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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蓝家三少     九皇叔txt下载     九皇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6章 殁

    彼时的芳华正茂,彼时的青春年少,美人回眸谁人怜?一步错,步步错,终此生成殇。~蓝~~,命运颠簸,注定了很多人这辈子都只能擦肩而过。

    “妃妾?”夏雨蹙眉。“你既然是妃妾,为何会”

    “因为皇帝信任我,他觉得只有我这样的女人。才有资格为他出生入死。”樱娘说这话的时候,面如死灰,眼底再也没有任何光泽。仿佛触及了内心深处的伤,又仿佛疼了自己,身子与灵魂一起颤抖,“我不想离开国土,却还是离开了国土。我不想杀任何人,可还是杀了很多人。”

    她抬眸,疲倦的容,带着显而易见的倦怠。“早知如此,就不该离开师门。如果没有离开师门,也许今日就不必与你们生死相见。我厌倦杀戮,厌倦鲜血。更厌倦永无止境的尔虞我诈。我恨战争,恨至高无上者为了权力的厮杀。”

    “代州花满楼,是你们干的?”夏雨问。

    樱娘点了头,望着夏雨笑得凛冽,“你错信了人。”

    “我知道。”夏雨垂眸,别过头去深吸一口气,“何止是错信。”

    “我知道,早晚有这一天,所以”樱娘从怀中取出了一张染血的纸,“她的字迹你应该知道。”

    夏雨一怔,“你为何要这么做?我们不是一道人。”

    “你能答应我,休兵戈,止硝烟吗?我不想两国交战。”樱娘定定的望着她,“我答应过师父。走出师门之后,不许为祸苍生,不可作恶。我食言了。可是现在,我想实践对师父的承诺。”

    夏雨伸手接过,俯身蹲在她跟前,“有赵老九在,大燕和乌托国,打不起来。”

    樱娘满足的笑了笑,“谢谢。”

    “其实,你早就可以抽身了,何必等到现在?”夏雨望着她,倒生出几分敬重来,“以你的功夫,大可一走了之,根本不必搀和其中。”

    “如果让你现在放弃睿王爷,你会答应吗?”樱娘笑得凄美。

    夏雨垂眸不语。

    “你也做不到,不是吗?”樱娘笑得艰涩,“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你又何尝感悟极深?”

    夏雨一笑,“我不觉得那是身不由己,我只觉得是心甘情愿。无论所做之事,是对是错,都是自己的选择。自己走错路选错了道,怪不得命,怨不得他人。”

    樱娘身子微怔,若有所思的盯着夏雨含笑的容脸,良久没有吭声。

    “也许,你是对的。”她是选错了路,真的怨不得旁人。

    “没人求着你去杀人,你不举刀,那些无辜的人就不会死。难道你觉得是刀错了?”夏雨望着她,“就好比今日,你无处可逃,我决意要你死,是一样的道理。杀你,是我选择,对与错只能由我承担。我不后悔,而你只有被选择的机会。”

    樱娘点了头,“你是对的。”她看一眼极好的天,早上看见的血朝霞早已不见,如今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是漫天浮云,随风漂浮。

    她突然笑了,“当年我随他离开师门,他说她要让我成为世上最荣耀的女子,我便信了。可是”她微微蜷起了腿,将脑袋埋在了双膝里,“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夏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不能。”夏雨起身离开。

    “与他说一句对不起,此生爱恨,就此一笔勾销。”她的声音越发孱弱,“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夏雨顿住脚步,没有吭声。

    而身后的樱娘也不再说话,仿佛一切都陷入了死寂之中。

    寻梅骤然察觉不对劲,快步上前,轻轻推了樱娘一把,“喂?”

    樱娘砰然倒地,心口处,便插着那枚冷箭。

    “少主?”寻梅愕然,“她自尽了。”

    “虽然是乌托国的人,但就咱们江湖人而言,她也算条汉子。”夏雨回眸看了她一眼,“备一副棺材,好生葬了她。虽然道不同,各为其主,但就事论事,如果我站在她的那个位置,我也会赶尽杀绝。”

    寻梅点了头,“好。”

    夏雨朝着马车走去,上马车的那一瞬她禁不住回眸看了樱娘一眼。樱娘身量纤纤,死的时候却带着一种极为祥和的笑,好似解脱了一般的如释重负。

    她不知道樱娘如何作想,可她知道,对于樱娘这件事上,自己没有做错。

    樱娘杀了那么多人,还是乌托国的细作,黑煞盟的幕后,她是该死的,不该同情。只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背后的隐情难免教人唏嘘不已。

    樱娘,原本有更好的前程,只是不该踏入大燕境内。

    虽得夏雨怜悯,一副棺材了残身,只是这乌托国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去了。客死异乡,尸骨难归。

    孙启赶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除了新坟孤冢,什么都没留下。红颜薄命,到底还是入了黄土,再也无缘得见。

    孤零零的木碑上,刻着樱娘之墓四个字,再无其他。

    阳光很好,却冷得刺骨。

    那四个字,就像针尖一般,狠狠的扎入五脏六腑,搅动着生离死别之痛,让人痛不欲生。

    “樱娘?”他突然就跪在了坟前,手中的冷剑咣当落地,瞬时泪如雨下,“为什么?师姐?”佳人已殁,再无回音。

    犹记得花开浪漫时,那笑颜如花的女子。取次花丛懒回顾,一颦一笑皆为君。可怜龙凤烛未灭,转身已是两世人。

    这一生的爱与恨,就此一笔勾销。

    极好!

    泪落的那一刻,他想起了那个身着大红嫁衣,浅笑盈盈的女子。嫁衣如火,却是他亲手葬送。似乎从那一日起,他便不再见她真心的笑过。那双蒙着薄雾的眼睛,仿佛永远都不再见天日。她说过,从那一天起,她就已经死了。

    无论是身子还是心,都跟着死了。

    可樱娘,你既然心死了,为何还肯与我来这大燕?最后还把命都搭上了?

    “你恨我么?”他问。

    林梢风无痕,离亭燕难归。

    敢问离亭燕,时时可忆得?

    貌若雪中月,笑若掌中玉。

    恍惚指间沙,朝露难复昔。

    人都死了,爱与恨便也不再重要。只是活着的人,始终还在追问,追问着永远都不会得到的答案,朝朝复夕夕。

    皇宫。

    梁以儒是进了宫,如他自己所料,赵禄收到了折子也没能拿沈浩下手,如今赵禄自己的处境也是堪忧,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早已想到这一点,梁以儒便也没什么失望。

    只不过进了宫,赵禄便不敢再让梁以儒出宫。

    外头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出去早晚要出事。他身边的可用之人,已然越来越少。

    梁以儒看见赵妍的软轿在清梧宫外头徘徊了很久,不过没有皇帝的旨意,她是无法进去的。眉头微蹙,他自是知道赵朔不在里头,只不过赵妍这般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见状,梁以儒缓步上前,躬身行礼,“参见公主。”

    兰珠认得梁以儒,急忙还礼,“少傅大人。”

    软轿垂着帘子,看不清楚里头的赵妍,却能听得赵妍微弱的声音,幽幽的从里头传来,“少傅大人为何会在此流连?”

    梁以儒礼节性的笑道,“微臣是见到公主的软轿一直徘徊不去,这才上前。敢问公主,是想进清梧宫吗?”

    轿子里的声音,消失了半晌,一双素白失的手,微颤着撩开了软轿的帘子。

    梁以儒俯首不敢抬头,毕竟赵妍是公主之尊,未经允许抬头,实属失礼。

    赵妍虚弱的靠在轿门处,微微喘着重气。

    “是微臣唐突了。”梁以儒毕恭毕敬。

    “不,你说得很对,我是想进去,只是”赵妍垂眸,“没有皇兄的恩准,我进不去。乞恳少傅大人,可有何办法能助我?”

    梁以儒眉头微蹙,“微臣冒昧,敢问公主进这清梧宫作甚?这清梧宫乃是囚禁睿王爷之处,戒备森严,公主身子不好,为何”

    “就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想见一见。说不定,便是最后一面了。”赵妍笑得苍凉。

    梁以儒不语。

    “你抬头,无妨。”赵妍自是聪慧的,早已看出他的拘谨。

    闻言,梁以儒才轻叹一声抬头。

    眼前的赵妍瘦如枯槁,原本还算极好的容脸,此刻惨白如纸,更显得眼下乌青瘆人万分。她眼眶凹陷,颧骨突出,整个人就像是被风干了一般,仿佛只是一口气吊着罢了。

    她笑了笑,“很吓人对不对?”

    梁以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慌忙垂眸,“微臣该死。”

    “是我该死。”赵妍吐出一口气,“我只是想见皇叔一面,可惜皇兄一直未能成全。”

    “公主,既然是不该见之人,何必再执着呢?”梁以儒回想起自己与夏雨的情景,忽然悲从中来,却未曾在脸上有过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是口吻间带着几不可见的悲凉,“有些人注定不是你的,便是赔付一生亦未能教人动容分毫。”

    赵妍苦笑,“赔付一生?我倒是想赔付一生,只可惜,他不要啊!天生的冷,怎么捂都捂不热。”

    “有些人不是天生的冷,只是恰巧他想暖的人不是你。”梁以儒眸微暗,说别人容易,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却是钻了牛角尖?大道理,谁都懂,只是我还是不愿放手。

    否则,这世上怎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左不过一个情字,就此缠绕一生,为此生死也是无怨无悔。

    是故情之为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赵妍忽然落泪,“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见一面,只这最后一面。我都快死了,难道这样也不行吗?我没有别的奢望,只想说上几句话罢了!”

    “公主何必呢!”梁以儒摇头叹息。

    “到底不是皇兄不许,终是他不愿相见。”赵妍盯着清梧宫的门口,“他若不肯相见,我”

    “公主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还执念不悔?”梁以儒抬头,“回去!”

    赵妍望着梁以儒,泣泪两行,“少傅大人可真心的爱过一个人?”

    梁以儒不语。

    “爱到骨子里,便是穷尽一生都无法将其从生命里剔除。有一些人,真的有一种本事,能让你把他的名字刻进灵魂深处,让你不再计较生命的长度,哪怕他只是多看你一眼,只一眼,你也能心满意足的为他死。我遇见了,可是我没能抓住。”赵妍泪流满面,“如果我没有那么贪心,如果我早点解脱,也许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梁以儒行了礼,起身的时候抬头看一眼紧闭的清梧宫大门,默然不语的离开。

    赵妍笑着落泪,她到底是没机会的。

    从一开始,赵朔就没有给过她机会。

    “公主?”兰珠上前。

    “回去!”赵妍放下帘子。

    “起轿,回宫。”兰珠道,而后站在了轿子旁。

    软轿内的赵妍,还在无力的诉说着心里的痛楚,除了兰珠,她无人可说了。自从夏雨来过之后,薄瑶太后便整日留在佛堂内诵经,再也不见任何人,包括赵妍。

    “母后不肯见我,皇帝也不肯见我。从夏雨出现的那一刻开始,我其实就已经被逐出局了。我本就是个替子,是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棋子。”赵妍靠在轿中,泪落两行,“可我要的太多,我想要自由又想要到手的荣华富贵。我想要他可又放不下自己的公主的位份,那是我拿命换来的,我岂能随意放弃。”

    “但如今,我想活着,却最终还是自食恶果。这世间,原来真有报应的存在,而我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轿子里的赵妍,声线哽咽,话语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兰珠低低的呜咽,“公主,别说了,咱回去好好养着,一定能好起来的。”

    “九皇叔到底是太聪明了,他看我,比我看我自己还要通透。”赵妍继续说着,“所以他从不拿正眼看我,因为我真的是卑鄙之人。我错了真的错了”

    “公主?”兰珠低唤。

    “我累了,到了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我歇会。”她声若蚊蝇,说的很轻,却好似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淡淡的好像夹着笑意。

    兰珠俯首,“是。”

    软轿走得很稳当,回康宁宫的路很远,走了一程又一程。

    兰珠在旁慢慢的跟着,及至康宁宫门前落了轿才毕恭毕敬的唤了一声,“公主,到了。”

    轿子里没有动静。

    兰珠蹙眉,又上前一步,低低的唤道,“公主,康宁宫到了,该下轿了。”吗台住巴。

    轿子里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兰珠突然慌了,快速撩开帘子。

    帘子被掀开,触目嫣红,赵妍靠在轿子里,唇角微扬,尚有血沿着她的唇角缓缓滴落。衣襟上,罗裙处,皆是斑驳血迹。

    “公主?公主!”兰珠哭喊,“来人,快请御医,请御医!救公主!”

    转瞬间,康宁宫乱作一团。

    只是这一次,康宁宫再乱,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公主的死活,对于所有人而言,如今都已不再重要。再没有薄瑶太后的心急如焚,摄政王东方越的焦灼万千,皇帝赵禄的徘徊不去。

    康宁宫,便算是冷到了极点。

    方英来了一趟康宁宫,御医摇了摇头,她转身便离开了康宁宫,甚至没有进去看赵妍一眼。

    疾步走进慈安宫的佛堂,方英压低了声音,毕恭毕敬的跪在薄瑶太后的身后,大礼参拜,“启禀太后娘娘,公主去了。”

    薄瑶太后指尖一顿,手中的佛珠稍稍一滞,而后又继续转动,不骄不躁,无悲无喜。

    吴恩也跟着躬身进门跪在了方英身侧,轻声低语,“太后娘娘,奴才刚从皇上那儿得来的消息。皇上说,公主福薄命舛,本该厚葬。然则公主于大燕无所功立,怕是有人不忿,是故薄葬之。”

    薄瑶太后的眉头,微微凝起,终归是一言不发,继续敲着木鱼念着经。

    见状,方英瞧了吴恩一眼,二人默不作声的退出了佛堂。

    临走前,方英小心的将佛堂大门合上,却见薄瑶太后脊背挺直,仍是没有半点微恙。亲生女儿尚且如此,何况是养女。

    虽说十多年来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可人心里的业障一旦放下,便也只剩下万念俱空了。

    听得赵妍殁了的消息时,梁以儒正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喝茶,眉心微微一蹙,心头突然无限悲凉起来。不久之前,他还跟赵妍说这话,转瞬间赵妍便死了。

    世事无常,这性命长则一生,短则一瞬。

    任你盛世风华,终不过红粉骷髅。

    事实上对于赵妍而言,死是一种解脱,纵然她想活着,奈何五脏六腑早已**,活着也只是备受煎熬,胜过早前的百花寒无数倍。

    谁也不知道,大门合上的那一瞬,薄瑶太后有泪滑落,却是顾自笑语呢喃,“死了?死了好,死了就不会再疼了。可活着的人呢?”

    活着的人,会永远活在痛苦里。

    死去的人,永远无法感受,被留下来的人的痛苦。

    每一次呼吸,都有疼痛伴随。每每合上眼,都有噩梦作祟。

    镇远侯府那头有了消息,夏雨正欲出门,却迎面对上了归来的阿奴。

    阿奴道,“公主没了。”

    夏雨唇边的笑意微微一僵,而后嗤笑一声,沉默不语。

    “皇上说,年关将近,公主此生又未曾于皇室于天下有所业绩,是故不可风光大葬,只许薄葬。”阿奴慢慢说着,吐字清晰。

    寻梅微蹙,“都不过借口罢了,身为公主的皇兄,虽非亲生也该有所情义。哪怕是年关将近,自该有所表示才是。难怪人家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寻梅望着沉默不语的夏雨,“也许少主防备得是对的,皇帝始终是皇帝,终有一日大权在手,天下在握,只怕就不复当日的年少气盛和情深意重了。”

    阿奴不语。

    夏雨轻叹一声,“你看哪朝哪代,哪个皇帝不曾心狠手辣过?说书的说,皇帝这辈子只有三件事必须做。第一件事,坐稳朝纲,护着自己的天下。第二件事,屠戮功臣,维护自己的皇权第一,免教臣子功高盖主。第三件事,开枝散叶,让皇朝世代绵长。这三件事,做得好的就是明君,做得不好那就是昏君。”

    寻梅嗤笑,“好像是这个理。”

    “赵妍是自己活该。”夏雨长长吐出一口气,眸中倒有几分冷冽与惋惜,“她长得好,才学也好,只可惜用错了方式。如果早前,她肯直言相告,直接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她!”

    寻梅道,“舍不得荣华富贵,那只能舍命了。”

    阿奴点了头,“姑娘这是要去哪?”

    “去收拾一个,迟迟舍不得的人。”夏雨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曾几何时,她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我欠她太多。如今,我必得让她知道,到底是谁欠了谁的。”

    夏雨抬步,快步出门上了马车。

    依稀犹记得年少时的绕床弄青梅,到底富贵容易迷了眼,权势容易蒙了心,渐行渐远的情谊终究抵不过富贵荣华。

    马车停在镇远侯府的后巷,夏雨端坐马车内,没有起身。

    镇远侯府内没有动静,她自然不能轻易行动。

    商青鸾的手段,夏雨是相信的,是故等着消息便是。

    日薄西山,残阳似血。

    今夜的镇远侯府,势必会血染,可那又怎样,欠的就该还。

    到了夜里,疏影觉得有些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今夜有些不同寻常。取了琴却弹不出完整的曲子,心有旁骛,如何专心致志?

    “主子这是怎么了?”浮月燃起了屋内的蜡烛,昏暗的房间瞬时被照亮。

    疏影起身走向院子,“今儿个侯府好像太安静了一些。”

    浮月蹙眉,环顾四周才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好像是,连小梅都不知去了何处。”想了想,浮月急忙在院子里走了一通,这才慌慌张张的回来,“主子,四下都没人,奴婢去看看,其他的院子。”

    疏影点头,“快去。”

    音落,浮月快速跑开。

    整个镇远侯府,都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死寂之中。

    没人,连虫鸣鸟语都不曾有半点。

    好像一座死城,困守着这主仆二人。

    浮月回来的时候,面全变了,“主子,整个侯府都黑漆漆的,除了咱们这儿,没有一个院子点着灯。就连侧院那头,也是如此。”

第257章 疏影,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你说什么?”疏影倒吸一口冷气,“都黑漆漆的?人呢?人都去哪儿了?”

    浮月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婢不知。↗搜“烂涩書把”,看醉新章節”

    “到底是谁在捣鬼?出来!都给我出来!”疏影咬牙切齿,疾步走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出了流澜阁,外头依旧是漆黑一片。正如浮月所说。没有半个人影,空荡荡的镇远侯府就像个死城,而疏影和浮月则是被人遗弃在此的游魂野鬼。

    疏影喊着。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只觉得阴风阵阵,从背后窜起,脊背冰凉得瘆人。

    “主子?”浮月惊惧低唤,“主院那儿好像有灯光。”

    “主院?”疏影一怔,“商青鸾吗?是商青鸾吗?”语罢,疏影抬步便往主院去了,“侯爷不是说今晚回来吗?为何还没回来?”

    浮月边走边道,“许是在路上,很快就会回来。”

    “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在镇远侯府里作祟,我一定要将人剁碎为止。”疏影走进主院,却见主院里有一人蹲在地上。仿佛是在烧纸钱。

    “谁在那里?”浮月低喝。

    霜儿回过头,满脸的泪痕,“疏姨娘,你来了?”

    “你在做什么?侯府里的其他人呢?为何都不见人影?”疏影冷然切齿,这主院也无一例外是空空荡荡的,除了眼前的霜儿,再无他人。

    霜儿没有行礼,只是神情木讷的将冥币丢进火盆里,“夫人没了。”

    疏影突然笑了,“商青鸾死了?死得好!”

    冥币丢入火盆,燃起袅袅白烟,霜儿也跟着笑了,笑得何其诡异,“可是夫人说。一个人下去太寂寞,太冷了。她说,想让疏姨娘去陪一陪。”

    闻言。疏影面骤变,愕然不敢置信的盯着眼前的霜儿。霜儿徐徐起身,一步一退往后退去,“疏姨娘,夫人在等你呢!夫人说,今夜一别,将成永诀。”

    “霜儿,你胡言乱语什么?”浮月忙呵斥。

    蓦地,疏影顿觉天旋地转,不知为何,整个人都开始轻浮起来。她骇然盯着火盆里燃烧的纸钱,“你在、在里面”

    浮月一头栽倒在地,火盆里下药了。

    疏影话没说完,已经晕厥在地。

    凄冷黑暗的世界里,唱响着来自地狱的冥音。微弱的光,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时而灭。疏影是被一阵冷风吹醒的,脑子很沉,沉重得让她挣扎了很久才算睁开眼睛。

    入目的那一瞬,她几近尖叫出声。

    左右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大小鬼排排站。正中央端坐地狱阎王,红面黑须,眦目欲裂。身旁随侍主簿判官,掌生死大劫。

    “大胆疏影,见到本殿还不跪下。”惊堂木响,阎王爷怒目直视,冷声厉喝。

    疏影骇然一窒,面惨白如纸,跌坐在堂内不知该如何反应。

    左右小鬼齐刷刷瞪着眼睛看她,一张张黑皴皴的脸上,皆是愤恨冰冷的眼神。

    疏影浑身颤抖着抬头去看阎王爷,“这儿是哪里?我在哪里?”

    判官冷目,“此乃阴曹地府,尔气数已尽。现将你罪责一一清算,可待托生六道,不负轮回。”

    “我没罪,我怎么可能死了呢?阎王爷,你一定是弄错了。该死的人不是我!”疏影颤抖着切齿。

    “带人上来。”阎王爷冷道。

    疏影骤然回眸,乍见洛花与商青鸾一身白衣走上殿来。

    昏暗的光线里,洛花面惨白,鞋子还是湿的,仿佛是从井里走出来的,一步一个湿漉漉的脚印,一双冰冷的眸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疏影。

    商青鸾七窍流血,眼眶里还有血泪缓缓的落下,她瞪着猩红的眸,直勾勾的望着疏影,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

    “你二人说过,生死皆因江疏影而起。”阎王爷冷道,“如今对质殿堂,可有何话说?”

    “我发现了她的秘密,她表面上与我家公子和睦为好,实际上却在背后暗动手脚,几欲置我家公子于死地。如此不仁不义之徒,为了灭口,还把我害死在井中。”洛花切齿。

    商青鸾冷笑,“我已身居侧院,将这镇远侯府和丈夫都让给了你,你为何还不肯放过?竟然唆使我收下奴婢与我下毒?江疏影,你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你该与我偿命!”

    “江疏影,你还有何话说?”阎王爷低喝。

    四周昏昏暗暗,除了这几人的声音,四下落针可闻。

    疏影仿佛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慢慢吞吞的站起身来,环视四周而后朝着堂上的阎王爷走去,“你们想诈我?以为这样的伎俩,就能套出我的话吗?夏雨,是你对不对?你以为,就你计谋多,就你够胆识?上次在书房,也是你装神弄鬼?不过是个丫鬟,死了也就死了,你却为了一个丫鬟耿耿于怀。”

    “我与你可是十数年的交情,你竟然如此薄情寡义,为了一个低贱之人,这般对我?是你想置我死地,还扭曲事实,说我想害你?夏雨,明人不做暗事,你闹够了没有?”

    那一瞬,堂内的大小鬼牛头马面,乃至于洛花和商青鸾,都有些面面相觑。

    拍手声,一声接一声,清脆的响起。

    “好,很好。”夏雨从黑暗处,一步一顿的走出来,“不愧是花满楼出来的,也不愧跟我做了那么多年的好姐妹。这点本事若都没有,想必也无法稳居花满楼花魁之位多年。疏影,咱们又见面了。”

    阎王爷朝着夏雨躬身施礼,缓步退到一旁,夏雨便端坐堂上,一如既往的勾唇坏笑,“我给你的见面礼,安排得可还满意?”

    她拂袖扫一眼堂上众人,“这可都是为你精心准备的,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出个这么好的大礼。怎么,你不喜欢?不喜欢那也没办,我送你的,你必须要,这是我的规矩。”

    疏影冷笑两声,“你可别忘了,这是镇远侯府,容不得你放肆无状。如今睿王爷永生囚禁清梧宫,你的身份地位也早已今非昔比,还想在镇远侯府作祟,未免也太过高估自己。”

    “噢,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呢?”夏雨轻叹,故作为难之状,“怎么办呢?身为摄政王的亲生女儿,该是什么身份才最妥当?好头疼,不如你来告诉我,顶替公主是不是会好一些?出入侯府,会更方便些?”

    闻言,疏影愣了半晌没有吭声,她眸愤恨的回望着洛花与商青鸾。

    “好了,云儿、踏雪,别闹了!踏雪,你去试衣服换了,可别冻着,不值当。”夏雨揉着眉心,“真不好意思,都被看穿了。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我怎么瞧着,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呢?”

    身旁的阎王爷取下脸上皮面,是夏雨身边的寻梅,“少主,有时候恶人可比恶鬼难缠多了。鬼也怕人,可见这人心,是坏到了极点。”

    判官摘下皮面,是阿奴,“想必有时候阴司也拿恶人没办法。”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夏雨抬头直视疏影狠毒的双眸,“阎王爷管不了,我管。疏影,你真觉得自己做下的那些事,如此天衣无缝吗?”她从怀中取出那张纸条,“今日,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现在,我来跟你算算旧账。”

    “这上面是你的笔迹,花满楼一百多口人,就这样白纸黑字,让你杀光了。那是你的根!你是从花满楼出来的,人家说饮水思源,喝口水尚且要记得源头,你呢?花满楼养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大娘她们的吗?赶尽杀绝,亏你做得出来。”

    疏影愕然退后一步,“你胡说什么?你为何”

    “我为何有这个?”夏雨冷笑。

    疏影咽了咽口水,几近不敢置信。

    换了衣裳回来的踏雪盈盈步入,“因为少主剿灭了黑煞盟,从黑煞盟的樱娘手里,拿到的这个证据。白纸黑字,岂容你抵赖。皆道百花宫杀人无数,可我们从不会自相残杀,宫中姐妹更不会刀剑相向。这狠毒之处哪及得上你,自己人也下得去手。”

    “该说的,我早前都已经说过,如今我不想再旧事重提。”夏雨放下手中的纸条,“我夏雨做事很公平,不会无缘无故冤枉别人,也不会一棍子打死。我给你辩驳的机会!”她咧唇笑呵呵的望着面瞬白的疏影,“你可以跟我解释,我洗耳恭听。”

    解释?

    事到如今,疏影还能怎样解释?

    解释她的心狠手辣?

    “花满楼那事,我”疏影不是不知道,花满楼对于夏雨的意义,可她不想死,更不想放弃如今的荣华富贵,就算硬着头皮她也要争取活命的机会。夏雨心软,她不是不知道,所以只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也许夏雨还能放她一条生路,“是黑煞盟逼我的。”

    “牛不喝水强按头,你不觉得牵强?”寻梅冷笑。

    这话,谁都不会信。

    “这是真的。”疏影慌了,“阿雨,你信我一回。我真的不想杀花满楼的那些姐妹,可是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我是被逼无奈。你知道,他们一个个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我为人利用怎么可能有自由选择的机会?”

    夏雨点了头,“好,然后呢?”

    “然后?”疏影有些无措。

    方才的趾高气扬,如今为了活命竟变得这般低贱,拼命的找借口,拼命的找理由。可事实胜于雄辩,她做的那些事,便是有天大的理由,也无法洗脱自身罪孽。

    “花满楼的消息,是你刻意告诉我的,那时候的我险些死在你手上。可惜你运气不好,每次我都死不了。叶尔瑜听你使唤,成了你藏在睿王府的暗箭,时时刻刻对准了我。疏影,人心不足真的很可怕。你对付我倒也罢了,可商青鸾呢?”夏雨冷笑,“她何时惹你了?”

    疏影不语。

    夏雨单手支着下颚,饶有兴致的望着她,“她又挡你路了?郡主临走前留下话,谢家不可休妻。所以你想了个辙,既然不可休妻,那就丧妻。唉,真不好意思,又是我坏了你好事。黑煞盟那帮蠢货,都让寻梅和踏雪他们,送阎王殿去报道了。白白折了黑煞盟不少人,啧啧啧,真是可惜。”

    “是你!”疏影切齿。

    “对,是我没错。”夏雨无奈的撇撇嘴,“你捅我刀子,还不许我拆你台?那你可不地道了,咱们有来有往,才对得起这么多年的情谊。你说你,是不是杀人上瘾了?灭了花满楼,杀了洛花,而后又想杀商青鸾,再跟着又想对付书呆子。”

    夏雨揉着眉心,“我看你这是病,该明儿到了下面,找个鬼大夫好好瞧瞧,可别给带到下辈子去。我怕你业障太深,来世投不了好胎。”

    “夏雨!”疏影厉喝,“你真把自己当成阎王爷吗?以为真的能决定我的生死?我好歹也是镇远侯府的人,是侯爷的宠妾,你敢杀了我,那就是跟镇远侯作对。何况现在,我还怀有身孕。我肚子里的可是镇远侯府的世子爷,你敢动我,就不怕侯爷为我报仇吗?”

    夏雨长大嘴巴,一下子站起身来,好似吓得不轻,“哎呦喂,吓死我了。”她瞧一眼寻梅和阿奴,“天哪,这可怎么好?世子爷都出来了!”她抚着自己的小腹,“我的乖乖,都吓着我的孩子了。夫人,你说这可怎么好?母鸡要下蛋,那可拦不住。”

    “怎么办呢?”商青鸾轻叹着从后堂出来,缓步朝着夏雨走去。霜儿小心的搀着商青鸾,邪笑着瞧了疏影一眼。

    疏影陡然退后一步,“你、你们”商青鸾完好无损,而且霜儿疏影的视线颤抖着移到商青鸾的小腹处,这微微隆起的小腹,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所谓的身子不适,是因为当时身怀有孕,可谢蕴不是说侯爷难道知情?

    羽睫轻颤,疏影慌乱得无以言表。

    “话说咱们这两个有孕之人,实在不敢闹这一出。还牛头鬼面,黑白无常的,真晦气。”商青鸾嫌弃的瞧了疏影一眼,“就为这么个人?”

    夏雨瞪了她一眼,“没让你参演,让你看戏就不错了,还嫌弃什么?这不是要告诉咱们的孩子,世无鬼神,鬼神在人心。”

    商青鸾笑了笑抚着自己的小腹,“也亏得你百花宫大手笔,换做我镇远侯府,可闹不出这动静。不过,你还真别说,这小东西倒是喜欢你这闹腾。”吗尽肠扛。

    “惩奸除恶,自然喜欢,来日也是个仗义的。”夏雨笑着凝视商青鸾的小腹。

    两人有说有笑,浑然不将疏影放在眼里。

    云儿退下了商青鸾的皮面,缓步上前,“小姐,今日可不是让你与夏姑娘叙旧的。”

    听得这话,二人才回过神来,齐刷刷的笑看面惨白的疏影,她想必是气坏了。

    “想必你很奇怪,我为何会有了身孕。”霜儿搀着商青鸾缓缓坐下,“我也不妨告诉你,成亲那天夜里,侯爷和我已经圆了房。你以为只有你能守得住他吗?”

    疏影潮冷,“可他的心,在我这里。纵然你有了身孕那又如何?将来的世子之位,还是我的。”

    “世子?”商青鸾浅笑,“就你那肚子,打量着蒙谁呢?别说世子,就连个丫头,你都生不出来。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江疏影,你生得出来吗?”

    疏影仲怔,“你!”

    “知道你手腕上的那串红珠子是什么吗?”商青鸾眸幽冷,“那是侯爷亲手为你戴上的,麝香珠。你以为自己每天喝鸡汤,为何那么特别?侯爷不许任何人碰那些鸡,说是特别为你准备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疏影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那些鸡,从鸡仔开始就在饲料里添加了红花。所以你没看到任何的添加,对侯爷的恩宠深信不疑。其实那些鸡,就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我们可是连一口汤都不敢喝,全让你喝了。”商青鸾笑得惬意,“鸡汤的味道,很好?哪怕你真的有孕,这鸡汤日日不断的喝下去,肚子的孩子也早就成了血水。”

    “不,侯爷不会这么对我的。他很喜欢我,我们日日缠绵,他怎么可能有假!”疏影不信,打死也不信,“你骗我,你是想离间我和侯爷的感情。商青鸾,你骗我。”

    霜儿冷笑,“小姐何苦骗你,就你还不值得小姐花这样的心思。”

    “霜儿!”疏影切齿,“你出卖我。”

    “出卖?”霜儿突然笑了,“我一直都是小姐的奴婢,你以为商家出来的奴婢,是这样轻易就能策反的吗?疏姨娘,是你自己太蠢。小姐不打我一顿,怎么能让你有机可乘?怎么能教我得到你的信任?与其让你变着法的折腾小姐,还不如让我来。”

    疏影退后,可身后的门早已被百花宫的人堵住,她逃生无路。

    云儿附和,“我们两个与小姐一道长大,可不像你,与夏姑娘一起长大,却也如此忘恩负义。”

    商青鸾瞧了夏雨一眼,“可见,我胜你一筹。”

    夏雨耸肩,两手一摊,“你赢了。”

    “承让。”商青鸾笑道,“疏影,你杀了那么多人,还潜入镇远侯府,充当茂王赵誉的细作。你想谋夺我的位置,还准备替代公主,又一心要侯爷从我手中夺取谢家军的兵权,唆使侯爷投入茂王门下。疏影,你知不知道就你这些所作所为,死一百次都不够。谢家忠肝义胆,门楣清白,险些教你毁于一旦,你还有何话说?”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疏影死不承认。

    夏雨蹙眉,“你少给我拽文,我告诉你,今天你死定了。但怎么个死法,由我定!”

    “你们说的,都不是真的。侯爷对我情深意重,他不会不要我,不会不管我!”疏影犹如困兽之斗,还在苦苦的作茧自缚,她幻想着自己的侯爷,那个与她耳鬓厮磨的男人,会破门而入,救她于水火之中。

    可惜,她又错了。

    这辈子,一步错步步错,临了还是错。

    商青鸾冷笑,“侯爷从未喜欢过你,也从未碰过你。我告诉你,不管你有没有身孕,这个孩子的经手人都不会是侯爷本人。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是谢家的种。你以为自己是谁?凭着一张天姿国的脸,就能招摇过市,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围着你团团转?”

