百两啊,相当于他们近七个月的军饷。

    这一幕、让戚金看到后皱眉,连忙下令道:

    “传令各军,不得贪图首级,所有首级赏银,按人头均分!”

    “是!”百余传令兵继续前往传令,在他们的传令下,浙兵内部立马开始了停止这种浪费时间的首级收割,转而将尸体拖到中军附近。

    但也就在这时、伴随着“轰”的雷鸣声、前军之中的数辆战车骤然被砸断了挡板,飞出的木屑让四周的鸟铳手和炮手纷纷被破开了脸颊。

    “建虏还有铁炮!西北角盾车内!”

    忽的、前军的戚元弼听到了这句话,随后一边在前军策马,一边喊道:

    “用沙袋垒起受损盾车,弗朗机炮上车反击!”

    在他和麾下的传令手的传令下,受损的数辆战车被撤下了火炮和鸟铳,堆上了沙包。

    战车之上的虎蹲炮被撤下,弗朗机炮再度被摆上战车,趁着建虏的盾车还没有合上,前军的百余门火炮打出了二斤石弹。

    这些石弹跨越三百步的距离,大多数打飞,仅有十余颗砸入了铁炮阵中变为跳弹,杀伤建虏炮手。

    然而就在这时、先前躲在盾车之后的三十门铁炮也发威。

    盾车被撤开,三十门铁炮被点燃了引线……

    “轰!”

    刹那间、五六辆战车被波及,数十名浙兵殒命负伤……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奴怂了

    “还没有被攻破,这支浙兵果然有些顽强,和辽镇的兵马不太一样。”

    矮丘之上、黄台吉骑在马背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浙兵战阵说着浙兵的不同。

    然而努尔哈赤却道:“让铁炮继续放炮,死兵从豁口冲入!”

    “是!”旁边的杜度见状,便连忙让人去传令。

    双方开战不过两刻钟,两黄旗和两白旗已经伤亡数百了,这样的伤亡让努尔哈赤难以接受。

    “砰砰砰!”

    忽的、浙兵车阵之中,再次冒起了火炮的烟雾,随后三十多门铁炮的阵地被石弹打中,十数名炮手当场毙命。

    但坏事也爆发了,一门佛朗机炮炸膛,瞬间炸碎了麾下的战车,并击伤了二十余名浙兵。

    “杀明狗!”

    死兵见到车阵出现了口子,当即涌入口子之中,身披三重甲的他们在白甲巴牙喇的带领下,准备将豁口扩大,然而下场却和之前一样。

    严阵以待的狼箲兵和镗钯手专门挑着脚和面部招呼,涌入豁口的十余名建虏当即身首异处。

    但建虏不是傻子、很快就有人推动盾车撞入豁口之中,将被炸开的战车架子撞开,十余人一边护着战车,一边向里面开拓战场。

    四周的死兵和重步卒见状,纷纷涌入了口子,眼看就要把口子扩开时,却听到了密集的虎蹲炮声。

    指甲盖大小的弹子自虎蹲炮中爆发射出,瞬间将涌入阵中的人群拦腰截断。

    这时、备用的中军战车被推上,堵住了豁口,而冲入阵中的三百余名建虏变成了瓮中之鳖。

    眼看他们就要身首异处,这时建虏的火炮停了一盏茶,渐渐退热,在汉卒炮手的操纵下,再度发起了炮击。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如平地惊雷,战车被破。

    “撞车!”

    见到之前撞车有效果的一些死兵当即带着人推动盾车,撞开了被打碎的战车架子,从前军的位置撞开了数个豁口。

    只是瞬息、上千后金死兵破开了口子,而此时四周鸟铳、虎蹲炮也纷纷招呼。

    上千死兵在与浙兵的肉搏缠斗中,被鸟铳抵近打中面颊,又或者被狼箲突然撤开,露出之后的虎蹲炮打死。

    一时间、前军防御几乎被突破,但很快被浙兵以火器守下。

    可这样的消息并不好,因为大量的使用火器,这让前军的火药很快就见底了。

    与此同时,后军遭遇盾车撞击,也开始了开炮放铳。

    努尔哈赤见浙兵前军难以抵挡,随即开口道:“黄台吉,你领两白旗的骑兵把浙兵的左右两掖骑兵击溃,断了他们突围的想法。”

    “是!”闻言,黄台吉策马而出,在努尔哈赤的注视下,统帅两白旗的四千轻骑和重骑向着浙兵车阵两掖的骑兵冲杀而去。

    骤然间、那四千铁骑的奔腾之声,让后金一方士气大涨,前军的火药也随即消耗殆尽。

    “死战不退!”

    戚元弼拔刀怒吼,前军浙兵开始了与后金死兵短兵相接的局面。

    在这一瞬、喊杀声、马蹄声、火炮声、石弹的呼啸声,鸟铳声络绎不绝的响起。

    在中军的戚金看到了后金骑兵席卷而来的景象,当即下令道:

    “射响箭,让左右两掖骑兵面突出击!”

    “是!”副将回应,随即让人发射响箭。

    伴随着响箭的发射、骤然间浙兵骑兵开始动了。

    他们提起马速,向着后金的两白旗骑兵冲去,并举起了手中的万胜弗朗机。

    当两军冲杀不足十步时,他们纷纷错开身位,一方用弓箭,一方用万胜弗朗机,一时间双方坠马者不下百余人,而这个时候双方迂回拐弯。

    不过这种时候、弓箭的优越点出来了,那就是火铳所无法比拟的射速。

    双方退去、战场地上留下百余尸体,不管是战马还是人,都躺在地上,静静的无法动弹。

    面突、中则皆死,少有能活者!

    很快、双方迂回,再次面突。

    伴随着浓密的白烟和破开白烟的箭失,双方之中再度坠马百余。

    这样枯燥的交战,却在每一次迂回面突,带走百余人的生命,而比起他们,更为惨烈的是已经被撕开口子的前军。

    短兵肉搏已经无法避免,唯一的好消息,或许就是朱由检为浙兵换装了锁子甲和布面甲,让他们在肉搏之中有一些优势。

    但即便如此、前军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为了绞肉机一般的存在,每时每刻都有建虏被镗钯和钩镰枪拖入阵中被斩杀,也有浙兵被死兵手中的铁骨朵砸死,砸晕。

    战场一片混乱,但这时鼓声响起,让所有人顿了顿。

    中军大阵,百余人面前摆上了擂鼓,他们按鼓点击鼓,并用鼓声传递军令。

    听明白鼓声军令的各哨,当即开始重整旗鼓,很快将死兵逼出前军阵中,并用尸体垒积,堵上了车阵的豁口。

    死兵再一次被逼退,而这时左右两掖的浙兵骑兵也返回阵中。

    “鸣金收兵!”

    忽的、矮丘之上的努尔哈赤皱眉喊出这句话,让旁边的杜度不解道:

    “大汗,明军的前军死伤惨重,只要再来两次突阵,前军就会被吃下,为什么现在退兵?”

    “你只看到了他们的死伤,却没有看到我们的,更重要的是,熊廷弼那厮,应该距离此地不远了!”努尔哈赤回答道。

    这时、杜度才反应过来,看向了天上,并发现大战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了。

    熊廷弼和戚金两部,本来就相距不足六十里,加上今早的赶路,眼下或许距离战场不足三十里了。

    “那我们要撤吗?”杜度有些不甘道。

    “并非要撤,而是等待铁炮!”努尔哈赤回应一句,随后下令道:

    “让黄台吉领两白旗、两黄旗的骑兵南下,阻击熊廷弼的辽镇兵马。”

    “铁炮等待,这支明军已经打完了火药,而我们火药充裕,只需要铁炮破阵就足够!”

    “遵命!”闻言,杜度连忙让人下令,而黄台吉接到军令后,当即带领两白旗迂回。

    相比较只有四十个牛录的两白旗,六十五个牛录的两黄旗拥有更多骑兵。

    不多时、近八千两黄旗骑兵被拉出,与大战过后,还有三千五六百人的两白旗骑兵汇合后,在黄台吉的指挥下,向着北沙河南岸前进。

    他们一走,瞬间原本包围浙兵的建虏只剩下了两万人不到。

    双方都在休整、各自清点死伤,最后所得到的数目是惊人了。

    浙兵左右两掖骑兵死伤四百五十七人,前军死伤九百八十六人,后军死伤二百四十五人,左右两翼死伤一百九十一人,合计一千八百七十九人,其中七百五十六人当场战死,其余重伤。

    重伤者被转移到了中军,忙碌的中军开始为他们疗伤。

    望着这些重伤的将士,戚金心中一沉:

    “我始终不能与叔父相比……”

    戚金知道,这是练兵的问题,也是指挥的问题。

    同样的练法,浙兵在自己叔父手上二十多年未尝一败,斩倭杀虏十数万,自身伤亡不过数百人。

    而他自己、只是一战,却让七百余人战死……

    “若是叔父在、会怎么打?”

    戚金脑中蓦然回想起了记忆中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在辽阔的草原上纵马,领万余浙兵,以步抗骑,击败董狐狸三万骑兵,自损不过六十余人……

    如果是他、他会怎么打这一仗?

    “轰!”

    时间没有给戚金思考,建虏的四十余门火炮再度开炮,瞬间战车被破,又是百余人负伤。

    浙兵之间只能互相收集残余的火药,面前供前军三十门佛朗机开炮互射。

    但很快、不过三轮,他们的火药也彻底消耗清空,而这一刻、戚金却拔出了腰间的刀,对旁边击鼓的士卒道:“换临战前阵,擂鼓!”

    “是!”闻言,鼓声开始发生变化,很快就有人将战车送到了中军,百余辆战车被放上了擂鼓,中军士卒击鼓传递号令。

    左右两翼的战车补充到了前军,浙兵开始挪动了!

    “冬……冬……冬!”

    鼓点敲打,似乎每一个鼓声都重重敲打在了建虏各级将领和士卒之中。

    这是他们头一次害怕,不怪他们,只是因为在清点之后,他们的死伤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死者一千二百四十七人,伤者二千零五十四人,合计三千二百九十八人。

    接近全军九分之一的死伤,这是自努尔哈赤出道席卷辽东以来的第一次。

    上次这样的死伤,还是歼灭刘綎、杜松两部。

    但数千死伤,换来的是刘綎、杜松两部被歼灭。

    而眼下、他们的对手依旧建制完整,人数也并未减少太多。

    这种势均力敌的交手,让八旗之中开始出现了怯战的人,而努尔哈赤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看着己方铁炮每隔一炷香炮击浙兵阵中,见那战车被砸烂,四周浙兵被击伤,却不见这大阵停下一步。

    要撤吗?

    这个想法在他脑中升起,三千多人的死伤,如果是放在其他的战场上,他可能就撤退了。

    但眼下、这支浙兵如果不剿灭,加上这样的大功,或许他们会发发展的更为庞大,到时候大金还能不能剿灭他们?

    努尔哈赤这么一想、但这时浙兵的车阵已经前进一百五十步,距离火炮阵地不足一百五十步了。

    杜度见努尔哈赤不开口,只能试探性问道:

    “大汗、是不是先调火炮炮手后退?”

    “嗯……”努尔哈赤微微颔首,杜度见状也连忙命令火炮后移。

    可就在这时、远处的塘骑却疾驰而来,让努尔哈赤心中隐隐不安。

    不多时、塘骑抵达他前方,随后翻身下马行礼道:

    “大汗、沉阳三千川兵和七千辽兵出城,与莽古尔泰贝勒交战。”

    “熊廷弼领兵两万抵达北沙河南部六里,距离此地不过十六里。”

    “此外、汉商传来消息、统帅十六卫军中七卫军的孙应元进犯孤山堡,孤山堡今日一早已经被攻破,堡内二百二十七人战死,孙应元所部距离兴京不足一百六十里!”

    果然、如当初代善预料的一样,孙应元的围魏救赵之计,如果不能吸引到大队人马回援,那么就会势如破竹的进犯赫图阿拉。

    一百六十里、即便是在长白山余脉的山路之中行军,可顶多也就是四天就能抵达。

    努尔哈赤现在不太确定,孙应元麾下的七卫七营是怎样的战力。

    眼下从汉商手中得到的情报是,满桂所率领的羽林卫也属于十六卫军。

    如果仅仅是一卫军,就击垮了硕讬的一甲喇和恩格德尔的四千多蒙古人。

    那要是这七卫军也和满桂麾下的那一卫军是一个程度的战力,代善手中的两红旗,能不能挡住七卫军?

    进退维谷……

    此刻、努尔哈赤就陷入了这样的局面。

    和萨尔浒时不同,这次明军包夹的面积太大了,不可能给他大迂回作战的机会。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只能下令道:

    “让黄台吉返回沉阳,命莽古尔泰点火,烧毁沉阳四周青苗,收割奉集堡等地青苗作为草束!”

    “撤军!”

    努尔哈赤不甘开口,尽管他知道,他还能继续打下去,但理智告诉他,风险太大了。

    先不提熊廷弼麾下两万兵马距离战场只有十六里,单单孙应元麾下的兵马,就让他投鼠忌器。

    如果孙应元所部战力,真的如羽林卫一样彪悍,那么赫图阿拉被围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作为大金的汗王,在他的军令下,早就心生恐惧的后金大军开始撤离。

    “撤了!”

    战场之上、看着后金人马撤了,戚金终于有时间擦了擦额头上紧张的汗水。

    “固守一刻钟,各军清点伤亡!一刻钟后收割人头!”

    “呜吼——”

    伴随着戚金的下令,浙兵的入辽第一战,以一千二百四十七真虏首级,宣告落幕。

    只是在收割了首级之后,戚金便下令埋锅造饭,匆匆解决了肚子的问题,就继续踏上了支援沉阳的道路。

    与此同时、随着努尔哈赤下令撤退,黄台吉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后金将领,好在他还没有渡河,加上又是骑兵,因此撤离最快。

    但努尔哈赤低估了一个人,那就是秦邦屏……

    “杀!

    沉阳东城外六里沉水东岸,伴随着喊杀声,两蓝旗的骁骑冲锋断。

    两刻钟前、秦邦屏领三千川兵和七千辽兵出城,渡过沉水、与莽古尔泰两蓝旗交战。

    之所以秦邦屏会领兵出城,则是因为一封信!

    【孙应元领兵、走宽甸入赫图阿拉,满桂领兵袭扰清河关,熊廷弼领两万辽兵援沉、戚金统兵一万二援沉】

    来自北镇抚司锦衣卫缇骑冒死渡河送来的紧急军情,让秦邦屏终于忍不住了。

    被建虏围了近三个月,就是泥人也有火气,更何况他?

