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难拗的他
在返回芳华苑前,为防情况有变,我又去了趟映月馆,让芳姑派人监视住霍子陵的客栈;前后又折腾近半个多时辰,我这才启程返回宫中。
费了些功夫,等我到达芳华苑外,已经将近亥时。
我刚从侧窗翻入金缕阁,人脚跟还没落地,一股大力拽来,我人就一头往下栽。
惊呼间,我整个人被慕容曜稳稳接住。
惊慌失措地一抬头,便见脸色铁青的慕容曜,双眼吃人地盯着我。
慕容曜抱着我,健步如飞地走进了金缕阁,我人刚落座下,他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把他整张脸贴在我脸上瞧个仔细。
我一慌,想挣脱,不想他的臂膀把我锁得更紧。
他道:“既然有胆混出宫,此时这般鬼祟又是作甚?”
一对眉峰扬得老高,快直插他鬓角了。
自信难培,慕容曜再反问到:“你还是在防我?”
我脱口惊答:“没--”
心如捣鼓地看着慕容曜,我一时间,真不知如何解释这事儿。
而正当我心慌意乱间,他蓦地低头发起攻势,朝我袭来;也不知哪里来的机敏,我闪抽出右手,一把抵住他的嘴。
“慕容曜,我们好好谈谈!”
进宫快两个月,头一次,我直呼慕容曜的名讳。
似乎这一招挺奏效的,见到他冷静下来,我放下手。
我申辩道:“我就是觉得宫中憋闷,趁着您大宴群臣的机会,出宫溜达了一圈。”
“这话三分真。”
像尊不动佛,慕容曜双眸生辉地直盯着我,分毫不挪。
他气不散:“本来想着带你一同出席夜宴,听听戏,解解闷;不想我设在御花园的大戏还没开锣,你这金缕阁倒先给我上一出‘空城计’,委实令人大开眼界!”
说着,慕容曜抬起头,引着我一同望向跪在地上的唤雪和小梅。
我顿时眼皮一跳,哑笑在唇:“皇上罚跪她们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两个时辰而已。”被问及间,慕容曜面色浮起威严:“既然你这两丫头嘴够硬,想来她们这膝盖骨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事是我出的主意,她们也是听从安排而已,如今在慕容曜面前穿帮,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该站出来护着。
我拽着他的衣袖,晃了晃:“我苑子中横竖就这么几个忠心奴才,她们要是落下什么病痛的,往后谁伺候我?皇上,该罚的也罚了,您就饶了她们俩吧。”
慕容曜不依:“我不过要句真心话。做奴才的忠心,护着主子不敢说,那就只能看你这个当主子的态度了。”
听口气,慕容曜是真和我较上劲了。
一口闷气上下了几遍,我抵不过他拗间,随即说到。
“我出宫办了点私事。”
慕容曜问得紧:“什么私事,秘密的连我都不肯透露半分?”
软赖失效,无法,我咬咬牙回到。
“你应该知道的,我在宫外有点人脉,若久不走动疏通,岂不是白费我先前的苦心经营。”
话毕,我便置气地别过头,不吭声了。
“总算从你口中听到句真话。”
半响,慕容曜抬手捂住我的脸颊,似有安慰间,朝地上久跪不起的唤雪和小梅发话到。
“既然你们主子求情,今日朕就饶了你们。但下不为例。”
“奴才谢皇上大恩。”
两丫头俯身叩谢慕容曜恩典,双双相扶着欲起身;不知是心中后怕,还是久跪间气血不畅,两丫头哆嗦着又栽回地板上,好不狼狈。
这光景映在余光里,我口上不说,可面上表现得更加闹气。
慕容曜见我小脾气,无奈在面:“犯错在先的人是你,我不过担心不下,拿你婢女小惩大诫了一二;这倒好,你却同我置气起来。”
双手齐上阵,捧住我的双颊,慕容曜垂头轻轻顶住我的额头,笑说到:“你有时真叫我头疼。”
“那皇上罚我便是!”
我赌气说到。
“你啊,吃定我似的。”
宠溺味十足地在我脑门上蹭了蹭,慕容曜随即吩咐到唤雪。
“叫人打盆干净的水来,你这主子,跟泥灰里捡出的小花猫似的。”
小花猫?
我一愣,随即手摸上自己的脸,感觉糗毙了。
送来了干净的水,慕容曜屏退了宫人,自己亲力亲为地拧了绢帕,为我擦脸。
我抗拒不得他的殷勤,任由他摆布间,这暧昧气氛搅得我的心七上八下。
轻轻擦拭着我的脏脸,慕容曜柔声询问到:“晚膳可用过?”
我答:“吃过了。”
“在什么地方用的晚膳?吃了些什么?菜可合口味吗?干净吗?”
慕容曜一连数问,弄得我不知从何答起。
我勒令住:“慕容曜,我不是小孩子。”
他不以为意:“我知道你嫌我啰嗦。可往后你想出宫,莫要像今日这般一声不吭的,让我担心着;再晚半个时辰,恐怕我真会坐不住,让羽林卫封燕都搜人。”
这话听在心中,让人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我一时间也不知怎么接话,闷在他怀间。
稍许,慕容曜掏出面金牌递给我。
“这道金牌,想来日后你用得着;有了它,你便可畅通无阻地进出皇城内外。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就你每次出宫前,必须和我支会一声,告知我你的去向。”
“行!”
我爽快答到,立即收下了慕容曜递来的这面通行金牌。
慕容曜的体贴,无疑解了我当下的燃眉之急,我很需要这面金牌和外界互通有无。
不过想想,既然受了慕容曜这么大个恩惠,我自然也该有所回报。
“皇上,今天我在上元街碰到一个人。”
“谁?”
慕容曜暂时停下手中忙活,目光稍显疑惑。
“霍子陵。”
等吊足了他胃口,我才悠然答上。
显然,慕容曜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比我预想中的还要好。
眉宇时收时展,半响他才问到我:“大历的镇南大将军,霍子陵?!你确定是他?”
“如假包换。”
笃定间,我顺势挣脱慕容曜的怀抱落了地,回头带着几分调皮口吻说到上元街这桩偶遇。
“亏得这位大将军照拂,我晚膳才有了着落,顺带还欠了他一顿饭钱。”
慕容曜惊:“他不认识你?”
俨然,他是在紧张我。
毕竟我在大历的那段过去,我和他间,心照不宣。
我笑道:“放心,我认得他,他却认不得我;同桌吃饭间,还和他属下还嚼了我不少的舌根。不过霍子陵此番潜入北燕的意图,我倒是看不明白。”
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思考了片刻,慕容曜尔笑在唇,俊朗生辉。
“你啊,不用费神瞎琢磨。若说霍子陵来我北燕有什么企图,我心中多少有些眉目。”
第十六章 偷香窃玉
慕容曜知道?
一时间好奇大作,我凑了上去。
“霍子陵来北燕究竟图什么?”
可慕容曜不徐不疾地放下帕子,正了正坐姿,目光打量我间潋滟不惊,修指赫然在自个左脸颊边点了点。
倏地,我跟遭针扎般,踉跄地退后两三小步。
怔了半响,我故作不懂,有些恼气地问到:“皇上这是何意?”
“讨价还价呗。天下间,哪有白来的好事。”
手撑在我的凉榻上,双脚龙靴一蹬,慕容曜颀长的身子摆出了慵懒,再配上副甜死人不偿命的蜜笑,这吊儿郎当的贵公子派头演绎地相当传神。
瞧着他得意尽风流的样子,我恨得牙痒痒,早知道就甭告诉他这事!
我亦赌气:“爱说不说!反正着急的人又不是我。”
转身正欲走人,不想他反应甚快地拽住我的手腕,大力一拉,我们俩跟滚冬瓜似的倒在凉榻上。
似乎挺通晓我接下来的反抗路数,慕容曜长而有力的腿架在我身上,顺势向下一翻,便把我压住。
“慕容曜!”
双手跟猫爪似的在他胸口刨啊捶啊,他大手一逮一个准,夹在自己咯吱窝下,把我钳制得更死。
“放开我,我真生气了!”
挣了挣,纹丝不动,我恼羞成怒。
“羞什么,夫妻间有些亲密举动,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着我坏坏一笑,他的头便朝我颈子窝埋去。
他的呼吸一触到我脖子上的敏感,跟下了火似的撩人,我脑子里一根弦骤然紧绷,趁事情还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前,立马向他泼上冷水。
“你怕找错人了,慕容曜!你明媒正娶的妻此刻在凤仪殿,不是我!!”
蓦地,我感觉到对人周身一阵颤,亲昵的举动也随之打止住。
自救奏效。
他抿嘴无奈自解嘲:“你还真擅长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力双臂抱着我一翻,我和慕容曜位置对调,他臣服在下,我居高在上。
可姿势间,依旧尴尬。
他道:“我素以为后宫女人的擅妒心,在你身上不起作用,今日才知你这般看中妻妾间的差别。”
“哼,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换做女子,没人想做人小的。”
我一手撩开耳后垂下的鬓丝,口气不甘示弱。
“你想做皇后?”
我冷笑悬于唇:“后宫女子谁人不想?慕容曜,别把我想得太清高,我可不是什么喝露水吃花瓣的仙女。”
不咸不淡地僵持片刻,他清俊地脸上,扬起让人瞧不透的悦色。
他调侃上我:“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吃人!”
一时间闹气,这话没过大脑就脱口而出,骤时引得慕容曜开怀大笑。
我气难消:“笑什么笑,莫名其妙!”
比当众给我两耳光还难堪,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想挣脱慕容曜的束缚,不想他反手一拉,将我抱入怀里。
“松开,慕容曜,不然我咬人了!”