    “我告诉你,但凡有点本事的都不会被你迷住。他们要的是这天下,有了天下还怕没有美人相伴?你自视甚高,可惜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从未真心待人,却想要人人都真心待你,可能吗?”

    “江疏影,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连睡在的枕边人是谁都搞不清楚,就想留住侯爷的心,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疏影眸惶然,“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夏雨笑了,“你看看这屋子里的这些人,哪个不是戴着皮面?像不像?乍一眼很相似对?我忘了告诉你,这世上还有一种把戏叫换皮,简而言之就是易容。也许在你心里,男人都一样,所以你压根没分清楚,跟你**的男人,到底是不是镇远侯爷。”

    “不!不可能!”疏影一下瘫软在地。

    “不相信吗?”商青鸾笑了笑,“那我让侯爷亲自与你说,也让你死个明白,免得来日魂魄不去,倒是我的罪过了。”

    云儿颔首退下。

    后堂,谢蕴瞧了一眼端坐饮茶的赵朔,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起身时眸光深邃凛冽。

    茶香四溢,赵朔面无波澜,仿佛外头的一切与他都没有半点关系。

    他只是个看客,任凭戏台上颠簸流转,都激不起心中半点微恙。

    谢蕴朝着赵朔躬身行礼,这才朝着前堂走去。

    放下手中杯盏,赵朔淡淡吐出一口气,勾唇笑了笑。这丫头,回回闹事,不闹得人尽皆知是不会罢休的。他若不来,谁能请得动谢蕴大驾?

    不过这样也好,她高兴就好。

    谢蕴走进疏影的视线,脸上平静得让疏影绝望,可她不甘心,仿佛是溺水的人,死命的要抓住浮在水面上的一根稻草。

    “侯爷救我,她们血口喷人,她们要杀我!杀我们的孩子!你说的,我们的孩子,是将来的世子。”疏影泣不成声。

    可谢蕴,却不慌不忙的走到了商青鸾跟前。

    商青鸾低眉浅笑,盈盈一笑间,眸光柔和,低暖的唤一声,“蕴哥。”

第258章 濒临死亡的滋味

    谢蕴含笑握住了商青鸾的手,这对疏影而言,无疑是给了狠狠的一记耳光子。`蓝☉☉那一瞬,疏影忽然觉得心疼了,一种莫名的心疼,如鲠在喉。疼得她泪如雨下。

    “我与青鸾自小青梅竹马,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知道。她将是我的妻。”谢蕴将商青鸾轻轻揽过怀中,“无人可取代的妻子。”

    商青鸾笑了笑,“那么多人在呢,也不害臊。”

    谢蕴笑道,“自己的妻子当然自己疼着,自己护着,有错吗?”

    “那我呢?”疏影泣问。

    “你?”谢蕴转身时,眸光依旧温柔,就像是平素与她言语时那般,温柔得让人误以为真。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底的温柔终于逐渐淡去,转而换上的是冰冷淡漠,“你在赵誉那边是什么角,在我这里就是什么。”

    棋子。永远都只是棋子。

    你的定位在这,你也在心里把自己当成了棋子,那么此后不管在哪,你都只是个棋子。

    “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难道都是假的?”疏影泣不成声。

    谢蕴冷笑,“真与假,还有必要分那么清楚吗?”

    美人落泪,谁人心碎。

    “我只问最后一句,商青鸾和夏雨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撩起衣袖,玉腕上红得刺眼的珠串,触目惊心。

    “是真的。”谢蕴面无表情,“这东西是我亲自为你戴上的。鸡汤也是我亲自喂你喝的,亲自嘱咐府里的人,专门为你做的。你两次有孕。我皆知有假,但还不到收网的时候,我必须利用你来稳固我在茂王心中的地位。你若死了,茂王便不会那么相信我。所以,你必须得到我的恩宠。”

    “所以你利用我,只是为了稳定茂王?”疏影重重的合上双眸,面如死灰。

    谢蕴淡漠的望着她,“没错。”

    “你们谢家,不是自诩忠肝义胆?不是自认为忠臣良将吗?怎么也会这样卑劣无耻的行径?看样子,谢家不过是个贼窝。”疏影切齿,已然泪流满面。

    “你错了。”谢蕴松开商青鸾,缓步走到疏影跟前,眸光利利幽寒,“谢家还是当初的谢家,只不过从小到大,我跟我姐姐学的东西不一样。”他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影黑压压的落下,不似风花雪月时的昏庸无能,“我姐姐学的名门正派,学的是沙场制敌。而我,学的是谋略。”

    谢蕴居高临下的睨着她,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这才是谢家子弟该有的气势,“谢家早前败落,皆是因为刚直不阿,所以落得如斯下场。从那以后,我姐姐不许我碰沙场战术,而是让我学了朝堂之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谁说只是谗臣的专属?谗臣奸佞,忠臣更要奸。谁规定,忠臣良将就必须直来直去,不许耍阴谋诡计?”

    有那么一瞬,夏雨觉得谢蕴说话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人。而且这行事作风,狡黠至绝,似乎真的有种说不出的相似。

    赵老九?

    娇眉微蹙,她想着,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疏影垂眸,笑得这样艰涩,这样绝望,“却原来,所有人都把我当傻子一样耍。”

    “只有你自己,还以为有多高明的伎俩。殊不知,是班门弄斧。”商青鸾敛眸,面无笑意,“江疏影,你真的很可怜。你杀了所有曾经真心对你的人,去迎合那些利用你的人,到了最后你众叛亲离,没有一人肯再帮你。就连死去的那些人,都不会再原谅你。你扪心自问,如今的你除了这副皮囊,你还剩下什么?”

    什么都没了。

    疏影瘫软在地,神情呆滞绝望,“所以你们都在骗我,可笑我最后连自己跟谁**都不知道。”

    “我给过你机会。”夏雨深吸一口气,手中握着那枚从流澜阁取回来的木簪,“我说过,有朝一日你若过不下去了,就带着这枚簪子走。不是这簪子有多贵重,哪怕是皇帝给的,那也只是根木簪。”她当着疏影的面将簪子打开。

    疏影从未想过,簪子是中空的,里头竟然塞着一些东西。

    夏雨取出簪子里的东西,心头悸动难耐,到底还是红了眼眶,“这是我进睿王府以后,拿王爷送我东西典当之后换来的银票。我一分都舍不得留,真的担心你会在侯府受苦。我把钱都给了你,就是想着你能过得好一点。可我没想到,我一片苦心在你这里,一分不值。”

    “疏影,十多年的情谊,你为何一点都不留恋?人心真的能坏这地步,真的可以如此无情?或许,你压根没有心。为什么?”

    “为什么?”疏影跌跌撞撞的起身,笑得惨淡,“因为我爱梁以儒,可他爱的是你。我恨你!”

    夏雨仲怔,这是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的答案。

    “他眼里心里都只有你,偏偏你那么蠢,看不懂男人的心。你永远都不知道,我看见他看你的时候,那种神情有多伤人。你只知道他时常来找我,却永远不会明白,他只是为了靠近你。”疏影泪落,“我喜欢他那种安静与温润儒雅,我想为自己赎身,我不想每天强颜欢笑的伺候着各各样的男人。”

    “你比我幸运,为什么你始终比我幸运?一起进的花满楼,最后接客的却是我。她们一个个都当你是宝,最后的最后,你得到了洁身自爱,我却只能不断的争夺花魁之位,为的就是在年老衰之前,能让自己过得好一些。”

    “所以我恨你,你为什么能拥有所有我不曾有过的东西。我想要你的那些东西,都为我所有。我要自由,我要荣华富贵,我要梁以儒,我要你死。只有你死了,我才会觉得心安。但凡是你拥有的,我若不得,自当毁去。”

    夏雨定定的站在那里,眼前的疏影,对她而言,就是个成魔的疯子。

    “你要的,我都愿意给的。”夏雨冷然,“可为何你要用这样的手段,你是瞎子吗?我对你的好,你都浑然不见。”

    疏影仰头大笑,笑得疯魔至此,“我不要施舍,不要你的虚伪。夏雨,我是输了。可我也输得痛快,至少对于背叛,你疼得比我狠。我杀光了花满楼的人,也毁了花满楼。你到底还是无家可归了,不是吗?我杀了洛花,你从此心中愧疚至今。来日我若身死,你一定还会记得我。每每想起我的所作所为,你都会心疼如斯,想起那些死在我手上的人。”

    “夏雨,你这辈子最大的错,就错在多情心软。你若是与我一般狠毒,早就置我于死地,不会一次又一次的放过我,那么洛花不会死,这所有的人也都不会因你而死。说来说去,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是为了你,才杀了他们。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寻梅切齿,“江疏影,你说够了没有?心软多情没有错,你自己做错了事,从不知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夏雨红着眼眶,有泪在眼眶中徘徊,“她就交给你们了,生也好死也罢,都任你们处置。”她凝上疏影的双眸,“到了下面,跟我那么多的娘认个错,也跟洛花道个歉!尽管我知道,她们根本不屑你的虚情假意,做做表面文章也好,免得阎王爷到时候让你下油锅。”

    “还有明年清明,我就不给你上香了,元宝蜡烛什么的,也都免了,怕你受不起。”她哽咽了一下,“不过你有句话说对了,我真的痛得比你狠,可你别忘了,我愈合的能力胜过常人。所以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一辈子陷在愧疚里。你死了,洛花的仇和花满楼的恨,也就此长埋地下。疏影,我想过一千遍一万遍你我的结局,却从未想过,会是现在这样。”

    夏雨缓步走到疏影跟前,“纵然知道你三番四次害我,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恨你。因为恨一个人太累,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疏影,但凡你有一点悔过之心,都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她回眸瞧了寻梅一眼,“带走!”

    寻梅颔首,“少主放心,咱们一定教她神清气爽。”

    踏雪冷笑,“那是自然,否则可对不起咱们憋的一肚子火气。少主大度,不代表咱也多情心软。”

    音落,踏雪突然抬手,一记手刀下去,疏影便已晕厥当场。扛起了疏影,踏雪疾步出门,寻梅紧跟其后。

    商青鸾上前,握住了夏雨微凉的手,“我知道你不好受,青梅竹马,都以为两小无猜。却不知美人蛇蝎,防不胜防。”

    “我是多情,但不代表我心软。”夏雨呢喃。

    商青鸾一笑,看着谢蕴转身朝着后堂走去。轻叹一声,商青鸾拍了拍夏雨的肩膀,“时间会让人擦亮双眼,看清楚过往云烟。作为旁观者,说一句为这样的人不值得,是件很轻松的事。可作为当事人的你,我知道会难过。”

    夏雨点了头,“是不太好受,我甚至想过,她肯跟着茂王来京城,是不是也因为我的缘故?”

    “也许!”商青鸾道,“不甘心的人,不管你在不在她身边,她都会不甘心。不把你踩在脚底下,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一腔怨恨?表面仁义道德,实际上却置你于死地。这样的伪君子,倒不如真小人来得畅快!”

    谢蕴去到后堂之时,早已人去楼空。

    除了杯盏温凉,已没了赵朔踪迹。

    他来得安静,走得也悄然。

    “蕴哥?”商青鸾进来的时候,谢蕴还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儿,“怎么了?王爷呢?”

    谢蕴一笑,“师父走了,许是担心她!”他伸手将商青鸾揽入怀中,“师父孤身多年,难得有一个人能占据身心之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王爷说过,他许是会孤独终老,却又担心朝堂无人可用,所以收你为徒。”商青鸾靠在谢蕴的怀中,他的手轻轻的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谢蕴吻上她的眉心,“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你夜夜都来,何谈委屈?”商青鸾浅笑,“只愿咱们一家三口,以后无病无灾。”

    “等过了茂王之战,会越来越好。”谢蕴抱紧了她。

    商青鸾取笑,“都说一文一武才是绝配,咱们家可算是倒过来了。”

    谢蕴刮了她一下鼻子,“没办法,谁让姐姐,只教你不教我呢!如今这谢家军都是你的,我还能怎样?”

    “一股子酸味。”商青鸾撇撇嘴。却被谢蕴打横抱起,径直朝着外头走去,“累了,回侧院歇着,这主院还得再空上几天。”

    “有你在,侧院与主院,有何区别?”商青鸾温柔一笑,靠在他怀里,只觉如此心安。

    有心爱的人相伴,自然是心安的。

    夏雨离开镇远侯府,第一时间回到了城外别院。

    赵朔就站在门口等着她,下马车的那一瞬,她直接冲进了他的怀里。什么都不必说,只想就这样抱着他,静静的安心的抱着。

    他的手,温柔的拂过她的发,半低着身子将她拥在怀中。怀中娇小的女子,若鸵鸟一般将整个脑袋都埋在他的胸膛里,不肯离开。

    “还好吗?”低哑的声音,吹在耳畔。

    她点了点头,“爷,我突然好想你,想了你一路。你抱抱我!”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而后低低的自言自语,“嗯,好像重了些。”

    她笑得有些凉,“以后会更重。”

    他颔首,“更重也抱得动。”

    说着,抬步走在长长的回廊里。

    如玉的胳膊,轻柔的圈着赵朔的脖颈,夏雨将脑袋轻轻的靠在他肩头,“爷,被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

    “我知道。”他答。

    她继续道,“虽然觉得她是罪有应得,可还是会难过。我把她交给寻梅和踏雪了,到底我还是心软的。”

    “我知道。”他答。

    她又道,“我不明白,人为何不能知足呢?”

    他顿住脚步,眸幽邃的望着远处,“因为嫉妒。”

    夏雨点了点头,“我忘了问商青鸾,假扮侯爷的人是谁。”

    “问爷也是一样的。”赵朔继续往前走。

    夏雨抬头望着他,“你”

    “求我。”他干脆利落。

    夏雨撇撇嘴,“不说就算了。”

    他不吭声,眉头微挑,不信她耐得住。

    眼见着进了门,赵朔都没有要说的意思,夏雨白了他一眼,“说不说?”

    赵朔将她放在软榻上,漫不经心的坐在一旁,仍旧不开腔。她那性子,不弄个清楚明白,夜里肯定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那就当我求你。”夏雨扯着他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他。

    赵朔瞄了她一眼,慵懒的别过头去。

    “哎呦,好了,就一次。”夏雨撅着嘴。

    “你自己说的,可不是爷求你的。”赵朔邪魅浅笑,“宫里那位睿王爷,最擅长的就是乔装易容。他跟着谢蕴时日不短了,所以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扮得如真人一般,毫无分差。除了自己人,旁人根本认不出来。何况是疏影这样的女子,纵你千娇百媚,可也要看看是在谁的眼里。”

    夏雨一声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就是对自己太自信了。”

    “自信没有错,错就错在信错了人。”赵朔温柔的摄住她的唇瓣,在她的脖颈间,撩人啃噬,“以后,不许再提她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该从你的生命里剔除出去。”

    “所幸,还有你。”夏雨低语。

    他一笑,“算你识时务。”

    夏雨撇撇嘴,“不识时务也晚了,如今都买一送一了。”

    赵朔笑着将她揽入怀中,眼底却漾开微凉的光。

    也不知这一刻,还能持续多久!

    百花宫地牢。

    凄厉的喊叫声传出,那是疏影的专属。

    “先让她好好享受一番,再送她上路。”寻梅坐在地牢外头嗑瓜子,“坐下歇会!”吗布呆血。

    踏雪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瓜子,自从跟着夏雨,寻梅变得特爱嗑瓜子,走哪儿都带着瓜子,“这几个人可都是我精心为她准备的,都是江湖上最专业的采花大盗,会让她痛快至极的。”

    “那不是便宜她了?”寻梅啐一口,“看你办的什么事。”

    “她这辈子不都喜欢捡便宜吗?以前就爱占少主便宜,这次让她占个够。”踏雪探着脑袋往里头瞧了一眼。

    绳索绑缚手腕脚踝,身子悬空,若五马分尸状。

    三、五个男人,将疏影扒得一丝不挂,戏虐声声,伴随着男人沉重的**声,以及疏影痛苦的哀嚎,此起彼伏的传出。

    手腕脚踝处,被绳索勒出道道血痕,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

    她挣扎着,哭泣着,却无能为力。

    踏雪笑着回望寻梅,“没让她人尽可夫,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玩到什么时候?”寻梅问,“我还等着回少主那里!”

    “好久没玩过杀人游戏了,难得少主给个机会,你别小气嘛!”踏雪饶有兴致,“宫主说过,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心是最脆弱的。你没听见江疏影那么横吗?她敢吼少主,还把自己摘得这样干净,我岂能轻易饶了她!”

    寻梅嗑着瓜子,“这还不简单,刑房里有的是器具。”

    “我要覆面。”踏雪冷笑。

    “随你!”寻梅挑眉。

    等着男人们餍足的走出,百花宫的宫人们便快速的进去将奄奄一息的疏影解下,快速的绑缚在木凳上。一盆水,一叠纸,置于一旁。

    寻梅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身下不断淌血的疏影,血迹斑驳的身子,何曾还是那个妖娆风骚的花魁娘子。冷笑两声,寻梅冰凉的剑鞘划过疏影满是血污的容脸,“你不是很喜欢杀人吗?那我就在你尚算清醒的时候,让你知道什么叫死亡的滋味。”

    踏雪亲自上前,捋起了袖子。

    “这可是上好的纸,衬得起你这侯府的妾室。”踏雪冷笑。

    “你你要做什么?”疏影视线模糊,方才被男人们折腾得几番晕厥,如今早已气竭,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了。

    纸张被浸湿之后,一层又一层的敷在面上。人会慢慢的窒息而死,这种死亡的过程,会让人格外清晰的感受到生命的剥离,死亡的降临。

    雨浇梅花轻覆面,果然是极好的。

    第一层纸张覆上之后,疏影开始挣扎,微弱的呼吸,拼命的呼吸,即便绑缚在凳子上也必须有垂死的挣扎。

    “听说一般人熬不过五张纸,我倒要看看,你能熬得了几张。”踏雪笑吟吟的拿起第二张纸,“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快就让你死的,你只需要好好感受一下,洛花她们在垂死之际是怎样的心情便罢。”

    第二张纸放上去之后,寻梅道,“慢一些,否则她如何能体会?”

    踏雪笑了笑,“你要不要试试?”

    “我可没空。”寻梅啐一口。

    到了第三张纸的时候,疏影便没了动静。

    踏雪蹙眉,便让人掀开了纸张。

    “死了?”寻梅一怔。

    “没死。”踏雪道,“宫主的药还没派上用场,怎么舍得让她死了。”从宫人手中接过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的取出里面的一枚红药丸,直接掰开疏影的嘴塞进去,强行与水一道灌下。

    寻梅冷笑,“走!”

    踏雪手一挥,解开了疏影的绳索,所有人紧跟着出去。

    地牢大门重重合上,踏雪瞧了寻梅一眼,“你要不要等到结果再走?”

    “我明日再来也不迟。”寻梅嗑完最后一颗瓜子,“不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委实不适合我。谁让本使心软多情,可见不得血染美人骨。”

    “贫嘴。”踏雪笑道,“随着少主久了,越发的能说会道。”

    牢内,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种叫声宛若见鬼般的凄厉。若百鬼挠心般的惨烈惊惧,可听在踏雪的耳里,却是格外的悦耳。

    “听,药效出现了。”踏雪笑道,“不知道是从哪个部位先开始吃呢?胳膊?还是腿?”

    寻梅转身离开,“不管是哪个部位,都是她自己的,无所谓。”

    “那倒也是。”踏雪紧随其后离开。

    唯有地牢内的惨叫声,还在此起彼伏的响起,越来越响亮,但终归会化为无声。

    人,若恨到极处,无外乎食肉寝皮,拆骨入腹,不过如此。

第259章 她是我的女儿

    边关十万火急的奏报,终于抵达了京城。`蓝=※書=拿到奏报的那一瞬,赵禄面发白,神情沉冷的坐在御书房内,沉默了很久很久。

    顺子有些惶然,“皇上?皇上?”他低低的喊了两声。赵禄也没能回过神来。

    梁以儒躬身上前,“皇上,边关十万火急。莫不是”

    赵禄抬手就将奏报递出去,“你自己看!”

    闻言,梁以儒行礼接过,眸光扫过上头的行文。面骤然一紧,“皇上,代州大乱,那就意味着会给乌托国可乘之机。一旦乌托国趁机起兵,那代州门户势必大开,乌托国必能长驱直入侵占我大燕国土。”

    “没错。”赵禄点头起身,明黄的袍子在晌午的阳光里,愈发的刺眼夺目。沉冷的面,深远幽然的视线,冷然飘向天际,“乌托国早对大燕国土虎视眈眈,如今得了这样的机会,又岂会善罢甘休。”

    梁以儒皱眉凝望赵禄的背影,少年天子,肩挑天下。

    “皇上放心。我大燕朝人才辈出,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千军齐发,势必护我国土,寸土不让。”梁以儒毕恭毕敬的行礼。

    “人才辈出!”赵禄微微昂起头,眸冰冷如刃,“怕只怕,不单单是人才辈出,还有旁逸斜出,更有不少图谋不轨之辈。古人云,乱世出英雄。可乱世也出枭雄。出逆党,出篡国之贼。”

    听得这话,梁以儒微微一怔,“皇上万岁。”

    赵禄回头一笑,“二弟何时学会了中庸之道?当着朕的面,就不必如此拘谨。朕的身边,如今能说话的,越来越少。朕不想到了最后,连个说真话的人都没有。”

    梁以儒笑了笑,“皇上贤德,微臣誓死效忠皇上,必为大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此良臣,朕甚欣慰。”赵禄眯起了眸子。那一双不在澄澈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薄雾。宫中惊鼓响起,百官慌慌张张的往金銮殿赶去。

    这一声声惊鼓,惊得百鸟齐飞,惊得皇城内外人心惶惶,也惊得百官闻之变。

    惊鼓响,要么宫中出了大事,要么边关告急。

    百官上殿,面面相觑,一声“皇上驾到”,殿内万众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袍明眸,长袖拂过。

    少年天子,正襟危坐。

    锐利的眸子,冷冽的扫过殿内文武,赵禄深吸一口气,敛眸开腔,“平身。”

    “谢皇上!”百官起身过后,偌大的金銮殿内,只剩下噤若寒蝉的冰凉氛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私底下面面相觑,不知皇帝为何突然命人敲响惊鼓,急召百官上殿。

    赵禄口吻平缓,不骄不躁,“朕刚刚收到来自代州的奏报。”他手中握着奏报,“代州大乱,暴民骚动,乌托国边境驻扎了大量军队,与大燕朝的军队形成两两对峙之局,大有举兵来犯之意。诸位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百官交头接耳,一个个谈虎变。

    梁以儒扫一眼殿内众臣,所有人都心生畏惧,却无人敢挺身而出。

    更有臣子上前奏报,说一句,“臣以为,乌托国不过是虚张声势,并非真的有意犯境。”

    此言落,梁以儒冷笑道,“看样子,刀没架在脖子上,诸位大人都不会相信乌托国举兵犯境的。既然如此,臣请奏,皇上不必敲惊鼓,让诸位大人都回家等着!等着乌托国长驱直入,乱了京城,诸位大人再来议朝!”

    音落,无人敢言。

    “少傅大人所言极是。”茂王赵誉从金殿门外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赵禄眸陡沉,唇角微扬,却带着习惯性的笑,“皇叔怎么来了?”

    “皇上命人敲响了惊鼓,臣虽然闲赋在家,可也不能置大燕天下于不理。”赵誉行礼,“臣请奏,请皇上恩准,臣为大燕出一份力。臣愿意领兵出征,与大燕天下共存亡。势要驱逐乌托贼子,还我大燕一个太平盛世。”

    “皇叔之言深得朕心。”赵禄笑道,“不过皇叔毕竟不复当年,朕岂能让皇叔领兵出征。年岁渐长,皇叔该为了大燕而好好保重才是,至于这领兵出征之事,交由朕这一殿文武便罢!”

    百官跪身,“臣等愿为皇上分忧,愿与大燕共存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禄点了头,“诸位爱卿忠君爱国,朕甚是欣慰。朕将亲自调兵,委派朝中武将,赶赴代州。只要乌托国来犯,朕必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他冷笑着睨了赵誉一眼,“还有,别怪朕丑话说在前头。朝上朝下,不管是谁,胆敢私通外敌,休怪朕翻脸无情。”

    “皇上圣明!”百官俯首。

    “皇叔好意,朕铭感五内,等到天下太平,必定与皇叔把杯共饮。”赵禄笑道。

    赵誉报之一笑,只是迎上赵禄的双眸时,不知为何,突然心头一窒,竟有种难以言说的错觉。那种眼神,像极了先帝。威严,森冷,好一番王者之气。

    他原本还想说点什么,可迎上赵禄的视线,却突然哑口无言。

    许是骨子里对于先帝的一种忌惮,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先帝对他知之甚深,是故赵誉在先帝跟前是不敢放肆的,如今到了赵禄这儿,骤觉虎父无犬子之说,所言不虚。

    朝堂上知道了代州事发,赵朔自然早就开始准备,地下工事里头的,磨刀霍霍,随时预备着倾巢而出,一举灭敌。

    “战事将起,到时候京城大乱,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夏雨抬头看他。

    比肩而立,站在院子里。

    赵朔伸手揽她入怀,将自己的唇瓣,狠狠的依附在她的额头,“自己小心点。”

    “我回城一趟,悄悄的把娘她们接出来,而后”她顿了顿,眸黯然无光,“就不再回来了。”语罢,她突然抱紧了他的腰肢,“我好想告诉你,不必顾念我。可我又怕你真的忘了我,赵老九,我舍不得你,孩子也舍不得你。”

    “你不是逢赌必赢吗?”赵朔抚着她的发髻,眸幽邃,“夏大爷如此,赵老九也该如此。逢赌必须赢,不然爷怎么要得起你呢?”

    “要的起,不管是输是赢,你都要的起。”她抬头,眸中薄雾氤氲,“我会去”

    他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眷眷不舍,却又像要烙印属于自己的痕迹,让她永世不忘。辗转缠绵,唇齿相濡,什么前因后果,什么天下太平,都及不上眼前的女子,那一颦一笑来得真实,来得痛彻心扉。

    可天下不平,她此生难安。

    早前是为了仇,为了自己身为赵家皇室的使命。

    如今,他只想为了她。

    天下重,莫若红颜重,天下情,莫若两厢情。

    霸道的摄取她口中的甜蜜,席卷着所有,她残存的理智。泪落的那一瞬,她感觉到他的唇,停留在她的眼角,吻去了落下的晶莹。

    所有的苦涩,他来挡。

    泪眼斑驳,只愿来生,不入帝王家。

    “什么都别说,我怕忍不住会去找你。”赵朔捧起她的脸,眸幽冷的盯着她,“我不知道的秘密,谁都不会知道。天下虽大,可我若想找你,就一定能找到。心还在,就不怕你跑出爷的手掌心。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爷还你一场白首同心,飞尽千里蒲公英。”

    她狠狠的点头,“我说的话,你可都记得?”

    “刻骨铭心,从未敢忘。”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怀中,不叫她看见自己眸中斑驳。深呼吸,极力平复着心中的波澜壮阔,“走!走得远远的,这京城从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后悔让你留下,如今也不后悔放你走。”恨不能将她揉进身体里,掌心拂过她的脊背,眉目微舒展。

    穿着便好!

    她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一拳又一拳的砸在他脊背上,拼命的呼吸着,属于他的淡淡茶香。却终归,再也没了话语。

    心里的话太多,到了这会就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放手的那一刻,她转身离开。

    嫩黄的罗裙随风摇曳,没有回头没有最后一眼,走得一如来时的潇洒不羁。她本就该属于江湖,属于外头自由自在的世界。她从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该豢养在任何的花盆里。

    她是自由的蒲公英,风一吹就会离开,而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出别院的门槛,夏雨还是没有回头,却能听见身后的别院大门,重重合上的声音。她仰头望着他,如同望着他的脸。

    他所有的视线都被阻隔在门缝中,越来越小,最后彻底的断了她的踪迹。赵朔深吸一口气,仰头望着天,脑子里是她一去不回的背影。吗厅木巴。

    “少主?”寻梅上前,“你其实不必走,百花宫姐妹会誓死保护少主的。”

    “百花宫能不能抵挡茂王的千军万马?能不能挡得住皇帝的圣旨赐死?能不能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放过我爹?”夏雨低问。

    寻梅垂眸。

    答案是,不能!

    纵然赵朔挡得住赵誉的千军万马,可先帝还是死在东方越手里的。赵禄一旦执掌大权,还会放过东方越吗?东方旭势必谋反,东方越必定受到牵连。

    可不管是否受到牵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赵禄身为帝君,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只有她离开,赵朔和东方越才会无所顾忌。

    无论结局如何,她都是他们的软肋。

    若软肋消失,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她必得想得长远,才不会遗憾终生。

    上了马车,夏雨没敢回头,真的不敢。低眉抚着自己的小腹,突然有泪坠落,“爷,你放心,我会跟孩子好好的活着,不管多久我都等着你。你说的,天下虽大心很小,你心中有我就一定能找到我。你若食言,我就带着人杀回来,到时候管你是皇叔还是阶下囚,哪怕只有孤坟荒冢,我也要你回到我身边。夏大爷说的话,多少马都难追。”

    寻梅的心里,不是滋味,阿奴在外驱车,也跟着神情微暗。

    城内,到处都是官军,马车突然被人拦了下来。

    “什么人?”阿奴蹙眉。

    夏雨撩开车帘,愕然微怔,“师父?”

    朱成便站在马车前面,面僵冷的望着她,也不说话,只是看了夏雨一眼,转身便走。

    “师父?”夏雨快速下了马车。

    “少主?”寻梅疾步跟上。

    夏雨眸微恙,回头道,“你与阿奴去睿王府,把我娘和我哥他们都接出来,城门口见。我现在去找师父,很快就回来。”

    “姑娘,谨防有诈。”阿奴提醒。

    “我知道。”夏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二人放心。

    寻梅与阿奴交换了一下眼神,终归会意离开。

    深吸一口气,眼见着寻梅与阿奴驱车离开,夏雨掉头直奔深巷,“师父?师父你在哪?”

    巷子里空空荡荡,夏雨快速往里头走,却发现朱成进了一个大门。见状,夏雨疾步跟上去,“师父,你等我,师父你去哪?师父我是阿雨,师父!”

    这是个普通的宅院后门,夏雨进门的时候难免环顾了一下四周,好似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这院子竟没半个人影,空荡荡的,好像没什么人。可师父来这,到底为何?

    心头迷惑,夏雨左顾右盼的走在长长的回廊里,突然发觉朱成走进了一间屋子。

    “师父?”夏雨急忙追上去,推门而进。

    屋子里很黑,仿佛与世隔绝。

    朱成就站在窗口处,背对着夏雨,让人看不清楚脸上的容变化。可夏雨能肯定,眼前的的确就是自己的师父。

    缓步上前,夏雨眉头微蹙,“师父,你还在京城?”

    “我没走,一直都没走。”朱成深吸一口气,仍旧没有转身,“阿雨,你觉得师父待你如何?”

    “我这一身的赌技都是拜师父所授,师父对阿雨如同再造之恩。你跟海叔,都是阿雨最亲近的人,是阿雨的亲人。”夏雨笑了笑,“师父,你怎么了?”

    朱成的声音带着莫名的凉薄,“那你觉得师父是好人吗?”

    夏雨仲怔,“师父何出此言?师父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好人,师父,是不是谁欺负你了?还有,为何你还在京城?海叔他你是在找海叔吗?”

    “我不是在找他。”朱成幽然低语,“阿雨,你把疏影带哪儿去了?”

    夏雨一愣,“师父为何如此担心疏影?”

    朱成不语,只是转身,眸微冷的盯着眼前的夏雨。

    “疏影她做错了事,所以被带走了。”夏雨一言概之,很多事,真的不必再提。有关于疏影的善与恶,她只想忘记。

    “因为她对付你?”朱成问。

    夏雨点了头,没有吭声,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朱成苦笑,“做错了事,不能弥补吗?让她跟你道个歉,或者”

    “师父了解疏影吗?”夏雨反唇相讥,“了解多少?师父常年游历在外,可知道什么叫罪无可恕?疏影她不是做错了,是杀错了人。人死可还能复生?师父,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放过疏影!”朱成深吸一口气,“师父从未求过什么事,这一次就当师父求你。疏影算是你的师姐,也算你的同门。”

    夏雨蹙眉,“师父说什么?疏影与我是同门,她何时拜了师父为师?”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朱成冷然,“你放了她。”

    “来不及了。”夏雨别过头去,微微侧了身,口吻冰冷无温,“她落在了百花宫的手里,不可能还有命在。其次,就算百花宫饶了她一命,我也不会饶了她。花满楼那么多条人命,她得为自己做的孽偿还。师父,除了疏影这件事,别的我能办到的,我都答应你。”

    “你变了。”朱成眯起了眸子。

    夏雨一笑,“不变的是石头人,只要是人,不可能一成不变。来了京城一趟,我是变了不少,不再是少不谙事的混混,我懂得了很多为人道理。这世上,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师父,是你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如今我还懂得,欠命还命,也是天公地道。”

    朱成点了点头,“一趟京城,跟了睿王赵朔,如今连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了。看样子,师父在你眼里,也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师父还是师父,只不过有些事,恕阿雨难以成全。”夏雨躬身抱拳,一如既往的尊崇,“师父始终是我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阿雨不敢悖逆。只不过,疏影该死,没有商量的余地。”

    “终身为父?你倒是随了你的父亲,无情狠辣。”朱成冷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女,只怪当初贾大海心软,还想留着你来日对付东方越。现在倒好,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夏雨深吸一口气,“这件事,我不怪你们。海叔和师父都知道我的身世,但还是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至少让我过了十六年,没有恩怨的日子。我很感激你们,谢谢你们给了我那么多年没有厮杀的幸福。虎子是为我死的,疏影是我要她死的,来日我来为你们养老送终。”

    朱成的眼神忽然变得怪异,说不出的悲凉,道不尽的悲怆,“死了?”