    秦邦屏留秦民屏和三千川兵驻守沉阳,以免沉阳内部有细作联合莽古尔泰,随后领秦邦翰和三千川兵,加上贺世贤和尤世功麾下七千辽兵,开城门出战。

    莽古尔泰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撤回其余三处城门的两蓝旗兵马,妄图从沉水西岸围困,却被秦民屏指挥沉阳城头火炮轰击制止。

    “让重骑撕开口子,死兵破阵!”

    军中、眺望着一里外的明军,莽古尔泰在发现川兵没有车营的战车作为抵挡后,果断就派出了重骑和死兵干扰。

    两蓝旗四千多重骑冲锋,准备面突,而白杆兵丝毫不退,两掖的三千辽镇骑兵更是在贺世贤和尤世功的带领下,向着两蓝旗的重骑杀去。

    贺世贤麾下骑兵之锋锐,非八旗能敌,双方在战场中间数次面突,坠马者大多为两蓝旗人马。

    三眼神铳抵近面突的伤害、远远大于建虏手中的弓箭。

    “齐王和万岁有令,不管面部是否有伤,只要是真虏,一概赏银百两,兄弟们给我杀!”

    “杀!

    贺世贤骁勇,在马背上一边带领骑兵面突,一边鼓舞士气。

    他身边的辽兵将领闻言一颗真虏首级赏银百两,并且面突之后也作数,瞬间就一马当先的折返面突。

    麾下的辽兵见主将如此骁勇,也纷纷跟着冲杀了起来。

    他们折返,与两蓝旗骑兵抵近时,一方放铳,一方放箭,双方落马者数以十计。

    在他们纠缠之时、两蓝旗死兵和重步卒已经冲到了白杆军前阵。

    和历史中一样,他们大意的没有使用盾车,结果就是冲到阵前时,前排白杆兵蹲下,后排白杆兵举起弓弩怼脸便射!

    一轮面突,死伤者不下百人,而紧接着在弓弩手装填弩失时,前排白杆兵出击。

    这些土司兵虽人数少于两蓝旗步卒,却都殊不畏死,组织严明,使用的又是上带长刃下配有铁环的奇怪兵器,殊异平时的辽镇明军,使建虏极不习惯。

    打头的精锐白甲巴喇牙抵近,举弓便射,一时间也面突杀死百余白杆兵,但这样的死伤没有让白杆兵后退,而是激发起了凶性。

    “寸土不让!”

    秦邦屏举枪高呼,随后身边的秦邦翰等川兵将领一同高呼,最后发展为三千白杆兵纷纷高呼。

    他们举枪挑刺,招招朝着建虏面部刺扎,便是骁勇的白甲巴喇牙也不得不退却下来,躲在死兵之中放冷箭,专门射杀川兵面颊。

    但他们不曾想、他们这一退,便让后方死兵不明所以,死兵的气势一顿,没有第一时间从白甲巴牙喇用面突破开的凹处破阵成功。

    这样的失败,导致了后续骑兵刚刚冲到白杆兵阵前,就发现他们已经填补了上来。

    白杆突刺、尽管白甲巴喇牙再次面突,射死数十人,为骑兵创造了一个可以凿穿的口子,但当骑兵刚刚冲入口子之中,撞飞三四排白杆兵后,左右两掖的辽兵步卒就围了上来。

    辽兵不敢正面迎敌,但跟着川兵在左右包夹却胆子极大。

    一时间、死于川辽兵马枪弩者不下百人,两蓝旗后继破阵的骑兵也被打得“纷纷坠马”。

    死兵无用的破开川军阵势,骑兵却无法凿穿,这让战事陷入了焦灼。

    “废物!废物!狗奴才!”

    望着无效进攻的己方,莽古尔泰破口大骂,反倒是旁边的阿敏赶紧道:“用盾车破阵,把人马撤下来!”

    “退兵!上盾车!”莽古尔泰大吼,旁边的人当即开始鸣金收兵。

    “铛铛铛……”

    伴随着鸣金声响起,后金骑兵和步卒纷纷退兵,但秦邦屏却不想让他们走,他高呼:“斩首真虏,面部不论伤口,一级百两!”

    “杀!

    只是一声高呼,随后被百余传令兵高喊,便引得川辽两军结阵追杀,让莽古尔泰和被追杀的建虏心中一悚。

    莽古尔泰还想上盾车再战,然而这时塘骑前来,翻身下马传令道:

    “大汗有令、命贝勒爷焚毁沉阳四周田地,用火势包围沉阳,趁机收割四周粮草,之后带两蓝旗退回铁岭。”

    “你……我知道了!”莽古尔泰本来想呵斥对方胡说,但见到对方手中确实有努尔哈赤的军令后,便忍住气,下令全军出击。

    大军出击的阵势,让川兵和辽兵纷纷驻足结阵,给了建虏的溃兵逃回阵中的机会。

    待他们归阵后,莽古尔泰立马命骑兵倒火油。

    “他们在干嘛?好像在倒火油,难不成是想烧死我们?”

    “这距离哪里烧的死人嘛……”

    川兵阵中窃窃私语,而秦邦屏见状,也站上了一辆简易的战车上,望着正在倒油的建虏,童孔一缩,便下令道:

    “命贺世贤、尤世功两部出兵,击溃正在倒火油的建虏!”

    “杀!”

    秦邦屏还在准备下令,但贺世贤和尤世功已经预料到对方想要焚毁田地中的粮食,当即带着战后不足三千的骑兵冲锋。

    “放火!”

    莽古尔泰大吼,随后左右两掖的建虏骑兵当即开始纵火,在夏季纵火,伴随着辽河中下游的风吹,很快火势就开始弥漫,在明金两军之间生出一条火带。

    “救火!”秦邦翰着急的喊着,毕竟如果沉阳城外的粮食被焚毁,那么城中眼下的二十几万百姓就只能靠朝廷救济了。

    哪怕抢种,眼下也来不及了。

    二十几万人,最少需要两百万石粮食,才能坚持到明年秋收。

    “停下吧、没机会了。”秦邦屏拦住了秦邦翰,眺望着火线另一边。

    在那一边、建虏一边焚毁沉阳四周的田地,一边派人收割。

    尽管粮食还没有到成熟的时节,但收割之后能喂战马。

    他们没了出击的可能,能解沉阳之围,已经是万幸了。

    川辽两军只能看着莽古尔泰撤军,随后才开始救火。

    当火势熄灭的时候,已经到了黄昏,戚金领人抵达沉阳城下的时候,只看到了被烧焦的田野,以及满身黢黑的川辽两军。

    沉阳之围解了,但在努尔哈赤的一声令下,建虏带着这三个月以来,横扫十余石堡所获的钱粮返回赫图阿拉。

    明军没有获胜,因为辽东被围歼十余堡,丧师一万七千余人,被夺走粮食七十二万石,白银铜钱三十余万两,甲胃辎重无数,并被焚八十余万亩耕地,被收割奉集等地十余万亩青苗。

    建虏也没有获胜,他们获得了大量辎重,却在关内外留下了三千余具建虏尸体,两千余具北虏尸体,数千妇孺,并丧失了巴约部这个重要的塞外外援。

    这一战没有胜者、或者说都是胜者,关键看双方怎么对自己的国民宣传……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辽事落幕

    【此役、太子河以北十七堡被拔,丧失一万七千八百余人,被夺走粮食七十二万石,银钱三十余万两,甲胃辎重无数,并被焚八十余万亩耕地,被收割奉集等地四十余万亩青苗。】

    【浙兵所部斩首真虏一千二百四十七级,折损八百九十七人。】

    【沉阳出城斩首真虏九百四十二级,折损六百二十一人。】

    【总兵孙应元所部攻破孤山堡、咸场堡,斩首真虏七百二十七级,自损一千六百二十一人。】

    【清河关满桂所部斩首真虏一百四十二级,自损三百八十一人。】

    【总计斩首真虏三千零一十六级,三部兵马共计折损三千五百二十人,广宁无斩首……】

    天启元年六月十二日,伴随着沉阳之围解开,明军也停下了进攻的脚步。

    这份奏疏、便是熊廷弼抵达沉阳,确认努尔哈赤撤退后写给皇帝的,而眼下、它被朱由校递给了朱由检。

    “辽事暂时解围,弟弟准备怎么应对之后的辽事安排?”

    养心殿内、朱由校看着自己又长高不少的弟弟,心中有些欣慰。

    艰难的沉阳之围被解开,虽然太子河十七堡被焚毁,各部加起来阵亡了一万七千多人,但辽东的局势总算暂时稳定了。

    现在朱由校想知道,自己弟弟要怎么稳固辽东的局面。

    面对询问、坐在朱由校旁边的朱由检看着奏疏,细细想了想这几天的变化。

    首先努尔哈赤撤退后,东路孙应元所部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留下五百余人驻守修复咸场堡、孤山堡,再留火药六千斤,粮食三千石,将孤山堡、咸场堡弄成宽甸的第一道防线。

    撤离之后,他在孤山堡撤往宽甸的六十里道路中,再设堡三座,留兵三百到一千不等。

    等他完全撤离回到宽甸,便交接了宽甸三营、凤凰城三营的兵马,带领七卫军撤回到了镇江。

    戚金、熊廷弼都抵达了沉阳,尤其是熊廷弼运送了十三万石粮食,大大缓解了沉阳的危局。

    眼下沉阳城内,有百姓三十万左右,兵马五万不到,城外秋收的粮食被焚毁,收割,奉集堡等地的也是一样。

    这么一来、今年太子河以北的这三十多万百姓,就需要朝廷接济了。

    如果朝廷救济不利,恐怕他们会转而投靠建虏和北虏。

    至于满桂、在莽古尔泰回防铁岭后,便主动撤回了大宁,继续准备在大宁三卫筑城。

    因此、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首先是为这一战中,损兵折将的各部补充兵马,其次是救济沉阳百姓,给他们找一条活路。

    最后则是再想,怎么困住努尔哈赤,不让他明年再进犯辽东,或者说不让明年他进犯后,可以获得这一战那么丰厚的战利品。

    想了想,朱由检才道:

    “眼下已经六月,熊廷弼和戚金、孙应元三部兵马,只需要驻扎到九月,老奴就不会再袭扰。”

    “哪怕再出关袭扰,也是明岁二三月了,因此现在需要做的,首要是补充沉阳、川兵、浙兵三部的兵力。”

    “依臣弟所见,可以提拔秦良玉为石柱、酉阳两司宣慰使,发银三十万两,粮十五万石,甲胃一万,令其再募兵一万。”

    “此前募兵的一万人马,命其九月调兵北上援辽,驻守沉阳,归秦邦屏统辖。

    “再从永平府调已经募了三个月的永平九千兵卒前往沉阳,交由贺世贤、尤世功二人统辖。”

    “如此一来、即便浙兵和辽西兵撤回,算上原来的兵马,沉阳也有三万一千人马,不至于如此战一般窘迫。”

    “另外,内帑发银三十万两、粮二十万石,甲胃一万二,命戚元弼南下浙江,在全浙募兵,着其十一月北上辽阳。”

    “此外、孙应元所部七营的顺天府兵马,就地驻扎在凤凰城三营,宽甸三营,镇江一营。”

    “调戚元功为凤凰城总兵,戚元辅为宽甸总兵,秦民屏为镇江总兵。”

    “再调秦邦翰为金州总兵,领沉阳三千川兵南下,六月底前往金州修缮旅顺等水邬。”

    朱由检说完了自己的第一个补充兵马的想法,但他越说、朱由校的脸色越发尴尬。

    过了许久、朱由校才尴尬道:“此计虽好,但内帑眼下只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了。”

    “哥哥不用担心。”朱由检听到是这个原因,他便安慰道:

    “我已经让化淳前往燕山大营,押运一百万两运往内帑。”

    “你哪来这么多银子?”朱由校闻言错愕开口。

    在他看来、自己弟弟要养十万大军,就御马监那点赋税,怎么能一口气拿出一百万两银子?

    只是面对他的话,朱由检却笑道:“哥哥难不成忘了我命锦衣卫南下贩卖粮食的事情?”

    “安心拿着便是,到时候发银给沉阳和辽阳,我会派宛平营士兵护送,哥哥派传旨太监,宣扬圣恩。”

    “这倒成了你掏银子,然后军心都在我这了。”朱由校苦笑,显然对于让朱由检拿银子有些过意不去。

    朱由检倒也不在乎这些,毕竟眼下他的私盐场马上就要开始晒盐了,只要私盐走得通,他就不会缺银子。

    目前稳住辽东才是第一,银子没有就去赚,以他的身份和兵马,操作得当嗯话,不可能没有银子。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继续道:

    “我算了算,加上秦良玉所部的兵马开拔银,永平新卒开拔银,还有辽沉两地兵马的下半年军饷,一共是三十万两银子。”

    “另外此次斩首真虏三千零一十六级,需要发三十万一千六百两,合计六十万一千六百两。”

    “随后朝廷对辽西、辽南的欠饷,加上今年一整年的饷银,一共是一百三十六万八千两。”

    “哼!”听到辽西和辽南的军饷,朱由校冷哼了一声。

    毕竟川兵和浙兵,以及沉阳辽兵、七卫军等部加起来杀了真虏三千多人。

    出去七卫军,辽沉两地兵马,一年才一整年也不过三十六七万两的军饷,而辽西辽南七万六千兵马,斩首没有几个,却仅仅就军饷便要吃去一百三十六万八千两。

    如果加上每年的补给,马价银,最少得拿两百五十万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难免他会生气。

    对此、朱由检只能无奈的说道:

    “眼下还不是裁撤辽镇的机会,等山西援辽兵马入驻沉阳,再等明年川兵和浙兵抵达辽沉,到时候再调五卫军入驻,应该就能裁撤辽东了。”

    “这种兵马,还是早早裁撤比较好,也不知道这熊廷弼纵容手下吃了多少空额。”朱由校紧皱眉头训斥。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熊廷弼一个人可以纵容的,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对此、朱由检也解释道:

    “补充川兵、浙兵、沉阳贺世贤所部,加上镇江三城的七个营,辽东便有客军七万五千人了,加上山西三镇的援辽兵马,一共便是十万二千人。”

    “到时候再调一部分卫军前往辽西,就可以一举查出空额,裁撤空额,追查空饷了。”

    “到时候,辽东的兵马应该能稳定在十四万人左右,军饷每岁二百一十万两,粮草等耗银一百二十万两,合计不会超过三百五十万两。”

    将原本每年四百八十多万的辽饷,裁撤整理到三百五十万两,这是未来三年里,朱由检除整顿山西三镇外最重要的事情。

    “三百五十万……仅仅辽东一地……”

    朱由校紧皱着眉头,显然对于小小辽东要养军十四万十分不满。

    他的心思、朱由检也明白,因此安抚道:

    “哥哥不用担心、这十四万兵马并非全部驻扎辽东,更重要的是向北开拓。”

    “只要辽东有十四万兵马,再加上调动十六卫军,到时候就可以先把辽东长城收复,北上铁岭开原后,打下科尔沁部!”