他挺执拗的:“别乱动!不然我保不准会做出什么无礼事来。”
我没下得了口,他倒好,抵来朝我耳廓吹了口热气,我顿时僵在他怀里。
他沉声低语:“身为妻子,尽责讨得夫君的心是本分;俨然这一点上,你远远做得不够好。”
慕容曜放松了些力气,修指顺势挑着我的下颚将头扬起,凝看了许久,在我鼻尖上轻轻点了下。
“万事讲究循循渐进,你先想办法拽住我的心,那你想要的名分,也会有的。”
这话,意味就深了。
我本是意气人,受不了慕容曜这拐外抹角的激将法,顺着他还未落下的手,在他手背上狠咬一口。
可他只是面色微微有吃痛,却不见撤手,生生忍下我这一口狠咬。
完事,我立上威:“好啊,既然皇上把自个都赏给我了,我岂有推脱之理?今儿就给你做个记号,好让你知道自己是谁的人。”
两排血浸浸的牙印,慕容曜放在眼前细瞧了半响,满意富足,笑意更胜先前。
“天下间,也只有你一人敢如此胆大妄为;不过你这牙印,是我这辈子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何况面对这带着痴傻劲儿的北燕天子,我此刻严重怀疑他有受虐倾向。
我恼道:“慕容曜,有时我真觉得你是个疯子!”
“你狠得下心,我疯得起劲,咱们正好凑一对。”
眼含春带俏地朝我一眨,跟我闹起了皮。
我心塞的紧。
“皇上闹够没?闹够了,我想去梳洗下,折腾的热!”
“准了。”
顿时,我背间束缚一松,得了自由。
跟猫儿般敏捷,我翻下凉榻,头也不回地冲出金缕阁。
什么叫棋高一着,等我泡在花瓣浴中放松郁结心情时,蓦地而至的慕容曜,让我瞬时明白当时他那句“准了”背后的含义。
少了个字,慕容曜“看”准了偷香窃玉的机会!
我一边遮羞,一边佯装镇定:“皇上是不是太急性了?请出去。”
慕容曜半蹲在浴桶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时不时地拨弄着水面花瓣,含笑不露地说到:“我倒不急,就怕你无聊,所以过来陪陪你。”
“不需要。”
毕竟他占上风,我处下风,我得拿出耐心应付他,免得引火烧身。
他眉眼弯弯,笑似皓月:“你不是想知道霍子陵来我北燕的目的吗?正好,我们聊聊这个。”
慕容曜,你太会挑时候了吧!
虽心中警惕不下,可我心中的确有好奇,进而暗暗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他悠悠自道:“霍子陵之所以来我北燕,或许是与去年大历那场瘟疫有关。”
瘟疫?
我顿时皱起了眉心。
我手下,也有不少人在大历中走动,但从未听说闹过什么瘟疫。而瘟疫这事,可谓是老天降祸,动则牵扯成百上千条人命,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无?
可看慕容曜的反应,却不像在说谎。
我于是更纳闷了:“恕淳元孤陋寡闻,从未听说过大历境内有闹瘟。”
“是马瘟。”
从容一答,慕容曜支起身,在桶边绕走了一圈后回过头,脸上有了正经之色。
他道:“去年年关,大历境内一场马瘟席卷,致大批马匹无端死亡,连霍子陵麾下的骑军营战马也无一幸免,损失极惨重。淳元,以你的聪慧,不会不明白这场马瘟对大历意味着什么。”
倏地,我花容遍布惊色。
我当然清楚!
大历这些年,之所以能屡屡遏制南夷的进犯之心,是因为有霍子陵坐镇南境;而霍子陵最擅马战,其训练出启元军更是骁勇善战,令南蛮闻风丧胆。
但如今战马没了,这情况就等同上战场上丢了剑,乱箭丛中丢了盾牌,活生生把把自己的短板暴露在敌人面前!
第十七章 难出不由
旋着拇指间翡翠扳指,慕容曜颜似静澜,清雅不兴。
“其实刚开年,大历方面就频频传来动静,欲从我北燕购置两万匹官马。开出价格不仅高出马市两成,而且并附上南陲野秋鹤,大历布防后撤二十里的条件。”
我虽是文臣之后,但自小没少读两国山川地脉经著,自然对这南陲野秋鹤的重要性心知肚明。
南夷国境居西南穷山恶水,对中原富饶之地觊觎已久,而南陲野秋鹤作为通往中原腹地的咽喉骨,历朝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眼下大历为了马瘟一事,竟然肯在这等要地上做出撤防让步,可见决心不小。
我忙问道:“既然大历开出如此优渥条件,皇上为何不许首肯?”
他眸间聚冷:“非我不肯,而是有人一直从中作梗。”
我心中有疑,不过很快从慕容曜变幻的神色间,找到了答案。
“我外祖父?”
“除了他,还能有谁。”
回应间,慕容曜面上扬起细微不悦。
“北燕境内官马调配,一直由太仆寺卿政统辖。而如今这太仆寺卿政肖世明,可是你外祖父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我的圣旨,还比不上你外祖父一个眼色管用。”
“嚯,北燕天子还有驾驭不住的人?”
我双臂一叠,靠在浴桶边,打趣上慕容曜。
“处处受制于人的天子。”
声调骤降,慕容曜面色冷凝。
“这事,我不止一次在朝堂上提及。你外祖父表面上显出不干预之意,可每每到了关键钉板子的时候,就不断有人跳出来阻挠,称什么祸在他国,怕引火烧身,又如前阵子南境告危,前方急需补给,无暇顾及大历,等等,等等。一来二往,争执数月未果,事情就拖成这番尴尬境地。”
手托香腮,我忽然笑说到:“看来,我身上的黑锅还背得不轻。”
慕容曜纳闷问到:“什么意思?”
我笑谈到:“我不是说过,先前和霍子陵同桌吃饭,他那属下没少嚼我舌根;说眼下两国交恶,都是因为我这个‘祸水’的原故。”
“哼,弱者的托词罢了。”
会意到我话中意思,慕容曜愤慨骤起。
“他容舒玄一面和我北燕示好,一面纵容权臣顾家礼和南夷暧昧,若能立场坚定,此番也不会这般棘手。”
我问:“既然皇上也有这个心,为何不再努力一把呢?”
“不是我不想,而是你外祖父太得势不饶人。就拿此前南境告危来说,你外祖父就谎称病将这烂摊子甩给我,欲等着看我吃败仗的笑话;可他万万料到,我挑出的几个心腹临阵挂帅,竟在南境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微微小叹,慕容曜一脸苦:“你外祖父本一心想让我做个知难而退,听之任之的傀儡皇帝,可如今这等光景下,他更不可能让我继续做大,定会把太仆寺死死地拽在手心不放。”
“今时不同往日,别忘了还有我。”
我眨巴着眼,看着有些惊疑不定的慕容曜,半响后,悠然说到。
“这一次,我站皇上这边。”
慕容曜颇惊:“为什么?你不是对大历--”
“什么为什么有什么的,您怕我对大历抱有成见?多想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可没这么小心眼。”
转过头,随手捻起水面一片花瓣,细看间,我自顾自地剖析到厉害。
“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对付顾家礼,想不到老天爷挺眷顾我的,把霍子陵这颗好棋子送到我面前,我岂能放过?”
他道:“我知道你急于对付顾家礼,为亲族报仇,但霍子陵是容舒玄培植起来的心腹,怕不是你能收服麾下的。”
在慕容曜听来,这事过于天方夜谭,我却不这么认为。
“我从没想过收服霍子陵,而在天下大念下,我和他间有种不谋而合的默契。他想保护他的主子,我想扳倒权臣顾家礼,仅这一点相通,就够了。”
想起我李家的遭遇,接下来的话,我蓦地话调转冷。
“天子擅长制衡朝堂势力,容舒玄之所以要培植霍子陵,是因为他手中兵权日益稳固。皇上,想来你也明白为何顾家礼此时频频示好南夷,他是预见到这个后起之秀,已对他构成了莫大威胁,故走了这步险棋。而我,必须帮霍子陵稳住这个优势。”
“可你拿什么说服你外祖父?”
似有欣喜,慕容曜走到浴桶边,把我瞧得仔细。
“我外祖父虽有野心,但他和顾家礼不同地方,就是他心中仍谨记自己是北燕人,控国而不乱国。南境大捷,表面外祖父设防不少,可皇上不要忘了,若不是他曾松口增派的三万精兵供你前方将领调遣,这场仗你未必赢得了。”
我稍稍探起头,凑在慕容曜耳边轻声说到:“荣华富贵,永远是遏制人心的好东西,我外祖父也不例外。”
顿时,慕容曜愁眉一舒,龙颜大悦。
“我自诩下得一手好棋,没想到你看得更通透。那眼下,你打算怎么利用霍子陵这颗棋?”
我心中自有天地,提醒到他:“好棋,自然要打磨一番。皇上可要配合我,演上一出好戏,先吊吊霍子陵的胃口再说。”
“又让我唱黑脸?”
略略一想,慕容曜会意在心。
我白了他一眼:“皇上还介意这个?不管白脸黑脸,得益的,最后终是我们。”
“好,难得你我默契,我会全力配合你唱好这出戏。”
抬起修指,体贴为我挽了挽鬓角散落的青丝,看我的神色有了异样的光彩。
我顿时心一紧,朝水里缩了缩。
“请皇上先回避下,我想出浴。”
他笑:“有什么好回避的。你为我排忧解难,作为回礼我自然要犒赏你一番,才算得上诚心。”
还不明他话中潜藏何等深意,只见慕容曜一手拽下木架上的浴绸,一手如猛龙入海,探入浴桶中箍住我的手臂,将我顺势提了起来。
我惊声一呼间,慕容曜手中浴绸已经将我给裹住;他闭着眼,动作倒是娴熟老道,精准地将我人横抱起。
探下头,在我颈子间一嗅,满足之笑挂在弯弯唇角。
“女儿香。”
我顿时全身一僵,在他怀中不敢乱动半分,生怕挑起什么祸端。
他打趣到我:“若早两年你在我身边,要我这般坐怀不乱,难!可想而知,你这几年把我折磨得多没脾气,多凄惨。”
他赫然睁开满眼潋滟如水,温柔中,又有几分克制。
我清楚,只要我动动小指头给他点回应,今夜,必定不是这般压抑光景。
可当下身体如实告诉我,我仍有抵触。
他在等,我在防,真实的内心写照,撒在这一路回金缕阁的清净路上。
第十八章 临溪酬恩
六月的天,跟下了火似的。
我手摇玉扇,坐在云来客栈堂口正中央,恣意欣赏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大半个时辰后,忽见外出归来的霍子陵,嘴角间那抹微微挑起,把安之若素衬托地浓淡相宜。
“兄台果然贵人事多,可让我好等。”
玉扇潇洒一收,我从容上前施礼;霍子陵端详了我两眼,目光却幽幽飘向我背后端立的玄冥。
蓦地,眸间有了分警惕。
练武之人,或多或少都有这毛病,我倒不担心他从玄冥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反觉霍子陵表现得越好奇,我成事的几率越大。
“昨晚那位小兄弟!”