    “必死无疑。”夏雨只有四个字。

    “我看着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为何会变成这样?”朱成声音暗哑。

    “因为人心不足,因为贪婪无度。疏影的心里,根本没有感情,她只有自己。”夏雨也不是不难过,只是觉得不值得再为疏影伤心,“师父,咱们能不再提她吗?我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执意一条道走到黑,谁都没办法。师父,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儿,离这些是是非非都远一些。”

    “走?”朱成神情微滞,“走去哪?”

    夏雨笑道,“不管去哪,都好过这里的你争我夺。我们这些小人物,在这里活不长。”

    “小人物?”朱成眸若死灰,“是啊,我就是从这儿走出去的,可十多年了,还是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回来,怕是再也走不得了。去时成双,回来的时候,就剩下我一个人。”

    “师父,你在说什么?”夏雨不解的望着眼前的朱成,“我们走!”

    “丫头,你跟师父说实话,如果师父跪下来求你,你会放过疏影吗?”朱成问,“会吗?”

    夏雨退后了一步,“师父何必苦苦相逼,我说过,别的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我要为花满楼那么多人报仇,也要为洛花雪恨,所以对不起。即便是同门,即便疏影是师父的弟子,我也要她的命。”

    朱成突然缄默,四目相对,眸光凛冽。

    各自僵持了很久,久得连夏雨都觉得四周的氛围变得诡异起来。她小心的往后挪动身子,朱成的武功平平,可是他的下盘功夫却是极好的,轻功绝对一流。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跑路的。

    这点,夏雨比谁都清楚。

    朱成的速度,寻常人根本无法触及。

    “师父?”夏雨低低的喊了一声,“既然你不愿走,那我就先走了。请恕徒儿不孝,不能长侍师父跟前,还望师父宽恕。”

    语罢,夏雨深吸一口气,掉头就走。

    “为什么?”朱成突然疾呼,纵身腾跃。

    夏雨愕然转身,眸子骇然瞪大。

    她清楚的看见,师父眼底的泪。清晰的看见,师父眼底的恨。那种切齿之恨,仿佛染尽了鲜血,凝着浑厚内劲的掌面,毫无前兆的朝着她袭来。

    “是你杀了我女儿!”朱成满目猩红,“我要你给她偿命!”

    夏雨抬起的掌面,瞬时一滞,收了内劲,不闪不躲,胸口处硬生生的挨了朱成一掌。身子瞬时被弹开,所幸她以内劲护体,一个凌空翻之后,狼狈落地,连退数步才算再次稳稳站定。

    唇角有少许血迹微微溢出,她不敢置信的抬眸去看,发了狠的朱成,“你说什么?”

    朱成泪落,几乎将唇瓣咬破,“十六年,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感受?每每看到她强颜欢笑,我有女不能相认,你可知道我心中的亏欠?是你,是你杀了她。”

    夏雨只觉体内血气翻滚得厉害,可更让她不敢相信的还是亲耳听到的这些话。

    “你让自己的女儿,去青楼做妓?”她僵在当场,这跟薄瑶太后的做法,有何差别?

第260章 对于背叛,我疼得更狠

    “师父?疏影是你女儿?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夏雨根本不敢相信,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狠心的父亲。┏篮┏┏書┏她以为自己有这样的母亲,已然是世上最悲凉的事,可没想到疏影竟然比自己更惨烈。

    这算不算,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朱成切齿,“既然你要她死。那我只能为她报仇。”他提掌,“丫头,怪就怪你不该是东方越的女儿。恨就恨你是睿王的心头好。”

    夏雨退后半步,“师父不是为了疏影而杀我?”

    朱成微怔,不语。

    “都给我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本事?打从我进门我就知道,这里头有埋伏。”夏雨正了颜。捂着微微生疼的胸口,“你们是想拿我来对付我爹和赵老九,这才是真正目的。”

    “很好!”孙启冷笑着从外头领人进门,“没想到你还不傻,不过今日你既然来了,就别想再走出去。”

    “你们以为,让我师父暗算我,便是成功了吗?”夏雨冷然,“只是一掌罢了,你们就那么确定,能赢得了我?”

    孙启狠戾的笑着,“你受了伤,肚子里还带着赵朔的孩子,能跑到哪儿去?再者,你确定你师父那一掌。只是随随便便的一掌吗?”

    夏雨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姑娘,掌心有毒。”孙启切齿,“是你们百花宫自寻死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杀了樱娘。本来,我还能留你一命,让你活着来牵制赵朔。可现在,不单单是我要让你死,连你师父都容不得你。”他掉头望着面惨白的朱成,“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想为女儿报仇了?”

    朱成望着夏雨。而后看了看自己漆黑的掌心。

    夏雨再不济,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虽然杀了自己的女儿,可夏雨与他的情分算起来比疏影还亲。方才夏雨明明可以躲开,他看见她抬起的掌面,转瞬间放了下去。

    这丫头,到底是心善的。

    疏影做的那些事,朱成也不是不知道。

    只不过千错万错,自己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有错。

    掌面,微微抬起,朱成蹙眉望着不远处的夏雨。

    “师父,你真的要杀我?”夏雨微微哽咽,“我跟着你十多年,师父,你真的要为疏影报仇。要杀了我吗?不管我肚子里是谁的孩子,那都是你的徒孙。师父你真的忍心吗?”

    她不是赢不了,只是不管是谁动手她都可以狠心,唯独朱成。

    那是她的师父,江湖人讲的就是道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朱成教会她这一身的本事,虽然不务正业,可那也是师父,受教之恩无可替代。

    朱成抬起的手,在半空中轻微的颤抖着,那双猩红的眸微微的淡去。

    夏雨挨了她一掌,明知他掌心有毒,还是未有反抗。否则以夏雨的功夫,他怎么可能暗算得逞?是夏雨有心放他生路,也是有心与他赔罪。

    “朱成,你还不动手清理门户,更待何时?”孙启冷剑出鞘,“今日夏雨不死,就是你的死期。”

    朱成一咬牙,“丫头,别怪师父心狠,怪只怪你生不逢时。”

    夏雨苦笑,“师父当真要清理门户了,为何都要逼我呢?”她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既然如此,别怪我下手无情。疏影如此,师父也如此,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疏影说,我错就错在多情心软,师父觉得呢?多情本无错,但对于那些要杀我的人,我从未心软过。”

    音落,夏雨微微抬起双手,突然拍了三掌。

    顷刻间,墙外百花宫门人从天而降,手起刀落,直接与孙启带来的茂王府暗卫纠缠一起,厮杀不断。

    “你?”孙启愕然。

    “师父教过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师父好端端的出现,我自然要防备一些。只是我没想到,师父要为了疏影报仇,更没想到师父会跟茂王府的人在一起为非作歹。”夏雨冷然,“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死不足惜。”

    她盯着眼前面微白的孙启,“樱娘是死在我手里,不过她是自尽的。孙启,你要为樱娘报仇,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拿什么身份为她报仇?就因为你是他的同门?她是为你受牵连的?男人,但凡有一点担当,就不需要女人来做牺牲。”

    孙启哑然无语,却恨得咬牙切齿,“我们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置喙!纳命来!”

    冷剑出鞘,剑走游龙。

    夏雨没想到,孙启的武功这么好,一直以来都当他是赵誉身边的走狗,没想过他竟然藏得这样深。孙启一出手,朱成也跟着对夏雨下手。

    “少主小心!”踏雪飞身从屋顶落下,直逼孙启而去。

    却有一道黑影,如风掠过,一掌推向朱成。

    朱成心惊,骇然抽身退开。

    手底下走过三招,朱成面骤变,“是你?”音落,纵身飞跃,几欲逃离。

    “朱成,哪里走?”黑衣人紧追不舍。

    眼见着形势不对,孙启一声厉喝,“撤!”瞬时所有的暗卫迎上来,护住了孙启,孙启趁着空挡飞身离去。

    “踏雪!”夏雨一声喊,“穷寇莫追,我娘他们呢?”

    踏雪收剑上前,“寻梅和阿奴已经带着人离开了京城,在城外与咱们汇合。少主,你为何不让我去追?”

    “他对赵老九还有用处,现在杀了他,赵誉那头就会断了与乌托国的联络。”夏雨快步走出去,“去找朱成。”

    “是!”踏雪跟上,“可是少主挨了毒掌,还是先”

    夏雨一笑,已经飞身而去。

    僻静的林子里,黑衣人到底还是赶上了朱成。

    四目相对,朱成面露惧,“是你?”

    “还记得我?”黑衣人冷剑在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亏你还记得我!”

    朱成退后半步,“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恨意阑珊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朱成,“你当然巴不得我死,只有我死了,当年的事才不会被人发现。朱成,你背信弃义,竟然抛却了咱们往日的誓言,出卖我”黑衣人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全家老小一个都没逃出来。”

    “你和贾大海,完好无缺的离开了京城,却把我卖给了东方越,让我生不如死的受尽折磨。如果不是睿王收容我,不是他偷天换日救了我,也许在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死在了断头台上。可你们呢?”

    “我一直以为贾大海是叛徒,如今我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情。而你朱成,才是我们三个人当中,唯一的叛徒。皇天后土,朱成,你真该死!”

    “不不不!”朱成连连后退,“我、我是万不得已。如果我不那样做,我跟贾大海根本逃不出京城。你要知道,如果让孩子落在东方越手中,他就会变得肆无忌惮。我们是为了先帝,为了大燕朝的江山。身为殿前三将军,不是早就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吗?”

    黑衣人缓缓扯下脸上的黑布,“那你告诉我,我这样,算不算视死如归?”

    那是一张被大火焚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五官几乎扭曲到了一处,根本分辨不清最初的容颜。除了那双眼睛,还有被火烧得几乎融化的唇,露出的血红牙床,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我再问你,你这样贪生怕死,也算得上视死如归?”他是孔宣,一个十六年就已经心死如灰的人。脑子里除了报仇还是报仇,他要找出当年的叛徒,当年出卖一百禁军的叛徒。

    朱成面瞬白,“你”

    “原本,大家都可以逃生。可你呢?为了能让东方越相信,所有人都死了,你竟杀人灭口。让人把我们引到了火坑里,你可知道烈火焚身是什么感受?那种疼痛,还有兄弟们的哀嚎,多少年了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孔宣切齿,“我们一百多人的无辜丧命,换来的是你的逍遥。”

    “而现在,你还要背弃对先帝的承诺,助纣为虐,帮着茂王赵誉为虎作伥。朱成,你对得起我们一百多个禁军兄弟的拼死相护,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吗?”

    朱成扑通跪在地上,“我知道我对不起先帝,所以这些年,我甚至不敢面对贾大哥,不敢出现在他面前,生怕他又问及当年的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可当时我若不这么做,东方越穷追不舍,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们三个当中,唯有你孑然一身,尚无子嗣保全。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我我承认我贪生怕死,可这事不能全怪我。怪只怪东方越赶尽杀绝!”

    夏雨站在不远处,听得这一番话,突然觉得眼前的朱成像极了疏影。

    或者说,是疏影像极了朱成。

    都是一脉传承,责任永远都在别人身上。

    “事到如今,你还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孔宣握紧了手中冷剑,“只怪我与贾大哥瞎了眼,看错了你。没成想,你贪生怕死到这样的地步。为了活命,你想杀的不单单是我,还有贾大哥。不过很可惜你们真的跑出来包围圈,而你又害怕再次被人找到,所以你干脆连自己的女儿都弃之不理。”

    夏雨僵在当场,这恐怕是她听到的,最恐怖的真相。

    一个父亲,为了自己能活命,又害怕自己的兄弟起疑心,所以干脆把自己的女儿放在兄弟的眼皮底下。可又怕交给自己的兄弟,来日自己的兄弟会以此威胁自己。

    所以思前想后,唯有把孩子丢在青楼妓馆,才是最不会令人起疑的。

    青楼妓馆,多的是孤儿,多的是没人要的孩子。

    “我没想到,海叔竟然也没有拦着你。”夏雨缓步上前,眼底是浓烈的失望。

    “你没事?”朱成错愕。

    夏雨苦笑,“师父是觉得我会死在你的毒掌之下吗?”她微微扯开了衣襟,“看见这是什么了吗?我说过,但凡男人有一点担当,都不会让女人去做牺牲。赵老九把先帝御赐的东西,给了我。”她摸着自己还微微作痛的胸口,“等于把命也给了我。师父,你对自己女儿都做不到,何况是别人。”

    朱成愣住,“软卫甲?!”

    “我挨你一掌,不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错了,我是想给你一个机会。我是杀了疏影,所以我亏欠你一个女儿,但不代表着疏影不该死。”夏雨深吸一口气,“师父,欠债还钱,欠命还命。那一掌,算我还你的。而剩下的,就是你们之间的恩怨了。”

    她转身离开。

    “丫头?”朱成疾呼,他惊惧的望着眼前的孔宣。

    孔宣握紧了手中冷剑,三个人当年结拜,贾大海的武功最高,其次是孔宣,最后是朱成。朱成的武功其实并不怎样,只是为人狡诈一些。毕竟他的专长是偷鸡摸狗,是锁扣,是逃生。

    夏雨顿住脚步,回眸看他。

    “我是你师父,你你还认我这个师父?”朱成期待的望着她,带着对生的渴望。

    如此的贪生怕死,甚至都不敢担当他自己昔年犯下的错。

    “师父是要我救你?”夏雨定定的望着他。

    朱成看了一眼孔宣,而后朝着夏雨点了点头。

    夏雨苦笑着,“我答应,可也要问债主答不答应。”

    “朱成,你真让人失望。”孔宣冷笑,“事到如今,你还要躲,还要逃。女儿都死了,你还不知错,还要躲避到何时?”

    朱成跌坐在地,突然抓起地上的一把泥沙掷向孔宣。吗在私巴。

    孔宣骇然伸手挡在眼前,避开泥沙迷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明晃晃的亮光,奇袭孔宣而去。

    “师父?”夏雨一声喊,正欲阻止,却见孔宣的剑也跟着刺出。

    夏雨这一愣,没想到脖颈上一凉,身后的踏雪骤然疾呼,“少主小心!”

    朱成的短刃就架在夏雨的脖颈上,冰冰凉凉的刀刃,锋利得可以在顷刻间让她身首异处。夏雨只觉得失望,彻底的失望,她已经在想着要救人了,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原来是真的。

    孔宣可不管那么多,冷剑直逼夏雨而去,却被踏雪拔剑挡去,“你疯了,伤了少主,我要你命!”转头狠狠盯着朱成,“放开少主,否则我要你死无全尸。”

    “放我走,我就放了她。”朱成勒紧了夏雨的脖颈,冰冷的刀刃已经划破了她脖颈,有少许血迹微微渗出。

    “师父,你真卑鄙。”夏雨说的很轻。

    朱成深吸一口气,“师父教过你,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不能赴死,都必须让自己活下去,你忘了吗?”

    “我没忘。”夏雨垂眸,平静得仿佛放下了心头的石头,“只不过师父没告诉我,为了活命,能挟持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没告诉我,对待自己人,也要如此卑劣不折手段。我一直以为,这些伎俩,都是用来对付别人的。”

    “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信。”朱成切齿,拖着夏雨往后退去,“什么最亲近的人?自己的骨肉尚且可以不认,何况是旁人。丫头,师父教你多年,这一次就当是你欠我的,一次性还给我。”

    夏雨笑得绝冷,“师父,你跟疏影说话的口吻真的很像。是不是你们都觉得,自己做的都是被逼的,而旁人对你们的好,都是应当的。往常对你十分好,若有一分未及,便是罪大恶极?可你想过没有,这一分便是未及,也从不相欠。世上没有人,真的欠你什么,只有真心假意。”

    “废话少说,把马牵过来,放我走!”朱成慌不择路。

    “师父,你可知错?”夏雨问,“你若知错,我便送你一条生路。”

    “狗屁。”朱成切齿,“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只是想活着,活得很好,何错之有?”

    “师父,我本欲走,你却出卖我引来了孙启。”夏雨冷眸,“这份情谊,夏雨心领。”音落瞬间,她忽然提起真气,一股强劲,瞬时绷断了架在脖颈上短刃,直接将毫无防备的朱成震飞。

    拂袖转身,眸光利利,容未减。

    夏雨孑然傲立,“师父,你太让我失望。”

    “少主你怎样?”踏雪急忙上前查看夏雨脖颈上的伤口。

    “事不过三,我给了你三次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夏雨退后,孔宣上前,冷剑直指被伤得不轻的朱成。

    “丫头,我是你师父。”朱成声音剧颤,勉力撑起身子。夏雨的发劲很重,这次是真的动了气。她没想到师父会如此卑劣,表面上是去袭击孔宣,实际上却是来挟持她。

    那一会,谁都没料想到朱成的虚晃一枪。

    “如果我还是当初的夏雨,如果我没有武功,那么现在师父还会说这句话?亦或是,我已经死在你手上了。”夏雨垂眸,“师父,在外头,我几乎很少吃亏,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懂得保护自己。可这一次来了京城,我就没好过。疏影有句话说得好,对于背叛,我痛得更狠。”

    她跪在地上,毕恭毕敬的朝着朱成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再造之恩,我已还清。以后你是你,我是我,至此再无相干。”

    语罢,夏雨起身离开。

    “夏雨!”朱成厉喝。

    夏雨没有停留,有些人不值得停留,也不该停留。好像来了京城,她一直吃自己人的亏。这一次离开了京城,应该就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朱成,受死!”孔宣长剑直指。

    夏雨没有回头,耳畔听见了朱成的哀戚呼救,但终归随着一声闷响,和孔宣的收剑归鞘之音,所有的一切业已尘埃落定。

    她顿住脚步,依旧没有转身去看。

    “少主?”踏雪低语,“你没事?”

    夏雨摇头,深吸一口气,大步离开。

    师父,以后我走我的人间道,你过你的黄泉路。下辈子别再重逢,免得孽债不清,再来纠缠。

    那一剑,算是了断了前缘。

    孔宣驻足原地,低眉望着死在自己剑下的朱成。一剑穿喉,干脆利落。没有痛苦,也来不及痛苦。不像他,轻柔的抚上自己的脸,残损的容脸,模糊的过往。仿佛这一生除了记忆里的仇恨,再无其他。若不是这些仇恨支撑着,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活到今日。

    可以后呢?

    以后该如何?

    “你虽不义,我却不能不仁。”孔宣低语,“到底也是兄弟一场。”曝尸荒野不是孔宣想要的,如今大仇得报,也愿意给朱成三尺黄土,埋去此身。

    渐行渐远,夏雨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回眸去看京城的城门楼。高高的城门楼子,巍峨,气魄,充满着繁华的诱惑。盛世锦绣,象征着国运昌隆。

    可转瞬间,繁华即将破灭,这国运昌隆也将变成命运多舛。

    天堂与地狱本没有区别,区别只在人心。

    一念善,一念恶,一朝荣,一朝耻。

    林子里,两辆马车停着。

    夏雨一扫眉目间的阴霾,缓步掀开了一辆马车的帘子,袁胜海靠着车壁坐着,身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虎子来看他之后,他便自爆经脉,几欲寻死。所以虎子来找夏雨的时候,提及父亲便是眸中带泪。所幸赵朔没让他死,救了他一命,只不过这一身的功夫都废了。

    以后,他不过是个寻常的老人家,再也不是什么殿前三将军。

    “海叔,你自由了。”夏雨笑了笑,“对不起,我没能把虎子带回来。不过,我会替代他,好好的孝顺您老人家。”

    袁胜海眸子轻垂,“阿雨,你很好,海叔知足了。”

    夏雨苦笑,“谢谢海叔。”

    很多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仇恨蒙了袁胜海一生,也让他备受煎熬。如今他什么心愿都没了,亲生女儿已殁,养子也死了,他这一生都在找东方越报仇,可到了最后这一双儿女都死在东方越的手里。临了临了,命运还跟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轮到东方越的女儿,来侍奉他终老。

    这一番轮回,莫不是应了那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

    最后看一眼繁华锦绣的京城,来时带着怎样的期许,与兴致盎然,去时却带着意兴阑珊。这里头,除了赵老九和东方越,夏雨忽然觉得,再无什么可以留恋。

    “少主?”寻梅道,“走!”

    夏雨看一眼下了马车的阿奴,“保重。”

    阿奴圈红了眼眶,“一路顺风。”

    “回去告诉赵老九,我夏大爷走了,让他保重自己。”夏雨快步上了马车,车内她两位娘亲都在,还有兄长夏禾。虽然阿丽娘还没苏醒,可是能离开这个伤心地,也算是极好的。撩开车窗帘子的那一瞬,她看见了站在城门脚下的一个乞丐,白发覆面,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她张了张嘴,却喊不出声来。深吸一口气,夏雨取出袖中的帕子,伸出手朝着那乞丐挥了挥帕子。

    爹,保重,我走了。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回来。

    你既然不愿跟我走,那就各自珍重!

第261章 悲喜交加

    茂王府的人追出城外的时候,数十辆马车朝着四面八方而去,教人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一辆是夏雨的车驾。`蓝=※書=分散了力量去追,最后都没有结果。

    分瓣梅花计,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失去了夏雨的下落。

    改头换面,不走茂王与朝廷的必争之地。便能很好的避开隐藏的危险。寻梅与踏雪行走江湖最久,自然明白何处可走,何处不能走。

    何况还有个长年走镖。行迹四海的袁胜海。

    他走镖行过的路,也不逊与寻梅和踏雪。

    东方越站在城门口很久,久的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昼夜。当年是薄瑶太后送她出去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可十六年后她还是回来了。而现在是自己送女儿走的,她这一去,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心中酸楚,却还是笑着望向远方。

    走了好,走得越远越好。这京城看似繁华,却是龙潭虎**,不该来。

    转身,冷了眉目。

    如今,他也该有所作为了。

    视线,冰冰凉凉的落在摄政王府方向。

    边关八百里加急,乌托国犯境,代州危险。代州知府偕同城内百姓,与代州守军一致对外,满城皆兵。百姓们也都拿起了武器,宁可玉碎不能瓦全。吗史丰划。

    代州城内的所有乌托国细作都开始活动。眼见着侵占了代州府内所有的关隘要道。

    这份奏报呈递朝堂,若丢石于湖心,激起万丈波澜。

    百官们,交头接耳,面露惶恐。

    代州是边关门户,一旦代州被打开,乌托国大军就会长驱直入。

    何况还有乌托国细作行动,这一场仗,势必是一场恶战硬战。朝廷商议,火速出兵驰援,由兵部调拨军士。谢家军旧部商正,着手领军,克日启程。

    势不容缓,时不与待,京城内外都陷入了紧绷的局势。

    茂王府。

    孙启快速进门,“王爷大喜,乌托国已经出兵,代州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是咱们的天下了。是故咱们联合叶家,也该出手了。”

    赵誉朗笑,“果真?”

    “是!”孙启颔首,“早前蛰伏代州的细作业已发来消息,所有的关隘要道皆被控制,只要京城一动。他们就会马上占领代州。代州知府梁安邦与那帮守军,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力挽狂澜。”

    “好!”赵誉眸陡沉,“你马上去通知叶光耀,就说风吹浪急,出兵!”

    “卑职马上让人去通知!”孙启快速吩咐底下人。

    赵誉欣喜若狂,“本王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赵禄,赵朔,你们苦心孤诣了那么久的江山,到底还是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孙启微微妩媚,“镇远侯府一直没有消息,是不是也该让疏影与镇远侯爷说一声?”

    “疏影如今假意怀孕,自然不能出府。”赵誉抿唇,“让谢蕴过来一趟。”

    “是!”孙启点了头退出去。

    收到茂王府的召唤,谢蕴看一眼站在身边整理战甲的商青鸾。

    商青鸾笑了笑,“你看我作甚?你可算是茂王府的乘龙快婿,我又不拦着你。”

    “果真是做了母亲的人,说话都醋溜溜的。”谢蕴笑了笑,放下手中笔墨起身,走到她跟前看一眼置于木架上撑着的战甲,“你该知道,茂王的意思。”

    商青鸾点了头,“你快去,估摸着要让你出兵造反了。”

    谢蕴轻轻揽了她入怀,“你兄长即将奔赴代州,这京城的兵和将都会被快速调离,京城便要靠你我和少数的将士维持了。这一招调虎离山,到时候你兄长会陷入两难境地。奔赴代州无疑让京城变成空城,而返回京城救援,则会让代州失守,乌托国会就此犯境。”

    “调虎离山虽好,可茂王忘了,虎到底是虎,不管走到哪儿都是大老虎,不是谁都可以碰的。”商青鸾低语。

    “我去去就回。”谢蕴松开她,“你别累着。”

    商青鸾颔首,“放心,我在家等你。”

    谢蕴轻柔的抚着她的脸,转身离开。

    战事一触即发,已然是箭在弦上。

    到了茂王府门前,谢蕴抬头看一眼这朱漆大门,人心不足便是这般的心狠手毒。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当那出头鸟,这九五之尊的皇位于这么多人而言,是挂在嘴边的肉还是悬在头上的刀,都不曾去细细掂量。

    这老天爷要给你的东西,无论你失去多少次都会回来。

    可老天爷不给你的东西,无论你争取多少回都会擦肩而过。

    这便是宿命使然。

    谢蕴进得茂王府,毕恭毕敬的站在茂王赵誉跟前,躬身作揖见礼,“王爷急召谢某,不知有何要紧之事?”

    赵誉抿一口杯中茶,“坐。”

    “谢王爷。”谢蕴坐定,婢女上茶,看上去悠然自得好似浑然无事,可谢蕴心里清楚,这赵誉本是多疑之人。虽然早前自己对赵誉示忠,但未必能完全得他信任。

    毕竟谋反之事,事关身家性命和九族,说说倒也罢了,若真的要做,只怕依旧费思量。

    赵誉道,“如今烽烟四起,这代州一事想必你也心中了然。乌托国进犯,商正领兵出征。他算是你的大舅子,也是你谢家人。”

    “是。”谢蕴颔首,端起了茶杯。

    “你说若京城出事,他只返程救主,还是直抵代州呢?”赵誉试探性的问。

    这意思何其明显,只有谢蕴起兵,商正才不会返程救主。要知道,商正的妹妹商青鸾可是谢蕴的妻子,一旦谢家出了事,不管商正有多少功劳,也会被连坐。

    谢蕴快速起身,“王爷请明示。”

    “皇帝昏庸,这天下岌岌可危,若还依旧让皇帝坐拥天下,这大燕江山早晚会成为乌托国的口中食。与其如此,不如本王取而代之。”赵誉已经表明了心思,“不知道谢侯爷以为呢?”

    “王爷这是”谢蕴故作一怔,随即起身行大礼,“王爷放心,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我谢家军必定全力以赴。皇帝早已看我谢家不顺,再加上如今我姐姐贵为大夏的皇后,皇帝对我谢家是忌惮非常。长此以往,只怕我谢家早晚要覆辙重蹈。”

    赵誉颔首,“难得谢侯爷深明大义。”

    谢蕴义正词严,“我谢蕴虽不才,却也知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古人之训,岂敢弗也。这天下如今动荡不安,莫不是天无良主的缘故?王爷韬光养晦,独具慧眼,实乃再世明主,谢蕴愿追随王爷,鞍前马后,共创大业。”

    “谢侯爷此番大义,我赵誉铭记在心。得天下易,得良臣难。若本王大业可成,必定与谢家平分江山。这山河社稷,少不得你谢家的忠心。”赵誉拍了拍谢蕴的肩膀,一脸的诚恳。

    谢蕴颔首,“王爷但请吩咐,谢蕴愿一马当先,为王爷平定天下。这商正领兵之事,王爷请放心,商青鸾如今还在我的手中,他断不敢轻举妄动。何况,一旦我追随王爷起事,就意味着商家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不管他愿不愿意帮我,只要侯府出事,他断然逃不脱干系。”

    “株连之罪,他算是其一。何况这商正格外疼爱这唯一的妹妹,绝不会希望置妹妹于险境。他若回援京城,还得顾念着商青鸾的性命。”

    谢蕴将赵誉想说的话悉数说出,也得了赵誉的满意。赵誉要的便是这番话,毕竟在赵誉等人的心里,谢蕴还算是个毛头小子,并无真才实学。与他姐姐谢环相较,实在是相差甚远。

    却不知谢蕴早得赵朔真传,这一番的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行径,做得可谓炉火纯青,丝毫不逊于赵朔的处事作风。

    “果然是谢侯爷思虑周到。”到底是谢蕴自己说的,便不算是强人所难,这赵誉也乐得成全。转而又道,“谢侯爷如今家有娇妻,想必这疏姨娘定能给侯爷生个大胖小子,来日儿孙满堂,委实教人欣羡。”

    谢蕴闻言,大老爷们竟也腼腆浅笑,“王爷见效了,贱内委实温柔善良,府中一切如今由她打点,我也放心至极。虽长姐有言,不许休妻,但抬个平妻倒也绰绰有余。谢某此生得此妇人,也算是三生有幸,心满意足。”

    见状,赵誉只当他与疏影是鹣鲽情深,越发的深信不疑。

    一个大老爷们也能谈得疏影而变,可见疏影的功夫确实极好。

    赵誉笑笑道,“谢侯爷福分匪浅,果然是人中龙凤。”

    “王爷过誉,谢某愧不敢当。”谢蕴缓和了容,“不知王爷何时起兵?”

    “等到叶家纠集准备,便可围拢京城,直取皇宫。”赵誉负手而立,“你先回去准备,只等着本王一声令下,一道合围。”

    “是!”谢蕴颔首,“那谢某这就回去调兵遣将,只等着王爷的好消息。”

    “去!”赵誉笑着点头。

    眼见着谢蕴出去,孙启上前,“王爷如今齐聚谢家和叶家的兵力,这摄政王府的神射军想必也不成问题了。”

    “摄政王府,动了?”赵誉问。

    孙启颔首,“蛇已出洞,想必咱们一动,神射军会第一时间包围宫禁。”

    “那自然是最好的。”赵誉冷笑,“这东方旭没有半点的实战经验,一旦包围皇宫,擒住了皇帝,他就输了。到那时,咱们正好能趁机剿灭摄政王府,顺带着把皇帝的生死,都推到东方父子的身上。”

    “可东方越到现在还没找到,摄政王府那头,也还在继续找。”孙启踌躇,“怕只怕这东方越老奸巨猾,别有所图。”

    赵誉嗤笑两声,“我看你现在是草木皆兵了,一旦起事,那东方越还能成什么气候?东方旭起兵谋反,那就意味着东方越也难辞其咎。一旦被连坐,东方越便是无路可逃。不管他是生是死,是疯是癫,都是死路一条。”

    “本王不信,他觊觎皇位多年,还能按捺得住。一旦东方旭得势,他一定会跳出来,白白捡个便宜。东方越此生,阴险诡诈,与睿王赵朔能相持多年,可见都不是省油的灯。”

    孙启点了头,“王爷所言极是,那睿王爷”

    “皇帝就算出尔反尔,放了赵朔,可你也别忘了他那些兵将,可都在京城外头,一时间根本无法调集妥当。他要想救皇帝,也得插上翅膀来得及才行。一旦本王得了天下,那就是成王败寇,容不得他不低头。”赵誉切齿,眯起了危险的眸子,“我倒要父皇在天之灵看清楚,他昔年最疼爱的小儿子,是如何死无全尸的。”

    “王爷圣明。”孙启行礼,低眉间,眸阴冷狠戾。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成天下者,不论生死。

    摄政王府。

    东方旭试穿了一下属于自己的战袍,这做工精细的战袍才衬得起他的身份。精致里的自己,一袭素白的袍子,与姣好的面容交相辉映,如此的鲜艳夺目。

    轻柔的抚上自己极好的面颊,他低眉笑了笑,可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沉了眸子。

    “公子?”云官上前,接过东方旭退下的白战袍,“茂王爷已经开始行动了,叶家调兵遣将,连谢家都开始了整顿,只怕很快就要围城了。”

    “神射军可都准备妥当了?”东方旭坐在镜子前面,指尖轻柔的抚着自己的脸颊。

    云官颔首,“公子放心,大批的神射军已经乔装成百姓进城,只要公子一声令下,这些神射军就会立刻直取皇宫。”

    “只要拿到了皇帝,我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以清君侧的名义,杀了赵誉”他顿了顿,突然一笑,“不,还有赵朔。”

    云官点头,“不错,睿王爷虽然被禁足宫中,可毕竟没死。只要没断气,那便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东方旭瞧着镜子里极好的自己,慢慢取出玉篦子,温柔的打理着自己如缎长发,“告诉神射军,按兵不动。我想着,还是得让赵誉先出手,我才算是出师有名。”

    “是。”云官赞同,“那”

    不必云官开口,东方旭也知道那意思。

    镜子里的人,眸光暗沉,面灰暗,“到底是走了?”

    云官俯首不语。

    “连赵誉都没能拦下吗?”东方旭复问。

    “没有。”云官低语,“毕竟她身后有睿王爷撑腰,还有皇帝也是有意相放,否则她出了天牢,皇帝何必为她遮掩?只不过她的身份也确实尴尬,毕竟太后娘娘是她的生母,一旦被抓住,真相大白的那一天,皇帝也脸上无光。”

    东方旭冷了眸,“就这样走了,教我如何甘心?便是错了一步,慢了一步,竟错过了一生。我倒宁愿她能死在我的手里,如此死也是我的。只可惜,我输给了赵朔。从叶知秋,到夏雨,似乎一直没能赢过赵朔。他要谁死,谁就得死。他要让谁活着,死了也能复生。”

    “公子,天下女子何其多,何必要这一个呢?”云官轻叹,“这夏雨本就是祸根,她与摄政王的关系,注定了不能在京城久留。如今她走了虽然让咱们少了一个威胁睿王的筹码,可走了也干净,公子能至此心无旁骛,一心朝堂。”

    “可惜啊,我当初还以为能抓住梁以儒,威胁夏雨。没想到,沈浩那个不成器的,反倒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东方旭眯起了危险的眸子。

    云官挑眉,“公子,如今沈浩投靠了茂王府,与咱们也算是死敌了。沈浩此人摇摆不定,十足小人势利。不过,听说他妹妹,与梁以儒等人交情甚好。沈浩不堪重用,不过他妹妹,也许还能派上用场。”

    东方旭冷笑,“梁以儒?”