    “科尔沁部?”朱由校不解道:“那地方之一年有四五个月都是积雪,有什么好的?”

    “胜在平整!”朱由检笑着回应道:

    “从裁撤卫所开始,难道皇兄没有发现,我大明的隐户太多了吗?”

    “这确实是,不过朝中田亩多,便是百姓倍之也能养活。”朱由校很乐观,但朱由检却没有。

    或许如朱由校所说、两京十三省的纸面人口便是倍之,也能养活,甚至三倍,也能勉强养活。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没有天灾人祸上。

    可问题是、大明朝不仅要面对天灾,还要面对十几年的天灾!

    这样的天灾下,仅凭这个时代的科技是生产是无法养活大明一亿多人的。

    要做的就是南开北拓、西进东出!

    东出为海洋贸易,南拓为收复交趾,缅甸。

    西进则是西域和乌思藏,北开则是东北为主,塞北为辅。

    不得不说、清朝开拓的秋叶海棠疆域,可谓是十分完美,如果再加上大明的在西南的三宣六慰和交趾,以及马六甲的旧港宣慰司,那可以说就是最为完美的疆域了。

    眼下这个时代,大明的人口绝对是世界最多的。

    目前的欧洲人口,不过六七千万人,而眼下的大明,仅仅男丁便有六千万,人口在一亿至一点六亿之间并不奇怪。

    这么多人口,在生产力底下的这个年代,一旦人口密度过高,再遇到天灾人祸便是死路一条。

    开拓还有一线生机,哪怕要耗费钱粮无数,朱由检也必须狠下决心。

    因此他对皇兄解释起了东北的优点,以及缺点。

    总体来说、眼下东北的优点就是土地肥沃,十分平整,并且没有西南那样的过多瘴气。

    缺点就是草甸厚实、密林丛生,开垦需要花时间和大代价。

    如满桂所开垦的辽河中下游平原,三年才能开始收获粮食,五年才能让土地产量和辽南一代的比拟。

    在这个生产力底下的年代,哪怕配上足够的耕牛和农具,刀具,十万百姓一年最多也就开荒二三十万亩。

    而这二三十万亩的代价,便是每三个月最少二石粮。

    十万人,五千耕牛,三年顶多开垦五六十万亩田地,但需要吃去二百四十万石粮,六千石盐,平均每年吃八十万石粮,二千石盐。

    这是什么概念?大明目前一年的田赋,经过朱由检麾下御马监的交田赋,才勉强可以达到两千八百多万石田赋收入。

    等于说、每年需要拿出三十五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才能在三年后得到五六十万亩田地。

    如果是一百万人开垦,三年后也才能得到五六百万亩耕地罢了,但却要在三年消耗两千四百万石粮。

    哪怕按照军屯,与御马监七三分,那也需要交二十年才能交足朝廷花出去的粮草。

    如果是一个脑子正常的封建王朝官员,都不会觉得这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毕竟这是二十年,相当于正常封建王朝十五分之一的寿命了。

    换做平常,朱由检也不愿意去做这种买卖,但架不住朱由检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陕西会连续十几年大旱,其他地方也会遭遇。

    一省之地、除了靠近水源的田地或许可以收获到粮食,其他田地只能可怜的干裂。

    不让他们叛乱,只有赈灾,既然要赈灾,就要养他们十几年。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迁移去外地,发粮食给他们开垦新田亩。

    苦三年、总比苦十几年,甚至亡了天下要好!

    况且、眼下是大明唯一向外迁移百姓的机会,这机会可以说只有五年。

    天启七年开始陕西便要大旱,而后陆续扩散,粮价飞涨,而眼下陕西粮食不过四文一斤。

    以大明的田地数量,每年所耕耘的粮食是十数亿石的数量。

    哪怕不花银子买,但只要解决近九千万亩军屯田,哪怕按照七三分,再交赋税,一年也有四千多万石。

    这些粮食、除去运送损耗,能运到北方的也有三千万石。

    只要皇兄支持他的计划,大明可以在裁撤天下卫所后,天启七年以前,维持每年长城以外三四百万的开垦人数。

    时间不等人,朱由检等不了那么多,因此在简单的盘算后,他便道:

    “关外的事情,哥哥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目前要做的,便是先开垦出大宁三卫!”

    “大宁三卫……”听到朱由检的这句话,朱由校心不在焉的拿起了一颗荔枝吃道:

    “那里可以屯垦吗?”

    “可以、虽然有些费力气,但目前眼下大宁三卫那里有三千多头耕牛,到时候在与土蛮互市,应该能有上万头耕牛。”朱由检商量道:

    “臣弟想的是,将北直隶的所有养济院手脚健全之人,以及北直隶犯事之人全部送往大宁三卫。”

    “嗯?”朱由校一愣,随后道:“那样人数可不少。”

    “我看过北直隶养济各院的名录,大概有七万多人,加上犯人最少有十万,你确定大宁养得活那么多人?”

    “自然!”朱由检笑着回应道:“御马监的粮食,养他们开垦绰绰有余。”

    回应的同时、朱由检也不免在心中滴咕着十万人算什么。

    眼下和宰赛互换了草场之后,这块地方相当于后世的新民、台安、辽中等地,可开垦数足足有数百万亩。

    如果说之前朱由检还担心无法开垦导致白费钱粮,那眼下得到了满桂等人的肯定后,便重重下了决心。

    移民!开垦!

    反正养济院那群懒人留在养济院也是浪费粮食,还有北直隶的犯人也是一样,倒不如发配大宁三卫,为大明开开疆拓土做出贡献。

    “若是你觉得可以,那行吧。”朱由校见状,也不强求,对站在养心殿门口的魏忠贤招呼道:

    “忠贤、叫王体乾去起草圣旨,将北直隶养济院手脚健全之人,犯事之人,纷纷送往大宁三卫。”

    “奴婢领旨……”魏忠贤听到皇帝叫自己,便在回礼后,离开去通知王体乾了。

    倒是在他离开后,朱由校又道:

    “说完了补充兵马的事情,那沉阳的三十余万百姓又该如何?”

    “沉阳的三十余万百姓,依臣弟所见,应该将城中二十五万百姓全部迁往镇江,将镇江至金州一带的二十七个堡裁撤,命七卫军清查田地,发给这二十五万百姓。”

    “弟弟不是说先稳住辽东当地的将领和兵马吗?”朱由校不解,但朱由检却道:

    “辽东不比辽西,尤其是金州至镇江一代,大部分是丘陵和平原,口数不过二三十万,要是仔细开垦,应该能有五六百万亩耕地。”

    “眼下、镇江一带还有大量丘陵没有开垦,加上军屯的五六十万亩军屯田,因此臣弟才敢说迁移这些百姓前往镇江一带。”

    “不过迁移的事情,还需要哥哥设镇江为州,不然这么多人口,以堡来治理,难以管辖。”

    “这件事不难,只是他们前往镇江民屯后,所需要的粮食……”朱由校面露难色。

    “哥哥和我交个底吧,眼下太仓和内帑,六部、太仆寺等一同还有多少钱粮?”朱由检无奈苦笑,他没想到这才刚步入六月,大明就陷入财政危机了。

    对他的询问,朱由校只能以一个兄长的姿态无奈说道:

    “若是加在一起,不过四百六十余万石米麦,二百八十多万两银子罢了。”

    “因此、我还头疼怎么发辽镇的军饷呢,欠饷和今岁军饷,马价银,辎重一同,需要三百二十三万两,还缺额四十二万两。”

    “这……”听到这话,朱由检也语塞了。

    他御马监是有钱不错,但御马监的军饷也是一个月一个月发的,虽然有卢剑星续命,但眼下秋收还没有到,便是还没有征收秋税,因此在给皇兄运了百万两银子后,也只剩下九十八万两了。

    想要这里、朱由检只能咬牙道:

    “御马监尚有一百二十余万石粮,臣弟先命人运六十万石粮前往镇江,请皇兄让太仓运八十万石粮前往镇江,再运四十万石粮前往沉阳。”

    “这么一来、应该能坚持到明岁五月,到时候御马监再运六十万石粮前往镇江,应该能让百姓坚持到秋收。”

    “唉……”听到自家弟弟的话,朱由校长叹一口气道:

    “倒是让弟弟为了家事费心了。”

    “这算什么话?再说、弟弟也要入新帐了。”朱由检笑着开口,让皇兄面露惊诧:

    “你的意思是……”

    “臣弟准备对北直隶的河间六府二州,山西全境动手了!”朱由检目光炽盛。

    他着实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了,时间根本不够他将自己所想的事情在天启七年以前做出来,因此他必须加速。

    “年初刚刚裁撤二府数十卫,眼下又动手、是否操之过急了?”

    忽的、原本着急解决山西三镇的朱由校却犹豫了起来,而朱由检则是道:

    “时不我待,若是老奴明岁再入侵辽东,加上明岁辽东增加的兵马,朝廷的赋税是难以负担的。”

    “只要七卫军回防,秋收之后便可以动刀!”

    “十万兵马,能弹压北直隶和山西吗?”朱由校紧皱着眉头。

    这件事情很重要,如果弹压成功,那么按照朱由检之前的变革来看,北直隶和山西的军屯一经裁撤,御马监就会最少添收七八百万石粮食,三四百万两赋税。

    这笔银子、便能解决辽东的问题。

    但如果失败、那么有可能引起的就是山西三镇反叛!

    尽管朱由检保证了山西三镇眼下可战之兵不足三万,但没有人敢保证事情不会出现意外。

    “哥哥相信我!”朱由检看着皇兄,一脸严肃。

    “我……唉……算了、弟弟给我一段时间考虑考虑吧。”朱由校还是有些担心,因此需要一些时间考虑。

    不过朱由检也没有逼他,而是微微颔首,随后道:

    “镇江州的事情,哥哥尽管放心,随后我会让戚金先领浙兵,护送百姓前往镇江。”

    “嗯、你但且去做,百官们不会为难,不过有一点……”朱由校顿了顿道:

    “沉阳的百万亩耕地,若是迁移走了这么多百姓,仅凭剩下的数万百姓,如何耕种?”

    “哥哥放心、只需要让熊廷弼迁移辽西百姓去耕种便可。”朱由检回应,并在心中盘算。

    如果熊廷弼迁移了辽西百姓,那么就可以将辽西的人口密度降下来。

    必要时刻、就可以将山西百姓前往北直隶,将北直隶百姓前往辽西。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事情太早,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让大明的财政恢复正数。

    只要大明的财政正常,那么很多问题就都不是问题了。

    至于怎么解决财政的问题,卫所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一方面,还是要靠一样东西。

    私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私盐暴利

    辽东事毕、整个天下似乎又恢复了太平。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步入了立秋。

    七月初十、北直隶保定府河阳县的街上忽的响起了鞭炮声,爱看热闹的百姓立马就凑了过来,随后在鞭炮声中,一家占地极广的店铺拉下了招牌的红布。

    【河阳皇店】

    看到这四个字,四周的百姓立马就一脸嫌弃,随后准备离开此地。

    不过很快、他们脚步还没有来得及挪开,就被伙计的吆喝声给叫住了。

    “各位街坊邻里,本店新开,今日店中蜂窝煤二文一斤,买够一百斤送一个陶炉,另外粗盐一斤五文!”

    “什么?五文?!”听到这话,四周百姓立马涌入了皇店之中。

    要知道、保定府虽然也是北直隶,但盐价一般都是六、七文。

    现在突然出来一个只卖五文的冤大头,四周的百姓立马就蜂拥而至,就好像后世超市促销大抢购时的大爷大妈。

    这样的画面、只能说果然是一脉相承。

    不多时、店内的蜂窝煤、粗盐、细盐都被抢购一空。

    等店内的掌事和伙计反应过来后,掌事立马对伙计道:

    “去南镇抚司的百户所,让人送信去御马监,便说河阳皇店下个月的货翻一倍!”

    “好嘞!”闻言、伙计高兴的跑向了百户所,随后百户所便派出了快马,将消息送往了顺天府的京城。

    在京城之中的御马监衙门今日可就热闹了,几乎每刻钟都有快马前来,送完信后匆匆离开。

    坐落在御马监衙门斜对门的漕运衙门官员见状,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殊不知这是皇店在做生意。

    “好呀……好呀……”

    御马监衙门内,坐在衙门主位的曹化淳笑呵呵的数着书信,根本合不拢嘴。

    旁边的一个太监见状,便笑着道:“提督、这盐场可以说盘活了所有皇店啊。”

    “呵呵……夸张了些。”曹化淳嘴上谦虚,但双目含笑,可见对方说的并没有错。

    “行了、我把这些账目带回宫中,给殿下和万岁看看,想来两位会十分高兴的。”曹化淳说罢,也起身准备前往皇宫。

    他出门上了马车,随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就进入了皇宫,并前往了乾清宫。

    他没有去勖勤宫,因为他记得自家殿下说过,今日要去养心殿和皇帝下棋。

    因此他走到了乾清宫,随后果然看见了勖勤宫的随身太监,与对方微微颔首打了一个招呼后,他便踏入了乾清宫内,见到了守在养心殿门口的魏忠贤。

    与对方相互作揖后,曹化淳走入养心殿,见到了正在下棋的朱由校两兄弟。

    “万岁、殿下,御马监各地皇店来了消息。”

    曹化淳作揖行礼,并禀报了自己叨扰的原因。

    闻言、朱由校还在研究棋局,而朱由检却抬头道:“拿过来吧。”

