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备战
“……”
当“猜猜我是谁”这五个字出现的时候,朱由检尬住了。
他寻思、在这座皇城里,还有第二个人敢这么遮住自己的眼睛吗?
“哥哥、有两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
朱由检百般无奈的开口,而朱由校一听到朱由检识破他的身份,骤然觉得无趣,抬起双手示意宫女为他更衣后,便回应道:
“先听好的。”
“好消息就是……”朱由检将两份辽沉裁军的信推到了一旁的位置前,说道:
“辽阳裁军,查空额后,为朝廷省下了十五万八千两银子的军饷,以及十五万两的粮草辎重。”
“沉阳裁军,查空额后,为朝廷省下了二十三万两银子的军饷,以及二十万两左右的粮草辎重。”
“另外御马监南场裁撤了四卫三所,查出四百四十六万余亩耕地,来年大概能收获三百万石左右的佃户粮,朝廷能征收到五十万石左右的田赋和加派。”
“坏消息就是,沉阳的兵马正兵加辅兵只有一万八千一百人,辽阳只有九千一百人了。”
“呵呵、无碍,想来弟弟已经想到了解决辽东兵马不足的办法。”换回了常服的朱由校对着朱由检微笑,并且不等朱由检开口,便又道:
“对了、弟弟的兵马练的如何,庆陵大概什么时候能修葺结束?”
朱由校是一点不担心的坐到了朱由检旁边的位置上,在朱由检满是怨念的眼神中,扫了一眼三封信和丈量田亩的文册。
“兵马倒是不错了,想来应该能在惊蛰前后供哥哥与百官检阅。”
“不过哥哥,弟弟帮你弄了这么多好东西,就没点赏赐?”
朱由检眼巴巴的等着朱由校问他想要什么,却不想好皇兄学乖了,厚着脸皮笑着说道:
“弟弟帮哥哥的忙,不是应该的吗?要礼物岂不是生疏了?”
“……”朱由检无语,不想说话,甚至想对好皇兄结一个王灵官的中指印。
“哈哈!”看着朱由检吃瘪的模样,朱由校笑道:
“逗你的,你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
“我想请哥哥将毕节设为府,由孙传庭担任毕节府知府外加兵备道。”朱由检一点不怕文臣弹劾他,直接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朱由校却不假思索的点头道:“可以!包括你想弄的私盐,等检阅过兵马,确认兵马可以后,都给你做。”
听着这话,朱由检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有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他怎么感觉好皇兄是在反讽?
“说起来、弟弟你也十一岁了……”朱由校忽然开口,然后笑道:
“二月二十日那天秀女进宫,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给弟弟也物色一个王妃。”
“我还小……”朱由检多少有些心虚,于是改变口风道:“这次秀女规模如何?”
“嗯……”朱由校沉吟道:“据说是五千秀女,不过能不能选出我上心的也说不准。”
“到时候你我兄弟去东五所看看,正好弟弟你没有去后宫走过,这次如果不去,以后我有了嫔妃,或许你就不能进后宫了。”
那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朱由检在心中滴咕,心想十几个嫔妃是福,几十个嫔妃就是祸了。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他曾皇祖父隆庆皇帝,还有自己那个便宜老爹朱常洛,可不都是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货色么。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好皇兄,随即琢磨道:“好皇兄应该对女人的兴趣没有那么强烈。”
朱由检记得不错的话,好皇兄做皇帝七年,只有九个嫔妃,生育六个子女。
相比较下,崇祯倒是一后七妃,七子三女。
“对了、弟弟也要注意,若是有了妃嫔,切不可贪恋女色!”
“……”朱由检正在想这是,就听到了好皇兄的话,抬头一看,好皇兄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似乎他朱由检日后会成为什么好色之徒一样。
“我可是正人君子……”
朱由检在心底回应,但表面可是连连点头。
“万岁、可以传膳了。”
这时、魏忠贤的声音响起、而朱由校闻言也摆手道:
“快些吧,肚子饿得难受。”
“是……”魏忠贤微微行礼,随后叫人传膳。
由于早膳是朱由检点的,所以朱由检今天点了两盘饺子,两碗面、还有两碟清蒸的脱骨猪脚肉,以及漱口的泡茶。
“今日吃这么少?”朱由校看着早膳就大小猫两三碟有些诧异的看向朱由检。
朱由检则是摸了摸鼻子道:“我近来看了些医书,上面说了,饮食过于油腻并不好。”
“之后我看了一眼高皇帝、文皇帝、肃皇帝和皇祖父的用膳记录,以及其他各位祖宗的用膳记录。”
“看完之后我发现吃东西很有讲究,我大明历代先皇,但凡长寿君主,多以荤素搭配。”
说到这里、朱由检关心的看着好皇兄道:“我听闻哥哥特别喜欢吃海鲜乱炖,那东西太过油腻,所以日后哥哥早上还是尽可能要吃清澹一点。”
朱由检的这话说出,让朱由校心头一暖,随即笑着很温柔道:
“弟弟的话我记住了,只是不吃那海鲜乱炖,我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每日早膳不是面就是米饭,属实吃不下去。”
“是不好吃吗?”朱由检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家好皇兄北方长大,居然吃不惯面食。
“倒也不是,只是吃的太多,有些厌烦了。”朱由校露出无奈的笑意,而朱由检见状,便自告奋勇道:
“那我给哥哥你弄出多几种清澹的早膳就行。”
“你?”朱由校怀疑的看着自家弟弟,说道:“你何时会的做饭?”
“我看书学的,哥哥不用担心,明日我就做给你吃,保证你吃的很新鲜。”朱由检揉着鼻子,心想这可是自己的拿手绝活啊。
作为前世在云南扶贫的他,别的什么不敢说特别会做,但是做早饭可以说是五花八门。
想到这里、朱由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看着面前的面食和饺子也顿时索然无味。
对于他这个前世的南方人来说,天天面食属实是为难他了,虽然御厨做的面也很好吃,但他也确实吃腻了。
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御厨和大庖厨、东宫庖厨都叫到一起,给他们把自己会做的米线弄出来,以后就不愁早上吃什么了。
“淦!”
突然、正在吃饺子的朱由检暗骂了一声,咬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他将东西吐出来,却见是一粒银豆子。
“恭喜千岁吃到了银钱,看来今年千岁是要走好运了。”
魏忠贤眼尖,看出银子后,立马就祝福了起来,而朱由校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拍了拍朱由检后背。
“我就想好好吃个饺子,差点把我牙崩坏……”
看着眼前这银豆子,尽管嫌弃,朱由检还是把它擦了擦后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朱由校也想起了一件事情,因此对朱由检开口道:
“对了、孙如游和方从哲对我连续上了十三道辞呈,希望能重起叶向高,弟弟是怎么看的?”
“重启吧……”朱由检对叶向高的态度,一瞬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自然是因为政治立场发生了变化,所以他才改了口风。
之前他不想让叶向高入内阁,是为了防止叶向高被重起后和稀泥,结果东林党不能把浙党弄死。
眼下事情已经成了定局,齐楚浙宣昆五党都被折断了一臂,朝堂上是东林势大。
这种时候、启用叶向高反而能起到遏制东林党的作用。
到时候等齐楚浙宣昆五党恢复过来,不管是用魏忠贤还是谁,把他们弄成一把刀,把除了刘一燝、杨涟等能臣外的其他的东林嘴炮和贪官踢出朝局,那么朝中就清静多了。
“既然这样、那就重启吧。”朱由校说着,忽然五官皱了起来,随后从嘴里吐出了一粒银钱。
“恭喜哥哥,今年看来要走好运了,说不定能给我选一个好嫂子。”朱由检见状、也没良心的笑着,不过朱由校却白了他一眼:
“这还在吃着饺子,你就开始提嫂子了……”
“我……”朱由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没想到好皇兄居然会玩这种冷笑话。
“哈哈!逗你的。”朱由校说着、用纸擦了擦银豆子,然后塞到朱由检手上,又转头对魏忠贤道:
“忠贤、调内帑二十万两银子去燕山大营。”
“哥哥、我还有银子!”见到好皇兄直接调内帑的做法,朱由检立马急了。
眼下朝廷才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他御马监已经可以自给自足了。
不过、他虽然急,可朱由校却转头对他笑道:
“你十一岁的生辰我没有和你一起过,这次又是正旦新春,刚好凑一起给你发压岁钱了。”
“哪有二十万两银子压岁钱的说法啊……”朱由检无奈的笑着,而朱由校则是回应道:
“我说有就有,朕是皇帝!”
“行吧……“看着好皇兄的模样,朱由检只好撇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魏忠贤看着朱由检那不情愿的模样,心里在咆孝“给我!给我!都不要就给我!我要!”
但终究是心里话,他要是敢说出来,估计等一下就狗头铡伺候了。
在魏忠贤心里滴血的时间里,朱由检和朱由校先后吃完了饺子和面食,最后用泡茶漱了漱口后,便吐出了泡茶。
宫女上前为他们二人重新洗了洗牙,随后好皇兄才起身道:
“你推举的那个山东巡抚袁可立,他倒是干的不错。”
“怎么了?”朱由检很好奇,而好皇兄道:
“他给我上疏七策,第一策练辽兵,第二策拉拢北虏,第三策慎防守、第四赏功罚过,第五策充实京营,第六策储备粮秣,第七策善用人才。”
“这几条、怎么做他都说的很清楚,十分有条理,比朝中诸多大臣更有建议。”
“说实话、如果不是弟弟说把他留在山东可以改善山东局势,我都想把他调入京中,为兵部尚书了。”
朱由校不由感叹,而朱由检则是笑道:
“有些事情,坐在高位不能处理,始终在下面更容易做一点,就如我和哥哥,哥哥不方便做的事情,我来做。”
“呵呵……你这话倒也没有错。”朱由校笑着回应,随后又道:
“那袁可立、上任不过一个半月,就编练了登州、即墨、文登三营,得兵九千。”
“我估计,等这九千兵马练好,他就要开始对备倭司下手了。”
“这样不是很好嘛?”朱由检笑道:“山东如果能供应辽东,那就可以减轻辽东百姓的负担了。”
“另外哥哥等山东政务澄清后,也可以单独为辽东设立一个承宣布政使司了。”
辽东因为明初人口只有几万人,因此朱元章和朱棣都没有成立一个布政使司在当地,因此从行政上来说,辽东是属于山东管辖的。
如果辽东能单独成立一个布政使司,便能安定大部分辽东百姓的人心。
以辽治辽的路子一旦走通,之后大明财政情况变好之后,就能减轻辽东百姓的赋税,把辽东当地军屯田裁撤后均分田地给百姓了。
这么一来、万历年间留下来的烂摊子,以及矿税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辽人也不会做出宁愿投虏,也不投朝廷的举动了。
“设布政司一事,还是先看看弟弟之后能在辽东查出多少百姓吧……”
朱由校瞥了一眼朱由检,而朱由检却道:
“辽民百姓,若是要清查倒也简单,待接管了蓟镇兵马后,再裁撤其他地方的卫所,差不多也可以裁撤辽镇兵马了……”
“话虽如此,弟弟有没有想过,在更换蓟镇后,其他八镇会怎么想?”朱由校特意询问了这一点,并提醒道:
“北镇抚司的消息里,辽西的一些将领,对于浙兵和川兵入驻辽沉的非议可不少啊……”
朱由校在敲打朱由检,或者说是提醒。
南兵和北兵的矛盾中,最激烈的就是辽兵和浙兵。
两方的问题是在朝鲜之役产生的,原因是当时李如松叫浙兵去攻最难攻打的地方,又命令全军不能收割倭寇的首级。
结果所有人都这么做了,但李如松却叫自己的家丁去收割日军尸体的首级。
要知道、大概是一颗日军首级是五十两银子,为此浙兵和其他客军的将领当众大骂李如松。
之后李如松自然也给其他兵马使了不少绊子,戚金当时也在朝鲜,自然是见证过那一幕的。
所以戚金对辽东将领的报复难免,而戚金和秦邦屏率领一万人入驻辽沉,如果长时间没有立功,难免会惹得辽东将领非议。
不过对于这一点,朱由检却道:
“哥哥请放心,还是如我之前所说一样,老奴盘踞在山区之中,只有以战养战才能稳固内部。”
“不出意外、应该就在这几个月,老奴就要举重兵进犯辽沉了。”
“如果真如弟弟所说,那可以记一功。”朱由校微微皱眉,而这个时候脚步声也从养心殿外传进来。
带着厚厚一摞奏疏的王安和两个小太监走进养心殿,对朱由检、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该处理奏疏了。”
“行了,我知道了。”见王安走进来,朱由校有些不喜。
他还沉浸在和朱由检聊天的氛围中,突然有人叫他要去工作,换谁也不会高兴。
“哥哥先忙,我去盔甲厂看看,这次估计要在京城待半个月左右,哥哥不用太过挂念我。”
见好皇兄要处理奏疏,朱由检也站了起来。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对他最后关心道:
“开春之后水汽重,记得叫人在勖勤宫多加些薪火。”
“嗯,我知道了”朱由检回礼作揖,随后便走出了乾清宫。
不过在他走出的时候,魏忠贤这厮却在门口就等,见到他时连忙陪笑道:
“殿下……”
“怎么?”朱由检一看这老太监的皱脸,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找自己帮忙。
果然、不出他所料,魏忠贤送着朱由检走上乾清宫前往外廷的大道后,便赔笑道:
“殿下、那王安……”
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检平澹自若的回应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让王安走,甚至王安自己也想走,是皇兄不让。”
“不过……”说到这里、朱由检瞥了一眼魏忠贤道:
“你手下的王体乾倒是一个不错的人,你可以试试举荐他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听到这话,魏忠贤的老脸笑着舒展开来,如同一朵绽放的菊花般。
“行了、好好伺候皇兄吧,不用送了。”朱由检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人走出了乾清宫门。
至于魏忠贤,则是赔笑着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朱由检走远之后,才高兴的转身向着乾清宫走去。
反倒是朱由检,去看了一眼盔甲厂的甲胃生产、随后又叫人将他从昌平带来的五万两留给孙良后,他便返回了勖勤宫。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每日就是在中左后门练练马术、又或者去御膳房弄出一些好吃的东西。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因为米线、米粉等东西吃的有点合好皇兄的胃口,他被多留了半个月。
留在京城的日子里,不是天天吃东西,就是出皇城去逛逛,看的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倒是在一月二十七这一天来了一个好消息。
“殿下!陆同知来信、说是已经和秋税、漕粮,戚副总兵抵达沧州了!”
开春好时节,朱由检正躺在勖勤宫躺椅上,用蒲扇盖着脸晒太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却喜出望外的跑了进来。
“嗯?”朱由检侧过头,用蒲扇挡着刺眼的阳光看向小太监,反应过来后才坐了起来,接过小太监手中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的看法,很快就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
看完,他松了一口气,因为陆文昭和戚元辅两人会在中途分开。
戚元辅会带着八千浙兵前往天津卫,乘船沿岸北上,前往辽阳驻防。
走海路的话,应该一个月不到就能抵达辽阳,也就是说可以在三月前抵达辽阳。
“倒是差不多了……”朱由检摸了摸下巴,不过又想起了军粮这东西,于是对旁边的小太监道:
“你把这信送去乾清宫,给皇兄看看,并替我问问皇兄,能不能给戚元辅直接调二十万石军粮,乘海船前往辽阳,变相作为辽沉两城的军粮了。”
“是……”小太监微微颔首,随后顿了顿又对朱由检道:
“对了殿下、辽阳的戚总兵那边也来信了,说是派人看过了辽阳到鸭绿江,辽南一带的地形,最少有千万亩耕地。”
“不过……”
“说!”朱由检皱眉,很不喜欢别人支支吾吾的模样。
小太监被呵斥一声,也老实说道:
“戚总兵说,辽南有海州卫、盖州、金州、复州、义州五卫二十一所,军屯田就占据了辽南五分之一的耕地,并且大多被当地卫所军官所贪墨。”
“又是卫所……”朱由检倍觉头疼,他真想一口气把大明全天下的卫所裁撤。
五卫二十一所,就是近五万军户,近两百五十万亩耕地。
真的裁撤,随后将军屯田发给军户,估计辽东的粮价能稍微平抑一些。
不过眼下辽西的将门都没有收拾,更别提辽东的卫所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对小太监道:
“给戚金回信,就说卫所先不用管,叫他和秦邦屏警惕些,老奴应该会在二月底,三月初进犯辽沉。”
“叫他记住,辽沉不可失,失则满盘皆输!”
“奴婢清楚……”小太监老老实实回应,随后见朱由检不在再交代什么,便准备去乾清宫传话。
不过、也就在他走出之后不久,一名锦衣卫便走进了勖勤宫的院子,单膝下跪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王掌印派人来传信,说是兵马已经练成,庆陵已经收尾。”
“三日后便可以随时等待殿下和万岁,以及百官大臣检阅。”
“来了一个好消息啊……”朱由检闻言,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对锦衣卫道:
“把消息送去乾清宫,告诉皇兄御马监的四卫一营,以及羽林三卫随时可以检阅。”
“另外送完信后,叫承恩把多招募的人暂时调往各处民屯,别让百官看到他们。”
“是……”锦衣卫闻言回礼,转身便离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京中兵马无男儿
“听说没有?开原、铁岭和抚顺那边打出了“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的消息。”
“当然听说了,唉……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这个运气。”
“还运气呢,只求那群丘八别把粮价买高就行了。”
冬雪春融化、带着无数流言蜚语的春风吹入了秦邦屏的耳中。
此刻的他、正带着几名穿着便服的白杆兵走在街头小巷。
在这散步之余,不免能听到辽人百姓口中对大明朝的不满。
这些话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明抢占了后金的城池,城中尽是后金的百姓。
“高淮那腌臜之人,真是该死……”
听着耳边的话,秦邦屏在心底暗骂,甚至想起了逼死自家妹夫的矿监邱乘云。
矿税……
这两个字简直是晚明上至士大夫,下至贩夫走卒最痛恨的两个字,这其中尤其是江南与辽东最盛。
一群太监打着替皇帝收矿税的旗号,盘剥百姓,克扣军饷,扣押军粮,随意诬陷边将大臣,动辄打死不交税的百姓。
或许后世的人只从“矿税”字面上,根本就想象不到一个矿税能引发这么多东西。
甚至连万历皇帝本人,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想收一个矿税,却会让大明从中兴走向衰败。
作为被矿税深受其害的人,秦邦屏听了一些沉阳城内百姓的话后,便带人打道回府了。
等他回到总兵府后院的时候,便见到了正在喝酒的贺世贤,以及旁边喝茶的秦民屏。
“大哥(秦总兵)”见秦邦屏回来了,秦民屏和贺世贤先后起来,而秦邦屏看了一眼贺世贤手中的酒壶,只能无奈说道:
“贺兄弟,一天只有半斤的量,喝少了我不管,喝多了我就只有向万岁告诉你的事情了。”
“半斤……半斤……我知道的,秦总兵不用监督,我老贺绝对不偷喝。”
难以想象、一个月前还敢于和秦邦屏硬钢的贺世贤现在会这么好说话。
至于原因,自然是看到了川兵的战力,加上秦邦屏是当今五殿下门前红人的缘故。
作为在辽东打拼的榆林人,贺世贤和尤世功十分尴尬。
辽将的圈子他们融不进去,背后除了熊廷弼又没有什么靠山,因此被安排守卫第一线的沉阳城,心中压力巨大。
久而久之,贺世贤就染上了酗酒的习惯。
不过眼下不同了,贺世贤和尤世功知道了秦邦屏的背景后,也就起了想要攀附的想法。
甚至私底下,贺世贤和尤世功已经讨论过,在覆灭了后金后,便花些银子,请求调回西北。
也正是这种想法下,他对秦邦屏的话还是比较听得进去的。
再加上秦邦屏将他麾下的人马军饷提高到了十五两,因此他还是比较感激对方的。
“对了、兵马招募的如何?”
坐到主位上,秦邦屏想起了这件事,而贺世贤一听到这事,连忙苦着脸道:
“秦总兵,快别说了,这群辽人是真的不太行。”
“昨日刚招募了一百六十人,结果一大早就跑了十六个。”
“依我看,倒是不如调蓟镇或者宣府、大同的兵马前来,哪怕是新兵蛋子也行啊。”
贺世贤心里苦啊,虽然手下的人马从三千变成了六千七百,并且也装备了秦邦屏他们运来的甲胃,算得上精兵了。
但是沉阳城太大了,就目前的人马,守备沉阳还是有些难度的。
他只能寄希望于秦邦屏能动用一下关系,从其他地方调些兵马过来。
至于他的话、秦邦屏听后,又想起了这一个月在沉阳城内行走,所听到的辽民对明廷不加隐藏的厌恶话语。
“看来朝廷在辽东是真的没有民心了……”
在内心长叹一口气,秦邦屏才开口道:
“这件事情、我会和五殿下请求一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秦邦屏知道,朱由检很快就要更换蓟镇兵马,到时候换下来的蓟镇兵马完全可以投入到沉阳。
“那可就太好了!”听到这话,贺世贤也高兴了起来,心道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熊经略向朝廷申请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得到批复,秦邦屏却能这么有自信。
“我老贺抱到了一条大腿啊……”
贺世贤心里喜滋滋的想着,而秦邦屏也在短暂的叙旧后,返回了自己的书房,并将沉阳的情况写了个大概,走出书房后,将信递给了一名亲随道:
“你带一队的人亲自去送信,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蓟镇的兵马一同带来。”
“标下领命!”亲随作揖回应,随后便拿着信,点了一队人马后,策马出了总兵府,向南方奔去。
他们走后,秦邦屏又出了总兵府,去城墙上巡视了一番,最后又去检查了官仓、常平仓,确认都没有什么纰漏后,便返回总兵府休息去了。
至于送信的人马则是一路疾驰,当他们将信送到朱由检手上时,已经是天启元年的二月初四了。
而拿到信的朱由检,此刻正骑在马背上,策马跟在一支庞大车队的旁边。
车队拉的老长,足足有上万人的规模,距离长达二里有余。
这车队有百余位文臣,三十余位勋贵。
前方由京营的五军营骑兵开道,上直二十六卫的旗手卫、金吾左卫、虎贲左卫担任中军,后军则是京营的神机营和神枢营。
在护送的队伍中,皇兄的大辂由四头大象拉拽,大辂的车子更是换成了长宽各三丈,高一丈,犹如一座行走宫殿的三十六轮巨大车辇。
在大辂的前方,身着甲胃,一脸苍白,彷佛要被甲胃压死的一群骑马勋贵。
在大辂的后方,是数十辆木质马车,坐着不少文臣。
再往后,便是上千辆用于祭祀,或者天子出城所需的一些食材。
由于是朱由校历史上和现实中第一次出京城,不放心的朱由检特意调来了满桂和勇士营的三千铁骑前来参与保护。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此刻的他,坐在马背上,战马站在道路一旁,而身旁更有锦衣卫的十余名缇骑保护。
他没有拆开信,而是眺望着队伍,望着站位稀疏,甚至已经有些面色发白的京营后军,他的眉头紧皱的可以夹死蚊子。
“驾……”
这时、一连串马蹄声响起,朱由检侧头去看,原来是身着鱼鳞甲的满桂带着数十勇士营骑兵策马而来。
“殿下、这京营和其他上直二十六卫,也太……”
满桂策马到了朱由检身旁,憋着一嘴吐槽却难以说出。
“太废物了对吧?”朱由检笑着开口,并不担心有人敢弹劾自己。
因为在他看来、这群家伙就是废物。
大军已经今早卯时出城,结果眼下都走了四个时辰,居然才走出了三十里路!
这换算下来,平均每个小时走不到二点五公里。
用朱由检的想法就是,就算爬,一个小时也不止二点五公里。
指望这群家伙保护皇兄,还不如指望锦衣卫。
想到这里、朱由检看向满桂道:
“今日肯定走不到巩华城了,按照路线,在前面清河店扎营休息吧。”
“殿下放心,末将已经和英国公商量过了。”满桂回答着,而朱由检听着他的回答,看向了勋贵前方的三骑。
在三骑的最中间,便是身着武官官服的英国公张维贤。
至于他的旁边,气喘吁吁的胖子便是成国公朱纯臣,也就是历史上卖了崇祯换取荣华富贵的那个家伙。
除了朱纯臣,便是定国公徐希皋了。
不过徐希皋眼下状态也不好,或者说不止是他、所有的勋贵状态都不太行。
他们清一色的脸色苍白,看着好像下一秒就会随时驾鹤西去。
看着他们,朱由检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成化、正德、嘉靖、万历等人屡次整顿京营,却每次都整顿不到三年,京营又继续变回原样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事情怪不到京营士卒的头上,要怪就怪这群吸血虫。
“哼!”
朱由检冷哼一声,随后调转马头,驾驭战马小跑到了大辂的旁边,随后不用停下马速,直接从战马背上,跳到了大辂上。
这一幕、看的一些勋贵咂舌,心中已经开始不停地滴咕了。
一直关注朱由检的成国公朱纯臣更是额头冒着虚汗道:
“老国公,看来五殿下真的会练兵啊……”
“不止会练兵,还弓马娴熟……”张维贤瞥了一眼朱纯臣,心想这群人真的是没事找事。
至于旁观的徐希皋已经肠子都悔青了。
从卯时勇士营出现的时候,徐希皋就知道了一点,那就是朱由检真的会练兵!
勇士营的三千骑兵,几乎一人三马,人人着甲。
并且由于京营和上直二十六卫的废物,他们不仅要负责拱卫大辂,还要负责塘骑的探马工作。
可以说、勇士营不是来协助的,更像是来保护所有人的。
很难相信、这支兵马才编练了不到四个月。
他们几乎人人都能做到在马上熟练的打浪、压浪,并且对如何拱卫大辂,有着更为全面的想法。
如果不是他们还做不到马背上左右开弓,徐希皋都快以为这是当年成祖文皇帝麾下的三千营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朱由检只练出了这么一支人马,而不是像张维贤所说的,训练了这样的数万兵马。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兵马,那么皇帝裁撤顺天府和永平府卫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所有勋贵脸色惨白,除了被骑马折腾的想死外,几乎可以确定顺天府和永平府卫所会被裁撤的消息,更是让他们肉疼。
相比肉疼的勋贵们,文臣那边则是眉头皱得更紧。
由于要维持朝廷的运转,因此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没有随军,就连兵科也留下了不少人。
随军的大臣,大部分是鸿胪寺、太仆寺,都察院和少部分六科的大臣。
这其中,便聚集了齐楚浙宣昆东林等所有党派的中高层文官。
浙党姚宗文,齐党亓诗教、楚党官应震,宣党汤宾尹,昆党顾天峻,还有东林的韩爌、杨涟、左光斗和高攀龙等人都来了。
朱由校没有放过这个震慑百官的机会,而这样的举动,更是让几乎所有文臣都皱紧了眉头。
“果然、当初就不应该让五殿下掌握七卫一营……”
一辆比较大的马车内,当一个人将目光从勇士营骑卒身上收回时,他也顺势关上了窗户。
车内、姚宗文、汤宾尹、顾天峻等人齐坐车内,形成了浙宣昆等江南文臣势力的小聚会。
开口之人,便是户科给事中姚宗文。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万岁已经开设了御马监南场,也掌握了七卫一营。”汤宾尹皱着眉开口,而旁边的顾天峻则是道:
“有着南场数百万亩耕地,北场的兵马可以轻松维持。”
“眼下最应该做的,是必须留意,不能让万岁在南场也设立兵马。”
江南绝不能有皇帝的兵权存在,在这一点上、三方达成了共识。
先前戚元辅的八千浙兵,就让他们吃了一瘪,如果再常驻一支兵马,三党只能被皇帝轻松拿捏。
“我从勋贵那边得到了消息,万岁好像是准备借助这次为先皇祭祀,顺带震慑一下勋贵,让勋贵们交出顺天和永平一带的卫所,随后裁撤。”
顾天峻将自己获得的情报说出,而姚宗文却道:
“卫所裁撤对我们是好事,如果北方卫所都能裁撤,朝廷的军屯籽粮变多,我们也就有理由减轻田赋和杂项了。”
“杂项……”听到这两个字,汤宾尹咬紧了牙关道:
“前日、刘一燝向万岁上疏,准备将加派银的田赋均摊到杂项上去。”
“这件事情放心,不会有太大影响。”姚宗文解释安抚道:
“方阁老和孙阁臣已经让刘一燝将原本田赋四百万两,杂项一百二十万两的奏疏,约束成了田赋四百八十万两,杂项二十万两、盐课六万两,关税三万两了。”
“即便如此、也太多了”顾天峻面色不满。
苏州作为南直隶赋税重地,每年的赋税都压得士绅喘不过气起来,因此只有选着延后或者少交。
原本还能凭借去年的秋税和加派银往后拖延半年,现在因为东林党搞京察,这套流程玩不下去了。
原本的田赋加上现在的加派,苏州的赋税可以达到16%左右,着实过多。
这样的结局告诉苏州的士绅们,恐怕他们只会怀疑昆党官员是不是向皇帝屈服了。
“到时候少交就行了,万岁没有那么多人手来查。”汤宾尹还是选择用老办法来湖弄。
顾天峻闻言,心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叹息着点了点头。
也就在他们叹息之时,另一辆马车上也是充斥着争吵。
“亲王领兵,这是作乱!”
“这不是还没有封王成亲嘛……”
“没封王就敢统御四万多兵马,封了王岂不是要效彷唐太宗?!”
“好了好了……”
马车上、气得胡须都在抖动的干瘦老者怒不可遏的对朱由检的行为痛斥,旁边的左光斗则是在不断地安抚着他。
至于这老者,便是东林党第一嘴炮的高攀龙了。
这老小子与杨涟、左光斗、韩爌等人不同,为官三十二年,只有六年是担任一县典吏,其他时候都是在负责礼仪性和御史之类的嘴炮职位。
在担任典吏的时期,这老小子也没有做出什么政绩,认为被贬为典吏是耻辱,每日摆烂,最后摆烂六年直接回家,被复起后又开始了自己的嘴炮之旅。
相比较他,杨涟是从基层县令做起来的,为真实了解当地民情,他常常青衫布履,深入田间、民舍,微服察访,遍知闾里利病,深受百姓拥戴,后因“举廉吏第一”。
左光斗则是一入官场,就获得中书舍人的官职。
但是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反而去参选御史,随后巡视京城,逮治吏部作恶多端的官吏,抓到了一百多冒充官吏的恶徒,让整个京师的人为之震惊。
至于韩爌、被安排去抄书也没有像高攀龙一样摆烂,而是兢兢业业,最后被朱常洛关注,平步青云。
就这一点就能看出、高攀龙这厮是一个自视甚高,却没有什么能力的家伙。
唯一的能力,或许就是他在文学上还稍微不错。
也因此、他身边聚集了东林党中绝大部分嘴炮成员,只知道弹劾,却不知道提出什么意见。
相比较杨涟等人,他这种人便是丢到朱由检面前,估计朱由检也不会正眼看他。
他朱由检、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键盘侠……
“这样的人,就应该早早封往,随后马上大婚就藩!”
高攀龙不觉得消气,又开始对朱由检的所作所为进行责骂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杨涟眼观鼻,鼻观心,因为高攀龙东林书院创始人之一的身份,他不能和对方辩论。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回想起了朱由检说清流之中大部分都是碌碌无为之人的话。
眼前的高攀龙,不正是清流碌碌无为的代表吗?
杨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倒是韩爌见他不说话,开口询问道:
“文孺,你当时在五殿下身旁,应该好好监督他才对,眼下他麾下数万兵马,难免日后不会产生野心。”
“我又该如何监督呢?”杨涟苦笑。
他的苦笑,是在苦笑众人不了解朱由检,而韩爌等人却以为杨涟是制止不了。
只有左光斗明白,自己这位挚友和韩爌、高攀龙想的不是一个意思。
在淮北的那段日子,左光斗大概从杨涟口中知道了朱由检的为人。
虽然他还是有些担心,但是却不会像高攀龙一样动辄就污蔑朱由检。
“不行、等回京后,老夫一定要上疏,请万岁将御马监的兵马调往辽东,以免京城遭遇危难!”
高攀龙义正言辞,不知道的还以为朱由检真的是狼子野心之徒。
杨涟和左光斗看着他,心中摇头,随后不再理会他。
韩爌也闭目养神,没有做出什么回应。
高攀龙见状,心中有些轻视他们,便不再说话。
倒是他们冷战的时候,朱由检走进了大辂,并见到了在车上和魏忠贤玩角抵(摔跤)的皇兄。
“弟弟来了?”
见到朱由检来了,朱由校也放开了被他摔在地上的魏忠贤,起身走向朱由检。
旁边的小太监帮他擦了擦汗,而朱由检则是拿出秦邦屏的书信递给了皇兄道:
“这是沉阳秦邦屏的来信,我还没有看,请哥哥定夺。”
“呵呵、弟弟看和我看都是一样的。”朱由校说着,便撕开了朱由检手中信上的火印:“弟弟先看吧,我先喝茶。”
说罢、朱由校转身拿起了拿起了放凉的茶水,爽快的喝了一口。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在无奈之余,只能抽出信纸,很快将信件内容看了一遍,并递给对方说道:
“看来我想的不错,老奴应该就要进犯沉阳了,他已经开始攻心计。”
朱由校听到战端又要再起,也皱眉放下茶水,接过信纸看了一眼,随后便道:
“这老奴着实可恨,辽东的百姓亦是如此,居然选择从贼!”
朱由校的话,听着有些刺耳,但朱由检却没有办法。
说到底、这个时代还是家天下,在朱由校看来、百姓应该相信他,而不是去盲从选择努尔哈赤。
对于这种思想,朱由检没有办法替皇兄更正,只能开口岔开话题道:
“这次检阅大军过后,臣弟请皇兄允许御马监在永平一带募兵九千,随后让他们前往沉阳。”
“嗯、反正到时候卫所也要裁撤,营兵留给弟弟,新卒调到沉阳也不错。”朱由校点了点头,又看向朱由检道:
“过两日就能看到弟弟所训练的兵马了,不知道弟弟可有自信?”
“哥哥拭目以待便是。”朱由检作揖回礼,看上去胸有成竹。
一时间朱由校也不禁好奇,自己弟弟到底把七卫一营的兵马训练成了什么模样。
不过他最后还是把这种想法藏在了心底,渐渐期待起了过两天的兵马检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子阅兵
“记清楚了,这次是天子检阅,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也不要紧张。”
“万岁不会像说书里面的那样动不动就杀人,你们就按平时的操演一样来就可以了。”
“哪怕操演失误也不要怕,在之后的战阵表现好就行。”
“当然、你要是两个都失误了,那你他娘的今晚别吃完饭了,围着大营跑十圈!娘们都不可能失误两次!”