    “是。”云官道,“这梁以儒常日陪在皇帝身边,若咱们真的要对皇帝下手,让他来动手不是正好能撇得干干净净?梁以儒与夏雨是兄弟情义,一旦梁以儒弑君,那这夏雨势必也能受到牵连。而跟夏雨最直接干系的,便是睿王赵朔与东方越。如此一来,刚好能一网打尽。”

    “果然是极好的。”东方旭眯起了眸子,望着镜子里自己精致的面庞,笑靥浅浅,“抓住沈浩的妹妹,还有,拿沈浩的人头来见我。胆敢背叛摄政王府,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否则还教人以为,咱们摄政王府如此可欺。”

    云官俯首,“是,卑职马上去办。”

    轻柔的捋过鬓间散发,东方旭笑得温和,书生白面,一袭白衣。缓步临窗,衣袂翩然。却不知早有人,将这些话语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左不过,沈浩此人卑劣至绝,三番四次的要杀夏雨和梁以儒,委实该死至极。

    云官点了人,漏夜去沈府。

    沈浩正在书房挑灯办公,做的无非也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在刑部的档案里专挑一些冤案悬案,只要事关城中富庶人家,商贾之门,他便巧立名目。说好听点,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说难听点,那便是讹诈勒索。

    有钱能使磨推鬼,他要的就是功名利禄,和财富双赢。

    “大人。”徐福上前,“小姐不肯吃饭。”

    “又闹脾气?”闻言,沈浩伸个懒腰,将案卷丢在一旁,想着也该起来走走,干脆去看一看沈星。

    沈星被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铁链拴在腰上,牢牢的固定在墙根里。都说闺阁小姐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可沈星却是不是金丝雀。她是困兽,如同沈浩豢养的家犬,一只不听话的家犬。

    铁链拴在腰上,因为沈星身材小,力气小,根本奈何不得这粗壮的铁链,平素也只是在床榻附近勉强活动,根本拖不动这沉重的铁链。

    所以,她跑不了。

    甚至于,根本走不出铁链的长度。

    无力的坐在床沿,靠在床柱处,屋子里昏黄的烛光就像她这一生,好像到了绝境一般。

    小小年纪,脸上流淌着的是一种绝望,一种彻骨的悲愤。

    沈浩推门而进的时候,婢女们还跪在沈星跟前,一个个都不敢做声。

    “退下。”徐福挥手,让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

    “为何不吃饭?”沈浩坐在桌案前,冷冷的望着床榻上的沈星。自从他锁着沈星,沈星是三天两头的不吃饭,一开始倒也还好。他料想这丫头势必还想逃离,所以拼命的吃饭补充体力。可到了现在,她已经无计可施了。

    所以,便开始了正式的绝食。

    自己的妹妹是何秉性,沈浩自然明白,小小年纪倔强得比大人还倔。以前吃苦受累,也是不甘示弱,所以村子里的人,都不敢欺负她。

    “吃下去做什么?”沈星盯着他,“吃下去也不过锁在这里,哥哥打算锁我一辈子不是吗?反正见不到天日,还不如饿死算了。如此,哥哥也省心,我也省事。”

    沈浩挑眉,“你便如此厌恶我?”

    “是哥哥自己不好。”沈星哼哼两声,“你没良心,我可不能没良心。像哥哥这般作为,我怕到时候去了阴曹地府,都没脸见爹娘。”

    “放肆!”沈浩怒斥,“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是你哥!”

    沈星握着身后的铁链,“态度?那我倒要问问哥哥,你既然是我哥,那我这腰间拴着的铁链,又是什么?养狗也不是这么个养法,你还有脸说是我哥。”

    “混账东西!”沈浩拍案而起,“你以为夏雨和梁以儒是什么好东西?你救了他们,可他们呢?如果真的对你好,对你真心,这会子早该来救你了,何必还丢下你一个人。我也不妨告诉你,梁以儒如今就在皇帝身边,而你的夏雨姐姐,估摸着这会都已经逃得没影了。”

    “他们是不想连累我,跟你完全不是一类人。”沈星反唇相讥,“我若有难,他们必定会伸手帮我,就像夏雨姐姐那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梁哥哥也是,他们不会不管我。可是换做是哥哥,那可就说不定了。”她咬唇,冷眸直视,“哥哥只认钱,只知道自己,根本不懂得什么是为人之道。”

    “沈星!”沈浩切齿,“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活该你饿死。”

    “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再吃你一粒米。你的钱,都是不干不净的黑心钱,我不要!”沈星无力的嘶喊着,“我没有你这样狠心的哥哥,来日见了爹娘,我一定会如实告诉他们。他们在天有灵,必定也不会原谅你。爹娘老老实实了一辈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沈浩抬手便将案上的饭菜掸落在地,“既然如此,那你永远都不用吃了。你想饿死是吗?那好,那就饿着!”扭头朝着徐福冷道,“从今日起,不许给她送饭,不许给她喝水。我倒要看看,她能熬到什么时候。”

    语罢,沈浩缓步走近沈星,眸沉冷无情,“你不与我认错,那就等着饿死!”

    “永远都不会。”沈星狠狠的瞪着他。

    蓦然间,房门被人撞开,黑衣人瞬时从天而降。

第262章 你疯了,她只是个孩子

    沈星愕然僵在当场。※篮﹊﹊書﹊

    “什么人?”沈浩一声厉喝,“来”还不待他喊出声来,只见为首的黑衣人,手起刀落。血花迸溅的瞬间,沈浩闷声倒地。

    长长的血痕划过整张脸,满脸的血污。

    他睁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的躺在那里。

    为人作恶太多,如今便是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

    “哥!”沈星撕心裂肺的呼喊着。

    抬头却见徐福也被人一刀砍死在地。

    她惊恐的望着逐渐走近的黑衣人,腰间的铁索让她根本无法动弹逃生。她想着。许是哥哥的报应来了,所以连同她这个妹妹,都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到底是欠了的,做的孽,尚需偿还。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谁?救”她惊惧的瞪大眸子,只觉得颈后一凉,便失了知觉。黑衣人拿帕子捂了一下她的口鼻,许是给她下了点药,能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沉睡不醒。

    沈浩的身上有铁索的钥匙,取出钥匙,解开拴在沈星腰上的铁链。

    趁着沈府的卫士赶来之前,黑衣人带着沈星,消失在夜幕之中。

    那一声凄厉的喊叫声。惊了京城的飞鸟,寒鸦无数。声声凄厉。

    京中三品大员死于自己府苑,这事自然很快就落在了府衙头上,一夜之间以讹传讹,京城人心惶惶。然则叶光耀已经准备领兵进城,谢蕴将数万谢家军驻扎在城外,所以这些事跟天下事比起来,也只能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皇宫。

    “皇上?”顺子进得御书房,颤声疾呼,“大事不好,那、那叶光耀大将军准备领兵进城,遇见了守城将士的阻拦,眼见着守城将士要守不住城门了,您看这”

    赵禄正端坐龙椅,与梁以儒商榷。

    听得这话。瞬时拍案而起,“你说什么?叶光耀?他这是要谋反吗?”

    顺子跪在那里,浑身颤抖,“皇上,城门快要守不住了,叶光耀已经和守城将士打起来了,眼见着就要进城。皇上,您赶紧下令,让援军赶去城门制止!”

    梁以儒蹙眉,“叶光耀反了。”

    “谢蕴呢?”赵禄问。

    顺子险些哭出来。“谢家军驻扎在城外,纹丝不动,若然不是观望,便是”这同谋二字可不敢乱说,顺子只是个太监,虽然从小陪着皇帝一道长大,可也不敢随意提及这“谋反”二字,弄不好可是要杀头的。

    “皇上,还是去看看!”梁以儒道,“事到如今只怕是叶光耀已经和茂王同谋,如此一来也难怪外臣观望。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都不过转瞬间。”

    赵禄起身就往外走,哪知刚走到半道上,又听得郭胜的一记噩耗。

    “皇上!”郭胜跪在赵禄跟前,“摄政王府举兵围宫,如今神射军已经包围了皇宫上下,这四方门很快会被攻陷,请皇上速速移驾,去安全的地方暂避。”

    “你说什么?”赵禄切齿,“你让朕移驾?朕是皇帝,外头都是乱臣贼子,朕岂能怕了他们。”

    “皇上,安全为上,龙体第一。”顺子哭诉。

    赵禄拂袖往前走,“朕倒要看看,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嘴脸。都觊觎朕的龙椅,到底谁有本事能坐上去。”他便要去宫门口上,看一眼,这东方旭是什么嘴脸,这茂王赵誉又拿什么脸来面对这赵家的列祖列宗。

    叶光耀起兵谋反,茂王赵誉里应外合,让自己的暗卫打开了城门,放了叶光耀的大军入城。

    东方旭一身白袍,骑乘着高头大马站在宫门下方,神射军手持弓弩,乱箭将侍卫军打得落花流水。城门打开的那一瞬,东方旭策马进宫,吩咐神射军驻守宫门四方,以防叶光耀来袭。

    “东方旭!”赵禄还没赶到宫门口,东方旭已经站在了宫道口。

    身后神射军手持弓弩,冰冷的箭矢齐刷刷的对准了赵禄等人。

    “皇上万岁。”东方旭笑得温和,紧跟着行了大礼,“启禀皇上,茂王赵誉起兵谋反,家父失踪未返,只能由草民率领神射军加以抵抗。请皇上放心,草民一定会保护皇上周全,绝不叫叛臣贼子,伤害皇上分毫。”

    “你自己闯宫,射杀朕的侍卫军,难道不算是叛臣贼子?”赵禄冷然。

    东方旭笑着起身,“草民只是迫不得已,没办法,只好出此下策。这些死去的侍卫军,就当是提前为皇上尽忠。”语罢,他缓步朝前走着,白的袍子没有半点鲜血之。书生白衣,阴霾中笑意温和。分明是披着羊皮的狼,却又让人有着卸下防备的冲动。

    他笑得这样无害,这样的诚恳,极易让人忽略了极好的皮囊之下,埋藏的祸心。

    “站住!”梁以儒低喝,“不许对皇上无礼。”

    东方旭点了头,“那是自然,皇上到底是皇上,草民岂敢越矩。只是战事将起,这叶光耀的大军即将包围皇宫,还请皇上去宫门口等着,咱们也教茂王一睹皇上的风采。”

    “你!”郭胜切齿。

    赵禄冷眼看着东方旭身后的神射军,冰冷的箭矢,箭在弦上。

    深吸一口气,赵禄道,“顺子,你去一趟慈安宫,让众侍卫好生保护好太后娘娘。”

    “皇上,臣愿与君随往。”梁以儒行礼。

    “准奏。”赵禄拂袖而去。

    高高的宫门楼上,眺望着不远处的浓烟滚滚,那是踏马而来的硝烟。尘土飞扬,昭示着大燕天下的撼动,这朝堂之争终归还是爆发了。

    十六年的平静,换来了今日的厮杀与屠戮。

    鲜血的洗礼,会让大燕皇朝的光芒,更加锐不可挡。

    叶光耀领军而来,赵誉端坐马背,冷眼仰望着站在宫墙上头的赵禄,“让皇上,等候多时了。臣是来清君侧,勤王救驾的。”

    “皇叔便是如此救驾的吗?”赵禄冷笑,“朕可没有让任何人前来救驾。”语罢,他看一眼身边的东方旭,此时此刻的赵禄,就好像刀俎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东方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造反。”赵誉呵斥,“还不快点放了皇上。”

    东方旭盈盈一笑,白袍翻飞,“茂王爷可真能倒打一耙,分明是你造反在先,怎么反而要推诿在我身上?这皇城门口的守城将士,可是我杀的?还是说,今日这叶家军,是我东方旭亲自调兵的?茂王爷,你当皇上是三岁的孩子?”

    孙启握紧了手中冷剑,看了身后叶光耀一眼,叶光耀抬手,叶家军瞬时包围了整个皇宫。只不过,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皇帝现在还在东方旭的手中,而神射军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的。神射军百发百中,例无虚发,叶光耀可不想白白折损那么多的人力。

    再加上有谢蕴在城外守着,即便有各方势力的驰援,也不可能那么快得到消息赶来救驾。所以赵誉还有时间,关键是代州府那头,乌托国还没能攻陷代州。

    等着乌托国攻陷了代州,长驱直入,自己再闯宫不迟。

    “东方旭,本王给你一天时间考虑,速速放了皇上,缴械投降。你最好想清楚,与本王为敌只有死路一条。”赵誉冷然厉喝。

    东方旭躬身朝着赵禄行礼,“皇上,这边请。”

    赵禄拂袖而去,神射军控制了整个皇宫,乾宁宫外头,重兵防守。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空空荡荡的。记坑丽技。

    东方旭一袭白衣,拾阶而上,缓步朝着金殿走去。一步一台阶,三步一回头,这是寻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每个帝王都要走的路。高高在上,天下为尊。

    他没有官阶,没有品衔,所以根本不可能上得金銮殿。

    他也一直没能明白,东方越既然要培养他,为何到了现在都不肯给他一个官职?是因为觉得自己无能?还是他只是一柄剑罢了?

    杀人的剑,不论姓名,也无需更高的身份。

    站在空荡荡的金殿里,雕龙画凤的玉柱巍峨耸立,他缓步上前,温柔的触摸着玉柱上的龙纹。栩栩如生的龙纹,好像预兆着他即将腾跃的人生。

    深吸一口气,东方旭抬眼望着高高在上的赤金龙椅,那是皇帝的专属。

    玉桥拾阶,龙椅近在跟前。

    以前他必须仰人鼻息的活着,如今他距离龙椅只有一步之遥。

    命运真是可笑。

    “你就那么想当皇帝?”梁以儒站在金殿外头,冷眸直视。

    东方旭站在玉桥上,慢慢悠悠的转身望着眼前的梁以儒,笑得一如既往的温和,“谁不想当皇帝?皇帝乃是天下之主,想怎样便怎样,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难道不好吗?”

    “那只是百姓愚见,怎么连你都这样想?”梁以儒上前,“你知道当一个好皇帝,需要做什么吗?日以继夜的批阅折子,凡事躬身必亲为,以天下为己任,以民为天。你做到了吗?你若做不到,还指望着能坐上龙椅,为天下之主吗?”

    东方旭眸微冷,“你懂得不少,可惜,快要死了。”

    “士为知己者死,为皇上尽忠,为百姓尽力,这才是臣子之道。可惜,你不了君王,也当不得臣子。这也是为什么,事到如今你连个官衔都没有的原因。东方越早就看出了你的野心,所以压根不想让你接触朝堂。”梁以儒冷笑,“比起东方越,你果然差得太多了。就事论事,你压根不及他。”

    “哼,那又怎样?到头来,他还不是疯癫无状,一无所有?”东方旭不屑一顾。

    梁以儒苦笑两声,“到底是他成就了你,还是你成就了他?这事,没到结果谁也不好说。”他看一眼空空荡荡的金銮殿,“东方旭,其实你该为自己感到悲哀,你没发现但凡你想要的,最后都没能得到?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东方旭眸狠戾,脑子里想起了远走他乡的夏雨,突然飞身落在梁以儒跟前,伸手便已经掐住了梁以儒的脖颈,“你知道夏雨的下落?”

    “我不知道。”梁以儒不躲不闪。

    脖颈上的手,微微用力,梁以儒便开始窒息。

    可梁以儒始终没说别的,东方旭始终拿他没办法。

    “你可以杀了我,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梁以儒喘着气,捂着生疼的脖颈。

    东方旭眯起危险的眸子,“你想为她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何况,你配吗?值得吗?她身边有个赵朔,你觉得自己与赵朔相比又如何?”

    梁以儒冷笑,“那你知道自己与睿王爷相较,又如何?睿王能为她殊死一搏,能为她放弃江山,你能吗?这便是到了最后,你只能孤独终老的原因。因为你的眼里心里只有自己,自私自利得容不下任何人的存在。而且,你要不起也输不起。你害怕输,害怕一无所有。”

    “你胡说什么?”东方旭切齿。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无惧则刚,仁者无敌。”梁以儒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离开。

    “仁者无敌?”东方旭忽然笑了,笑得何其讽刺,“梁以儒,那就让我来看看,你所谓的仁者无敌,到底是什么模样。”

    金銮殿外,云官将一个麻袋丢在地上,里头有蠕动的痕迹,还有低哑的呜咽声,约莫是个人。

    梁以儒顿住脚步,蹙眉盯着麻袋。心中暗自思忖:东方旭不是随便之人,想必定有关窍。扭头望着东方旭,心里隐隐浮起不安的情绪。

    “梁以儒,你不是说仁者无敌吗?那我问你,知恩图报算不算仁义?”东方旭缓步走到麻袋旁。

    “你想说什么?”梁以儒深吸一口气,顾自镇定。

    云官快速的打开了麻袋,被五花大绑的沈星出现在麻袋里头,脸上有少许瘀痕,约莫是撞伤。沈星的嘴,被一块布塞着,根本喊不出声音来。

    “沈星?”梁以儒刚要过去,云官却以三指扣住了沈星的咽喉。

    “别过来。”东方旭慢条斯理的开口,面冠如玉,笑靥温和,“我怕不小心,就把她掐死了。”

    “你疯了,她只是个孩子。”梁以儒冷斥。

    东方旭无辜的望着他,“孩子?一旦战事起,谁还管什么老弱妇孺。孩子也一样,是个人就得死。”他轻叹一声起身,“梁以儒,你欠我一个恩情。”

    梁以儒蹙眉不解。

    “我帮你报了仇,杀了沈浩,这不是恩情吗?”东方旭笑了笑,“你去代州那么久,他一路追杀你,难道不该死吗?”

    梁以儒望着泪落两行的沈星,“沈浩自作孽不可活,确实该死,但国有国法,他好歹是个三品大员,轮不到你动用私刑。更何况,沈浩做下的事情,与沈星何干?你放了她,她不过是个孩子,与我们与天下与所有事情都毫无关系。”

    “啧啧啧,梁少傅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东方旭修剪得极好的指尖,慢慢滑过沈星娇嫩的面颊,吓得沈星的眼泪珠子掉得更厉害了一些。东方旭笑道,“沈浩贪赃枉法,图谋不轨,还想跟茂王联手,实属大逆不道。皇帝怪罪下来,他多少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他望着梁以儒,笑意浅浅,“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株连九族?茂王谋逆,沈浩跟从,无疑也是死罪。那么这个丫头,也该是九族之内,到时候也是个死。既然早死晚死都一样,那么现在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慢着!”梁以儒疾呼,“你放了她,你想怎样都可以。”

    东方旭低笑两声,“梁少傅果然宅心仁厚,我倒是忘了,如果不是这丫头,你都死了好几回了。算起来,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梁以儒点了头,“没错,她于我有恩,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见死不救。东方旭,你到底要做什么?有话直说,不必再拿沈星来威胁我。”

    “很简单,一命换一命。”东方旭笑着看一眼玉柱上的雕龙,突然掰下龙爪,眸狠戾无温,“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她死,要么皇帝死。”

    “你说什么?”梁以儒瞪大眸子,“你要我弑君?”

    沈星不断的摇头,眼泪珠子嗒嗒的掉,她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杀了皇帝,那么谁都别想活,这么简单的道理,沈星还是明白的。

    她想挣扎,奈何甚至弱小,又被绑缚,根本无法动弹。

    “皇帝信任你,由你动手,自然是轻而易举之事。”东方旭笑道,“或者,你可以成就大我,牺牲这小女子。反正都是人命,一命换一命,也都一样。”

    梁以儒不敢置信的望着沈星,一个是皇帝,一个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沈星善良如斯,他怎么忍心搭上沈星的性命。如果没有沈星,梁以儒早就死了。

    是沈星跑到了睿王府求救,才有梁以儒的今日。

    人不能忘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之恩。

    袖中,五指蜷握成拳。

    抬眸,却是东方旭冷漠无情的笑脸。

    “容我考虑。”梁以儒盯着泪流满面的沈星。

    “好,日落之前必须给我答案。”东方旭点了头,“你先回去皇帝身边,这丫头暂时在我手里不会有事。如果你敢背叛我,将此事告知皇帝,这丫头必死无疑。而且,会死得很惨。”

    梁以儒缓步走向沈星,他当然知道,自己是没本事带走她的。东方旭武功极高,梁以儒根本没能力救沈星。

    轻叹一声,扯下沈星嘴里的布,梁以儒苦笑着为沈星拭泪,“你放心,梁哥哥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夏姐姐若是知道,也必定会拼死救你,只不过她”

    沈星摇着头,哭得更凶了,“梁哥哥,你别管我了,我哥死了,就算我活下来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梁哥哥,不能杀皇帝,皇帝死了你和夏姐姐都会被连累的。你别管我,别被他利用。”

    梁以儒笑着点了头,抚着沈星的刘海,“没事,梁哥哥自己知道,你别放弃,梁哥哥也不会放弃你的。明白吗?”

    “梁哥哥。”沈星垂眸,泪落连珠。

    “傻丫头,没事。”梁以儒柔声低语,“有梁哥哥在,不会有事。你忘了,你夏姐姐好本事,而你梁哥哥和夏姐姐是是兄弟,自然不会逊于她。你说是不是?”

    沈星狠狠点头。

    “我会考虑清楚,日落之前,给你答案。”梁以儒起身,瞧了一眼沈星,而后大步流星的走出去。

    夏雨走了自然是极好的,不然换做夏雨落在东方旭手里,梁以儒肯定会一口应承。别说是皇帝,就算是天王老子,他也会毫不犹豫。

    苦笑着走下金銮殿前的台阶,梁以儒抬头看了看天,心里有些烦乱。

    该怎么救沈星呢?

    杀皇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看着沈星死,他也绝对做不到。

    缓步走在满目神射军的宫闱内,梁以儒忽然觉得很无助。皇帝那里是绝对说不得的,东方旭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心狠手辣悉数受教于东方越。自古皇帝惯多疑,梁以儒即便坦诚相待,也难免会招致怀疑,到时候不但救不了沈星,还可能连自己都身陷险境。

    这可如何是好?

    深吸一口气,梁以儒坐在了御花园的假山下,静静的坐着,也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若这个时候有夏雨在,那便好了。夏雨这丫头惯来心思灵敏,必定能想出个好办法。

    只可惜如今也不知去了哪儿。

    取出腰间的那封信,捏在掌心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宛若还残存着属于她的气息。

    “遇见了难处,又不敢告诉皇帝,便想起了她是吗?”一道清丽低缓的声音从假山后头传来。

    梁以儒骤然起身,眉目无温,“谁?谁在那里?”

    音落,悄无声息的将手中信件收入袖中。

    有细碎的脚步声从假山后头传来,伴随着身上甲胄轻微的撞击声,一步一摇晃。及至走进梁以儒的视线,梁以儒愕然愣住,“怎么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她笑了笑。

    闻言,梁以儒忽然低头一笑,“幸好是你。”

    是的,幸好。

    袖中,却越发握紧了那封信件,心中微凉:幸好有你。

    一声叹,满目苍夷,方英快速进了佛堂,“太后娘娘,出大事了,茂王谋反包围了皇宫,摄政王府已经控制了整个宫闱,如今两军对垒,战事一触即发。”

    眸,快速睁开,手中的木鱼停了下来,薄瑶太后微微沉眸,“茂王赵誉?”

第263章 搜到就算你的

    方英颔首,“是,茂王赵誉起兵谋反。┏篮┏┏書┏”

    “前两日乌托国犯境,今日赵誉便已起兵谋反,真是好巧。”薄瑶太后轻叹一声,方英快速上前。搀着她站起身来。

    “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方英愕然。

    “皇帝呢?”薄瑶太后问。

    方英道,“皇上让人来过一趟,说是让侍卫们好生保护太后娘娘。到底,皇上是太后娘娘的亲子。舐犊情深不是随意能抹去的。皇上如今在乾宁宫,只怕也是不得自由。”

    薄瑶太后苦笑两声,脸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盛气凌人,佛堂洗礼,剩下的是一种历经沧桑过后的沉淀。逐渐的,让这颗浮躁不安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哀家去一趟乾宁宫。”薄瑶太后缓步走出佛堂。

    阴霾不散的天空,阴冷灰暗,好似又将有一场大雪。

    这约莫是年前最后一场雪了?她险些丧命的那一日,似乎也是这样的天气,而后下了一场最大的雪。心里,忽然有些疼,却疼得无人可知,无人可说。

    到了最后,自己竟也觉得是一种活该。

    外头有侍卫军相随,有神射军拦阻。

    “哀家要见皇帝。谁敢拦着?”薄瑶太后冷然低喝,这一份威严不减,倒教人逊三分。云官赶来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太后要见皇帝也未尝不是坏事。

    毕竟如果皇帝会死,那么太后薄瑶,也一定难逃一劫。

    临死前见一见,也无妨。

    思及此处,云官便放了行,让人跟着薄瑶太后,眼见着她进了乾宁宫才算放心。

    赵禄没想到薄瑶太后会过来,当下仲怔半晌,“母后为何过来?”

    “哀家来看看你。”薄瑶太后轻笑两声,“皇帝这些日子说的话,哀家想过多回,这一切确实如皇帝所言,与哀家逃不开关系。”她眸平静如水。“如今兵临城下,皇帝觉得该如何自救?”

    “朕身为帝王,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亦不可先自乱阵脚。赵誉围宫,东方旭宫变。可说到底朕才是中心。他们时时刻刻提防着对方,却忘了提防朕。”赵禄眸清冽,“最想不到的对手,也许最出其不意。”

    薄瑶太后蹙眉。“看样子,皇帝已经胸有成竹。”

    赵禄深吸一口气,“朕的江山,必须要朕来做主。这天下,任由他们瓜分已久,如今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古人云,天下之势,合久则分,分久必合,大燕天下也不外如是。兵权外分,以至于皇权被架空。朕当这个傀儡皇帝十多年,如果一直没有准备,也只有死路一条。”

    “不必顾念哀家。”薄瑶太后淡淡的望着赵禄,“早在十六年前,哀家就该死了。如今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成长,也是死得其所。对先帝,哀家总算有了个交代。惟愿这大燕的天下,能在禄儿的手中开创盛世繁华,国祚绵长,国运昌隆。”

    “朕不想辜负父皇重托,也不想辜负扶植朕的那么多忠臣老将。”赵禄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江山,朕要定了。”

    薄瑶太后点了点头,“你越来越像你的父皇。”她顿了顿,却硬是把到嘴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抬眸望着自己信心满满的儿子,眼底那一掠而过的狠戾之,那是先帝眼中从未有过的东西。

    也许,先帝是输给了心狠手辣这四个字。

    可在赵禄身上,薄瑶太后看见了。

    赵禄的作为,势必会在先帝之上,因为身为一个帝王,先帝做到了仁善,却没能做到一个皇帝该有的果断和无情。

    所以在东方越的心狠手辣之下,先帝输了。

    薄瑶太后一声轻叹,“如果你父皇泉下有知,想来也会很高兴。”她垂下眼帘,苦笑着走出去,亦步亦趋的走着,仿佛脚步很沉重。一人在佛堂冥思静想了那么久,有些事也比早前想通了不少。虽然很多东西,耿耿于怀始终无法放下,但她已不再恨任何人。

    就像夏雨说的,恨太累。

    夏雨?

    她顿住脚步,娇眉微蹙,远远的望一眼天际。她应该走了?

    走得好,走了最好。

    此生不见,此生勿念。

    “太后娘娘?”方英上前低语,“回去!”

    薄瑶太后一笑,抬步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宫道绵延,幽深而寒凉。

    吴恩上前,“太后娘娘,那东方旭去了清梧宫。”

    “清梧宫?”薄瑶太后突然冷了眸子,“他是去找死的!”

    继而不再多言,顾自回了慈安宫。

    东方旭去了清梧宫,如今的他,可以在宫中恣意行动,根本不必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打开清梧宫的大门,缓步走进这冰凉的囚地。

    长长的回廊,没有一个宫人,可见平素的清冷。

    远远的便能看见,寝殿窗户处映出的烛光。青天白日的,赵朔还有心思点蜡烛,可见他早就料到了这一日。只是东方旭不明白,赵朔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他今日前来,便是要亲眼看一看,这清梧宫里的赵朔,到底是不是赵朔本人。

    推开寝殿大门,有风吹进来,吹得蜡烛台上的蜡烛,拼命的左右摇晃。

    赵朔手执长长的火柴,慢条斯理的点着蜡烛。有风吹过,蜡烛熄灭了不少,他眉目温和,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浮动,只若无其事的道一句,“把门关上,本王不喜欢外头的寒风冽冽。”

    “睿王爷好自在。”东方旭抬手,身后的门被掌力迅速合上。

    房内,烛光明灭不定,昏暗的世界被赵朔点的蜡烛,照得通明至极。

    “心若自在,万般皆清。”赵朔眸幽邃的望着他,“可这颗心若不自在,万般皆恶。东方旭,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看看咱们尊贵的睿王爷,如今是何模样。”东方旭轻笑,一袭白衣,与赵朔一惯的玄袍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奈何这世界,黑不是真的黑,白也不是真的白。

    “那你现在看到了,就没什么想对本王说的?”赵朔点完最后一支蜡烛,将手中的火柴之火,轻轻吹灭,那一番从容镇定,绝非常人可比。明知外头危机四伏,还是淡然自若至此。

    “很满意。”东方旭笑了笑,突然冷眸出手。

    下手之快,毫无防备,冷冽的掌风直逼赵朔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赵朔身子微微一撇,顷刻间抬手欺其手背,一个凌空翻,随即旋身避开。眸清冽,唇角带笑,速度之快,快如闪电。

    “东方旭,你是来找死的吗?”赵朔站定,指尖轻柔的拂过袖口褶子,“如果是,那本王也不妨成全你。你该明白,除了你义父,还没人能与本王交手。你三番四次的动手,可有赢过本王一招半式?”

    东方旭愕然眯起了眸子,上下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赵朔,“你是睿王?”

    “我家丫头说,你是我的老相好,怎么,如今反倒不认得了?”赵朔笑得讳莫如深,“要不要本王帮你回忆回忆?”

    “你是睿王。”东方旭冷笑,“没想到你真的在宫里。”

    “废话太多,脑子太笨。”赵朔无奈的望着他摇头,“本王囚禁宫中,不在这儿难不成还在你们摄政王府?东方旭,你简直蠢得无可救药。自以为是的以为这天下都已经是你的囊中之物,却不知这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赵朔,你死期不远,还能侃侃而谈,委实不简单。”东方旭蔑笑。

    “死期?”赵朔挑眉,慢条斯理的坐下,“你是说你自己?”

    东方旭不慌不忙的坐在他旁边,二人隔着一张小桌比肩而坐,“如果不是立场不同,我还真的很欣赏你。”

    “客气。”赵朔一笑,“虽然立场不同,可我对你,除了这张皮面还真的一点都喜欢不起来。便是我后院那些面首,也是绝胜你三分。至少他们没你那么狠,也没你那么不识时务。你欺负我的女人,我可是一回都没找你算过账。”

    “夏雨?”东方旭低狠的吐出这两个字。

    赵朔捋直方才被弄乱的衣摆,“很嫉妒?不好意思,她只爱我一人。若说是羡慕,那你就羡慕,这世上唯有一个夏雨,却偏偏为我所有。旁人可是沾也沾不得,换句话说,谁敢沾得,本王便容不得谁。”

    “赵朔,你该不会不知道,她是东方越的女儿?”东方旭冷笑,“先帝为东方越所杀,你与先帝手足情深,难道也能容忍杀兄之女留在自己的身边?”

    赵朔微微皱眉,“说你蠢还不承认,换做她在,活该你被骂得狗血淋头。恩怨情仇,自在人心。我与她父亲的恩怨,那是我们的事,与她何干?彼时她刚出世,难不成还是她拿着刀去杀了先帝?东方旭,你根本活不出自己的模样,连做个人都只能算是勉强,还谈什么天下?”

    “那又怎样?如今掌控大局的人,是我。”东方旭冷眸,“你赵朔,被囚宫中,即便要勤王救驾,也要看看自己的分量够不够。此去军营数百里,你能以一人之力救得了谁?”

    赵朔忽然笑了,“救人?谁跟你说,本王要亲自救人了?”

    “你就不怕我杀了皇帝?”东方旭斜睨他一眼。

    赵朔凉飕飕的望着他,“东方旭,我都说了,你太蠢。”

    “你什么意思?”东方旭蹙眉。

    “你以为让梁以儒去杀皇帝,就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吗?”赵朔此话一出,东方旭骤然起身,骇然凝眸盯着他。

    “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我,如此盯着一个人看,是很容易爱上对方的。”赵朔轻叹一声,扶额摇头。心中却想着,自己这厢调戏东方旭,若是教他们家丫头知道,那丫头不得笑得找不着北才怪。

    如果还能听到她的笑声,倒也是极好的。

    心头微凉,赵朔清浅的吐出一口气,抬头清冽的望着眼前的东方旭,“你以为自己赢了,可你想过没有,为何皇帝没有动手杀沈浩?明知他与茂王府有所干系?你真以为皇帝是因为惧怕朝堂动荡,所以懦弱的容忍吗?你们都太天真,不过也无妨,人这辈子总该有一时半会的天真,不然真当无趣。”

    东方旭凝眸不语。

    “沈星对梁以儒而言,确实很重要。救命之恩,岂能不报。”赵朔起身,负手而立,俊伟的身影在烛光里格外颀长,黑压压的气势竟有着不怒自威的凛冽,教人不敢直视,“只不过,你确定沈星还在你手上吗?”