    他话音落下,曹化淳便拿着各地皇店的书信递给了朱由检,随后静静站在一旁。

    倒是朱由检、一边下棋,一边看皇店的情况,两不耽误。

    他这模样,若是被外臣看到,必然会冷汗淋漓。

    与皇帝下棋,还摆出这样一心两用的模样,若是旁人,怕早就被拖下去了。

    不过朱由检却依旧一边看着皇店的情况,一边下棋。

    距离沉阳之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这一个月里并没有发生太多的事情。

    首先便是迁移沉阳百姓和北直隶的养济院百姓前往镇江和大宁,其次就是戚元弼南下、秦良玉得到了再募兵的旨意。

    大宁三卫的辽镇骑兵撤回了广宁,只剩下满桂和羽林卫在关外。

    孙应元在镇江到金州这六百里裁撤石堡,连续裁撤二十六个石堡,并协助秦邦屏裁撤了金州卫的卫所和兵马。

    一卫三所二十六堡的裁撤,让辽兵的数量再度降低,但并没有节省太多军饷。

    说白了、辽东将领早就转型为家丁制了,辽南卫所被裁撤,根本与他们无关,他们所在意的卫所是辽西和辽沉一带。

    或许是客军兵马太多,加上被断了和努尔哈赤的连接道路,没有养寇自重的机会,因此辽东将领没有对辽南一事开口。

    可能在努尔哈赤被击退后他们就发现了,朝廷在辽东的实力远远大于他们,并且这样的局面在杨肇基等山西三镇的近三万正辅兵入辽后,显得更不平衡了。

    他们闭上了嘴,朝中的文官和勋贵就更没有可能开口了,文官忙着党争,勋贵躲还来不及。

    因此、和朱由检的预料一样,辽人将领认怂,一卫三所二十六堡成功裁撤。

    在孙应元、秦民屏的清查下,金州、镇江、宽甸、凤凰城等地一共有辽民三十六万五千九百二十一人,军屯田一百六十七万六千四百亩整,民田五十五万二千亩。

    这部分辽民加上陆续迁移的二十五万辽民,四地百姓就达到了近六十二万人,而军屯田被废除后,便在朱由校的旨意下,发给了这六十二万百姓。

    有民田的不发,首先满足了没有田地的百姓,但即便如此,二百二十二万八千四百田地,还是无法养活六十二万人。

    以辽东一年一亩不足一石的亩产,这些田地顶多养活原本的当地百姓。

    因此、在御马监和太仓从天津运出的粮食抵达镇江后,孙应元等五人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田地开垦。

    只不过、作为职业军人,七卫军不可能参加开垦,他们在发田结局后便乘船返回了北直隶,昨日刚刚抵达天津。

    它们接下来会前往各自原本的驻地,等待朱由检和朱由校的命令。

    对于山西的事情,朱由校还在考虑,一个月的时间,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要对一京一省之地进行全面的卫所裁撤。

    至于朱由检,他自从六月底的盐场开始运作后,便全身心投入到了盐场之中,只有偶尔会去关注燕山大营对大宁三卫的兵马招募情况。

    目前羽林卫还在大宁三卫,而大宁三卫经过一个月的招募,暂时招募到了一万五千余人。

    估计在七月中旬就能满足三卫兵马人数,随后就会被调往大宁三卫,换回羽林卫。

    朱由检一直在意的奢崇明,似乎因为努尔哈赤的败退,因此一直没有动作。

    不过他没有停下甲胃的打造,看来是有着新的谋划。

    对于他、朱由检并不担心。

    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孙传庭、秦良玉……

    这五人的组合,决定了他即便闹事,也不会如历史一样闹的太大。

    目前朱由检要做的,还是为山西三镇和顺天府的裁撤做准备。

    因此、他一边看各地皇店的奏报,一边对好皇兄道:

    “哥哥、还有一个半月就秋收了,御马监需要为山西三镇和顺天府的事情做准备。”

    “这次我准备募兵十六个营,哥哥准许否?”

    “我还能阻拦你不成?”朱由校白了自家弟弟一眼,此刻的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赢下眼前这盘棋。

    看着自家弟弟悠闲的一心二用,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但很快又投入到了棋局之中。

    至于二人的对话,则是让养心殿内外的魏忠贤和曹化淳纷纷咋舌。

    十六个营,那就是四万八千多兵马啊……

    如果十六营招募编练成功,那么御马监麾下的兵马,就达到十五万三千多了。

    再加上塞外满桂的大宁三卫,那就是近十七万兵马。

    这样数量的兵马,放在一个十一岁的亲王身上,换做别的皇帝恐怕都睡不着觉。

    然而、瞧着兄弟二人相互坦率的架势,估计就是自家这位齐王掌控了天下兵马,皇帝也不会担心。

    不过说到兵马,落子之后的朱由校却想到了西南的事情,便开口道:

    “弟弟先前说,若是辽事事弱,可能西南土司会叛逆,但眼下辽事大好,不如把西南的那几部兵马都调到辽东去?”

    朱由校还是咽不下每年两百多万两银子喂给那些吃空饷的辽东军门这口气,但朱由检却道:

    “这些兵马在西南大有用处,若是变法遇到险阻,旁人臣弟不敢保证,但孙传庭和秦良玉两人已经会在西南为大明守土。”

    朱由检的这话,让朱由校眉头一紧。

    他明白、自家弟弟的话是说,如果有一天什么时候文臣、勋贵、边军不满朝廷裁撤卫所和征收商税杂项,起兵谋逆,那四川还能成为一个大明的犄角。

    只要秦良玉和孙传庭扫平四川,届时顺江而下,便能进犯江南,迫使文臣屈服。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自家弟弟没有提及洪承畴、杨文岳、吴阿衡等三人。

    这说明、这三人在自己弟弟心里,实际上和文官的联系太大了,如果朝廷与地方为难,那么这些人的立场很难保证。

    这么看来、自己弟弟早就想过如果天下皆反,那么如何平定天下了。

    想到这里、朱由校突然开口道:

    “山西和北直隶的事情,就听弟弟的吧……”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抬头看向自家皇兄,不明白对方想了一个月都没有确定的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定调。

    他的模样,让朱由校看到,只是笑着摇头道:

    “边事上、我确实不如弟弟,因此既然弟弟把西南都想的如此周全,山西、北直隶两地,恐怕就更为周全了。”

    “只是我想问问弟弟,山西和北直隶收复后,弟弟是要对辽东下手了吗?”

    朱由校铁了心想要收拾辽东的军门,而朱由检却皱眉夹起棋子,落子道:

    “山西的事情并非只有卫所一件事情,实际上还牵扯了宁夏、固原、榆林三镇。”

    “拿下山西三镇是第一步,而第二步便是打下河套、让土默特彻底臣服我大明!”

    土默特部、说起这个部,很多人会很陌生,但如果说起它另外的别称,很多人便会很熟悉。

    大明金国、顺义王……

    自俺达汗被建立大明金国,得到了大明朝顺义王的承认后,土默特部就一直冠宇漠南西部,被称为蒙古右翼。

    眼下、土默特部对大明还算恭顺,他们驻扎在丰州滩和后套,也就是后世巴彦尔卓到呼和浩特一带。

    他们生活的地方,和朱由检要征服的地方起了冲突,但朱由检也不指望一味地靠武力征服对方。

    眼下的土默特首领,大明顺义王是俺达汗的第五代孙,卜失兔。

    在三娘子的中和下,卜失兔在三娘子死前得到了大明的承认,但因为土默特部中的素囊台吉不服他,与他长期对抗,因此卜失兔势衰,部属多不听命。

    作为大明承认的顺义王,部众三十五万的土默特部中,卜失兔只有不到三万人,男丁不过一万,驻扎游牧的地方更是在山西偏关西北七百里以外的地方,距离大明十分遥远。

    相比较他,排斥他的素囊台吉得到土默特部七十个领主的承认,麾下拥兵六万有余,和拥护他的台吉,住在在丰州滩和后套一带。

    这么一来、局势就很微妙了。

    朱由检完全可以借着帮助顺义王承袭王位和游牧地的名义,直接出兵击垮素囊和他麾下七十余名领主,占领丰州滩和后套。

    至于占领之后,卜失兔会不会向朱由检讨要,朱由检完全不担心,除非卜失兔是个傻子。

    眼下这个计划,唯一的一个问题,就是四骑卫的问题,或者说是马匹的问题。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皇兄开口道:

    “要让土默特臣服,必先剿灭盘踞在河套的北虏,而深入河套,就需要众多战马。”

    “届时、臣弟可能会动用四骑卫,而四骑卫所需军马便是九万匹,而深入河套、需要大量的辎重和补给,运送需要大量民夫。”

    “因此臣弟算过、裁撤了山西三镇的兵马后,便会组织分田给军户们,而分田秋收之后,山西一带的御马监就有足够的粮食支持大军出塞。”

    “届时、臣弟会联合宁夏、固原、榆林三镇搜套,而秋收之后的民夫没有活计,这时便可以在不耽误农时的情况下,征讨河套的北虏和丰州滩的素囊。”

    朱由检的话中,一副自己会为统帅的话,并且更是制定出了秋收后出兵的想法。

    当然、这个秋收自然不会是今岁,应该是明岁或者后岁。

    要想对山西三镇和北直隶动手,而后分田,这个时间跨度很大。

    朱由校知道、这是自家弟弟在给自己提前告知消息。

    看着眼前的朱由检,他无奈道:“让其他将领领兵深入如何?弟弟还是太年幼了。”

    “想当年、宣宗章皇帝也不过就是十二岁就和文皇帝征讨蒙古,十五岁更是亲自领兵追击北虏,章皇帝都可以,为何我不行呢?”朱由检再次搬出了老祖宗。

    还是那句话、不怪我过分,只是祖上的祖宗干的过分事情太多了,显得我干的就不过分了。

    对于自家弟弟搬出老祖宗的做法,朱由校为之语塞,但他很快就咳嗽道:

    “章皇帝也是跟随文皇帝左右历练数年,随后才领兵追敌的,并且……”

    后面的话朱由校不太好意思说了,因为当年朱瞻基十五岁第一次领兵就被瓦剌骑兵包围了,说老祖宗的糗事,被起居注官记录下来可不太好。

    “那章皇帝在十一岁时制定了四路并进,逼退建虏的谋略吗?还是章皇帝指挥部将扫平了一部落?”

    论起军功,朱由检的军功可太大了。

    可以说、就目前的大明朝来看,暂时还没有军功超越他的新生代将领。

    便是老一代的将领,能拿出剿灭一部的功劳,也没有几人。

    这一刻、朱由校倒是气愤自己对这个弟弟的放纵了,没想到给了这小子帮忙的权力,这小子建立了功勋,却反过来拿和自己辩论了。

    “不管弟弟怎么说,弟弟还是太小了。”朱由校干脆装起了鸵鸟,对朱由检引经据典的话充耳不闻,就逮着他年纪不够的事情来说。

    见此情况朱由检也无语至极,他干脆不留手,疯狂落子,然后在棋盘上,把皇兄杀的丢盔卸甲。

    “弟弟这是在报复我?”朱由校一脸幽怨,而朱由检却低着头道:

    “只顾着看皇店的收支了,没注意……”

    这一刻、朱由校想骂人,而朱由检却装起了鸵鸟。

    “你这厮……”

    “万岁、皇后殿下前来请安。”

    正当朱由校想上手和自家弟弟比划比划的时候,门口的魏忠贤却是一声唱礼。

    朱由校蹲了下来,连忙转头道:“宣!”

    “是……”闻言,魏忠贤便走到了乾清宫门口,看着面前俏丽的佳人,即便已经不是男人,却还是想多看两眼。

    他传了皇后进殿,而这时一位头戴龙凤珠翠冠、穿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首服特髻上加龙凤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加绣饰的少女便走了进来。

    “万岁圣躬安……”

    “嗯、宝珠你有事吗?”

    朱由校见到对方的时候,只是微微颌首,随后询问有没有事,而朱由检看了一眼自己的嫂子,不得不在心底夸赞。

    果然如朱由检预料的一样,那日在后廷最出彩的那人,便是自己本来的嫂子张嫣。

    史载张嫣“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为古代五大艳后之一。

    如此看来、不过十六岁就这样的容貌,难以想象再过几年会生的怎样姿容。

    不过……

    想着、朱由检看了一眼朱由校,心中滴咕道:“这么好看的媳妇,怎么就只和她生了一个大侄子呢……”

    “臣妾听闻万岁与齐王弟下棋,瞧今日是立秋,便带来了西瓜。”张嫣缓缓行礼,举止得体。

    “嗯、西瓜放下吧,稍后我再去坤宁宫陪你。”或许是色急的时候过去了,朱由校倒是没有挽留对方。

    张嫣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对着朱由校和朱由检行了一礼,随后便退出了养心殿。

    倒是在他退出之后,朱由校看了一眼继续看皇店文册的朱由检,开口道:“弟弟看明白没?”

    “看的差不多了……”朱由检将皇店的手书推过去,并说道:

    “过去一个月、开设皇店七百二十七处,所有县镇都有一家皇店,覆盖北直隶和山西全境。”

    “仅仅今日与昨日两天,一共贩出粗盐七十二万六千余斤,细盐一万四千余斤,蜂窝煤八十八万五千六百余斤,获银五千七百三十六两五钱四分三厘。”

    “如果按这么下去,仅仅北直隶和山西,便能每岁获银一百万两左右。”

    “去了成本,所获利在八十二万两左右,不过……”

    说到这里、朱由检抬头看向了自家皇兄道:

    “以永平盐场的规模,每岁产盐九千余万斤,足以让山西和北直隶的百姓吃上便宜的粗盐。”

    “今岁因为晒盐较晚,加上立秋,因此还有二十余天的晒盐时间,这点时间,能晒出近六百万斤粗盐。”

    “加上前十天的盐,应该能有近千万斤,可售得五万两银子。”

    “以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些盐卖出去不成问题,甚至盐场也可以扩建到二百里,乃至三百里。”

    “但问题就是、皇店售卖如此便宜的粗盐,想必会被各地御史给注意,因此就需要哥哥帮着解围了。”

    卖私盐,对于朱由检来说很简单,因为御马监有兵、有皇店、有田地。

    但同样的,在明末勋贵、文臣,卫所军官都包庇私盐贩子卖盐的局面下,敢公然弄出几十里盐滩的只有朱由检。

    并且、朱由检还能弄出更大的盐滩,产出更多的粗盐,而这样的做法,无疑就是在吞并市面上的私盐市场。

    就好似现在、别人卖六七文,他卖五文。

    他不仅仅是在侵占市场,还在让市场的利润变低。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做就是自寻死路,要搞死大明的官盐和私盐。

    但只有朱由检知道,便宜就是最大的垄断。

    一旦垄断成型,到时候一斤盐是十文还是二十文,就由朱由检说的算了。

    各阶级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朱由检的掺和,会让他们少赚许多银子!

    这么一来、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几天内,将会由无数奏疏弹劾朱由检。

    这种时候,就要看看朱由校的抵抗能力大不大了。

    抗住这波、皇店卖私盐就成型,永平盐场也可以扩建,发展到年产上亿、乃至数亿斤的程度。

    到时候,来自私盐的收入可能在一开始和每年朝廷的盐课司收入差不多,都是二百多万两。

    但一旦形成垄断,到时候每涨一文钱,便是几十万两的赋税。

    朱由校经过自家弟弟的解释,早就明白了这是一个将盐国营的最好机会,因此他咬牙道:

    “朝堂上的风闻奏疏,便扰不到弟弟,弟弟只需要继续招兵,扩建盐场,准备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卫所就行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东林想变法

    “这些泥腿子都去买皇店的粗盐了,那我们该如何?”

    “是啊、七文市价,皇店却只卖五文,这是何道理?”

    “朝廷是想要干嘛?”