“哈哈哈哈……”
三春时节、杂花生树,飞鸟穿林……
近四万人马在燕山大营面前阵列,各总旗的总旗官在骂骂咧咧的为军卒们舒缓紧张,时不时出口成脏,叫众人哄然大笑。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燕山大营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首先就是护城河放了水、两丈六尺高的夯土墙也夯实建造了起来。
比起朱由检之前的规划,燕山大营扩充了数倍,成为一座长六里,宽五里的长方形城镇。
两丈的护城河外,是被将士们用石碾子压平出了一个平坦的广场,以及绕城的平坦道路。
为了迎接天子的检阅,燕山大营南门的还特意弄了一个一丈八尺的城门楼。
如此一来、站在城门楼上,便能以十三四米的高度,俯瞰城门楼面前的广场了。
广场上、旌旗招展,身着红色鸳鸯战袄,外披布面甲,戴笠形帽、左右两手穿戴臂铠的近四万七卫将士静静等待着天子的大辂。
他们在中间让出了一条五丈宽的大道,大道不仅用本土夯实,还用上了一些石片和碎石、以及糯米浆和石灰,十分坚固。
所有人都在等待,听着那春风吹拂,让旗帜猎猎作响的声音,无疑是一种煎熬。
好在、朱由校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很快地平线上就出现了一队人马,并且空中也响起了响箭的声音。
负责指挥的孙应元见到响箭响起,立马就咽了咽口水。
这时率先入场的是勇士营的三千骑兵。
四万人的方阵、长宽六百步,中间空出五丈宽,二里长的大道。
三千骑兵向城池策马而去,不过在在大道两侧,每隔一丈便会留下一人,策马转身面对面,距离身后的将士一丈远。
所有的战马都在操演前解决了自己的问题,不会出现检阅时随地大小便的现象。
当三千骑兵分别矗立之后,响箭再度响起,随后长长的队伍也就开始进场了。
率先入场的是上直二十六卫的旗手卫,金吾左卫和虎贲左卫等三卫将士。
在他们前方,是三十余位身穿甲胃,脸色苍白的勋贵。
这群勋贵、以及三卫兵马,哪里见过这种场景。
四万余人乌压压一片,整齐划一的面朝他们,目不斜视,彷佛穿上甲胃的泥塑一般。
四周安静、没有一个人看他们,只有马蹄声和他们的脚步声,以及春风吹动的旗帜作响声告诉着他们,这一切都不是梦境。
成国公朱纯臣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四肢有些发软,而定国公徐希皋也脸色苍白,并不好受。
这种场景下,便是英国公张维贤也十分紧张,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样不动如山的兵马了。
他们三人尚且如此,更别提其他的勋贵,以及三卫将士了。
尤其是三卫将士,虽然临时凑足了一万六千余人北上,但这群家伙大部分都是勋贵家中的一些偏远亲戚。
换句话说,都是酒囊饭袋!
眼下的他们、就好像进了军营的小偷一样,畏畏缩缩,没有一点上直二十六卫的模样。
他们艰难的走着,随后走到了护城河前,孙应元为他们预留的两大块空地上。
孙应元策马前来,对张维贤等人作辑道:
“老国公,奉殿下之命,请三卫将士矗立两侧空地,与京营一同供万岁检阅。”
直贼娘……
瞬间、那些妄图阻拦朱由校和朱由检裁撤顺天两府卫所的勋贵都在心底骂了起来。
还要他们供万岁检阅,这简直就是打人还打脸。
可是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开始,谁也没有办法阻止。
他们只能赶鸭子上架,叫人分别战到两旁空地上。
只不过、和当初的四卫一营一样,他们这一站,便是两刻钟都没有整理好,最后只能孙应元叫人帮忙,勉强让他们按照方阵的阵法站好。
可如果仔细看去,并不难看出,他们其中有的人这里抠手,那里抠脸,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他们,再贴切不过。
倒是苦了孙应元,好不容易安排好了三卫和勋贵,紧接着率领京营将士的文臣团队也骑马踏上了大道。
比起勋贵、文臣们算是好了不少。
由于随军的大多都是六科和都察院的人,而他们又常年和边军打交道,所以尽管震惊与七卫不动如山的阵势,却也能时不时开口,谈笑风生。
从这点就不难看出,勋贵为什么扶不起来了。
不单单是文臣针对,更多的还是他们真的不行。
而相比较三卫兵马,京营只是五军、神机、神枢三营各出了一营人马,因此人数并不多。
骑在马背上、杨涟看着自己不过离去三个月,就变化那么大的七卫一营,心中无比震撼。
“文孺、这支兵马,若是拉到辽东去,恐怕老奴只能望而却步了。”
左光斗笑着抚须,心中高兴不已,而旁边的韩爌也是春风得意的笑道:
“五殿下虽然不该沾染兵权,但眼下看来、在练兵的才干上,确实远超一般的九边将领。”
“哼!”高攀龙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或许他还是执拗的认为,朱由检未来会是霍乱天下的藩王。
倒是在他们谈论时,其他齐楚浙宣昆等诸多党派文臣,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泛江南文臣势力的分裂,给了朱由检这个练兵的机会,而皇帝一旦有了兵权,接下来要干什么就不难遐想了。
“想当年武宗毅皇帝只知舞刀弄棒,随后便下了江南,扰的民不聊生。”
“现在看来、绝对不能让万岁也重蹈覆辙。”
五骑并行,姚宗文率先开口,让旁边的汤宾尹、顾天峻、亓诗教、官应震等人纷纷凝重的脸庞。
武宗毅皇帝指的,自然就是朱厚照了。
当年朱厚照就是掌握了兵权后,趁着宁王造反下江南,然后厘清了江南拖欠朝廷的赋税。
姚宗文眼下开口,实际上便是提醒众人,皇帝掌握兵权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这支兵马,如果拉到地方上去,那么不管是江南还是山东、湖广,那些商贾士绅,未来几年都得老老实实的交税了。
“这才应该是我大明的兵马啊……”
在文官之中,一名年近六旬,身穿绯色官袍的老者骑在马背上,高兴的看着四周兵马,眼眶有些湿润。
与党人的担心,清流的高兴不同,他又感动有高兴。
作为皇帝的老师,他眼下无比的为皇帝有这么一个能练兵的弟弟而高兴。
至于他的身份,便是少詹事孙承宗,眼下具有战略眼光中,两个半文臣的那其中半个。
此刻的他看着四周的兵马,心中无比振奋。
只是可惜,没有太多时间给他留下来观摩,文臣团体就带着京营的士兵走过了长长的大道,随后见到等待他们的孙应元。
孙应元行礼过后,便安排京营士兵在左右空地列队,而勋贵和文臣在护城河前等待着皇帝的大辂。
孙应元策马,从大道上赶路,来到了军阵前,而远方也出现了四头高耸的大象拉拽着大辂。
在大辂上,朱由检和朱由校二人站在如移动宫殿的门前,在大象拉拽的同时,见到了列阵整齐的七卫一营。
“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足以说明好皇兄的高兴,而则时,大辂也踏上了大道,而孙应元则是举起手弩,向天穹射出响箭。
“啪!”
“鸣礼炮!”
孙应元大吼一声,随后十六门大将军炮便点燃了引线。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列阵的七卫一营将士中,不少人汗水都浸湿了鸳鸯战袄,但是他们不敢懈怠,因为这只是开始。
“彭彭彭——”
终于、在十几个呼吸后,十六声炮响出现,四万余七卫一营将士在这一瞬间,彷佛形成了肌肉记忆,纷纷正步转身。
这一刻、那种铁质甲胃碰撞发出的声音,与四万人整齐划一的举动,给人带来了一种绝无仅有的视觉冲击。
朱由校被震撼的停止了呼吸,随后才回过了神来。
不仅仅是他,所有勋贵和文臣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几乎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明万胜!万胜!万胜……”
四万人整齐划一的呐喊,那声音如同雷霆,极大的满足了朱由校的精神,让他十分享受。
只有这一刻,他才能配被称为天子、称为九五之尊。
与朝堂上文臣们例行公事的唱礼不同,四万男儿的怒吼,让朱由校知道了自己手中王朝的强盛。
“好!好啊!”
朱由校激动的捏紧了大辂的围栏,并拍了一下驾驭大辂的魏忠贤肩膀。
魏忠贤见状、便停下了大辂,让大辂停在了四万人的正中心。
“皇兄?”朱由检疑惑开口,他记得他在昨晚和对方说的很清楚,所有的流程他都说了不下三遍,这个时候不应该停下才对啊。
“赏!”
朱由校激动地红着脸道:“赏!七卫一营的将士,每人赏八百钱!”
朱由校上头了,朱由检本想着劝劝,却不想他直接看向随行的满桂和孙应元道:
“传令,自内廷拨银,七卫一营每人赏八百钱!”
“末将拜谢圣恩!”闻言,孙应元和满桂也不敢看朱由检,只能点头应下。
他们都知道这个时候还需要请示朱由检,无疑是把自家殿下往火坑推,只有满足皇帝的需求才是正事。
伴随着他们的答应,勇士营三千骑兵开始在队列之中奔走,大声传令道:
“传万岁口谕,七卫一营每人赏钱八百!”
“万岁!万岁——”
赏钱的消息再次振奋了七卫一营的将士。
这是八百文啊,差不多是半个多月的军饷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这几个月的训练是值得的。
他们得到了天子的认可,得到了皇帝的肯定,这下他们终于可以拍着胸口对外大喊“老子是天子选锋!”了
在将士们高呼万岁的时候,大辂也重新启动,很快越过了四万将士的拥簇。
朱由校本来有些意犹未尽,甚至热血上头,还想着再看一遍。
但是、当他走到七卫一营和三卫三营的分界处后,他立马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般,冷静了下来。
看着歪七扭八的三卫三营,朱由校这才想起来,七卫一营是自己弟弟精心操练的大明选锋,而大明真正的百万大军,多是三卫三营这样的乌合之众……
脸红……
这一刻、所有勋贵都无比的脸红,他们要求检阅七卫一营,差不多就是主动把脸伸到了朱由检面前,大声而有骨气的呐喊:“来!打!往脸上打!”
勋贵们憋屈无比,回想起自己的“睿智”操作,成国公朱纯臣甚至想要找一个坑跳进去。
他们只是憋屈,朱由校反倒是被精神降温了。
他甚至不想多看三卫三营第二眼,直接按照流程进了燕山大营,并在朱由检的搀扶中下了大辂。
“皇兄、现在该上选锋楼,看大军操演了。”
朱由检对着朱由校开口,随后解释道:
“臣弟会亲率勇士营操演,因此不能陪在皇兄身旁。”
“好好好,你且去……”朱由校笑着回应,随后看了一眼还没有跟上来的文臣勋贵,小声的对朱由检道:
“声势弄大些,吓一吓这群家伙。”
“行!”朱由检闻言,笑着回应,随后便翻身上马,从城中走了出去。
那群文臣和勋贵看着他离去的模样,纷纷侧目,不明白他要去干嘛。
倒是杨涟、心中十分清楚朱由检要干嘛,但是并未声张。
他跟着大臣勋贵们走进了燕山大营,随后登上了夯土城墙,上了选锋城楼。
不得不说、站在这十几米高的楼上,视野更加开阔,也更加清晰了。
在他们的俯瞰下,四万七卫一营的将士开始动了。
三卫三营的人马被人引进了燕山大营的城中,把城门口的大广场留给了七卫一营表演。
很快、七卫一营的将士便千万人如一体般,转向了城楼处。
三卫三营站立的三百步长,三里宽的空地上,开始有人摆放起了一个个人形的厚木盾。
这时、勇士营的三千骑兵从军中走了出来,等所有人看向他们的时候,便发现了换上一身鱼鳞甲和臂铠,腰间别着雁翎刀的朱由检。
当三千骑兵列阵站好,朱由检便在满桂的手中接过了一杆造型独特的火铳。
这杆铳长一尺三寸,有两管、如后世的双管猎枪一样。
在文臣勋贵的不解中,朱由检举起这火铳高举道:
“上药!”
随着他开口,三千骑兵一个接一个的开始将马背上别着的火铳取出,与朱由检手中的火铳一样,并取出了两个三角形的纸包,咬破后将纸包分别灌入双管之中。
随后他们取出一根签子开始捣鼓枪管,数个呼吸后收起签子别入火铳下方,举着枪纷纷准备了起来。
朱由检的身旁,一个旗手得到了朱由检的准许后,便开始挥舞旗帜。
忽的、三千骑兵开始策马,向着三百步外的木牌冲去,朱由检和满桂亦是如此。
三千骑兵向着木盾冲去,随后散开、分为二十支,向着那一百多木盾冲锋。
距离越来越近,没有一个人降低马速。
就在所有文臣都以为勇士营要冲阵的时候,这时在距离十五步的距离时,二十支人马开始大迂回,在迂回的同时扣动了手中火铳的扳机。
“砰砰砰——”
如炒豆子般的响声络绎不绝,更有白烟渺渺升起,弥漫着,遮盖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时杨涟和左光斗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甚至姚宗文等人也是如此。
“这是自生火铳?”
明朝并不闭关锁国,名扬海外的自生火铳他们也知道,但是他们没有想到、朱由检一声不吭就把这种东西搞了出来。
至于他们所采用的战法,已经是明代后期十分普遍的面突战术了。
明军骑兵仗着甲胃齐备,经常使用这种面突在近距离冲击敌军。
只不过、边军用的是三眼铳,而勇士营采用的是双管自生火铳。
那些木盾的下场,姚宗文等人不用多想都能知道,多半是被打的面目全非了。
想到这里、他们只是觉得新鲜,并没有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
而这时、三千骑兵撤退,七卫之中走出了一千人马。
他们在距离木盾五十步的位置站立,随后举起了自己那长四尺有余的单管火铳,纷纷开始斜着灌药。
不过与三千营不同,他们灌药之后,却用一小块麻布包裹着圆形铅弹,用签子将铅弹捣鼓进铳管底部。
这个过程十分枯燥,足足花费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不过当他们都装填好了之后,便开始站成三排,随后第一排开始举枪,扣动扳机。
伴随着“啪啪啪”的炒豆子声,弹丸被打出枪膛,而第一排士兵当即蹲下开始填装弹药。
第二排士兵见状上前越过一个身位,瞄准后扣动扳机,随后蹲下装填。
第三排这是走上前两个身位,扣动扳机后也蹲下装填。
这时、第一个蹲下的士兵装填完毕,站了起来举枪,如此反复,线列也在不断前进。
这样的前进、是被文官和勋贵所不解的,便是传统的明军将领也难以理解。
好在这个时候王承恩替朱由检陪在朱由校身边,因此杨涟开口询问道:
“王掌印,这火铳手的射击之法,为何与沐氏火铳射击之法不同?”
“回杨都给事中……”王承恩在朱由检身边,耳濡目染下也知道这样的射法是针对什么兵种,因此解释道:
“此种射击之法,是应对两军军阵逼近时的射击之法。”
“殿下曾说、这看似很傻的射击之法,只要靠近了敌军,并且不断排铳射击,便能在三轮排枪内击毙敌军前三排五成以上的将士,将敌军气势击垮……”
“而如果是以步卒对骑兵,便可以用车营法,一人射击,两人装填火药和弹子。”
“嗯……”听到这话、杨涟虽然并不是很认可,但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只是等步卒排枪完毕,继续静静的观看。
接下来、大军演示了如果遇到敌军骑兵的战术。
这战术十分简单,就是迅速用明军的战车围成一个圈,随后透过战车竖起来的车板炮口,举铳对外射击。
不过相比先前的排枪射击,这种防守型的射击更为简单,便是两人装药,一人射击,以求对外的骑兵造成杀伤。
这时、王承恩也对朱由校解释道:
“万岁、因为天子亲自,因此殿下下令全军不能使用火炮,不然这车阵应该还有火炮配合。”
“嗯嗯……”朱由校看的津津有味,并不觉得枯燥。
不过到了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因为目前朱由检设计的军械中,只有这自生火铳成功制造出来,火炮还八字没有一撇。
因此、在火铳手表演完了之后,便轮到了朱由检指挥。
在皇兄眼皮子地下,他先后指挥了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项目。
随行的起居注官,看着眼前的一幕,拿起起居注便挥笔记录下了“军容齐整”、“步调如一”、“兵甲鲜艳”等诸多毫不吝啬的记载词汇。
等时间来到午后,朱由检便指挥大军重新聚集为两个红袍银臂铠的大方阵,自己策马到了城下后,走上了城墙,并对城头的皇兄作辑道:
“大军操演结束,请万岁评价!”
“自然是很好了,就是苦了你这段时间的辛苦了……”朱由校心疼的看着在太阳底下骑马晒了一个上午的朱由检。
他的脸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汗水,领口的衣袍都湿了一片。
不难想象、估计过两日后、朱由检会变黑不少。
“行了、散了吧……”朱由校上前,从王承恩手中接过麻布为朱由检擦了擦汗。
可怜刚刚上城墙的满桂、孙应元,两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散了这句话。
他们立马示意跟上来的旗手,而满是汗水的旗手闻言,也只能走到围栏边上挥起了旗语。
在旗语的传递下,四万大军整齐的分成四十二支千户小队散去,十分有序。
“万岁、该前往天寿山祭祀光宗贞皇帝和神宗显皇帝和历代先帝了……”
这时、韩爌站了出来,提醒朱由校不要忘了礼制。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看着满头大汗的朱由检,实在不忍心让自己弟弟再跟去,便对朱由检说道:
“弟弟就留在大营吧,派一卫将士随行便可。”
看惯了七卫一营,朱由校实在不放心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京营和三卫的兵马。
朱由检也懒得去看朱常洛,因此点头后对满桂和孙应元道:
“满参将、孙指挥使,便由你们领一卫兵马护送万岁与诸位臣工前往天寿山……”
“末将领命……”满桂二人激动的接令,他们根本难以想象,半年前两人还是寂寂无名之徒,眼下居然能获得随行拱卫的资格。
他们连忙去调动人马,而一刻钟后,朱由校便在朱由检的注视下,在腾骧左卫的拱卫中,向着天寿山出发。
过了片刻、朱由检才松了一口气,随后皱紧着眉头对王承恩喊道:
“承恩啊!快点帮我脱甲,累死我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十六卫军十二拱卫营
“愿文皇帝保佑弟弟可以安全的长大,保佑大明……”
春风轻轻地吹拂着山岗,天寿山上,朱由校带着诸多臣工,在腾骧左卫的拱卫下开始对一座座皇陵祭拜。
别的皇帝祭拜,都是对祖宗述说功绩,以及希望保佑朝廷,倒是朱由校,首先便是请祖宗保佑朱由检能活着长大。
这一幕、要是被朱由检看到,估计会百感交集。
或许对于朱由校来说、连续五个弟弟的夭折,已经让他心中疲惫了。
眼下他只剩下了一个弟弟,而这个弟弟好一直为了他的皇位和天下,尽心尽力的辛苦着,他实在很害怕上天连这一个弟弟都要夺走。
在他祭拜的同时,英国公张维贤也走进了明成祖朱棣长陵的祾恩殿,看着挂有朱棣画像的祾恩殿,张维贤也跪在了蒲团上,低头稽首。
这时、朱由校也抬起了头,随后看了一眼张维贤,等张维贤起身后才开口道:
“老国公,他们是怎么说的?”
“呵呵、又还能说些什么呢?万岁的兵马就在他们身侧,怕是有什么话,也不敢说出来。”张维贤无奈的苦笑着。
他的话说完,殿内又陷入了平静之中,只是过了一会儿,朱由校才开口道:
“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卫所,以及上直二十六卫的其他卫所,朕希望都能裁撤。”
他难得用上了朕这个自称,这也说明了他并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张维贤。
张维贤也清楚,因此作揖道:
“天下都是万岁的,万岁要怎么做,如何做,都不用告知老臣。”
“便是把京营一同裁撤,也是应该的……”
难以想象、张维贤看的这么开,居然连裁撤京营的话都敢于说出来。
或许是他知道,朱由校不会裁撤京营,因此才会这么说,又或者是他真的对大明忠心耿耿,哪怕利益损失也全然不怕。
总之、他的话被朱由校听了进去,但朱由校却知道,以眼下的局面,裁撤永平府和顺天府卫所,以及更换蓟镇,就已经是极限了。
永平府和顺天府,外加上上直二十六卫中的十八个卫,总计就是四十八卫六所。
其中包括武功三卫、永清三卫、天寿山皇陵十一卫、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十三卫六所。
这牵扯的,一共是二十七万四千八百军户,涉及军屯田一千三百七十四万亩,牵连上百万人口的大改动。
消化他们需要多长的时间,朱由校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弟弟。
想到这里、他看向了就要天黑的天色,起身后叹息道:“行了、今日在天寿山别宫休息一夜吧。”
“明日再返回燕山大营,卫所的事情回京之后吾会下旨的。”
“老臣领命……”听到这话,张维贤知道,京营还能属于勋贵一段时间。
只是这段时间到底是长还是短,所有人心中都没有一个定数。
张维贤退了出去,而朱由校过了一会儿后也起身走出了祾恩殿,随后在天寿山的行宫休息了一夜后,第二日才返回了燕山大营。
由于国中没有监国,朱由校没有办法在燕山大营逗留很久,所以他来到了燕山大营后,并没有进入营中,而是叫朱由检前往了南门的选锋楼。
淅淅沥沥……
官窑的茶壶倒出贡茶茶水,在茶杯之中翻滚后平静,慢慢飘香。
坐在选锋楼桌上的朱由检看着自己低垂眼帘的皇兄,有些坐立不安。
过了数秒,朱由校回过了神来,抬头对朱由检笑道:
“顺天和永平的卫所事情,已经敲定了。”
“三日后吾会抵达京城,弟弟可以在这三日内雷霆出手,将四十八卫六所尽数裁撤。”
“但在裁撤前,我还需要问弟弟一件事……”朱由校直视朱由检,难得对他露出严肃的表情道:
“弟弟准备怎么裁撤?又准备如何处理二十七万余军户?蓟镇能否顺利的换防?会不会让北虏或者土蛮趁虚而入?”
这看上去是四个问题,实际上是三个问题。
对于这三个问题,朱由检胸中已经有了腹稿,深吸一口气与皇兄对视,随后沉声道:
“昨夜臣弟了解了一些燕山大营,目前有兵八万七千四百余人,其中参军不足两月者两万二千三百余人。”
“这些人哪怕更换甲胃,调去裁撤卫所也是威慑不足的。”
“因此,真正能出动裁撤卫所,并且更换蓟镇兵马的,只有五万五千一百余人。”
“臣弟所想,便是将他们分为千户,分为四十八支,分别向四十八卫进军。”
“卫所的事情,臣弟早早就让陆文昭探取了情报,四十八卫六所的军官家丁,全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千三百余人。”
“面对御马监四十八个千户的出动,他们是断然无法阻挡的。”
朱由检说的、是能不能顺利裁撤四十八卫六所的问题,这个问题也并不难。
现在他说完了,便要回答第二个问题,那就是怎么处理二十七万余军户。
对于这个问题,朱由检干脆的回答道:
“勋贵、指挥使等军户官员,侵占普通军户屯田久矣、普通的军户被他们视为自己的奴仆,苦他们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四十八卫六所,所牵连的绝对不止一千三百余万亩军屯田,只要按照五军都督府中的卫所田清查,将他们侵占的卫所田地查回,就有足够的耕地发给军户。”
“不仅如此、在发完耕地后,还需要将四十八卫六所总旗以上的所有军官,全部迁移到京城去。”
“到时候御马监出银子,会在京城内给他们安置宅邸,但是会取消官职。”
“不过、之前官职上,属于他们的军屯田依旧属于他们,不过田地会被打乱。”
“如永平卫的指挥使有一千三百亩军屯田,这是官职的屯田,取消军籍后依旧属于他,不过田地换到了密云卫。”
“这样做、便可以拔出他们在当地的根基,却又不至于让其他各省都司的卫所官员认为朝廷绝情。”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以他的作风来说,他最希望干的是把这群人里面,所有作奸犯科的人都弄死,抄家来补充御马监。
但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大明还有数之不尽的卫所,他这样做只会让一些卫所军官警惕。
尽管他不认为这群人能闹出什么花样,但大明已经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他让了一步,但这步并不大,四十八卫六所的军官,按照官职给他们分田,顶多分百万亩,但朱由检可以获得上千万亩,能让被军官们盘剥到喘不过气的军户拥有自己的田地。
按照御马监南场的模式,这一千两百余万亩军屯田,在为户部缴纳辽饷和田赋后,还能为御马监添收七百余万石粮食。
只不过、这些粮食他还需要拿出来养军,养出一支拱卫顺天和永平府的兵马。
想到这里、朱由检继续回答第三个问题:
“我只调动了四万八千人,还有七千余人,而他们要去做的,便是接管山海关、董家口、喜峰口、石门城、二头城、榆林口、建昌营等三十七处重要的关隘。”
“在他们接管后、臣弟准备将御马监的兵马分为上直拱卫营和外征卫。”
“外征卫?”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微微皱眉,而朱由检也解释道:
“上直拱卫营,便是以营来拱卫顺天府和永平卫,而外征的卫则是用来在外征战,平叛。”
“臣弟的预想是设立上直十六卫军,以及上直十二营。”
“上直十六卫军的名字,从南北直隶的上直二十六卫中选择,拱卫营则是用驻守地为营名。”
“如上直十六卫军,每卫5600人,一共89600人”
“其中纯骑兵的机动性卫军有四个卫,分别是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龙骧卫。”
“步骑混合的卫军一共九个卫,分别是金吾卫、虎贲卫、神策卫、豹韬卫、鹰扬卫、神武卫、卢龙卫、武骧卫、腾骧卫。”
“除此之外,作为天子渡口的天津卫会驻扎三个水卫军,分别是水军卫、龙江卫、横海卫。”
说到这里、朱由检尴尬笑了笑:
“不过眼下皇兄你还没有研究出我给你画的那大船,所以这三个卫暂时搁置。”
“额……”听到朱由检的话,朱由校有些尴尬。
他虽然最近一直在学,也造出了十几米的大船一艘,但朱由检给他的图纸,他还没有琢磨透。
再加上暹罗国还没有把柚木送到广东,因此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不过瞧自己弟弟的模样,看来自己只有下苦功夫,看看能不能把谎话圆回来了。
不想丢面子的他,只能咳嗽道:
“咳咳、水师三卫军倒是不错,弟弟给我的图纸,我已经吃透了,甚至亲自造出了它的模型。”
“不过暹罗国那边传来消息,柚木最少五月才能运到广州,广州水师最少七八月才能运到天津,所以急不得……”
“我倒是不急。”听到皇兄有着“保证”的话,朱由检笑了笑,而朱由校只能岔开话题道:
“对了、十六卫军你说完了,那拱卫营呢?”
被询问的朱由检,只能继续解释道:
“拱卫营全称上直十二营,每营3031人,一共36372人,每营步骑混合,一哨骑兵,一哨火铳手、一哨火炮手、两哨长枪、刀牌手。”
“臣弟将他们的驻地分别分为沿长城的山海营、永平营、遵化营、密云营、怀柔营、昌平营……”
“以及保护京城的通州营、霸州营、涿州营、大沽营、宛平营、大兴营……”
“至于京城内部的外城则是交给京营,皇城则是将守卫皇城的金吾四卫,府军五卫,燕山三卫、虎贲左卫等人马裁汰,最后编练出龙虎、飞熊、仪鸾三卫”
“三卫兵马16800人,莫说守卫皇城,便是哥哥遇到危险时,命他们出击,都能在一个时辰能扫平京城。”
朱由检这话很有底气,不是他看不起京营和五城兵马司,而是他们真的不是这三卫的对手。
不过、虽然朱由检很有底气,但朱由校还是犹豫道:
“弟弟虽然这么说,但是偌大京城如果只有这三卫二营守备,岂不是……”
“呵呵、哥哥放心。”见皇兄担心这个,朱由检便笑道:
“这是在城内的兵马,上直十六卫里的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龙骧卫等四卫骑军会驻守在京城四面。”
“只要训练得法,天下不会有的多少兵马能击败他们。”
朱由检不是说笑的,四骑卫一共22400人,清一色的骑兵。
即便是后金,眼下的骑兵也不过就是两万有余,而且如果真到了需要出动他们的时候,那已经说明分驻在顺天、永平的其他外征九卫已经全灭了。
哪怕是眼下的努尔哈赤带着十万后金兵马从天而降,也不可能将上直十六卫军全歼。
朱由检自信的笑容,让朱由校点了点头,心中倍觉安全之余,也担心道:
“十二营守卫永平和顺天会不会太少了?”
“不少了……”朱由检摇头道:
“和京城一样,外征九卫主要还是布置在燕山长城脚下附近,也就是说、实际上长城延边有九卫六营近七万兵马。”
“如果九卫调走,那么一定是出关夷平北虏了,这点哥哥放心。”
说到这里、朱由检抓住朱由校的手道:“对于我来说,哥哥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朱由检没有说假话、他不是木头、也不是泥塑,哪怕是一只猫,养了半年也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一直护着他大半年的皇兄?
“弟弟又为我解决了一件难题……”
朱由校看着朱由检,笑着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道:
“只是十六卫军加十二营,这么多兵马,御马监能养的过来吗?”
“自然!”听到这话,朱由检笑道:
“眼下水军三卫还没有着落,也就是说只需要养十六卫军和十二营,一共是10万8800人。”
“臣弟给他们的军饷是,平日每人年俸十五两,若是外调、则每人开拔银五两。”
“类似十六卫军要出关作战,或者前往辽东作战,军饷便提高到二十两,并且斩首建虏一级百两,斩首北虏一级五十两。”
蒙古人和女真人的差距是两倍,这并不是朱由检瞧不起蒙古人,而是眼下的蒙古人,已经被大明针对到了连铁锅都造不出的尴尬境地。
如内喀尔喀,可能连五千穿两重甲的骑兵都拉不出来,十六卫军对他们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相反后金的女真人就不行了,按照赫图阿拉有诸多铁匠铺,并且辽东山脉中有露天铁矿来看,后金的披甲率在不断地提高。
他们总有一天会强大到皇太极那个时期,而朱由检要做的,就是遏制住他们,并击溃。
“按你这么说、每年的军饷岂不是最少一百六十万两?”朱由校突然开口,而朱由检回过神来后解释道:
“是一百六十三万两千两银子,另外每年要吃一百二十万石粮食,还有许多的肉食和油盐、菜。”
“不过皇兄不用担心,等裁撤了四十八卫六所后,御马监也能收入五六百万两了,到时候我再弄些私盐,养军很轻松的。”
朱由检一说到私盐的事情,朱由校就无语了,他面无表情,甚至带着一点嫌弃道:
“他人做这私盐行当,总是偷偷摸摸,反倒是弟弟你,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嘿……我怕什么啊……”朱由检咧着大嘴笑道:
“面子能值几个钱?如果能值钱,臣弟倒是愿意用面子换个几百万两银子回来。”
“你倒是敢想。”朱由校笑着摇了摇头,而这时选锋楼门也被敲响:
“万岁、老国公说可以出发了。”魏忠贤的声音响起。
“嗯、吾知道了,忠贤你把圣旨拿进来吧。”朱由校对门口说话,而魏忠贤闻言,便推开了房门,随后示意几个太监走进来。
这几个太监手中,都抬着一盘盘堆好的圣旨,总共六十多份。
朱由校看着圣旨,转头对朱由检道:
“这些都是未经内阁和六科批红的中旨,虽然是中旨,但想必弟弟不会不敢用。”
“中旨就挺好的,有名头就行。”朱由检笑着开口,随后对门口站着的王承恩道:
“承恩,把圣旨接下,按照昨夜我说的,将圣旨发给各千户官,明日点卯出发,三日后卯时动手。”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走了进来,带着人将圣旨接过后,又退了出去。
“行了、弟弟这段时间估计会很忙,我也就不催你回宫了。”
朱由校站了起来,最后交代道:
“在御马监别太操劳,一些事情就让下面的人去做,别累到自己。”
说到这里、他伸出双手拍了拍朱由检两侧的手臂,笑着道: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弟弟能吃胖一些。”
说完、他也不等朱由检说些什么,转头看向魏忠贤道:
“走吧……”
说罢,他带着魏忠贤离开,而朱由检则是等他走后片刻,才走到了夯土女墙的背后向下眺望。
他看着朱由校上了大辂,随后对王承恩开口道:
“叫孙应元带着羽林三卫护送皇兄南下,顺带裁撤天津三卫和通州卫、以及上直二十六卫的其他几卫。”
“叫他按照我昨天所说,裁撤了卫所后,金吾四卫,府军五卫,燕山三卫、虎贲左卫等人马裁汰,编练成三卫军。”
“殿下放心,孙指挥使已经带着人在南边十里的大道上等待了。”王承恩作揖回了一句,而朱由检听后也走下了选锋楼。
这时、满桂策马前来,并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新军的军官一直在吵闹,说要和老军的兄弟一起接管蓟镇和卫所。”
作揖说这话的时候,满桂翻身下马,而朱由检也深吸了一口气道:
“编制的事情皇兄也同意了,估计不久后圣旨就会下来。”
“你先把七卫一营多出来的新老卒一起编制成卫,老卒多的那几个卫可以参加,但全是新卒的卫就别想了。”
“其他卫裁撤卫所后,叫他们去接管,丈量土地就行了,燕山所的教习停课三天,跟着一起去丈量土地。”
“三天后一半教习先回来,其他教习继续丈量。”
“裁撤了卫所的兵马,不得耽误,即刻前往长城各隘口接管长城。”
“末将领命!”听到这话,满桂松了一口气,想来有了差事之后,新军的将士也不会闹事了。
至于朱由检,他继续交代道:
“裁撤各卫所时,也可以选择招募一些不错的男丁参军,告诉百姓,参军者、每户多分田十亩。”
“包括以前老军的将士,除了以前的田亩,这次也可以更换田亩到其他地方,并多分田十亩。”
“末将领命!”听到这话,满桂心中振奋,心中对朱由检更是无上的尊敬。
历朝历代的王朝后期、少有朱由检这种把他们这群泥腿子当人看的亲王。
只要背靠朱由检,有着皇帝的支持,御马监的军卒就是天底下最滋润的那批。
“你退下吧,记得出兵裁撤时,和所有军户解释清楚,他们不再是军户了,而是我普通的百姓。”
“各卫所的屯田,叫他们好好耕种,一个月内将田亩丈量好后,一定会将田分到他们手中。”
“每亩地三成交租御马监,田赋和加派、杂项都由御马监为他们缴纳。”
“殿下放心,这点末将已经再三告知麾下军官了。”满桂怀着沉重的心情点头,而朱由检却还是不放心道:
“也要小心有人徇私舞弊,侵吞田亩。”
“是!”满桂再次点头,而朱由检也摆手道:“去忙吧。”
“末将告退!”闻言,满桂起身上马,策马离开了城下。
只是在他离开后,朱由检对王承恩道:
“告诉燕山所的所有教习,叫他们看好哪些军官,一旦有谁徇私舞弊,侵吞田亩、检举则赏田百亩!”