    “你说什么?”东方旭骤然起身。

    赵朔剜了他一眼,“你连自己的筹码都守不住,还想着让梁以儒为你卖命?东方旭,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蠢笨?你连夏雨这样一个女人都敌不过,何况别人。”

    “夏雨?”东方旭快步往外走。

    夏雨虽走,却留了后手。

    那丫头是谁?混迹江湖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防备。她能这般放任梁以儒在京城,自然会留有一手。这丫头秉承了她爹的一肚子坏水,专门喜欢破坏别人的好事。

    今日,便生生坏了东方旭的好事。

    赵朔伫立寝殿门前,冷笑两声望着东方旭疾奔而去的背影。

    “没想到你自己老谋深算,养个儿子却是这般的不中用。得了你心狠手辣的真传,却没能得到你满腹诡计的真谛。反倒是你女儿,果然是虎父无犬女。”赵朔幽然低语。

    身后有冰凉入骨的声音,如斯回道,“养虎必防患,如是而已。”

    文华殿。

    一名身着盔甲的神射军缓步而来,只是手中持剑而非弓弩。

    “什么人?不许踏入文华殿半步,否则”守殿的神射军还不待说完,脖颈上已经血溅殒命。

    所有神射军愕然,快速拿起弓弩。只可惜弓弩上弦尚需时间,而冷剑挥出,却可以极快极准极狠。血溅三尺,遍地死尸。

    沈星钻出麻袋的那一瞬,愣在当场,满目鲜血与死尸,看得她面发白,整个人都剧颤起来。

    头盔摘下,月白衣笑了笑,“放心,我是你夏姐姐的人,是你梁哥哥让我来救人的。”她快速解开沈星的绳索,“跟我走。”

    沈星点头,牵起月白衣的手,快速往外走去。

    门口,云官已经赶到,拦住了去路。

    月白衣抚着沈星的小脑门,“闭上眼睛,从一数到十,姐姐就带你走。”

    沈星颔首,捂着眼睛背对着门口,开始数数。

    身后,刀剑声声响起。

    数到十的那一刻,沈星放下了捂着眼睛的双手,身后一声闷响。她转身便看见了月白衣剑上的血,沿着锋利的剑刃缓缓流下,从剑尖滴落在地面上,慢慢晕开一朵嫣红的血花。

    月白衣笑得极美,“走。”

    沈星牵起她的手,疾步离开。

    走出去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去看满地的死尸,云官脖颈上有一道很深的剑痕。即便已经死去,可那血还是不断的从脖颈处涌出,格外的触目惊心。记休叨血。

    “害怕吗?”月白衣问。

    沈星点了头,“有一点。”

    月白衣抱起她,“害怕的时候,就把自己当成死人,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沈星皱眉望着她,深吸一口气轻轻的环住她的脖颈,“姐姐,我不怕。”

    月白衣浅笑,“是个乖孩纸,少主还说保护你,此后你便跟着我如何?”

    沈星颔首,沈浩已死,她也实在是无处可去。当初夏雨走之前就让月白衣将相宜和李开复送回,顺便给了她一句,保护沈星。毕竟沈星救了梁以儒他们,夏雨料定沈浩即便顾念亲情,也未必会再对沈星好。只是夏雨也没有料到,沈浩会拿铁链锁着她。

    如今沈星便跟定了月白衣,倒也是个好去处。

    东方旭赶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月白衣下手绝无活口,她的武功极是不弱,连云官都丧命剑下。

    “赵朔!夏雨!”东方旭切齿。

    神射军汇报,沈星被劫走了。

    就这么一会功夫,时间卡得真够准的。月白衣动手很快,这来去也不过是个换班的功夫,眨眼间就人去楼空,还折了东方旭的心腹大将。

    持剑疾奔,纵身进入清梧宫,东方旭又回来了。

    赵朔正在惬意的沏茶,看一眼院子外头持剑而归的东方旭,笑得凉凉的,“怎么,恼羞成怒了?”

    “赵朔,人在哪?”东方旭冷剑直指。

    “什么人?”赵朔也不看他,慢慢吞吞的沏上一杯茶。

    “沈星!”东方旭冷喝。

    闻言,赵朔拂袖坐定,指尖轻柔的夹起白玉杯盏的杯盖,“她不是在你手上吗?你不看好她,让她满宫闱的乱跑,还来问我?我在这儿一个人挺好,你就不必再找陪我了。何况还是个女娃,若是她知道,还以为我要纳小,不定该怎样闹腾。”

    “你!”东方旭握紧了手中的冷剑,“把人交出来。”

    “你随便搜,搜到就算你的。”赵朔吹着杯中浮起的茶叶,淡然饮茶。

    东方旭快速环顾四周,这清梧宫寝殿本就装饰简单,一眼望去就看到了边际。冷然蹙眉,东方旭快速走向偏阁。

    赵朔轻叹着摇头,突然抬手,大门砰然关闭,“看样子,是搜到了。”

    果不其然,东方旭一步一顿的退出了偏阁,面煞白如纸,“怎么会”

    “本王说了,搜到了就算你的。”赵朔抿一口香茶,怡然自得的开口,“带走!”

    东方旭没有吭声。

    赵朔放下手中杯盏,“怎么,你不是跟本王要人吗?如今给你了,还不敢要?东方旭,你方才的嚣张气焰去哪儿了?”

    “义父?”东方旭低哑的喊了一声。

    东方越就等在偏阁内,东方旭持剑进门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东方越身边的月白衣和沈星,可东方越一记眼神,他便如五雷轰顶,再也不敢造次。

    花白的发,虽不似当初的黑如墨玉,却丝毫不影响东方越与生俱来的威严冷戾。华贵的摄政王蟒服穿在身上,负手而立缓步前行,眸如刃,寒戾无双。

    “东方旭,你好大的胆子。”东方越眯起危险的眸子,凛冽至绝,“谁给你的胆子,让你窃了我的摄政王大印?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谋反篡位?东方旭,你可还将我这义父放在眼里?”

    “义父?”东方旭心头一窒,手中的剑突然坠地,整个人微微轻颤起来。

    赵朔瞧一眼偏阁门口的月白衣和沈星,示意他们进去,莫要出来。

    月白衣颔首,快速领着沈星进去,外头的事还是等他们自己解决才好。月白衣的任务,就是保护梁以儒还有沈星。其他的事,与她这个江湖人,没有半点关系。

    东方旭扑通一声跪在了东方越跟前,“义父恕罪。”

    “是你挑唆了赵妍,让我险些手刃亲子,那张纸条便是出自你的手。”东方越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的波动,却能深刻感觉到话语间的杀气,“你明知道,我只有这么个女儿,却还是要下狠手。你不是为了对付夏雨,你是为了对付我。”

    “这个摄政王之位,你觊觎已久。觊觎更久的,是高高在上的皇位。东方旭,你太让我失望了,简直是失望透顶。”

    东方旭抬头,“义父,你听我解释。”

    “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东方越坐在赵朔身边,背对着东方旭,“你可知道为何我迟迟不肯让你入朝为官吗?因为你的眼睛里,有太多的**,可你的自身条件根本支撑不了这样的**。你为人做事只求心狠手辣,却不懂得人心之故,根本无法在朝廷上如鱼得水。让你入朝,只会让我的所有计划,都倾覆殆尽。”

    语罢,东方越望着身边的赵朔,“你赢了,正如你所说,无情不是赢,多情方为胜。佛若无情,与魔何异?魔若有情,立地成佛。”

    赵朔抿一口茶,眉目微垂,“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也许还能还你一个安享晚年。”

    “但愿!”东方越长叹一声,“我与你争夺了半辈子,这荣华富贵该享的都享过了,如今剩下的便只求她一生喜乐安康。”

    “义父?”东方旭惊呼,“难道你不想登上九五之位了?”

    东方越冷了眸,忽然抬脚直接将东方旭踹翻在地,“九五之位岂是说登上就能登上的?若我想要九五之位,还用得着你来瞎指挥?若我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十六年前我就已经是大燕之主了,还会等到今日?”

第264章 这天下,谁做主?

    “义父?”东方旭显得有些无措,看上去甚是慌乱,许是年少时的阴影一直在心头徘徊,所以造就了这般的惊惧心态。他是惧怕东方越的,惧怕东方越这样的拳打脚踢,辣手无情。

    东方越拂袖。愤然而坐,“简直是废物。”

    却不知,东方旭低眉间已然凝了全身气劲于掌心。掌心黑雾腾起,东方旭忽然扬唇冷笑。不管是谁,今日谁挡他的路,谁就得死。

    一掌袭出。直逼东方越脊背。

    说时迟那时快,赵朔斜睨东方旭一眼,东方越岂是泛泛之辈,在东方旭的掌风即将来临之际,早已防范。全身气劲快速震开,还不待东方旭逼近已经将他反弹开来。

    冷然转身,衣袂翻飞,凭空一声冷喝,“东方旭,你好大的胆子!”

    东方旭飞身,一脚踹在梁柱处,再次挥掌相向。

    “孽畜,你别忘了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东方越抬掌相迎。

    赵朔眉心陡蹙,“小心他掌心有毒。”

    东方越却已经接下了东方旭一掌。一声巨响。东方旭被生生震出窗外,翻滚下台阶,落在了院子里。一口血喷涌而出,却是冷笑着去看伫立寝殿门口的东方越。“这一掌就是专门为义父准备的。”

    “混账东西。”东方越刚要迈开步子,可体内却毒气涌现。眸狠戾的盯着院子里,勉力起身的东方旭,“你拿蛇毒来练毒掌,就是为了对付我?”

    “没错。”东方旭拭去唇边的血迹,“我知道义父从不把我放在眼里,所以也不会防备我这毒掌。我忍着被蛇毒噬骨的疼痛,就是为了等到今天。义父,此毒无解,你输了。”

    东方越一口污血喷出,却还是岿立不动,“小兔崽子,真没白养你,不愧是我东方越的义子。你赢得了我,你赢得了睿王赵朔吗?只要我一声令下,外头的神射军就会掉转头来对付你。你觉得,自己还有多少把握,能活着走出去?”嘴角溢着血,眸晦暗不明,“如今,你还觉着谋朝篡位是件容易的事吗?”

    “那就不必义父操心了。”东方旭捂着生疼的肩膀,东方越的内劲浑厚,已然震断了他的肩胛骨。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额头不断的冒出涔涔冷汗,“义父还是顾好你自己!”

    音落,东方旭突然飞身窜出宫墙,疾驰而去。

    “你是故意的,否则以你的武功,东方旭根本接不住你这一掌。你未出全力,他却发了狠的要你命,真是可笑。”赵朔阴测测的望着东方越掌心黑雾,“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摄政王,也会有心慈手软的一天。”

    东方越冷笑,“果然是狐狸,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十多年的养育,即便养条狗,也该有感情了。世人皆知,摄政王心狠手辣,可到底摄政王是人,不是神也不是魔。有血有肉,就注定了要有疼痛。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很多,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因我造就。”

    赵朔不为所动,“死了就是死了,你如今想通,能让死人复生?还是能改变过去?”

    “我会给你个交代,又不会让你为难。”东方越抬步往外走。掌心黑雾缭绕,有剧毒穿梭在体内,与骨血缠绕在一起。

    唇角,黑血涌现,他不是不知道东方旭的掌心有毒,只不过他不接下这一掌,多少人都不会死心。接了一掌,能省去很多的麻烦。

    “东方旭跑了?”月白衣蹙眉,“东方越故意放他走?”方才打斗的时候,月白衣看了一眼。有武功的人自然看得明白,那一掌东方越分明可以闪躲,但还是不偏不倚的接了下来。

    赵朔回到殿内,眸幽邃而深沉,“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住的东西。他守不住天下,守不住女儿,只能拿东方旭来填补心中的亏欠。不管是谁,能还上一点,他都觉得心里舒坦。与善恶真情无关,只是觉得舒坦。”

    月白衣没成想,赵朔看东方越竟然看的如此通透。

    “那东方越现在去做什么?”月白衣蹙眉不解。

    “去跟皇帝请罪。”赵朔指节分明的手,握紧了杯盏。

    东方旭不谋反,东方越然后能让皇帝解恨?说起来也算是用心良苦,虽然迟了十多年,但好歹也是有希望的。努力去争取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一些。

    争取或许还有命在,放任则必死无疑。

    事实诚然如赵朔所料,东方越拖着疲惫的身子,亲自去了一趟乾宁宫,解了皇帝赵禄的禁。

    跪在赵禄跟前,东方越垂眸俯首,因为中了毒,所以面铁青得吓人,唇都发紫,“老臣无能,以至于管教不严,让义子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望皇上宽宥。”

    “摄政王?”赵禄显然也是愣住,东方越当日疯癫,如今却清醒了。而且看上去神情不太对,好似中毒模样,“摄政王这是怎么了?”

    “老臣自作自受,与人无尤。”东方越微微摊开掌心,“东方旭掌中有毒,老臣与他交手之际,不慎中了毒掌。只怕是命不久矣,到底是劫数难逃。”

    赵禄瞧了顺子一眼,顺子快速上前搀起东方越,“摄政王快快起身,这该死的东方旭,实在是大逆不道,连自己的义父都不放过。”

    “顺子,去请御医,要快!”赵禄道。

    “是!”顺子疾步跑出去。

    东方越苦笑,身子有些微颤,“皇上,如今宫外茂王嚣张,不如将计就计。皇上既然已经为老臣宣召御医,不知可否委屈一下皇上,假意”

    赵禄眉头一蹙,若有所思的盯着东方越,“摄政王的意思是”

    “皇上薨,必定天下乱。若是皇上死在了东方旭的手里,那么茂王就更能肆无忌惮的闯宫。臣的神射军已然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听命于皇上。”东方越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皇上意下如何?”

    音落,东方越一头栽倒在地。

    “摄政王?东方越?东方越!”赵禄疾呼。

    可见,东方越是真的中了剧毒。

    能撑到现在,也委实是他内劲浑厚的缘故。

    御医匆匆忙忙赶来,外头的人也不知道乾宁宫发生何事,只知道御医拼命的往里头赶,不明就里的还以为是皇帝出了变故。

    “然后?”赵禄问。

    御医行礼,“启奏皇上,摄政王中了剧毒,若非用内力护住心脉,此刻已经剧毒攻心,回天乏术。”

    “摄政王不能死,如今怎样?”赵禄黑着脸,缓步离开偏殿。

    御医紧随其后,“现如今,臣等用毕生所学控制住了摄政王的剧毒,只不过这毒一时半会也清不了。摄政王虽然内力深厚,但毕竟也是年岁渐长,身子早晚会吃不消。长此下去,臣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变故。”

    赵禄顿住脚步,“这一时半会,不会死?”

    “这倒不会。”御医俯首。

    “那便好。”赵禄凝眉,“把朕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出去,明白吗?”

    御医扑通跪地,“臣不敢!”

    “朕让你敢,你就得敢。”赵禄冷眸低喝,“必须举宫皆知。”

    “是!”御医薄汗涔涔的起身退下。

    顺子上前,“皇上?摄政王既然与东方旭交过手了,那么东方旭也不知现在何处?”

    “吩咐郭胜,散了暗卫,若是遇见东方旭,不许阻拦。他若要逃离,只管让他走。他若离宫便教人跟着,记住不许他靠近茂王大营半步,否则杀无赦。”赵禄负手而立。

    顺子仲怔,“皇上的意思是,放了东方旭?”

    “照做就是,朕暂时不想与东方越再起争执。这茂王大军,还得让神射军出面。懂?”赵禄冷睨顺子一眼。

    顺子颔首,“奴才明白!”

    “顺道,去太后娘娘那儿报个丧。”赵禄垂眸。

    顺子行了礼,急急退下。

    不远处,梁以儒安然伫立,见着赵禄便快速躬身行礼,“参见皇上。”

    “你去了何处?”赵禄笑问。

    梁以儒轻叹,“此前与东方旭说了一会话。”

    “哦,有何感想?”赵禄缓步走在长廊里。

    “不堪重用,必输无疑。”梁以儒只有八个字。

    闻言,赵禄朗笑两声,瞧了一眼梁以儒,“不愧是朕的二弟,果然是慧眼识人。这东方旭狠辣有余,谋略不足,连东方越都瞧不上他,何况是你。”

    “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小人,难成大器。”梁以儒低笑。

    “这倒是。”赵禄笑了笑,“不过贪生怕死自然有贪生怕死的好处,可为酷吏,不可为贤臣。卑劣之人自有卑劣之术,有时候也是极为好用的。”他别有深意的盯着梁以儒,“比如说,能借刀杀人。二弟,你说呢?”

    梁以儒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这倒是,不过也要看这柄刀,愿不愿意杀人。否则,借无可借。”

    音落,赵禄满意的点了头,“此言不假,二弟总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抬步进了寝殿,赵禄拂袖而坐,“坐,与朕说说话。”

    梁以儒也不推诿,依言坐定。如今还能坐着说话,许是过了这一次,便只剩下君臣有别,各自为谋了。唏嘘也好,感慨也罢,不过是事实而已。

    “天黑之前,朕被毒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赵禄看一眼梁以儒,“也许要连累你了。”

    梁以儒点了头,“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很好。”赵禄缓缓倒上一杯水,推到梁以儒跟前,“等到事成,朕一定重重有赏。”

    梁以儒起身,大礼参拜,“皇上隆恩,臣必定不负皇上重托,誓死效忠皇上。”跪倒在赵禄脚下的那一刻,梁以儒已经明白,自己跟赵禄再也不能像以前这般称兄道弟了。即便尚有情义,可君终归是君,臣终究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一声令下,郭胜便将梁以儒打入死牢。

    这似乎给外头造成了一种假象,那便是皇帝已死,是被梁以儒毒死的。想来也是东方旭的功劳,毕竟皇帝没有杀东方旭,而且神射军暂时还没人知道,东方旭已经逃离。

    “委屈梁少傅了。”郭胜站在死牢外头。

    梁以儒笑了笑,“事急从权,也是万般无奈。皇上睿智,身为臣子自当竭尽全力。”

    郭胜抱拳离开。

    寂冷的死牢里,空空荡荡的。梁以儒环顾四周,心里却想着当日夏雨在四牢里,想了些什么呢?这丫头心善,虽然平素喜欢胡闹,可从不做伤人之事。即便是坑蒙拐骗,却也是谨记盗亦有道的道理。

    “阿雨。”他顾自呢喃,一身囚衣,怅然若失的坐在木板床上,定定的望着前方。脑子里,全部是夏雨。过往的痕迹,彼此的嬉笑怒骂。想着想着,紧跟着笑出声来。记豆农划。

    难怪她会在天牢里待那么久,原来这儿才是人间净土。

    安静得让人心无旁骛,有充足的个人时间,去想自己该想的事,忘不掉的人。

    那时候的夏雨,可有半分想过他?

    低眉苦笑,应该没有!

    袖中取出那封信件,这封随身携带的信件。听府里人说,夏雨在自己离开后来过一趟,还看见了自己准备的棺木,必定知道自己当日去代州调查花满楼之事,是抱定了必死之心的。所以,她留下了这样一封信。

    她不会写字,也不识字,只在苍白的白纸上,画着左右相握的手,双手紧握的是手足情深。从一开始她就当他是兄弟,别无他想。

    “我从来不想做你兄弟,从来都不想。”梁以儒盯着手中的画,“我若为将,攻城夺寨也只想进驻你的心。我若习文,执笔挥墨也只为绘你此生繁华。可惜,都没有机会。我无法为将,即便执笔,也早已有人为你绘尽繁华。若有来世,你能可愿与我一次机会?我是真的”

    抬头的那一刻,竟是有泪从眼眶中滚落,沿着面颊徐徐而下,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了墨无数。

    小心翼翼的收起画纸,收入心口处紧贴着,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她的消息。夏雨是何其聪慧的女子,既知他的心思,必不会再给他机会纠缠。即便知道他不会纠缠,可一分一毫的机会,她都不会再给。

    此去经年,此生永诀。

    从此,他做他的梁少傅,她过她的江湖行。

    垂眸,敛尽的除了此生爱恨,还有盛世繁华。

    皇帝暴毙的消息很快被人为的传出了宫墙,茂王大营中,脚步声迭起。

    赵誉蹙眉端坐帐中,“什么,暴毙?”

    孙启颔首,“探子是这样来报的,说是暴毙其实经过御医诊断,说是中毒之状。而且梁以儒也被打入了死牢,太后如今就在皇帝寝宫,可想而知此事不假。”

    “看样子,是东方旭下的手。只不过这梁以儒,为何会听从?”赵誉蹙眉。

    孙启笑道,“王爷忘了,梁以儒这些人自诩情义,想必是东方旭抓住了他什么把柄。这沈府不是刚刚死了个刑部尚书吗?可这刑部尚书,不还有个妹妹吗?当日梁以儒蒙难,可少不得这妹妹的帮衬。”

    “没错,是没发现沈浩妹妹的尸体。”赵誉这才想起来。

    “如此也好,省心省事,都让东方旭一个人办完了。”孙启冷了眉目,“王爷,既然皇上已死,那就是说东方旭已经成了千古罪人。咱们这罪名,就不必背着了。”

    赵誉仰头望着阴霾不散的天空,“想不到,不必等到天黑,就能有此好戏。夜长梦多,本王可不喜欢旁生枝节。”看一眼身着战甲的叶光耀,赵誉笑了笑,“叶将军,如今报仇雪恨的机会到了。赵朔就在清梧宫,只要咱们闯进宫去,赵朔的命就随你处置。”

    叶光耀冷了眉目,握紧了手中冷剑,“赵朔!”

    “马上整顿,立刻进宫。”赵誉眯起危险的眸子,“这一次,本王要一次性解决所有人。这大燕朝,就是我的了。”

    一声令下,顷刻间群情激奋。

    大批的军队闯宫,不断的与神射军发生激战。侍卫军也搀和其中,宫内烈火熊熊,宫外厮杀不断。神射军弓弩在手,万箭齐发。茂王大军车轮战碾压而至,满目苍凉,横七竖八都是惨死的军士。

    薄瑶太后就在乾宁宫里等着,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皇帝让她过来,只是为了加重茂王对皇帝暴毙之事的信任度。

    “皇上,太后娘娘,茂王大军攻破了西门,眼见着东大门也要守不住了。”吴恩急急忙忙的回来,满宫奴才和奴婢,都是一脸的惶然失措。可是皇帝还在这儿,谁也不敢慌乱惊叫,只得浑身颤抖的站在一旁候着。

    “慌什么?”赵禄冷笑,“随朕去金銮殿等着!朕倒要看看朕的皇叔,是何等本事,能不能真的把朕从这赤金龙椅上拽下去。”

    语罢,赵禄抬步往外走。

    “太后娘娘?”方英上前搀着薄瑶太后。

    薄瑶太后轻叹一声,“走,去看看。”皇帝若是出了事,她这个太后娘娘,也算是做到头了。可方才皇帝的模样,分明是胸有成竹,哪有半点亡国之君的模样。

    是虚张声势,还是早有准备?

    天知道!

    薄瑶太后顿了顿,“清梧宫那边,没有动静吗?”

    方英摇头,“太后娘娘,如今睿王怕是也自身难保了。”

    “你错了。”薄瑶太后忽然浅浅一笑,“赵朔是谁,岂能任人宰割。他能造就如今的皇帝,自然能把握一切。都说乱世出英雄,可真正的英雄,却能造时势。赵朔,便是这样的人。”

    那么多年的交手,她还能不知道赵朔的秉性?

    按兵不动,必有大计。

    空空荡荡的金殿,没有文武百官的朝君高喝,只有一根根雕龙画凤的玉柱。身着龙袍,脚踩着青玉石阶,走上自己的金銮殿。

    赵禄转身眺望着烽火硝烟的宫闱,满目的破碎,厮杀声响彻天地。

    “母后,十六年前的宫变,也如今日这般惨烈吗?”赵禄问,“朕都快要不记得了。”

    “是。”薄瑶太后站在赵禄身边,回看来时的路,竟是这般的不堪回首,“彼时你年岁尚小,母后将你护在宫中,你自然没见到过这样的惨烈之象。烽火硝烟,为了这九五之位,厮杀不断。可皇位只有一个,天下的君王也只有一人。母后拼死让你坐上了皇位,成了天下之君。从未后悔过!”

    说到最后,薄瑶太后语调暗沉,垂眸轻叹。

    年轻的时候,不管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只求目的达成。可到了年岁上来,才恍然大悟,原是做错了那么多,对不起那么多的人。

    于心有愧,便是倾尽天下之富贵荣华,都无法弥补。

    过去的只能过去,再也回不去。

    走上玉桥,坐在自己的龙椅上,赵禄端正了容,只等着叛臣贼子走进来。薄瑶太后坐在一旁,扭头望着自己的儿子,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变了。

    赵禄不在是那个胆怯懦弱的傀儡君王,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在悄然的成长呢?

    薄瑶突然觉得,越发的看不懂身边的人,尤其是赵禄,越发的无法揣摩。这不得不说,是赵朔的功劳。皇帝变得冷漠果断,到底是好是坏呢?

    宫门,很快被攻破,茂王大军长驱直入。

    与神射军和侍卫军在狭窄的宫道内发生激战,赤身肉搏,血染宫墙。

    由古至今,每一场宫变,都会招致大肆的屠戮,无可避免的死亡。

    终于,郭胜一身是血的退到了金殿内,杀人杀得手都开始颤抖。横剑身前,冰冷的眸子注视着大批涌入金殿的侍卫军,眼见着侍卫军将里里外外团团围住,郭胜厉喝,“皇上,侍卫军中有叛党。”

    “错,这些可不是什么叛党,来日史书工笔,那可都是正义之师。”茂王赵誉从人群后面走进来。

    黑夜如墨,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似乎要将这些鲜血和丑恶都集体遮蔽。

    抖落肩头的雪花,赵誉含笑望着端坐龙椅的赵禄,以及薄瑶太后,“其实我也猜到了,皇上是放的幌子,目的是想让神射军与我同归于尽。只可惜,皇上似乎高抬了神射军的力量。神射军再好,到底也没能悉数赶到,这么点力量也想与本王的大军力敌,未免太自不量力。”

    赵禄不卑不亢,不怒不悲,“皇叔不是说来勤王吗?如今朕在这里,朕安全了,皇叔可以退下了。”

    赵誉讽笑,笑声何其刺耳,“朕?你还当自己是皇帝吗?如今整个皇宫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所有人的生死都由我说了算,包括你!赵禄!”

    “放肆!”赵禄冷斥,“皇叔这是要谋朝篡位吗?”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赵禄,你还摆什么臭架子?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不妨告诉你,从今日起,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我的阶下囚,这皇位早就该由我来继承。”赵誉眦目欲裂。

第265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叔对这个皇位寄予如此厚望,实在出乎朕的意料。┏蓝¤¤書¤”赵禄不怒反笑,“其实朕早该想到,这个位置不好坐。可是不管好不好坐,愿不愿意坐,朕也坐了十六年了。皇叔。朕已经当了十六年的皇帝,也不妨告诉你,这大燕的皇帝不好当。”

    “哼,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你无诏登基。又无传国玉玺在手,说到底你这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既然大家都一样,还不如你写个禅位诏书。把皇位让给我。若是如此,我还能留你母子一条活路。”赵誉一步一顿走上玉桥,笑得这般洋洋得意。

    赵禄轻叹一声,“顺子,把东西拿过来。”

    顺子俯首,快速的将一个精致的盒子地上。盒子四四方方,乃是上好的檀木做成,外头珠宝玉翠,装饰得格外奢华。一眼看去,便知非同一般。

    “皇叔知道这是什么吗?”赵禄笑问,指尖微挑,打开了盒子。锐利凉薄的眼神,就这样淡淡的扫过赵誉瞬息万变的脸,似乎他也明白了什么。

    晶莹剔透的白玉,栩栩如生的龙踏祥云。上好的印泥按下,落着大燕皇朝最尊贵的印记。烛光里的传国玉玺。泛着迷人的七彩炫光。触手生温的手感,只一眼就能让人辨别,这绝世无双的好物件。

    “传国玉玺?”赵誉瞪大了眸子,“怎么可能在你手上?”

    “从始至终,都在朕的手里。”赵禄笑得森冷,转而扫一眼底下面面相觑的军士们,以及孙启和叶光耀。“朕手中握着的,是大燕朝的传国玉玺,乃是先祖皇帝留下的,这比之先帝遗诏何如?朕是先帝挑的,外头传言,传国玉玺于十六年前遗失,不过是母后设的**计罢了。朕不如此,你们怎么能安心,让朕这个傀儡皇帝,做到今时今日呢?”

    “唯有君不像君,你们才能让朕继续为君,皇叔,你觉得朕的母后是否聪明绝顶?以至于你们这么多年,都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被蒙在鼓里。不知这人人瞩目的传国玉玺,其实根本没丢,一直都在朕的手中。朕乃真命天子,此乃天意人为,你们还要造反吗?造朕的反,造先帝的反!你们好大的胆子!”

    玉玺落在御案上,掷地有声。

    谁人不知,传国玉玺乃是天命之子的象征。

    众人面面相觑,竟有些心生退意。

    赵誉一回首,见叶光耀也跟着畏缩,先帝当年泽被天下,自然是威名八方的。人死多年,威名犹在,众人不敢造次。

    “哼,赵禄!”赵誉冷喝。

    “赵誉!”赵禄厉喝,“你太放肆,敢直呼朕的名讳。朕乃大燕天子,当朝帝君,你纵然是朕的皇叔,先帝手足。然则君臣有别,你敢如此大逆不道,就不怕朕降罪于你?还有你们,谋朝篡位,该当何罪,就不需要朕来告诉你们了?”

    “赵禄,如今你已被包围,就不必再做困兽之斗了。”赵誉切齿,在这样下去,赵禄势必要动摇军心。已经到嘴的鸭子,他岂能让鸭子飞了。

    “包围?”赵禄慢条斯理的摸着案上的传国玉玺,眉目间寒霜微凝,唇边笑意缱绻,“谁说朕是困兽之斗?皇叔,你可听过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朕今日要告诉你的就是,黄雀之后,还有猎人。”

    “王爷,小心中了他的拖延之计。”孙启忙道。

    赵誉切齿,瞬时拔剑劈来,顺子疾呼,“皇上!”

    只听得刀剑落地之音,伴随着赵誉被强大的气劲狠狠的震下玉桥,侍卫军快速围拢上前。孙启急忙搀起赵誉,“王爷?”

    众人错愕,赵朔盈盈落下,一袭玄蟒袍在身。麦的肌肤在烛光里泛着迷人的光泽,黑鸦羽般的睫毛半垂着,一身傲然之气,竟有着不怒自威的凛冽。灼灼桃花目,清冽目中光,染尽琉璃,绽开盛世颜。

    旁若无人的捋着自己的衣袖,眉目如画般在烛光里晕染了笔墨丹青的瑰丽,没有浓墨重彩,却有着勾魂摄魄的倾城之。

    “这么大场面,皇兄也不叫上我,实在是太教我伤心了。”赵朔语速平缓,眸光清冽的落在面瞬白的赵誉身上。勾唇浅笑,桃花眼扫向众人时,若下了一场嫣红的桃花雨,纷纷扬扬。迷人,而惊心。

    “九皇叔。”赵禄一笑。

    赵朔面对众人,玄袍在身,若地狱来使,仿佛一人便足矣震慑三军。

    “参见皇上!”赵朔微微躬身朝着赵禄行礼。

    “九皇叔来的正好,茂王要谋反篡位,不知九皇叔觉得朕这皇帝,是否真当该退位让贤?”赵禄冷睨赵誉。

    赵朔闻言,勾唇浅笑之,“皇上之位,乃是先帝所授,又有传国玉玺在手,何人敢逆?皇兄,你不好好的种你的梅花,跑到这儿喊打喊杀的,不觉得血染梅花,不吉利吗?”缓步走下玉桥,赵朔睨一眼恨意阑珊的叶光耀,“叶将军来此,是想要本王的命?人在这,命在这,谁有本事谁就只管来拿!”

    音落,却无人敢动。

    孙启拔剑,“赵朔,你乃阶下之囚,如今别说是皇帝,就算是你也逃不得。”

    “逃?”赵朔蹙眉,“皇兄,你们家的狗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可知道,你身边撺掇着你,谋朝篡位的狗奴才,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吗?”

    闻言,孙启一怔。

    赵誉愤然盯着赵朔,继而不解的望着孙启,“什么意思?”

    “连自己身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就能贸贸然起兵造反,皇兄你是不是种梅花种傻了?”赵朔娓娓道来,不慌不忙,“乌托国兵发大燕,几欲冲破代州门户,铁骑屠戮我大燕黎民百姓。为何你这奴才能联络上乌托国的细作?你难道都没想过?”

    赵誉哑然。

    “一夜之间覆灭代州花满楼,一夜之间创立京城花满楼,以及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黑煞盟组织。一个奴才,即便你茂王府富可敌国,也不至于有如此通天之能。”赵朔眯起了眸子,笑得凛冽,“你叫孙启是?乌托国二皇子叫蒙齐,字启。人称齐皇子,乃乌托王最疼爱的儿子。”

    赵誉不敢置信的望着孙启,“乌托国二皇子?”

    孙启跪身行礼,“王爷莫听他挑唆。若卑职是二皇子,何至于在茂王府当奴才,大可挑明身份。王爷,您要相信我,决不能听信赵朔的挑拨离间。”

    此话倒是有理,阵前疑将,确实不是明智之举。

    赵誉捂着生疼的肩头,狠狠盯着眼前的赵朔,“叶将军,你不是想要他的命吗?杀了他。”

    可叶光耀哪里是赵朔的对手,愣是握着剑不敢上前。

    “皇兄如此迫不及待要让我死?”赵朔垂眸低笑两声,“皇上不是刚刚说了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真的以为,自己赢了吗?”