霍子陵身边的那位师父倒是个人精,装着一副后知后觉的惊讶状,将场上颇显冷清的气氛活络起来。
我笑问好:“老伯好记性,正是在下。”
老者看看外面的日头,拂了拂额间汗:“大热天劳你奔波跑一遭,倒见诚心。”
我顺势配合到,挂上盛情。
“点滴之恩,涌泉相报。今日特意登门,除了当面答谢二位昨晚仗义施援,在下还备了淡酒薄宴,不知可否赏光前往一叙?”
“多谢小兄弟盛情。”
可多时未语的霍子陵,却淡淡回绝到。
“无功不受禄。若事事图个后报,那霍某这几年行走江湖间欠下的人情,岂不是还一辈子也还不完?有心便可,至于兄台的盛情,在下和师父心领了。”
“不识抬举。”忽的,玄冥在后冷呛腔上。
“不可无礼。”
我蓦地亮手截住。
玄冥这一出无礼是我事先的属意,趁着局势未僵,我继续说道。
“我护卫莽撞失言,我代他向二位赔罪,还望海涵。”
说着,我便毕恭毕敬地朝二位躬身赔礼。
“兄台这礼重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霍子陵的手扬在半空,不撤也不扶,这进退间倒是拿捏有度。
我亦有从容海量:“既然二位确有不便,那在下也不便强人所难。”
收止礼数间,我将事先准备好的钱袋,顺手放在桌上。
我指着钱袋道:“这是昨儿兄台替在下垫付的八两三钱银,我想您没有理由拒绝。”
顿时,气氛中多了分微妙
这不是我小家气,而是拿捏进退。
若换了其他人,还他百两银酬谢也不足为过,可眼下我这恩主心高气傲的很,多了,反而落得显摆俗气。
霍子陵思量再三,答:“既然小兄弟一再坚持,那这袋银我便收下了。”
“有借有还,应该的。”
我淡淡一笑,朝外艳阳高照的大街望了眼,露出了些去意。
我补到:“噢,忘了自我介绍番。在下姓李,单名一个淳,若二位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可到金刀侯府寻我,李淳定竭尽所能相助。”
“金刀侯府?!”
忽然,皆有异色的两人中,这老者最先抢声询问到我。
“小兄弟,老夫冒昧一问,不知你和当今金刀侯间有何?”
老者手在虚实间来回比划,我秒懂其意。
探关系是吧?
我蓦地笑得谦逊了些:“惭愧,金刀侯正是不才外祖父。”
收止笑靥,我再次抱拳起礼。
“如此,李某便告辞了。二位,后会有期。”
话毕,我便领着玄冥,大步流星地朝客栈外走去。
“等等李公子!”
果不其然,我人未走出两步,便被背后老者疾声唤住。
这转变间什么意味,大家心知肚明,而我自然要在人前装得无意些。
我扭头问到:“老伯还有何见教?”
老者道:“呵呵,李公子莫怪。我们这些江湖莽夫素来粗鄙惯了,刚才匆匆一面间,不想差点错过了眼前贵人。既然李公子盛情邀请,我们岂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道理?正好我们师徒二人遇上了些生意上的麻烦,想请李公子指点迷津一二。”
霍子陵这位参军,果然是个能言善道之辈,三两下子,就把颓势给挽回来。
“二位不是不方便吗?”
我可不是白受气的人,佯装无意间,悠悠目光挂在人前依旧冷面的霍子陵身上。
很一个拉衣角的细节落入余光中,霍子陵一抹不悦快闪过,说到。
“方便。”
我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再问到:“不勉强?”
“不勉强。”
瞧着干瘪作答的霍子陵那憋气样,我心中畅快无比。
是谁有求于谁,总算是各自明了。
得了失去的面子,我也不是得势不饶人的刁钻主,立即还了个笑脸迎人。
“如此甚好。二位请吧。”
(城郊,临溪阁)
骄阳之下,竹映清溪上,清风徐徐凉。
坐在清亮环绕的雅阁中,饮下一口冰镇的西域葡萄美酒,我先前那股燥热消减大半。
再看看我对面那位高傲的大将军,手执玉醅,一面细细地品尝这杯中佳酿,一面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四下迤逦风景;而他这位参军林茂,可是一口一个热络,不停地和我攀话席间。
林茂问:“敢问李公子,现在朝中身居何等要职?”
“我?!”浅尝美酒,我答上:“不怕林师傅见笑,李淳眼下不过闲人一个,并无功名在身。”
林茂疑染三分眉:“公子这是说笑,还是故意真人不露相?公子外祖父金刀侯,可是贵国一等一的大人物,您作为宋侯爷的至亲,若想在北燕朝堂上谋个锦绣前程,简直是易如反掌。您如今这一谦让,啧啧,老夫不信。”
这话里带着三分酸,我自然是听的明白。
不过也难怪林茂存疑,像宋家这等将门望族,居然养了个游手好闲的亲眷,传出去难服人心间也是种笑柄般的存在。
毕竟世人更倾向“虎父无犬子”这一套,然我亦是有我的说词。
我道:“我宋家世代军功卓著,上面几个叔伯兄长,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但林师傅别忘了,我毕竟是外孙,且你看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文弱样,是将才之选吗?”
“这——”
略显尴尬间,林萧多打量了我两眼,也如实回应到。
“也确实不怎么像。”
“这就对了。”
我镇定如前,含笑而叙:
“我李淳一无武身,二无文才,哪里配得效力朝野?不过是仗着脑袋瓜子里有些小聪明,且家中在北燕各地还有些产业需要人打理,而外祖父怜我自小多病羸弱,不求我光宗耀祖间,索性让我做了个吃祖宗老本的闲散商人。”
豁然释疑间,林茂还礼赔罪:“李公子您一表人才,因病不能为国尽忠,真可惜啦,可惜啦!”
我笑说到:“人各有命,其实做个闲散人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没了功名利禄的束缚,人也轻松自在得多。二位也是走南闯北的同行,想必深有感触。”
“是,是,是,李公子真乃豁达之人!”
察觉到话题间的越界,林茂略带尴尬地在旁附和到。
我莞尔一笑,将走偏的话题领了回来。
“对了林师傅,刚才在客栈您说遇上什么生意上的麻烦,不知是何等棘手事?”
第十九章 巧心周旋
瞅了眼神色淡然的霍子陵,林茂壮了些胆子,继续同我攀谈上。
“李公子开口相询,可见关心诚意之足,我们也就不多做隐瞒。此番来北燕走商,是想从贵国弄些马匹。”
“你们是马商?”
我佯装不知地问到,可林茂立马否定。
“不,不,不,我们不是马商。公子也知道眼下局势动荡,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我们这些下九流的商人,什么能养活做什么,生意间自然不挑。”
赔了个笑脸,林茂见我未起疑,又继续问到。
“不知李公子是否收到风声,去年年末大历境内闹了场极严重的‘马瘟’?”
我答:“略知一二。”
“这就是了。因这场马瘟,大历境内马匹损失惨重,眼下大历马市价格连连上飙,且供不应求;公子也是同行,自然知晓商人最看重商机,于是间我们师徒二人合计再三,寻思着在北燕贩买些马匹运回大历,好倒手赚个糊口钱。”
我言:“北燕不是设有马市吗?大历遭灾,但未影响我大历的马市行情,二位若想弄些马匹回去赚个差价,不是什么难事吧。”
放下玉醅,我掏出绢子净了净口,暗给林茂这老人精摆一道。
“马市那边,李某倒是有几个相熟的商友,若二位有意,在下愿意做个中间人引荐一番。”
林茂尬色如云:“这,这怎么说呢——”
犹豫再三,林茂骤然放轻了些声调。
“李公子,实不相瞒,那些拉车驼货的马儿,费力运回大历也赚不了几个钱。我们想弄到手的是更有赚头的货。”
“官马?”
尽可能表现的诧异,我同林茂唱着互骗大戏。
“李公子聪慧人。”
说着,林茂又凑近了些,小声在我耳边嘀咕到。
“我们在北燕京畿前后也转悠了好几天,却苦为一直找不到好门路。不知道李公子能不能行个方便,帮我等疏通疏通?”
我拍案而驳:“你们胆子倒是挺大的,居然打起官马的主意。官马买卖调配,一直由北燕太仆寺掌管,若没有其卿政手书碟文,别说是马了,就是只马虱都运不出北燕。”
我冷笑在唇,把套下得深了些。
“林师傅,别怪在下把话说得丑。据我所知,眼下朝堂对大历购置官马反对声颇大,连您大历皇帝亲书谕旨都不顶用,你等贩夫走卒的需求,就更微不足道了。”
林茂赔笑,提壶为我续酒:“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李公子您不同啊,毕竟如今这太仆寺卿政可是您外祖父的心腹;你若能在侯爷跟前美言一二,这事也未必成不了。”
我脸色一垮,冷调而生:“林师傅,你这功课还真是做得足,连太仆寺向着谁都了如指掌。若不知晓的,还以为你们是大历派来的说客使臣呢。”
林茂老脸一僵,话题顿时陷入了僵局。
“李兄。”
忽然,在旁默声许久的霍子陵,突然唤到我。
“来燕都奔波数日,我们也知道官马调配一事,给李兄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实属强人所难。不过您能礼贤下士,听我们师徒吐了这么多苦水,也是足见真诚。成与不成,我霍四郎都在这先谢过李兄仁厚。”
我答:“客气。霍兄也是个真性情人,我李淳亦是真心结交;若您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事儿,或许我能为你支个招。”
“但说无妨。”
霍子陵中气十足地回应到。
我问:“那敢问霍兄,你与大历镇南大将军霍子陵,是何等关系?”