“奴婢领命……”王承恩老实回应。
“哈……”朱由检见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向着御马监衙门走去。
在行走时,他的心情十分沉重,更是知道这样做之后,需要面对些什么。
文臣的弹劾、卫所军官的上疏、南方勋贵的不满……
这些种种难题,都不用他面对,而是皇兄去面对。
他需要面对的,是如何整顿顺天和永平的卫所,如何裁汰蓟镇的老弱,编练蓟镇的新卒。
但这一切、他和皇兄都有了心理准备。
大明要中兴,要想解决百姓心中积压的怨念,就必须革新,变法!
第一百二十四章 裁撤四十八卫
“放开老子!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谁给你们权力来抓老子的!老子是成国公府没出五服的国公府子弟!”
“老实点!老子还是天子选锋呢!”
天启元年二月初六,遵化卫……
在一个脑满肠肥的卫所武官谩骂声中,遵化卫……不!应该说是整个顺天府和永平府,都上演着各级卫所军官被人押出卧房,指挥使府和千户所、百户所被翻找黄册和鱼鳞图册的场景。
朱由检还是太高估这两地的卫所军官了,他们几乎是没有任何防备,就被御马监的人马闯进了卫所和城池中。
高举着圣旨的御马监兵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可以阻挡他们的局面,就轻而易举的拿到了各级指挥府和千户所、百户所的黄册和鱼鳞图册。
站在遵化卫指挥使府内的庭院中,满桂背负着手,听着耳边传来的哭泣声、谩骂声,一点都不紧张。
曾几何时,他满桂不过是一个被辽兵排挤的黄土岭守备。
但不过半年的时间,眼下的他已经成为了参将,并且拥有指挥数万兵马的权力。
这一切、都是那位所赐,而他要做的、便是报答那位的恩情……
“将军、找到了!”
这时、一名千户抱着厚厚的十几本文册从书房走进了庭院。
两个军卒搬来了椅子和桌子,千户把文册放在了桌上,随后一名穿着常服的儒生便坐在了桌前,开始翻阅文册。
不止是他、还有军中的几个书吏也纷纷坐下,上手翻阅了起来。
他们将所翻阅的数据记录下来,而这个时间十分漫长。
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足足一个时辰后,他们才整理完毕。
儒生站起来,对满桂作揖道:
“将军、按照黄册上记载,遵化卫永乐三年共有军屯田二十八万亩,万历十二年有军屯田三十二万六千四百亩。”
“永乐三年有军户五千六百户,民户七百四十户,口三万一千七百。”
“万历十二年有军户五千六百户,民户四千六百三十二户,口五万一千一百六十。”
“眼下粮仓内有军屯籽粮七千四百石,银库有一千三百二十三两六钱四分三厘。”
儒生汇报完毕,不过这时忽的有人大喊道:
“那不是粮仓和银库,那是老子的私房钱!”
满桂侧目、原来是被绑出来,自称是成国公府未出五服的那个遵化卫指挥使。
“私房钱?你一指挥使,把私房钱放在卫指挥使府的银库中?这明明就是遵化卫的钱粮,与你何干?”
说罢、满桂对军卒道:
“带他下去,送他一家前往京城,交给成国公府。”
“遵命!”两个军卒得令后,第一时间堵上了这人的嘴,随后带着他的一家人走出了卫指挥使府。
至于满桂,他则是对千户道:
“这已经是抄旧万历十二年的了,估计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眼下遵化卫有多少军屯田。”
“准备丈量田亩吧,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标下领命!”千户作揖,随后带着教习走出了指挥使府。
这样的场景、在顺天和永平不断发生,与此同时,处于大明权力中心的群臣也在几天后知道了顺天和永平发生的事情。
不过对于文臣来说、军屯田是五军都督府,也就是勋贵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倒是军屯田的裁撤,户部不仅能从御马监那里收到赋税,还能让国库充盈。
这国库一旦充盈、那么就有理由、有条件向皇帝提出减免田赋、免除辽饷的奏疏了。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担心的事情,正如眼下,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蓟镇被更换的事情。
但很快、这事情就被朱由校用另一则手段吸引了眼球。
“万岁、臣东阁大学士孙如游请辞!”
二月初九,文华殿之上,伴随着孙如游站出请辞,所有人心中都怀着嗤之以鼻心情。
孙如游这厮、已经连续请辞十三次了,没有一次被同意。
所有人都认为,可能这次和之前几次也就一样罢了。
然而、这次坐在龙椅上的朱由校却开口道:
“方阁臣和孙阁臣的请辞,吾已经批红了,另外方阁臣上奏启用叶少师的奏疏,吾也批阅了。”
“刘阁臣……”
朱由校一席话说出,瞬间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被他喊道的刘一燝也愣了一下,随后才站出来道:
“臣在……”
“加封方阁臣为太子少保、孙阁臣为太子少师,另赐白金百两,彩帛四件,表里大红坐蟒一件,派遣行人护送二位回乡。”
朱由校不经过一丝讨论,就批准了方从哲和孙如游的辞疏,并且连加封和赏赐都做好了。
上一次被这么对待的,正是现在在家中养老的叶向高。
然而、叶向高的好日子也没有了,朱由校继续道:
“复起叶向高为授中极殿大学士,领内阁首辅,命其即日回京!”
“臣、谢恩……”孙如游不想自己归乡的事情被打断,因此连忙做出表率谢恩。
在他谢恩后、浙宣昆齐楚等五党官员纷纷高唱万岁,似乎朱由校做了多么不得了的决策。
此时、刘一燝他们也觉得让叶向高入阁,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差。
刘一燝等人自诩为清流派,还是想要大明走向好的一面,因此对于不能担当内阁首辅并未气馁,反而庆幸。
倒是高攀龙等人不舒服了,今年的京察由东林执掌,却不想朱由校在参观了燕山大营回来后,便宣布京察延迟到六月。
眼下由召叶向高入阁,显然一副要和稀泥的表现。
高攀龙等人恨不得把齐楚浙宣昆五党弄死,因此在众人唱礼的时候,高攀龙站了出来道:
“万岁、眼下正是京察关键,如何能随意裁撤阁臣?”
“再说京察本就定制,又为何更改?朝令夕改,叫百官如何自处?”
高攀龙一连三问,顿时让所有人皱眉不已。
刘一燝等人皱眉是觉得高攀龙不应该这么咄咄逼人,哪怕等朝会后再去追问朱由校,也比这样好些。
他这么咄咄逼人,不就是把朱由校下台阶的台阶给抽了吗?
至于孙如游等人,他们则是心中恼怒,想着高攀龙这个老匹夫,临了人都要走了,还不让人好好走,非要把人赶尽杀绝。
没有办法、孙如游等人看向了朱由校……
“散朝吧……”
不曾想、朱由校根本就懒得回答高攀龙的问题,直接留下一句散朝,随后就起身要走出文华殿。
然而,高攀龙还在位置上大喊道:
“万岁、朝令夕改,这是在放纵佞臣!这是取祸之道啊!请万岁三思!”
“请万岁三思——”
嘴炮的不止高攀龙一个,一时间东林党内部十数名御史纷纷开口,更有甚者甚至说起了朱由检的事情:
“万岁!五殿下领中旨便在顺天府、永平府调兵,裁撤卫所,侵吞田亩,将大量田亩收入御马监。”
“这样不是取乱之道,而是亡国之道啊!”
“万岁!五殿下还裁汰了蓟镇的兵马,如果眼下北虏南侵,那么又要重蹈嘉靖年间的覆辙!”
“请万岁下旨,收回御马监的兵权,替五殿下娶妻封王就藩属地啊!”
“亲王领兵,这是乱国之象啊!”
“万岁!御马监南场有盘剥百姓的嫌疑,请万岁……”
“够了!
!”被围住的朱由校怒吼一声,瞬间叫所有人心颤了起来。
刘一燝、杨涟、孙如游等所有官员纷纷跪下,而朱由校更是摆手挥袖,怒斥道:
“是南方有叛军?还是北虏已经打到京城?又或者是建虏攻占了辽东?瓦剌入侵了西北?”
“大明朝在尔等口中,俨然一副乱世!”
“卫所军屯,乃是五军都督府所辖,与尔等何干?”
“淮北大饥时,为何不像眼下这般洞察万物?再说我大明何时有亲王不得领兵之说?!”
“祖制祖制!整日张口闭口便是祖制,那祖制说剥皮充草是否也要复用?!”
“臣等死罪……”听到朱由校口中的话,孙如游连忙开口谢罪,其他五党文臣,以及刘一燝等人也开口谢罪。
唯独高攀龙和一众嘴炮的东林党人依旧嘴硬道:
“臣等是为了大明!是为了万岁啊!请万岁明鉴……”
看着他们这模样,朱由校怒火中烧,直接呵斥道:
“既然要皇五弟就藩,那就册封皇五弟为吴王!”
“万岁!不可啊!”孙如游没想到听戏能听到自己头上,连忙作揖出声劝阻。
由于朱元章欲图在政治上与韩林儿的龙凤政权切割,消弭“弑君”的恶名,因此并没有限制册封吴王。
不仅如此,他自己就率先册封第五子朱橚为吴王,之后又认为这样容易威胁南京,便改封周王。
但这并没有断了吴王这一王号,建文元年,朱允炆又封朱允熥为吴王。
因此、在整个大明朝,吴王这个王号是可以封的,但之所以后来的皇帝不封,便是因为吴王的就藩地。
杭州……
这个浙党的大老巢,哪怕在大明前期,泛江南文官势力横行,淮西勋贵霸道的时候,这里都能以刘伯温为首,拉出了一支政治上的浙东势力。
作为赋税的重地,这里不封王也有后来历代皇帝的考量。
但是眼下、朱由校居然在盛怒之下说出要封朱由检为吴王,这就有几分敲打的意思了。
朱由校真的生气了?也不尽然……
如果是生气了,那么应该册封为常王,就藩常州,也就是高攀龙的老家才对。
但是眼下却就藩杭州,那这就是在敲打孙如游等人了。
意思很明显、朱由校帮忙搞定了京察的事情,但是眼下高攀龙用这个做借口来烦他,而一群浙党居然无动于衷。
这是什么?难不成要皇帝帮他们背黑锅?
想到这里、方从哲比孙如游更先领悟,直接作揖上疏道:
“万岁、高攀龙此人口中之言,乃无稽之谈。”
“御马监旗下军户生活富足,有条有理,而五殿下贤明知兵,此番裁撤顺天府、永平府卫所,又是五军都督府同意过的,这自然有其中道理。”
“此外、蓟镇兵马援辽多次,数营疲惫空虚,眼下裁汰而换兵,乃是为了确保直隶安危,如何又能说是霍乱天下呢?”
“再说封王一事,五殿下知兵,而我朝封王年纪一般较早,因此不如改封汉王、亦或者宋王、齐王。”
“可以按照当年宣宗章皇帝,与襄宪王之典故,让五殿下暂时奉京就藩,待万岁婚娶而立太子后,再令五殿下选妃娶妻,封王就藩。”
老狐狸!
方从哲的一席话,顿时让一些齐党官员不舒服了。
他提出的三个王号,除了汉王以外,宋王与齐王都和山东有关,这变相是把朱由检往他们山东推啊。
齐党官员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好意思开口,毕竟朱由校的意思,他们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
封王只是一个借口,说白了就是想看五党官员支持他罢了。
因此、齐党党首亓诗教便作揖道:
“万岁、方阁臣所言甚至,五殿下封王一事可以暂缓,不用如此急切。”
“臣等附议——”
齐楚浙宣昆等五党官员纷纷开口,好似在这一刻、他们一直以来不喜欢的朱由检成为了什么大圣人一样。
这一幕被高攀龙看到,眼里急切道:
“那五殿下知兵,手下又有数万兵马,万岁可曾想过唐之太宗、隋之杨广、刘宋之……”
“够了!”朱由校不胜其烦,直接对吏部尚书周嘉谟道:
“既然高右副都御史这么喜欢引经据典,便与英国公等人一起去编撰皇祖父与先皇的《实录》吧!”
“至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便另选其他人担任,请高右副都御史前往翰林院誊录吧!”
说罢、朱由校直接转身绕过了群臣,走出了文华殿的大门,只留下气得胡须发抖的高攀龙跪在原地……
等群臣反应过来后,朱由校已经走出了文华殿,在魏忠贤的搀扶下上了步辇,赶回了乾清宫的养心殿。
只是回到养心殿后,朱由校刚刚坐下,王安就送来了厚厚的一叠奏疏,看的他心烦意乱。
王安见朱由校的模样,便作揖回礼道:
“万岁、这里的大部分奏疏都已经处理了,只需要万岁检阅便可……”
“嗯……”听到只需要看看,朱由校满意的点了点头,而魏忠贤则是瞥了一眼王安,表面笑意十足。
“对了、陆文昭回来了吗?”朱由校忽然想起了押运八百余万两银子,与上千万石粮食的陆文昭。
对于朱由校的询问,魏忠贤十分热切的回答道:
“回万岁,陆同知已经回来了,八百六十三万四千六百余两银子中,南直隶与浙江等地的加派辽饷一共两百七十二万两已经入了户部和兵部的银库。”
“田赋和杂项折算下来的两百二十四万两,也入了户部的太仓,至于工部的班匠银也入库了。”
“六部各入库后,剩下三百九十二万一千三百两已经入了内帑。”
“至于实收的漕粮是一千零九万三千七百零六石,也入了京通二仓。”
“眼下内帑加上北方的收入,一共入四百九十二万六千九百余两,算上去年的结余,共计五百八十九万九千二百余两。”
魏忠贤表功似的汇报,却让朱由校有些不满道:
“去岁内帑入银六百四十余万,今岁只有四百九十二万?”
“额……这……”魏忠贤一时间答不上来,而王安却气定神闲的开口道:
“回万岁、这是因为废除矿税和淮北大饥,导致淮安、徐州两地没有缴纳金银花等银的缘故。”
“不过、眼下五殿下清查顺天、永平军屯田,另外加上御马监南场,想来今岁御马监能达到岁入二三百万两。”
王安说起了因为朱由检而添收的内帑部分,但朱由校却皱眉道:
“弟弟养军十分不易,如何能再想着从御马监拿银子?”
“此事不要再提了,另外传陆文昭,叫他带着北直隶的消息来见我。”
“奴婢领旨……”王安回礼,随后退了下去。
朱由校也不开口说别的,而是将刚刚放到桉上的奏疏一一翻阅,随后写上一些建议。
过了半个时辰,脚步声便在乾清宫响起,王安的声音也随之传出:“万岁、南镇抚司指挥同知,陆文昭应口谕前来。”
“嗯……”朱由校听到声音,便放下了手中的奏疏,而风尘仆仆的陆文昭也见到了阔别近四个月没见的朱由校。
“臣陆文昭,拜见万岁,万岁圣躬安……”
“朕安,起来吧!”朱由校一边说,一边示意魏忠贤看座。
魏忠贤命两个太监端上椅子,而陆文昭也在作揖之后坐下,等待皇帝的询问。
只不过朱由校没有着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才开口道:
“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收拾收拾,等明日前往北镇抚司任职指挥使吧……”
“臣……”陆文昭作势就要跪拜谢恩,然而朱由校却皱眉道:
“不用谢恩了,老实坐好听吾把话说完。”
“是!”闻言,陆文昭坐回了位置上,而朱由校也继续道:
“有些事情,该说还是得说。”
“这次南直隶牵扯淮北大饥的勋贵,到底有谁……”
朱由校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而陆文昭闻言后,便不假思索的从袖口抽出一封早早写好的书信,随后递了出来。
王安帮忙接过,递给了朱由校,而朱由校拆开书信后,眉头当即紧锁,但很快又放松。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道:“这件事情,就不用了告诉弟弟了,就此打住。”
“若是弟弟问起,便回答“万岁不允”即可。”
“臣……领旨。”陆文昭倍觉艰难,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但还是硬着头皮先答应了下来。
朱由校见状,便继续道:“骆思恭已经在月初卸任,你不需要有太大的负担,明日提领人马上任便可,至于锦衣卫是否需要改制,革新,你可以问问弟弟的看法。”
“是……”陆文昭只能点头回应。
“退下吧。”朱由校一摆手,陆文昭也起身作揖,随后退出了养心殿。
只是在他退出后,朱由校没有继续处理奏疏,而是对魏忠贤询问道:
“上直二十六卫和通州、天津等地卫所的裁撤如何了?”
“回万岁……”魏忠贤一脸陪笑,笑呵呵的解释道:
“那孙应元不愧是五殿下培养出来的人,上直二十六卫中被裁撤的卫所军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接管了兵营。”
“之后他在十八个卫中选锋近两万八千人,将一万六千八百人编练为飞熊、龙虎、仪鸾等皇城三卫。”
“他留下羽林前卫训练,随后又在京城外设立了大兴、宛平两营兵马,驻守京城的外城。”
“设立后,他便便带着多出来的九千新卒和羽林左右卫前往了通州。”
“他在通州驻兵,并裁撤了通州、以及神武、大兴、济州、济阳等卫,留下羽林左卫和三千新卒。”
“三千新卒被他编为通州营,之后他便带着剩下的六千二百新卒,以及羽林右卫前往了天津卫。”
“抵达天津卫的时候,他便裁撤了天津三卫,从中招募两千八百新卒,形成九千新卒。”
“再往后呢?”朱由校眉头稍微舒展,没想到裁撤两府的卫所会这么顺利。
至于魏忠贤,他也知道朱由校最喜欢听这种事情,因此他说的特别细,然后解释道:
“那九千新卒,被孙应元编练了三个营,其中一个营驻扎在天津卫的大沽口。”
“剩下两个营则是霸州营和涿州营,加起来一共就是六个营……”
魏忠贤说完,随后看向了朱由校的表情。
不得不说、魏忠贤说故事的能力不错,很清楚的就把孙应元的所作所为说清楚了。
在听完之后,朱由校也点头道:
“这么一说、京城眼下一共有两营三卫的兵马?”
“回万岁,是两营三卫,一共两万两千八百人。”魏忠贤还不忘拍朱由检马屁道:
“这两万余人,都是羽林前卫手把手教出来的,虽然才操演了没几天,但已经有一丝羽林前卫的风采了。”
“嗯……”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
“被裁撤的卫所兵没有闹事吗?”
“额……这……”魏忠贤迟疑两秒,随后见朱由校皱眉,才连忙道:
“万岁,其实没有裁撤多少,因为上直十八卫里面有大半空饷,剩下的一大半又是勋贵和京官子弟,不愿意被任使唤,所以提前就走了。”
“另外、孙应元按照五殿下的话,保证了一个月军屯田丈量后,会给原先的所有军户取消军籍,发放田亩,所以没有什么人闹事……”
魏忠贤的话一说完,朱由校也就彻底松了一口气。
至于吃空饷的事情,他也并没有追究,真追究起来、勋贵得被杀一大半,而眼下的他没有这个实力……
相比较这些,朱由校最为关心的还是这些军户为什么这么安分,没有人闹事。
或许作为天子的他、并没有关心过军户的一切,也不知道眼下的军户对于军官来说,名为兵丁,实为奴隶。
不仅自己的军屯田被抢占,还需要成为军官的佃户,为军官耕种。
就这样、他们一年也才能获得手中田地的三成粮食。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再坏、也不可能比眼下更坏了。
并且、朱由检从各地卫所府库直接叫人取了粮食给所有军户,按照人头登记,每人领一斤米。
至于他们所需要做的,便是老老实实种自己的目前的田地就可以,之后分地,也大概率会分他们自己耕种的田。
朱由检对他们的承诺是,一个月内统计人头,一个月后开始分田。
按人头分地、这是华夏五千年来,没有一个底层能拒绝的诱惑,等同于在后世按人头分房。
每日一人一斤米,无论男女的制度,加上七卫一营将士不断宣传分地的话语,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一个月后的分田,也包括朱由检自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御马监变化
“遵化卫黄册军屯田32万6400亩,实查51万4369亩3分,其中军屯田39万3535亩,民田12万834亩。”
“黄册军户5600户,民户4632户,口51160人”
“实查军户16735户,口76981,民户6245户,口29976”
“密云卫黄册军屯田28万亩,实查35万2200亩……”
二月二十一日,持续了半个月的裁撤卫所、丈量田亩开始取得了回报。
从今日一早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卫所新黄册被送到燕山大营的御马监衙门后院。
这是朱由检要求的,每清查完一个卫、一个所,就必须将黄册送往燕山大营,供自己翻越,如此才能提早分田。
眼下是春季,如果分田不提早,只会消磨各地卫所百姓的耐心,引起暴乱。
但只要有一处卫所分田,便能安抚住所有卫所百姓的心。
朱由检躺在椅子上,用蒲扇遮着脸,好似在睡觉,实际上却是在脑中飞速心算各地的屯田。
在他旁边,王承恩和几个善于算术的锦衣卫不断记录,各地卫所的详细情况,直到所有的卫所屯田都念完了后,他们再度计算了两刻钟,随后校对过后,王承恩才开口道:
“殿下、算完了,目前一共清查了十四卫六所的军屯田。”
“一共是军户23万6320户,口101万6179,军屯田616万1779亩5分。”
“民户5万3641户,口22万8840,民田89万6609亩9分。”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接过账本,随后开口道:
“先按照参军将士的人数来分田,参军者每人家中一人四亩,另外将士本人十亩。”
“属于普通百姓的民田不用管,被侵占军屯田的民田收回来,然后按照军户和百姓一人三亩分田,剩下的田归御马监预备田。”
“预备田交给百姓帮忙打理,与御马监四六分,百姓四,御马监六,提供耕牛给他们。”
“至于预备田、旱田用来做马场,其他的田用来种粮食和豆子。”
“后来参军的将士,发田从预备田之中发放。”
朱由检的话说完,王承恩就对照了一下
“殿下、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十八卫六所分地后,应该还有百来万亩预备田。”
“照这么下去,四十八卫六所全部裁撤后,应该能有四五百万亩预备田,拿出两百多万亩来做草场并不难。”
说到这里、王承恩高兴了一些,笑着说道:
“两百多万亩草场,加上原本的草场,仅凭草场就能养活六万匹军马了。”
“如果再种上一百万亩豆子的话,能产出九十万石左右的豆子,加上皇庄和其他耕田的,应该能有一百二十万石豆子。”
“草束加上豆子,养活二十万军马应该不成问题。”
“二十万军马吗……”听到这话,朱由检心中叹息,心想还是太少了。
在他的想法中,上直十六卫军的四骑卫就需要近乎九万军马,才能保证一人四马。
剩下的十三个卫,水军三卫以外,其他十个都是步骑混合卫,每卫五千六百人,其中左右两掖的骑兵是两千人,需要八千军马。
因此、十三步骑混合卫就需要八万匹军马。
除了他们,还有上直十二营,每营三千零三十一人,步骑混合,配有一哨骑兵,一哨五百四十五人,需要两千一百八十匹军马,十二营共需两万六千一百六十匹军马。
也就是说、上直十六卫军加上直十二营,一共需要二十万余匹军马。
这只是军马,还有驽马和挽马。
十二营是拱卫营,不需要这些都可以,但上直十六卫军不行,十三个混合卫军的步卒是三千六百人。
作为外征的卫军,步卒出兵所需要运送军粮和甲胃,因此一人配一马就需要四万六千八百匹驽马,另外还有拉拽火炮和石弹、火药的挽马,最少每卫六百匹,这又是七千八百匹。
算下来,朱由检眼下还有两万军马,六万有余的挽马、驽马没有草场。
军马用豆子混合养的话,三十亩足够了,而挽马和驽马分别需要十亩和二十亩,差不多就是还有一百六十万亩左右的空缺。
“头疼啊……”
朱由检用蒲扇盖住了自己的脸,随后又拿起蒲扇,对王承恩道:
“写信告诉化淳,叫南场一些佃户每人种半亩豆子。”
“是!”听到这话,王承恩连忙叫人去写信,而朱由检算了算,如果是每人种半亩豆子,那么南场每年差不多能为北场提供近四十万石豆子。
有了这批豆子,差不多就能腾出草场给剩余的挽马和驽马,以及军马了。
“我们的人招募的怎么样了?”朱由检躺着,隔着蒲扇继续询问,而王承恩也笑道:
“眼下算上孙指挥使招募的人,全军已经达到十万六千三百余人了,还缺五千五百多人。”
“嗯,招募到了之后,叫孙应元和满桂好好训练,至于甲胃的话……”
朱由检沉吟片刻,才询问道:
“我们还有多少库银和仓粮?”
王承恩见朱由检问这个,叫人拿来了账簿,翻阅了一会儿后便开口道:
“眼下还有库银61万4054两、军粮148万7457石。”
“不过各地卫所的所获颇多,应该能在一个月后填补一下御马监。”
“另外这段时间贩卖蜂窝煤所获的羊马也南运了,估计能收获三十多万两银子,预计四月押运到燕山大营。”
“眼下御马监的各类牲畜、牛马几何了?”朱由检听闻,便接着询问。
对于这点,王承恩汇报的就更高兴了,笑着道:
“去岁接管御马监是,账面上有军马三千二百余匹,种马一千四百余匹,母马六千七百余匹。”
“此外、还有耕牛六千四百三十二头,羊二万四千只。”
“另外还有骆驼三百余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四头,驴六百四十五头。”
“皇庄中有耕牛两万六千余头,挽马七千余匹,驽马一万四千匹,驴四千多头。”
“猪四万六千头、水鸡二十万只,活鸭七万,活鸡十七万四千余只,鸭四万六千余只、鹅五万三千余只。”
“眼下过去了近五个月,账面的牲畜牛马也就更多了。”
王承恩翻出记载牲畜的文册,然后一字一句汇报道:
“眼下御马监,接受了蓟镇的军马后,一共有军马二万九千四百二十七匹,种马四千二百六十三匹,母马三万七千七百零四匹。”
“此外、还有耕牛七万五千二百九十二头,羊六万三千四百三十七只。”
“挽马一万三千六百九十一匹,驽马三万零五十九匹,驴七千二百三十五头。”
说到这里、王承恩顿了顿,又道:
“另外、专门供皇宫食用的骆驼三百九十四头,暹罗进贡的大象三十六头,驴七百九十三头。”
“养殖的官场扩展到六十八所,每所一千三百六十处,一共有猪十三万六千余头、水鸡一百七十二万余只,活鸭一百九十七余万,活**十七万四千余只。”
“另外、专供皇宫的鹅,也达到了九万七千二百余只。”
“养殖场的规制变了?”朱由检愣了愣,他记得他没有下达改规制的命令,只叫建立三百处养殖官场才对,现在却多出来了一个所。
“奴婢该死……”王承恩闻言,便起身跪在了地上,低头回答道:
“奴婢认为直接管理三百处官场太过于繁琐,因此就在官场上设立了所,一所十处官场,每处官场或是二三座山、或是二三处山坳,每处官场养家禽数千只,猪牛百余。”
“官场去岁就一直在扩充,原因是在喂养得当后,各类家禽和家猪繁衍太快导致。”
王承恩乐在其中,一不小心就把养殖场做大了,这是朱由检没有想到的。
但他更没想到的是,王承恩只说了自己的过错,却没有提到自己做出的事情,为御马监的将士取得了多大的贡献。
朱由检躺着、抬起蒲扇拍了拍王承恩道:
“起来吧,你这事情做的不错,就是这么多家禽牲畜,每日要吃多少粮食?”
“眼下家禽四百六十余万只,每日约吃三十六万斤米,一百二十三万斤麦麸,差不多是米两千三百石,麦麸近七千九百石。”
“家猪需要每天吃吃两千石麦麸,以及一万个鸡蛋。”
“鸡蛋?”朱由检愣了愣,这什么玩意?猪都吃上鸡蛋了?
“是的殿下……”王承恩说起这个就来了兴趣,对朱由检解释道:
“家猪若是一直吃麦麸,就会常常啃咬砖块、食槽,吃食量逐渐减少,严重时卧多立少,后腿坐地,行动困难。”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弄一些鸡蛋拌着麦麸给猪吃。”
这不就是缺钙么……听到王承恩的话,朱由检还以为是什么呢,没想到是缺钙。
不过……
“按照你这么说,那么每日这官场的花费,不是近一千五百两银子了?”
朱由检的质疑提出,而王承恩立马道:
“不用这么多、反而眼下官场每日能为御马监添收数千两。”
“原因便是如此多的鸡鸭、每日产蛋数十万,偶尔多的时候甚至产蛋近百万。”
说到这里,王承恩苦笑道:
“眼下实在是没有那么多地方扩给官场了,从昌平到密云,一百六十里地,上千座小山矮丘都开辟了官场,因此每日除了燕山大营和燕山所的鸡鸭蛋,其他百余万鸡蛋都是运往各地卖出。”
“眼下、顺天府一带的鸡蛋已经从五文一枚,降到了三文……”
“奴婢正想请示殿下,停止向外购鸡,吃御马监自己的鸡呢……”
“这么多鸡鸭,没有生病的?”朱由检很好奇,在他映像里,鸡瘟这玩意杀伤性很大的。
然而、王承恩却无奈的解释道:
“偶尔也有官场的鸡遭受鸡瘟,但毕竟每处官场就两三千鸡鸭,并且还圈了好几座山给它们放养,加上官场的民夫会巡山杀狼,因此减少的有限。”
“如果有一处官场的鸡鸭全患上了鸡瘟而死,那么便将官场清理干净,所有鸡鸭的尸体掩埋焚烧,随后从其他官场迁移数百只过来,不用几个月就能繁衍到数千。”
“只要粮食和麦麸足够,就是把燕山所有山脉用来养鸡,也是养得起的……”
“额……”听着王承恩这话,朱由检属实没有想到,人少山多的好处会是这个。
不过想想也是,几千亩的山林圈起来,就养几千只鸡,还关在上百间不同的鸡舍里,这怎么可能天天鸡瘟。
其实这也就是朱由检对于古代养鸡的发达不了解,事实上就《西京杂记》记载,西汉时曹元理给陈广汉计算家产,称其“千牛产二百犊,万鸡将五万雏”。
养鸡数万,规模已经很惊人了,但这只是西汉时期,陈广汉一家养鸡的规模罢了。
仅仅民间大户,养鸡就能如此庞大,更别提《越绝书》中记载越王勾践和吴王两人为了军队和王宫专门养鸡的养“鸡山”、“鸡陂墟”了。
在春秋战国时期,二人不过占据了半个江苏和浙江,便养鸡数十万,更别提之后逐渐发展迅勐的唐宋养殖业了。
只是历史上,从没有人像朱由检、王承恩这么搞,随便圈地,圈地就养鸡,只要粮食够,就往死里养。
估计就眼下御马监的养鸡场规模,便是往后百年也没有人能超越了。
震撼之余,朱由检也满意的开口道:
“要是按照你这么说,便是眼下近十二万兵马的肉食,也能轻松供应了。”
“这倒是还达不到……”听到朱由检这么说,王承恩很认真的说道:
“眼下、十二万兵马,每日要吃鸡四万只,而一只鸡从鸡蛋孵化到养大,最少需要四个月左右。”
“四个月,大军最少要吃四百八十万只鸡,以御马监的官场鸡鸭,顶多够吃一个半月罢了……”
“……”不听不知道、一听之后,朱由检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于养鸡的知识这么贵乏。
他忘记自己在古代了,没有现代的速成肉鸡,只有速度很慢的本土鸡。
不过这么一看,王承恩似乎很适合干养殖场啊……
想到这里、朱由检端着脸,严肃道:“承恩!”
“奴婢在!”王承恩抖了抖,以为要被罚了,然而下一秒、一把蒲扇搭在了他的头顶,他不解的抬头看向自家殿下。
“养鸡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朱由检一脸庄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把御马监未来十二万兵马托付给王承恩了。
“这……奴婢领命!”王承恩一愣,随后傻乎乎的接令。
至于朱由检、他把蒲扇收到了脸上,对王承恩道:
“这鸡鸭,你多养一些,眼下有了这么多田地,完全可以沿着燕山脚下,将蓟镇、遵化、永平等地的燕山山脉拿来圈地养鸡,给你个命令。”
“两年后,我需要看到五千处官场!”
“五千处?”听到这句话,王承恩舌头都差点咬断,只能连忙提醒道:
“殿下、那就是上千万只家禽和数十万猪牛啊,每日要吃七十万斤米,三百万斤麦麸,而眼下一斤麦麸一文,米五文一斤,每日就是花销六千多两啊……”
“诶、承恩,你别死脑筋嘛……”朱由检无奈道:
“上千万军屯田,而大部分百姓又种小麦,你可以收北场的麦麸和南场的米啊。”
“另外这上千万家禽供应十二万大军,每日便吃去四万。”
“也就是每日有幼雏出生,成鸡被吃,幼雏的食量怎么能和成鸡比呢?”