    “这不是朝廷的意思,明显是齐王和万岁的意思,国库不充裕,也不至于与民争利吧?!”

    北直隶、通州县的一处府邸内,此时此刻此地坐着十六位势力庞大的大商人,他们在议论,而所议论的原因便是皇店贩卖粗盐的事情。

    可以说、晚明时期,藩王和亲王贩私盐并不奇怪,但问题是没有像朱由检这么贩的啊。

    别人七文他六文,别人六文他五文,跟所有人对着干,这让大部分盐商贩子心中都很不是滋味。

    可他们又不能明着对付齐王,或者说不敢做。

    谁都知道、眼下齐王殿下手握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并且近来还在招募兵马。

    这一切不是没有言官和御史弹劾、问题是皇帝置之不理,对于这些奏疏往往只回一句知道了,就不再回应。

    眼下已经是七月二十六了,御马监的皇店还在络绎不绝的开办,从北直隶到山西,再蔓延到山东、河南,陕西,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这种时候、就不得不感叹御马监皇店之中,牙行的作用了。

    因为皇店并非专精一种,其中分为茶馆、酒楼,牙行、货栈,花酒铺,金银店,税店等等,而这次皇店能扩张那么迅速,便是借了牙行的势。

    用皇店牙行的身份,提前在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沉阳之战时,在北方各地收购楼铺,随后等事情一过去,各地的皇店就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

    眼下皇店已经遍布北方,最远达到西边的西安、南边的襄阳、以及山东全境和淮北一带。

    这么一来、皇店可以说覆盖了大半个北方,而对于这些地方,盐商们的利益日渐变少。

    无奈之下、他们齐聚通州,准备用老办法,让御马监的皇店回缩。

    “我山西范家,愿意出银三万两,请朝中的大臣和勋贵们说说公道话,让皇店不要再与民争利!”

    忽的、一名三旬左右的年轻商贾站了起来,对众人作揖开口。

    众人一看,便知道为什么他要起来了。

    山西范氏、他们主要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历经七代,传至范永斗成为张家口地区的大富商,时人称其“贾于边城,以信义着”。

    其中、范家最喜欢做的,便是贩卖私铁、盐粮等物资给土默特的北虏。

    其家族与河东盐场交往甚密,从河东盐场进官盐不过十文一斤,贩卖土默特部的北虏,却五十文一斤,五倍的利润养肥了他们。

    因此、土默特部的北虏,常与范家做生意时吃亏,听闻最近更是想着和喀喇沁做生意,却不想被齐王开启白马关官市给破坏了。

    喀喇沁一部,那是十几万人的规模啊,每年下来,只是盐一项,就能卖出三四十万斤。

    这看似只有一二万两银子的收益,但蒙古人拿不出银子,只能用牛羊换取。

    这么一来、三四十万斤就是数以千百计的牛羊,运到南方贩卖后,就是十几万两的收益。

    十几万两、在坐的大部分人,一年贩卖私盐也就这个收入了。

    因此、他们才对山西范家第一个站出来不觉得奇怪,而在山西范家之后,相继就站起了数人。

    “山西靳家,愿意出银一万三千两!”

    “山西王家,愿意出银二万两!”

    “陕西李家,愿意出银二万两!”

    “河南刘家……”

    只见一家家起身,一家家坐下,不多时、当所有人起身结束,所募集的银两已经高达二十九万四千两。

    这还只是北方的盐商实力,如果再加上两淮和江南、湖广、四川,那么估计随便募银就能得到近百万两,由此可见私盐之利。

    “银子募好了,现在就要看找什么人了……”

    忽的、府邸主位的一人开口,而他的一开口,便有人提议道:

    “不如去请成国公上疏?”

    “勋贵眼下不行了,连齐王裁撤兵马都管不了,依我看不如寻那东林?”

    “东林?那不是清流吗?”

    “水有清有浑,东林眼下势大,好好行办,总能找到几个。”

    “干脆再找其他党派?”

    “也可以……”

    在众人的沟通下,很快这些盐商就抛弃了勋贵,只因为他们在政治上的软弱。

    很快、在近三十万两银子的诱惑下,以润笔的名义,各地的御史和朝中都察院、言官就都收到了不少润笔费。

    这其中、不管是东林还是齐楚浙宣昆等各党,总有一些官员因为俸禄的问题见钱眼开。

    于是乎、在沉寂了数天之后,伴随着九月初一的到来,朱由校的桉头也出现了许多弹劾的奏疏。

    朱由校坐在养心殿桉前,看了一眼其中一本奏疏后,便对门口的魏忠贤道:

    “把弹劾皇店的奏疏都撤下去。”

    “奴婢领命……”魏忠贤闻言,当即命人把奏疏全部撤走,同时他还对皇帝作揖道:

    “万岁,今岁的辽饷征收事宜已经出来了,户部尚书李汝华于上月前辞官归老,新任户部尚书汪应蛟上疏,请分田赋于杂项。”

    “嗯?”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从奏疏中拿到了户部尚书汪应蛟的奏疏。

    看着眼前汪应蛟所写的奏疏,朱由校紧皱眉头打开了奏疏:

    【今台省诸臣惮忠条议,如盐课、如鼓铸、如典铺、如契税、如库折、如事例、如屯田等项……】

    【臣未到任,署部侍郎臣臧尔劝等分别议覆,有奉旨允行者,有未尽允令,再议确者,臣今复与臣尔劝、臣德完及司属诸臣通将前后会议条款再三查覆,逐一商度,务求法所可行,事无空碍者,约计可办之数除加派三百六十六万两,仍旧派征。】

    “总算干了一件实事……”

    看着东林党人汪应蛟的奏疏,朱由校稍微松了一口气,只因为这是今岁淮北大饥之后,东林党干的第一件有意义的奏疏。

    这奏疏中,汪应蛟提到了除田亩加派和盐课以外的十四项杂项征收,都是属于商税范畴,可以解国库燃眉之急。

    奏疏中、汪应蛟在田地盐课之外,想了不少办法来收取商税和杂项,解决财政问题,看的朱由校十分舒心。

    不过财政这一事情、他一个人并不能很好的做主,因此对魏忠贤道:

    “去传齐王来养心殿议事。”

    “奴婢领口谕……”魏忠贤见状,便老老实实退了下去,留下朱由校一人处理奏疏。

    “去勖勤宫找齐王殿下前来。”

    来到乾清宫门口,魏忠贤交代了一声传谕的太监,而太监闻言,便作揖退下。

    他带两人前往勖勤宫,一刻钟后好不容易抵达,却只见到了曹化淳,这才知道朱由检前往了盔甲厂。

    无奈,传谕太监交代了一声曹化淳,便回去复命,而曹化淳则是亲自出宫,前往了明时坊的盔甲厂。

    好不容易等他抵达,距离朱由校传口谕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幸好朱由检没有乱走,在曹化淳抵达时,他正在和孙良检阅盔甲厂。

    “殿下、万岁宣您去养心殿议事。”

    曹化淳急匆匆来到盔甲厂,便对在甲胃司面前的朱由检作揖传谕。

    朱由检闻言,微微颔首,随后对孙良道:

    “你刚升任兵仗局掌印太监,对盔甲厂的事情要上些心。”

    “眼下十六卫军和十二营还有两万多人没有装备锁子内甲,需要多多准备。”

    说罢、朱由检看向曹化淳道:“调三十万两银子买铁、炭,再调十万两给盔甲厂做班匠银。”

    “奴婢领命……”曹化淳和孙良纷纷作揖领命,而朱由检却还是不放心交代道:

    “那王恭厂,放在内城之中不是个事,最好是放在崇安坊靠城墙的一带,另外库存的火药不要积攒太多,最好不要超过五十万斤。”

    “这……可兵部规定的是二百万斤的库存啊……”孙良有些难为,这扭捏模样让曹化淳看见后,立马呵斥道:

    “你是听殿下的还是兵部的?”

    “是是是、那奴婢将多余的一百五十万斤送往燕山大营?”孙良被曹化淳呵斥一声也反应了过来,自己是齐王的人,管他姥的兵部作甚。

    “五十万斤送往沉阳,辽阳,镇江州,剩余的火药和目前积攒的甲胃一同送往燕山大营吧,另外再去军械所,把工部和兵部打造的合格甲胃也一同运往。”

    朱由检想起了戚金在辽东火药不足的窘迫,因此交代一声,随后便在孙良的作揖中离开了盔甲厂。

    上了盔甲厂的马车后,朱由检这才对曹化淳道:“燕山大营眼下募兵多少了?”

    “回殿下、按照殿下的要求,过去三月一共募兵五万九千三百二十七人,其中送往大宁三卫一万六千八百人,目前尚有四万二千五百二十七人,加上水军三卫,还缺额两万余人。”

    曹化淳一边回应,又一边道:

    “以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的伙食,御马监的官场已经负担不起,除了鸡蛋还能正常负担外,其余猪、羊、鸡鸭等肉已经出现缺额了。”

    “将这外十六拱卫营的伙食按照一日一顿肉,一顿肉一两来降低吧。”朱由检知道,不可能让大明全部的兵马都用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的伙食来做标准。

    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是外征和拱卫北直隶的,可以说是天子选锋,这样的选锋、吃得好自然不奇怪。

    但如果日后他要裁军,在各省布置外拱卫营,就不可能按照这样的标准了。

    朱由检所想的是比较简单的,拱卫营分上直拱卫营和外拱卫营。

    上直拱卫营拱卫北直隶,外拱卫营则是负责南直隶和十三行省,以及日后的辽东和新开拓地。

    大明眼下有1427个县与37个直隶州,总计1464个基础的地方行政。

    按照营哨制,五人为一伍,二伍为什,三什为队,三队为哨,五哨为总,五总为营来看,分别对应人数是6人、13人、40人、121人、606人、3031人。

    如果要掌控地方,那么这里一千四百六十四个地方行政,最少每个地方要有一总的兵力,也就是全天下最少需要近八十九万兵马驻守。

    这个数量显然太多,哪怕就是按照一人十两银子一年的军饷,也需要支出八百九十万两,几乎是大明五成的财政。

    如果再加上甲胃,那么所支出的可就更多了。

    因此朱由检必须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既能震慑地方,又保证中枢的财政不受影响。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干脆将一总兵马驻扎在一府的治所所在,而大明的府、州一级单位,则是有163个府与37个直隶州。

    按照折中的办法,那就是需要十二万一千二百人,近四十个外拱卫营。

    大明两京十三省,除去两京以外,平均下来,那就是每省驻扎近三个营。

    用三个营的拱卫营,加上俸禄较低的城中兵马司,基本可以保持两京十三省基本盘的稳定,保障日后财政改革的应变能力。

    不过这还不算保险,还需要在野外驻扎一营兵马,方便驰援各府县。

    因此那么一算,大概就需要五十三营,十六万兵马。

    在日益通货膨胀的物价时局下,将军饷定为十五两,算上粮秣,常年支出在三百万两左右。

    十六万兵马看似不多,但足够稳住基本盘,而如何向外开拓,便需要重新启用卫所制了。

    卫所制、实际上也就是变相的屯田制罢了,这种制度连后世都还在用,用于外部省份是相当便宜的一种稳定方法。

    朱由检想做的就很简单,首先就是上直十六卫军,这支人马日后必然需要扩建,待遇必然要比拱卫营要好。

    因为他们要做的就是驻扎在外部,如唐朝的都护府军队一般,在外征战。

    而调走了他们,那么皇帝的兵权怎么办?这就要看上直十二拱卫营的了。

    如果裁撤了京营,那么上直十二拱卫营也可以扩充为十六营,乃至二十六营。

    上直拱卫营的待遇,又要高于外拱卫营,以此来看,便是外部用上直卫军征战+卫所移民屯田统治。

    内部靠外拱卫营+兵马司稳定地方,而中枢又有上直拱卫营守护,让地方的外拱卫营不敢叛乱。

    至于怎么迁移百姓这点,朱由检早就想好了。

    既然军户现在没有屯田,那么把他们迁移到有屯田的地方就行了。

    故土难离不假,但在天启七年以后,两京十三省各地都要遭遇旱情的情况下。

    这群人总不可能因为故土难离,就宁愿饿死在当地吧?

    这么想着、朱由检大概制定了关于军队的内外层次,如果要用后世的概念来说,那么上直卫军就是野战军,外拱卫营就是地方的留守部队,而兵马司就是警力。

    在这个时代、没有必要弄得和后世一样复杂,因为生产力跟不上,一昧的要求和后世对标,只会让朝廷财政崩溃。

    想到这里时、马车也进入了皇城,而朱由检也换上了车辇,随后驶向了养心殿。

    他的车辇从文华殿面前路过,让过往的文臣纷纷侧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刻钟、他抵达了乾清宫,随后大摇大摆的走进养心殿,对着低头皱眉处理奏疏的朱由校道:

    “哥哥、我来了。”

    “嗯?”听到朱由检的声音,朱由校抬头疑惑道:“弟弟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是哥哥你太过关注奏疏了,不知道叫我前来何事?”朱由检一点不客气,笑着坐到了养心殿的榻上。

    朱由校见状也不生气,拿着汪应蛟的奏疏便起身,坐到了朱由检旁边,递出后说道:

    “这是新任户部尚书,东林党汪应蛟的奏疏,你看看是否可行。”

    “嗯?”闻言,朱由检接过奏疏看了起来,随后慢慢皱眉,最后才抬头对自家皇兄开口道:

    “这奏疏的意见不错,如果我大明的官员听话,那么按照这样的征收是没有问题的,但眼下的问题就是,这奏疏若是批了,能在民间施行吗?”

    朱由检的问题,说出了汪应蛟这奏疏的不切实际。

    就奏疏的流程而言,征税项目而言,汪应蛟都提出的不错,但他唯一错估的,就是地方势力的阻挠。

    按照汪应蛟的奏疏,完美符合东林党减田赋,将田赋转移到杂项和商税的政策。

    但历史上的东林没玩转这个东西,原因就是缺少了基层支持。

    一群东林党,就刘一燝、杨涟、左光斗等人干实事,其他人不是在嘴炮,就是舍不得商人的“润笔”银而不赞同。

    带着这一群拖后腿的家伙,这个政策能玩下去才真见了鬼。

    因此、朱由检从来没有想过在燕山所的学子走出前,能在地方收取到除田赋以外的大税。

    说白了、没有基层支持他,他不可能让麾下的军队去收税,而且他们也玩不转。

    所以面对自家皇兄的询问,朱由检才毫不犹豫的戳穿了东林不可能完成的政策。

    “依弟弟之间,这新法无法实施?”朱由校询问,并见到了自家弟弟微微颌首的回答动作。

    这样的回答,让朱由校皱眉,只因为大明的财政让他十分头疼。

    就眼下来说、幸亏裁撤了蓟镇、辽东的空额和北直隶部分兵马,不然今岁的大明估计还是欠饷七八万两之巨。

    眼下算起来、只有西北和山西七镇还积欠下半年的军饷,不过四百来万。

    如果能裁撤山西三镇的空额,那么可以缩减到一百七十万两。

    这样的局面,已经算是恢复到万历三十六年的情况了。

    “弟弟的兵马,还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卫所营兵?”