此人诚与不诚,就看他回答间的好坏。
林茂面色微惊,抢上作答:“李公子这是什么话?我们师徒俩,不过是普通的——”
“师父。”
突然,霍子陵打断了林茂有些慌张的争辩,再次对上我。
“既然李公子已经洞悉一切,我们也没必要在这儿多遮遮掩掩什么。公子猜测不假,我等和霍将军确有渊源。”
“多深的渊源?”我眸子一抬,目光更见潋滟。
霍子陵淡然道:“绝对可信赖之人。”
亲信?
我不禁笑了。
原来赫赫有名的霍子陵,居然是个这样自我的人。
“李淳有眼不识,二位竟真是霍将军的心腹,有趣。”
我没再刨根问底他的身份,有些事拆穿太彻底,就没意思了。
然霍子陵多了分警觉:“李兄这话间意思,是暗指那些布在云来客栈的眼线,是您的人?以诚待诚,以心交心,四郎在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前,是不会轻易离开北燕京畿的。您不用费力防着我什么。”
我顿时脸一怔。
竟不想,身处下风的霍子陵居然能反将我一军。
赫然明白到,芳姑手下那些眼线在这位大将军眼里,全然是些不入流的小喽喽。
我自解其窘:“好说,权当增进彼此了解的手段。”
说着,我抄起玉壶,为霍子陵杯中续满美酒。
“我李淳虽为商人,但毕竟出身将门世家,对霍将军这样的当世英雄自然是由衷敬佩;二位既为霍将军心腹,此番为官马调配奔波,想必霍将军掌管的启元军出了不小的问题。虽说表面上是你们大历的事,可纵观全局,却是一发牵动全身的大事;出于北燕安危,此事在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霍子陵倏然问到我:“李兄何以见得‘一发牵动全身’?”
我淡然一笑,说到:“昨晚,林师傅在饭桌上对北燕和大历当下局势,不是分析得很是透彻?李某旁听在侧,受益匪浅。”
“此刻,在下也受益匪浅。”
霍子陵冷冷淡淡地回应到,俨然这话,是不满昨晚对我防备间的大意。
而我却表现地不以为意。
“我表个态吧。不管是我外祖父那边,还是我北燕朝堂动向,在下会竭尽所能为其周旋,争取转机;但眼下成事的关键,还在你大历摇摆不定的态度。毕竟牵涉到两国切身利益之事,若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谁也帮不了你们。有时候,外敌不及内贼可怕,我想这个道理,以霍兄的聪慧不难理解。”
霍子陵眸色骤寒:“在下素来性子粗鄙,但有些事,却不吐不快。商者重利,以四郎之见,李兄不会平白无故帮我大历这么大个忙。”
我尔尔一笑,不失坦然:“人得有高瞻远瞩的目光。保不准,在下会有求助上霍将军的一天;有这个恩情在,到时候也不至于太难开口。”
“李兄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
我举起杯,朝霍子陵方向示意了番。
“好买卖,是个商人都不愿意错过。且容李某准备一二,三日后午时在此,我们再做进一步商讨。”
话毕,我浅酌一口杯中葡萄酒,而霍子陵却是一口气下尽,目光灼灼地盯着我。
想来,此番他在北燕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
第二十章 宫门遇险
过了光华门,我正欲返回芳华苑,不想右侧暗巷中忽然放出哨声。
我眉微蹙地一回头,就瞧见一脸生宫人缩在墙根,不停左顾右盼着间,又直朝我招手。
纳闷间,我还是快步地走过去,不想对人一把将我拉入暗巷中。
“美人别出声!”
紧张地张望了下光华门附近的巡防,确保万无一失,这宫人轻声对我道上来意。
“小的是昭德殿当差的内侍,奉皇上口谕,在此接应淳美人!”
慕容曜派人接应我?
稍稍动动脑子,都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
我紧张问到:“出什么事了?”
他回道:“您出宫的事情走漏了风声。现下美人的芳华苑外,荣妃娘娘等着抓您的现行,现在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
顿时,我全身寒噤窜过。
这宋小钰,还真不是个安生消停的主,处处给我下绊子!
“皇上可交代了什么对策?”
我疾声问到对人主意。
“皇上交代小的在此截住美人后,直接由偏殿返回昭德殿;有皇上为你作证,届时美人只需一口咬定未曾出宫,事情可迎刃而解。美人,迟则生变,赶紧随小的走!”
“好。”
心中闷火十足,应了声,我便快步跟上这宫人。
在四通八达的宫巷中曲绕前行,仍见不少巡防禁军,借道躲避间,我们俩阴差阳错闯入个皇宫花圃院。
“美人小心。”
一条人工活水渠上,仅立着几块打磨不规则的青岩供通行两岸;这宫人大胆地走在前面,不时地搭把手,助我渡渠。
可手把手帮衬间,忽然一股怪异窜进我脑子里。
他的手生得十分怪异:左手掌心虽肤质粗糙,但比之右掌心的满布老茧,完全是两种触感。
按理说,他若在宫中做粗重杂役,应该是双手皆长满老茧才对,可为何左右手差异如此之大?再者,能为慕容曜奔走效力之人,自然是其心腹,这等粗重苦力怎会轮上他?
很明显,他右手间的老茧,是练武之人长期使用刀剑的特征。
然,越是探究下去,这宫人身上的疑点越多。
宫中服役的男子大部分是阉人,而眼前这宫人颈间上下窜动的喉结,和下巴冒茬的胡渣,更为我敲响了警钟。
我疑探对人:“昭德殿不是在北面吗,我们怎么越来越往南走?”
虽大内宫巷密如蛛网,但起码的方位我还是分辨得清。
这男子干干一笑,作答到:“噢,小的寻思着绕个路迂回些,好尽量避开耳目。”
有诈!
刚登上人工渠对岸,我正心焦间,突然瞧见背后一幽暗的假山山洞。
顿时,我急中生智:“有人来了,先进山洞避一避!”
说着,我便反拉着这宫人,快速窜入山洞深处。
山洞内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幽暗正好掩住我面上做涌的惊慌;而这宫人,时不时探着头朝洞口光亮出望去,传来的气息显出了焦躁。
他疑问:“美人是不是看错了?好像没人经过。”
“谨慎无大错,再等等。”
安抚对人间,我藏在袖中的防身匕首,已经出鞘。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鼓足了胆气,我趁势一刀狠扎入他的脖子。
顿时,一声惨厉声在山洞作响,只觉扑面而来的热流溅了我一脸,随即,我被对人手肘一狠拐住面颊,撩翻当场。
被我伤及要害的男子,惨叫声如妖魔出世,一浪盖过一浪;求生间,我顾不得脸颊上火辣辣的痛,翻起身就跌跌撞撞冲出山洞。
一见头顶的青天白日,我左右大略地定了个方向,便拔腿而逃。
当时满脑子直想着:只要遇上巡逻的羽林卫,我就安全了!
可远远见羽林卫队伍走来,忽然我跟着了疯魔似的,缩躲在墙根下一大丛牡丹花中。
听着羽林卫巡逻的脚步,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我慌乱的心渐渐镇定下来。
万万不能把事情闹大!
连谁想害我都未弄清楚,就把事情捅出去,自找麻烦不说,还让对方有了戒备,岂不是得不偿失?!
擦擦脸上热汗,揉揉生痛的脸颊,经过番进退无措的煎熬,倒让我想透了一个事儿。
无论这假宫人先前的诱词是真是假,我当下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慕容曜!想到这,我便拿定主意,决意到昭德殿走一遭。
起意虽好,然还是有些失策。
毕竟是慕容曜的寝宫所在,乃是皇宫大内布防的重中之重,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如何混得进去?
我躲在昭德殿外一方翠竹林中,来来回回徘徊半个时辰,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思忖主意间,忽然,地上一片青翠闯入我眼里。
珠泪草!
我心中顿生一计,大喜间立刻摘下片珠泪草;稍作擦拭,便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要知道,用珠泪草吹奏唇曲的法子,还是当年慕容曜在大历做质子时传授给的我,没想到今日会派上大用途!
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看能不能引起对人的注意。
珠泪草奏出的唇曲,不似琴箫那般悠扬绵长,音色精准;可曲调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悦耳,犹如口齿不伶俐的孩童,唱出的青稚儿歌,纯纯动心。
渐渐地,定心吹奏的我,入迷在这瑟瑟音调中。
“谁在竹林里鬼祟捣鼓?”
约摸小半盏茶时间,对面忽然传来一声挺疑心的质问。
我猛回过神,却见刘德禄领着两侍卫走了过来,顿时我有种活过来感觉,喜笑颜开地奔上前。
“刘公公,是我!”
“淳——”
还没唤得出口,刘德禄大概是被我满身血污状吓住,怔怔在原地愣了稍许,又立即严色吩咐到身后紧跟的两侍卫。
“你们俩赶紧到竹林外守着,绝不能让任何人闯进来。”
等打发了两侍卫,刘德禄这才急甩开步子迎上前。
他急道:“淳美人,你这身狼狈是怎么回事?方才可吓死老奴了!”
“遇上些麻烦。刘公公,皇上眼下可在昭德殿中?”