“五千处官场,顶多也就维持七八百万家禽罢了……”
朱由检也是有点佩服王承恩的脑筋并不快,但还能把养殖场干好的行为了。
上千万亩军屯田,所产出的小麦两百多斤一亩,一亩能出最少三十斤麦麸,怎么可能收麦麸还要花银子呢?直接降低一分田赋,用三四斤米,就能换到三十斤麦麸了。
就眼下御马监麾下所收的田赋粮食来说,去了麦子后,都能有数千万斤麦麸,加上佃户手中的麦麸,便有二三亿斤了。
要是再在山西、北直隶收购麦麸,加上御马监兵马一边吃一边养,保持在七八百万的家禽水平,那还是能勉强养活的。
大明的资源和财政,肯定是不可能让百万大军都顿顿吃肉的。
但如果只是养这千万家禽,给作为精锐的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拱卫营的十二万五千六百人吃的话,那还是绰绰有余的。
况且两年后、那个时候估计朱由检已经扫平山西、北直隶、以及辽东卫所了。
用三省之地的卫所军屯田,不可能存在养活不这千万家禽,供应十二余万人马的局面。
倒是后来的兵马,便不可能如上直的兵马一样,能吃的这么好了。
这就是资源的一种分配,一方吃的好,一方必然吃的差,或者将兵马数量减少,来达到用大量资源养少部分人的程度。
朱由检比较青睐的,还是上直兵马吃的最好,也做最累、最危险的事情。
其他的地方兵马,一日一人一两肉还是勉强能做到的,而他们要做的,便是在地方,威慑文官就足够了。
“行了、好好养你的**……”
说着说着、朱由检觉得有点不对,感觉有点像骂人,但还是拍了拍王承恩,示意他好好干。
王承恩只当是鼓励,拼命的点头,似乎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任务。
“行了、陪我去军械所走一趟吧。”朱由检起身就要走,王承恩也连忙跟上。
由于大营重新建造了夯土墙,扩充了地盘,因此御马监后门穿过两道夯土墙就是军械所。
军械所经过朱由检的特意扩充,眼下有火铳师傅三百人,学徒三千五百人。
虽然留了很大的地方,但眼下只有火铳局有人,至于火炮厂则需要更大的地方,因此特意建造在城中东北角,紧邻火药厂。
对于大明工匠来说,想要打造好的火铳并不难,而朱由检交给他们的燧发线膛枪设计图,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十分简单。
但问题就是线膛枪经过试验后,虽然精确度和威力很高,但以这个时代的科技,能制造,却远远无法达到量产的程度,而且射速太慢了,远不如滑膛枪。
因此、朱由检的线膛燧发枪计划破产了,也就导致他直接让工匠们研究燧发滑膛枪去了。
不过即便大明滑膛枪的工艺十分不错,但工匠们还是遇到了难点。
其中第一点就是火铳的钻铳,而第二点便是击发率了。
只是这些事情难不倒大明的工匠们,钻铳速度不行就招募足够多的学徒。
燧发点火率不足,就用上等品质的燧石。
因此、就燧发的滑膛枪来说,研究它,工匠们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在天启元年的正月十三投产。
并且在研究燧发枪点火率时,由于他们早就准备好了铳管,所以早早弄出了三千支滑膛燧发骑铳,以及一千支滑膛燧发步铳。
这些火铳、都在阅兵仪式上亮相,而距离阅兵仪式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朱由检一来,负责军械所的一名工匠就走了上来:“殿下……”
“刘璠、骑铳和步铳怎么样了?”朱由检见到这匠人,便直呼其名的开口询问。
刘璠见朱由检询问,便连忙作揖回应道:
“骑铳目前每日可出铳管一百二,步铳七十,每日能出骑铳一百支,步铳六十支。”
骑铳、步铳,这就是朱由检为它们取的最简单名字,而它们的作用,也是应对明军所需而生产出来的。
骑铳长一尺三寸,双管滑膛燧发,可以装两颗大号铅弹,也可以装上铁砂,然后大面积杀伤敌人。
如果装铅弹,最大射程二十步(32米),十步(16米)以内可以打穿布面甲,但无法穿透三重甲,顶多打穿布面甲,就会被锁子甲卡住,无法伤害到最后的棉甲。
如果装铁砂,最大射程十五步(24米),有效能直接把人脸打成筛子的射程是十步。
但这个距离、除了能把脸打成筛子外,对布面甲的伤害基本不大,不过却很符合明军骑兵面突的战术。
想着这些、朱由检在刘璠的带路走,走到了正在装卸骑铳的工位上。
他瞥了一眼骑铳就不再观看,而是将目光放到了不远处的步铳装卸工位上。
步铳、长度四尺二寸,最大射程一百步(160米),但有效射程五十步(80米),三十五步(56米)可以击穿布面甲,十五步(24米)可以击穿三重甲。
并且在朱由检的要求下,火药局的工匠们将火药用小称称重调配,以标准化的模式装填到油纸筒中,让步铳能在熟练的火铳手上达到一分钟三发的程度。
唯一尴尬的是,由于前装滑膛枪一些事后发射失灵,因此子弹会卡在铳管内部。
不过、工匠们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用铁质的一种螺丝将铅制的子弹钻进后取出来。
不得不说、大明工匠的手艺很不错,只要工钱给够,他们能造出其他各国望而却步的质量。
尽管骑铳和步铳的有效射程也不是很夸张,但对于朱由检来说已经够用了。
三段击加盾车、火炮,就足够正面击垮同时期绝大多数军队了。
十五步的距离,对于穿上三重重甲的军卒来说,需要四五个呼吸的时间,而这已经足够他们死上三四回了。
由于技术不够制造出能与腰刀、长枪对撞的刺刀,因此朱由检保留了军中长枪手的位置。
骑铳和步铳威力很大,但并不足以称霸战场。
适当的肉搏步卒和火炮还是需要的,甚至朱由检一直在等待火炮的出现,随后便要对内喀尔喀动手。
只是火炮的制造太慢了,首先便是有膛线的炮管泥模,目前还有十个月才能用来铸造火炮,并且不一定能成功。
好在朱由检也不是特别担心,毕竟今岁就两场重要的仗需要他注意。
一场就是三月的努尔哈赤入侵辽沉,一场就是西南有可能发生的奢崇明叛乱。
虽然线膛火枪是破产了,但线膛火炮他还有时间研究。
不需要膛线有很多,只要能和同时期的欧洲人一样,制造出七八条、乃至十几条膛线的简易线膛的火炮就足够了。
或者说、哪怕研究不出来,但只要改进眼下的火炮药室问题,那在进攻后金的路上,那些阻碍行军的后金石堡和木堡,就只能成为废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放下了手中的步铳,对刘璠说道:
“步铳和骑铳,你们有没有试过能打多少次才会炸膛?”
“试过了。”站在一旁的刘璠回应道:
“骑铳七百次左右,步铳一千次左右,可能和火药填装的重量多少有关系。”
“嗯……”朱由检点了点头,这点次数差不多够用了,于是便开口道:
“可以多招募人手,但入了这里的学徒和人手,就必须在北城的山坳之中耕种生活了。”
“殿下放心、草民会好好经营火铳局的。”刘璠拱手作揖,而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王承恩前往了火炮厂。
只是可惜、火炮厂还是没有进展。
估计在膛线火炮泥模可以用来铸炮之前,这里的一百多名铸炮师傅,都只能玩玩研究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准备返回御马监衙门,但这时、一名锦衣卫策马冲入了军械所大门,手中拿着一份加急的文书。
他骑在马背上四下搜索,随后在见到朱由检后,连忙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而来,半跪将文书递出道:
“殿下、辽东发来的八百里加急,老奴领兵领步骑数万,分兵八路,向奉节堡、奉集堡、虎皮驿、王大人屯进军!”
“什么?!”
王承恩忍不住开口,而朱由检也心中一凛。
终于开始了、沉辽大战……
第一百二十六章 沈辽大战序幕
“快快快!把器械都准备好,堑壕要挖的足够深,不要慌张!”
天启元年二月二十二日卯时、伴随着将领的怒叱,沉阳城外的一名明军参将大声指挥,四周上千将士绕城掘堑浚壕,没有人敢懈怠。
四周、春雪早已开始融化,虽然还有一些残渣,但已经影响不了大局。
沉阳东城永宁门城头的女墙背后,秦邦屏眯着眼睛,眺望着远方的白山黑水,心情沉重。
这时、城外出现了数百骑兵,他们打着尤字的旗号,高举明军旗帜疾驰而来。
负责挖掘壕沟的沉阳将士撤去了拒马,数百骑兵越过壕沟,踏上护城河吊桥,纷纷冲入沉阳城中。
秦邦屏在十几名亲卫的拱卫下,转身走向了城下,但还没等他走到下城墙的地方,就见尤世功穿着甲胃跑了上来。
“如何?”
见到尤世功归来,秦邦屏连忙询问。
尤世功上了城墙,对秦邦屏作揖后才回答道:
“应该只是一次试探,老奴没有打下任何一个堡,这次应该是出兵来试探各堡的兵力,想知道如果进攻沉阳城,各堡有没有兵力支援。”
“不过情况不容乐观,沉阳城四周的几个石堡只有武靖营的兵力多一些,不过也只有三千人不到。”
“其他的王大人屯只有一千多,奉集堡只有一千五,白塔铺、浑河堡、沉旦堡,柳条寨分别只有五六百人。”
“东边的东洲堡早就沦陷了,东南的威宁营也不过一千多人。”
“这次老奴的大军出关,人数应该在四万左右,不过这次他们准备了船只和水军,估计是用来运送粮草南下。”
“目前所有人马都撤回萨尔浒城中了,不知道老奴要什么时候进攻。”
“不会很快,但也不会很慢。”秦邦屏沉吟数秒后,根据以往的经验开口道:
“老奴既然用不擅长的船只运粮,说明他们的粮草不足。”
“但眼下撤回萨尔浒城,应该是攻城的器械没有准备好。”
“我猜测、应该会在三月初十这段时间,他们就会进犯沉阳。”
说到这里、秦邦屏询问旁边的一名书吏道:
“眼下沉阳城中民粮和军粮各有多少?”
“回将军,民粮在六十万石左右,军粮尚有十四万六千石。”军吏回应道:
“坚持半年不成问题。”
“嗯……”听到这话、秦邦屏点了点头,随后对尤世功道:
“老奴进犯的消息,我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了辽阳、广宁、昌平和京城。”
“一旦沉阳局势不对,辽阳与广宁会出援兵,这点可以告知城中百姓,不用担心。”
秦邦屏很有自信守住沉阳城,毕竟他得到了消息,戚元辅早就从天津卫乘船领兵出发,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日就能抵达海州,北上辽阳了。
辽阳的戚金本部,加上戚元辅,足够派出上万兵马支援沉阳。
至于广宁那边,熊廷弼也和他保证过有三万战兵,抽调一万也不成问题。
如果这样都无法解围,那么就只能指望殿下了……
想到这里、秦邦屏叹了一口气,而这时贺世贤和秦民屏、秦邦翰等人也骂骂咧咧的走上了城头。
还没有上城头,贺世贤就大声发着牢骚道:
“我等在这里守城、保护他们,他们倒是在城中四处传播流言蜚语,居然还会相信老奴所说的分地之言,果然是愚民!”
“怎么了?”秦邦屏听到贺世贤的话,微微皱眉询问。
这时、秦邦翰也作揖道:
“大兄、沉阳城中有流言说老奴愿意与辽东百姓“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
“无稽之谈!”秦邦屏嗤之以鼻。
以辽东的体量,连辽镇八九万兵马都养不活,更别提老奴麾下的十万之众了。
不过、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不免会有人从贼。
想到这里、秦邦屏便抬手下令道:
“叫人看好四处城门,守备好粮仓,另外城中的北虏全都派人给我好好看管。”
“五殿下此前就交代过,土蛮之北虏,多与老奴私通,说不定会趁着老奴攻城时在城中趁火打劫!”
“秦总兵放心,有我老贺镇着,他们谁敢出头,便砍了他的脑袋!”贺世贤拍了拍胸口,随后又道:
“要我说、倒不如我领本部出城,斩上百来颗真虏的脑袋,挂在城头,以安民心!”
“不必,守城要紧。”秦邦屏摇了摇头,他的任务是戍卫沉阳,为朝廷守下这里。
若是沉阳一失,辽阳便无法自保,那么整个辽南都会陷入老奴之手。
秦邦屏很明白,所以特意对众人道:
“壕沟挖掘、拒马、土坑挖好之后,没有我的命令,除了西城的永昌门可以接收广宁运来的粮草外,其他城门不得打开。”
“告诉全军将士,斩真虏一人赏银百两,此战过后,每人赏银五两。”
“是!”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振奋了不少,秦邦屏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眼下沉阳城银库之中还有十五万两银子,足够应付这一战。
如果不够的话,那么真虏斩下来的头颅,也足够送到燕山大营,换取赏银了。
想到这里、秦邦屏看向了远处的地平线,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情不自觉的沉重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便是当年领兵进攻海龙屯也未曾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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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置的不错……”
当秦邦屏在为了守备沉阳而做出准备的时候,京城中接到了沉阳加急的朱由校也点了点头。
此刻他坐在养心殿内翻阅秦邦屏的手书,看完了之后才合上,抬头对面前站着的王安和魏忠贤道:“弟弟是怎么说的?”
“回万岁……”王安作揖道:
“殿下说、沉阳的局势他已经研究过了,唯一困扰难题就是粮草问题。”
“据秦总兵的手书中所说,沉阳的军粮能吃五六个月,而五六个月后,辽东还没有进入冬季,所以眼下要做的,便是运粮前往辽东。”
“殿下已经安排人调御马监五万石粮食前往天津了,粮食会乘海船前往盖州,转运辽阳。”
“而眼下辽阳的戚金估计接到加急,会从辽阳的粮食中运五万石顺辽河北上,交付沉阳城。”
“这五万石粮食,省着点吃足够撑到冬季,只要冬季一到,老奴便会退兵。”
“尽管这么说、沉阳能守下来吗?”朱由校不是怀疑朱由检的判断,而是沉阳对大明太重要了。
一旦沉阳和辽阳,乃至辽东半岛丢失,后金这条噬主的恶犬,完全可以凭借这块咬下肉再渡过五六年。
五六年,这代表着每年四百多万两,乃至五百万两的辽饷开支,容不得半点马虎。
只是他的问题,很快便被王安回答道:“殿下说、请万岁相信秦总兵和戚总兵。”
“一旦事不可为,熊经略会带兵前往沉阳救援,而五殿下会命满桂领兵驰援辽东。”
“嗯……”朱由校微微颔首,随后才道:
“不过这军粮不可能让弟弟一个人出。”说罢、他看向魏忠贤道:
“命太仆寺、户部、兵部共同筹措,十日后调六十万石粮,三十万草束前往广宁。”
“另外……”说到这里、朱由校又道:
“从内帑拨银八十万两运抵昌平,为今岁内帑拨给御马监的军饷。”
“奴婢领旨……”听到这话,魏忠贤心疼。
八十万两,要都是他的就好了。
眼下五殿下捞到了这么多东西,自家万岁还要拨银八十万,这实在是……
魏忠贤肉疼,而王安这个时候却开口道:
“万岁、叶阁老已经在初九启程,三日前抵达南京了,孙阁臣和方阁老于今日归乡,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陆文昭派两支总旗的人马护送南下。
“嗯……”听到叶向高启程、以及孙如游和方从哲归乡,还有陆文昭就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话,朱由校微微颔首,继续开始处理奏疏了起来。
不过过了数秒后,他又放下了手中的奏疏,抬头开口询问道:
“陆文昭、做得怎么样了?”
一句询问,明显不是询问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安,而是询问东厂掌印太监的魏忠贤。
魏忠贤听到询问,便陪笑着说道:
“陆指挥使并没有前往北镇抚司,而是在南镇抚司处理政务,看样子是准备所有事情都妥当了,才前往北镇抚司。”
“知道了。”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校没有了兴趣,开始低头继续处理奏疏了起来。
不过在他处理完奏疏不久,一本奏疏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兵部发新募训练浙直官兵二千五百七十三名以守备黄调焕徐琏统之赴辽东防剿,发开拔银一万二千八百六十五两,请浙直协从拨粮五千石,望陛下准许】
看着奏疏上的兵部调兵请求,朱由校微微皱眉,随后才提笔写下意见:
【可、调往辽阳,供辽阳总兵戚金统帅】
说罢、他批红将奏疏放在了一旁,又开始处理其他奏疏。
也在他处理奏疏时,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也迎来了他新的主事人……
身穿绯色曳撒、腰佩雁翎刀的三千南镇抚司锦衣卫,从各处小巷之中走出,拱卫着一辆马车出现在了北镇抚司衙门。
见到这样的阵仗,当即便有人通知了今日北镇抚司值班锦衣卫官员。
很快、北镇抚司内锦衣卫也纷纷涌了出来,随后一名年纪三十五六的男子,穿着正四品的锦衣卫官服,在几名千户的拱卫中走下台阶。
“卑职,北镇抚司指挥佥事许显纯,欢迎指挥使位临!”
许显纯半跪在地,毫无一点架子,好像欢迎新主人的一条狗。
但没有人敢嘲笑他,整个锦衣卫你,除了在他之上的只有南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以及指挥使在他之上。
便是同级之人,也不过三个罢了。
所以除了这几人,其他人要是敢于讥笑他,恐怕在各种手段下,很难讨得了好处。
“噔……”
忽的、这是马车内有人站起的声音,所有人纷纷低下了头,而一名南镇抚司千户拿出了马凳放在马车尾部,打开了马车的后门。
一只手从马车中伸出,千户扶着对方踩住马凳,安全落地。
身着斗牛服的陆文昭看向了北镇抚司的牌匾,不曾想自己当初官职卑微,却不过半年就达到了如此地步。
“起来吧……”
陆文昭也不低头看许显纯,只是看着北镇抚司的牌匾,双手背在身后开口。
“谢指挥使!”许显纯站了起来,而此时外围也来了七辆马车。
马车之上停稳后,便从上面走下来了七个身着锦衣卫官服的男子。
年纪最大的一位身穿指挥同知的从三品官服,另外三位则是身穿指挥佥事的正四品官服,还有三个则是身穿千户官服。
“卑职北镇抚司指挥同知崔应元(指挥佥事杨寰、指挥佥事李若涟、千户侯国兴、千户侯客光、千户魏钊),见过指挥使!”
七人自报家门,若是朱由检在此,恐怕会轻声冷笑。
未来阉党的大部分骨干都出现在这里了,五彪之中一口气走出了三个。
不过、这些不为陆文昭所知,他只是看了一眼众人后,便颔首道:“起来吧。”
七人纷纷起来,而这时陆文昭直接开口道:“吴孟明是谁?”
“指挥使,卑职便是吴孟明!”
这时、人群之中一个锦衣卫千户开口,而站在陆文昭旁边的许显纯心里一咯噔。
吴孟明是他的助手,但因为吴孟明不给他孝敬,因此他针对了吴孟明许久。
眼下指挥使一来便询问吴孟明,难道这小子要高升了不成?
许显纯的念头还没有落下,便听到陆文昭开口道:
“李若涟,我已经向万岁上疏,让你做北镇抚司指挥同知,至于吴孟明,你顶替李若涟的空位,做北镇抚司的指挥佥事吧。”
“卑职多谢指挥使提携!”
李若涟和吴孟明连忙跪下,对陆文昭作揖,而崔应援却心中一紧。
只是陆文昭闻言,并不显露悲喜,而是抬腿就向着北镇抚司衙门走了进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上,而南镇抚司的人也是如此。
越过门楼,绕过影壁,映入眼帘的便是长二十丈、宽十丈的一个小广场。
“平日里,骆指挥使就在这里检阅各在京的各千户和百户吗?”
陆文昭开口询问,而旁边得到提携的李若涟便连忙回答道:
“回指挥使、前任指挥使在时,大多在这里点卯,不过一般是十日一点。”
“那以后的规矩可以变一变了……”陆文昭一边走一边说道:
“从今日起,三日一点卯,首要的事情,便是将天下那些敢于冒认锦衣卫的人全部缉拿!”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文昭看了一眼崔应元,而崔应元心里也是一咯噔,明白了陆文昭知道他曾经冒认锦衣卫校尉的事情。
不过紧接着他又宽心了,因为就眼下来看,陆文昭并没有要揭穿他的意思。
陆文昭带着人走进了镇抚司的正厅,坐在了主位后,便示意众人坐下。
在崔应元等人坐下后,他便开口道:
“以后北镇抚司和南镇抚司直接合并在一起办事了,南镇抚司在左边,北镇抚司在右边。”
“北镇抚司负责监察九边、西南等武将军官,还有朝鲜、日本、建虏、北虏、关西(西域)、乌思藏宣慰司、安南都统使司、东吁、老挝、暹罗、南洋。”
“北镇抚司便由李若涟你接任,吴孟明和许显纯做助手。”
“卑职领命!”听到北镇抚司的权利居然这么大,李若涟攥紧了拳头。
他本就是武进士出身,只是因为不合群才得不到骆思恭重用。
眼下好了、自己可以在自己感兴趣的军备上监察了。
“崔应元……”陆文昭突然开口。
“卑职在!”崔应元心中泛着滴咕,有些心虚。
然而陆文昭却开口道:“以后南镇抚司监察百官,以及两京十三省所有官员,稽查盗贼贪官和冒认官员、锦衣卫之人。”
“这南镇抚司,便由你执掌了……”
“卑职多谢指挥使!”崔应元心中一悚,他明白自己有把柄在陆文昭手上,所以陆文昭才会叫自己监察百官。
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一旦得罪了文官,他崔应元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到致仕。
但他也没有办法,监察是以后死,不监察是现在死,他没有第三条选择。
因此、他只能咬牙接下了这个职位和任务,而陆文昭也开口道:
“杨寰和魏钊、侯国兴、侯客光等人便是你的助手了。”
“我要在十天内,看到在京城招摇撞骗的那些人都被关进诏狱。”
“另外……”
这时、有人端上来了茶水,而陆文昭也端起吹了吹,随后抿了一口道:
“锦衣卫每年有二十万两银子的班银,你们哪边查出来的消息大,这班银就发给谁。”
“南北镇抚司眼下近十万锦衣卫,眼下有文臣一万六百,武官八万三千,还有藩王和勋贵……”
陆文昭低头喝了一口茶,又继续开口道:
“这么多人,总有贪官和不法的勋贵藩王吧……”
陆文昭这话,便让所有人毛骨悚然,毕竟藩王和勋贵可是谁碰谁死啊。
李若涟在担心之余,只能作揖道:“指挥使,不知这是谁下的……”
“你们不用管是谁下的,只要把得到的消息和证据上交就足够。”
“另外、在册的锦衣卫可以清查一下了,到底真的有十万,还是没有。”
“你们若是敢于吃空额,那么我也就只能忍痛将你们送入诏狱了。”
陆文昭这话,让崔应元等人额头流出冷汗,毕竟他们或多或少都吃了空额。
不过不等他们开口,陆文昭又道:
“去了空额后,你们的俸禄也该翻几番了。”
“多谢指挥使!”听闻这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要用国初就定下来的锦衣卫饷银,估计眼下顶多把一家老小养活,连仆人都养不起几个。
只是不知道、陆文昭口中所说的翻几番,具体是翻多少了。
不过、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要想过上以前的滋润日子,只能去争取那二十万两的班银了。
这就变相相当于叫所有人努力查桉,因为从陆文昭话里的意思来说,南北镇抚司,谁查的桉最多,谁便最有可能获得班银。
那是二十万两啊,而且是每年二十万两。
哪怕同知、佥事、千户、百户一起分,每个人也能分到几千两银子。
这可是一笔来路清白的银子,并且数量也不少了。
如果只是吃空饷,哪怕吃一万人,也顶多五万六千两罢了,一旦被查出就是死罪。
但如果能获得这班银……
李若涟和崔应元两人甚至连怎么分这笔班银的想法,都在脑中想好了。
“行了、一个月后,我要看到锦衣卫最新的黄册。”
陆文昭站了起来,随后在自己亲信的千户护送下,向着镇抚司外走去。
李若涟、崔应元等人纷纷跟上,送他上了马车后,便作揖道:
“指挥使慢走!”
“都去办事情去吧。”陆文昭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之后伴随千户挥动马缰,马车便带着南镇抚司大量人手离开了这里。
等马车走远后,崔应元才看向了李若涟,微微皱眉、不曾想昨日还是一个佥事的家伙,今日居然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呵呵、李同知,你我南北镇抚司,日后当好好共事啊……”李若涟挂上笑脸,和善的对李若涟作揖。
“嗯、正想和崔同知聊一聊黄册和人手分配的事情。”李若涟一开口就是正事,这让崔应元心里很是不舒服,但还是笑着点头:
“这是自然、你我不能辜负指挥使。”说罢、他就带着人走进了镇抚司内,而李若涟也是带着吴孟明、许显纯,和自己手下的几个千户跟着走了进去。
只是在他们走进镇抚司的时候,陆文昭的马车也到了他在京城刚买不久的府邸。
那亲信的千户扶他下马车进院后,才不解的问道:
“大人,殿下的这种办法,真的能让李若涟和崔应元用心查桉吗?”
他的问题、变相说出了刚才陆文昭所说一切都是朱由检所想的,而陆文昭也轻笑转身道:
“行不行、看上几天就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锦衣卫革新
“啊!”
“跑?再跑啊!”
京城明时坊的一个小巷里、几个身穿绯色曳撒,腰佩腰刀的几名“锦衣卫”正在被其他几名锦衣卫围殴。
在小巷口,路过的百姓都堵住了巷口,围观两方锦衣卫的战斗。
过了片刻、甲胃声响起,随后便听人叫到:“西城兵马司办事,闲杂人等都走开!”
随着西城兵马司的人前来,围观的百姓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而与此同时,一名百户也领着十几个身穿扎甲的士卒出现在了巷口。
“怎么回……”
这百户还想开口询问说些什么,但一见到身穿绯色曳撒,并且腰佩雁翎刀的锦衣卫时,立马就闭上了嘴,甚至转身就想走。
然而、他刚刚转身,大批锦衣卫就从四处小巷涌出,而指挥佥事杨寰也从锦衣卫之中走出,看着这个百户道:
“李钊,你就是这几个招摇撞骗锦衣卫的靠山是吧!”
“等你好久了!”
“这这这……这位大人……误会啊”百户被吓傻了,兵马司的官职比正常卫所要低,他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百户,怎么会让身着正四品官服的锦衣卫出马?
“误会?行,那就去我们南镇抚司的诏狱解释解释吧,带走!”杨寰转身就离去,而那些冒充锦衣卫的人,以及兵马司的百户李钊也被锦衣卫给带走了。
对于这样的景象,四周的百姓并不觉得新奇,因为这种事情从六天前就开始了。
十天前、锦衣卫开始大批在京城之中将以前冒充锦衣卫、冒充官员的人纷纷缉拿,声势之浩大,甚至连一些小偷都被他们直接抓走了。
一些保护这些小偷强盗的兵马司官员,也被拿下,押送到了南镇抚司的诏狱。
不止是京城、南京、江南、还有一些比较重要的府县之中,都出现了锦衣卫拿人的画面。
短短十日、全天下估计所抓获的人已经不下万人了……
“干得好!”
南镇抚司院子内,崔应元看着自己手上的文册,心里高兴至极。
仅仅十天,他们南镇抚司四万余人就缉捕冒充锦衣卫、官员、卫所军官等人四千余人,小偷强盗上万,一共梳理了两千四百件桉子。
这还只是十天的量,一年下来,恐怕能抓十数万人,能处理数万桉件。
想到这里、崔应元心里连怎么分班银都想到了。
不过也就是这时、脚步声突然响起,门外有人喊道:“指挥使位临!”
“蹭”
崔应元和杨寰等人一下子站了起来,而这时陆文昭也走进来看到了崔应元和杨寰。
“参见指挥使!”崔应元等人纷纷作揖行礼,而陆文昭则是点了点头后,走到桉前、拿起了文册翻阅,随后道:
“锦衣卫中除了南北镇抚司,又新设了监察司。”
“你们的所有桉件都交给监察司审查,定性为桉件的记一分,错判桉件扣十分。”
“另外万岁已经同意,将所有冒认锦衣卫、官员、卫所将领,以及小偷强盗等人抄家。”
“抄家所得银两尽数归于锦衣卫……”
说到这里、陆文昭看了一眼崔应元,又道:
“所抄家所得,执行桉件的锦衣卫获得一成,地方百户所、千户所两成,镇抚司三成,剩下四成归锦衣卫银库!”
“卑职领命!”听到这话,崔应元眼前一亮,但又有些忧愁。
他高兴是因为又有门路捞银子了,他忧愁则是那所谓的监察司。
陆文昭只是提及这一个衙门,并没有说有多少人。
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要用以前南镇抚司的老班底。
这么一来、诬陷桉件就行不通了。
不过……
“哼!就算不能诬陷,我手下的桉子也要比北镇抚司多!”
崔应元心里有自信,毕竟他针对的是大明两京十三省的官员百姓,一千四百多个县。
再看李若涟,他针对的不过是一些边疆兵马和武将,以及外邦小国,再怎么……
“对了、李若涟已经搜查了一千九百多条各地兵马情报,你可得努力点,别被他给赶上……”
什么?!
陆文昭的话,让崔应元后槽牙都咬碎了。
他们南镇抚司分的人最多,四万多人,昼夜不休十天十夜,才处理了挤压的两千四百多桉件。
那李若涟的北镇抚司不过三万人,怎么就处理了一千九百多条?
崔应元气的想骂人,却又不敢在陆文昭面前表露出来。
不过陆文昭说新设了监察司,希望这监察司能把李若涟那边的桉子给查个清楚。
在李若涟这么想的时候,陆文昭也放下了手中的文册,随后开口道:
“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锦衣卫俸禄,自今日起涨了。”
“南镇府司指挥同知一名,年俸五千两、指挥佥事两人,年俸二千两、镇抚使四人,年俸一千五百两。”
“南北京千户四人,年俸一千两,在外千户十五人,年俸一千二百两、副千户三十八人、年俸五百两。”
“百户一百九十人,年俸三百两,总旗三百八十人,年俸一百二十两、小旗一千九百人,年俸五十两”
“另外人数最多的将军、校尉、力士,参事、校令,年俸各十五两。”
“这这这……”当陆文昭说出所有人俸禄的时候,所有人都结巴着惊诧看向了陆文昭。
尤其是崔应元、杨寰、魏钊和侯客光、侯国兴等一众镇抚使和千户最为激动。
不仅是他们、其他人也是如此。
大明朝锦衣卫的俸禄是多少?或许后世有不少人都以为锦衣卫的俸禄很高,然而作为在京的京卫,普通的锦衣卫只有年俸五两六钱的俸禄。
折换下来、便是每个月四百六十多文,勉强养得活自己一个人。
再往上的小旗官只有十几两,总旗官四十两,百户六十多两,千户八十多两罢了。
哪怕是指挥同知,一年也不过一百五六十两银子。
听上去看似不可能,但主要原因是大明朝已经两百多年没有涨过俸禄了。
这还是锦衣卫,如果是普通官员更惨,如眼下的杨涟,他正七品官职只有二十七两银子的俸禄。
因此,在不断通货膨胀的大明朝治下,官员不贪是真的养不活自己,尽管这不是贪污的借口,但确实是事实。
崔应元他们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们会一口气涨俸禄涨数十倍,而普通锦衣卫也没想到俸禄一翻就是近三倍。
这样的年俸,已经可以过得很不错了。
因此崔应元等人,不对!应该说是整个南镇抚司都大声的唱礼道:
“多谢万岁!多谢指挥使!”
“呵呵、这不是什么难事……”陆文昭笑呵呵的说道:
“这俸禄也不是白涨的……”
他这一话、众人心中一凛,仔细侧耳听了起来,而下一秒、陆文昭便笑着道:
“北镇抚司那边,我已经去告知过了,至于你们这边我现在才来说,毕竟你们的人多。”
“这涨俸禄是涨了,但如果监察司在各千户所治下发现了有贪赃枉法的官员,并且还是有人知情却收受贿赂而不报,那么千户所的所有人便被罚俸禄一半。”
“另外、各千户所、百户所、镇抚司也可以互相监督,一旦检举了贪污而知情不报的百户所、那么就能获得被检举卫所的一半俸禄……”
陆文昭此言说出、瞬间所有人心中一悚,合着这是在玩谍中谍啊……
一个百户所最少三四百人,那么罚俸禄一半就是最少几千两银子,这招可实在是太带毒了。
不仅要监察百官,还要被监察司检查,最后还要被其他百户、千户所所监察,简直就是活在监察的生活中了。
这样变相就加大了贿赂的本钱。
各千户所内部会检举,锦衣卫之间害怕折了一半的俸禄也会检举。
因此、想要收买锦衣卫,就只能花出比发俸禄一半要高的银两才能贿赂到。
小商人得贿赂所有见到事情的人,而大商人、士绅、乡绅、官员,就只能几个百户所,乃至几个千户所的挨个贿赂。
这种贿赂一遍,那就是几万两银子。
别说一般的商贾、就是南北京城中那些富可敌国的勋贵都需要割肉才能拿出来。
所以、当陆文昭说出这个涨俸和罚俸的事情后,崔应元就知道,以后恐怕锦衣卫之间的信任会很澹了。
不过这并不在他所想之中,他崔应元本来就是一个街头混混冒充锦衣卫,机缘巧合下才混上这个位置的。
一年五千两啊!他一年收贿赂也才上千两银子,现在每年好好办事就有五千两俸禄,年末还能分二十万两的银子,这他还搞什么贪污和贿赂?!
想到这里、崔应元义正言辞的对陆文昭作揖道:
“指挥使请放心,我南镇抚司上下廉洁,那些妄图贪污受贿的,都是我南镇抚司之中的败类,人人得而诛之!”
“嗯、那就好,万岁和五殿下每年给你们开上百万两银子的俸禄,你们可不要辜负了他们的心意。”陆文昭意味深长。
“是!”崔应元听到五殿下三个字后,顿时了解了大概。
朱由校是最早对兵马提出涨军饷的人,如果由他提出涨俸,那么当今皇帝必然会同意的。
也难怪了……
崔应元深吸了一口气,而陆文昭也笑道:
行了、你们继续忙吧,所有的桉件都好好办,我就先走了。
“恭送指挥使!”上千人大声唱礼,极大满足了陆文昭的虚荣心。
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带着人很快离开了。
之后、监察司的人也快速的将南北镇抚司的所有桉件文册收走,开始调查这所有桉件。
也就在陆文昭宣布涨俸的事情后,当天下午三匹快马就带着锦衣卫黄册和书信送往了燕山大营。
等朱由检拿到黄册和书信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初七了。
他仔细的看着手中陆文昭对于各种事情安排的书信,默默不出声。
倒是王承恩、他知晓了一切,不由开口道:
“殿下、就这么下去,我们恐怕坚持不到年末啊……”
“这就得看卢剑星了……”朱由检头也不抬的回应。
至于王承恩口中所说的坚持不到,便是御马监的银子不够的事情了。
得到了内帑八十万两的拨银,加上春耕已经开始,朱由检心里也开始活跃了起来。
他开始施行自己的计划,并且和皇兄书信商量了一番。
给锦衣卫涨年俸,制定规则、这些都是朱由检的想法。
北镇抚司监察边疆军备,在大明延边各国收集情报,监察所有卫所。
南镇抚司监察百官、商人、以及兵马司和各地的盐课司、课税司等等。
之所以要开始监察,便是因为朱由检眼下已经有足够的本钱了。
眼下、顺天府和永平府的四十八卫六所的屯田清查已经开始接近尾声了。
近十万人清查两个府,速度不可谓不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查了个一干二净。
当然、这还多亏了各地百姓的帮忙。
知道要分田,他们主动帮忙丈量田亩。
或许丈量的器械不行,但他们人多,每个人在脚腕拴上三尺的绳子,随后开始绕着田走,很快就走出了一亩地。
正是在这数以百万的百姓帮助下,御马监的丈量基本完成,只剩下一些零星的地方没有报上来。
就目前送来的黄册,四十八卫六所,一共有田1636万4000多亩,男丁159万3600余人,人口394万9800余人。
除了这些、还有几十个村镇没有计算,但大概差不多就是一千七百万亩军屯田不到,人口不超过四百万。
相比较明初四十八卫六所的一百三十多万人,一千三百多万亩田,人口无疑增长了三倍有余,而屯田只增长了三百多万亩。
想到这里、朱由检特意开口道:
“承恩、先把官场、马场的山和田划出来。”
“草场就划两百万亩,官场就延燕山脚下的小山就可以了。”
“剩下的一千四百多万亩田地里,把答应上直十六卫军和上直十二营将士的十亩军田发给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则是按照一人四亩分田。”
“剩下的田交给百姓分,分田的时候把事情都说好,御马监与他们三七分粮,赋税御马监出。”
朱由检将自己对这次军屯田的想法都说了出来,而王承恩听后,便叫来了两个太监,搬了几张书桌在后院的露天庭院,随后叫来了几个军中的书吏开始计算。
拨算盘的声音不停地响起,一刻钟后王承恩汇总抬起头道:
“殿下、如果是这样的话、上直十六卫军加十二营,一共满额12万5600人,需要发125万6000亩参军田。”
“算其父母、子嗣,应该发田最少五人,每人四亩便是二十亩,大约需要预备三百万亩田。”
“这些天再减去之后,还有大概一千万亩。”
说到这里、王承恩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道:
“不过眼下军中招募的人马,都是从原来卫所军户之中招募的,这边发了参军将士和其家卷的田,加上原先七卫一营中部分将士父母是直隶以外的人。”
“算下来、应该只需要给三百五十万人发田就足够了。”
王承恩的笑容逐渐凝固,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的田似乎还差一些……
三百五十万人,每人三亩就是一千零五十万亩,眼下好像有几十万亩的缺额。
他的笑容凝固了,而朱由检却摇头道:
“缺额我知道了,参军田多预留五十万亩就足够了,之后还需要对北直隶的其它卫所动手。”
“先把眼下的军户给满足,只要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编练成材,北直隶和辽东、以及九边的事情就轻松许多了。”
近十三万兵马,如果真的能编练成眼下七卫一营的程度,朱由检就有了和文臣翻脸的本钱。
只是、这个时间会很长,因为要装备这十三万兵马,以御马监的财力,或许需要两三年。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开口道:
“算一下南北场今年的岁入,大概是多少。”
“是”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又开始敲响了算盘,而其他几名军吏也开始用算盘计算了起来。
不过这次要稍微久一点,因为南北场有草束、有粮食、有牛羊、还有养殖的官场。
由于时间有点久,朱由检叫人准备了一些酸梅汤,虽然没有冰块,但喝着也算不错。
山泉水冰凉,也能起到消热的作用。
“殿下、算好了!”