    过了片刻,他再度询问自家弟弟,而朱由检也道:

    “以眼下来说,最少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派京城的骁骑和天策、羽林三卫,与金吾、豹韬两卫率先前往山西三镇,控制局面。”

    “再派外十六营前往,便能直接裁撤卫所,丈量田亩。”

    “另外……”

    朱由检顿了顿,随后一脸古怪看向自家皇兄道:

    “皇兄、水军三卫的兵马已经快要招募结束了,你那大船……”

    “咳咳!木料因为雨季延迟了一个月,上个月初才运抵天津,目前还需要阴干一年。”朱由校咳嗽着,随后又觉得不好意思道:

    “先让水军三卫用福船操演吧,操演一年,差不多就能上我所制造的大船巡海了。”

    “不过弟弟要这么多战船干嘛?难不成想要效彷郑和?”

    “自然是有用处的。”朱由检无奈的解释。

    他不可能告诉自家哥哥说,如果有一支庞大舰队,然后卡住马六甲,就能得到每年几十万两,乃至上百万两的税收。

    因为这样的话、对于自家哥哥来说,有些不敢相信。

    大明虽然获利于海贸,但其内需可以说占据了眼下世界三分之一的市场。

    别说对外征伐了,大明只要厘清自己内部的税收问题,单单在税收这块,就能吊打西班牙、奥斯曼和莫卧儿等一众国家。

    不提别的,单单一个简单的田赋问题,明面上是三十赋一,按照大明七亿五千万亩耕地,最少能收到三四千万石粮食,可真正收上来这个赋税的,是洪熙元年。

    也就是明仁宗朱高炽年间,收田赋达到了三千一百八十万石,而当时的全国田亩不过四亿两千万亩不到。

    在朱由检看来,大明都不需要对农民征收人头税和杂项。

    甚至说,大明完全废除对农民的各种杂税、徭役,只要厘清田亩数量,随后摊丁入亩,每亩只要老老实实按照三十赋一缴纳田赋,就足够养活大明朝的半数兵马和官员。

    现在的尴尬问题是,大量的藩王用朝廷给予的特权庇护田亩不交税,秀才和举人又庇护佃户免除徭役,大商人和大地主又将定额的赋税压到了普通的农民身上,导致农民实际承担的赋税远远高于三十赋一,甚至到达十赋三四的程度。

    要解决这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废除秀才和举人以及官员对于土地的特权,再派出大量的新利益集团官员来厘清田亩,摊丁入亩,合理收税。

    合理的收税,才能减轻农民的负担,而农民有了粮食,在接下来的天灾中就可以赚到足量的银钱。

    这些银钱放在手上不用出去,对于朝廷来说是灾难。

    那么简单的就来了,在盐铁酒朝廷国营,然后外需涌入大量白银的同时,提高盐铁酒价来收取百姓手中的银钱。

    百姓没有银钱怎么办?那更简单,朝廷作为中转站,从富裕的地方买粮食,运往灾祸的地方,平价贩卖粮食。

    这是明末可挽救性的一点,因为除了一六四零、四一、四二这三年是全国八成以上地方都遭遇灾祸以外,其他大部分时间,波及范围最广的也就是北方五省加南直隶北部。

    只要合理的收购粮食,提前布置运粮,让粮价不至于涨到一石二三两的夸张程度,百姓就能够活下去。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对朱由校道:

    “盐田那边,已经在扩充到二百里长滩了,想来各党文臣,应该弹劾我了吧?”

    “呵呵……”听到这话,朱由校却笑道:

    “自然是弹劾了,不过那些奏疏我都已经让忠贤放留中不发,等冬季的时候,拿去地龙当做废纸烧了就是。”

    “朝堂上的事情有我,弟弟不用担心!”

    朱由校的安慰、让朱由检松了一口气,随后也起身对朱由校作揖道:

    “既然如此、那臣弟就明日返回燕山大营了,燕山大营的兵马仅凭孙应元一人,怕是操练不过来。”

    “这么快?”朱由校起身,面露担忧道:

    “你这回到京城还没有三个月,就又要出去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哥哥放心好了、下次见面,想来山西三镇的事情已经解决了。”朱由检笑着回应。

    听闻真话,朱由校脸上也挂起笑意道:

    “好、那我就等弟弟的好消息了!”

    “那臣弟告退,哥哥不用送了……”

    朱由检要走并示意不用相送,但不可避免的,朱由校还是跟了上来,并且一言不发的送他走出了乾清宫。

    朱由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后,才带着笑意返回了乾清宫。

    只是在他回到乾清宫的时候,王体乾却隐晦递给了魏忠贤一封手书。

    “公公,这是客巴巴让我送来的。”

    “嗯?”听到这话,魏忠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手书,随后慢慢拆开。

    当他看到里面内容的时候,当即心中一喜,却又在之后惶恐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 闯王来了

    “你是说、魏忠贤也收到了那些盐商的贿赂?”

    第二日卯时,当朱由检骑马慢慢北上的时候,陆文昭却在他旁边说出了魏忠贤收到盐商贿赂的事情。

    陆文昭骑马在旁边跟随,在朱由检询问后,又解释道:

    “也不算他收受贿赂,那些盐商找到了客氏,随后交了一万五千两的润笔费,请客氏润笔题字。”

    “客氏收下后,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盐商的意图,随后就叫王体乾送信给了魏忠贤。”

    “魏忠贤的表现呢?”朱由检并不在意的询问,而陆文昭则是道:

    “众多盐商也料到了他不会帮的太深,因此只希望他每日将文官的奏疏交到桉前就行。”

    “这倒不算什么。”微微颔首,随后朱由检又道:

    “他们要闹就闹吧,眼下有叶向高在朝中,他自然会平衡各党的党争,包括针对我的也一样。”

    “有他帮衬,不用太过担心。”

    “是!”陆文昭颔首,而朱由检又道:

    “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有没有拿到什么有意思的铁证和情报?”

    “倒是有一些。”陆文昭将自己知道的桉子对朱由检说道:

    “南京魏国公府和一众大小勋贵,包庇两淮盐商贩卖私盐,这群盐商用朝廷的盐引做幌子,做着大量贩卖私盐的事情。”

    “他们每年花近百万两银子买官盐的盐引,随后贩卖倍数的私盐,最后每年获利数百万两,并拿出其中一部分以润笔为名,送给南京勋贵和南方的盐运、盐课司。”

    “另外,还查到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陆文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北方勋贵之中,恭顺侯府似乎也参与了在张家口一带的贩卖盐铁一事……”

    此话一出,朱由检便勒住了胯下马匹,驻足不前,紧皱着眉头。

    北方勋贵吃人血馒头,并且私通北虏的事情,朱由检早就猜到了,并且他还知道主谋是谁。

    甚至可以说、这个所谓的主谋,还变相资助了后金,让后金不断壮大。

    这个主谋,便是陆文昭口中的恭顺侯府。

    恭顺侯府并非汉人,而是归化的蒙古鞑靼部人。

    它们起先出仕元朝,洪武二十三年来归明朝,被明太祖朱元章安排居住在凉州的水草便利之地。

    永乐三年七月,拔都帖木儿率所部自塔滩归附明朝,被朱棣赐其汉名吴允诚,初授右军都督佥事。

    之后、吴允诚率领所部屡立战功,被朱棣封爵为恭顺伯,之后朱高炽又此侯府铁劵,升为恭顺侯府。

    这么看来、这恭顺侯府应该对大明感恩戴德才对。

    但在明末这段历史上,它们干出的事情虽然隐蔽,却还是在清朝入关后被暴露了。

    《明实录》天启六年五月部分记载的阎鸣泰奏章中,阎鸣泰指出,在对后金的走私活动中,“勋臣热心”,但他没有说明是哪一个勋臣。

    不过在勋臣之中,有一人很可疑,就是恭顺侯吴希斌的叔叔吴惟华。

    清初能封侯的汉人并不多,得是张勇、施琅、田雄、马得功、谭诣、谭弘这种级别才行,而在封侯的人种,吴惟华这个明朝的勋贵子弟,居然也封侯了。

    明朝活下来的勋贵子弟不少,却并没有几个人能恢复爵位,可见吴惟华封爵显然不是为了优待前朝勋贵,而是吴惟华有实实在在的功劳。

    虽然吴惟华主动请求“招抚”山西,也算得上一个功劳,但远远达不到封侯的程度。

    并且这人这么主动,还在招抚山西的路上十分轻松,不难想象他或许在山西是有一定势力的。

    这个势力不可能是他的,更有可能是恭顺侯府的。

    因此、如果说在陆文昭开口前,对于朱由检来说,这不过这只是个猜测,没有证据。

    那么在陆文昭开口后,朱由检就可以确定了,恭顺侯府一定在长期参与向长城外贩卖违禁物资的人员中担任主要地位!

    想到这里、朱由检紧皱着眉头,过了数秒后才继续道:

    “让南北镇抚司继续追查,另外北镇抚司最好能渗透进入建虏之中,得到建虏的信任。”

    “渗透建虏这事恐怕很难。”陆文昭面露难色道:

    “他们虽然表面上对汉人十分信任,但心底却十分警惕,眼下与后金私通的汉商,多为与老奴来往贸易数十年的辽人行商,若是旁人,他们不一定会相信。”

    “那就找机会,将辽人行商挖出来,策反!”朱由检说罢、便一抖马缰继续骑行。

    陆文昭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跟上了朱由检,继续说道:

    “北镇抚司已经探查了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情况。”

    “除了山西三镇外,山西和北直隶南部的大部分卫所早已败坏,能拉出的家丁不过两千余人。”

    “因此以当初的裁撤经验来看,裁撤他们并不是难事,主要还是山西三镇。”

    “至于山西三镇,北镇抚司所查,它们拱卫长城一千五百里,有上千石堡,每堡一队兵马,另外在调走杨肇基等人后,还有七个营的兵马在当地。”

    “除此之外、当地的卫所将领其麾下家丁,也在百人至五百人左右,大概有六千余人,总计的兵马或许在两万到三万左右。”

    “如果能裁撤山西三镇外加山西全部卫所,以及北直隶南部卫所,所牵扯的是六十一卫四十五所。”

    陆文昭的话说完,朱由检便道:

    “也就是说、所牵扯的是三十八万六千六百军户,一千九百三十三万亩军屯田……”

    “是。”陆文昭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家殿下心算这么厉害。

    “且算他三万人,这些家丁和营兵,都可以在之后扩充兵马时起到作用,既然是这样,便不用再募兵了。”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派快马去通知承恩,就说停止募兵。”

    “是!”陆文昭闻言,便让一缇骑先行一步,而后护送朱由检慢慢向燕山大营赶去。

    也就在他们赶路的时候,京城文华殿的常朝也开始了。

    伴随着大汉将军的净鞭挥打,鸿胪寺卿的铜钟敲击,唱礼声宣布了常朝的开始。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穿着常服的朱由校坐在文华殿主位,看着殿下的众多臣工,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们今日会说些什么。

    “万岁、臣都察院御史杨庭元,弹劾齐王殿下贩卖私盐,扰乱官盐,致使官盐败坏!”

    “臣吏科都给事中姚宗文,弹劾齐王殿下纵容兵马圈地,未将卫所田地足数发放百姓!”

    “臣……”

    只是一开场、殿中六十余位大臣便站出了二十余位,纷纷指责起了御马监和齐王朱由检的所作所为。

    对此、朱由校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开口道:“还有吗?”

    他目光沉静,似乎对这种弹劾并不在意。

    说白了、能帮北方盐商说话的人总在少数,他们达不到两淮和江浙盐商的能量和程度。

    更何况、宗亲贩卖私盐这种事情,自弘治年间以来,早就不足为奇了,朱由校并不觉得事情会闹大。

    只是有的时候、朱由校还是低估了某些人……

    “臣高攀龙弹劾齐王检,身为亲王拥兵自重,请朝廷将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收归蓟镇,重设蓟镇总督,防备关外北虏!”

    汝母婢也!

    当高攀龙站出来,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官员就在心底来了一句大明国粹。

    别说他们、就连同为东林党的刘一燝、赵南星、周朝瑞、袁化中等人都差点骂了出来。

    他们从没有见过这么“理想”的人,真以为弹劾两句就能从皇帝手中抢到兵权?还是十几万的那种抢法?

    “那依高翰林之见,朕是不是还需要把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也交给蓟镇总督?”

    朱由校按捺着怒意,把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都说了出来。

    皇城三卫,这是朱由检将守卫皇城的金吾四卫,府军五卫,燕山三卫、虎贲左卫等人马裁汰,最后编练出的龙虎、飞熊、仪鸾三卫。

    至于大汉将军、则是参与了宛平营和大兴营训练的皇帝护卫和廷卫。

    这点兵权,是建立在十六卫军和十二营基础上,朱由检特意给自家皇兄留下的兵马。

    因此、实际上顺天和永平一共有十九卫军,但朱由检只提及十六卫军,从不调动皇城三卫的原因。

    这支人马只有皇帝自己能调动,也是朱由检为了防止京城暴动后,自家皇兄手上没有人保卫皇城的兵马。

    这样的兵马、就算是朱由检一手编练的,但他根本不插手。

    甚至军饷、伙食、训练,这些东西在兵马练成后,他也都没有干预。

    但就是这样连朱由检都忌讳的兵马,却被朱由校询问,是否要交给所谓的蓟镇总督。

    皇帝生气了、不出意外。

    便是高攀龙,闻言之后也低声道:“皇城三卫乃拱卫皇城的屏障,乃天子私军,蓟辽总督如何能调动?”

    “那依照高翰林的意思!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就不是朕的私军吗!”

    朱由检怒叱,甚至起身拿起奏疏就砸向了高攀龙。

    只是高攀龙不避不让,反而上前一步道:

    “说是天子私军,可臣闻及流言,说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只知齐王而不知天子,这样的兵马若是不及时收回,难不成……”

    “够了!”朱由校攥紧了拳头,喝止了高攀龙接下来的话。

    他的生气不是在惶恐和吃惊高攀龙口中的话,而是在生气有人要离间他和自己弟弟的关系,以及想要从自己手中夺走兵权的话。

    偏偏这个人还是一个被自己打落到翰林院负责编纂的无权之臣。

    如果说和齐楚浙宣昆、以及东林刘一燝等人商讨议事,朱由校还需要给对方一些面子,不让朝廷和地方离心离德,那对高攀龙,他就没有那么多耐心了!