我哪有心思和刘德禄细说,立刻询问到慕容曜的下落。
他点头称:“在,在的!您这遭出宫可把皇上折腾得够急。荣妃娘娘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带人抓你的纰漏,此刻正堵在前殿不走呢!幸好美人聪慧,想出了这妙法通风报信,故皇上这才差老奴出来一探究竟。”
宋小钰真来告状?难道那假宫人,是她派来蒙骗我的?可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着想着,我有些入了魔障。
刘德禄顾不得我心情,劝到:“有什么疑等美人见了皇上再细说。当务之急,先想法子把您给弄进昭德殿去,美人请随老奴来。”
一个人揣测不透的事情,索性先放下。在刘德禄的开路下,我悄悄从偏殿门溜进了昭德殿。
第二十一章 郎情如蜜
经一道暗门,我人顺利达到昭德殿内殿中,刘德禄规整好机关,立即到前殿去通报慕容曜。
我捂住发疼的腮帮,愣瞧着那道掩藏地天衣无缝的暗门,心中亦是感概万千。
这帝王居所,也不见得是个能睡安稳觉的地方,处处防备。
“淳元!”
屏风处一声厚沉呼唤,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已经被疾步上前的对方箍在双手间,上下摸索,很是紧张。
“究竟出什么事了,身上怎会这么多血?你这脸!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刘德禄,快传太医!”
生怕我少了块似的,慕容曜抛出一连串让人招架不及的关怀。
“别!”
若传太医,势必惊动宫中眼线,我立马拦下口谕。
“我真没事,血也不是我的。”
“还说没事?你瞧你的脸都肿了!”
慕容曜心疼拈着我的下巴,左右把戏地端量间,仍不放心。
“不行,必须叫太医来看看!”
我急道:“可容易打草惊蛇。”
强调间,我稍稍做了个让步。
“我也是通医理之人,这点小伤难不倒我;若皇上实在不放心,就让刘公公去帮我弄些冰块来,我先自行处理,你看看效果如何再定?”
阴晴不定地瞧了我半响,只见慕容曜明黄衣袖甩得闷气,吩咐到身后候着的刘德禄: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命人到冰窖取冰来!”
“等等!”
正见刘德禄要领命办差去,我忽然想起一件顶棘手的事情。
左右瞧个来回,我知道这事瞒不住,索性卯着胆子说到:“我,我杀人了。”
“什么?!”
慕容曜当时那表情跟被雷劈中般,惊中带疑,疑中带懵;反复审视着我间,渐渐有了失望。
美好幻灭。
在他心里,昔日李淳元是个天真无邪,沾不得半点血腥的名门闺秀;而俨然现下的我,像个妖魔鬼怪。
也顾不得他如何看待我,我概述到遭遇之事:“那男子自称是皇上您的内侍,领了您的口谕,在光华门附近截住我,欲伺机对我下手。”
回想起先前种种,我也阵阵后怕。
慕容曜脸色立马又变了圈:“可我没派过人!”
“我知道。后来他自己露出了马脚,我趁他不备间,刺了他脖子一刀逃出来。我这身上的血就是他的。”
颈脖乃人身体要害,上面有不少主血脉,我相信这一刀下去,这男子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
慕容曜问:“此人尸首现下在何处?”
我略显迷茫:“皇宫许多地方我不熟悉,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是皇宫南面一座花圃院中,里面还有条人工渠;而那男子的尸首,现在应该还在那院子里的假山山洞中。”
“皇上,老奴大概知道些。”
刘德禄在侧听了我这话,立马接了过来。
“皇宫南面有人工渠和花圃院的地方,就只有永宁宫附近;按图索骥,应该很快就有结果。”
“赶紧处理!”慕容曜脸一沉,拿出天子威仪:“记住,办得干净利索。另外,再让人打些赶紧水来。”
“老奴得谕。”
领了命,刘德禄一溜烟跑了出去,留我们俩在内殿里干耗着。
他问:“你出宫前不是带了名护卫,他人呢?”
我干干一笑,这事儿还真怪不得玄冥,是我太疏忽大意了。
“我临时有差事让他办,所以——”
他急打断我:“所以大意失荆州间,差点把自己小命都丢了!”
我哑笑在面,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万事不是尽掌我手,变数太多。
幸好此时打来净水的宫人进了内殿,缓了气氛,我才有机会把话题转移开。
“皇上若想训斥我,能不能等我先归整下仪容?”
说着,我就快步走上前,示意宫人无需伺候在侧,自己动手拧帕擦脸。
凉了凉生痛的腮帮,我放下白帕一看,上面晕开了淡红血色。
“没擦干净。”
走过来并坐在我身边,慕容曜一把夺过帕子,倒是不嫌脏。
他缓下声:“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急于拉拢霍子陵对付顾家礼。但你要明白,我们现下是斗智,不是拼命;人若立足之本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报仇?”
“这真是个意外。”
我争辩了句,瞧着慕容曜依旧阴沉的脸色,自个语塞间先蔫了。
越描越黑。
此时,刘德禄派去取冰的宫人送来冰盒,慕容曜大手一挥屏退间,从自己怀里掏出明黄色的龙帕,包住两块冰轻敷在我红肿的腮帮上。
“嘶~”我抽了声。
“知道痛了?”
骤时,一股笑无可奈何的扬起,慕容曜捂着我的右脸,轻轻地在红肿处敷走着。
他道:“回头我给你再挑几个得力的护卫,派你芳华苑去。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就算你有再多差事交办他们,轮换着,你总身边有人保护着,我也安心。”
“你这是保护我,还是变法子监视我?”
“两者都有。你这丫头,打小就不是让人省心的料。”
“皇上何必变法子挖苦我?”
闷气间,我一把夺过慕容曜手中的冰袋,自己操持起来。
可他像是事不停似的,上下一阵打量,忽然伸手来解我的腰带。
顿时,我跟被滚水烫了般,警觉地朝后缩了缩。
“青天白日的,皇上自重!”
他回道:“晚上也不见得多好办事。”
流里流气一笑,慕容曜手快如电,扣住活结便把腰带抽了下来。
“你!”
脸“唰”的一红,还来不及躲,他壮臂就揽住我的腰身,把我强凑他怀前。
“我什么我?你我的女人,外人见了也挑不出刺儿来。”
怄气间,正想把手中冰袋怼他脸上,不想他倒是挺手快的拦下。
他笑:“好了,我不逗你便是。刚荣妃在我这软磨硬泡好一阵无果,又去了延寿宫;看来今天不揪住你的尾巴,怕是不会消停。你赶紧换身衣服,随我去前殿候着,装装样子。”
延寿宫,太皇太后?
我总觉慕容曜是借机看我出糗,脸一黑,略带讥嘲上他。
“您可是九五至尊,还怕镇不住个胡搅蛮缠的后宫女人?”
他亦道理多多:“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先别急着同我置气,麻烦事还在后面;若再不麻利些,等荣妃真哭动了太皇太后,这出幌子就真不好演了。”
点点我的鼻尖,慕容曜手跟猴子般灵活摘了我的宫帽,顺势又拔下我盘发的素簪。
一头乌黑头发如瀑泄下,慕容曜带着柔情地为我理了理鬓角耳发,看得入痴间,自顾自地说到。
“你男儿装扮虽俊俏,可却不及女儿身万分之一好看。”
我当即泼上冷水:“天天对着同一张脸孔,是个天仙都会厌。”
“不厌。”
这肉麻的,蓦地让我浑身一颤。
第二十二章 小人作怪
惶惶不安间,太皇太后尊驾未至,倒先来了个惹是生非的。
“——平日捧高踩低,阳奉阴违的嘴脸我见多了,不代表事事能忍。让开,你这帮狗奴才,我有要事禀报皇上!!”
昭德殿外闹成一片,听声音,对人来势不小。
我瞧了眼脸黑的慕容曜,正欲说点什么,不想他一把我拦住。
“你先留在内殿,我出去看看。”
说着,慕容曜疾步如风地走了出去。
眼下好戏开锣在即,八成与我脱不了干系;我快步跟上,躲在九龙金屏后偷偷观察着前殿中的一举一动。
“哪学来的撒泼放野?不思洁养德惠,见风起浪,你成何体统!”
慕容曜斥责声如洪钟响起,顿时肃清前殿中的喧闹,可转眼,殿中浮起戚戚怨怨地哭诉声。
“臣妾自知擅闯昭德殿是大罪,可事关天家颜面,皇上请容臣妾详禀!”
透过金屏镂花,我瞧清楚来人。
瑞嫔。
慕容曜面饰不耐:“说。”
袖一拂,屏退了前殿阻拦,瑞嫔喜出望外。
“臣妾谢皇上恩典!来人,把人带上来。”
唤了声,两宫人就架着个狼狈的女子入了前殿,当场撩摔在地。
唤雪!
蓦地,我心一紧。
“这不是淳美人的婢女,唤雪?”一瞧见她背上浸出的血迹,慕容曜脸更见寒:“瑞嫔,谁给你胆子动用私刑的?!”
“臣妾冤枉!臣妾去给皇后请安路上,巧好撞见这丫头行踪鬼祟,好奇间就跟了上去一瞧究竟,不想被臣妾撞见她贿赂光华门卫军的一幕。”
“咚”一声跪得响,瑞嫔说得更见凄婉委屈。
“这丫头当时手里还拎着个大包袱,臣妾觉得行迹确实可疑,故才将人扣住;当场一查,果不其然,包袱里全是贵重的衣物和首饰。皇上,宫人私窃主子财物可是大罪,这丫头被人赃并获间嘴极硬,臣妾顾及淳美人体面,便出手替她教训了这贱婢,不想竟逼问出了件了不得的事!”
慕容曜龙眉微蹙:“你逼问出了什么?”
我心一咯噔:定是唤雪来接应我时,被这条半道杀出的疯狗给盯住了。
只是,瑞嫔从唤雪口中逼问出了什么,我心中也是没底。
难不成这丫头真出卖了我?