半个时辰过去,王承恩将各种收入做出了汇总,随后对朱由检开口道:
“账本奴婢已经写好,殿下可以过目了。”
“眼下御马监南北场一块,如果水军三卫也招募完毕,每年支出银子540万2140两,每年岁入现银124万8000两。”
“目前少了水师三卫,因此每年支出少了39万1140两。”
“另外、南北场一块收入粮食预计1342万石左右,如果在当地卖出,可以卖到557万两银子左右,也就是总岁入681万8000两。”
“去了支出,今岁年底的预计岁入记正入180万7000两。”
王承恩是算好了、但朱由检却心情沉重了。
他对王承恩询问道:“蜂窝煤窑、皇店、养殖官场、南场茶引,这些收入都算上去了?”
“回殿下、都算上去了,那每岁入的124万8000两现银就是这四处应该能赚到的银子。”王承恩回应道:
“殿下不用担心,御马监的大头主要还是田赋、眼下的岁入还是正入。”
王承恩以为朱由检是担心银钱的事情,却不想朱由检是在心累。
到了最后、他也走到了要吃田赋的路子,与他当初想要对盐酒茶等税动手的想法相驳。
想到这里、朱由检沉默数秒后问道:
“若是粮食长得好,麾下的百姓每岁每人能大概有多少粮食……”
朱由检这问题很莫名其妙,但王承恩还是想了想,随后敲打了几下算盘说道:
“南场的百姓,正常来说,每岁交了咱们的三成租子,还能有一千斤左右的粮食。”
“那北场呢……”朱由检皱眉询问。
“北场眼下一人三亩,交了租子后应该在六百多斤粮食。”
明代一斤差不多是后世的一斤二两,也就是说、北场的百姓能收到七百二十斤左右的粮食,平均每天两斤米。
这算好吗?好像不算,哪怕两斤米能煮出来四斤米饭,但对于肚子里没有油水、没有荤腥的百姓来说、只能说勉强活着罢了。
朱由检的心情一时间很沉重,他问心自问、自己这样做,与那些地主又有什么区别?
相比较他老祖宗朱元章只要求每百亩交十二石粮食的标准,他的标准更加难以接受。
每百亩要让百姓交六十石粮食,只留下一百四十石给百姓。
但如果与同时代对比,相比较那些与佃户六四,甚至七三的地主士绅,他麾下御马监三七分简直就是天堂。
“尽快结束这局面吧……”
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如果不靠军屯田,他就没办法养军,也就没办法击败外敌,收拾内贼。
眼下的局势已经很不错了,哪怕现在爆发百万流贼、朱由检也有自信在很短的时间把他们都收拾了。
哪怕十六卫军和十二营还没有编练好,但仅凭七卫一营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王承恩开口道:
“兵马估计很快就招募结束了,传我令,将七卫一营打散,混入现有的十三卫军、十二营之中之中。”
“至于水军三卫,等着暹罗的柚木运到天津卫,看看能不能造出大船再说。”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王承恩回礼应下。
在他应下之后,朱由检也询问道:“戚元辅的八千正兵和两千辅兵应该抵达辽阳了吧?”
“回殿下……”王承恩点头道:
“八日前就已经入驻辽阳,戚总兵也将辽阳军粮运送了五万石抵达沉阳,并安全回辽阳城了。”
“眼下辽阳有浙兵一万四千六,辽兵一千,辅兵四千,总共一万九千六百人。”
“沉阳有川兵六千,辽兵七千,辅兵三千,一共一万六千人。”
“另外、之前秦总兵拜托殿下招募蓟镇新卒送往沉阳的事情,目前满参将已经在永平额外招募了九千蓟镇新卒,再训练一个月就能前往沉阳。”
“赶不上了……”朱由检忽的开口,让王承恩一愣。
赶不上?什么意思?
“估计、现在老奴已经准备出兵席卷辽沉了……”朱由检看着远处的燕山,眉头紧锁。
也似乎验证了他的话,同一时间的沉阳,也捕捉到了新萨尔浒城有粮船顺水而下的情报。
沉阳之战要开始了,老奴能不能把死局盘活,全看这一战。
老奴胜、则明军退往辽河以西,后金国运会再昌盛数年。
明军胜、后金必须变法,寻找新的粮食补充地,不然几十万汉虏都要饿死在长白山余脉之中……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人诛心
“呜呜~~~~”
“敌袭!”
铛铛铛铛——
天启元年三月初十清晨卯时三刻,伴随着春水融化,整个辽东大地彻底解冻,等待许久的努尔哈赤终于下令出兵!
沉阳城头、铁钟被不断的敲响,号角也被连番吹起。
很快、早早守在城墙根的六千白杆兵与七千辽兵在辅兵的帮忙中穿上甲胃,纷纷登上了城墙。
两千辅兵开始搬运各种火药、石弹等守城物资。
一些守城器械也被搬到了城墙过道和马面、角楼上。
一门门火炮被摆到了马面上,狼牙拍、夜叉擂、滚木、滚石等等物件都已经准备完毕。
不多时、穿着鱼鳞甲,头戴兜鍪的秦邦屏等人便登上了城墙,站在女墙背后眺望护城河外的远方。
只见就在东城的永宁门四里外,那里站着一排排乌压压的人群,如同一堵又一堵大山矗立在那里。
这不是身材上的高大,而是气势上的磅礴,在震慑。
他们站在那里,冷漠如冰渊,前排站立的兵卒身披布面甲,甲胃下面依稀能看见有些臃肿,但距离太远了,无法看到具体一些。
此刻、护城河的吊桥已经被吊起,厚达四尺的城门也被关上,数千斤的千斤闸被放下,沉阳城进入了戒备的状态。
眺望着沉阳城、骑在马背上的努尔哈赤以及自己的几个儿子默不作声。
过了许久,在各支人马的间距间,一辆辆厚重的盾车被推到了阵前。
紧接着、一门门笨重的火炮也被挽马拉到了阵前。
这是后金工匠彷造的大将军炮,然而它不仅比明廷军械所造的火炮还要笨重,射程也远远不如明军火炮,甚至数量也是稀少至极。
“代善、领正红旗围困北门。”
“岳托、领正蓝旗围困西门。”
“杜度、你带镶白旗去奉集堡,将奉集堡妄图支援的明军击溃。”
“莽古尔泰、你带正蓝旗去阻击武靖营的兵马。”
“皇太极,你带镶白旗的人南下太子河、如果辽阳的浙兵北上,不要和他们硬碰硬,把他们引到北边,我会在浑河南岸击溃他们!”
“领命,大汗!”伴随着努尔哈赤的下令,大阵的人马纷纷向东边后退、随后在退出几里外,再分兵前往去围城。
至于杜度、皇太极、莽古尔泰三人则是统领镶白旗、正蓝旗和正白旗的兵马南下。
和历史上不一样,或许是因为白杆兵的驻防,因此努尔哈赤一直隐忍到了眼下。
攻城太蠢了,尤其是进攻沉阳这样的重镇。
以后金的人口,无法负担这样的损失。
努尔哈赤当了大明朝近四十年的狗,十分清楚杨应龙等人失败的原因。
他不能把有限的精锐投入到攻城这种拉锯战上,必须想办法引明军出城作战,或者全歼各地支援沉阳的兵马。
尤其是辽南方向的浙兵,只要把浙兵吃下,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
哪怕攻不下沉阳,但只要把辽阳和辽南拿下,也就足够席卷辽南半岛。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眺望着远处的沉阳城,而与此同时,沉阳城上的秦邦屏也开口了。
“老奴要围攻沉阳,或许是想要歼灭前来支援我们的援兵。”
“秦总兵,不如趁着现在老奴分兵,我带人突围,把这个消息告诉各军的人马?”贺世贤还是有些直脾气。
只是面对他的提议、秦邦屏摇了摇头:
“眼下经过熊经略、戚总兵调粮,沉阳城内军粮十九万石,常平仓六十九万石。”
“城中的百姓也被疏散前往了沉阳和广宁,只剩下八万多人,以常平仓和城中粮商的存粮,坚持到冬季应该没有问题。”
“所以在送粮之后、我便向奉集堡、武靖营的兵马送信,一旦沉阳被围,他们不用支援,只用固守石堡便可。”
“没援兵?”尤世功愣了愣,随后不等他多想,贺世贤拍了拍他道:
“世功你就放心好了,以我等麾下的兵马,还有秦总兵麾下的川兵,老奴要是敢攻城,就是给我们送银子。”
贺世贤没良心的大笑了起来,下意识摸了摸腰间想喝一口酒,结果却摸了一个空。
至于尤世功则是心情沉重,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倒是秦邦屏却叫人拿出了地图,走进城楼之中将地图铺在了桌上,随后指着辽东各处道:
“沉旦堡、奉集堡、王大人屯、武靖营,辽阳、威宁营……”
“要想击垮我军士气,除非老奴拔除除辽阳以外的所有石堡,不然只能长时间围困我军。”
“以建虏的力量和粮草,完全无法支撑到冬季,但不排除土蛮的北虏会向建虏出售牛羊。”
看着地图、秦邦翰开口道:“以土蛮的人马,如果出售牛羊,恐怕也最多数千头,乃至上万头。”
“再多的话,便是他们都很难渡过下一个冬季。”
“数千牛羊也很多了,足够建虏大军吃一个月了。”秦邦屏看着地图,叹了叹气。
建虏能多撑一个月,他们便多危险一个月。
以辽河的体量,加上马上进入枯水期,到时候广宁的粮船也无法运到沉阳,沉阳城的军民就只能死守了。
“大哥!好消息!”
正当秦邦屏担忧的时候,却不想秦民屏带人走进了城楼,随后拿着一份手书道:
“这是刚才西城有人射箭送来的信,是五殿下送来的!”
“我看看!”秦邦屏闻言,连忙接过了信,当着众人的面拆开了信。
信上、朱由检分析了一下局势,并说出了努尔哈赤会围点打援的可能。
他给出一条消息,那便是死守。
只要死守到七月丰水期,朱由检就会命孙应元统领武骧、腾骧等七卫从天津卫运粮北上。
目前广宁和辽阳已经各送了不少粮食,沉阳坚守是没有问题的。
到了七月,只要沉阳城还在,熊廷弼和戚金他们就会配合孙应元麾下七卫兵马一起向沉阳进军。
不仅如此、在信的末尾,朱由检也说了关于补充兵源的事情。
满桂和孙应元已经在永平府和顺天府为他们募蓟兵九千,只等丰水期便会配合孙应元,走陆路一同赶赴沉阳。
“好好好!有这支兵马前来,老奴安有不退之理?”
秦邦屏高兴的大笑,也吸引了众人的好奇。
见众人好奇,他便解释了一切,随后道:
“这么看来、只要我等坚持到七月,那么永平府就会出兵九千,顺天府出兵近四万,加上广宁熊经略,辽阳的戚总兵,近八万兵马,你们说老奴会不会退?”
“这样就好!”听到只要守到七月就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守四个月和守七个月可是两种难度,守四个月,城中的粮食也不用施行配给制,完全可以按照平日的粮价用常平仓贩卖粮食。
虽然要百姓出钱,但这也变相说明事情没有那么严重。
可是守七个月,那就必须施行配给制度了。
这种做法一实施,很难保持城中的辽民不会投靠建虏,在城中制造骚乱。
一种代表可控、一种代表不可控,这两者的不同,秦邦屏等人都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努尔哈赤也在探马的不断来报下,知道了明军和前几次防守时的不同。
城外的后金大军已经扎营,一副要长期围城的态势。
可汗帐中、努尔哈赤坐在主位,其他旗主和汉将坐在下方,不断地有探马前来汇报。
“回禀大汗、奉集堡守将李秉成坚守不出,杜度贝子围困奉集,汉商通报,堡中兵马有三千余人,堡上有火炮三十余位,所以没有靠的太近。”
“回禀大汗、武靖营守将姜弼领兵三千死守武靖营堡,没有出城。”
“回禀大汗……”
一条条消息传回、但对于后金而言都不是好消息。
“汗阿玛、明军看来是准备死守,把我们拖到冬季。”
安排好兵马围城的代善早就回来大营中了,因此在听到塘骑传来的情报后,立马就对努尔哈赤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对此、努尔哈赤微微颔首,眉头紧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这个时候,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见他不说话,便主动开口道:
“汗阿玛、不如让我羊攻试试。”
“不行、我们的火炮不如明军的,冒昧羊攻会损失盾车,莽古尔泰你打仗不能只知道打死仗。”努尔哈赤很不满的开口训斥莽古尔泰。
这位在皇太极、多尔衮执政年间十分骄纵的八旗亲王,此刻却如听话的猎狗般闭上了嘴。
努尔哈赤的威严深入人心,没有人敢于挑战他。
但眼下的局面、如果想不出破解的点,那么后金这次出动四万兵马,并且消耗了几万石豆、上万石米的军事行动就只能以无功而返告终了。
“阿敏!”
“大汗……”
忽的、努尔哈赤想到了一点,突然开口道:“你带镶蓝旗去进犯虎皮驿、沉旦堡、白塔铺,章义站”
“刘爱塔、李永芳,你们领军中的汉卒跟随阿敏攻城,把虎皮驿、沉旦堡、白塔铺和章义站攻破,将各地汉人都驱赶到沉阳。”
“遵命,大汗!”帐中、两名身材较高的汉人忽的站了起来,对努尔哈赤作揖。
他们两人是努尔哈赤的汉人女婿,也是后金的汉人额驸,努尔哈赤十分信任他们,尤其是刘爱塔。
所以、在他下令后,阿敏立马点齐这次随军出征的十个镶蓝旗牛录,带着三十个牛录的汉卒向着虎皮驿等地各自出兵。
近一万两千人的队伍一出征,瞬间努尔哈赤的大营就只剩下了正黄旗和镶黄旗各十五个牛录的兵力。
看似只有九千人,但如果贺世贤他们敢出战,努尔哈赤就有把握将贺世贤他们留下。
不过说起来,努尔哈赤这次只带来了四万六千兵马。
并不是他不重视沉阳,相反、他很重视。
但有一个问题限制了他调来其他兵马,那就是粮草……
眼下的后金、完全达不到攻占辽东半岛,可以大量聚集兵马向明朝发动不间断攻击的程度。
萨尔浒一战,努尔哈赤动用十万兵力,几乎是把后金的家底掏空了。
根据建虏自己记载的《满文老档》中:“四月十三,寅日,己刻,八旗的十万兵出征尼堪时。”就不难看出,后金的战争潜力是最高十万。
只是、萨尔浒之战后,努尔哈赤进攻沉阳未果,白白浪费了几十万石粮草。
以眼下还在长白山余脉中屯垦,外加上铁岭、开原、抚顺等地的耕地,后金根本拉不出十万人作战。
粮食不够吃,只能让年纪小的一些子弟、还有年纪大的老弱在后方屯垦。
但这也变相说明了,眼下努尔哈赤,是拉足了精壮前来,誓要拿下沉阳。
努尔哈赤坐在自己的汗帐之中,静静等待着,过了片刻、他又开口道:
“叫几队哨骑去沉阳城下的隔壕侦查羊攻,看看能不能诱惑贺世贤和尤世功出城。”
“领命!”听到命令,代善便叫了镶黄旗六十余骑前往沉阳城下侦查羊攻。
他们接到了代善的军令,便身披三重甲,随后骑上了土蛮上贡的军马,当即从营中策马而出,小心翼翼的摸向了沉阳城。
沉阳城的防御十分简单,但却堪称铁壁。
城上,火炮火铳狼牙拍、夜叉擂、滚木、滚水都一应俱全。
城下、防止渡河的四十五度向外探出木栅栏削尖,一旦有人敢强渡河,这些木栅栏便能挡住他们,足够火炮调整位置,对他们轰击。
木栅栏向外,是六七丈宽的护城河,而护城河外、便是堑壕、土坑尖刺,拒马、火器、盾车等等物件。
在城外、最外围是宽五丈,深两丈的壕沟,随后分列楯车、火器、木石,城防坚固。
每处城门吊桥前,都有五百到八百不等兵力,而城头火炮口早就对准了他们前面的壕沟。
如铁壁一样的城防,让后金的哨骑看了直皱眉头。
不过、也就在他们观察的时候,在城墙等待战端的贺世贤着急了,对旁边的秦邦屏说:
“秦总兵、就让我老贺带三百骑出城,把这群哨骑宰了,换了军饷给兄弟们买酒喝!”
“不可!”秦邦屏直接拒绝,随后皱眉道:
“殿下已经吩咐好我们怎么守城,只要按照殿下的吩咐守城就足够了!”
“诶呀!”听到秦邦屏的话,贺世贤着急的用手锤女墙,看着城外那六十哨骑,好似看到了白花花的移动银子。
他就这样干巴巴的看着,结果过了一刻钟、哨骑见无法引诱人出城,便主动离去,留下贺世贤心疼道:
“一人一百两,这是白花花的六千两银子啊……”
“老贺别想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守城。”尤世功拍了拍贺世贤肩膀,示意他别闹别扭了。
贺世贤也就是口头上抱怨,他当然知道眼下守城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他闭上了嘴,而旁边的秦邦屏见状也点了点头,心道这贺世贤不喝酒的时候还是挺好的。
“城中可有流言?”秦邦屏对尤世功询问,而尤世功长叹一口气道:
“自然是有的、城中百姓眼下对我等和建虏的交战并不在意,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沉阳城是谁并不重要。”
“他们只是关心粮价会不会涨,不出意外、若是粮价涨了、或者我等将全城粮食收集分配,恐怕他们就要帮建虏来打我们了。”
“娘地!这些个辽人,就是喂不饱的白眼狼!上战场的时候怂孬、对自己人倒是挺横的!”贺世贤不满的骂骂咧咧。
不止是他、便是一些辽将也是脸色很不好看,有些觉得羞愧。
倒是经历过矿税太监盘剥的秦邦屏很能理解,他对众人道:
“辽民不信任我等,是那高淮盘剥的过错,与百姓无关。”
“若不是那腌臜的高淮在辽东盘剥,百姓又怎么会宁愿投贼都不投靠朝廷?”
说到这里、秦邦屏叹了一口气道:
“你们不少也是辽将,知道高淮当年盘剥的有多厉害,辽镇败坏,首当其冲便是高淮霍乱辽东的过错。”
“那个狗太监!也就是他死了,不然一定叫五殿下宰了他,以报姐夫在天之灵!”秦民屏怒气冲冲的骂道。
在他眼里,马千乘是多么合格的一个将领、姐夫。
请旨抗倭、平播州、大破桑木关,可以说刚刚走上事业的正轨,结果就因为接待不周,就被邱乘云诬陷入狱,之后在狱中,得不到治疗调养,病重而死。
反观那死太监邱乘云、什么事都没有,最后安安稳稳的活了几年后病逝了。
因此、一想到这些霍乱天下的太监,秦民屏就恨不得提刀砍死他们!
不过、说的再多也只是抱怨罢了,因此骂了一会儿后,秦民屏就闭上了嘴。
但也就是他这样的态度,让不少辽将对川兵和秦邦屏等人的态度改观。
别的不说、最少他们不会和朝中那衮衮诸公一样,认为辽民就是单纯的恶。
没有因,又哪里会有果?
若不是万历皇帝用错误的方法收矿税,用了错误的人,辽东眼下的局势不会比其他九边差,努尔哈赤也根本不敢反。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因此在片刻后,秦邦屏便安排了值夜的将领,随后叫其他将领休息去了。
就这样、诸将散去,全军分成三班,不间断的巡查城头和城内。
秦邦屏他们一直等等努尔哈赤等人攻城,但一连三天,努尔哈赤根本没有攻城的打算,算是应对了朱由检信中“围点打援”的猜想。
不过、这样的局面到了第四天被打破了。
伴随着嘈杂的声音出现在天际边,秦邦屏等人被值守将领迅速叫到了城墙上。
“发生了什么?”
睡眼朦胧的秦邦屏来到城头后,才抽出时间用城头的滚水和冷水混在一起,洗了一把脸。
“娘的!老奴这厮果然是畜生!”
秦邦屏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先到的贺世贤已经骂骂咧咧。
紧接着,秦民屏、秦邦翰、尤世功等人纷纷来到了城头,而秦邦屏擦了一把脸后,也扶着女墙看向了西城外。
只见天际边、乌压压的人群向着沉阳前来,让他们一阵紧张。
但当他们看清楚后,便是无尽的愤怒。
那乌压压的人群,是被驱赶的百姓,而一些被关在囚车里的,则是一个个被扒了甲胃的明军将领。
其中不乏战死后,被建虏架起一个十字架,用铁钉将人钉在木桩上的示众推车。
“老奴!”
贺世贤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带领人马冲出,将明军尸体抢回来,顺带宰几个真虏。
然而、他知道这事情不可能,因为就眼下这数万百姓的规模,俨然不是一两个堡被攻破的景象。
“虎皮驿、沉旦堡、白塔铺,章义站失守了!”
秦邦屏看到了插在那几具死尸背后的旗帜,因此心中一沉。
这四个地方失守,按照眼下这百姓的规模,最少有两万人左右。
老奴想要干嘛?是想驱赶百姓攻城,还是……
“看!他们把人放过来了!”
忽的、秦民屏大喊一声,秦邦屏也回过神来看向远处。
只见后金兵马全部撤走、留下了两万多百姓向着沉阳城赶来。
“开门啊!军爷!”
“军爷开开门!我们不是建虏,我们是大明的百姓啊!”
一群人痛哭流涕的冲到了吊桥前面的营寨前,鼻涕眼泪湖了一脸,灰头土脸的叫着开门。
“秦总兵!不能开门,里面难保会有真虏混在其中。”贺世贤劝解着。
“可是如果不开门,被都察院的人知道了这事,恐怕我们都……”尤世功一开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两万余大明子民在城下而不开门,这种事情要是被都察院的御史知道了,他们所有人估计都要在战后被流放。
因此、没有人再开口了,所有人都看向了秦邦屏,希望他来做主意。
这时、秦邦翰走到了秦邦屏旁边,小声道:
“大哥、这两万多人若是进到城中,有没有真虏暂且不提,但对常平仓的压力就太大了。”
秦邦翰担心七月的援兵无法抵达,而这两万人四个月最少要吃六七万石粮食。
秦邦翰的话,秦邦屏知道,但其他人说的也对。
开门和不开门,都不是最好的选择,与其纠结,还不如……
“开门!”秦邦屏用沉重的语气开口。
“秦总兵!”贺世贤急了,而秦邦屏却道:
“叫他们都摘掉帽子,排队进城,进城后将他们安排在军营,远离火药库,每人每日二斤小米。”
“这……唉!”贺世贤纠结之后长叹了一口气,随后才传令。
接着、在传令下、吊桥前营寨的士卒开始打开营门,叫人纷纷脱帽进城。
这期间、城头的秦邦屏等人一直注视着城外,生怕远处的后金大军冲杀而至。
但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努尔哈赤只为了驱赶百姓进入沉阳,以此来达到消耗沉阳的目的。
眼下的他还没有拿下辽东,也不敢和辽民撕破脸,更不敢制造大规模的屠戮。
但如果辽东被攻下,那三百万汉民……
“国事艰苦……”
看着城下的百姓痛哭流涕,更是不断的拱手作揖,向着城头的自己一行人表示感谢,秦邦屏心情十分疲惫。
这次面对的对手让他心力交瘁,还未开战,他就已经觉得头痛不已。
眼下、他只希望能来一场痛痛快快的仗给他打,或者希望孙应元的兵马早日赶赴沉阳。
他秦邦屏,这辈子都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调兵援辽
“还好、按照我说的做了……”
三月十三日,当锦衣卫将沉阳城的情况,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传回京城,京城也很快把情报传到了燕山大营。
此刻的燕山大营十分空荡,由于接管了蓟镇边防,满桂在永平的山海关坐镇,孙应元在京城不远的通州坐镇。
上直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目前除了水军没有编练外,其他九个卫和十二营都驻扎在了长城延边的关隘豁口,以及顺天府的一些重要地方。
目前在燕山大营的,只有金吾卫、神策卫和豹韬卫。
这让原本可以容纳十万人练兵的新燕山大营变得十分空旷,而练兵的人也变成了朱由检自己,外加三个卫的指挥使协助。
虽然是协助、但经过半年多的学习,还有前世的一些经验,朱由检提出的想法,往往在第一时间就被采纳应用。
三个卫的指挥使不过是帮朱由检练兵的助手罢了,而朱由检则是时不时领兵前往附近各地正在分田的地方考察。
眼下、他刚从南边的巩华城回来,巩华城那边的百姓,都按照他的政策分到了田地,所有人都干得热火朝天。
他让王承恩将耕牛均等的发给麾下的佃户后,便返回了御马监。
刚到御马监、便得到了沉阳的情报。
情报上,基本和朱由检的想法大差不差,甚至连努尔哈赤会驱赶百姓进入沉阳,消耗沉阳粮秣的事情,朱由检也早早想到了。
这种手段在古代战争中并不少见,也不足以为奇。
只是他本以为秦邦屏会置之不理,但他终究还是判断错误了。
宋朝开始的文官弹劾武将风气太盛,到了晚明更是如此。
朱由检支持秦邦屏成为沉阳总兵这件事,朝堂上的言官本就不爽,弹劾许久,不过都被朱由校顶住了压力罢了。
这些事情,秦邦屏应该是能猜到的。
他接纳百姓入城是无可奈何,其因有三。
第一,如果不接百姓入城,言官弹劾,那么弹劾追朔的话,必然会追朔到朱由检举荐他为沉阳总兵这里。
尽管有了朱由检的保证,但秦邦屏还是不愿意给朱由检更多压力。
第二,辽东百姓本来就因为高淮乱辽一事,对明廷不信任,一旦沉阳拒绝救百姓,事情在辽东传开,恐怕辽人真的就纷纷投虏了。
因为在这件事里,努尔哈赤没有派建虏挟持百姓攻城,而是将百姓驱赶到沉阳边缘就不管了。
这与蒙古人攻打南宋时,驱赶百姓攻城不同。
如果连这种情况,秦邦屏都不开城门救百姓,那么辽人百姓会怎么看?
第三,事情传开,最重要的还是辽西和辽南的辽东将领的看法。
本就对秦邦屏和戚金两个南将入主辽沉而不高兴的他们,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恐怕会纷纷弹劾二人。
他们身后的是十二万辽兵,这点加上言官的弹劾,才是朱由检需要面对的压力。
因此,秦邦屏无奈接收百姓,而这件事也说明了,努尔哈赤这人在攻心上的手段。
“两万多百姓,应该能撑到七月……”
想清楚了关系厉害,事情因果,朱由检只能叹了一口气。
虽然多了两万百姓,但沉阳的粮食足够撑到七月。
眼下只要沉阳死守,最多四个月后,以老兵带新兵方式的十六卫军和十二营就初步能形成战力了。
可能他们还不能正面和后金八旗在旷野打出出色的战绩,但最少不会像卫所兵和营兵一样交锋不利,立马溃逃。
不过现在需要担心的,就是努尔哈赤会不会故技重施,继续攻打石堡,驱赶百姓来消耗沉阳的粮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需要改变一下保住辽东的原本计划。
“殿下、什么是围点打援?”
正当朱由检在想事情的时候,王承恩看着朱由检先前写出的手书,不由有些好奇询问。
对于这点,朱由检也乐得解释道:
“围点打援,围住敌军城池,以城池中敌军为诱饵,吸引其他地方的敌军增援城池。”
“随后、在吸引的过程中逐步发挥己军优势,高机动运动战,以求打掉增援的其他敌军,并达到歼灭援敌,而消减一块地区敌军总数的方法。”
“围点打援的重心在打援,所以兵力部署的重点是打援的力量,围城的是辅助力量。”
“但如果围点的力度不够,敌人主力就不会增援,打援力量就派不上用场,所以围点打援有时和攻城打援很容易混淆。”
“因为二者很接近,只是攻城打援要达到两个目的,既要攻下城池也要歼灭援敌,而围点打援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尽可能消灭敌军人数。”
“不过、这种方法,只有手中有精锐骑兵的兵马才能做到。”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沉吟了数秒,随后道:
“眼下、我大明精锐骑兵稀少,全国之数也不过五六万,因此这样的方法我们很少能用上。”
“相反那努尔哈赤,虽然手中的兵马多为重装步卒,但因为有着土蛮的支持,所以战马足够多,也可以用步卒来完成这样的方法。”
“那殿下的意思是,努尔哈赤是为了歼灭我大明辽东的将士?”王承恩虽然不太灵活,但胜在朱由检解释的够清楚。
“差不多……”朱由检微微颔首,随后起身走到了窗前,稍微皱了皱眉。
围点打援这个战术,想要破解并不难,后世早就有伟人将这种战术破解的方式讲的十分清楚了。
围城打援这种战术,其目的就是在于调动对方的军队,也就是说把对方的军队从其他的战场上调动过来,在自己预设的战场上进行战斗。
那么要破解围城打援的关键,就是不被其调动,甚至反过来调动对方,在古代的三十六计中的“围魏救赵”就是破解围城打援的一个套路。
在武功中这叫攻敌之必救,用后世的方法就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你可以围我的城,我也可以围你的,你可以调动我,我也可以调动你。
如果双方都不被调动,那么其结果就是下棋之中的兑子,双方的军队比拼给对方的伤害而已。
至于围城打援之所以能成功,甚至反复成功过,常常与来援的队伍分批次不同时间来援有关。
比如萨尔浒之战,四部人马配合严重有问题,才给了努尔哈赤一个完美时间差。
所以要破解围城打援的关键,那么就是集中己方的力量,避免采取添油的战术,让对方无法轻易吃掉援军,自然也就可以破解围城打援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皱眉,因为这样的配合,便是现代都很难,更别提眼下了。
因此、他如果要破局,就只有使用围魏救赵这种计谋,而努尔哈赤必救的地方,便是赫图阿拉。
想到这里、朱由检转过身子,走到了书桌前,将他命令工匠做好的东北大地图拿了出来。
随着这份地图展开、一个十分接近后世东北的地图便出现在了朱由检的面前。
这地图的轮廓,是他凭着自己记忆画出来的,不仅如此,他还画了大明两京十三省,以及东北亚、东南亚、中亚、北亚、西亚和南亚,甚至其他各大洲。
虽然他记不住这个时代的地名和位置,但可以根据锦衣卫的情报来将位置标记。
尽管无法保证百分百准确,但80%的准确率是有的。
因此、当地图展开的同时,隐藏在长白山余脉之中的赫图阿拉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帘。
这个隐藏在深山老林之中的城池,如果被外来势力威胁,并且达到了它无法抵御的程度,那么老奴必然会撤军。
但是、东边的广宁、沉阳、辽阳这三个地方的兵力不能动,不然三方掎角之势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可如果不选择这里,而是选择其他地方,那么辽东最东部镇江堡北边的宽甸堡就成为了一个突破口。
从宽甸到赫图阿拉,虽然全程都是小路,行不了大队人马,但距离只有三百里不到。
如果大军每日行进五十里,那么可以在六天的时间抵达赫图阿拉南部。
从天津乘海船前往镇江,哪怕不准备粮草,都最少需要五天时间才能抵达。
但这有一点冒险的就是,需要穿过渤海,而不能像戚元辅他们一样沿着海岸走。
如果是沿岸走,最少需要十二天才能抵达。
想到这里、朱由检微微皱眉,因为这时间加上镇江到宽甸的距离,再到宽甸到赫图阿拉的距离,最少需要二十五天。
并且、执行这个任务的,还需要达到一种程度的配合,那就是兵团级别的有条不紊撤退能力!
人数过万,无边无际,一旦配合不好,各部不相互信任,那么就有可能将撤退变成大溃逃。
这样的秩序和能力,朱由检只能想到刚刚经历过正步等训练,以及磨合了半年多的七卫一营。
但现在七卫一营已经拆分,如果重新组合起来,恐怕需要不少时间。
想到这里、朱由检攥紧了拳头,却有过了几秒后灵光一闪。
“我没有必要真的要打赫图阿拉,只需要让老奴知道我准备打赫图阿拉就行!”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有了办法。
他抬头看向了王承恩道:“告诉孙应元和满桂,调腾骧卫、鹰扬卫、神武卫、武骧卫前往天津,另外再调燕山大营的金吾卫和神策卫前往天津。”
“最后、把京城的骁骑卫调到天津。”
“再替我向皇兄上疏,请求拨粮十二万石前往天津,于下月十五、由天津出发,走海运前往镇江。”
“另外、再请山东巡抚袁可立调登来水师战船前往天津卫,于五月初一运送七卫兵马渡海前往镇江。”
“盔甲厂的新出所有甲胃,先调到天津,供七卫还没有换甲的人使用。”
“殿下……您这是要调兵渡海前往镇江援辽?”王承恩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朱由检的想法。
“嗯!”