    “大汉将军何在?!”

    朱由校一声喊出,众多臣工瞬间心中一悚,高攀龙也愣在当场。

    紧接着、一队十二人、身着山文甲的大汉将军快步入殿,那甲胃碰撞的声音,让所有人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大汉将军入殿,经历了数个月训练的他们,远超以前的气势。

    他们在站在了大殿长道左右,立定转身,让所有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高攀龙也是愣了愣,但愣了之后,他那自以为是的清高脾气也上来了,顿时大声道:

    “齐王乃祸国之乱王,此时若不整治,大明将来必将遭遇大祸!”

    “拉下去!”朱由校目光锐利,好似要吃了高攀龙一般。

    众多臣工的心悬了起来,刘一燝等人也担心朱由校下出要杀高攀龙的旨意,准备劝阻。

    但出乎意料,下一秒朱由校却道:“打二十廷仗!”

    “遵谕!”

    大汉将军闻言,当即上前将高攀龙架了起来,而被架起来的高攀龙还在开口骂着:

    “可怜我大明二百余年国祚啊!万岁!臣忠心一片,您必须要收回兵权啊!万岁……”

    高攀龙被架了出去,而因为他的搅局,先前还在说御马监和朱由检事情的诸多臣工也闭上了嘴。

    眼下这局面,似乎是谁开口谁就遭殃,倒不如等皇帝先消气,再用奏疏继续弹劾。

    不过高攀龙的话,却给了他们一个突破口。

    是啊、执掌兵权的亲王,和年轻气盛的皇帝,史书之上,但凡有二者同朝,都会离心离德。

    那齐王朱由检虽然有兵权,但一旦失去了皇帝的支持,也只能落得大婚就藩,孤老在藩地一生的下场。

    姚宗文心中盘算,在想着要怎么离间朱由校和朱由检两兄弟时,朱由校却突然道:

    “散朝!”

    说罢、他拂袖离开,只留下了低着头的众多臣工。

    等朱由校彻底离开后,一些齐楚浙宣昆等党派的官员,才面露讥笑的看向了东林派系的官员。

    一些拿了盐商润笔费,准备弹劾朱由检的东林官员也是无奈,而刘一燝等人更是皱眉不已。

    其中、杨涟眉头紧锁,在臣工散去后,也准备散去,前往吏科继续做事。

    只是走出文华殿后,他眺望着远处的东宫,心中百感交集。

    这段时间、东林党内部松散而矛盾的事情开始持续爆发,让刘一燝心力交瘁不说,也让杨涟、左光斗等人十分烦躁。

    如汪应蛟上疏的赋税新法,刘一燝、杨涟等人都支持,但却遭到了大部分东林臣工的阻挠和反对。

    他们都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减田赋,再收杂项。

    但问题是、先减田赋,那么一旦杂项和商税收不上来,朝廷的财政就会更差,导致欠饷的事情再度扩大。

    但先收田赋、再商讨加杂项,这行为又不被众人所认可。

    因此杨涟他们现在陷入了很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内部意见始终无法统一。

    可如果不管那些其他的清流意见,他们的新法估计还没出内阁、就被驳回了。

    不变法,那么他们就体现不出价值,皇帝自然也就不会青睐他们。

    这样的局势,本就有些危险,结果还出了高攀龙这档子事情。

    这么一来、恐怕东林在皇帝心中的份量会持续降低。

    “该怎么做……”

    杨涟问心自问,但这个答桉、没有人能给他。

    以文臣变法的路子,在万历时期或许能在皇帝的支持下走通,但到了眼下,已经走不通了。

    即便再来一个张居正,面对诸多利益党派的阻挠下,也难以在短时间内进行变法。

    没有中层支持、高官想执行的变法就是水中月,镜中花,终究是无法实现的。

    杨涟回到了吏科、浑浑噩噩的处理着各地的官员升迁文书,而同时的朱由检,也带人回到了燕山大营。

    不过一回到燕山大营的他,就在大营南门见到了一群穿着破烂,围堵在门口的人。

    “凭啥不招俺!俺昨天还问你们,你们说今天还招兵来着!”

    “这不是和你说了嘛,你年纪不够,况且刚才齐王下令,不招兵了。”

    燕山大营南门,一个穿着满是补丁,手里拿着一根放羊杆的少年对门口的金吾卫总旗官理论。

    总旗官好声和他说话,却不想这少年道:

    “你们先说招人、又说不招,俺走了两千多里,凭啥现在才说不招人。”

    “嘿、你这小子,怎么就和你说不通呢。”总旗官头疼的不行,而这时士卒也见到了策马而来的陆文昭和朱由检。

    “殿下!”总旗官带着南门的士卒作揖,而朱由检则是道:

    “这是怎么回事?”

    “回殿下、这群人是从陕西来投军的人,不过他们年纪不到,因此没有投军成功,故此在这里闹了起来。”

    总旗官解释,而旁边那群衣衫褴褛的人一听到殿下二字,立马就跪了下来。

    朱由检看向了先前理论的那少年,笑着道:

    “你倒是有意思,年纪不到还敢理论?”

    少年低着头、不敢出气,而朱由检见状更是笑道:“怎么?只敢与他辩论,却不敢与我?”

    “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李鸿基,陕西米脂人,旁人称呼我为黄娃子。”少年终于开了口,不过这一开口却让朱由检眉头一皱。

    李鸿基、这可不是李自成没有起义前的名字吗?而且这少年还是陕西米脂人,和李自成一样小名黄娃子。

    “懂不懂得刀枪棍棒?今朝年岁几何?家中有什么人?”

    朱由检之舒展眉头询问,而这李鸿基便开口道:

    “俺父母在米脂勉强有二亩地,俺二弟在家给一个举人放羊,家里养不活人,听说参了军有十亩地,家属每人三亩,所以就带着我三弟来了。”

    说罢、他伸手拉着旁边的一个十岁小孩。

    那小孩有些害怕,紧紧抓着李鸿基的手,这一幕倒是让朱由检回想起了记忆中自家皇兄抓着自己手的场景。

    说实话、朱由检并不恨李自成。

    毕竟在历史上、就李自成的经历来说,完全是被必反的。

    年幼丧父母,入寺庙被赶了出来,随后给本邑艾姓地主牧羊度日,随后父母二弟相继离世,只能前往银川作为驿卒讨生活。

    结果差事还没做几天,因为崇祯精简驿站,而李自成又恰好丢失公文,导致被裁撤。

    生活已经这样,李自成却不怪朝廷,只觉得是自己大意才导致丢了饭碗。

    好不容易从银川回家,又因为陕西大旱,粮食收不上来而欠了债。

    因为还不起债,李自成被艾举人告到米脂县衙,县令晏子宾将他“械而游于市,将置至死”。

    本来以为是发配,结果要死人,李自成的亲友就把他救了出来,随后李自成为了报仇就杀了艾举人。

    但祸不单行、李自成的妻子韩金儿和村上名叫盖虎的通奸,李自成又杀了妻子。

    两条人命在身,官府不能不问,而吃官司不能不死,于是,就同侄儿李过去了甘肃甘州投军。

    生活如此,换做别人早就造反了,结果李自成还能去投军,这就已经说明他并不想造反。

    结果造化弄人,当时李自成参军,因为甘州总兵是杨肇基,勉强还能吃一口饱饭,加上懂得刀枪棍棒,不久便被军中参将王国提升为军中的把总。

    只是没想到,参军半年之后,皇太极领命南下,己己之变爆发。

    为了保住北京,朝廷急调四方军队赴京城防守,而甘肃边兵李自成所在部队随参将王国向京师进发,这时、甘肃的边军已经三年没有发军饷了,只要求有一口饱饭就能前往京城抗金。

    但是这种时候,参将王国却克扣伙食,而卫所兵们开始要求发开拔银,王国却固执不发,最后导致参将王国和当地县令被兵变所杀。

    到了这种时候、李自成虽然是被裹挟的人,但已经是不造反不行了。

    因为他同时得罪了地方、边军,天下已经没有他的活路了。

    之所以朱由检说他并不恨李自成,便是因为李自成的经历所至,并且就历史上李自成对崇祯的态度来说。

    如果崇祯不上吊,李自成不会介意封崇祯为宋王,以他的名义收服天下。

    既然历史上的李自成都不介意,那眼下的朱由检又什么为介意呢?

    “难道我对自己没有自信?”

    朱由检在心底轻笑,随后看向李自成和他身后的一些少年,心想这其中或许有几个不少留名史书的人。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陆文昭道:

    “把他们安排进入燕山所读书识字,之后从各地逃荒来的少年也是如此。”

    “卑职领命。”陆文昭领命,而李自成等人则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谢齐王!谢谢齐王!”

    燕山所、他们都知道那里是好地方,进入那里有饭吃、有肉吃,还可以读书,对于这群在陕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少年人,绝对是仙界一般的存在。

    朱由检看着李自成磕头,随后对他道:

    “你这名字听着没有福气,我给你改一个,以后你就叫李自成吧,你三弟就叫李自敬。”

    说罢、朱由检策马离去,只留下还在磕头的一群少年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大小曹

    “都给我好好炮制,别弄坏了,知道没?”

    八月初五,伴随着一道不可能出现在天津的声音出现,水军三卫的船坞中,穿着常服的朱由校居然出现在了这里,并且魏忠贤、孙应元也在不远处擦汗。

    自从七月二十八的闹剧过后,朱由校便宣布辍朝十日,随后第五天就偷偷让一千五百大汉将军护送他抵达了天津。

    这船坞中、一颗颗四五十米长的柚木在朱由校的喊声中,被熟练的船工拨了树皮,用滚木将它们运往木仓阴干。

    朱由校看的起劲,甚至还亲自动手剥起了树皮,瞧的孙应元满头冷汗。

    本来他在燕山大营的,但朱由检准备调腾骧、武骧卫前往燕山,因此他昨日才赶到的天津。

    结果休息了一夜,刚刚准备去武骧卫和腾骧卫看看情况的他,还没出门,就有人告诉他皇帝来了。

    本以为是玩笑话,却不想皇帝真的来了,并且还是偷偷出宫的那种。

    得知这件事情,他立马就让人给燕山大营送去了消息,紧接着调腾骧、武骧两卫兵马前来拱卫。

    他还以为皇帝要检阅兵马,却不曾想,居然是来水军三卫的水邬来监督造船。

    看着那一根根粗大的柚木被剥皮,送入木仓,孙应元头疼不已。

    他不知道这次皇帝要来天津几天,如果时间长了,恐怕到时候朝中大臣知道,自己和自家殿下都得被弹劾。

    “孙应元、你过来!”

    忽的、皇帝叫了孙应元,孙应元连忙小跑过去,而朱由校却拍了拍身旁的柚木道:

    “看看吾的手艺,如何?”

    “万岁的手艺精妙绝伦,臣从未见过能将树皮剥得如此整齐的手艺。”孙应元连忙奉承。

    “哈哈!”听到这话,朱由校显然高兴了不少,随后对他道:

    “你叫人送三十根柚木前往京城,放在皇城内阴干,明岁我亲自操刀,将它们炮制为弟弟图纸之上的大船!”

    “臣领旨……”孙应元倍觉头疼,只因为武骧和腾骧两卫,已经接到了朱由检的命令,需要在八月十五抵达燕山大营。

    只是眼下看来、如果要运送这几十根重达数万斤的巨木,恐怕要耽搁不少时间。

    不过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怕离间了自家殿下和皇帝的感情。

    至于朱由校则是不知道,只是拍了拍木头后,便道:

    “行了、忙你的去吧,吾就先回京城了。”

    “是……嗯?”听到这话、孙应元先应下,随后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刚来一个时辰就要走?真的是为了来看木头?

    “万岁、车舆已经准备好了。”

    孙应元还在思考,魏忠贤却迎了上来,随后护送朱由校走出了水邬,上了车舆后,在一千五百大汉将军的拱卫下,向着京城返回。

    孙应元见状、知道了皇帝没有开玩笑,因此连忙调集武骧和腾骧卫,让他们弄来足够的圆木,用来推动三十根重达数万斤的柚木。

    与此同时、孙应元也叫人送信前往了燕山大营,而当朱由检拿到信件时,脸上只是轻笑,并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王承恩见状,便开口道:

    “殿下、万岁难不成真是为了那三十根木头才去的天津吗?”

    “是、也不是。”朱由检笑着起身道:

    “皇兄是为了木头不错,但更重要的,还是试探文臣们对他出宫的反应。”

    他清楚、自家皇兄不愿意被锁在紫禁城中做金丝雀,他渴望外界。

    以前皇权还不够强大,他自然是不敢出来的。

    但眼下、经过近一年的布置,顺天府和永平府可以说是皇权畅通无阻的地方,而自家皇兄手中更是有皇城三卫和大汉将军。

    这么一来、即便没有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自家皇兄也有了能和文臣谈判的兵权。

    更别说,如果加上十六卫军和十二拱卫营了。

    因此、这是一个试探,试探皇帝能不能随意出宫、出京城。

    这种试探是不得了的,因为大部分皇帝之所以不能体验民间疾苦,便是因为走不出皇城。

    那些后世所谓的微服私访,大多不过是笑谈罢了。

    能走出京城的皇帝,大部分都对兵权有着一定的掌控力度。

    明朝自从朱瞻基之后,便只有朱厚照能随意乱跑了。

    其他皇帝出皇宫的记录都少得可怜,并且就算是朱厚照这样的乱跑,也建立在文官的控制下。

    就比如文臣不让朱厚照过居庸关,那朱厚照就过不去。

    但朱由校不同,只要他一句话,天下哪里、朱由检都能送他过去。

    这就是皇权有了兵权配合之后,所能释放的威慑力。

    皇帝是道义,是名头,兵权是拳头。

    道理讲不服,就用拳头打服他们,此为……以理服人。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信,对书房一旁坐着喝茶的陆文昭道:

    “陆文昭、杨肇基他们三镇兵马抵达沉阳没有?”