    “赵朔,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赵誉切齿。

    外头的天空,一记明亮的火光在夜空中炸开。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仿佛要将天地都遮掩在白茫茫的风雪中。

    “你输了。”赵朔拂袖转身。

    有叶家军士匆匆忙忙的上殿,“禀报将军,谢家军攻城,趁着我们不防备,占领了京城。如今已包围皇宫,直冲金殿而来。”

    “谢家军?”叶光耀骇然。

    赵誉冷笑,“谢蕴是来”

    “来给你送行的。”不待他说完,赵朔已经接过了话茬。

    赵誉面一顿,突然心头大惊,“谢蕴”

    “谢蕴是奉了皇上的意思,与你虚以为蛇,你还当真了?”赵朔讽笑,“谢家对皇上忠心耿耿,谢环驻守边关十年,你以为你是谁?三言两语,就能让谢蕴倒戈相向?谢蕴虽然行军打仗不及谢环,可在智谋上却胜过谢环。”

    “你们以为拿个女人使用美人计,就能让谢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殊不知边关风沙磨砺,他早已不是昔年的黄毛小子。年纪轻轻,足以挑得大任,否则谢环如何敢轻易离开大燕。谢环为了稳住大夏,就是想让皇上腾出手来对付乌托国和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抬步走上玉桥,站在赵禄身边,瞧一眼案上的白玉杯盏,赵朔眸幽邃。

    这帮人,想必是再也按捺不住了。

    孙启切齿,“王爷,趁着谢家军还没能赶过来,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如今退缩无疑是自寻死路。”

    赵誉把心一横,“叶光耀你还等什么?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众将听令,谁杀了皇帝,我就让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杀!”

    赵朔突然抬手,案上的杯盏砰然落地,碎得四分五裂。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众人皆怔的那一瞬,周旁的侍卫军,乃至叶家军当中突然一分为二,半数人同步抽出匕首,直接砍杀了身边还在痴愣的同僚军士。

    几乎是一瞬间,死伤过半。

    “你们?”叶光耀愣住,“你们这是”

    副将却直接将刀刃架在了叶光耀的脖颈上,高声道,“启禀皇上,叛臣叶光耀已经拿下,请皇上谕旨,该如何处置?”

    “你有袖中刀,我有鱼肠剑,皇兄可还满意?”赵朔笑问,“你现在还觉得自己赢了吗?看看你身边的,那可都是皇上与本王的心腹。如今,又是谁在做困兽之斗呢?”

    “怎么可能!”赵誉嘶吼。

    “你以为,你和摄政王把人安排在侍卫军中,我与皇上便不得而知吗?”赵朔拂袖,眸轻蔑,“只不过我们苦于没有借口,不能做到悄无声息,还不如不做。正好,趁着我上次宫变,杀了不少你和摄政王府的人,顺带着让侍卫军充入新鲜的血液,把我们的人都塞进去,填补宫中空缺,可谓两全其美。”

    “方才厮杀的时候,你没瞧见冲上去的都是你的人吗?如今你回过头看看,剩下的都是我与皇上的暗卫,而你们的人要么死在神射军的手中,要么就死在你的脚下。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赵誉环顾四周,已然无兵可用。

    安慰说杀人速度极快极狠,也是极准的。

    外头响起了擂鼓声,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响彻整个皇宫。

    薄瑶太后依稀又想起了当年的情景,也是这般的兵刃相见,鲜血屠戮。若非她那孩子的命相要挟,也许今日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东方越。

    这江山,这大燕天下,早就易主了。

    若是当年成功了,今日的她又身处何位呢?

    也许赵禄早就不复存在了!

    谢蕴终于走上了金殿,一身战甲威风八面,眉目凛冽,眸无温。疾步走到君王驾前,躬身行以军礼,高声道,“启奏皇上,一干逆党余孽,皆已扫清。谢家军不负圣上重托,终不辱使命,请皇上定夺。”

    “拿下赵誉和孙启。”赵禄冷了眸。

    刀剑声声,冰冷的剑,齐刷刷的对准了赵誉和孙启。

    方才的趾高气扬,瞬时成了俎上鱼肉。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孙启冷笑两声,“不愧是先帝的托孤之臣,不愧是睿王。”

    赵朔垂眸,“你错了,今日主宰局面的不是本王,你是输给了皇上。”拂袖行礼,毕恭毕敬的道一句,“吾皇万岁,万万岁。”

    顷刻间,三军齐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甲胄声,呼喊声,整整齐齐,震耳欲聋。

    “孤家寡人也算皇帝吗?文武百官”孙启冷嗤。

    还不待说完,谢蕴瞧了他一眼,“你是说**散?”手握腰间佩剑,笑得何其冷蔑,“你们太自以为是,以为靠着药物就能控制文武百官为己所用,以为如此就能让你们的谋位之事不被世人诟病?我告诉你们,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散的解药,在花满楼被焚烧之后,就已经分送到诸位大人府中。你们还指望以后能掌控文武百官吗?”

    也亏得夏雨那些百毒不侵的血被提前抽出,否则辛复也是无能为力。

    说起来全赖夏雨,力挽狂澜。

    她的舍,换来了如今的得。

    孙启骇然,“不可能!”

    “拿下他!”赵禄冷然。

    谢蕴已经拔剑出鞘,直逼孙启而去,赵誉直接软瘫在地。

    孙启的武功不若,谢蕴到底是不如谢环的,武功上稍逊一筹,不是孙启的对手。说时迟那时快,郭胜持剑而上,二比一,稳操胜券。

    郭胜趁孙启不备,快速挑掉孙启的手中剑,谢蕴手起剑落,在孙启的脊背上狠狠划开一道口子。身子一颤,孙启扑倒在地,已被侍卫军快速拿下。

    “清剿逆党,如遇反抗,格杀勿论。”赵禄骤然起身,眸若刀刃,冷漠无情,“茂王等一干叛党家眷,立刻擒拿,容待后议。”

    “谨遵皇上圣谕!”一声高喝,君临天下。

    薄瑶太后扭头看了一眼依旧面无波澜的赵朔,历经大劫,可在赵朔的眼里仿佛什么都不存在。平静得,让人误以为他不过是个置身事外的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把所有的部署都搁置在赵禄的身上,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仿佛不过是个局外人,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的开始经过和结果。

    如此这般,也不难看出赵朔的退意。

    这世上,一种人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那便是君王!

    功高盖主之时,就该明白功成身退的意义。及时悬崖勒马,抽身离去,才是明智之举。

    阴暗的天牢内。

    赵禄亲自去放了梁以儒出来,“二弟辛苦,如今大局已定,朕金口玉言,必不负尔。”

    梁以儒毕恭毕敬的行礼,“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局已定,那就意味着,茂王之乱已平。皇帝会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清除阻碍皇权之人,上至权臣,下至百姓,都不会轻纵。

    途径一间牢房,里头关押着赵誉,隔壁间关押着浑身是血的孙启。孙启的伤处已经被人处理妥当,还不到时候,是不会让他死的。

    何况,他还有个乌托国二皇子的身份。

    “皇上,微臣都是听信了孙启的挑唆才会做出这等恶事,皇上,咱们是叔侄,叔侄啊”赵誉死死抓着囚牢栅栏,跪地磕头,“求皇上恕罪,皇上恕罪,饶了微臣这一次。只要皇上不杀微臣,微臣做什么都愿意。”

    “赵家,何时有你这样贪生怕死之徒?”赵禄斜睨,“你既然敢谋朝篡位,就该想到会有今时今日。赵誉,朕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先要朕的命,就怪不得朕六亲不认。”

    梁以儒看一眼牢中狼狈至绝的赵誉,只觉得可笑可悲。好好的安逸王爷不做,非要做乱臣贼子,怪得了谁呢?这皇位,岂是人人都能随意坐得。

    “皇帝虽然擒住了我,可你能阻挡得了乌托国的百万雄师吗?”孙启无力的趴在木板床上,容惨白,奄奄一息。

    赵禄冷笑,“你以为乌托国真的能攻占代州吗?你在代州的那些明哨暗哨,早就被九皇叔的暗卫,端得一干二净。”

    “不可能!”孙启陡然凝眉,“绝无可能,代州消息不断传来,我的暗哨绝对不可能”

    “那是因为,你的暗哨依旧存在,只不过里头的人早就不是你的了。做到这一点也不难,掌握你们的消息传递路径,传递方式,而后杀了你们的人,取而代之,以安抚身在京城的二皇子你,和隔城相望的乌托国。”赵禄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偷天换日这一招,你不会不懂?”

    音落,赵禄拂袖而去。

    “赵朔!又是赵朔?!”孙启重重合上双眸,“到底是输给了你,睿王赵朔。”

    千年的狐狸,可不是白修的。

    清梧宫中,茶香四溢,外头一片狼藉,清扫不绝。而清梧宫从始至终都完好无损,当然,除了东方越与东方旭交手的损坏。

    白玉杯盏握于掌心,碧绿的茶叶嫩芽随波浮沉,茶雾氤氲,袅袅茶香传出甚远。仿佛外头的厮杀,与这没有半点关系。

    “王爷?”千面郎君悄无声息的伫立,“如今大局已定,为何王爷没有半点喜悦之?”

    “乌托国兵临代州,大局已定这话言之过早。”赵朔抿一口香茶,“乌托王折损了爱妃,又折损了皇子,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大夏那头如何?”

    “王爷该知道,虽然郡主嫁入了大夏,可大夏与我大燕毕竟交战多年,能旁观而不落井下石,已然是最好的结果。要想大夏出兵相助,只怕是不可能的。”千面郎君轻叹。

    赵朔一笑,“那是自然,有谢环稳住大夏,大燕单独对付乌托国,倒也无妨。”

    千面郎君蹙眉,“王爷没想过,神射军那头”

    “神射军效忠东方越多年,要么神射军全军覆没,要么东方越身死,总归逃不出这两者之间的。”赵朔放下手中杯盏。

    “可这东方越,算起来也是王爷的岳丈。”千面郎君低语,“虽说东方越作恶多端,实属该死。可王爷若是见死不救,来日怕是不好面对王妃。”

    夹着杯盖的指尖,半停在空中,迟迟没能落下。

    “弓弩都送去了?”赵朔问,杯盖落下。记以岛血。

    “送去了。”千面郎君颔首。

    赵朔轻叹一声,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临窗远眺,“神射军已经是过去,如今皇上有了新式弓弩,神射军早就不是威胁了。本王为皇上培植了那么多的暗卫,也储备了足够的新式弓弩,想必皇上也该明白本王的用意。但愿,不会赶尽杀绝。”

    千面郎君点了点头,“如今诸事已毕,在下就此告辞。”

    赵朔扳直了身子,身后如风掠过,千面郎君业已离去。

    山水有相逢,来日江湖见。

    殿内,茶香袅袅,相思成灾。

    双拳微握,这天下诸事皆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唯独想你了,我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是好。

    眸,微暗;思,悠远。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东方越面微微泛青,临窗而立,看一眼掌心的黑雾,却是低头一笑。取了外衣慢慢穿回去,不管身处何境,他的脚步惯来沉稳至极。一步一顿的走出偏殿,竟是缓缓的朝着慈安宫走去。

    慈安宫里,住着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骗了一辈子,也毁了一辈子,最后心死如斯。

    乍见摄政王前来,方英与吴恩也不敢拦着。

    轻车熟路的去了佛堂,推开大门的那一瞬,他宛若又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皇帝最爱的瑶妃娘娘。

第266章 功臣难为

    佛堂内,香气杳渺,木鱼声声,尽显安静祥和之气。

    轻微的脚步声,怕踩碎了属于她的安宁,事隔十六年。终于能有一次平心静气的面对面。不再摩拳擦掌,也不再针尖对麦芒。

    难得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说上几句话。

    东方越静然伫立在薄瑶太后身旁,抬头望着金身佛像。眸中微凉。

    彼此良久没有开口,安静的氛围让彼此都觉得尴尬。

    “你就没什么话说?”薄瑶太后终于开了口,“哀家知道,你恨不能杀了哀家。”

    “那是过去。”东方越就着她身边的蒲团坐下。“不过现在,我却庆幸,当年你所做的错误的决定。如果夏雨现在还在宫里,也许过得根本不会这般快乐。虽然小时候尝过人间疾苦,但至少她幸福过。你与我在她生命中的缺席,都有人为她补上。”

    “只不过,对于你而言,她始终是个负累。所以她走了,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到京城这个伤心地。在你的有生之年,我想她都不会回来。其实细想之下,她的性子有很大一部分是随了你我。一样的固执,却都只是为了心中的坚守。”

    薄瑶太后放下木鱼,扭头望着他,“你来,就是为了跟哀家说这些?”

    东方越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其实我享尽荣华富贵,可丝毫不觉得快乐,我想着你也不快乐。”

    眸微敛,多少暗潮涌动,却无法言语。

    “是我一手造就了这一切,也是我让你走上了不归路。”东方越苦笑两声。“其实,我一直不曾真正恨过你,除了我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因为我的心,始终在你身上。尽管我们这一生,都在毁灭彼此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所幸今时今日业已回头。”

    “是阿雨带我回头,也是她让我明白,有些话你藏在心里太久,会变成心魔。你若不说,别人是不会懂的。不管爱或恨,都该勇敢的说出来,接受或者拒绝,都该勇敢的去承受。这才是一个人,该过的生活。”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竟有些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我们都被这一段恩怨纠缠了十多年,也自我折磨了十多年,彼此间相互伤害相互折磨,也够了。如今,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而欠咱们女儿的,我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了。”

    “我在她的世界里,缺席了太久,久得她都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坚强。我想着,你也是如此?薄瑶,我们的恩怨就到此为止!是我对不起你,终究伤你太深。其实我说了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今日来是谢谢你的。谢谢你,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我自生死由天,你便孤独终老,如此作罢!”

    东方越勉力起身,轻咳两声,唇角有漆黑如墨的血迹溢出。体内毒气翻滚得厉害,他站在原地良久才算缓过劲来,亦步亦趋的往外走。

    “是哀家对不起她。”薄瑶太后哽咽了一下。

    东方越顿住脚步,幽然转身望着她微颤的背影。

    “是哀家错了。”她喃喃自语,“不管你做过什么,孩子总是无辜的,可是哀家却迁怒于年幼的孩子。归根究底,哀家比你心狠。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哀家下手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三番四次置她于死地,何等的冷酷无情。”

    “可是那天,她却告诉哀家,她不会恨着哀家。她走了,离开了京城,于哀家有着莫大的关系。她虽心善可也过不了心中那一关,尤其哀家还是她的生身之母。然世上哪有哀家这样的母亲?亲手送自己的女儿去青楼妓馆?”

    “哀家是恨你,但哀家真的错了。她说不恨哀家,却也惩罚了哀家,一走了之,再也不会给哀家弥补的机会。她要哀家,这辈子都活在内疚之中。”

    东方越突然嗤笑两声,笑得何其冰冷,“薄瑶,你是活得太久了,一个人活得太冷了,心中没有燃起的希望,所以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阿雨离开京城,不是要让你此生内疚,她只是不想让天下人知道,当今太后还有个私生女。她在保护你,为的是维护你当朝太后的声誉,不想让你在皇帝跟前难做,她根本没想过要给你惩罚。”

    “十多年了,原来那个善解人意的薄瑶去哪了?为何如今的你,依旧这般尖锐刻薄?你以为人人都与你我这般,心狠手辣吗?她不是宫里走出去的毒妇,她只是民间最普通最平凡的路边花。”

    “她没你那么多尔虞我诈的想法,你身为她的母亲,却根本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你只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不懂!一点都不懂!”

    顾自絮絮叨叨的,东方越撑着疲惫的身子,脚步沉重的走出了佛堂。

    外头的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

    这丫头,喜雪。

    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天空是否也下着雪?

    伸出掌心,雪花落在手面上,稍瞬即逝,融化成沁凉的水珠。被恩怨纠缠了十多年,沉淀了十多年的负罪感,一朝得到释放,竟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他登上九五之位,更畅快淋漓。

    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东方越站在雪地里,满目白雪皑皑,覆盖了不久之前的血腥屠戮。那些被埋藏在雪地里的鲜血,都将被冻结,从今往后除了史书工笔留于史册,再无迹可寻。

    “丫头,下雪了,爹陪你打雪仗堆雪人,就像寻常人家的父女一般,可好?”音落,东方越一口黑血喷在雪地上,融了脚下厚厚的积雪。身子一晃,在众人的惊呼中,伟岸的身子砰然倒地。

    摄政王病危。

    太医院内,御医们焦灼万分。

    听得东方越病危,赵禄疾步去了太医院,“如何?”

    首座御医急忙行礼,“摄政王毒发攻心,危在旦夕。”

    “还有救吗?”赵禄蹙眉。

    御医俯首,“只能尽力而为,所幸摄政王内力浑厚,应该还能撑得住一些时日。只不过这毒来得太烈,要解毒怕是”

    赵禄抬手,“摄政王暂时不能死,明白朕的意思吗?”

    闻言,御医一怔,继而瞧了赵禄身边的顺子一眼,顺子微微点头示意。

    “微臣,明白。”御医垂眸。

    “明白就好。”赵禄走进内阁,东方越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面如死灰,双眸紧闭。一头华发倾泻,看上去不过是个垂暮将朽的老者,已然没有丝毫的杀气,更谈不上威胁。

    可赵禄却深知,这神射军到底还在东方越的手里,只要东方越活着一日,神射军就不可能平静下来。蠢蠢欲动了十多年,想要让这滚烫的沸水就此歇息,一时半会是绝无可能的。

    “皇上?”梁以儒蹙眉。

    赵禄一声叹,疾步转出门去,继而慢下脚步。

    “此时此刻若让摄政王殒命,只怕神射军必反。”梁以儒低语。

    “朕自然知道,东方越不能死。乌托国还在作祟,好不容易平息了茂王之乱,若此刻神射军反了,那么朕只怕真的要守不住这大燕的天下了。”想了想,赵禄突然道,“去清梧宫。”

    梁以儒俯首,紧随其后。

    这种时候,赵禄自然是去找赵朔为先,毕竟赵朔与东方越对峙多年,比较了解东方越的行事作风。不管外头如何作为,可这清梧宫,一如其名,清冷萧瑟。

    若一隅静土,不染尘埃。

    还未进门,便已经闻得满屋子的茶香,淡然清雅,教人闻之心情舒畅。

    似乎早已料到赵禄该来,赵朔亲自泡了两杯茶,“上好的碧螺春,皇上也尝尝,微臣亲自泡的,当年先帝最爱喝微臣泡的茶。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景物依旧,人事早非。当年先帝的托孤之臣,如今也只剩下了微臣一人,难免唏嘘不已。”

    提及先帝,赵禄眸子的锐利瞬时淡去不少,轻叹一声,心头也难免感怀,“十多年了,朕都不记得父皇是何模样了,却还记得幼时与父皇戏耍的快乐之情。”

    赵禄徐徐坐定,叔侄间似乎也忘了君臣见礼。

    茶香袅袅,让浮躁的心,慢慢的沉淀下来。

    “犹记得先帝在世时,谈及天下之事,只道了四个字,心平气和。”赵朔抿一口香茗,勾唇浅笑,“儒以茶修德,道以茶修心,佛以茶修性。是故,多品茶,多静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然酒多伤身,差异如此,喝多了伤胃,喝少了不够味。凡事,总有个度。”

    赵禄握着手中的白玉茶盏,一如既往的笑着,“皇叔之言,朕铭记五内,不敢有忘。这些年也亏得皇叔照拂,否则朕哪有今日。”

    “皇上乃真命天子,只有上天庇佑,微臣不过是尽了做臣子的本分,做皇叔的本分,只是本分而已。”赵朔报之一笑,缓缓放下手中杯盏,抬头笑看眼前的赵禄,“皇上坐拥天下,天下黎民都是皇上的子民,皇上所尽的也是身为天子的本分。如斯而已。”

    闻言,赵禄仿佛想明白了什么,起身,躬行浅礼,“多谢皇叔教诲,侄儿记住了。”

    “天下是你的,只不过有句话身为先帝的托孤之臣,不得不说。”赵朔眸清浅幽邃,若深井般深不见底,“皇帝手握生杀,必须明白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纵不闻史书工笔,也该明白杀戮过重终有报的道理。东方越,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赵禄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垂眸不语。

    “微臣明白,皇上担心神射军的问题,也曾想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屠戮神射军作罢!可皇上想过没有,乱世之时以杀止杀,可若太平盛世,只会适得其反。”赵朔轻叹,“皇上睿智,想必心中自有决断。”

    听得这话,赵禄稍稍一怔,继而面稍霁,看着赵朔轻笑,“朕明白。”

    外头,大雪纷飞,清梧宫内难得的安宁祥和。

    嗖嗖而下的雪朵,敲打着屋瓦,发出细碎的声音。赵朔微微凝眉,脑子里又想起了那一日的吃雪情景。她是这样的诧异,而后这样的欢喜。那张笑脸,如花绽放,若三月暖阳。

    叔侄二人似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的待在一起了,犹记得年少之时,比肩而立,赏雪谈心。可自从赵禄成长,赵朔日以继夜在外奔波,二人便渐渐的疏远。虽然情分依旧,但很多感觉早已在岁月的蹉跎中,逐渐改变了最初的模样。

    梁以儒站在回廊尽处,远远的望着。

    顺子笑了笑,“梁少傅觉得奇怪,皇室间还有如此情谊?”

    “不是吗?”梁以儒瞧了顺子一眼。

    顺子嘴里哈着白雾,瞧着外头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彼时先帝驾崩,幼帝登基,朝中权臣当道,若非睿王爷一力扶持,这大燕江山如今是何模样,便很难说了。睿王爷是先帝的胞弟,先帝在世时,便对其寄予厚望,疼爱有加,甚至于宠爱睿王这个幼弟,超过了自己的后宫子嗣。”

    “群臣虽有异议,可先帝始终一意孤行。这其中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分,也就睿王与先帝自己知晓。睿王可谓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可在先帝驾崩以后,愣是磨平了所有的棱角,你可知这其中又有多少的忍辱负重?”

    “为的也就是皇上这条血脉,先帝的骨血,能让大燕江山国祚绵长。若说这大燕的功臣,非睿王爷莫属!”

    梁以儒眸微恙,却是不冷不热的道一句,“自古功臣不易为。”

    闻言,顺子身子稍稍一僵,急忙环顾四下,“梁少傅慎言,这话可不敢说。皇上乃圣明之君,必不会如此。”

    “但愿。”梁以儒轻叹一声,“若这样的情分能一直延续下去,许是我还能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否则这情与义虽重,也抵不过万里江山,挡不住权倾天下。”

    顺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似赞同又似否认。

    君心难测,谁知道呢?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可这虎狼之心,谁又能揣摩得了呢?

    不过梁以儒说的很对,功臣难为!古往今来,若稍功臣都死于忠君二字,多少贤臣冤死深牢大狱,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赵禄从清梧宫出来的时候,似乎心情很好,倒让顺子和梁以儒都有些猜不透。

    只记得他离开时,煞有其事的望着赵朔,问了一句,“皇叔可愿永世追随朕,辅佐朕共同治理家国天下?朕愿与皇叔平分江山,同执社稷。”

    赵朔只是笑着躬身行礼,没有任何的答复。

    梁以儒离开时朝着赵朔行礼,却在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稍瞬即逝的绝然。心想着,龙困浅滩不过是暂时的。既然是龙,终究是要自由的。

    只怕赵禄,是困不住赵朔了。

    心都不在了,还强留着躯壳做什么?

    代州那头还在交战,隔三差五传来乌托国战败的消息。李焕领着睿王府的精英暗卫,配备了皇帝亲自研发的连发弩,火烧粮营,万军之中生擒守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谓战果硕硕。

    战争还在持续着,可惜乌托国最后连小小的一个代州都没能攻陷,只能拼尽全力,让战局处于僵持状态。毕竟乌托国二皇子,还在大燕国的死牢内。

    而京城内的一切,似乎又开始步入正轨。记土土血。

    可最让梁以儒觉得奇怪的是,皇帝在金殿上开始处置赵誉等一干逆党,却丝毫不提及赵朔之功。按理说功过相抵,赵朔也该从清梧宫出来才是。

    但现在的状况,似乎是皇帝刻意不想让赵朔脱罪出宫。

    眉头微蹙,细想之下,梁以儒漏夜进了清梧宫。

    如今的清梧宫不似当初的重兵防守,外头空无一人,似乎只要赵朔想走,他便可以潇潇洒洒的走出去。但赵朔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一个人守着寂冷的清梧宫,闲时品茶,倒也悠然自得。

    “王爷。”梁以儒见礼。

    “听说今儿个皇上处置了茂王。”赵朔负手而立,临窗眺望着外头的皑皑白雪。这场雪下了足足三天,如今虽然雪停了,却满目皆白,一时半会是不会全部消融的。

    想着,若她看见,约莫要欢喜至绝。

    她,喜雪至深。

    梁以儒颔首,“茂王满门抄斩,一干逆党皆诛九族,连坐之数约万众。老弱妇孺,都没能逃过。我没想到,皇上处置逆党,竟是如此的深恶痛绝。”

    “耳濡目染,本王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赵朔轻叹一声,“东方越言传身教,皇上自然是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赵禄便是这未能除根的草,他岂能让旁人也学了自己的模样,春风吹又生?所以,他不会给茂王赵誉一丝一毫的反扑机会。唯有死亡,才是最好的终结。

    如此,也正好给世人一个警醒。

    顺者昌,逆者亡。

    谋朝篡位者,便是如此下场。

    九族皆灭,万劫不复。

    虽然同为皇室,也难免在史官丫丫电子书落一个同室操戈之罪,可身后之名,谁又能辨得了功过是非?还是眼前要紧!

    梁以儒点了点头,“王爷为何不走?”

    “早前没走,是因为使命未完。如今没走,是因为走不得。”赵朔回眸看他,眸深远幽邃,“金口未开,本王终究是罪臣。这般出去,无疑是畏罪潜逃。背负这一身的污名,少不得要连累自己珍视之人。有些人是本王的心头好,有些人则为本王出生入死。本王,不得不顾及。”

    “皇上,始终没提为王爷解禁之事,王爷就没什么打算吗?”梁以儒问。

    赵朔一笑,“何以如此担心?”

    “我不是担心王爷,我是担心她等得太久会累。”梁以儒垂眸。

    “那你可曾想过,也有人等你等了太久,累了身心?”赵朔敛眸,扳直了身子,遥遥的望着天际,“梁少傅好意,本王心领,只不过皇命如山,如今本王不想旁生枝节。皇上已经是执掌天下的老虎,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帝君了。他有锋利的爪子锐利的牙,梁少傅还是顾好你自己!”

    “伴君如伴虎。”梁以儒苦笑,“来日王爷若有用得着梁某之处,梁某必定全力以赴。”

    赵朔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眸晦暗不明,“梁少傅忠心耿直,本王有几句话相告。”

    “王爷请讲。”梁以儒躬身。

    “佞臣之所以为非作歹,是因为奸佞狡黠。忠臣之所以满门诛灭,就是因为忠正耿直。你若要为忠臣,就必须审时度势,佞臣奸邪,忠臣必得更甚之。”赵朔勾唇,似笑非笑,一双桃花眼,若下了一场迷人的桃花雨。

    纷纷扬扬而下的嫣红刹那,夺目妖娆。

    梁以儒稍稍一怔,继而俯首行礼,“以儒受教,必当谨慎为之。”

    “从今日起,不必再来。有些话不该说,就一句都不必说,不管对着谁,哪怕只有自己一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当谨言慎行。”赵朔不冷不热的斜睨他一眼,“以后这大燕朝,就靠你们几个了。”

    “王爷?”梁以儒骇然,“王爷是说,皇上会”

    “本王功成身退。”赵朔含笑。

    梁以儒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清梧宫。

    走出去甚远,他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清梧宫的匾额。高悬的匾额,虽是囚地却显得门楣尊贵,听说以前住在清梧宫的,是一位帝君宠妃,长年累月的足不出户。明明尊宠万千,却无人得见娇颜。

    只听说此女风华绝代,冠压六宫,偏生喜静。

    可惜红颜薄命,刹那芳华,终成红粉骷髅。

    路边的雪,都化了,踩着结冻的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倒也是赏心悦耳的动听之音。

    摄政王东方越一直留在宫中养病,因为病着,对于摄政王府的此次的行迹,皇帝赵禄表示要延后再议。东方越浑浑噩噩的,一会清醒一会晕厥,病情反复无常。

    今儿个已经是年三十,宫内张灯结彩的准备着过年。司礼也备下了皇帝的赐菜,以及入宫赴宴的应邀名单。

    宫女们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说是摄政王快不行了。”

    “倒也不是,我咋听说是武功废了?如今怎的连命也保不住?”

    “谁知道呢,估摸着上头容不得。”

    “这话也敢说,不要命了?”

    “……”

第267章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寂冷的殿内,空无一人,唯有淡雅的茶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篮﹊﹊書﹊人影晃动,是他来了!

    东方越徐徐坐起身子,惨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你来了。”

    “怎么能不来?”一袭玄袍,眸幽邃,却是晦暗不明,教人看不穿猜不透。指节分明的手。徐徐握住手中杯盏,轻描淡写的开口,“你倒也下得去手。”

    “换做是你,你肯吗?”东方越轻咳两声。依靠床柱,看上去的确不太好。奄奄一息的模样,好似随时都会就此躺下,再也不必睁开眼。

    赵朔抿一口香茗,长长的睫毛半垂着,在昏暗的世界里,落下斑驳的剪影。茶香四溢,茶雾氤氲,微敛的桃花眸,在白雾中若隐若现。

    放下杯盏,他挽唇浅笑,“你很早就知道了?”

    “他是我养大的,自己养大的狼,还能不知道他的本事吗?”东方越一声叹,“与你斗了那么多年,我也是明白的。很多事到底瞒不过你的眼睛。心智谋略上,我赢不了你,所能赢你的不过是手段与心狠手辣罢了。失去这两样,我便是废人一个。”

    赵朔幽然转身,淡淡然的望着他,“不过最后,看似输。却谁都没输。神射军没了你,自然会逐渐瓦解。不过擒贼先擒王,你培植的那几个心腹是必死无疑的。”

    东方越点了点头,“我知道,然则你还不了解我吗?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而我从不是好人。打从他们跟着我,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我来,就是来送你一程的。”赵朔起身,负手而行,缓步行至床前,“你猜,她会在哪?”

    “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可以一直找下去。”东方越突然笑了,笑得这样知足。“如今我是废了,可我的心终于活了。你知道一个煎熬了十多年的人,突然间获得重生是怎样的感受吗?”

    赵朔转身往外走,“恭喜你,终于可以死得瞑目了。”

    “你这人的嘴里,永远都没有半句好话。”东方越不屑轻嗤。

    赵朔顿住脚步,明媚浅笑,回眸挑眉,“好话都说给她听,于你犯得着吗?你又不是她。”记吗叼号。

    音落,他纵身离开,转瞬间消失无踪。

    他是来确定,他是否真的会死。

    “赵朔,你聪明一世,最后还是输给了我。”东方越笑得这般惬意,“斗了一辈子,你最后还是输了一轮。我们家丫头,虎父无犬女!倒也是你,终归是你,方能配得上她。不过,也所幸是你,才能给她,她想要的幸福。”他低头,干哑自语,道一句,“多谢了。”

    徐徐躺在床榻上,想起了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好在上天有眼,未能将这罪孽都就报应在夏雨的身上。万幸!万幸!

    一声叹,东方越听得外头细碎的脚步声,又缓缓闭上了双眸。

    数名御医紧跟着赵禄进门,梁以儒在旁看了躺在床榻上的东方越一眼,心头微恙,看这脸怕是再也好不了的。

    “如何?”赵禄冷问。

    御医齐刷刷的跪了一地,“启禀皇上,摄政王中毒已深,如今连内力都被毒气吞噬。此毒剧烈无比,只怕是回天乏术。臣等惶恐!”

    音落,重重的脑门磕在地上。

    梁以儒仲怔,“什么?回天乏术?”扭头,不敢置信的望着赵禄,心里恍如明镜一般。

    赵禄蹙眉,“内力?”

    “回皇上的话,摄政王这一身的功夫,从今往后便算是废了。”御医俯首回禀,“内力全失,想来这毒与摄政王的内劲本就是相生相克的,如今算是化解了个干干净净。”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摄政王就是个普通人?”赵禄回过神来。

    御医颔首,“皇上所言,一点不假。”

    从今往后,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再也做不到生杀在握,也无法手起刀落,斩人于马下。从今往后,前尘皆成过往。

    “皇上?”梁以儒上前,不觉压低了声音,“摄政王已然废了武功,于皇上而言便是好事。”顿了顿,梁以儒笑了笑,“生死之事,如今都握在皇上手中,恭喜皇上。”

    赵禄起身,走到床前看一眼床榻上面如死灰的东方越,转身便走。

    长长的宫道里,赵禄与梁以儒一前一后的走着,赵禄一直没说话。及至进了御书房坐下,赵禄才眸晦暗的抬头望着案前伫立的梁以儒,“你觉得东方旭与东方越的武功,相较之下,谁更胜一筹?”

    梁以儒自然知道皇帝的用意,俯首行礼,“皇上,听说东方旭乃东方越一手教授,想来其武功应当不及东方越。然则总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时候,难免也会有个例。其实皇上想问的并非武功,而是东方越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赵禄轻叹一声,“朕知道,你懂。其实朕也并非心狠手辣,赶尽杀绝之人,只不过这天下,来之不易。朕费了十多年才能稳坐江山,不想再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皇权归集,皇上放心便是。”梁以儒眸微凉,“东方越虽名为摄政王,可实际上早已放置大权不管。如今的他与寻常的老者并无半点异样,只不过皇上可曾想过,若东方越死在宫里,传出去不管他死因如何,都与皇上脱不了干系。”梁以儒大礼参拜,“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

    “说。”赵禄蹙眉。

    梁以儒道,“来日史书工笔,千古相传,皇上诛杀功臣,剿灭权臣,难免有碍皇上圣名。即便东方越并非皇上杀死,可他一旦在宫中死去,这黑锅皇上怕是背定了。”

    赵禄点了头,“朕知道,二弟觉得朕该如何,才能两全其美?”