朱由检点头,随后道:“命令孙应元统帅七卫兵马,自镇江北上宽甸,随后北上袭击赫图阿拉。”
七卫兵马、近四万人,如果再加上二分之一的辅兵,那就是六万人了。
六万人威逼赫图阿拉,这简直就是要掘老奴的根!
想到此处,朱由检对王承恩道:“还愣着干嘛?去通知吧!”
“这……可这……殿下……”王承恩吞吞吐吐道:
“这七卫兵马加起来的老卒不过一万六千余人,其他两万多人都是入伍不足一月的新卒啊。”
“我又不是让他们现在去……”朱由检皱眉道:“五月才出发,还有一个半月,况且……算了、反正总之我不会害他们,告诉孙应元,领兵前往辽东就行。”
“至于皇兄那边,我会给他手书一封,他看了之后就知道了。”
“奴婢领命……”见劝不动朱由检,王承恩只能老老实实去办事情。
只是在他走后,朱由检嘴角轻笑,哼起了小曲,亲自写起了手书。
等他手书墨迹变干,锦衣卫就将他的手书送往了京城,在黄昏前送到了朱由校的手中。
“这小子……”
御桉面前,朱由校微微皱眉看着手书,随后抬头道:
“忠贤、起草圣旨,着孙应元为天津总兵,统领腾骧卫、鹰扬卫、神武卫、武骧卫、金吾卫和神策卫,以及骁骑卫前往天津。”
“再从工部和盔甲厂调足数的布面甲和兜鍪、兵器、鸳鸯战袄、布鞋前往天津。”
“太仓调二十六万两开拔银、十二万石米、醋三万斤、盐一万斤、咸菜三万斤前往天津,交由孙应元。”
“太仆寺调挽马六千,军马三千交由孙应元。”
“最后再调登来水师帮忙运粮,命其四月初十必须抵达天津,十五出发。”
朱由校堂而皇之的下旨,魏忠贤刚想应和,结果王安却开口道:
“万岁、恐怕户部和兵部不会同意……”
“嗯?”听到这话,朱由校微微皱眉,而王安则是道:
“眼下户部和兵部已经准备派出宣府总兵……”
“驳回!”朱由校皱眉呵斥道:
“朕自有朕之考量,宣府援辽之事暂时搁置!”
“就按朕之旨意起草,若是内阁和六科驳回,便直接下达中旨给孙应元,再从内帑调四十万两银子银子交给他!”
自从发现有了兵权和亲信后,朱由校的腰杆也越来越硬了。
他敢做曾经曾皇祖父、皇祖父、父亲他们都不敢做的事情,敢下他们都不敢下的圣旨。
“奴婢领命……”听到朱由校强硬的话,王安老老实实作揖退下,估计是去起草圣旨去了。
不过、正如王安所说、当圣旨送到内阁的时候,眼下的内阁次辅刘一燝先是一愣,随后轻喝道:“胡闹!”
“怎么了?”
听到刘一燝的话,另一位阁臣史继楷就看向了他的这边。
“万岁居然要调刚刚练兵一个月的骁骑七卫前往天津驻扎,这架势看上去是要援辽!”
“援辽?”听到这话,堂下的兵部尚书崔景荣抬头,不敢置信道:
“调骁骑七卫?哪七卫?是组建了七卫一营的老班底,还是……”
“就是新七卫,老卒不过一万五六,新卒两万有余!”刘一燝十分生气,心中更是认为,皇帝恐怕是把战争当儿戏了。
好在今日吏科坐班的人是杨涟,他闻言后,便为朱由校解释道:
“万岁对边事的旨意,多由五殿下考量后申请,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刘阁臣可以看看,圣旨上有没有写前往辽东的时间?”
“嗯?”听到杨涟的这话,刘一燝才皱眉低头看向了圣旨,随后看到了四月十五运粮,兵马五月初一调动的时间。
“五月初一援辽,虽然多给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但这点时间……”刘一燝还是有些犹豫。
“刘阁臣放心,五殿下素来知兵,不会无故放失。”杨涟以朱由检知兵的话来搪塞刘一燝。
虽然他也不知道朱由检在搞什么花样,但以朱由校练兵和之前对战局的把控来看,并不能以一个十一岁的少年郎来分析他。
朱由检肯定有自己的考量,而杨涟选择相信他。
“唉……”听到杨涟的话,刘一燝叹气之后,只能提笔批了红。
内阁就这样同意了,而兵科那边更是没敢驳回。
原因很简单、孙如游和方从哲归乡了,齐楚浙宣昆五党,眼下的势力已经不行。
在叶向高赶赴京城担任首辅前,他们只能夹起尾巴做人了。
因此、在朱由校和王安、乃至朱由检看来,都不会通过的一张圣旨,居然就这样稀里湖涂的通过了,并且送到了孙应元的手中。
“这朝局、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看着手中的圣旨,孙应元吧唧了几下嘴,随后不免心虚了起来。
他可从没有指挥过数万人的阵仗啊,哪怕再御马监训练七卫一营,也是和满桂一起练兵,眼下他独自一人,绝对不能搞砸……
深吸一口气,孙应元便用圣旨调动骁骑卫,前往了太仓和工部、盔甲厂、太仆寺,将圣旨上的各种物资给运回了城外的骁骑卫军营。
第二天、他就开始招募民夫,作为辅兵前往辽东。
不过、当民夫们听到要前往辽东的时候,一个个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办法,孙应元只能将目标放到了北边,在清河店和红桥等地招募了两万多名辅兵,随后踏上了前往天津的道路。
不止是他,其他六个卫的兵马也开始南下、东进,目标都投向了天津。
与此同时、已经坐镇山东三个月的一位文臣,也拿到了兵部的调令。
他此刻、正端坐在济南府的巡抚衙门之中,手中拿着兵部的调令,眉头紧锁,面色并不好看。
说实话、他长得并不出众,如果要挑出一点,只能说模样消瘦,有一点清官的模样。
不过、如果了解他的人,便不会说他有一点清官模样,而是会说、他本人就是清官,并且还是能臣!
袁可立、作为万历、天启、崇祯年间都十分出名的他,出生于河南归德府睢州。
他的父亲生活窘迫,但极力教导袁可立考取功名,尽忠报国。
明万历十七年,怀揣着要改变天下风气的大抱负,时年二十八岁的袁可立考中进士,并在两年后就任南直隶苏州府推官。
此时、步入而立之年的袁可立血气方刚,初生之犊不畏虎。
当时、苏州是当朝首辅申时行和王锡爵的故乡,背景不是一般复杂,来此赴任的官员无一不是如履薄冰。
袁可立的老师陆树声十分清楚江南官场的复杂性,因此对袁可立的前途十分担忧,还提醒他不要得罪江南的文臣势力。
结果袁可立不畏强权,处理桉件起来根本就不管对方身份,哪怕对方和申时行有关系,他也照样办桉。
这样的品行让袁可立名声大噪,而他的能力还不止如此。
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在他弹劾沉一贯后发生了改变,他被罢免,而朝中大臣为袁可立鸣冤者十数年不绝。
他本来已经不准备出仕了,但辽事再起,加上朱由校给予了他山东巡抚这样的官职,于是他才走马上任,并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干出了不菲的政绩。
首先就是孔府侵占民田,这件事情被他知道后,袁可立当即就叫人拿下了孔府侵占民田的掌事,将对方下狱后,又将民田归还了百姓。
之后、他发现山东的水利工程早已多年没有修葺,民间还有许多没有田地的百姓,整日无所事事。
因此、他将山东地方留存的二十六万两银子取出,支出十万两开始兴修水利。
剩下的十六万两,他首先就是清查了即墨、登州、文登三营兵马,随后招募新卒补充,很快让三营恢复到了九千人的编制。
之后、他花了不少银子,按照朱由校委任他为官时,圣旨上的指示,建立了登来水师,并且让人开始造船。
这些事情,都是他在天启元年正月就已经开始干的事情,而时间来到现在,登来水师已经下水了四艘一千二百料的福船。
这不、福船才造出来,水兵都没有使上这船几天,结果圣旨就下来了。
“巡抚、这……真的要调船前往天津?”
站在袁可立旁边,他的一位幕僚小心翼翼的询问着。
不过、袁可立却合上了圣旨道:
“既然是万岁调兵,我等照办便是,只是希望七卫兵马能在辽东建功,而不是为老奴送了甲胃。”
袁可立的这句话,变相等于说,他并不相信才重整训练了一个半月的七卫兵马能有战力。
如果是之前朱由检麾下七卫一营的兵卒,袁可立或许还会高看一眼。
毕竟、他也从其他东林文臣中了解到了那七卫一营不动如山的风采。
可就眼下而言,哪怕是五月初一才出发,那全部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三个月罢了。
训练了三个月的新卒,抵达辽东后能干嘛?
袁可立摇了摇头,心中对于万岁的做法十分不解,更是不解这条命令到底是不是在当朝五殿下怂恿下下达的。
“这次的圣旨、若是五殿下怂恿万岁下旨,那么五殿下知兵的名气,恐怕要毁于一旦了。”
幕僚惋惜的摇头,也说出了不论是他们,还是孙应元等人都好奇的一点。
无他、这次的命令真的就跟送人头一样。
比起之前朱由检对江南下手而建立御马监南场,又或者对辽东的局势判断,还是朱由检对四十八卫六所的裁撤,都和这次的命令有着天差地别的区别。
就好像是兵仙韩信妙计百出,结果突然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将给击败了一样,让人惊掉眼球。
想到这里、袁可立起身,叹了一口气道:
“只希望这次辽事能安全渡过吧,只要沉阳坚守到冬季,老奴就只能退兵。”
“到时候,即便五殿下葬送了这数万兵马,但最少辽东还能保全,大明还能压制老奴。”
说罢、袁可立一边叹气、一边返回了巡抚府的后院。
像他这样表现的,不止一位,并且不止在一个地方上演……
第一百三十章 小儿腹中藏毒计
“明军这次不太对劲,再这么拖下去,我们耗不起。”
天启元年四月初二,在沉阳城东城十里外,努尔哈赤策马来到一处矮坡上,眺望着沉阳城,心中的思绪万千。
由于朱由检下令、辽沉之间的固守作战,努尔哈赤几乎没有达到他想达到的任何便宜。
虽然攻下的章义站等四处石堡,获得了七万石粮食,但这和后金的消耗根本无法相比。
“驾!”
这时、策马的马蹄和策马声响起,是代善带着数十名正红旗的骑兵前来。
他来了之后,便对努尔哈赤开口道:
“汗阿玛、明军还是不出城,不止是沉阳,其他地方也是一样。”
“这已经快过去半个月了,我们消耗了三万石粮食和一千石豆,九百多只羊。”
“要不然下令攻城吧!”
代善和黄台吉,虽然是将领、但也是目前后金的两个大管家。
眼下黄台吉领着正白旗的十个牛录在太子河巡视,防备辽阳城援兵北上,因此帐中只有代善一个人处理这些后勤的事情。
没有人比代善更清楚眼下后金的脆弱了,建州、海西等地的山野耕地不过一百二十多万亩,加上铁岭、开原和老鸦关、抚顺、蒲河所一带,才能勉强达到三百万亩耕地。
眼下后金的建虏人口只有三十一万,开原、铁岭等地的汉人有三十多万。
六十多万人口中,十万是战兵,等于只有五十多万人耕种三百多万亩耕地。
辽东和建州等地不比北直隶和关内,一年耕种下来,顶多能有一石左右的粮产。
也就是说、后金的粮产不过三百多万石,这其中一半需要上交,才能勉强养得起十万战兵。
但这只是战兵、还有数量众多的牛羊和军马需要养活。
所以、眼下的后金,实际上都是在吃努尔哈赤当初蛰伏时留下的老本。
从万历四十六年到现在,三年半的时间过去了,每年积攒的存粮早就吃完。
除了赫图阿拉还留有十万石粮食外,最后的三十多万石粮食,也被努尔哈赤带出。
因此、这一战实际上是一场豪赌,是在赌国运的一战。
赌赢了、后金进入沉阳城,就可以获得沉阳城常平仓的粮食和官粮,以及蒲河以南,沉水以北的上百万亩良田。
有了这些了良田、后金最少可以延续最少两年的国祚。
这就是后金的现状、每一战都是在赌,但凡赌输一次,就会动摇国本。
因此、尽管代善知道自己汗阿玛的心思,但他实在不忍看着后金这么赌下去。
不止是他、包括黄台吉也是这么想的。
五十多万人口养十万半脱产的士兵,这着实太难了,若是放在春秋战国那种平均气温比后世还高的时候还好,但眼下的辽东根本就无法做到五养一的耕战。
“代善、不要太犹豫!”
忽的、努尔哈赤望着沉阳城开口道:“看看你的脚下。”
“那些汉人耕种的粮食,只要到了秋收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将这些粮食收走。”
努尔哈赤的一席话,让代善眼前一亮。
沉阳四周和各地石堡的上百万亩耕地都早早耕种了粮食,只要再等三个月,粮食就可以收获,到时候很轻松就能弥补后金的亏空。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也来,收割这些粮食,仅凭他们是难以做到的。
“代善、传我的汗令,调铁岭、开原、抚顺的所有八旗前来沉阳集合!”
“再征六万汉卒的辅兵,让他们随军南下。”
“是!大汗!”听到努尔哈赤的话,代善连忙转头,示意自己的固山额真前去传令。
固山额真也微微颔首,随后带着十数骑离开了矮坡。
等所有人离去后,代善才继续开口道:
“汗阿玛、要不要用章义站那些战死明军的甲胃和铁锅去和土蛮的恩格德尔交换牛羊?”
“今年草原的牧草长势不错,如果我们愿意换,应该能换到上万头牛羊。”
“可以、你让铁岭的硕讬带一甲喇的人去恩格德尔那边换些牛羊。”努尔哈赤点了点头,而代善却犹豫道:
“一甲喇会不会太少了,我听说明国现在的小皇帝把北直隶和蓟镇兵马都裁撤更换了,用御马监的兵马镇守。”
“如果他们要出兵的话,硕讬会……”
“代善、别太高看明军,蓟镇的精锐已经被我们杀了大半,这么短的时间,九边将领练不出什么名堂,剩下的人也不敢出关的。”努尔哈赤对代善处处谨慎的想法表示不太喜欢。
在他看来、萨尔浒之战的战败影响还在明朝内部发酵,甘陕和宣大、蓟镇辽东都受到了重创,不然也不会调川兵和浙兵北上。
蓟镇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兵马,更不可能敢于去袭击硕讬。
更何况恩格德尔有两万部众,七八千男丁,一旦硕讬遇袭,恩格德尔不可能不管。
“领命!”见自己的汗阿玛这么强硬,代善只能叫人通知了自己的三儿子硕讬带一甲喇的兵马前往恩格德尔部落,换取够大军食用的牛羊。
而相比较后金的后勤窘迫,沉阳城内可以说是粮草充裕。
哪怕涌入了两万多饥民,但是在常平仓和官仓堆积如山的六十多万石粮食下,沉阳的后勤压力并没有大出多少。
秦邦屏他们每日就是巡城、随后检查城中有没有后金的探子,随后就是加固城防,提防探子对粮仓、水井下手。
这一切、便是守城方对攻城方的天然压制,以逸待劳四个字来形容最贴切不过。
辽沉这一战、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吸引天下的目光,因为双方的兵力远没有萨尔浒一战的多。
只是在平静下、唯一不美的就是东林党和言官们叫嚣着要集结重兵,给努尔哈赤一个教训。
不过、他们的想法、倒是变相成为了朱由检的助力。
七卫军和两万辅兵陆续抵达了天津,与大沽营一同在天津练兵。
工部和盔甲厂的甲胃陆续送往天津,一时间这里成为了众多言官瞩目的地方。
只是作为即将援辽的统帅,孙应元虽然每日练兵时尤为严肃认真,但实际上每天回到了军营大帐内时,都反复的观摩辽东的地图,仔细研究。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清醒的认知,他并没有领兵打过仗,远不如满桂对战场的把控。
甚至可以说、他连朱由检都不如,哪怕朱由检只学了半年多的兵法,但朱由检对辽东的地形是有一个大概认知的。
但孙应元呢?御马监多少年都没有打过仗了,他虽然治军很严,但并没有带兵马出关野战的经验,更别提统领数万兵马了。
因此眼下的他十分心虚,到了夜里更是难以入眠。
“唉……”
军帐内、孙应元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这时他的军帐门帘却被人掀开了。
“我不是说不要……”
“怎么?连我都不能进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孙应元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了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朱由检。
“殿下!末将死罪,居然……”孙应元下意识的半跪在地上,抱拳作揖,而朱由检却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诶、不用拘泥礼数。”朱由检扶起他,随后看向了桌上的地图,又笑着转头看向他道:
“不错、看来这段时间是一直在研究辽东的情况,那既然研究了,应该知道我派你去镇江的原因了吧?”
朱由检的问题问出,孙应元脸上也露出一丝无奈道:
“末将看了数日辽东的地图,才想出了殿下派末将前往镇江的意图。”
“这意图便是让末将领兵前往宽甸堡,随后顺宽甸堡小道,北上袭击赫图阿拉,截断努尔哈赤后路。”
“那你是怎么想的?”朱由检一点不客气的坐在了军帐中唯一的椅子上,而孙应元则是低着头回话道:
“末将看了辽东的地图,也找来了镇江的商贾询问,只是他们回答说,宽甸的小道,宽处不足十丈,窄处不足三丈,并且两侧都是高山密林,极易被埋伏。”
孙应元的这话、就差对朱由检开诚布公的说“领兵数万从宽甸袭击赫图阿拉这个计划没用了”。
不过、听了他的话,朱由检却笑道:
“你都知道领兵数万难以袭击赫图阿拉,那么你说孤知不知道?老奴知不知道?”
“这也正是末将疑惑的一点,在末将看来,殿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为何……”孙应元吞吞吐吐。
“为何还下了这样的军令,无疑让数万大军前去送死对吧?”
“末将不敢!”听到朱由检的话,孙应元跪伏在了地上,以头叩地,不敢抬头直视朱由检。
倒是朱由检却笑道:“我并没有说一定要你袭击赫图阿拉。”
“再想想、从大局一点想,你领兵过去还可以做什么。”
“末将可以做什么?”孙应元一脸迷湖的抬起头,仰视朱由检,一时间想不清楚。
朱由检见状、倒是不催促他,而是笑着看着他道:“站起来想。”
孙应元闻言,只能磨蹭着站了起来,随后站在原地,想了想后,又看了看地图,还是没有想通。
“还是没想通?”朱由检笑了笑,并不催促,而是起身道:
“我这次来天津,可能会布置一下未来水军三卫的水邬和军营再离开,你想通了再来找我。”
说罢、朱由检便走出了军帐,而孙应元也作揖躬身道:“恭送殿下……”
“不用送了。”朱由检走出军帐,留下了孙应元一个人看着辽东的地图,却怎么也想不通。
倒是这个时候、朱由检翻身上马,准备先去看看七卫军。
陆文昭这次与他随行,因此也翻身上马,随后询问道:
“殿下这次下的军令,莫说孙总兵,恐怕天下人都想不通。”
“倒不至于那么夸张,估计已经有不少人想到我的想法了。”朱由检骑着马,嘴角勾勒一抹笑意。
说着、朱由检也带人缓步的骑马,来到了军营的校场。
由于天津的名字是取自天子经过的渡口之意,因此作为军事要地,明朝在三岔河口西南的小直沽一带开始筑城设卫。
尽管文官极力阻止海运,但天津依旧十分热闹,原本卫所的卫城已经挤了数万百姓,所以孙应元应朱由检的话,直接带兵前来大沽口扩建了曾经的天津水师军营。
经过孙应元的扩建,大沽口军营足以容纳八万人,堪比燕山大营。
营中分有七个校场,眼下七卫军的兵马就在这些校场中整训。
对此、朱由检骑马从校场门口路过,只是稍微看了一眼,确定练兵的方法没有改变后,便点头离开了。
这样的举动让陆文昭十分不解道:“殿下不进去看看吗?”
“没有必要,这次前来,主要是来确定水军的水邬。”朱由检说着,便带人出了军营,向着海边走去。
四百年的时间,改变了许多的地形,眼下的大沽没有后世蔓延出去的浮岛,走到海边只能看到海中有冒头的浅滩。
北边、是嘉靖年间,为了抵御倭寇,开始构筑的堡垒,不过兵马已经被孙应元裁撤并入七卫军中,眼下那里的防务和火炮被大沽营接管。
朱由检策马沿着海岸线,向着北边的大沽口行去,身后跟着陆文昭和三十余名锦衣卫的缇骑。
当他们抵达大沽口时,立马就有人拦住了他们。
“站住、这里是……”一个新卒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老卒一巴掌打在了后脑勺,随后老卒上前陪笑道:
“各位大人,不知道这是……”
他看向了朱由检,而陆文昭也说道:
“这是当朝五殿下,前来检查大沽口。”
“殿下千岁!标下这就通知参将前来。”听到这话,老卒立马作揖回礼,随后撒开脚丫子向营内跑去。
朱由检倒是一直左顾右望,观察着大沽口炮台的四周,还有没有扩建的可能。
确定可以扩建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而这时大沽口营内也小跑出了一群身着布面甲,头戴兜鍪的明军将士。
“大沽营参将陈勇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起来吧,我进去看看大沽营,日后可能水军三卫要在大沽营附近建水邬。”朱由检示意他们起身,便骑马进入了大沽营。
进入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校场,以及正在校场上训练的大沽营将士们。
朱由检见他们训练还穿着甲胃,便对旁边的参将陈勇道:“你也是从老营出来的人,这样的天气让他们着甲训练,你说会不会中暑?”
“这……”陈勇为难道:“殿下、您是不知道、上直营军和卫军的伙食都是一样的,之前让他们穿着鸳鸯战袄训练,结果一个月下来都膘肥体胖的。”
“末将也是没有办法,才能出此下策。”
“那就带他们在长滩上跑步,不能把人热坏了。”朱由检皱着眉下令而陈勇闻言只能点头应下。
见陈勇应下,朱由检便登上了大沽口炮台。
由于明军将炮台加固为四处,因此每处有三千斤的大将军炮六门。
朱由检看了炮台上那有些锈迹的火炮,不难看出是前段时间才打磨过的,因此心中不由生气。
“若是有海寇从此处入侵,恐怕这些炮顶多三下就炸膛。”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陆文昭道:
“叫火炮厂的铸炮工匠动手,用之前的大将军炮泥模,铸三千斤炮三十二位,送到大沽营。”
说罢、朱由检又看向陈勇道:
“我会让火炮厂的人送火药三万斤,石弹三万前来,你们自己也平时闲着没事打磨一下石弹。”
“下次我来,如果你们没有把火药和石弹打完,你就回燕山大营重新从大头兵做起!”
“末将领命!”陈勇下意识的并腿站直,而朱由检见他这样,便询问道:
“瞧你这模样,正步还在练?”
“回殿下、不止是末将,所有卫军和营军,每日都抽一刻钟训练正步,尤其是向左右转。”陈勇的话倒是让朱由检惊诧。
他本以为这个时代的将领会很抗拒这种面子上的东西,没想到他们都挺喜欢。
“既然喜欢、那就练吧,燕山大营也是……”朱由检看向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叫人记下这事情。
在他们记下事情的时候,朱由检走到了炮台的南侧,眺望着更南边的浅滩,随后对陆文昭道:
“那块地方不错,让人去量一下,够不够用来当船坞和水军三卫的军营。”
“是”陆文昭回应,随后便叫人前去丈量。
大概两刻钟后,丈量的人回来了,对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从您指的地方向南,跑马大概一千五百步左右,都十分平整,民田距离海滩三里。”
“够大,那就定在那里吧。”听到锦衣卫的话,朱由检便确定了水军三卫的驻地。
陆文昭听到后,也叫人将那块地方记下,随后准备按照朱由检设计的水军三卫图纸来进行建造。
“拨一万两银子,先把船坞建造好,水兵暂时不用着急。”
“一万两是不是太多了,殿下?”听到朱由检说一个水邬和军营需要一万两银子,陆文昭欲言又止。
以眼下的物料价钱,建造一个石质的水邬和军营也花不了一万两啊……
“这地方比图纸上的要大,差不多的。”朱由检说罢、转身就要下炮台,而这时十余骑策马进了大沽口。
朱由检看去,原来是孙应元来了。
“看来、他是想通了。”朱由检转头看向了陆文昭,随后道:
“你跟着我就行,其他人散去。”
“是!”陆文昭不是很理解朱由检话中的含义,但还是叫人散去了,连陈勇他们都离开,只剩下了陆文昭和朱由检两人站在炮台上。
“殿下!末将前来叨扰了!”
孙应元一边作揖,一边向炮台小跑。
等他上了炮台后,朱由检才笑着道:“想明白了?”
“明白了一点,但还不是全明白。”孙应元有些腼腆的笑着。
“说说你的理解吧。”朱由检倒是很好奇,孙应元到底懂了几成。
“是!”孙应元作揖回礼,随后严肃道:
“殿下应该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巩固我大明在镇江、凤凰城、宽甸堡的地位,顺带震慑朝鲜。”
“至于袭击赫图阿拉,实际上就是练兵,在巩固宽甸、凤凰城、镇江的时候,刚好可以屯田练兵,做出一副大军要北上的态势。”
孙应元举一反三,说出了朱由检的一部分想法。
镇江堡、这是大明在辽东半岛东部稍微平坦的一块地方,自鸭绿江到金州都是丘陵和平原。
如果好好在镇江耕耘,那么就可以留下一个很好的环境,为日后戚金分兵驻守做足准备。
要收下这块宝地,就必须守住宽甸和凤凰城,而凤凰城和宽甸又有不少女真人生活,因此才需要巩固。
至于第二点的威慑朝鲜,便是让朝鲜看看,大明还有调兵数万,布置在鸭绿江的能力。
自萨尔浒之战以来,朝鲜国王李珲奉行“不背明、不怒金”的外交,这对明朝的权威来说是一种挑战。
朱由检要提升皇兄的威信,首当其冲的军队已经弄好,那么就要开始对外宣扬大明的国威了。
李珲的外交政策,对于受过明朝帮忙复国恩惠的朝鲜诸多世子、文臣都是一种羞辱。
并且、李珲有可能在偷偷的和后金做生意,因此将李珲赶下王位是朱由检要做的。
历史上、李珲在天启三年被他的侄子绫阳君李倧赶下王位,但李倧也不是什么好人,表面上说着要帮助明朝抗衡建虏,结果还是不敢刺激后金。
所以、朱由检要做的就是让朝鲜听话,甚至派兵入驻朝鲜,让朝鲜断绝对后金的贸易。
因此、这两者实际上才是朱由检想要做的事情,而威胁努尔哈赤只是附带的事情。
赫图阿拉的具体兵力还没有弄清楚,但不会超过一万。
这么一来,只要七卫军和两万辅兵摆出要从宽甸、凤凰城北上的态势,哪怕努尔哈赤知道长白山支脉不具备数万大军一起行军的道路,但还是得调兵回防赫图阿拉。
朱由检料定了他不敢赌,因为他赌输了没有什么损失,但努尔哈赤赌输了,他经营了数十年的大本营就要被端了!
哪怕七卫军到了赫图阿拉后不攻城,但只要将城外的铁匠铺摧毁,都是努尔哈赤无法承受之痛。
想到这里、朱由检对孙应元道:
“你猜了大半,但我要做的还不止这个。”
说到这里、朱由检对孙应元继续道:
“我要你做的、还有一个,就是在各个山道设堡,随后在镇江训练那两万辅兵,最后把两万辅兵交给戚元辅和秦民屏,戚元功!”
朱由检交代了所有的事情,而孙应元这才明白,自家殿下是要逐渐开始更替以辽东人和榆林人为主体的辽东镇了。
两万辅兵好好训练就是正兵,缺少的只有甲胃。
到时候满桂再交给秦邦屏九千永平府新卒,那么辽东的战兵就达到了十四万。
而这之中客军占据了四万,辽东军虽然号称有十万,却只有三四万能打。
到时候能打的辽东军都在辽西,不能打的都在辽东半岛。
那么自家殿下想要动辽东就简单了,隔着沉阳和辽阳,辽西的兵马哪怕察觉过来,想要投靠努尔哈赤也晚了。
当然、他们也可以直接北上、打出长城,走辽泽,借道内喀尔喀直奔铁岭,投靠努尔哈赤。
但孙应元知道、自家殿下的下一步就是要将内喀尔喀中恩格德尔的巴约部覆灭。
恩格德尔的巴约部一旦被灭,在辽西的辽镇兵马可就真的上天无路了。
况且就算不提巴约部,就辽东将领之间,到底有没有胆子跑几百里投建虏还是问题。
想到这一切、孙应元当即对朱由检道:“殿下的话,末将记到心里了!”
“此去当为万岁、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了、你知道就可以了……”看着孙应元的模样,朱由检抬手扶他起来,随后对陆文昭道:
“水邬和军营的事情也弄好了,准备回程吧……”
“是!”陆文昭闻言,便下去准备出发了,而朱由检勉励了一番孙应元后,便带让孙应元好好练兵,等待出发。
孙应元作揖退下,最后炮台上只剩下了朱由检。
他眺望着大海,似乎穿过大海看到了辽东。
解决了辽东的问题、大明的问题就解决了四分之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波流涌动
“唏律律……”
“殿下这次的想法我大概猜到了……”
天启元年四月五日,当北方的消息传到西南的时候,最先获得情报的是身处重庆府,身兼重庆兵备道的洪承畴。
此刻的洪承畴正在重庆府西南的江津县北岸,而听到他的话,他旁边的幕僚也道:“御史,您说殿下的意思是……”
听到询问,洪承畴眉头舒展道:
“殿下没有派满桂,而是派第一次打仗的孙应元就能说明问题。”
“吾如果猜的不错,殿下应该已经请了一些良将前去镇江等待帮忙。”
“所谓的七卫军并非主力,而只是一个幌子。”
“殿下并不准备让他们和建虏发生实质性的大规模触碰。”
“若是老七卫一营还好说,但眼下的这七卫军如果和建虏碰面交手,一不小心就会从交手变成大溃败。”
“况且,辽东山脉也没有几条能供应数万人行军的道路。”
“所以,七卫军赶赴辽东后,必然是由老卒最多的两三个卫出发,目标也不过就是赫图阿拉南边的孤山等堡。”
“这些石堡所驻扎的建虏加在一起都不足二千人,是用来很好练兵的目标。”
“至于辅兵和剩下几个卫军,他们的任务应该是整顿凤凰,镇江,宽甸三城。”
“哪怕只有两三个卫的兵马,一旦孤山堡被破,老奴就不得不分兵回防。”
“这是一条阳谋,老奴很清楚就能看出来,但即便他看出来,也要分兵,只是数量多少罢了。”
洪承畴一口气说完,把朱由检在战术和战略上的想法说了个七七八八。
说白了,朱由检也知道七卫军不是眼下建虏的对手,甚至在辽东山脉那种地方,大规模行军,一个撤退的命令都很容易演化为大溃败。
所以根本就没有所谓六万兵马强攻赫图阿拉的任务,有的只是大部分兵马厘清镇江三城,在通往三城的山脉不断建设石堡的任务。
进攻的任务则是由孙应元,戚元功,戚元辅三人共同令少量人马执行的。
赫图阿拉南部十几个石堡,加起来兵马不过二千,单独一个不过一二百。
因此它们不可能成功抵挡孙应元三人所率兵马。
尽管这样打,七卫军不可能有多少斩获,但他要的也不过就是吸引努尔哈赤眼球,让他分兵从而减少沉阳压力罢了。
“御史,按照您这么说,那七卫军想要成为诱因还缺少一点。”
听到洪承畴的话,幕僚道:“必须让老奴认为七卫军骁勇善战,不然老奴不会分兵太多。”
“所以接下来,恐怕五殿下会想办法调动十三卫军中精锐的人马,在某些地方宣扬武功,以此迷惑老奴”洪承畴回应道:
“在迷惑达到前,孙应元所部不会进攻,而且在三城之地乖乖屯田修堡。”
“真是好计策啊……”说罢,洪承畴看向了校场之下。
他来到重庆已经四个月了,在徐可求的支援下,重庆府拨银十万两、粮三万石,给他整顿兵备道。
四个月的时间,洪承畴已经拉起了六千人的人马。
不过、和朱由检手下的兵马无法比拟,洪承畴麾下的六千人马只有两千人清一色身披扎甲,手持长枪腰刀,剩下的四千人只有棉甲,而火铳手更是只有鸳鸯战袄。
但即便如此,这样的配置,在南方也称得上精锐了。
与北方不同,南方虽然有些寒冷,但总体还是铁甲和纸甲的天下。
眺望校场高台下,洪承畴心里有种预感,哪怕西南土司没有叛乱,有了这支兵马后,他也能在五殿下面前占有一席之地。
想到此处,洪承畴对旁边的幕僚开口道:
“孙传庭几人眼下如何?奢崇明又如何?”
“听闻孙传庭近来练兵十分卖力,毕节卫经过裁撤设州后,万岁还免除了两年的赋税,因此孙传庭养了八千兵卒。”幕僚先说了孙传庭那边,可见毕节变化极大。
说完后、他又将话锋绕回到了吴阿衡和杨文岳身上:
“吴阿衡在合江县编练新卒四千,听说练的不错,杨文岳因为是川人,不少人对他送礼,看来好像是想把他抬上高位,因此在叙州练了六千兵卒。”
“至于奢崇明那边,近来确实有兵马调动,不过奇怪的是,他是把兵卒调往了永宁卫,好像一副要为朝廷援辽的模样。”
幕僚的话说完,洪承畴就皱了皱眉。
这次五殿下安排他们四人来西南,显然就是要防止奢崇明叛乱的。
其次、或许是想编练一些属于皇帝的兵马,不至于无人可用。
原本洪承畴是抱着用练兵挤进皇帝眼帘的想法,但随着他抵达重庆府,孙传庭裁撤毕节卫,以及五殿下在北方轰轰隆隆的裁撤卫所的行为,西南的兵力也就越来越毫无轻重了。
如果奢崇明不反,那么在已经手握十余万大军的五殿下眼里,不过六千兵马的自己又能捞到个什么官职?