未计较出个所以然,瑞嫔又道:“淳美人私出皇宫,与人暗通曲款!这丫头就是为淳美人望风的暗头,皇上,她可亲口向臣妾承认的!”
措手不及的背叛感,在我心中刚见个轮廓,下一刻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唤雪急辩:“奴婢从未这么说过!瑞嫔娘娘胁迫奴婢来昭德殿,不过就是想在皇上面前,把莫须有的罪名栽赃给主子,奴婢断做不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情!”
“贱婢,你敢出尔反尔,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瑞嫔顿时脸色一变,抬起脚便狠踹上唤雪,狼狈倒地的她倒是闷声不哼地受住了。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敢招惹我的,我定叫他知道什么是后悔终生!
大步流星的我如道疾风过境,冲入前殿,就朝瑞嫔方向直杀而去。
“你,你怎么在这儿?”
结结巴巴的瑞嫔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慌;我上前不由分说,扬起手板正反两嘴巴子,掴在她脸上。
一时间反应不及间,瑞嫔踉跄跌倒在地,我可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如法炮制地一狠脚踹在她肩头。
顿时瑞嫔痛呼连天,摔了个四脚朝天。
我骂道:“我若今日不在这,还真瞧不出你是这副两面三刀的恶毒嘴脸!”
瑞嫔的两宫人先是一怔,随即慌手慌脚地把他们的主子扶起身,而她似乎见火了,挣开搀扶就上前与我抓扯。
我从容不迫一退后,抬脚间,绣花鞋脚板底刚好赏在她那张狰狞的脸上。
“滋味如何?!”
瑞嫔怒:“贱人,你,你敢羞辱我!”
“我不仅羞辱你,还想揭你的皮呢。你奈我何?!”
我冷笑在唇,眼极精准地锁住瑞嫔手腕上的软肋,还没等她反扑上我,一个“折梅手”便扣她的命脉。
向下一折,瑞嫔忽跟杀猪般嚎起来,软跪在我跟前;想不到玄冥教我的皮毛防身术,居然在这等场合间派上用场,着实解气。
“放手,好痛!皇上救臣妾!!”
哭得花枝乱颤的瑞嫔,连声求助。
我冷讽道:“皇上也救不了你!”
逮住机会,我岂能轻饶了她?
现下不仅是给唤雪讨公道,也是给我自个立威的机会。
“瑞嫔姐姐你说说,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我见瑞嫔未有搭理之意,顺势把力道下狠了些:“说!”
“名,名节!!”
痛得喘粗气的瑞嫔,泪流满面地回应到。
我笑意幽幽:“姐姐回答的真好。您口口声声说我与人‘暗通曲款’,敢问我李淳元通了谁,又绿了谁?”
“我,我不知道!好痛,好痛!皇上,您快救救臣妾!”
瑞嫔哭向着慕容曜,而我,只是冷冷地剜了他一眼。
可他呢,含笑不语地在旁静观着这一切。
笑,笑个屁!
当时我真想连他一锅端,好叫慕容曜看看,他这后宫中的女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不知道?不知道的事儿,就要把嘴巴管严,别没事找事到处乱招摇!”
火气憋到极致,我顺势一狠推,瑞嫔在众人面前甩了个惨。
瑞嫔爬起身,骂到:“你个小小的美人,品阶比我低,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如此羞辱我!皇上,淳美人无法无天,不守宫规,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像瑞嫔这样的女人,得了教训还不知收敛,活该被人当枪使。
“我无法无天?若换了平日,您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可今日不同。”
我倒不怕她闹,径直逼近一步。
“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不帮你吗?因为你说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你先前的话,与其是在说侮辱我,不如说是在侮辱皇上。”说着,我扭头朝慕容曜反问到:“皇上,这顶绿帽您要不要?”
他道:“唔,朕没这么心大,什么帽子都往自己头上扣。”
看够戏的慕容曜从雕龙椅上起身,朝我们这边走来。
“瑞嫔,你既然指证淳美人行为不端,不妨来为朕解释解释。她今日一直在朕的昭德殿中抄写佛经,未曾踏出殿中半步,是如何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出得皇宫,又是如何与人暗通曲款?”
“我,这,这——”
泪痕交错的瑞嫔,此刻也是傻眼了,明眼人都知道慕容曜这话是向着我的。
慕容曜明宽暗慑:“如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若交代不出个圆满,你可是犯了‘内行不检’的大罪噢。”
倏地,瑞嫔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地在原地懵了半响,拗到。
“皇上分明是偏袒淳美人!”
“朕如何偏袒她?就事论事而已。”
慕容曜和煦一笑,我瞧着,真是意味深长。
瑞嫔急辩上:“可这贱婢包袱的,全是淳美人的东西,且她的婢女鬼祟徘徊在光华门附近是事实,多人可证间又如何解释?”
第二十三章 还治其身
包袱当场翻开,我的衣物和首饰散一地,倒有点扎眼。
瑞嫔抓起那件留仙裙,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当场与我对质。
“眼熟吧淳美人?这件百蝶留仙裙,我若没记错是越州贡品,前阵子宫中好几位嫔妃眼巴巴地惦记着,皇上却赏给你的;此时在这贱婢赃物里,你还想抵赖不成?”
“我没想抵赖。”
我轻描淡写地扫了眼瑞嫔手中的留仙裙,笑意盈盈。
“这百蝶留仙裙,的确是皇上赏给我的,可没说我不能转赐给他人吧。”
瑞嫔恼色如江潮泛滥:“强词夺理!分明是你心虚,想把罪责推给这贱婢!”
我玉颜骤冷:“我可不是这般没担当的人。这件留仙裙虽是贡品,可穿着不合身,留着也是浪费,所以我赏给了身边的常随婢女。难道这样小小的恩赏,还得向宫中大小妃嫔一一请示过才准?”
瑞嫔一时梗得慌:“好,就算你赏给了这个贱婢,可这件贡品乃宫中之物,这丫头为何不好好珍藏,反而连同这些价值不菲的首饰一起偷偷送出宫?你倒是当着皇上的面,解释解释!”
真像条疯狗,咬住了就不松口,我正想着和瑞嫔继续辩下去,不想唤雪主动站了出来把事情顶住。
“皇上,这都是奴婢一时糊涂,不关主子的事情!奴婢家中叔母病重,周转不灵间急用钱,故奴婢想把主子平日赏赐的东西悄悄送出宫变卖,好接济家中一二。”
慕容曜道:“私自买卖宫中御物可是大罪,一旦坐实,你确定自己抗得住?”
饶有兴致一问,慕容曜潋光如水的目光,忽然又看向我这边。
我神色蓦地起慌:“真不怪她,这事儿是——”
我知道唤雪这丫头想舍车保帅,正想开口帮腔,不想慕容曜抬起手挡住我的话头。
“她有口,让她自己说。”
唤雪不卑不亢地回应到:“皇上明鉴,奴婢自知是大罪,可抗不住也得抗。主子平日待我不薄,总不能因为瑞嫔娘娘抓住奴婢的把柄,进而把主子给害了。奴婢不是狼心狗肺,吃里扒外的人!”
“贱东西,还敢诬陷我!”
一时间瑞嫔压不住火,一巴掌煽在唤雪脸上。
而我也不是作壁上观之辈,趁势上前一把揪住瑞嫔的飞仙髻,硬扬她的头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狠抽了她一嘴巴子。
我怒骂道:“只容得你嘴说,容不得他人辩?你再敢动她分毫,我保证把你给废了!”
不是胡诌,我当即拔下头上金簪,抵在她细嫩的脖子边。
“淳元,不可意气用事。把金簪放下!”
见我动真格,慕容曜也慌了。
可我却不见松气势:“我不是什么软柿子,随意你们揉圆搓扁。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好,我奉陪到底!”
金簪削尖的簪头一递进,瑞嫔细嫩的脖子间就见了红,吓得魂飞魄散间,她顾不得疼得告饶到。
“妹妹别乱来!有话好说,心平气和的说!”
我未多理会:“谁是你妹妹?心口不一的蛇蝎女人,要真被你妹妹前,妹妹后地诓讹进去,我李淳元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我厉色在面,簪头在瑞嫔脖子间上行着,划下一条细细的血痕。
我警告上:“若想活命,就来句痛快话。说,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瑞嫔手一边摆,一边抖,想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哭求着。
“没,没人指使!淳妹妹你冷静些,都是误会,误会!有话咱们心平气和地谈,好不好,好不好?!”
我拒绝驳回:“不好!”
我空着的左手,顺势把她下巴箍住,金簪尖一寸一寸地朝她眼球移动去。
“冤有头债有主。瑞嫔,若今天你非要当这替死鬼,不给我个满意说法,那我只能拿你开刀!”
金簪稍稍撤离她柔嫩的脸,让瑞嫔看清它的锐利。
我再逼问:“不肯说实话是吧?等你变成瞎眼婆子,我看你如何在这后宫中兴风作浪!”
抬手作势间,忽然我手下发出一声惊嚎,瑞嫔仓惶而呼。
“是荣妃,是荣妃指使我这么做的!”
我微微抬起眸子,扫了眼在旁看得有些愣的慕容曜,又续问到话。
“荣妃娘娘?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想挑拨我和荣妃娘娘姐妹反目,更是罪无可赦!”
瑞嫔急辩:“我没有,我没有挑拨离间!确都是荣妃的主意!”
彻底被我驯服的瑞嫔,为求自保,索性把知道的都招了。
“荣妃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说你悄悄溜出宫,欲在芳华苑设下埋伏抓个现行;可荣妃的人在芳华苑附近堵了大半天,没抓住你丁点把柄,故抓了你的婢女欲屈打成招后,再请太皇太后来昭德殿一同对质,好坐实你的罪名。”
倏地,她委屈泪掉了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一切都是荣妃背后搞的鬼!我只是一时脑热,想顺水推舟一把!妹妹,真正想害你的是荣妃,不是我!”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得到了我想要的真话,我顿时嫌手脏地推开这女人。
顺势,把金簪别回发髻间,我转身跪在慕容曜跟前:“皇上,事出紧急,为证臣妾和唤雪丫头的清白,故不得不做出了些过激行为。请皇上降罪。”
“你这张飞性子,何时把朕放在眼里?”