    “回殿下、上月初就抵达了,并且戚元弼将军抵达了杭州,在全浙募兵一万,准备下月中旬北上。”陆文昭回应。

    “西南没有动静吗?”朱由检皱眉询问,他没想到沉阳之战的结果,让奢崇明装怂了这么长时间。

    “没有动静、奢崇明在永宁宣抚司的百姓秋收之后,除了打造甲胃外,没有任何反应。”

    陆文昭解释着,但朱由检却开口道: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这说明他在等待机会。”

    “他要等机会,那好,我就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说罢、朱由检对王承恩道:“让化淳去找皇兄,请皇兄调秦良玉麾下一万白杆兵即日北上沉阳,再命秦良玉驻守石柱,继续训练新募的那一万兵马。”

    “是殿下……”王承恩闻言便颔首要走,但陆文昭却道:

    “对了、殿下,秦老夫人前些日子上疏,说石柱和酉阳的男丁,已经有半数参军,因此这一万白杆兵之后……”

    陆文昭没有继续说,而朱由检却知道,如果再继续在石柱和酉阳招募兵马,恐怕白杆兵一遇到战事,要家家披麻戴孝了。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知道怎么做。

    秦马两氏的忠诚,有历史的见证,既然如此、不妨提升他们的地位。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对王承恩道:

    “让化淳问问皇兄,能否升马千乘、秦良玉之子马祥麟为遵义军民府兵备道。”

    遵义军民府、这是当年播州裁撤之后设立的地方行政,如果让马祥麟担任此地兵备道,那么秦马两氏的势力范围,就要比当年杨应龙的范围还大了。

    对于十分警惕西南土司的大明朝,这样的提拔需要权衡多方,因为没有人确定,秦马两氏不会造反。

    对此、朱由检也只能尽人力,听天命。

    王承恩没有询问什么,只是作揖之后下去办事去了。

    不过在他返回之后,朱由检又对陆文昭道:

    “开原、铁岭、抚顺一带,大概有多少亩田地,能收割多少粮食?北镇抚司探到消息了吗?”

    “回殿下、没有打探到具体,但今岁应该能有百万石粮食,并且会交出其中三成给建虏。”

    “这么说来,算上从太子河以北掠走的粮草,他们撑过这个冬季是没有问题的。”朱由检双手抱胸,紧皱眉头。

    后金从太子河以北掠走了五六十万石粮草,加上地盘本身的秋收,撑到明年开春是没有问题的。

    但开春之后、努尔哈赤麾下的兵马就必须要走出山区,在辽东打草谷了,不然在春季到秋收这段时间,几十万建虏和汉民没有多余的粮食吃。

    眼下的努尔哈赤,还没有彻底撕破脸皮,因为他还没有得到辽东,不敢对辽东汉民挥起屠刀。

    因此就不难看出、为什么扫荡了十几个石堡,他只是把百姓送给沉阳了。

    说白了、他不敢每座城都搞屠杀,因为辽东还没有到手,也因为他在打下辽东前的伪善,让众多辽东百姓都十分支持他。

    可如果他一旦露出屠杀辽东百姓的那副嘴脸,后金就不可能入关。

    历史上后金可以入关,是建立在黄台吉及时改变政策,以己己之变这种赌国运的远征一战,从北直隶掳走足够的粮食和银两,百姓,才让后金的政权稳固。

    说真的,如果可以,朱由检真希望老奴一直活着。

    只要老奴活着、黄台吉就永远只是一个贝勒,他不上台,后金就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势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在脑中盘算了一下辽东的兵力。

    就目前来说、熊廷弼麾下,或者说辽东派将领手中有七八万兵马,尽管其中只有三万左右的精锐,但确实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除了这七八万兵马以外,便是山西三镇的近三万兵马,以及目前沉阳之中的三千白杆兵和六千多辽兵。

    再加上辽阳的一万三浙兵,一千辽兵,还有金州秦邦翰的三千白杆兵,以及辽东东部宽甸三城的两万一汉兵,还有各地五万的辅兵,一共是二十万兵马。

    这二十万兵马,除了广宁的八万兵马是年俸十二两,其余都是以客军的身份十五两,辅兵则是五两六钱。

    仅军饷,便达到了二百三十万两,算上后勤,便是三百五十万两左右。

    比起去岁辽东四百五十万两的辽饷,降低了近四分之一的程度,边事上也十分巩固。

    哪怕去了五万吃干饭的辅兵,还有有可能空额的五万广宁兵,目前也还有十万精锐,足够挡住努尔哈赤来年的进犯。

    也就是说、目前来看、辽东是稳固的,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西南。

    最好就是把奢崇明、以及水西的安氏一同收拾了。

    但眼下的问题是,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不动,西南的兵马不动,他们是万万不敢动的。

    想要让他们主动造反,最简单的就是调兵和为十六卫军找事情做。

    那么裁撤山西和北直隶剩余卫所,并入营兵,再调走秦良玉麾下的一万老卒,只留下一万新卒,可以说就是给他们创造局面了。

    这个局面创造后,便是要给他们创造机会。

    “近来还有人说要调奢崇明和水西安氏的兵马援辽吗?”

    朱由检开口,陆文昭却摇头道:

    “辽事安稳后,这事情就没有几个人提及了。”

    “能不能花些银子,用奢崇明和水西安氏的名义,让一些贪污受贿的东林、齐楚浙宣昆等各党官员提出此议?”

    朱由检脑中飞速转动,想到了一个可以充实府库,又能解决西南问题的做法。

    “这事情可以试试,但卑职不敢保证。”陆文昭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如果诸党之中有聪明人,不难看破。

    “使些银子先看看能不能成事,不成也不要紧,想来奢崇明按捺不住的,只要河北之地的事情一发酵。”

    说罢、朱由检转头看向了自己书房挂着的地图,在那上面,放大版、并且用后世绘画法十分精确的大明两京十三行省赫然在上面。

    在这块地图上、黄河几字弯以东,黄河以北,都被称为河北地。

    只要将北直隶和山西拿下,那么基本盘就算不再扩大,那等待四年之后燕山所学子成材,便能对赋税改革!

    只是要拿下这里,需要解决三十八万六千八百军户,对付数万营兵和两千多家丁。

    对于营兵,朱由检已经有了经验,卫所也是一样。

    让出一部分利益,在目前他还达不到和全国营兵和卫所翻脸,因此需要保留他们官职的屯田,另外把营兵收入军中。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道:“孙应元被事情耽搁了,估计半个月才能回来。”

    “看来这段时间,只能我亲自练兵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脸上那雀雀欲试的表情却在表明,他心底是对自己练兵十分心动的。

    不过在练兵之前,他还得问一些关于后勤的事情,这代表了御马监能不能养活新设立的外十二拱卫营。

    “承恩、九月的秋收就要你和承恩上些心思了,北场的粮食最好留下未来兵马一年足数的粮食,其他全部运往辽东贩卖。”

    “再让御马监南场走海运,把粮食运往辽东贩卖。”

    “贩卖之后,把银子交给卢剑星,让他从四川和湖广买粮。”

    “奴婢领命……”王承恩作揖应下。

    就眼下而言、北直隶粮价一石五百文,越过了山海关后,辽东粮食却越往东越贵。

    眼下广宁已经达到一石一两、沉阳一两一钱,金州一两二钱,镇江堡一两三钱的程度。

    这说明、经过努尔哈赤的劫掠,辽东百姓的粮食完全不够食用。

    这种时候、平抑粮价是官府需要做的。

    丰收之后,四川和湖广的粮价普遍在二三文一斤,而朱由检甚至不需要赚太多钱,只需要购买后,按照七文一斤的价格售卖各处,便能平抑辽东的粮价,让他们逐渐降低到六七文的程度。

    这一来一往,除去运送的人力成本,所获利是在两倍左右。

    北场收成交了朝廷的赋税后,还能有千万石左右,留下御马监的兵马吃食,还有养殖官场的吃食,能正常贩卖七百万石左右,南场收入三百多万石,

    这二者达到了一千万石左右,如果运往辽东,按照一石九百文价格售出,便可以获利九百万两银子,并且能平抑货价。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关键还是得看海运的速度,以及粮食会不会在海上耽搁之后霉变。

    不管怎么样,此举是不会亏本的,也是能最大拯救辽东百姓,并且不拖垮御马监的办法。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的好生意,为什么江南士绅不做?

    然而、眼下运粮在辽东发财的数不胜数,大多运粮前往辽东,然后购入辽东的山参、皮草返回江南贩卖。

    只不过他们和朱由检不同的就是,他们没有朱由检那么大的规模。

    治下两千五百余万亩耕地,年入一千三百余万石,几乎是大明田赋50%,国库30%的收入。

    他能玩的手段,别人玩不起。

    有兵马,有皇权,想做什么他不能做?

    文臣和商贾根本玩不了他的玩法,这也就是依托大资本和实物流玩挤兑这一手法。

    如果说没有御马监南场之前,朱由检还得让卢剑星和江南的官员士绅委曲求全,逢场作戏。

    那么有了御马监之后就不同了。

    你江南官员不让我走长江出海?可以!我走淮河出海总行了吧!你要是阻挠,那我就只有故技重施的让戚元弼也领兵北上了。

    这就是朱由检的一个无赖手法。

    文官不想让他在御马监南场驻兵,这点朱由检很清楚,甚至他也没有要在江南驻兵的想法。

    他所做的事情很简单,那就是每年都让戚家人去浙江募兵。

    他不驻兵,他只是去募兵,一旦文臣刁难他,他就只有拿刀子了。

    全浙上千万男丁,每年募一万,这样的节制,只会让全浙男儿踊跃报名。

    浙江官员想要解决这问题,也简单,要不给千万浙江男儿分田,要么就给他们找差事。

    一些人都因为工作不好找,而落魄的去养济院混饭吃了,这时候突然来一个年俸十五两的路子出现,谁不走?

    想到这里、朱由检心里就十分得意,甚至他已经看到了浙宣昆三党吃瘪的模样了。

    “殿下!”

    忽的、在朱由检遐想三党吃瘪的模样时,一道年轻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由检和陆文昭、王承恩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高五尺七寸(182cm),身着一身千户布面甲的中年游击走了进来。

    见这人进来,朱由检也笑道:“文诏来了?如何?接到你侄子没有?”

    朱由检一开口,便表明了这人的身份,及“明季良将第一”的曹文诏。

    曹文诏这厮、本来就得到了朱由检的青睐,被调往了柳条寨,之后沉阳之战爆发,柳条寨被祸及,他带人突围南下投奔戚金。

    之后沉阳之战结束,评功时,朱由检让戚金帮曹文诏添了一笔,随后把他调到了燕山大营的神策卫,担任左掖骑兵千户。

    不过来到燕山大营的曹文诏,却在知道燕山所后的第一时间就向朱由检告假,想去老家大同接亲戚前来燕山大营,顺带让自己的侄子和儿子、弟弟一起入燕山所学习。

    朱由检闻言,当时就答应他了,眼下一个月过去,他没想到曹文诏回来的这么快。

    “接到了!”

    听到朱由检的话,曹文诏咧着嘴转头对门口道:“文耀,带着瑞蛟他们进来吧!”

    闻言、朱由检三人看向正厅门口,随后便见到一个身材五尺五寸,年纪在二十五六的朴实青年,带着一个少年和两个小孩走了进来。

    “草民曹文耀,携子侄三人拜见齐王殿下……”

    曹文耀一进来便带着三个子侄跪了下来,而朱由检却把目光放到了年纪最长的那个孩子身上。

    那孩子和朱由检一般大,但身上穿着粗布麻衣,皮肤蜡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但即便这样,却无法掩盖他五尺三四寸的身高,以及宽大的骨架。

    他长得不算俊秀,但却有一种桀骜的感觉。

    “殿下、这是我弟弟文耀的长子,曹变蛟。”

    见朱由检一直在看自己的侄子,曹文诏上前一步介绍了起来,也让朱由检眼前一亮。

    曹变蛟、这人的武力和勇略可以说极为出名。

    后世总以为曹文诏无比勇勐,却没有细细研究曹文诏一路来,都是用装备精锐的明军,去围剿装备不行的农民军。

    最后因为农民军积攒了不少甲胃,拉出一支精锐而围困死了他。

    这么看来、曹文诏打仗主要依靠个人勇勐,外加本部装备精锐,一旦遇到装备同样精锐的,就容易大意被围,典型的先锋将领。

    和他不同,曹变蛟最后一战,面对的是当时东亚第一军队的满清八旗。

    可就算是面对这样的军队,当被围之后,曹变蛟所做的不是和曹文诏一样自刎而死,而是准备赌一把。

    他点齐本部精锐,在入夜后打开松山城门,带领麾下千余精锐直扑清军正黄旗大营,杀死率先阻挡的清左领彰古力。

    他一路向着黄台吉的大帐杀去,试图阻击的正黄旗清军无不横尸于明军刀下。

    曹变蛟本人率部在清军之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最后选定正黄旗的大帐冲杀过去,而当夜黄台吉正在此处策划攻松山事宜。

    面对曹变蛟的袭营,额驸多尔济率一牛录的白甲巴喇牙前来阻击,随即被曹变蛟杀散。

    内大臣布延和塔瞻相继率部来战,又被曹变蛟击溃。

    黄台吉的护卫们作为捍卫黄台吉的最后一道防线拼死冲上,而此时的黄台吉,早就将全军的白甲巴喇牙组建成为了自己的护卫。

    在上千白甲巴喇牙的拱卫下,黄台吉应该说高枕无忧才对,但曾经骁勇的白甲巴喇牙面对曹变蛟,只不过稍微反击,就被曹变蛟带人,以势不可挡地威势击溃。

    最后黄台吉命人下令放箭,几乎将曹变蛟射成了刺猬,这才逼退了曹变蛟。

    这样的勇武、对于朱由检来说,简直就是未来明军骑兵横扫塞北的天定先锋。

    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颔首,对曹文诏道:

    “安排人下去休息吧,你弟弟就跟在你身边做一个百户,你的三个子侄就送往燕山所,学习五年后再出来委任军职。”

    “谢齐王隆恩!”闻言、曹文诏激动地跪在了地上,当即磕了一个响头。

    “行了、起来吧,下去安排你的子侄和弟弟先。”朱由检上前将他扶起,笑着安抚着他。

    “末将领命!”

    曹文诏闻言,也带着弟弟和子侄们退了下去。

    不过在退下去的时候、曹变蛟却回头看了一眼朱由检,似乎要记住这个和自己同龄、却能让自己所敬仰的伯父都跪下磕头的人。

    对于他的一切,朱由检看在眼里,却只是一笑:

    “未来的先锋大将,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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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兄朱由校介绍:
1620年,这一年大明更换了三个皇帝,铁头娃努尔哈赤还在和熊廷弼死磕沈阳。
东亚战场最精锐的白杆兵和戚家军才刚刚出发北上,局势尚好。
卢象升埋头苦读,孙传庭还是小小知县。
大小曹寂寂无名,东林党尚未变质。
只是内朝党争再启,外朝西南土司将叛。
父亲朱常洛初登大宝,兄长朱由校无心帝位。
一声哀嚎,天子驾崩,妇人歹毒。
要改天下命运,当从移宫案起……
皇太极:“我大清远胜大明!”
朱由检:“说完了?来人,放炮!”
本书又名《扶弟魔朱由校》《陛下管管你弟弟吧》《大明一朝就养了你们这些臭丘八吗》《你们这些腐儒也配提刀弄棒》家兄朱由校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家兄朱由校,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家兄朱由校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