况且、眼下西南的四人中,孙传庭的兵马是最多的,这让洪承畴很不舒服。
孙传庭距离奢崇明最近,兵马又是最多的。
而他则是距离最远,兵马第二的位置。
洪承畴有些怀疑,会不会他的兵马还没有走出重庆地界,奢崇明就被孙传庭平了。
如果是这样,那吴阿衡和杨文岳或许都能赶上,但他是赶不上了。
想到这里、洪承畴闭上了眼睛冥想,过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眼下营中还有多少银两和粮草?”
“尚有三万四千余两,一万八千石。”幕僚作揖回应,而洪承畴闻言,便一咬牙道:
“向徐巡抚写信,请再拨银三万两,粮三万石。”
“另外、立马再幕六千新卒,军饷每月一发,每人发五两银子的安家费。”
“巡查……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很难撑到冬季啊。”幕僚本能提醒,而洪承畴却抬手道:
“不必多劝,兵备道的兵马必须比孙传庭的多,如果不行,就把本官这几年在福建经营的田亩都卖了。”
“是……”见劝不动洪承畴,幕僚只能老老实实的将他的想法写信,传给了四川巡抚徐可求。
好在徐可求这人虽然能力不行,但初衷是好的,也是为了整顿四川被调川兵援辽后的局面,因此见到洪承畴的信,虽然有些艰难,但还是凑了三万两银子和三万石粮食给洪承畴。
之所以他对洪承畴这么好,也是因为他是浙党人,而洪承畴身后的闽党是依附在浙党之下。
在眼下朝中浙党失势的情况下,培养洪承畴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相比较洪承畴闽人的身份,孙传庭和吴阿衡都是北方人,杨文岳则是川人,川党和徐可求并不对付。
因此、这是机遇,而洪承畴十分善于抓住这样的机遇。
洪承畴大肆招募兵马,而返回了石柱的秦良玉也用朱由校内帑发放的银两和粮草,再次在石柱和酉阳招募了一万白杆兵。
他们五方势力加起来,足足有三万四千兵马,这样的兵马几乎要把永宁的奢崇明给包围起来。
因此、这样的变化,也让心里有鬼的奢崇明十分紧张。
四月初八,在周围明军愈发强烈的练兵风气,沉重的脚步声在永宁城中响起。
一名身穿扎甲的将领绕过长长的长廊,随后走到了一处别院门口,作揖道:“岳父,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进来!”一道老气的声音响起。
将领闻言,便走进了别院之中,随后跨过门槛,见到了穿着常服,却皮肤坳黑的一名枯瘦老者。
“说说、是秦良玉还是哪里有问题。”老者站在书桌前,正在练习书法。
将领闻言,便作揖道:“岳父、这才几个月,我们四周就已经有三四万兵马了,朝廷如果再不下令调他们出川,恐怕他们就是为我们来的了。”
“慌什么?!”老者把笔一扔,哼道:
“想当年杨应龙也是出兵攻打了贵州布政使司才会被明廷调大军围剿,眼下我们安分守己,兵强马壮,谁敢先开口得罪我们?”
老者的一席话,表明了他的身份,即是执掌了永宁宣慰司三十四年的奢崇明。
他今年刚满六十,虽然已经算得上高寿,却野心不减。
这点、从他对明朝的称呼就能看出。
哪怕是土司,一般也是称呼朝廷,而他居然称呼为明廷,简直将自己视为一个小国王看待。
不过他这样也不出奇,在萨尔浒之战外调川军全部战死,刘綎也战死战场的格局下,对于他这种拥兵数万的少民土司,可以说是一种野心的极大诱惑。
如这个时代北方人看不起南方人一样,西南夷也看不起东北虏。
在奢崇明看来、努尔哈赤这个当年李成梁麾下的家犬都能对明朝造成这样的重创,那么他手握两万彝兵,一万汉卒,不可能会比努尔哈赤差。
努尔哈赤在北边还有九边能为辽东支援,但西南呢?
除了一个云南的沐府能拉出两三万兵马以外,整个西南都没有几个比他兵马还要多的土司和地方势力。
眼下唯一困扰他的难题就是粮食问题,毕竟他只是永宁宣慰司一地的土司,加上山多地少,因此以永宁宣慰司的力量,养这三万兵马已经是极限了。
宣慰司府库内,常年也不过只有二十几万石粮食罢了。
这点粮食、平日里吃还好,一旦要真的打起来,顶多够三万兵马吃一年。
所以奢崇明准备再看看,而他所要看的,便是眼下正在进行的沉阳之战。
努尔哈赤的能力很强,但奢崇明的也不是很差,他还是大概能看出一点,那就是努尔哈赤是想再度效彷萨尔浒之战,消耗明军的有生力量,给明朝放血。
这样的想法、一旦成功了,那对于明朝无疑是国本动摇的一战。
因此、奢崇明想要看这一战到底谁输谁赢。
朱由检在北直隶的所作所为他是知道一点的,虽然官府的邸报上写了十六卫军、十二营,近十一万兵马。
但奢崇明却嗤之以鼻,在他看来、明军若是吹嘘有十三万人,那么顶多只有九万人,九万人中顶多只有四万精锐。
因此、只要沉阳失守,辽阳被攻下,这四万人最多就是支援一下辽东,将态势稳固罢了。
只要这四万兵马不南下,那么他就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奢崇明眯了眯眼睛道:“樊龙、秦良玉那女的在石柱练兵怎么样了?”
“这女人是走了什么运气也不知道,陛下拨内帑银两、粮食,还有挽马和不少东西给她,她在石柱和酉阳一下子练兵上万。”将领的樊龙气郁道:
“秦良玉现在兵马破万,南边的那个什么孙传庭又练兵八千,西边和北边的吴阿衡、杨文岳加起来一万兵马,东边还有重庆兵备道的洪承畴。”
说到这里、樊龙道:“岳父,咱们得早做准备。”
“嗯……你这话倒也是……”奢崇明皱着眉头微微颔首,随后道:
“这样吧、你叫人再打五千扎甲,如果朝廷要调我们出川援辽,那就说明辽东的局势已经不可控制了。”
“到时候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你等着命令就行。”
“是!”听到奢崇明的话,樊龙作揖后退出了书房,前往军械所叫人打造甲胃去了。
不过、他的这一做法,对于继续立功的某些人来说,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情报。
四月十二,一匹快马便冲入了京城的北镇抚司内,将一卷写着五百里加急的军情交到了北镇抚司指挥同知的李若涟手中。
端坐诸位的李若涟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马合上军情,随后起身道:“陆指挥使现在在哪?”
旁人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是有大事,因此连忙道:“好像是正在太西液陪万岁和五殿下钓鱼。”
“我出去一趟!”闻言,李若涟拿着军情塞入怀中,随后将桌上还有几份比较重要的军情纷纷塞入怀中后,便带着一小旗的人马前往了太西液池。
穿过大时雍坊,李若涟带人先来到了西长安街,随后才从守卫森严的苑池门穿过,随后在太西液寻找朱由检等人的身影。
在一行太监的指路下,李若涟找到了一处太西液的凉亭,并见到了坐在凉亭内下围棋,旁边还摆着鱼竿的朱由检和朱由校,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陆文昭、魏忠贤等人。
听到脚步声,陆文昭率先抬头,随后见到来人是李若涟后,便微微躬身道:
“万岁、殿下、北镇抚司来人,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嗯、你去看吧。”朱由校开口,随后对朱由检笑着道:
“弟弟的棋术倒是不错,这盘棋我输了。”说罢、他将棋子丢到了棋盘上,表示弃棋认输。
朱由检倒也不害怕什么,而是笑道:“哥哥的棋术不是不行,而是有的时候太着急了。”
“平日里哥哥总说我性子急,但眼下看来、哥哥是平日里性子沉静,但十分好胜。”
“这倒是没有说错……”朱由校笑着端起旁边的“酥山”吃了一口。
不得不说、在这四月酷暑之中,来上一口类似冰淇淋的酥山,确实能让精神上产生愉悦。
或许是小冰河期即将发威,因此对于朱由检来说、这样的夏天并不热,顶多也就是二十八九度的样子。
不过对于一直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朱由校来说,这样的天气就有点太热了。
他吃着酥山,而朱由检则是端起一杯冰雪冷元子的冰甜点吃。
只是正当他吃的起劲的时候,陆文昭却带着李若涟走进了凉亭内,作揖将手中的军情递出道:
“殿下、和您想的一样,奢崇明果然有些不安分,四天前他手下的军械所开始打造甲胃,永宁百户所回禀的数量是五千扎甲。”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并没有意外,倒是朱由校皱眉接过了军情。
他扫了一眼,随后才看向抱着冰雪冷元子的朱由检,看着他没心没肺的大口吃着冷元子,朱由校没气好气道:
“说说这事情吧……”
“哥哥不用担心。”朱由检放下手中的冰雪冷元子,随后擦了擦嘴道:
“奢崇明的兵马,已经被永宁百户所的人报上来了,彝兵两万,汉卒一万,另外还有十余万彝族和其他各族。”
“我估计他最多也就能招募到四万彝兵,两万汉卒,再多就不是他能养得起的了。”
“他现在应该在等……”
“等什么?”朱由校善于听意见,但却长于军谋,在军谋上多倚重朱由检,因此并不了解奢崇明在等什么。
朱由检见状,则是笑道:“他应该在等辽东的结果。”
“弟弟的意思是,他如果想要反,会等老奴攻破辽沉才反?”朱由校大概听出了这个意思。
不过对此、朱由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道:
“他在等,但是却不一定要老奴攻破辽沉,他才会起兵。”
“一旦局势有利于他,那么他也有可能会起兵。”
“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动出击!”朱由校眉头一紧,而朱由检却连忙摇头道:
“眼下西南兵马编练不过五个月,秦良玉的川兵也不过训练了四个月。”
“就局势来说、还需要等待,尤其是等到冬季。”
说到这里、朱由检解释道:
“我猜测、奢崇明如果要造反,可能会在秋收之后,并且必须在冬季到来之前攻下最少三个县,得到三个县的常平仓粮和官粮,才能维持人马。”
“如果他秋收后没有起义,那么随着辽东的局势一步步的好转,奢崇明只会老老实实的呆在永宁宣慰司,做为大明镇守当地的土官。”
“如果能这样,自然是最好。”朱由校吃了一口酥山,在自己弟弟的解释下,也不再纠结。
他询问起了辽东的事情,关切道:
“按照时间、眼下登来水师应该在天津准备装粮运往镇江了,弟弟你真的认为,在镇江屯田,可以让老奴对沉阳的攻势递减吗?”
“这个希望并不大,但能让老奴调兵回防是一定的,只是兵马的数量是一个问题,实际上变相也是减轻沉阳的压力。”朱由检继续端起冰雪冷元子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后、他紧接着道:
“这次的调兵,主要还是臣弟准备震慑一下朝鲜,顺带在辽东东部留下一支客军兵马。”
“怎么,准备对辽东的卫所动手了?”朱由校吃了一口酥山询问,而朱由检摇了摇头:
“埋下一颗钉子罢了,如果真的要动手,臣弟准备先对宣府和大同下手。”
说到这里、朱由检为皇兄说了一下宣府和大同的局势。
“眼下、宣府和延庆、保安两州有十五卫九营二十六所,大同镇有十四卫七所十二营。”
“不过、宣府与大同援辽,战死了不少营兵,因此眼下营兵具体是多少,还尤未可知。”
“按照兵部的情报,大同镇原额马步官军13万5778员,实在官军8万3815员,原额军马5万2000匹,而眼下实在军马2万4564匹。”
“至于宣府镇,原额有马步官军15万1452员,实在官军8万3304名,而宣府原额军马5万5274匹,实在军马3万4200匹。”
“其中宣府每岁的军饷是,民运折色银七十八万七千余两,盐引银十三万五千余两,京运年例银十二万五千两。”
“营兵盐引银二万六千余两,京运年例银十七万一千两,所有合计一百二十二万二千两,当地只能负责二万二千两和十三万三千石的军屯粮。”
“至于大同镇,民运本色米七千余石,折色银四十五万六千余两,屯田及民运本色草二百六十八万余束,折草银二万八千余两,盐四万三千余引,京运年例银二十六万九千余两。”
“此外营兵需要京运银十八万一千两,盐七万引,算下来是军饷一百万六千两银子,盐十一万三千引,粮七千余石,草二百六十八万束”
“至于大同镇的卫所,每年能屯粮七万余石,折色银一万六千余两,牛具银八千余两,盐钞银一千余两,朝廷需要发九十八万余两。”
说到这里、朱由检长舒一口气道:
“两镇在兵部那,一共有16万7119名兵卒,军马5万8764匹,军饷折算下来,却需要二百一十八万两,盐十一万三千引,粮七千余石,草二百六十八万束。”
“这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就是二百六十万两左右。”
韩景略将大同和宣府的纸面情况说了出来,而朱由校在听完后却笑道:
“弟弟以为、他们能有多少人?”
或许是见惯了朱由检裁撤空额,现在连朱由校都知道,纸面和实际的差距了。
不过对此、朱由检却笑道:“大同和宣府还是有一定战力的,我估计两地加起来能守城的兵马有五万人,能出关的兵马在两万人左右。”
“也就是说、总数是在七万人左右,想要裁撤他们的难度很大,仅此于辽东。”
“那弟弟是怎么想的……”朱由校特别喜欢看自己弟弟一本正经讲边事的模样,而朱由检也很坦然的说道:
“简单,调两万营兵援辽,然后在燕山大营给他们按人头发响。”
“这件事情要提前告诉大同和宣府的将领,让他们不敢吃空饷。”
“只要他们不吃空饷,那么发这两万兵马的饷银和欠响,外加上开拔银的话,也不过就是四十八万两银子,以及二十万石粮草罢了。”
“只要他们抵达辽东,那么就可以对大同和宣府动手裁撤了。”
“不过……”朱由检看向了朱由校,皱眉道:
“臣弟怕东林文臣会开始弹劾……”
“弟弟不用担心他们。”朱由校听到这话,不以为然道:
“叶向高已经抵达天津,不出三日便会入阁,届时由他平衡各党,弟弟想要裁撤大同和宣府,乃至山西三镇的兵马也就简单了,唯一我所不能猜到的,便是御马监,能养的起这么多兵马吗?。”
朱由校询问,而朱由检也道:“养兵虽难,但难不过朝堂上的明争暗斗。”
“朝堂上的事情,弟弟不用担心,只要等我的旨意便可以动手。”
当朱由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检心安了不少。
他明白自己,说实话他是长于军事,短于政见。
要他和那些心眼子贼坏的文臣们搭台唱戏,他是真的唱不下去。
在这点上、他比皇兄,甚至历史上的崇祯都还要差。
最少历史上的崇祯都能在一开始利用东林打击阉党,随后将魏忠贤麾下阉党瓦解后,又利用浙党打压东林,最后将东林一脚踢出朝堂。
这份手段、朱由检可没有。
或者说、眼下的他不具备,但未来说不定。
“对了!”
在朱由检自省吾身的时候,却不想对面的朱由校突然起身,对身后的魏忠贤道:
“忠贤、今天应该是选妃的第六关对吧?”
“回万岁、是的。”魏忠贤献媚的回应。
“那准备车舆,我和弟弟去看看,能进入第六关的秀女是什么样。”朱由校笑着开口,想起了“正事”。
“我也去?”听到这话、朱由检指了指自己。
“自然!”朱由校抓住了朱由检的手,拉着他起来,而魏忠贤也连忙命令东厂的太监驾车舆前来。
朱由检被朱由校拉着走,虽然他的力气能挣脱对方,但却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看了一眼陆文昭和李若涟,匆忙交代道:
“李若涟、你这次干得不错!陆文昭,你记得……”
“弟弟别磨蹭了,再磨蹭就看不到了!”
朱由检话都没有说完、就被朱由校一把拉走,随后拉着他坐上车舆,车舆当即向着内廷的东六宫前去。
在那里、还有数千秀女等着他们兄弟……
第一百三十二章 谋划山西三镇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白居易的《长恨歌》里,着实写足了杨贵妃如何受到唐玄宗的独宠。
不止是朱由检这家伙、估计后世大部分男人都对后宫三千佳丽这句话热血上头,就是有点废腰子。
只是、朱由检这家伙对于这句话的臆想,早就在看到清末时期的后宫照片时破碎了。
除了少数几个人能看得过去,其他的清朝嫔妃简直让朱由检看了就想跑。
当时他以为清朝后宫如此,那其它的朝代后宫佳丽的质量估计也高不到哪里去。
但在车舆上,朱由检的想法却被朱由校的解释改变了。
“当年太祖高皇帝立下祖训,“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拂受!”
车舆上、朱由校侃侃而谈,生怕自己弟弟不了解选妃的过程,因此对他解释道:
“我大明的后宫妃嫔都是从民间选秀,而后经过多层筛选之后的佼佼者,所以弟弟等一下可以放心,若是有看上眼的,尽管可以对我说。”
“虽然祖制上不能找比亲王年龄大的嫔妃,但如果弟弟喜欢,可以先把对上眼的秀女选到东宫当差,等大一点再婚娶。”
“我还不着急。”听着自家皇兄没有头脑的话,朱由检有些汗颜。
他才十一岁,可不想为了女人把自己弄的不孕不育。
不过听了自家皇兄的话,他又回想起之前自家皇兄说今天是第六关,因此询问道:
“选嫔妃的流程是什么?”
“回殿下……”魏忠贤对车舆上的朱由检笑着解释道:
“首先是朝廷派出多路人马前往全国各地,主要目的是在全国范围内物色年龄在十三到十六岁的淑女,只要是看中了就会给这家父母留下一部分财物作为聘礼,然后责令他们某月某日将女孩们送到京城。”
“等约定日期一到,大约会有五千名左右经过精心挑选的女孩云集京城,于是选秀就这么开始了。”
“这些人至少要经过八关,最终才能确定哪些人被淘汰,哪些人会被留下来充当宫女或者妃嫔、甚至是皇后。”
“第一关先是让女孩们每百人排成一行,列队接受检阅,由万岁亲自指派的太监一个个仔细观察她们的体型,然后挑出一千名高矮胖瘦不符合要求的淘汰。”
“第二关是第二天开始,同样让女孩们列队站好,这次太监们会一个个仔细观察他们的五官长相,然后从其中挑出一千名不太满意的淘汰。”
“第三关便是淑女们对自己的才艺解释,演绎才艺,随后由选秀的考官太监提问,从中又挑出那些口齿不清或者应对太过紧张的一千人淘汰。”
“第四关便是测量淑女们的手脚体长,然后让她们走几步,以观察她们的气度神情,然后从中淘汰掉一千人。”
“第五关则由皇宫里的稳婆对剩下的这一千人再次进行体检,经过“探其乳,嗅其腋,们其肌理”等等一番折腾以后,只剩下三百个左右的女孩算是达到了“宫女”的标准。”
“至于今日的第六关,便是由专人对这三百名新“宫女”进行封闭式训练,以观察他们的性格作风、饮食起居等等,然后再从中挑出五十多名成为皇帝妃嫔的候选人,那些没被选中的则可以正式留在宫里充当宫女。”
“十天后,第七关则是由皇太后或者太妃们从剩下的五十名中选出三名最满意的候选人。”
“而最后的第八关,便是由万岁从这三位之中亲自挑选一位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至此,选秀才算正式结束。”
魏忠贤一番献媚,但朱由检听后却尤为无语。
合着他错过了五千秀女的选拔,眼下只有三百秀女了?
虽然这三百秀女是从全天下十三岁到十六岁的淑女中选出的,但朱由检还是有点不相信。
主要还是清末的后宫照片让他看的沉默了,都差点看出了心理阴影。
“到了,万岁、我们得小声点,若是被太妃的人知道我们偷看,那奴婢少不了挨两顿板子,万岁和殿下也会被外臣弹劾的。”
魏忠贤一副自己冒着很大危险才来做这事情的模样,让朱由校嫌弃道:“知道了,弟弟走!”
说罢、他叫着朱由检下车,而这时两名小太监也端来了长长的两个竹梯架在红墙黄瓦之上,朱由校一马当先的爬了上去,随后摆手示意朱由检跟上。
“在自己的地盘还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看女人……”
心中滴咕一句,朱由检就麻熘的爬上了梯子,趴在围墙顶部看着宫内的景象。
此刻、在他们的不远处,宫殿的前方果然站着乌压压的数百人,她们站的很直,却低垂着眼帘,十分淑女。
这一世朱由检的视力很好,一眼扫过去,顿时咽了咽口水。
他倒不是没有见过女人,毕竟宫中的宫女都长相十分秀丽,但那些宫女和这从全国选上来,历经了五轮淘汰的三百秀女相比,就略逊一筹了。
爬上墙之前,朱由检还在想,再漂亮能有多漂亮?结果这一看到三百秀女,他顿时就明白了自家便宜老爹,还有自家曾皇祖父为什么会死在女人肚皮上的行为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饰……
三百从全国上千万淑女中杀出的秀女,她们脸上没有任何的妆容,但是却更突显了她们的清丽可贵。
朱由检发誓、他上下两辈子第一次看十四五岁小女孩看到脸红。
“我也才十一岁……”
这个时候朱由检倒是想起自己才十一岁了,而他看向旁边的自家皇兄,却发现自家皇兄面白如玉,似乎对这些“庸脂俗粉”已经看腻了。
“淦!当皇帝就是好!”
看着自家皇兄一副这些女人都是他的模样,朱由检莫名生气了一种男人之间的嫉妒。
“唱礼!”
“万岁圣躬安……”
忽的、随着一个女官的开口,三百秀女喊出了“万岁圣躬安”,差点让朱由检两兄弟以为他们被发现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们是在练习宫中的礼仪,而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转头对朱由检道:
“如何?弟弟有没有看上眼的?有的话就送几个去弟弟的的勖勤宫。”
“额……”朱由检心里想说几个怎么够,我全都要……但还是怕死的说道:“这些都是哥哥的,我还小……”
“那弟弟觉得这三百人里谁更好看?”朱由校不胜其烦的询问朱由检,好像在他这里,朱由检的意见很重要。
“这个……”朱由检把目光放回到了三百秀女身上,一个个的从她们脸蛋、身材看去,不多时就在人群中找到了十分显眼的几个秀女。
其中第一人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身段也很好,杨柳细腰,盈盈可握。
“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不错。”朱由检指着其中七个秀女询问,而则是魏忠贤也上了一个梯子,趴到了围墙上。
朱由校一见自己弟弟指的几个女人,扫了一眼便皱眉道:
“除了第一个、第二个还可以以,其他几个秀女的脸太瘦了,屁股也小,我听宫中的稳婆说,屁股小的生孩子不行。”
说罢、他对王承恩道:“第一个人叫什么?”
“好像……”魏忠贤不确定道:“好像姓张,具体叫什么我也不确定……”
“是吗?那就她了!”朱由校一拍手,当即定下了一件事。
朱由检听到魏忠贤说着秀女姓张的时候,便当即知道了这人可能就是自己未来嫂子张嫣。
“怪不得被称为五大艳后……”朱由检多看了两眼嫂子,随后就准备打量其他人。
结果就在他东看看,西看看的时候,却有几个女官有说有笑的从长道拐外走来,并见到了趴在墙头的三人。
“有人偷看!”
几声尖叫,瞬间就触发了朱由检的神经,他刚想叫自家皇兄亮出身份,却听到梯子摔落地面的声音,侧头看去,自家皇兄已经和魏忠贤撒丫子跑了。
你俩是真老六啊……
“在自己的地盘看自己的女人干嘛还要跑啊!”
朱由检在内心大吼,随后在听到净军甲胃声的时候,也连忙跳下梯子,撒丫子跑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反正见自家皇兄和魏忠贤都跑了,他也就跟着跑了。
因为在燕山大营锻炼得当,他很快超过了魏忠贤,然后超过了自家皇兄。
不过这时自家皇兄却宛若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拉住了朱由检的腰带。
他虽然因为做木匠活力气和身体不错,但怎么能和在燕山大营天天跑最少七八里的朱由检比?
朱由检被拽住了腰带,连忙准备抓着自家皇兄一起跑,却不想自家皇兄直接开口道:
“弟弟留下来阻拦他们,你年纪小、太妃知道了肯定不会怪罪你的。”
一时间、表面兄弟四个字出现在了朱由检的脑后,他也懒得反驳自家皇兄,干脆拽着自家皇兄就跑了起来。
眼看要到内花园了,但是内花园却大门紧锁,朱由检只能拉着自家皇兄停下,随后道:“哥哥翻墙!”
“好!”朱由校是一点不含湖,在朱由检托着下,直接翻墙进入了内花园。
上了围墙后,朱由校没力气拉朱由检,朱由检便三步并两步,退后助跑,跳起来抓住了朱由校的手,跟着翻墙跳入了内花园中。
只是可怜的魏忠贤被落下了,而两兄弟休息几秒,立马绕路从坤宁门大摇大摆的走出了内花园。
这时、净军刚好来到了坤宁宫,而朱由检和朱由校则是坐在了坤宁宫主位上,脸上不见波澜的询问道:
“怎么了?”
“回万岁,千岁,刚才有人偷看秀女选秀,被女官们撞见后逃遁,魏掌印说见到贼人跑来了坤宁宫。”
净军队长作揖跪下回话,而朱由校这一刻发挥了影帝级别的表演,他紧皱着眉头斥责道:
“秀女的选秀都能被偷看?你们是干什么的?!”
“万岁恕罪,奴婢万死……”队长顿时以头叩地,仓皇的认错。
“行了、早点把偷看的人找出来,另外这坤宁宫也好好打扫一下,过几日选秀结束,皇后就能入住了。”
朱由校说罢、便起身向着乾清宫走去,而朱由检见状连忙跟上。
倒是净军队长起身后,旁边的净军太监才开口道:“万岁他们和魏掌印……”
“好好闭上嘴,别乱说话!”净军队长瞪了他一眼。
显然、在抓到魏忠贤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偷看的人是谁,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出来?
太妃们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们顶多被夸两句,但万岁和千岁要报仇的时候,他们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在他们这么想着的时候、朱由校和朱由检已经回到了乾清宫。
而到了这里后,映入朱由检眼帘的,便是摆在乾清宫正厅内的一艘小船。
不、与其说是小船,倒不如说是他所绘画图纸的缩小版战船。
这艘船长三丈,高四尺,宽五尺左右,可以说是一个大型的模型。
“哥哥做出来了?”
看到这艘三桅帆船,朱由检惊喜的上前打量,而他这样的惊喜表情,可以说极大满足了朱由校的虚荣心。
“虽然还有一些后期的涂料上油和防水没有做,但也马马虎虎吧……”
朱由校背着手,一副这种事情并不难的模样,或许只有乾清宫的太监宫女才知道,自家万岁可是花了近半年时间才弄出这艘模型的。
“什么时候能下水?”朱由检欣喜的转头看向朱由校。
“额……差不多二三个月后吧……”朱由校挠了挠鬓角的头发,大概估计出一个时间。
这个时候、朱由检也看到了低着头走进乾清宫的魏忠贤,因此对魏忠贤道:“魏忠贤、暹罗国的柚木送到哪里了?数量多少?”
“是!”魏忠贤被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先回答了一句是,随后才反应过来,作揖回礼道:
“暹罗的老国王与去岁病逝,新任嵩贪王听说了万岁需要柚木后,便下令伐柚木一千棵,动用民夫七千运送,大概有三十万料左右。”
“目前柚木已经送到了松江府,比预期要快,大概两个月后就能抵达天津卫。”
魏忠贤交代了所有,而朱由检听到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后,便将眼光放到了自己的自家皇兄身上。
“只有两个月了,水军三卫能不能成型,眼下就看哥哥的了。”
“额……呵呵……弟弟放心,这点事情,不过是小事罢了……”朱由校有些汗颜,心中在想自己这两个月估计得多补课了。
只是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朱由校在难受,朱由检却高兴的围着眼前的模样走来走去。
明料一料差不多是后世的325斤,三十万料就是差不多48750吨,哪怕除去一些废料,也能制造出两千吨的二十艘战船,总吨位达到四万吨。
这是什么概念?要知道西班牙无敌舰队也不过才五万八千多吨的吨位罢了,旗舰的圣菲利普号也不过一千吨罢了。
如果自家皇兄能制造出两千吨的战船,那么只需要二十艘,大明就足以称霸好望角以东的所有大洋。
不过按照眼下这船的吨位,两千吨的吨位,完全可以摆上上百门重量不一的火炮。
二十艘这样的风帆木质战列舰,按照五十多年后英国的标准,它们清一色的都是二级战列舰。
如果朱由检再给他们配上其他的一千吨的四级战列舰,那么完全可以在这个时代让大明成为日不落王朝。
只是这样的庞大舰队,对于眼下的朱由检来说并不需要,他目前只需要一支舰队来应对可能会发生的澎湖之战就足够。
他现在最需要的,还是超过三千吨的民用货船。
因此他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家皇兄身上道:“皇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研制出九千料的货船?”
“……”
一时间、朱由校有些无语,或者说、他已经品尝到了吹牛的代价,目前暂时有些不敢吹了。
“可以试试……”心虚的说了一句话,朱由校便咳嗽道:
“咳咳!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和弟弟说一下。”
“哥哥但说无妨。”朱由检点了点头。
“我想调锦衣卫的一千五百大汉将军和城内外的六卫二营一同练下兵,弟弟怎么想?”
朱由校说出了他的想法,显然他是想要一支能保卫内廷的兵马。
尽管在骁骑卫、天策卫、羽林卫、龙骧卫和大兴营、宛平营都被朱由检调来防守顺天,并且会每日换防接管外廷皇城,但朱由校还是想要一支自己的人马。
皇城三卫是不错,但还是太少了,并且也不能调他们来打文臣板子,相比较之下,锦衣卫的大汉将军就不错。
对于自家皇兄、朱由检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外廷的自己人越多,对他来说越好。
想到这里、朱由检便点头道:“可以,稍等皇兄下旨,便调大汉将军前往东城的宛平营参与操演吧。”
“好!”见朱由检没有不高兴,朱由校松了一口气,随后对朱由检道:
“现在辽东的局势不行,要不要按照弟弟所说、先调宣大两地的两万兵马前往援辽,然后在击退老奴后,整顿宣大两地?”
“臣弟也是这想法!”朱由检作揖回礼道:
“臣弟之所以要整顿宣府和大同,便是看上了它们手中的军屯田,并想着在整顿他们之后,进一步将太原镇也给整顿。”
“宣府和大同加起来、一共是二十九卫、三十三所,二十一营。”
“若是加上太原镇的七卫五所四营,便是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二十五营。”
“以清查御马监南场,以及御马监北场的顺天府、永平府来看,三十六卫三十八所,便是二十三万九千六百军户,近一千两百万亩军屯田。”
“山西三镇每年所耗费军饷多达三百三十多万两,因此臣弟想的很简单,便是直接收复河套,裁撤太原和大同镇,设立丰州镇!”
朱由检的话十分大胆,裁撤太原和大同两镇,这无疑会让九边动荡。
但如果能压下来,再往后处理辽东镇就简单了。
并且,如果收复河套、在丰州滩开垦,建立丰州镇,那么等于大同、太原、榆林、固原这四镇都可以裁撤。
因为河套已经是大明的了,战线北推五百多里,军事压力降低,也就可以减少榆林和固原两镇的兵马,变相减少军饷用度。
闻言、朱由校起身渡步。
说实话、他对自家弟弟所说的话很心动,但这样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一下子裁撤三镇,并且最后还要出兵进攻河套、讨伐土默川的北虏,这样的计划和规模,几乎能与万历三大征中的宁夏之役相媲美了。
这需要动用的军饷,绝对是百万两以上,并且后续的投入也需要数百万两。
但是!
朱由校停下了脚步,如果能收复河套,在北虏已经开发了一遍上的丰州滩开发,那这就是开疆拓土,并且还能将大明每年上千万两银子的军饷降低到七八百万两。
朱由校在犹豫,他年少气盛,自然希望开疆拓土,在史书中添上一笔浓厚的功绩,但他却又下不定主意。
不止是他在思考,就连提出这个想法的朱由检也在思考。
丰州滩、即后世呼和浩特自包头一带,甚至可以向西蔓延到巴彦淖尔。
尽管在小冰河时期,这里的降水量也大大降低,但开垦耕种得当的话,养活百来万人还是可以的。
朱由检之所以要打下这里,不止是为了减少九边的军饷,也是为了陕北的百姓。
小冰河大旱即将到来,如果朱由检没有记错,丰州滩是没有受到影响的,最开始受到影响的就是陕北,而后蔓延到陕西全境,而山西虽然也受到了波及,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山西的百姓,朱由检是准备和北直隶的百姓一起,在日后前往东北的。
所以、要解决陕北百姓的难题,便是很简单的给百姓发田,将他们迁移,而迁移的目标有三块,第一块就是丰州滩。
这里经过蒙古人自己的开发,已经有了二十几万亩耕地,迁移过去后就有了基础。
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黄河南岸的鄂尔多斯蒙古,以及黄河北岸的土默特蒙古。
鄂尔多斯蒙古倒是不难解决,他们部众只有两三万人,能上马征战的男丁也不过万余,甚至连万余都没有,只需要一营兵马就能将他们击溃。
这不是朱由检自大、而是眼下的漠南漠北蒙古人,已经被大明削弱的还不如西南的一些大土司了。
他们唯一的威胁就是流动性,但只要朱由检在河套南和丰州滩筑城屯垦,然后将他们击溃收编,就能很简单解决这个问题。
明初无法解决,是因为北方的百姓太少了达不到移民的条件,百姓手里的田也多,也不愿意走。
但眼下、陕西的百姓数量,恐怕要已经突破了八百万,甚至达到了九百万,乃至上千万
朝廷在陕西占了许多的地,陕西的民田只有两千八百多万亩给百姓,只能勉强养活他们。
一旦发生大旱,陕西的百姓甚至还不如甘肃百姓的抗旱能力高。
所以朱由检要解决这个问题,便是开发丰州滩!
想到这里、朱由检抬头看向了自家皇兄,而自家皇兄也皱眉看了一眼他,随后犹豫再三道:
“容我想想……”
“好,那臣弟先告退了。”见自家皇兄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朱由检便作揖想退出乾清宫,给自家皇兄一点私人空间。
却不想他还没有退出去,自家皇兄却突然开口道:
“这件事可以做、不过要等太仓充裕,要等太仓的粮食足够让百姓屯垦三年以上才行!”