慕容曜走上前,有些带气地在我脑门上敲了一爆栗子,顺势将我扶了起来。
他罚到我:“去,把华严经抄写十遍,抄不完,今天也别想离开昭德殿。”
我知道慕容曜是在给我台阶下,好让我尽快脱身这场闹剧,可看着地上俯跪着的唤雪,频频回首的我心中着实放不下心。
理清了事情来龙去脉,慕容曜微微垂着眸子,盯着地上跪着的瑞嫔和唤雪。
“瑞嫔,事儿既然是你挑起的,那自然你脱不了干系;你就给朕在这儿跪着,等太皇太后来了,咱们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把事情孰是孰非再捋一捋。这样罚起来,各自心中都没有怨言。”
“皇,皇上,臣妾冤!!”
一听这话,瑞嫔顿时慌了,可我看慕容曜的样子,似乎不像息事宁人的样子。
“住口!后宫被你们闹得乌烟瘴气,鸡犬不留,还有脸喊冤?你和荣妃的胆子真是渐长,如今敢来撕朕的脸面。”
我暗暗笑了笑,顿时心定了不少,边研磨听戏,边期待着宋小钰出场的光景。
要知道,瑞嫔在慕容曜受的气越多,一会发起狗疯来咬人才疼!
第二十四章 过河拆桥
倔挣开宫人的搀扶,瑞嫔哭得那凄怨样,就差一场六月飞雪。
“臣妾就是千恶万狠,也不敢伤及皇上您的脸面!您清楚的,荣妃为人素来心胸狭窄,容不得人,如今淳美人夺了她的恩宠,她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是她,都是她背后唆使,臣妾也是不由已的苦主!”
慕容曜淡淡笑:“现在想抽身是非,明哲保身?晚了。”
踱步三二,他提醒到脚下泪人儿。
“说得多,错得多。瑞嫔,你可要想仔细自己说过的话。”
骤时,惊得瑞嫔跟哑巴吃黄连般,当即怔在原地。
我抿笑在唇,不时地摇摇头。
瑞嫔啊瑞嫔,你如今就是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我看你能忍多久。
“至于你,唤雪。”
慕容曜话锋忽转唤雪,我的心顿时一紧。
唤雪当即叩服在地:“奴婢无怨,任凭皇上处置。”
这丫头果然聪明!
要知道,瑞嫔和荣妃届时狭路相逢,较起劲来;若唤雪丫头在场,两人互相推诿责任间她必深受其害。
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说多错多,即刻抽身方是自保的上上之策。
唯念着慕容曜顾及和我情分,迅速将这丫头从轻发落,遣回芳华苑;不然,太皇太后尊驾一到,谁也保不了她。
慕容曜道:“认错态度恳切,你主子也算没白疼你。唤雪,鉴于你私自买卖宫中之物的罪名尚未坐实,且因忠心护主而无故遭罚,功过相抵,朕就饶你了这一回。来人!”
他高声一唤,殿外两羽林卫就威武十足走进来。
“把这丫头送回芳华苑。”
“皇上就这么放了这贱婢?”
突然间意识到什么,瑞嫔出口阻拦到慕容曜的谕旨。
“难不成呢?”
阴着脸,慕容曜蹲下身,目光矍铄地盯着端嫔。
“瞧着丫头满身的伤,一条命也去了大半,你手够辣的,瑞嫔。别以为朕不知你心中打什么小算盘,不就是想拿这丫头做垫背?哼,留下她可以,不过你动用私刑的账得你自己背。要不要朕把打在这丫头身上的板子如数还罚于你,咱们再一并清算后账?”
“不,不用了!臣妾觉得皇上处置得合情合理。”
说着说着,瑞嫔自己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再多悖逆慕容曜的旨意。
松了口气,舒缓间,望上殿中央的慕容曜,我朝他挺感激地笑了笑。他趁场上人不备也朝我眨巴了眼,这暗送秋波吓得我立即埋头抄经。
而接下来半个时辰,这昭德殿前殿特别有趣,我抄佛经,慕容曜批阅奏折,而瑞嫔和他们两贴身宫人继续跪在殿中央。
气氛莫名的怪异。
“太皇太后驾到!”
刘德禄那独特的嗓音,将这前殿中的沉寂打破;片刻,只见刘德禄低着头,小步领在前头为来人开道。
我迅速从书案间起身,一望,远远地便见宋小钰扶着一富态老者,随着拐杖有力的落地声,缓缓朝殿中走来。
前殿中,除了慕容曜外,皆行跪叩迎礼。我伏在汉白玉地板上,心忽然跳得有些厉害,竖直了耳朵听着殿中的动静。
慕容曜道:“孙儿给祖母请安。”
“嗳。皇上,坐到哀家身边来,眼睛不利索,得近些瞧得仔细。”
“是。”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和乐融融,我感觉这慈柔间,有种大威慑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太皇太后道:“比前阵子消瘦了许多。皇上,国事虽重,但也要顾及好自个的龙体。”
“孙儿知道。倒是祖母您,本有腰疾,行动不便间还顶着大暑天来看望孙儿,真是孙儿的不孝。”
说着,慕容曜语气一沉,声音变了方向。
“荣妃,你也太不懂事了。”
“皇上--”
不知荣妃是个什么窘迫样,只听到“咚”一声清脆,宋小钰凄凄婉婉地请罪到。
“臣妾知罪。”
太皇太后慈音在后:“算了,这事儿也怪不得她。荣妃小产未大好,拖着病身还来延寿宫跟我请安,足见孝心诚;见她抑郁难解,哀家随口问了两声,听说在皇上这儿吃了好几回闭门羹,老婆子我就起了管闲事的心。”
慕容曜冷冷回应到:“说到底,还是朕昔日她从容着她,不想扰了祖母您的清净。”
“祖母年纪大了,大概是许多事也看开了,自然见不得小辈儿孙半点委屈;哀家也是过来人,自然明白些后宫女人的心思,谁不巴望着你这当夫君多些宽容垂怜?皇上,家和万事兴,君王的大度不能丢。”
挺和气的一阵笑声响过,又听见太皇太后惊讶地问到。
“咦,皇上,这跪在殿中央的女子,哀家怎么看着这般眼熟?”也不知太皇太后是什么表情,带着不解口吻问到:“哀家记性越发不济,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会跪在这地方?可犯了事?抬起身回话。”
这个“你”,我想除了瑞嫔外,找不到第二个人对得上号。
我微微昂起些头,就见瑞嫔直起身来,浑身颤颤兢兢的。
“瑞嫔江氏,给太皇太后请安,愿太皇太后万福金安,福寿连绵。”
话虽听着礼数,可这略带哭腔的声调,让人感觉委屈得不得了。
太皇太后怜笑:“哟,瞧这小脸哭花的,怪可怜的。皇上,她犯了什么过错,值得你发得这么大的火?”
慕容曜冷应到:“祖母怕是问错孙儿了。这事怕是荣妃最清楚前因后果,不妨让她细说一二。”
这个扭转乾坤的关键点上,我稍稍抬起头朝宋小钰方向张望去,恰好,她回望瑞嫔间,也发现了我的存在。
脸色倒是不见多少改变,可那眼神,无疑是慌了;而我心中,已经卯出了个大概宋小钰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宋小钰谨慎回到话:“回皇上,太皇太后,臣妾并不知何缘故。臣妾斗胆一问皇上,瑞嫔妹妹为何在昭德殿罚跪?”
慕容曜疑调微扬:“你真不知?可瑞嫔说,是你唆使她来昭德殿告发淳美人的,结果不想闹了个大乌龙,反把她自己给套进去了。”
“告发淳美人?!告发什么。”那声音,像只斗鸡般高涨起来,直朝前殿中央奔来:“瑞嫔,本宫何时授意于你?”
很明显宋小钰是在过河拆桥,我想,好戏马上就要开锣了。
“明明!”瑞嫔颤声说到,气息时急时缓。
荣妃截阻道:“明明什么?明明本宫不知情,谁知道你吃了哪门子闲醋,竟跑皇上这来乱嚼舌根。”
“宋小钰,你!!”
瑞嫔拔尖的音调,骤高几度。一个名字,一字一字喊得咬牙切齿。
爆发点将至。
第二十五章 魔高一丈
宋小钰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模样,彻头彻尾地激怒了瑞嫔。
瑞嫔怒反击道:“你构陷淳美人不成,败露间反随随便便一句‘不知情’,把所有罪责推在我身上?落井下石的招数,你真够阴损的!太皇太后圣明德著,慧心在怀,此局是荣妃故意布下的,你老切莫被她蒙骗了去!”
太皇太后眯眼问到:“你们这绕来绕去的,都把哀家绕糊涂了。皇上,那边跪着的丫头,可就是淳美人?”
慕容曜一怔,倒有不敢太明目张胆地护着我,随点头称是。
心中落了谱,太皇太后朝我发话来:“丫头你来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听着,学问可就深了。
太皇太后以糊涂为借口,不过是看谁在这里搅乱;我可以预见,越是不知收敛的,下场越凄惨。
我慎重回道:“回太皇太后,这事臣妾也是措手不及防,确不知内情为何。”
她老笑:“这可就奇。一个喊冤,一个不知情,一个更糊涂,你三人倒是把哀家弄得云里雾里的。”
“不过是些乌糟糟的事,倒扰了祖母的耳根清净。”缓了缓气氛,慕容曜圆场道:“瑞嫔本想以私出之罪构陷于淳美人,不想淳美人一整日都呆在孙儿昭德殿中,她这一说,倒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那皇上言下之意,是这瑞嫔挑起的祸端?”