    梁以儒徐徐抬头,“傀儡二字,皇上意下如何?”

    闻言,赵禄徐徐站起身来。

    “皇上即可免去神射军的危机,又能不负圣名,还能成人之美。”梁以儒跪地,“皇上,该留之人必当留,该走之人必会走。摄政王东方越其实已经替皇上做了决定,只等着皇上点头。他用自己的命,以当诚意。为的,也不过是一脉相连,生命中所欠缺的东西。他要的,已不再是这大燕天下。”

    梁以儒深吸一口气,“皇上睿智,想必早已参透其中。皇上不信东方越,可也该信阿雨的为人。她不声不响的离开京城,甚至于不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不就是最皇上最大的忠诚吗?何况,还有太后在京中,太后的分量,于阿雨而言丝毫不比东方越轻。皇上?”

    赵禄长长吐出一口气,缓步走到窗前,负手而立,临窗远眺。眼前,依稀犹见那双柔白无骨的手,柔软得能把心都捏软下去。唇边淡淡一笑,那样一个传奇的女子,可惜是自己的妹妹,否则他还真的有点希望她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容朕思量。”赵禄低语。

    梁以儒如释重负,这句话就意味着,放了一半的心。

    剩下的,就看皇帝,肯不肯给东方越机会,肯不肯相信夏雨了。

    不过梁以儒觉得,皇帝还是有些柔软之处的。每个人的心里,总会有尘封的角落,留着一隅净土,为生命中不能做到不能得到的人或事,默默的坚守着初心。

    梁以儒离开之后,赵禄去了索香宫。

    忽然发觉,自己很久没有来索香宫了,里头的木材散着幽幽的松木清香,满目熟悉之感。这么多年,他听从赵朔的安排,都在这里偷偷学着批阅折子,了解家国大事。也是在这里,他琢磨出比神射军的弓弩强劲百倍的连发弓弩。

    事实证明,赵朔说的韬光养晦,是值得的。

    没有人能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他处处伪装成懦弱的草包,实际上却跟赵朔联手,步步建立属于自己的地下暗卫。赵朔在明,他在暗,如此的天衣无缝。

    这些年是怎样过的,他都有些不敢回想。

    轻叹一声,指尖拂过熟悉的木匠的工具,天知道他这个皇帝当的有多累,可如今想想,好似什么都是值得的。

    应有的回报,他似乎都得到了。

    案头放着一枚木簪,上头镌刻着栩栩如生的荼蘼花。这簪子原是送给了夏雨,可惜那丫头却转送给了江疏影。如今,总算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握紧了簪子,心里有些不该存在的情愫慢慢滋长。

    仰头长叹,赵禄突然将簪子掷出去,拂袖走出了索香宫。

    “皇上?”顺子等在外头。

    “不是说李开复回来了吗?”赵禄道。

    顺子颔首,“是。”

    “朕看他忠心可嘉,让他来见朕。”赵禄眉头紧皱,“此外让梁以儒去御书房候着,朕要拟旨,嘉奖有功之臣。尤其是摄政王!”

    顺子愕然愣住,继而快速行礼,“奴才马上去。”

    “三妹,朕有那么多东西,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偏生得你什么都不要,连母后你都留给了朕。这一次,朕还你一个爹。就当是,皇帝大哥给你一份大礼。”以后,他做他的君临天下,成全她的四海为家。

    站在回廊底下,赵禄抬头望着极好的阳光。

    这大概是年前最后一道旨意,最后一个决定了。

    除夕鞭炮声,声声入耳。

    红绸漫天,远方战乱,可京城永远都是繁华盛世。外头的硝烟,挡不住城内的歌舞笙箫。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站在清梧宫的院子里,赵朔仰头望着漫天迷人的焰火,犹记得她最爱看焰火。

    手中握着一支焰火,燃起时明亮的火光,似乎夹杂着属于她的明媚笑容。

    眸若弯月,笑得这般肆无忌惮。

    这一笑,若揽尽日月光泽,教人再也无法将她从心里抹去。

    火光熄灭的那一刻,薄唇勾起,赵朔深吸一口气,“丫头,你爹自由了,你高兴吗?爷很快也会来找你的,很快的。”

    大燕朝更改年号,废天保,史称建武。

    是为建武元年。

    所有人都还在欢天喜地的过大年,却有一辆青布马车,悄然离开京城,朝着南方渐行渐远。风过车窗,撩开车窗帘子,一袭华发依旧,褪却蟒袍华服,着布衣青衫,寻田园之乐,沐天伦之欢。

    “主子,现在去哪?”驱车心腹笑问。

    车内,传来略颤的声音,“江南。”

    建武元年,摄政王东方越病体好转,皇帝颁旨嘉奖,特遣送回府休养,自此闭门不出,不问正事。神射军与侍卫军整编,归入郭胜手中,而调度大权悉数落回皇帝赵禄手中。神射军始有愤懑之绪,郭胜斩杀数名领军之将,才将众怒镇压。

    擢升不少皇帝心腹大将,掌控了皇宫内外的所有禁军大权。

    三月光景,代州传来好消息,乌托国因为国中兵变,五皇子弑君夺位,根本无力支持边关战争。赵禄趁机派梁安邦为使臣,与乌托国接洽。大燕承认五皇子的乌托王地位,但必须保证乌托国永不相犯,如此也算是稳定了边关大局。

    李焕回京复命,商正驻守代州,梁安邦带着议和协议随之上京。

    梁家父子为大燕朝可谓鞠躬尽瘁,皇帝特赐梁父永定侯爵位,可世袭之。梁家,可谓满门荣耀。可当赵禄问及梁以儒,要何赏赐时,梁以儒却只淡淡的道了一句,“皇上若是真的要赏赐微臣,可否把白梅山赐给微臣。微臣喜梅,想”

    赵禄蹙眉,“你就要这个?旁人要高官厚禄,你却只要一个白梅山?”

    “微臣此身荣耀皆皇上所给,已无所求,平生夙愿不过是寻一隅之地,弄梅为乐。”梁以儒笑得这般温和,有一种从心里散出的暖意。

    赵禄看不懂,只觉得似乎其中有些故事。

    “求皇上成全。”梁以儒行礼。

    “准奏。”赵禄缓步走出御书房,“二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没有告诉朕?这白梅山不过是一座小山,你不会真的是喜欢梅花?你若真的喜欢,朕可以把茂王府里的梅花,都赐给你。”

    梁以儒摇头,“不必了皇上,臣要这白梅山,其实只是留个念想。”

    “听说阿雨当时与你去过一趟。”赵禄一开腔,梁以儒便垂下了眼眸,笑而不语,却笑得这般艰涩。

    如今,已是生死两茫茫了。

    “你也该娶亲了。”赵禄道,“阿雨不会回来了。”

    梁以儒点了头,“微臣知道,只不过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微臣还需”

    “听说你与那东方青倒有些情分,说起来东方青是在宫中长大的,为人耿直中正,与她的父兄是截然不同的。”赵禄顿住脚步,转身望着梁以儒,“若你真的中意,朕也可以为你赐婚,让她名正言顺的进你梁家大门。”

    袖中,五指蜷握。

    梁以儒苦笑,“皇上”

    “你好好考虑!”赵禄拂袖而去,徒留下梁以儒痴愣原地。

    东方青?

    他是亏欠了她的,毕竟沾了她清白之身,虽然情非得已,当初也是为了要救她。可话说回来,若不是他有难,她岂能落到这样的地步。

    听说摄政王府那头,她也能没回去,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呢!

    一声叹,梁以儒出了宫回自己的府邸。

    门前下车的时候,梁以儒抬头看一眼自己朱漆大门上的匾额,原本的少傅府,如今成了永定侯府。永定侯位,乃世袭爵位,他该高兴,自己荣耀满门。

    可这一身荣耀到底无人能共享,也就少了最初的意义。

    若是知道会这样,他就不该名列三甲。

    若是能做个平头百姓,想必会更开心一些,至少还能随她浪迹天涯。

    然则现在,都不可能了。

    “公子?”相宜喊了一声,“咱进去!”

    “去白梅山看看!”梁以儒转身朝着马车回去。

    相宜仲怔,“可是公子,三月桃花都快开了,梅花早就凋零得不成样子,你还去白梅山作甚?”

    “让你去就去,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梁以儒轻声呵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相宜撇撇嘴,只能使唤车夫,往白梅山去。

    如今的白梅山,只剩下满枝繁叶,梅花早就过了花期。京城较冷,是故桃花还只是花苞,未能绽放。再过几日暖阳,约莫桃花也要盛开了。

    “都没了。”站在梅树下,仰望着疏疏落落的梅花,残存的也就那么一两朵,这儿以后都是他的。不远处立着一个小茅屋,屋前竟站着一名女子。

    梁以儒仲怔,随即快步走过去。

    他这一过去,那女子转身便走。

    他刚要喊出声来,却愕然顿住了脚步,“青姑娘?”

    音落,女子止步垂眸,依旧背对着他,“世子爷,怎么到这儿来了?”

    相宜道,“这儿以后便是我家公子的,为何不能来?青姑娘,当日一别你怎么在这?为何不回摄政王府呢?”

    彼时相宜不在京中,自然不知道梁以儒与东方青之间发生的事情。

    东方青似乎显得很拘束,完全没有了当初的潇洒利落,“不好意思,占了你们的地方,我马上收拾一下就离开。”

    “青姑娘。”梁以儒喊了一声,“不必,你若欢喜,可继续住着。”他一步一顿上前,“长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很好。”东方青深吸一口气,“一直都很好,你呢?”仿佛想起了什么,竟顾自苦笑,“对了,恭喜你世袭侯爵。你看我这脑子,如今是越发的不中用了,你都成了侯府世子,如何还能不好呢?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想必过不了多久,皇上也该为你赐婚了。”

    语罢,她快步朝着茅屋走去。

    一扭头,梁以儒骇然僵在当场。

    在一旁的竹架上,晾晒着孩儿的衣物,小小的十分精致,可见是一针一线仔仔细细做的。

    “这是”梁以儒仲怔,双手微颤着拂过那些衣物,“这是怎么回事?”

    东方青已经走到了门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收衣服了,当下窘迫得无法言语。

    身后脚步声急促,梁以儒突然拽住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扳过身来。微微隆起的小腹,显而易见的孕态,都在昭示着她如今怀有身孕。

    “这孩子”梁以儒只觉得心头一窒。

    东方青笑得尴尬,“我从未想过要出现在你面前,你就当我不曾出现过!我现在就走,你放心。”

    “是我的?”梁以儒紧握她的手腕。

    相宜瞪大了眸子,“公子,你跟青姑娘你们两个?”

    “是不是?”梁以儒追问。

    东方青咬唇不语。

    其实梁以儒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武功极好,若她不愿基本上是无人能靠近她的。当然,除了那些卑劣的手段之外。何况当日他与她之时,她还是个处子之身,是故她离开数月,这孩子应该就是当时怀上的。

    可她,却一直避着他。

    “我不想给你造成困扰。”东方青含笑掸去他的手,“我当日就说得很清楚,你既不悦,我自不会强求。以后,也是如此。没有你,我也可以把孩子带大。”

    “我们是夫妻。”梁以儒低语。

    相宜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默默的背过身去,站到一旁。心道,咱家公子什么时候成亲了?如今还直接给老爷带个孙子回去,会不会吓着老爷?

    东方青稍稍一怔,却没有吭声。

    “皇上说,要赐婚你我。”梁以儒笑了笑,眸中晦暗不明,“如今我想着,也该应下来了。当日仓促,现下便还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东方青红了眼眶,低眉望着自己的小腹,“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你会说这样的话吗?”

    梁以儒不语,却是握紧了她的手。

    “也罢,如今追问这些都没有用了。”东方青哽咽笑道,“我便跟你回去,这孩子总归是你们梁家的,也该认祖归宗才是。至于你我,但凡你给我一点机会,我都不想再放手了。你爱不爱我都无所谓,反正我是跟定你了。”

    能怎么办呢?这颗心早就交付了。

    收不回来,只能继续沦陷。

    只要不死,都还有机会。

    可她忘了,他是梁以儒,看似温润的男子,那可心怎么捂都捂不烫。

    对不起,非我凉薄,只是我想暖的人,不是你。

    “相宜,为少夫人收拾东西,回府。”梁以儒瞧了相宜一眼。

    相宜“诶”的应承一声,屁颠屁颠进了屋子收拾东西。

    这少夫人二字,实在悦耳,东方青忽然觉得心都软了。真的好喜欢他这样喊着她,少夫人梁少夫人。

    以我之姓,冠你之名。

第268章 侦缉事首座

    梁安邦也是个开明之人,如今木已成舟,生米也煮成了熟饭,不要也得要。何况这儿媳妇看上去还不赖,三番四次的救过梁以儒的性命,在代州梁安邦也早就看出来了东方青的心思。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模样什么心思。梁安邦是心知肚明的。

    梁以儒走开的时候,梁安邦笑了笑,“于你,我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只不过你该知道,有时候过日子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的心在哪,你比我清楚。老夫也不多说了,想来你愿意与他在一起。自然有你自己的执着和考量。”

    东方青行了礼,毕恭毕敬的道了一句,“谢谢父亲。”

    “是老夫该谢谢你,但愿你能带他走出心中的坎。”梁安邦轻叹,“从小到大,他什么话都喜欢闷在肚子里。而那个夏雨便是打开他心门的钥匙,可惜她走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你只怕很难取而代之。”

    “我不想取而代之,我只想陪着他。”东方青垂眸。

    “委屈你了。”梁安邦叹息着,“不过既然进了我梁家的门,以后便是梁家的人,他若敢负你,我也不容他。”

    东方青苦笑不语。记记帅划。

    负?

    他背负她一人足矣,哪里还有心思再多背负几个。梁以儒的心里,装的都是夏雨。怎么可能还去装别人?便是当年风华美貌若江疏影,在梁以儒的眼里也不过尔尔,遑论他人。

    赵禄赐婚,东方青并非以摄政王府的名义嫁入永定侯府,而是以皇帝钦赐郡主之名,以皇家嫁女的排场,风风光光的成为永定侯府的世子妃。

    声乐飘扬。宫里宫外好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

    清梧宫内依旧茶香四溢,赵朔手执杯盏,容清浅依然。

    “王爷?”李焕垂眸,“皇上为何迟迟不肯赦王爷的罪?哪怕是交付大权,也好过永囚宫中。其实王爷可以拿出”

    赵朔摇头,“人在权欲面前,会变得很脆弱。每个大权在握的人,都不会轻易认输。皇帝也是,如今的他,自信心得到了极大的膨胀,若不及时收敛,长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李焕颔首,“他在皇帝手里。”

    眉头微蹙,赵朔抿一口杯中香茗。“然后呢?培植第二个东方越?他的手段是越发的凌厉了,却不知打天下需要犀利,可坐天下却必须效仿先帝,以仁德为先。君无仁德,臣下失德,到时候大燕会比过去的十六年,更加混乱。”

    “爷的意思是,皇帝会”李焕睁大眸子。

    “继续盯着,随时来报。”赵朔垂眸,“照计划行事。”

    李焕俯首,快步走出门。

    杯盏茶香,赵朔轻叹一声,连东方越都走了数月,自家娇妻的肚子应该很大了,不管怎样都得在她生产之前赶到!

    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赵朔也不抬眸。

    顺子行了礼,退出门外,赵禄缓步进门,“皇叔。”

    “已然入夜,皇上怎么过来了?”赵朔淡淡的笑问,放下手中杯盏抬头看一眼端坐在对面的赵禄,“看上去,皇上心情不错。”

    “今日朕让梁以儒与东方青正式完婚,也算是成人之美,是故多喝了几杯。”赵禄笑道,“皇叔要不要来几杯?”

    赵朔摇头,“酒能乱智,微臣不喜。”

    闻言,赵禄蹙眉,“皇叔是有心事?”语罢,赵禄徐徐起身,笑得有些勉强,“其实朕也知道,皇叔是想出去,只不过朕也知道,皇叔若是出去,便再也不会回来。朕承蒙皇叔教授多年,舍得谁也舍不得皇叔啊!”

    赵朔不语,依旧淡然自若的品茗。

    “在这世上,若说朕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便是皇叔与这大燕天下。”赵禄自言自语,“朕不想让皇叔离开京城,朕想让皇叔继续留在朕的身边,辅佐朕共同治理江山社稷。皇叔,你能答应朕吗?能留下来吗?可不可以,别离开朕?朕和大燕,需要你。”

    “皇上如今大权在握,早已有了自己的盘算,如今怕是也用不着微臣了。微臣受命于危难之中,肩不可推,为的也就是皇兄临死前的嘱托。托孤之情,微臣没齿不忘,不想让皇兄难以瞑目。可是现在朗朗乾坤,自在皇上手中,微臣也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了。”赵朔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盏。

    赵禄瞬时冷了眉目,“这么说,皇叔还是去意已决?”

    赵朔不答,面无波澜。

    “皇叔好好想想!”赵禄抬步便走。

    顺子躬身在外,“皇上?”

    “去天牢。”赵禄眸肃杀,脚下生风。

    顺子心惊,急急跟上。

    天牢内灯火昏黄,狱卒见着赵禄进门,悉数屏退,谁也不敢近前打扰。

    郭胜就在刑房中等着,刑架上,一名浑身是血的男子被绑缚,气息奄奄,长发披散着,覆去了面上五官。他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似乎受伤不轻。

    “参见皇上。”郭胜行礼。

    赵禄冷然伫立,眸冰凉的盯着眼前的男子,“死了?”

    郭胜摇头,“没死,不过微臣用银针封**之法,封住了他的奇经八脉,让他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任人鱼肉。”

    “朕要的东西,可都备下了?”赵禄问。

    “是。”郭胜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当时茂王一党控制诸臣之子的**散,并且依皇上所言,额外加入了五石散。只不过皇上,咱们没有解药啊!”

    “朕无需解药,再也不用解药。”赵禄冷睨郭胜一眼,“你只需源源不断的为朕提供**散便是,朕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生都必须听命于朕。”

    “是。”郭胜将小瓷瓶打开,突然掰开男子的唇,将药塞进他的嘴。

    深吸一口气,赵禄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诡异,“你们都下去,朕与他说两句。”

    “遵命!”郭胜与顺子疾步退下。

    一片死寂的刑房内,赵禄负手而立,“东方旭,朕的要求不高,朕让你活命,但你必须改了身份重现。朕给你足够大的权力,可便宜行事。然你必须唯朕之命是从,但凡反抗于朕的,都必须死。你可听明白了?”

    “我连我义父都可背叛,凭什么听你的?”被绑缚在木架上的除了东方旭还有谁?

    “所有人都以为你逃出了皇宫,亡命天涯,是故你不用心存希冀,谁也不会想到,你还在宫里。”赵禄笑得冷蔑,“东方旭,别指望还有人会来救你。如今,你已是孤家寡人。”

    东方旭想要挣扎,奈何身上的几处要**皆被郭胜以银针封闭,他内力全失,根本无法动弹。

    “你身为皇帝,没想到也如此卑鄙。竟然派人跟踪我,最后趁我不备竟是偷袭。若非我受伤在身,就你那些酒囊饭袋,岂能擒得住我。”东方旭切齿。

    可是渐渐的,他觉得身子有些不太对劲,“你对我做了什么?”

    “**散加上五石散,你觉得你会怎么样?”赵禄冷笑两声,“朕会通令全国,不许百姓私藏**散所需配方,以及五石散。若有发现,一律流放。你说,你以后可怎么办呢?”

    “你!”东方旭整个都开始迷迷糊糊,有种欲仙欲死的错觉。

    “朕还用得着你,所以朕不会杀你。”赵禄笑了笑,“东方旭,答不答应在你,放不放你在朕一句话。你要明白,如果不是朕,你已经死了。外头有多少人等着杀了你,落在朕的手里,算你运气。”

    东方旭只觉得恍惚,只觉得浑身都舒服,一种轻飘飘的舒坦。

    极好的容,迷离的双眸,朦胧间,他似乎看到了夏雨。转瞬间,他又哭又笑,整个人若得了失心疯一般令人心生惊惧。

    “朕会给你足够的权力,让你做个人上人,多少人的生死都会握在你的手里,如何?”赵禄笑着拍手,“来人!”

    郭胜与顺子快步进门,双双行礼,“皇上!”

    “阉了他。”赵禄拂袖出门。

    郭胜骇然愣在当场,“皇上?”

    “怎么,要朕说第二遍?”赵禄顿住脚步,冷然回眸,“既然东方越是个废人,那么身为东方越的义子,理当子承父业。”

    “是!”郭胜声音微恙。

    赵禄走出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尖锐刺耳,令人闻之肝颤。

    淋漓的鲜血从两股间不断的往下淌,虽在醉生梦死之中,可依旧能感觉到彻骨的疼痛,疼痛能让人变得清醒,也能让人便得心狠。

    最凉不过人心,最狠不过人性。

    郭胜睨一眼满地的血污,只能轻叹一声。这东方旭也算生得极好,只可惜以后这副身子算是彻底废了。绝嗣而终,真的走上了与东方越一般的道理。

    此后即便人上人,也无法享受人间情爱,到底是缺了男人的根,再也做不得正常男子。

    回到寝殿,赵禄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睛去想过往种种,那些年赵朔是怎样扶持自己登上皇位,而后又是怎样与手握大权的东方越斡旋。翻个身,赵禄垂下眼帘。

    犹记得赵朔说的那些话:君者,欲君临天下,必得持重而慎行。得一人者谓之小家,得民心者谓之帝王。帝王之爱,当泽被天下,得生杀在握,死亦无悔。

    帝王?爱?

    赵禄轻叹一声,却是辗转反侧,再也难以成眠。

    只是赵禄没想到,金銮殿上,百官上奏,以赵朔伪造军部名册,私造兵器,圈养暗卫为非作歹,纵容手下祸乱军营,实乃罪无可恕,请皇帝严惩睿王赵朔。

    如今外头还传言,睿王赵朔豢养男宠狎戏户奴,为了强占民女强行让女子入籍军部名册,借此囚在身边以供亵玩。实乃禽兽不如之举,此人图谋不轨,任江山动荡亦不肯勤王相助,理当该死。

    “混账!”赵禄切齿,“睿王是何等人物,他所作所为,朕难道不清楚吗?”

    “皇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皇上查清事实。若睿王实属清白,自然最好,不然还请皇上律清朝纲,肃正国法。国不可无法,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百官俯身跪地,毕恭毕敬。

    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正所谓众怒难犯。

    赵禄再生气,也不能一下子斩杀那么多大臣。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赵禄当场拂袖而去。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顺子跟在赵禄身后。

    赵禄快步走进御书房,抬手便将案上的笔墨纸砚掸落在地,“反了!简直反了他们!竟然要朕处置皇叔,杀了皇叔?简直是岂有此理!”

    “睿王爷对江山有功,于皇上而言,更有情分在内。”顺子轻叹,“只不过皇上,众怒难犯,百官皆上奏,那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若皇上不及时处置,只怕百官”

    “他们还能学赵誉不成?”赵禄切齿,愤然坐定,“你出去,朕好好想想。”

    顺子行礼退下。

    这头朝臣一闹,那头李焕赶紧进了清梧宫。

    “王爷。”李焕行礼,“朝臣上奏,请议处死王爷。”

    “罗织罪名不易,理当成全。”赵朔负手而立,站在回廊下眺望天际。

    “可是爷,这么一来,你岂非危险?”李焕蹙眉焦灼,“皇上万一恩准”

    “他能恩准,我就能走出去。”赵朔轻叹一声,“光明正大的走出去,而后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从此以后睿王便是前世今生,与我再也没有半点关系。”

    李焕愣住,“可是皇上会答应吗?”

    “不会。”赵朔一笑,“他是我一手教的,所以他会很快就反应过来,后头是有人在做手脚。他会怀疑是我,而后来询问我,最后会下狠手真的要我死。”

    李焕瞪大眸子,“王爷?”

    “身为皇帝,最不可避免的特质便是多疑。而赵禄虽然是后者居上,但如今的他也已经具备了多疑的特质。他是看着东方越一步一血走过来的,对于杀人早就蠢蠢欲动了。高高在上的王者,哪里会在乎,自己的手上死多少人。”赵朔回眸看他,“我要走出去,还得洗清罪名,不能给她沾一丝半点的腥味,得干干净净的走到她面前,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李焕俯首,“卑职明白!”

    “赵禄很聪明,跟先帝一样聪明。他为自己找好了利刃,却忘了这江山是我给他的。我既然能给他,自然也能收回。”赵朔垂眸,“下去!最好是这几日。”

    “是!”李焕抬步便走,刚到门口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蹙眉,“王爷,东方旭”

    “那是他该有的惩罚,不必理睬。皇帝能用他,等到了无用之时,自然也会杀了他。充其量,只是让他多活片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悲之人。”赵朔淡然自若,“这朝堂确实也有必要清一清了,赵禄若是够聪明,就该明白什么人该留,什么人该死。”

    李焕行礼退下。

    心,还在跳动,将掌心贴在心口,能感觉到属于自己的心跳。此时此刻真的好想抱着她,静静的抱着,再也不要撒手。

    丫头,爷很快就来找你了。

    镇远侯府。

    谢蕴端坐书案前,蹙眉望着案上白纸。

    商青鸾缓步走到他身后,轻柔的捏着他的肩膀,“你放心,王爷那么聪明,又是你师父,岂能逊于你。何况,他还等着出去与夏雨团聚,所以绝不会让他自己有事,你只需为他罗织罪名,最好是罪无可恕之名便是。”

    “僭越之罪,谋权之名,欺君罔上,罪无可恕。”谢蕴轻叹一声,握住了肩上的素手,“倒是有些舍不得了。”

    “你也要学皇上,将睿王爷占为己有吗?”商青鸾笑着打趣。

    谢蕴一笑,顺手将她抄入怀中,轻柔的刮着她的鼻梁,“我有你足矣,只不过如果没有师父,就没有如今的谢家,更没有今时今日的谢蕴。我这条命,这份荣耀,都是师父给的。如今,他却想放手一切,回归最初,难免教人唏嘘感慨。”

    “何必唏嘘,应该祝福。”商青鸾如玉的胳膊轻柔的环住他的脖颈,“王爷早前背负了太多,十六年来一直筹谋划策,从未为自己活过,孑然一身的苦痛不是谁都能懂的。”

    “当年逼死叶知秋,免去了摄政王府与叶家的结缘,却也让皇叔背上了好男风之名。他也是万般无奈,打定了孤独一生的准备。可没想到,世间还有夏雨这样的精灵,横冲直撞的惹了他。庆幸,有这样的女子,能让师父以后不再孤身一人。”谢蕴抱紧了怀中的商青鸾。

    商青鸾笑了笑,“那浮月又该如何?你总让小梅盯着,也不是个事,该处置的就该处置。”

    “师父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总该为他留一手才是。”谢蕴敛眸,“浮月暂时不能死,留着还有用。”

    “长姐来信,说是大夏一切安好,如今她”商青鸾伏在谢蕴耳畔低语。

    “真的?”谢蕴仲怔,“姐姐竟然也肯了?”

    “都是人家的妻子了,又是当朝皇后,还有什么肯不肯的?”商青鸾戏虐浅笑,“人家早前是七皇子的时候,给姐姐的印象原也不错。如今还为姐姐解散三宫六院,后宫无妃,此生独守一人。如此情深意重,任是铁石心肠也要化去半边。”

    谢蕴笑了笑,“如此,我便放心了。虽然相隔万里,心里也是舒坦的。”

    “只可惜,不能瞧一瞧姐姐的孩子。”商青鸾似乎有些累得慌,身子一日比一日沉,说着话都哈欠连天。

    “累了?”谢蕴蹙眉。

    商青鸾靠在他怀里,“无妨,有你在我便安心,累点也是值得的。”

    谢蕴抱紧了她,于眉心落下轻轻一吻,“很快事情就会结束了,但愿以后都不会有战乱,如此我也乐得轻松自在。朝中有梁家父子,倒也是举足轻重,能担得起朝堂。”

    “蕴哥,我好困。”商青鸾垂眸。

    “睡!”谢蕴一声叹,外头阳光极好。

    他想着,此后的天气,应该会一直阳光灿烂下去?院子外头的桃花正在悄然绽放,又是一年春来到,犹记得当时镇远侯府里好热闹,如今怎么就越发冷清了呢?

    低眉望着怀中沉睡的人儿,不自觉的绽开唇边轻笑。

    对了,不会冷清的,等着肚子里的孩子出来,侯府会再次恢复勃勃生机。一转眼,谢环走了,疏影死了,天下乱了又平静了,厮杀与繁华共存,鲜血与荣耀同在。往事历历都在眼前滑过,谢蕴只觉如梦似幻,唯有抱紧怀中的女子,才觉得是最真实的。

    外头,李焕找了丐帮,由丐帮出面为赵朔奔走造势,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赵朔身犯重罪,实属该死。李焕自己目标太大,而丐帮都是乞丐,很少能引人注意。

    丐帮也是看在夏雨的面上,尽心竭力的办事。

    京城已经没了百花宫的行迹,月白衣在救得沈星之后,带着沈星与最后一批百花宫门人撤离了京城。百花宫撤离,连带着不少江湖人士也跟着悄然离开。

    京城好像少了点什么,不过没关系,不久之后京城还会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赌坊依旧盛行,妓馆依旧营业,街面上仍有形形的人,穿梭来往,忘却了不久之前的战乱之扰。

    睿王之事沸沸扬扬的闹了足足半月有余,皇帝赵禄一直免朝不见任何人。直到半月之后,“侦缉事”的出现,让所有人都啥了眼。

    “你说什么?”梁以儒仲怔当场,看一眼御使大夫,“侦缉事?这是什么东西?”

    “世子侍奉皇上身边,怎么也不知道吗?”御史大夫急得直跺脚,“听说这侦缉事乃是皇帝亲随,由皇帝挑选侍卫军骨干,直隶皇上手中。说难听了,那便是皇上的眼睛和刀子。”

    梁以儒心头一窒,“皇上准备清理了?”

    “不管皇上准备做什么,世子可知这侦缉事首座是谁吗?”御史大夫说这话的时候,不但身子在抖,声音也跟着颤巍巍起来,“你知道是谁吗?打死你都想不到的一个人。”

    梁以儒垂眸,只觉得心里莫名的慌乱,不觉也跟着紧张起来,“是谁?”

    御使大夫环顾四周,小心翼翼的上前,继而压低了声音,“东方旭!”

    眸,骇然瞪大,梁以儒瞬时僵在当场。

第269章 求皇上成全

    皇帝成立了侦缉事,那就意味着赵禄开始了皇权**的独裁统治,将所有的军政大权揽于一身,虽然保持了皇权的至高无上,可也因为这样,极容易造成帝王的一叶障目的杀戮。乃至满朝文武的人心惶惶。  这对于如今的大燕而言,梁以儒也说不上是好是坏。

    于赵禄来说,表面上碌碌无为了十多年,也确实该拿出点魄力来主宰天下。然则以杀止杀,似乎让人有些寒心。谁也不知道哪天皇帝心情不好。这刽子手的刀也许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了。朝中为官若不能步步为营。谨言慎行,只怕这身家性命乃至九族,都得搭进去。

    梁以儒没有进宫,只是告别了御使大夫,安安静静的回永定侯府。

    进房的时候,东方青正在整理孩子的小衣服,乍见梁以儒藏不住的脸,当下起了疑心,“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你别多想。”梁以儒一笑,继而走到桌案前,细细的打量着每一件小衣裳,“这都是刚做的?”

    “还不知是儿是女,干脆都备下了。”东方青笑颜,“其实你不必瞒我。如今能让你为难的也就两件事,要么事关摄政王府,要么事关睿王爷。我有说错吗?”

    梁以儒摇头,“没说错。是前者。”

    东方青蹙眉,“义父不是走了吗?难不成又回来了?”

    “不是。”梁以儒抿唇,坐下身来轻叹一声。

    东方青倒上一杯水递上,“是东方旭?”

    “嗯。”梁以儒低低的应了一声,而后呷一口清茶抬头望着东方青,“你身子不便,以后还是少出门!外头,以后怕是不太平了。”

    “东方旭本该死,义父纵他一命其实也只是想为夏雨积德。”提及夏雨,东方青咬了一下舌头,悄然偷睨梁以儒一眼,见他容未改只是低头喝水,便快速略过,佯装若无其事,“然义父也知道,东方旭此人复仇心极强,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么留他下来,是成心添乱吗?”梁以儒蹙眉。

    东方青笑道,“义父的心思,谁又能知道,不过有了东方旭,睿王爷想走想必就容易多了。东方旭与睿王交手了那么多年,如今能重见天日自然不会放过睿王。可睿王人称狐狸,东方旭也只是不自量力罢了!你且看着,皇上有意铲除异己,巩固自己的势力,到头来该留的人还是一个都留不住。”

    梁以儒点了头,算是对东方青的赞同。东方青到底是服侍过赵妍的,也是从宫里走出来的,宫中的那些伎俩她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平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已。如今到了梁以儒身上,她自然要多个心眼,免得让丈夫吃亏。

    “皇上,有意留下睿王爷,可睿王爷一心都系在”梁以儒深吸一口气,压抑了心头的一丝痛楚,淡淡的笑道,“王爷一心系在阿雨身上,怎么可能长久的留在宫里。皇上强留,只能让自己陷入困境。启用侦缉事,会让百官再也不敢随意说话,很多事无法上传天听,就意味皇帝会众叛亲离,剩下的也只有对其的恐惧之心。君王,不能以仁德治天下,早晚是要出事的。”

    “这事你也别多想,东方旭即便归入皇帝麾下,可到底也不敢拿你怎样。说到底,你还是皇帝的八拜之交,父亲大人又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官至世袭侯爵。”东方青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心虚的,言辞间也有些闪烁。

    梁以儒轻叹一声,“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帝王与臣子还能称兄道弟,何必安慰我。其实我也明白,打从知道皇上身份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我与他此生都不可能平等,即便他喊我一声二弟,我也不敢像阿雨这般,称他一声皇帝大哥。君臣有别,纲常在上,岂敢悖逆。”

    “君王有心那你就是他兄弟,君王无义那就是伴君如伴虎。虎狼之心,岂敢弗也,否则不是自己找死吗?”