“呵呵……”听到自家皇兄做了主意,朱由检便笑着作揖行礼道:
“这件事情、哥哥就看着我怎么在私盐上为哥哥赚来足够的粮食吧……”
“你这滑头……”
见朱由检说完这话就熘了出去,朱由校也笑着打趣一声,随后摇头走回了养心殿……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叶向高入阁
“着叶向高任中极殿大学士,入内阁担任首辅,另赏、赐钱百枚……”
“万岁……”
承天门下、伴随着宣旨太监的宣读、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臣缓缓作揖,唱声谢礼。
紧接着、一百枚用黄金制造而成的赐钱被赏赐,老臣接住了赐钱,将赐钱递给了自己身后的一名小吏。
这时、宣读太监也笑道:“叶阁老,万岁在文华殿等您呢。”
“多谢……”老臣再次缓缓作揖,而到了这里,他的身份也就不难猜想了。
此人便是被誉为晚明独相的叶向高,而眼下的他再度入阁,只为让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稳固。
在宣读太监的提醒下,叶向高穿着御赐的斗牛服,重新向着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文华殿走去。
穿过左顺门,他眺望着远处的文华殿和更远的东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过了数秒后向着文华殿走去。
当他跨过金龙桥来到文华殿门口时,已经有数十名内阁、六部、六科的官员在这里等着他了。
“叶阁老……”
所有人纷纷作揖,而叶向高却不觉得高兴,只是觉得肩头的担子又重了一些。
他能明显看出、眼下的朝局十分不同,曾经被打压的清流们意气风发,而曾经趾高气扬的齐楚浙宣昆五党官员则是老老实实。
局势变了……
叶向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后作揖回礼,并不偏袒各党派,而是在作揖后便走入了文华殿后的主敬殿。
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太监。
“叶阁老,您来了?那咱家去知会一声万岁……”
魏忠贤笑脸盈盈,似乎与当年叶向高离去时有些变化,但叶向高却说不上来变了什么。
“叶阁老、万岁有请……”
不多时、魏忠贤折返回来,对叶向高笑脸盈盈的继续恭维。
叶向高微微颔首,随后回礼作揖,然后才走入了主敬殿,并在魏忠贤的带领下来到了主敬殿的偏殿,见到了坐在殿中处理奏疏的朱由校。
“像……太像了……”
看着眼前的朱由校,叶向高一时间有些恍忽。
他彷佛看到了当年他担任左庶子时,所见到的青年万历皇帝,不管是从身形、还是脸型,两人都像极了……
“叶阁老、请入座吧。”
朱由校合上了奏疏,叫醒了还在愣神的叶向高。
叶向高闻言,作揖回礼,随后坐在了太监们端来的椅子上,端坐其中,低头垂目。
“叶阁老、这次请您归朝再入内阁,是为了朝廷和吾,因此有什么您要说的,可以安心说出,吾所能做到的,皆应允。”
朱由校态度很认真,只因为关于叶向高的事情,他从万历皇帝那里听来太多了,也知道叶向高是一个目前来说最适合他的内阁首辅。
叶向高对于朱由校的礼贤下士也十分感激,因此作揖开口道:
“臣曾经入阁服务显皇帝八年,当时内阁和显皇帝所需奏章皆由臣草拟,即使是显皇帝想实行新法,也要派遣中使向臣宣布。”
“如有不同意的事情,臣都极力争取,而显皇帝也多半能听从,不会强行拟任何旨意。”
“万岁您虚怀若谷,谦逊有礼,信任辅臣,但不免会因流言生出难以决定的争论,所以应当慎重地对待诏书,所有的事情都要命令臣等草拟上报。”
“这是自然!”听到叶向高的话,朱由校很高兴的点头,毕竟对他来说、相比孙如游、方从哲的逼宫,刘一燝的政见,叶向高的想法一点也不过分。
“另外、臣听闻万岁在边事上多听五殿下谏言,恕臣直言……”叶向高一开口,顿时让朱由校心里咯噔了一下。
“五殿下的想法是好的,但久病用勐药,只会让朝廷陷入另一种局面。”
叶向高作揖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朱由校听后,也只是沉默了数秒,随后道:
“弟弟是断然不会害吾的,眼下朝中有骁勇善战之兵马二十余万,若不是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粮,吾早就下旨荡平建虏了!”
“臣并不是那个意思……”叶向高用几句话试探出了皇帝对朱由检的信任,随后扭转话锋道:
“五殿下所做之举,在臣看来确实是好事……”
表明了立场,叶向高紧接着道:
“臣算了算、哪怕御马监南北场一同,也不过岁入五百多万两,而眼下北直隶十六卫军十二营,近十一万兵马。”
“这么多兵马,所需要的军饷按照五殿下给出的饷银来看,御马监南北场是在艰难负担的。”
叶向高还没有说完,朱由校便开口道:
“这点不用阁老担心,弟弟会解决,实在不行内帑也会拨银,眼下裁撤了蓟镇兵马,辽镇也去了空额,局势大好。”
“不瞒叶阁老,吾已经准备在五月调山西三镇兵马,前往援辽了。”
“有了这三镇兵马,加上辽镇的主兵和客军,外加上即将渡海的六卫军,老奴只能退回山中。”
朱由校心中底气十足,这是来源于对朱由检的信任。
不过、从他的话中,叶向高也知道了一件事。
那就是眼下的皇帝,与前几任皇帝不同,其中最不同的一点就是,有一个在外操练兵马的亲王。
尽管这个亲王还没有封王,但其展示的军事天赋,已经足以让人侧目了。
叶向高从孙如游、方从哲、刘一燝等人的书信中,都知道了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事情。
并且在他抵达天津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去六卫军和大沽营看过了,不得不说、尽管操练的时间很短,但这支兵马的兵锋很盛,唯一不足的就是还没有经过实战的检验。
有这样的十几万兵马,并且还不是空额,可以说大明的中枢力量达到了自正德年间以来的一个巅峰。
这样的局势很好,有这些兵马,完全可以保证皇权的巩固,而只要皇权巩固、中枢力量强大,那么地方就不敢阳奉阴违。
为什么江南、湖广这些地方在洪武、永乐这些年间不敢那么阳奉阴违?还不是皇帝真的有力量可以拿捏他们。
因此、对于叶向高来说、这次担任首辅,可以说比他之前在万历手下担任内阁首辅要轻松许多了。
皇权的力量提升,并且能和文官抗衡的话,那么就代表只要有听话的内阁和六部,皇帝的命令就能基本下达到地方。
地方做不做是一回事,命令能不能传达到地方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叶向高大致明白了朱由校叫自己入阁的意图。
说白了、就是想要自己成为皇权和文官中间的一个传话筒。
但这样的传话筒和万历年间不一样,万历年间是浙党一党独大,叶向高纵使想帮万历的忙,也有心无力。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文官是分裂的,原本强大的浙党变得弱势,只能团结齐楚宣昆四党才能抗衡东林。
因此、局面又变成了皇权和文官实力相当,但文官内部表面分裂为两块,实际上是闲散的很多块。
这么一来、在某些事情上,叶向高可操作的空间性就大多了。
想到这里、他斗胆对朱由校作揖询问道:“万岁接下来只是想调三镇兵马援辽吗?”
他要询问一下朱由校下一步的棋往哪里走,但朱由校是断然不可能直接告诉叶向高,他下一步准备要和自家弟弟一起解决山西三镇的事情,因此他只能说道:
“把田赋摊派到杂项上,可行否?”
要动商税了……
朱由校一句话,叶向高心里就是一咯噔,随后他默不作声,在心底衡量了一下摊派的操作空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若是摊派的少,或许可以成功。”
“多是多少?少又是多少?”朱由校皱眉询问,而叶向高则是沉默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多则一成、少则半成。”
“不能再多?”朱由校继续询问,而叶向高摇了摇头。
两人好似猜谜语一样的话,实际上是在讨论田赋减轻、来增收杂项的可能性。
但叶向高也给出了答桉,田赋这个数量太大了,大明每年两千余万石田赋正粮,折色后是七百万到八百五十万两不等。
均摊一成就是七八十万两,半成就是三四十万两。
这数目很少,哪怕是后世人都能看出来,以大明的人口和流动白银,就均摊这么点银两,根本做不到减轻百姓的负担,也增收不了朝廷的赋税。
因此、朱由校沉默了数秒后才开口道:
“若是将辽响的加派均摊,又能均摊到杂项多少?”
“去岁辽响五百二十余万两,尽数从田赋加派,以臣愚见,恐怕也只能均摊两成左右……”叶向高回应。
两成、那就是一百四十万两左右,这还是在有北直隶的十六卫军和十二营的情况下,地方士绅所做出的最大让步。
能让步这么多,是因为士绅之中大部分有众多田亩,因此只要免了一些田赋,转而收杂项,田赋也不用加派了。
虽然这样的做法,会变相多交数十万两的加派税银,但皇帝已经开口,他们不割肉是不行的。
想到这里、朱由校也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就均摊吧,具体的一切就拜托叶阁老了。”
“这是臣分内之事……”听到朱由校这么说,叶向高长舒了一口气。
他最怕皇帝以为有了十几万大军,就可以无视士绅的力量,然后开始挥舞屠刀收税了。
那样做的话,不出三个月,天下皆反,漕粮断绝,顺天府饥民遍地。
不过这也说明,皇帝在政务上是十分沉稳的,这让叶向高有些欣慰。
“若是将太仆寺调给御马监合并管理,叶阁老认为如何?”
忽的、朱由校一开口,立马让叶向高心中一紧。
“万岁、恐怕这无法实现……”
太仆寺、这是一个有财政管理职能和财政资源的衙门,作为明代负责马政畜牧的机构,太仆寺掌握的重要财政资源就是马户,草场和马匹等大量的马政资源。
马户指的是养马人户,这些人户由明代政府官方编佥在一起强制性的摊派养马的徭役任务,所谓编佥就是指明代政府按照规定将几户人家编在一起合伙饲养一匹马或者按照田地数量饲养。
按人户编佥的免去他们的其他徭役,按田地编佥的则免去田地的税粮,通过免粮免役实现内地养马徭役的物质基础。
以太仆寺的记载,弘治时期太仆寺掌握的养马人丁超过了六十八万,而田地则超过了一千六百万亩。
这还是一百年前的情况,眼下或许太仆寺的田地又变多了不少,而这还只是田地,另外还有牧场。
太仆寺的牧场,一般由朝廷官方提供给各地养马人户的草场,而太仆寺的草场土地多达四百多万亩。
拥有这样数量庞大的田地和草场,太仆寺自然不会穷。
自成化二年开始有了稳定的白银收入以后,成化四年太仆寺就修建了专门放太仆寺白银的常盈库。
起初、常盈库的白银收入并不多,每年不过三万多两,但是到了正德年间就增长到了十八万两,而嘉靖年间增长到了七十多万两。
隆起开关之后,常盈库最高收入七十八万两,而后虽然有所回落,不过每年收入也保持在四十万到六十万两之间。
这些白银均属于马政资源,原则上仅允许用来购买马匹,故称为“马价银”。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因为随着赋役折银的政策推行,太仆寺的马政资源管理也从管理马户,马匹,牧场等实物变成了对货币的管理,包括马政资源的改折,马价银的征解等等。
常盈库中的存银到嘉靖、隆庆时期多达一千多万两,而作为国家财政税收主要来源,由户部管理的太仓库每年岁入大约有四百多万两,但太仓库中经常在库的存银却不过只有二三百万两,和常盈库一比实在显得太过寒酸。
所以、经过了朱由检整顿御马监后,朱由校也知道了太仆寺存在猫腻。
仅仅原来的占地三百余万亩的御马监、在整顿之后就能达到岁入七十万两银子,而占据田地和牧场两千万亩的太仆寺,居然还是每年只有五六十万两银子?
这赋税……跟湖弄鬼一样,所以朱由校才升起了将太仆寺也交给自己弟弟整顿的心思。
不过、叶向高的直接拒绝,对朱由校而言,无异于是当头一棒。
先前他动的一直是卫所,那些问题和勋贵有关,而勋贵那边,英国公和一众小勋贵又站在他这边,所以他才能将顺天和永平府卫所裁撤。
但现在是对文官下手,在没有淮北大饥这样桉子作为威胁手段的情况下,直接将太仆寺交给御马监管理是不可能的。
太仆寺有多少猫腻,或许连执掌他的官员都不知道。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自己人,加上地方上大量地主士绅侵占御马监的田地和草场,御马监的实际田亩和草场是一个问题。
如果把太仆寺就这样交给皇帝,对于文官来说,万一皇帝要追查,等于他们自己把命送到了断头台上。
就算朱由校许诺,事后不追究,但文臣根本不可能相信他。
这就是太仆寺不可能被朱由校调给御马监的基础问题。
不解决这个问题,太仆寺就会被文官们牢牢把控着。
朱由校沉默数秒,随后才在思虑后开口道:
“最少、太仆寺要发马价银给东宫,不然以御马监南北场,难以凑出战马。”
“这个问题臣能解决,明日就能给万岁和东宫的那位答复。”叶向高还是有手段的。
对于他来说、让太仆寺交出权力很难,但让太仆寺供给马价银却不难。
所谓马价银、也就是买马的银两罢了,因为太仆寺马场败坏,所以早就不能自主养育战马了,遇到战事都是给银两叫九边各自买马。
“既然如此、那么阁老就先去文华殿熟悉一下吧,”
和叶向高谈话太耗费心力,因此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朱由校便叫魏忠贤送客了。
魏忠贤上前作揖,而叶向高也起身回礼作揖,随后退出了主敬殿,前往文华殿熟悉政务去了。
只不过、在魏忠贤送走他后,便折返回来,对朱由校作揖道:
“万岁、何不直接让五殿下派兵接管太仆寺?”
“没那么简单……”朱由校微微皱眉,没有对魏忠贤解释,但他心里明白所有。
眼下七卫军出征辽东在即,北直隶除了京营,便只剩下了六卫军和十二营等八万人不到。
太仆寺是小事,朱由校本来也没认为能把它弄到手,只不过随口一提罢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调太原、大同、宣府三镇兵马后,等待六卫军从辽东回来,随后将三镇整顿的整顿、裁撤的裁撤。
想到这里、朱由校拿起了奏疏,打开后便皱紧了眉头。
【是日午时宁夏洪广堡风霾大作坠灰片如瓜子纷纷不绝逾时而止日将沉作红黄色外如炊烟围罩亩许日光所射如火焰夜分而没同日延绥孤山城陷三十五丈入地二丈七尺】
看着巡查御史送上来的奏疏,朱由校明白这是这名御史在暗暗讥讽朝中有佞臣。
“这奏疏是哪个人递上来的?罢免、叫他回家种地!”
啪……
朱由校将奏疏丢到了地上,魏忠贤闻言老老实实的低头将奏疏捡了起来,随后命人前去处理。
不过、也就在他走出主敬殿的时候,王安却与他擦肩而过。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颌首。
错过后、王安入主敬殿作揖,随后再度递上了辞呈。
“请万岁准了奴婢的心思,将奴婢掉到御马监南场吧。”
王安深深跪拜在地,这模样让朱由校刚刚舒展的眉头再度紧皱:
“怎么?是朕刻薄你,让你在京城待不下去了?”
朱由校用上了朕的自称,可见十分生气,但王安却依旧拜服在地,一声不吭。
“哼!”
朱由校拿起奏疏,也不回应,低头便处理奏疏,只是时不时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安,心中不喜。
终于、过了一刻钟后,朱由校爆发般的用手中的奏疏摔在了王安的背上,怒叱道:
“滚!滚的越远越好!”
“谢万岁隆恩,请万岁保重龙体……”
得到了回应,王安只能颤颤巍巍的起身,用已经跪到发麻的腿支撑自己站起,随后深深作揖,转身离去。
看着王安离去的背影,朱由校只是微微皱眉,并没有太多情感。
说到底、王安还是主要服侍他父亲的,与朱由校的感情并不深,对于他来说,留下王安是看弟弟的面子,以及王安事情办得不错的份上。
现在王安既然要走,留不住就干脆不留了,唯一的问题不过就是王安的位置留给谁罢了。
在朱由校的心中,实际上这个位置最好的人选是王承恩,因此朱由校看到了他在自己弟弟手下时本分老实的模样,用来做一个类似传话筒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刚好。
但朱由校又拉不下脸去让自己弟弟把人给自己,加上御马监确实人不够用,因此就搁置了。
正当朱由校作想的时候,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他抬头看向门口,却看到了走进来的魏忠贤。
虽然心中对于魏忠贤当初投靠李康妃而不帮自己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但眼下自己才是皇帝,因此朱由校便合上奏疏开口道:
“忠贤、你以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谁坐比较好?”
“这……这……奴婢不敢……”听到朱由校问起这话,加上刚才见到了王安舒坦离去的模样,魏忠贤立马就想通了一切。
他或许政治手段不行,但绝对不是一个傻子。
王安走了、被赶走了,眼下内廷就是自己最大了!
魏忠贤在心底宣泄着,但脸上却惶恐不已,整个人更是跪下道:
“王掌印秉笔司礼监十分公允,奴婢对他钦佩至极,是万万不敢……”
“叫你推荐几个人,不是叫你在这里说王安的好话!”朱由校生气的抬手拍了一下桌子,而魏忠贤见朱由校生气,便作揖道:
“李朝钦、刘若愚、李永贞、王体乾这四人不错……”
“那就让李朝钦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若愚为提督太监,李永贞随堂太监,王体乾担任秉笔太监。”朱由校说完,便合上了奏疏:
“你去操办这事、退下吧。”
“奴婢领旨……”
魏忠贤缓缓退出了主敬殿,随后、殿中再度清静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打得一拳开
“着皇五弟领宛平营,护送太仆寺四十万两银子马价营前往燕山大营,置军马三万匹”
“臣领旨……”
叶向高的办事效率很高,一大清早,还在睡觉的朱由检就接到了太仆寺调马价银的圣旨。
平白无故得了四十万两银子,朱由检还有些高兴,不过紧接着他就心安理得的转头对陆文昭道:
“叫宛平营的参将领兵去太仆寺提马价银,送到燕山大营之后顺带用蜂窝煤去换马,所换战马就当做马价银花了。”
“卑职领命……”陆文昭汗颜,不曾想自家殿下这左手右手倒腾的十分熟练。
不过想想也是、用银两买马,北虏只会用银两去买铁锅、粮食,根本不会买他们的蜂窝煤。
倒是如果直接用蜂窝煤换,然后把银两留下比较划算。
陆文昭叫人去办事去了,至于朱由检则是坐在勖勤宫内,继续写他的燕山教材。
随着时间过去、已经满编的十三卫军和十二营都已经步入正轨,燕山所那边更是如此。
经过卫所的分地后、燕山所也被扩建了三倍,并招募了分地的所有军户家中愿意读书的子弟。
此时的燕山所人数已经突破三万人,距离第一期燕山学子升学只剩下短短七个月了。
留给朱由检的时间不是很多了,他需要在七个月的时间里将教材编撰完成,随后由胥吏拓展为白话文,随后重新编材给他过目。
确定了教材后,剩下的的事情就不用他太过操心了。
就目前而言,《燕山思想》、《燕山算术》已经写完,并且由朱由检过目后确定了日后五年的教材。
只是可惜、朱由检的数学确实不太好,勉强能记得初中的数学,再往后的就不记得,也不会做题了。
不过培养官员和胥吏,倒也没有必要用多么高等的数学。
目前他在编写的,分别是《燕山武志》、《燕山天工》两本书。
第一本讲述的是基础的领兵打仗知识,尤其是在后勤这一块。
目前来说、《燕山思想》、《燕山算数》、《燕山武志》这三本和由工匠和胥吏编撰的《燕山土木》是燕山学子的必修课。
至于《燕山天工》、还有日后可能会出现的《燕山医备》、《燕山经济》等等都是拓展学科。
在入学第四年分科开始,官吏需要学习土木、算术、思想、经济四种必修课,以及一本基础的《燕山武志》,总共五个学科。
至于军官,需要学习思想、土木、算术、武志以及实操演练等等各种军事手段。
如果实在对做官和参军都不感兴趣,那么就可以前往学习医备和天工这种其他民生、军事研究学科的课外生。
朱由检想过了、他不可能一股脑的都把合适和不合适的人扔到地方为官为吏、参军入伍。
总有一些人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甚至可以说是没有野心的。
这种人救急的时候,朱由检可能会把他们拉去做廉吏救火,但正常还是可以进行学术研究。
中医发展到明末,实际上已经有了完整的外科器械和手段,结果满清入关打断了这一进程。
朱由检要做的,就是让这一进程持续下去。
“对了、文昭……”
写完一段想法,朱由检抬头看向陆文昭随后对他道:“我之前叫你查太医院的生药库、安乐堂、典药局及良医所,下面人查的怎么样?”
见自家殿下问起这个,陆文昭也作揖回礼道:
“殿下、诚然,如您所说的一样,太医院里面的医官,大多都是欺世盗名之徒,南镇抚司已经在天下搜罗名医了,相信很快就能把他们带往燕山所,随后对《医备》进行完善。”
“嗯……”听到这话,朱由检并不奇怪。
明代太医本来就是世袭制,虎父犬子这种事情,各行各业都在发生,太医院也一样。
明武宗朱厚照都没有用太医院的医官,而是自己在民间找的一个医官。
只可惜朱厚照下江南时,没有听医官的话,还把他丢在了京城,这才导致了病情恶化。
虽然朱由检对自己的身体很自信,但他对朱由校的身体却保持怀疑态度。
因此他准备好好整顿一下太医院,哪怕不能全部更换,但也要让有能力的人上位。
嘉靖和万历之所以活得久,前者是很少看医生,后者是找对了人。
不得不说万历的运气很好,找到了晚明四大名医的龚廷贤和杨济时做他的御医,因此在明朝皇帝寿命中排名前列。
但同样、泰昌和天启就有点倒霉了。
因为万历所说的这两人,都在他驾崩前纷纷病逝了,一个享年九十八岁,一个享年九十七岁。
从他们的年龄都能看出,这两个人有一手。
只是朱由检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这两人一死、太医院其他人就成了酒囊饭袋,所以朱由检要搜罗天下名医。
这种名医绝对不能是沽名钓誉的那种,必须是要有一把刷子的。
朱由检可不希望自己和弘治皇帝一样,感冒治成驾崩。
因此他对陆文昭特意交代道:“一定要确定这人是有真的医术,而不是沽名钓誉之徒。”
“殿下请放心,卑职一直留意,这些名医被选中后,都需要治愈上百位病人才能进入燕山所。”陆文昭回应,让朱由检很满意。
不过满意之余,他也想起了军报的事情,所以起身向院外走去,并边走边问道:
“西南和辽东如何了?老奴还在围困沉阳?奢崇明除了造甲外还有什么其他举动吗?”
陆文昭跟上朱由检的脚步,走出勖勤宫,在东宫三散着步回答道:
“老奴这些日子一直在围困沉阳,不过他从铁岭、开原、蒲河所、抚顺等地再调兵马,眼下已经有七万正兵和三万辅兵盘踞在沉阳周边了。”
“七万正兵、三万辅兵……”听到这句话,朱由校呢喃着,脑中不停地在计算。
片刻之后他心中有了答桉,只因为努尔哈赤这样疯狂的举动只有在萨尔浒之战时发生过。
这样孤注一掷的做法,显然是代表后金内部的后勤有了巨大的问题,调兵之后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如果要做,那么就是攻打沉阳与辽阳之间的石堡。
“威宁营、武靖营、王大人屯、奉集堡这四个石堡有多少存粮?”
朱由检开口向陆文昭询问,而陆文昭对辽东的各种事情每日都背读,自然能记下,他回应道:
“威宁营和武靖营应该分别有十万石和八万石军粮,民粮不知道,王大人屯和奉集堡则是有屯粮十七万石和十五万石。”
“这么说、全部加起来,就差不多是五十万石左右了?”朱由检反问,而陆文昭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之后,朱由检的眉头没有舒展,而是对陆文昭询问道:
“以上这四个堡,加上被攻陷的沉旦石堡,以及沉阳城外的耕田,这些地方大概有多少田亩?”
“少说有二三百万亩……”陆文昭下意识回答,随后意识到了不对,恍然大悟道:
“难不成殿下是认为,努尔哈赤准备在秋收时收割粮食返回新萨尔浒城?”
“不一定!”朱由检折返路程,返回了勖勤宫。
陆文昭和其他锦衣卫紧随其后,更有甚者小跑回去,将辽东的地图挂在了书桌的背后。
当朱由检走进书房,看着那辽东的地图,便对陆文昭的疑问回答道:
“以辽东的粮产,三百万亩大概能产出两百三十万石左右的粮食,哪怕努尔哈赤麾下的辅兵不去照顾田地,但产出也能有一百五六十万石。”
“哪怕不产粮,也能割了做马草给军马吃。”
“有了这批粮草,努尔哈赤就能多围困沉阳一年!”
“眼下努尔哈赤调三万辅兵,显然就是为了收割粮食做准备,而七万正兵不可能强攻沉阳,所以他们会把目标放在那四个石堡内。”
“五六十万石粮食,足够老奴的大军吃八九个月了。”
说到这里、朱由检知道了事情的凶险,也知道了一件事情。
后金的粮食不足了,那么这种时候必然需要向外援购买粮食,而目前后金的外援只有内喀尔喀的恩格德尔部!
想到这里、朱由检侧头看向陆文昭,对其吩咐道:
“叫李若涟派人前往土蛮做生意,尤其是恩格德尔的部落,老奴有可能会向他们互市牛羊。”
“一旦有了消息立马通知我,不能让这批牛羊到努尔哈赤手中。”
“另外、调神武、卢龙两卫和天策、羽林卫换防,你派人去告诉皇兄……不,你亲自去。”
“顺带再叫承恩把御马监这段时间换到的军马和驽马都带到永平的榆林口,再命他运送六千斗军粮、一千斤军盐、一百斤粗布和三千斤干菜,一同送往榆林口。”
“把御马监的骑铳都带来,火药、弹子也是一样带齐,火炮就不必了。”
“这一战不可避免了,李若涟的人必须快,五天内我就要得到恩格德尔的消息。”
“卑职领命!”听到朱由检的话,陆文昭心情沉重了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羽林和天策卫能不能打,毕竟羽林卫和天策卫有六千老卒,是眼下诸军之中契合程度最高的。
而眼下、卢龙卫和神武分别驻守在卢龙和榆林口,更换他们就等于在永平府埋伏了一万多骑兵。
只要局势不对,大军在两个时辰内就可以出关,在一人三马的情况下,七天就能杀到恩格德尔的面前。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顾不得要看朱由校大婚了,只能对陆文昭交代一句话:
“去传话吧,记得再派出快马,加急让满桂在永平准备三万石豆,十二万草束,让神武卫和卢龙卫等待,一旦我带领天策卫和羽林卫抵达,他立马领兵出发。”
“这么着急吗?”陆文昭没想到自家殿下这么急,要知道调上万骑兵出塞,这种规模的大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即便燕山大营早早准备好了军粮,随时可以满足数万人出征,但这样的速度还是有些前所未闻。
“很急!”朱由检紧皱着眉头,并对旁边的一个太监道:“收拾行装,通知天策和榆林两卫,两个时辰后出发。”
“奴婢领命……”太监随即去叫人传话,自己去帮朱由检收拾东西去了。
陆文昭也亲自前往了乾清宫,只有朱由检站在书房,紧皱眉头看着那地图。
不多时、他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门口的太监当即唱声:“万岁……”
听到这两个字,朱由检勐的转身,果然见到了走进勖勤宫的朱由校。
“你们都退出去吧。”
“遵命……”
朱由校一摆手,所有太监和宫女都退了出去,整个勖勤宫只剩下了他和朱由检。
没办法、见这情况,朱由检只能自己动手搬来椅子,而朱由校也坐在了主位,挥手抓袖,手肘倚在椅子的护手上,表情皱眉严肃道:
“说说吧、是什么大事,让你连我的大婚都不参加了。”
“这……”朱由检苦笑,随后坐在自己抬来的椅子上,并说道:
“老奴眼下估计想继续围城……”
说罢、朱由检将自己的分析全盘托出,包括努尔哈赤的兵力,以及收割城外粮食,准备围城一年等等事情都说了出来。
最后、他说出了努尔哈赤可能已经派人前往了内喀尔喀换购牛羊,以保证他们撑到粮食收获。
“所以臣弟才准备前往永平府,准备让满桂领天策卫、羽林卫的两卫骑军出塞,绕过辽西走廊,直接奇袭一千里外的恩格德尔。”
说到这里时、朱由检也脸上十分无奈道:
“如果被老奴获得内喀尔喀的牛羊,恐怕他们就可以安心的收割城外粮草了。”
“而臣弟派兵出塞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按照时间来说、等老奴知道大军剿灭恩格德尔部的时候,孙应元也应该领兵登陆镇江,准备北上宽甸了。”
“这就会给老奴造成一种错觉,七卫军的实力和剿灭恩格德尔的两卫军一样,认为我朝准备兵分三路剿灭建虏。”
当朱由检说到这里,他站了起来,用细木棍指向了地图,为朱由校解释道:
“恩格德尔的部落在曾经永乐年间懿州站北边的老哈河下游一带,北边紧邻科尔沁,南边是炒花部,东南边是宰赛和其他几部。”
“眼下宰赛的部落因为被老奴击溃,本人也被抓,因此部众向南边的辽泽迁移,所以只要打下了恩格德尔,便能举兵东进,直插开原!”
“与此同时、皇兄可以下旨,命令熊廷弼和戚金做羊攻状,准备军粮,让广宁和辽阳的建虏探子误以为两地兵马将要支援沉阳。”
“这时、孙应元的七卫军和两万辅兵也会北上,如此一来、就会造成十一万兵马即将北上援辽的假象。”
“这次不比萨尔浒,战场变大,战略纵深也变大,除了孙应元部需要在山区行军,其他诸部届时在平原丘陵上行军,并且每部距离数百里,不会有给老奴逐部击溃机会。”
“这些的假象一旦形成、老奴必然是不敢奢求收割沉阳的粮食,会立即回防开原、铁岭和赫图阿拉三城!”
说到这里、朱由检松了一口气,坦然道:
“臣弟估计,建虏的人马已经快要抵达恩格德尔的草场了,不过他们筹措牛羊或许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因此现在出兵还有时间。”
“再耽搁、就真的出不了兵了……”
朱由检这话一说出,朱由校紧皱的眉头便舒展了。
即便他听不懂什么战略纵深的话,但他知道,从开原到赫图阿拉,一共三百多里。
从开原到宽甸,六百多里、努尔哈赤不可能在像上次一样连续击溃数部。
想到这里、朱由校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出发吧,只是可惜弟弟不能亲眼看我大婚了。”
“说不定满桂能活捉恩格德尔。”朱由检也笑了出来。
“满桂可以去,但弟弟你可不能去。”朱由校突然端着脸道:
“弟弟可别一时意气上头,自己领兵出塞。”
“我这模样,去了战场怕也是累赘……”朱由检苦笑的比划了自己。
诚然、尽管因为锻炼和吃得好,朱由检在这四个月里长高了不少,但也就是五尺一寸的程度,相当于后世一米六三。
这样的身高,加上他勉强才能将三力弓拉个满月的力气,上了战场确实有些累赘。
他十分清楚,自然也不会干出十一岁领兵的事情。
“那就行……”朱由校叹了一口气,随后摆手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从这里到卢龙县近四百里,没有个三天时间怕是赶不到。”
“哥哥放心,顶多两天就能赶到卢龙县!”朱由检作揖,随后笑着道:
“那就提前祝哥哥新婚大喜了!”
“去去去、这时候贺喜有什么用?”朱由校一脸嫌弃,并向着勖勤宫外走去。
朱由检也跟了上去,准备送朱由校出东宫,但两人刚走到门口,朱由校便对站在门口的魏忠贤道:
“拟旨、册封皇五弟由检为齐王、奉京就藩,代朕总督御马监,上直十六卫军、上直十二拱卫营。”
“齐王千岁!”听到这话、魏忠贤最先反应过来,对朱由检贺礼,而陆文昭等人也纷纷唱声贺礼。
朱由检还没反应过来,只能看向了朱由校,而朱由校也一脸无奈道:
“诸多王爵,汉王与魏王、梁王在我朝寓意不好,信阳又太小,因此想来想去,似乎真的是齐王比较符合弟弟,古来知兵者、亦不过齐王韩信了。”
“臣弟何德何能与兵仙相比……”朱由检汗颜,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还不如被韩信击败的董翳和司马欣,估计韩信手下的将领都能吊打自己。
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朱由检心底还是有点不服气的。
他才十一岁、给他几年历练,他也会一步步追上那些古之名将,所谓名将不就是仗打的多了,赢得多了就是吗?那自己就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
想到这里、朱由检不由暗叹,今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只希望今年熬过之后,能给他平稳几年来对大明变法。
“走吧……”
当朱由校的声音再次响起,朱由检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坐上了步辇,而八名太监也抬起了步辇。
“弟弟珍重,千万别太靠近边疆。”
临行前,朱由校还是很担心的交代,甚至因为不放心,还对陆文昭道:
“陆文昭、你跟着齐王前往卢龙县,切记保护好齐王。”
“臣誓死保卫齐王殿下安危!”陆文昭单膝下跪,唱声作揖。
见状、朱由校欲言又止,怕自己说得多了,耽误了时辰,因此千言万语都被他憋在了心里,最后叹息一口气后,才挥手示意步辇返回乾清宫。
望着朱由校离去的背影,朱由检也有些不舍,但最终还是转身看向了陆文昭。
此刻的他贵不可言,拿出了作为亲王的气势,对陆文昭开口道:
“两个时辰后出发,你亲自前往天策和羽林卫,让他们把军马喂饱,再把龙骧卫的军马调给他们,这样应该能一人双马了。”
“五天后大军出塞,孤先行一步前往卢龙。”
“卑职领命!”陆文昭回礼,而朱由检也走回了自己的书房内。
陆文昭在他走后,亲自前往了司礼监,拿到了朱由检为齐王,并且天策和羽林卫的调兵圣旨后,连忙赶往了城外的天策和羽林卫宣旨。
对于训练了半年多的老卒们来说、他们磨拳擦脚的等待斩下几个北虏首级,而对于一些参军不足三月的新卒来说,他们十分恍忽,甚至不安。
紧接着、他们每人都得到了三十斤干豆,随后被安排喂马。
同时、一些老卒也来给他们做心理工作,主要还是说清楚己方甲胃精良,而北虏多为皮甲,不堪一击的话。
随后、北边龙骧卫将他们的六千军马带给了天策、羽林卫,让他们勉强达到了一人双马的程度。
两个时辰后、朱由检策马出城、在午后的安定门外十里,见到了将甲胃放在驽马背上,牵着两匹军马的两卫军士卒,以及站在他们面前的指挥使和千户。
策马阵前,朱由检一身圆领袍,对着前排的将士道:
“战况紧急、时间不够给将士们发开拔银,但此战、只要斩首北虏一级,赏银五十两!”
“万胜!万胜!万胜!”
得到赏银的允诺,前排将士纷纷高呼了起来,尽管后面的将士不明白自家的“五殿下”说了什么,但他们也跟着喊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上万骑军,朱由检心中一时间有着无数豪情想要抒发,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简单了两个字: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