    东方青颔首,“没想到你也懂这些。”

    “古往今来,君王反复无常的还少吗?”梁以儒放下手中杯盏,“东方旭被委任为皇上侦缉事的首座,替皇上查察天下百姓与文武百官是否有谋逆之心,不轨之举。你与他因为东方越之事尚有过节在先,还是少招惹他为好,能避则避,犯不着正面冲突。”

    东方青会意,“我省得,你放心就是。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且不论我自身何如,我还怕连累了你们。所幸我有皇帝钦赐郡主身份,他倒是一时半会也不敢动我分毫。”

    “恩。”梁以儒垂眸。

    “你担心睿王?”东方青问。

    “睿王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但也算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然东方旭为人阴险狡诈,怕只怕他会给睿王使绊子,弄不好还得耍阴招。”梁以儒一声叹,奈何赵朔早前吩咐过,让梁以儒平素别再来清梧宫,自然是为了保护梁以儒自身周全。

    赵朔如今只求脱身,身旁的人越安全,他便走得越放心。

    “那你放心就是,睿王是谁,任东方旭大权在握,你怎知睿王没有大权在握?相比之下,睿王手中的大权,可比东方旭乃至皇帝,多得多。”东方青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可知道当年先帝为何如此宠爱睿王爷?甚至于下达了不许入睿王府审案抓人,给睿王免死金牌的特权?”

    梁以儒摇头,“这其中还有什么缘故吗?”

    东方青起身走到门口,观望了一下,确定外头无人,这才关上门窗回到梁以儒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道,“知道这件事的人,约莫都死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听义父提起过。当年先帝的皇位,还是睿王爷拱手相让的。老皇帝格外钟爱幼子,是睿王爷在遗诏上做了手脚,这才有了先帝登基。”

    心下大吃一惊,梁以儒愣在当场。

    东方青继续道,“这也是我听义父偶然间与太后娘娘争执时提起过,外人怕是都不知情,皆以为先帝护弟情深,殊不知是睿王礼让在先。先帝死后,睿王本也可以取而代之,但他还是扶植了幼帝,不得不说睿王骨子里是重情之人。”

    “重情之人,莫怪心心相惜。”梁以儒自言自语,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你说什么?”东方青不解。

    “没什么。”他一声叹,“也就是说,如果睿王想坐拥天下,当今圣上也许就得退位让贤。”

    “睿王筹谋了十多年,根基颇深,便是皇帝启用东方旭,也未必真的能动他。”东方青顿了顿,眸微恙,“除非,是睿王爷自己放弃。”

    梁以儒苦笑,“他早就放手了。”

    东方青垂眸不语。

    这倒是实话。

    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不语。

    “这江山风雨动荡,他若想要即便没有前朝旧事,也能早早的握在手中。”梁以儒自言自语,说的很轻,却似乎带着隐隐的微凉与痛楚,“相比之下,我也输得心服口服。试问这天下,能有几人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何况,还是自己筹谋了十多年的所有。如此男儿,不管是谁家女子,但凡有血有肉,都会心向往之,此生不悔。”

    东方青蹙眉望他,也跟着淡淡的说了一句,“此生不悔。”

    他看她一眼,不语。

    侦缉事的出现,犹如在苍茫的天地间,用利刃破开一道缝隙,将黑暗与光明都普降人间。君王成了至高无上的象征,皇权成了不可僭越的人间正道。

    可即便如此,百官惶惶不安,百姓惴惴不宁,谁都不知道哪日这侦缉事的爪牙就来了自己家中,举起了便宜行事的刀子。

    赵禄去清梧宫的时候,赵朔正站在院子里,竟是拿着剪子慢慢修剪院中的枯枝,将院中的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

    “皇叔好惬意。”赵禄笑道。

    赵朔直起腰,紧跟着笑道,“如今天下太平,微臣闲来无事,只好打理打理花草。如今才发现,打理花草也是一门学问,则剪子横着剪下去,和斜着剪下去,所成效果那是截然不同的。”想了想,赵朔放下手中的剪子,“皇上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皇叔,不知道吗?”赵禄敛了笑。

    “微臣足不出户,知道什么?”赵朔放下剪子,缓步进了殿内洗手。

    这里里外外依旧是空无一人,赵朔也不喜欢外人伺候。除了他们家丫头,这宫里的奴婢,他看谁都不顺眼。

    “侦缉事,皇叔”赵禄抿唇。

    “那是皇上决策,微臣不敢置喙。”赵朔擦了手,“皇上随意坐。”拎起一旁火上烧着的茶壶,赵朔极为娴熟的泡了两杯茶。

    安静的房内,除了炭火哔哔啵啵的声音,便只剩下茶雾缭绕,被风吹散的香气。

    “皇叔别怪朕心狠,父皇当年就因为棋差一招,最后连命都丢了。”赵禄垂眸,“朕如今肯放了东方越,那也是看了皇叔的面子,否则杀父之仇,朕岂能不报。”

    “还有一句话,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赵朔凉飕飕的揭了赵禄的短。

    赵禄面上一紧,没有说话。围介贞圾。

    “皇上与微臣在一起,就不必绕弯子,很多事你懂我更懂。”赵朔淡淡然,“只不过彼此心照不宣,没有戳破罢了。”抿一口香茗,赵朔斜睨默默不语的赵禄一眼,“你启用侦缉事,启用东方旭,是为了清除摄政王府逆党,因为没有比东方旭更知晓摄政王府的底细。”

    赵禄点了头,“皇叔一点都没说错,朕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可你如今做的,何止是万无一失?”赵朔修长的指尖,慢捻着茶盏盖子,轻轻叩击着白玉茶盏,发出清脆而悠长的脆响,“皇上想要独揽大权,那也该明白心不可失的道理。百官不齐心,天下不齐力,皇上一人天下,吗?”

    “天下,是父皇交付的,朕没有选择。”赵禄喝着茶,说着极为凉薄的话语。

    “选择是你自己的,说这样的话,只是不想让自己后悔罢了!”赵朔垂着眉睫,“皇上可知,杀戮太多终有报的道理?此时酷吏,来日你若想挽回,就必须更心狠手辣。”

    “谢皇叔教诲,朕记住了。”赵禄深吸一口气,“皇叔还是决意要走吗?”

    “你已做好了准备,不是吗?”赵朔一语中的。

    赵禄微微仲怔,而后垂眸,“皇叔该明白,朕不想让你走,若你执意如此,那只能看谁更快一步。朕宁可杀了皇叔,也不会让皇叔流落民间。”

    “微臣宁可死,也不会再留在宫中。”赵朔长长吐出一口气,“皇帝是在宫里长大的,尔虞我诈的事情还看得少吗?你如今希望微臣来巩固局势,来掌控你所不能掌控的,可来日等你大权在握,皇上就不怕微臣会成为你最大的敌人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是敌是友从不能一概而论。此刻是友,许是来日便成了敌人。皇上愿意看到那一幕吗?”

    赵禄眯起了眸子,“皇叔,会让那一幕发生吗?”

    “谁知道呢?”赵朔勾唇邪魅。

    “皇叔,会成为朕的威胁吗?”赵禄复问。

    “所谓威胁,就要看皇帝自己心里是如何想的。”赵朔放下手中杯盏,睨一眼花瓶里的花,“这花枝是微臣亲自打理,微臣觉得极好。可皇上也许会觉得旁逸斜出太多,有碍瞻观,便一剪子都去了。人心难料,岂能事事顺遂。皇上觉得呢?”

    赵禄沉默,握紧了手中的杯盏,手背上青筋暴起,好似愤怒又似无奈,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内。

    “前朝之事,微臣业已听说,皇上不必心慈手软。该杀之人不该留,留来留去留成愁。”赵朔别有深意的望着赵禄,“皇上不必顾念什么情分,那些罪,微臣都认下了。”

    “皇叔这是在逼朕。”赵禄突然起身,“那些军部名册,确实是伪造的,可当初也是皇叔与朕商议过的。现在皇叔,是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吗?”

    赵朔笑了笑,“有何不可?这世上本无完人,但君王必须是完人。这些事虽然是微臣与皇上联手,可皇上就是皇上,有错有罪只能是微臣的。”

    “不可以。”赵禄别过头去,“朕有侦缉事,如今不怕天下人。”

    “可是微臣怕。”赵朔依旧淡然自若,“东方越平了,乌托国也平了,大夏安静下来,如今的大燕百废待兴,皇上是打算与微臣一道留名史册,染上墨迹吗?微臣已经完成先帝重托,保住了赵家天下,死得其所。可皇上呢?皇上的天下,才刚开始。”

    赵禄咽了咽口水,只是攥紧了袖中拳头,一言不发。

    “微臣会把一切都还给先帝,还给皇上。”赵朔低眉浅笑,茶香四溢,心中若空旷无垠。

    “皇叔说来说去,还是要走。”赵禄垂眸。

    “皇上不想将来自相残杀,就该成全微臣。”赵朔放下手中杯盖,“这天下如今与微臣,没有半点关系。除了微臣的姓氏,微臣什么都不想要。”

    “就为了夏雨,皇叔也觉得值得?”赵禄深吸一口气,“她到底是东方越的女儿,皇叔不恨她吗?”

    “如果一早就知道,估计会恨。可惜知道得太晚,陷得太早,于是上苍用另一种方式,化解了这一场深仇大恨。说起来,也是极好的结果。”提及夏雨,赵朔眉目微扬,一双桃花眼,竟下起了迷人的桃花雨,妖娆倾城,璀璨流光让人挪不开视线。

    赵禄定定的站在那里,他从未在赵朔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类似幸福的表情。从他登基至此,从他接手这个皇朝,他所接触的人当中,最尊敬最崇拜的人便是眼前的睿王赵朔。在赵禄的心里,赵朔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神,一种凌驾在人这一物种之上的神。

    神,不是该断六根,无情无欲吗?

    可为何如今连神都动了真感情呢?

    “朕在很小的时候,皇叔便教导朕,要学会韬光养晦,学会冷漠与心狠。可为何到了最后,皇叔自己反倒走不出来了呢?”赵禄呢喃自语。

    “因为那是乱世。”赵朔敛眸,眸光瞬时凛冽起来,“可对于太平盛世,微臣也说过,不可以杀止杀。当学先帝,以仁德治国。”

    赵禄剜了赵朔一眼,却在赵朔凛冽的眸光里,微微退缩了少许,“皇叔?”

    四目相对,却是心的厮杀。

    赵禄冷哼一声,突然拂袖而去。

    许是觉得在气势上,相对赵朔,赵禄自己落了下风,有些懊恼,也有些无奈,更多的是一种焦躁。

    站在宫道里,远远的看一眼索香宫,犹记得那年赵朔领着他到了这儿,说是让他以后专心木艺,而后悄悄的让人从后窗将奏折都递了进来。赵朔手把手的教诲赵禄,如何批阅折子,如何分清轻重缓急,如何决策天下大事。

    为君之道,为帝之道,一一教诲。

    御书房的太傅碍于摄政王东方越,自然不敢教授赵禄,如何为君如何为明君。

    所以说赵禄有今日,都是赵朔一手教的。

    身后,传来顺子低哑的恭请声,“参见太后娘娘。”

    薄瑶太后安静伫立,“你们都下去,容哀家与皇帝说几句。”

    方英颔首,领着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参见母后。”赵禄躬身行礼。

    薄瑶太后轻叹一声搀起他,牵着他的手,缓缓朝着索香宫走去。推门而进的时候,一屋子熟悉的松木清香迎面扑来。

    “哀家知道,从小到大你与睿王是最亲昵的,你的言行举止受睿王的影响颇深。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母后在你亲政之后格外的排挤睿王。不单单是因为他恨着哀家,更因为哀家怕怕你到头来从东方越的傀儡变成了睿王的傀儡。”薄瑶太后放开赵禄,长长的凤袍逶迤在地,沾上了不少木屑。

    站在满目都是木材的殿内,薄瑶太后苦笑两声,“哀家知道,很多事哀家已经插不上手了。可是哀家明白,睿王是留不住了。外头的沸沸扬扬,哀家皆已听闻,皇帝不必多说也该明白事情的始末原由。睿王要走,光凭你一人之力,能留得住吗?”

    “东方越十六年厮杀,反而让他日益崛起,你就该明白,他要做的事无人可拦。睿王之所以能留在宫中这么久,是因为念及先帝之德,以及与你的情分。你若逼得太紧,你自己反而无路可走。”

    “他要留,东方越也拦不住。他要走,你便是送他大燕天下,也留不住他。与其如此,最后撕破了脸面,还不如就此放了!”

    赵禄默默无言的坐下来,容怅然,“朕舍不得皇叔走。”

    “母后知道,亏欠你太多。你从小是随着你皇叔一道长大的,除了他,你就没有可以交心的人。如今他要走,你留不住为何不能祝福呢?”薄瑶太后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膀。

    “母后不是因为夏雨,才说这样的话吗?”赵禄冰冷的望着薄瑶太后。

    薄瑶太后摇了摇头,却是斩钉截铁,“母后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儿子。夏雨是谁,与母后都没有半点关系,与这大燕天下,也没有任何瓜葛。母后是一国太后,是你的母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赵禄眉头微蹙,微微垂下眼帘。

    “母后,朕也不想如此执念。只是从小到大,朕都当皇叔是朕这一生的奋斗目标,朕把他当神,可今日他却告诉朕,他不是神是个人。七情六欲未能逃脱,为了女子宁可放弃天下。朕与他平分江山,他都不要,你说到底是朕错了,还是他错了?”赵禄轻轻抱住了薄瑶太后的腰肢,将脑袋埋进她怀中。

    “谁都没错,只是你们要的不同罢了!”薄瑶太后轻叹,“江山与美人,自古以来很少能共存。禄儿,身为一个皇叔,能为你做到这地步,你还有什么可求的呢?当年的他,才十多岁,就为你不顾生死的守住江山,换做旁人早已取而代之。”

    “可他没有,而且一直都没有。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大燕天下。否则,你父皇也坐不上江山,而你更别说君临天下。”

    “你虽是帝王,不该有感恩之心,也不该愧疚之情。如今他给了你一个借口,替你背负了一切,你便成全他又如何?他把台阶都布下了,你就退一步,就当是放了他,也放了你自己。”

    赵禄抬头,眸氤氲,逐渐红了眼眶,“可朕,还是舍不得。他这一走,朕就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薄瑶太后轻柔的抚着他的面颊,宛若回到了小时候,轻抚儿子稚嫩的脸庞,笑语呢喃的说着,“你顾着你自己的不舍,可顾着他的不舍?你离了他,还有天下。可他呢?他只有妻儿了。”

    有泪缓缓而下,赵禄默默垂泪。

第270章 她该死

    薄瑶太后只觉得悲哀,越发的悲哀,从来引以为荣的皇家荣耀,如今却成了一种逃不开的枷锁,她这一生都甩不掉的包袱。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业障。如果当年何必再想当年呢?

    嘴角溢开一丝艰涩的笑意,不再光滑如玉的手,难得温柔的拂过自己儿子的发髻,这是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抱过的自己儿子了?

    “这些年,母后忙着争权夺势。忽略了你。”她哽咽低语,“以后,母后会经常陪着你,便是身处佛堂也会为你祈福。愿吾儿健康喜乐。事事顺遂。”

    赵禄心头为之一怔。抬头凝望着自己的母亲。

    记忆里的母亲,一直都是尖锐刻薄的,严厉得让自己害怕,不敢轻易靠近。可如今他似乎觉察了异常。在母亲的额角与眼尾,早已蔓延出岁月的痕迹。

    淡淡的纹路,那是沧桑给予的馈赠。

    母亲,老了。

    不再风华如当年的瑶妃。也不再凌厉若当时的刀刃。

    她现在是敛尽锋芒的刃,只是在等着利刃归鞘的那一天。

    “母后?”赵禄低哑的唤了一声。

    薄瑶太后浅浅的笑着,“禄儿,**无止境,你若学不会收放自如,你永远都做不到你所崇拜的睿王之态,你明白吗?”

    赵禄不语。

    “你不是尊崇他吗?那你知道,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吗?”薄瑶太后笑得淡然,“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可曾在他脸上找到波澜掠过的痕迹?处事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乱,试问天下间又有几人可以做到?身为君王,不该喜怒形于,不该轻易教人揣度出你的喜好。君王,注定是世上最孤独的人。你懂吗?”

    “认清自己的责任,约束自己的**,这才是一个君王该做的事。用你父皇的话说,君者当以天下为己任,民若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是君王,可若百姓不认你,你觉得自己还能一人天下吗?”

    赵禄静静的望着薄瑶太后,“母后,从未说过这些话,也从没跟朕提过父皇。”

    薄瑶太后垂眸,笑得勉强,“不提并不代表忘记,只是觉得心中有愧,不敢开口污了你父皇的圣明。到底是母后,对不起他。”

    “可如果母后死在了冷宫,此时此刻,母后还会觉得对不起父皇吗?”赵禄问。

    这问题,倒是让薄瑶紧跟着一愣。

    “这世上,谁也不欠谁,只不过是生不逢时罢了。”赵禄想起了夏雨,“若人人都用欠的来衡量此生的价值,只怕谁都是欠债的。”

    薄瑶太后红了眼眶,“这话,你从何处学来的。”

    “母后想到是谁,那便是谁。”赵禄不挑明,拭泪起身,毕恭毕敬的朝着薄瑶太后施礼,“母后今日教诲,朕铭记于心,必以天下为重,再不恣意妄为。”

    薄瑶太后颔首,握住了赵禄的手,“母后知道,禄儿生就帝王相,一定不会辜负你父皇的嘱托,成为一代圣君。”

    赵禄笑了笑,却笑得何其苦涩。

    走出索香宫,一个人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赵禄抬头看一眼漫天的繁星,没有月亮的夜里,安静得仿佛能听见星星们眨眼间。她是最喜欢看星星的,如今也不知身在何处了。这一走,还真够绝情的,果然这性子随了她父亲。

    不管做什么都是干净利落,永不回头。

    “皇上?”顺子小心的递上大氅,“夜里凉,皇上小心龙体。”

    赵禄低头一笑,摸一把顺子双手奉上的大氅,“朕好像有些想明白了。顺子,你跟朕说实话,你觉得朕的皇叔,怎么样?”

    “奴才该死,奴才不敢置喙主子的事。”顺子俯首微颤。

    赵禄就着栏杆坐下,拿了大氅披在身上,“朕恕你无罪,你说!”

    顺子行了礼,慎之又慎道,“回皇上的话,在奴才的眼里,睿王爷面相好,脾气好,又处处护着皇上。谁对皇上好,奴才就觉得谁最好。”

    “滑头。”赵禄轻笑出声,“皇叔跟朕相处了十六年,虽然与朕年纪相差不多,可在朕的心里,朕不曾拿他当过皇叔,一直当成嫡亲的父兄般敬重。朕敬他,这么多年为朕杀出一条条血路,却从未向朕要过任何东西。不管发生什么事,在皇叔的脸上,永远都看不到心灰意冷和绝望,他给予朕的,何止是帮助,而是希望,一种破茧成蝶的希望。”

    顺子点点头,“皇上说好,那就是好的。睿王爷这些年为皇上拉拢各方势力,却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的私念。甚至于,他好男风这事似乎都已经为皇上,共享此生,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皇上,易得无价宝,难得知心人。”

    赵禄笑着颔首,“孤家寡人,那就孤家寡人!朕只希望,在朕的垂暮之年,也能遇见像皇叔这样的忠臣良将,能让朕的赵氏江山,就此绵延下去,国祚千年,万年!”

    “皇上仁德,一定可以的。”顺子毕恭毕敬的行礼,高喊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万万岁。”

    “起来!”赵禄起身,仰头望着漫天繁星,不远处有一株桃花,昏黄的宫灯下,半开半就的绽放着。春风拂露,染尽桃花。若赵朔那双迷人的桃花眼,风一吹微微下着勾魂摄魄的桃花雨,翩然而下,湿了一身的锦衣玉服。

    镇远侯府。

    谢蕴没想到,赵禄会微服私访,亲自登门。

    听得外头来报,心头已然明白了少许。

    今日早朝上,皇帝提及了睿王赵朔之事,说是侦缉事查察属实,乃证据确凿。然则赵朔到底是皇室中人,乃至尊至亲的皇叔身份,又服侍过先帝,所以交由三堂会审,再定罪责。

    “只怕是来打个醒的。”商青鸾看了谢蕴一眼。

    谢蕴颔首,“只要谢家军安稳无事,皇上就会下令处置睿王爷。”

    商青鸾垂眸,“你说皇上,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呢?”

    “谁知道呢?”谢蕴浅笑,“看看就知道了,到底人心隔肚皮呢!”想了想又道,“你先把人备下,就当是咱们给的定心丸。师父助我多回,这一次,该到我投桃报李了。”

    商青鸾点了点头,“你放心就是,剩下的交给我。”

    “好!”谢蕴抬步出门,想了想又回头看着她,“自己小心点,注意点身子,可别”

    “知道了知道了。”商青鸾撇撇嘴,“果然是要当爹的人,越发的嘴碎。如今这眼里心里,都只有我肚子里的一块肉。”

    谢蕴蹙眉,想了想回头抱了她一下,“夫人第一,孩子第二,可还满意?”

    商青鸾瞬时红了脸,轻轻的捶了他一下,“云儿霜儿都在,你臭不要脸。”

    听得这话,谢蕴神情微怔的看着她,“我就说不能靠夏雨那丫头太近,如今一个个都学坏了,谁沾着谁得跟着她变。”

    商青鸾噗嗤笑出声来,“你小心小梅告诉你师父,等你师父出来,保管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舍得?”谢蕴笑问。

    商青鸾白了他一眼,掉头便走,心里却是极为欢喜的。

    花厅内,赵禄坐定,茶盏点心皆已上齐,不敢有所怠慢。

    谢蕴进门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堂前坐定的赵禄。布衣简行,身边也没跟着多少人,就一个顺子,一个郭胜,可想而知皇帝这次是来真的。

    “微臣参见皇上。”谢蕴施礼。

    赵禄抿一口香茗,淡淡笑道,“朕如今是微服,不必行此大礼,起来!”

    “谢皇上!”谢蕴装傻充愣的本事自然是一流的,是故也不去问皇帝为何出宫来此,反而恭维道,“皇上驾临,臣受宠若惊。”

    “你不该说,惶恐吗?”赵禄将手中杯盏置于案上。

    谢蕴笑了笑,“皇上来微臣府上,乃是臣的荣幸,何有惶恐之说。微臣欢喜还来不及,岂敢惶恐。”

    “是不敢,还是不能?”赵禄继续问,眸微冷。

    “是不会。”谢蕴轻叹一声,“皇上乃万岁之躯,臣等岂敢拂逆圣意。皇上金口一出,天下皆平,臣等唯皇上之命从焉。”

    赵禄冷笑两声,“果然是谢家军统帅,只不过你与你姐姐似乎有着天壤之别。郡主忠义刚直,而你似乎多了几分”

    “皇上。”谢蕴一笑,“正所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臣与臣姐虽然是一母同胞,可毕竟人与人是不同的。若长姐在此,对于当下局势,所做的怕是要远胜过臣。臣不敢与长姐相比,但臣对皇上之心,从始至终未变。谢家祖训,忠君爱国,谢蕴绝不该有一丝一毫的悖逆之心。不管臣用的是何种方式,皇上要的也只是结果罢了。”

    “极好。”赵禄点了头,缓步走出了花厅,站在草木繁盛的院子里,好一派春暖绿意。

    谢蕴跟在身后,听得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快速上前,朝着皇帝行了礼,而后伏在谢蕴耳畔低语了一阵,这才又行了礼离开。

    赵禄也不多问,谢蕴面不改的行礼,“皇上,臣可否离开一下?”

    “去!”赵禄点了头,谢蕴疾步离开。

    郭胜会意,悄然尾随。

    花厅外头,浮月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跪在那里拼命的挣扎。

    “小姐,这丫头早前跟着疏姨娘,本就不该留着,奈何小姐心善也不愿多沾性命,只教人牢牢看管便是。谁知这丫头心术不正,听闻皇上来了,这会子也不知哪儿来的本事,直接就跑出去了。好在奴才们及时把她摁住,若是冲了圣驾,怕是了不得。”云儿一脸的愤意。

    霜儿颔首,“当日她与疏姨娘坏事做尽,可谓天怒人怨,早就该死了。能活到今日已然是上苍垂怜,奈何她还这般的不识趣,还想着来冲撞圣驾,实属该死。”

    商青鸾抚着自己的肚子,眉头微蹙,“我如今有了身孕,实在不想见血。”

    谢蕴急急走来,二人交换了眼神,谢蕴示意身后有人,商青鸾浅笑待之。

    “蕴哥,我不想沾血。”商青鸾道。

    谢蕴颔首,低眉望着被摁在地上的浮月,“早前这丫头看着还算乖巧,怎知如今会变成这般模样。富贵名利教人蒙了心,黑了肚肠,真教人唏嘘不已。”

    见着跪地的浮月,郭胜掉头就回了赵禄身边,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赵禄便抬步走了出来。远远的,他一眼就看见了浮月,龙颜微怒。

    “皇上?”谢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微臣该死,实没料到底下人这般不懂规矩,冲撞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怎么回事?”赵禄冷了眉目。

    谢蕴道,“这丫头早前跟着微臣府中的姨娘为非作歹,干了不少坏事。拙荆念及其不过是个从犯,也就想着网开一面就此饶过,权当是上苍有好生之德。谁知这丫头死性不改,如今”谢蕴轻叹垂眸,“总归是微臣管教不严,冲撞圣驾,微臣该死!”

    说着,谢蕴扑通跪在地上。

    “起来!”赵禄深吸一口气,视线迎上浮月满是泪的双眸,微微缩了一下,“既然是为非作歹之人,就决不可心慈手软。正所谓养虎为患,你身为三军之首,就该明白纵容恶人其实与擅杀无辜,根本没什么区别。”

    谢蕴佯装一怔,“皇上的意思是”

    “该杀就杀,不过是个奴才,何必多费心思。”赵禄缓了面,敛尽眸光。

    “微臣遵旨!”谢蕴看了一眼管家,“还愣着干什么,拖到僻静处,乱棍打死就是!”

    浮月的嘴被布条塞着,却拼命的朝着赵禄的方向发出歇斯底里的呜咽。可呜咽终归也只是呜咽,除了夺眶而出的泪,再无其他。

    赵禄转身离开,却能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浮月被拖走的身影。衣衫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绝望的呜咽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

    “皇上?”顺子低语。

    赵禄顿住脚步,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眼底的光,沉静得如同无波之水,翻不起丝毫波澜。扳直身子,缓步走在长长的回廊里,谢蕴在一旁安静的随着。围台叼技。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朕的意思,想必你也清楚。”赵禄扭头望着谢蕴,“朕要你一句实话。”

    谢蕴垂眸,想了想才毕恭毕敬道,“谢家军永远都是皇上的谢家军,是天下人的谢家军,只可忠君爱国,绝无非分之想。”

    “家国天下,朕希望你能掂量清楚。”赵禄朝着门口走去。

    “臣一定以天下为重,尊皇上为先。”门口,谢蕴俯首作揖,“恭送皇上。”

    赵禄上了车,马车扬长而去。

    “侯爷?”管家上前。

    “死了吗?”谢蕴问。

    管家颔首,“皇上圣旨,当然得死。这尸首往乱葬岗一丢,也就算是完事了。”

    “她能在死之前见他一面,也是福分。”谢蕴拂袖转身,再无言语。

    马车摇摇晃晃的朝着皇宫而回,赵禄坐在车内,车窗外若隐若现的光线,就这样忽闪忽闪的落进来。仿佛有一种力量,把人拉回了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他也才十多岁的年纪,豆蔻年华的少女,因为挨了姑姑的训,流着泪清扫御花园的路。她不认得他是皇帝,他也不知道她是哪宫的宫女,只是恰好遇见,恰好他起了好奇心。

    那几天,他们一直约在御花园的荷池边相见。

    瞒着所有人,连他的皇叔也瞒过了。

    那时的天气就像现在,春风拂面,让人难免心猿意马。他悄悄的带她去了索香宫,而后让她成了自己的女人。可她至始至终不知道他是皇帝,只当他是某个世家公子,单纯得犹如白纸一张。

    初入宫的女子,年岁又小,哪里懂得那么多。

    直到有一日他摊开了身份,她才明白自己侍奉的男人原来是人人都瞧不上的傀儡帝君。她心疼,她愤慨,凭着一腔热血要助他一臂之力。

    于是乎,她被悄悄的安排出宫,而后顺利的进了谢家。

    这一去,便是数年光景。

    方才那一眼,现在想想,竟是此生永诀的回眸。

    她到死都没想到,他那一句该杀就杀,便让她至此万劫不复。此生所做的努力,都成了空话,成就了男人成就了天下,却唯独没能成全自己的爱情。

    女人之于爱情,如同含笑饮鸩酒,至死方休。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赵禄的身子随之一震,郭胜与顺子在外头行礼,“皇上,到了。”

    木讷的抬了头,迟滞的神情瞬时消磨殆尽,转而换上的是一如既往的君王容,威严与冷漠并存。冰凉的眼底掠过一丝微恙的神,在下车的那一刻,被凌厉之取而代之。

    “皇上,她是该死的。”顺子低语。

    赵禄不说话,黑着脸从侧门进了宫,走在寂冷的宫道里。

    前后无人,只有郭胜和顺子相随。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郭胜俯首,“皇上若是觉得不妥,卑职可以去一趟乱葬岗。约莫,能让她死得其所。”

    赵禄顿住脚步,抬头看看高耸的宫墙,而后如释重负的舒展眉头,“不必了,如你所说,只是个奴才罢了!曾许诺,也不过是一梦黄粱。如今,才是真实的。”

    走进御书房,一个人静静的待着,赵禄忽然觉得无人可说了,心里竟觉得空空荡荡的。

    “其实朕,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那么情深意重。”赵禄自言自语,眉头微蹙,半低着头看不清眸中颜,“朕崇拜皇叔,可朕又早早的在潜意识里防备着他。说到底,朕是自私的,是嫉妒的,是想要这个皇位江山的,而不单纯的想为父皇报仇,想重整朝纲。”

    “算来算去,似乎皇叔的目的才是最单纯的。放开了仇恨,剩下的只是把朝纲给朕,让朕稳坐江山。所以是朕错了?皇叔朕欠你的,可怎么办呢?”

    赵禄坐在地上,靠着书架脚边,静静的将自己蜷成一团。

    幼帝临朝,赵朔所面临的压力,绝不少于任何人。赵禄隐约记得,那年自己尚在年幼,登基那日,在金殿外头东方越曾把刀架在赵朔的脖子上。

    赵朔,曾为赵禄挡过刀。

    “朕,到底是要做孤家寡人了。”他靠在书架处呢喃自语。

    其实这样也好,人各有命,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无怨无悔的走下去。

    眸子,重重合上。

    皇叔,是朕错了。

    清梧宫。

    “不出王爷所料,皇上真的去了清梧宫。”李焕俯首。

    “只要谢家军不出兵,皇帝会退步的。”赵朔清浅的吐出一口气,“他不是生就心狠手辣之人,长久的羽翼下生活,让他的心里产生了一种矛盾的情愫。既想留着我,又要防着我。最后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对于我是该留还是该放!所以这时候,就需要别人给他指条路,而薄瑶太后会是他最好的港湾。”

    “人嘛,一辈子缺的是什么,所追求的就是什么。皇帝什么都有了,却没了情这一字,一时间自然是害怕孤寂。等过些时候,他能独自撑起这天下,便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李焕垂眸,“到那时,他的手腕会胜过先帝。”

    赵朔笑着颔首,“虎父无犬子,我能为皇兄做到这一步,也是仁至义尽。”

    “王爷?”李焕深吸一口气,“镇远侯府还来了消息,浮月死了。”

    “当着皇帝的面?”赵朔问。

    李焕点了头,“皇帝看见了,王妃是给王爷您留了一手。”

    “夏雨虽然莽莽撞撞,可却也是个粗中有细之人。我说那一句要么杀要么放,她便明白了浮月对于我而言,也算是有利用价值。”提及夏雨,赵朔不经意的勾起唇角,笑得淡然,“这丫头,最得我心。”

    李焕仲怔,原是喜欢一个人,哪怕想起少许,唇角都会不自觉的为她勾起幸福的弧度。这世上一物降一物,李焕也曾想过,自家王爷这般挑剔,将来可要配个怎样的大家闺秀才好?

    可兜兜转转了十多年,竟是弄了个大字不识的女流氓一个,还是东方越的女儿。

    上苍总算用另一种方式,化解了一场纠葛了十多年的血海深仇。

    父债女还,算起来也是公道。权当是东方家欠下的,如今就从夏雨身上,一点一滴的,把仇恨化作幸福,还给赵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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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叔介绍:
他是天下女子,皆趋之若鹜的睿王mdashmdash赵朔,当今圣上的九皇叔。
一双桃花眼,染尽倾城琉璃色,开尽盛世桃花颜。
偏偏遇见她!
她是混迹花街柳巷,大字不识的女混混mdashmdash夏雨。
天赋异禀,天生伤口愈合快于常人数倍。
那一日水中较量,她摸了他大腿,他发现了她的异能,强势将她栓在身边。
宫闱厮杀,当十六年前的真相逐渐剥落。
是谁在佛前许愿,此生不入帝王家。
却只见佛亦落泪,泥塑斑驳helliphellip
她说:赵老九,我有什么好,你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当,非要跟着我跑?
他嫌弃的打量她一眼:什么都不好,可惜世上无双。
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mdash
待繁华落尽,是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mdashmdash赵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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