随意抓住个定调,太皇太后脸变了个色。
瑞嫔慌色难掩:“不是这样的,太皇太后!荣妃让嫔妾抓住淳美人的婢女到昭德殿供罪,而她使计骗太皇太后您来此撞破这一幕,好来个里应外合,一锤坐实淳美人的罪名。”
一副哭腔,听得出,瑞嫔是决心豁出去了。
呜咽而哭间,她续到:“这事臣妾脑热掺和在内,可说到底,荣妃才是始作俑者!臣妾身边这两奴才,对此事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太皇太后不信的话,可问他们真假。”
“是吗?”
忽然,宋小钰这话如绵里针,扎得人冷不丁发寒。
“人正不怕影子歪。太皇太后,臣妾愿当面和瑞嫔的宫人当面对质。你们倒说说看,这事是本宫唆使你们主子做的下作事?”
此话一出,好长时间内,昭德殿中陷入一片死寂。
宋小钰恩威并施貌极其到位:“愣着作甚?给你们机会开口辩,且要在皇上和太皇太后跟前说个明明白白!”
凌驾味道浮动在殿内,顿时搅得人心惶惶。
“都,都是主子一个人的主意!”
也不知哪个奴才开的口,话刚落,这殿内就响起什么“皇上饶命”,“太皇太后饶命”的求饶,叩头一声比一声响,直洞彻人心。
我听着虽凄凉,可一点都不意外。
趋炎附势,是后宫之地的基本生存法则之一,瑞嫔身边这两奴才临场倒戈相向,不是做奴才的不忠心,而是她自己太自不量力,企图挑战宋家对天家的影响,下场自然不言而喻。
瑞嫔又惊又怒:“你们,你们俩!混账东西,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养不熟的狗!!”
责骂怨打不合时宜的出现,狼狈的瑞嫔已经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宋小钰冷笑在唇:“瑞嫔,这是你自己的人招认的,本宫没有多冤枉你一句。”
我瞧着荣妃那笑,真够优雅端庄,大方得体的。
“贱人,我跟你拼了!”
像只暴怒的母老虎,瑞嫔不顾人前礼仪的,扑上前就欲和荣妃扭打,可候在前殿的羽林卫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视线中,三下五除二把端嫔制服在地上。
人动弹不得,可嘴不懂消停,一直哭喊着自己是冤枉的。
我重重一叹气,端嫔的结局已经显而易见。
“住口!”
慕容曜当场发火,杀止住了瑞嫔的胡闹声。
他道:“自己做出这等背德阴损之事,还有脸在这里喊冤?一会儿诬陷淳美人,一会儿又攀咬荣妃,瑞嫔你够恶毒的!”
瑞嫔泪如雨洒:“没有,臣妾没有!臣妾说的句句属实!”
“你真当朕和太皇太后好唬弄?是非曲直,在座的都看得明明白白,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快刀斩乱麻,慕容曜当即发落到瑞嫔。
“削去江氏嫔位,贬为采女。从今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水天院中,好好静思己过!如有再犯,朕定不轻饶!”
瑞嫔如着疯魔,拼命地呼求到:“不,不皇上,臣妾冤,冤枉!”
采女,后宫中最末等的位分,瑞嫔苦心熬到这个份上又打回原形,算是道行一朝散。
慕容曜拂袖勒令:“拖出去!”
羽林卫如架秧鸡般,把瑞嫔给带出了昭德殿前殿;哭闹声渐渐远去,莫名的怪异回涌在殿中。
眼下,成了我和宋小钰决出高下的战场,而这太皇太后也不知道向着谁,我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对策来。
“这事臣妾也有责任,请皇上,太皇太后责罚。”
蓦地,宋小钰跪在两人跟前,自行请罪起来。
好一招以退为进,我倒是失去了先机;顺着一想,若我还拿此事做文章,那无疑讨不到好果子吃。
“你的确该罚!”
慕容曜抢了话,斥责在太皇太后的前头。
“瑞嫔虽然可恶,但这事儿,也不见得你身上多干净。朕原以为你只是平日里性子骄纵了些,可这么看来,荣妃你也非表面那般单纯。”
“皇上训斥的极是。”
俯身一叩,荣妃带着几分凄怨地说到。
“是臣妾不察。起先瑞嫔对妹妹起了妒心,不少来我那诉苦,可臣妾因为小产心情郁结,未曾多留心,遂酿成今日之祸。”
慕容曜口悬质疑:“荣妃,朕正是体谅你小产未愈,顾及你的体面间未曾苛责于你;朕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对此事不知情?”
“不知情。”宋小钰一口咬死到:“臣妾虽在皇上眼中性子骄纵了些,但绝非容不得人之辈;再者,论亲疏,淳美人可是臣妾的亲表妹,臣妾没有理由联合瑞嫔一个外人对自家人。”
“好,好一个同气连枝!”
慕容曜这一字“好”说得抑扬顿挫,我听着,只觉得刺耳的紧。
不过讲真,我觉得此刻的宋小钰是带脑子的,至少她明白,慕容曜对宋家还是有所忌惮的;而这一说辞,无疑也是给我摆了一道,贴上标签。
太皇太后很明显是占慕容曜这一边的,而如今宋小钰无形中把我拉到同阵线上,显而易见是为转移重心。
要知道,后宫中一个得宠的荣妃就够棘手了,如今再多个门中姐妹帮衬,太皇太后会如何对待我?
我心中自清:慕容曜若像对待宋小钰般的虚情假意也就罢了,可真动了心,太皇太后定容不得我!
第二十六章 深浅难料
见过大风大浪,小场面自然从容不乱。
太皇太后柔笑在唇:“好啦皇上,火气收一收,偌大的后宫哪里没点是非?天子只有一个,她们这些后宫女子对您的恩宠,自然看得重些。”
扫过在场诸位,继续发话到。
“起来吧荣妃,老跪着怎么说话?多糟怨。还有你,丫头,也别老跪着;地板凉,年纪轻轻地落下什么病根,老来跟哀家般遭罪就后悔莫及了。”
我与宋小钰同谢:“谢太皇太后恩典。”
第一次,我和宋小钰这般默契十足地,叩谢到圣恩。
“皇上,这丫头就是你月前新纳的美人?走近些,哀家倒要瞧瞧是个什么样的美人胚子,能让皇上魂不守舍的。”
太皇太后这话虽听着随和,可我半点不敢掉以轻心。她可是这北燕后宫资历最深的女人,看过三代君王变迁熬到如今这个位置,手段自然高明着。
拿捏好规矩和合宜的庄重,走上前的我,再次跪在太皇太后跟前,抬起头。
“果然是难得绝色。”把戏端详了我一阵,听不出好坏间,又闻太皇太后略惊疑地问到:“咦,你这小脸怎么红红肿肿的?”
“是她不小心撞的。”
蓦地,慕容曜紧张地帮腔到,可我却突然察觉到太皇太后眼中一丝不悦。
他虽好心,却无意间犯了她老人家心中的禁忌,我立刻抢过话来补救。
“是贱妾冒失。之前瞧见皇上书阁那本名家抄录的华严经,动心间,想借来参阅临摹;不想登高爬梯间,一个不留神摔了个狼狈,撞了脸,此时倒让太皇太后瞧了贱妾这不庄之貌去。”
太皇太后半信半疑:“噢?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倒是个向佛之人。”
“太皇太后折煞贱妾了。您为皇上吃斋祈福这么些年,宫中人人看在眼里,也敬佩在心中;贱妾不过求个心安而已,若说对佛法精深程度,在您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她老笑得慈祥:“心安好啊。心定了,人自然多安宁。”
一番晦涩的训诫,太皇太后伸来手,将我扶了起来。
太皇太后询问:“听说今儿一整天,你都呆在皇上这昭德殿中?”
“回太皇太后话,是的。”
起身的我,谨慎对答到。
“皇上说荣妃娘娘小产的事,也忧及了太皇太后您的心,遂命贱妾在此抄经百遍,好在佛祖跟前讨得恩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慕容曜顺势帮腔:“祖母您也知道,抄经祈福讲究心诚,心静,半点干扰都是对佛祖的亵渎不敬,且孙儿手中多有奏折需要批阅,繁重间,也不待见有人打扰;故今日荣妃三番两次来,孙儿脾气急了些间,才差人将她挡住。”
慕容曜也是个编书圆事的好手,虽我不知太皇太后信了多少,但眼下至少,堵住了宋小钰的嘴。
“你们俩倒是有心了。”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抚了抚慕容曜的面颊。
“你阅你的奏折,她抄她的佛经,两件事非要凑一块,皇上不怕互相影响?”
慕容曜笑中带羞:“今天是个例外。淳元她拿不准祖母的喜好,所以朕允她留在昭德殿,不时给她个建议参考,互相间并不干扰。”
说着,慕容曜趁起身,疾奔走到我抄经的书案间,取来事先准备好的佛经,献宝似的奉在太皇太后面前。
“祖母你瞧,她这字,朕也得逊色三分。”
我陪笑在侧,不知如何搭话。
“嗯,不错。”
太皇太后淡淡地扫了眼,心思眼下似乎不再谈论佛经上,矍铄目光幽幽转到身边默不作声多时的宋小钰上。
“荣妃,这下你心结可解了?”
如太皇太后所愿,我当即奉上一丝得意洋洋的淡笑;先前不管有多少争辩,这个表情,才是说服太皇太后帮我最关键的。
“臣妾失仪。”
半响,一脸白的宋小钰,才不痛不痒地吐出这四个字来。
太皇太后训诫道:“这后宫中,除了久病的皇后,如今就属你的位分最高;皇上让你助皇后协管六宫,疼爱你间也是信任于你。不管今天瑞嫔的事儿你掺和在内与否,记住,奴才们为讨赏嘴碎了些,你这个做主子可不能软了耳根,他们说什么信什么,得有颗明辨是非曲直的心。况且,你和淳丫头皆是一门姐妹,且成了皇上的女人,自然该齐心协力些,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精明的眼光一转,顺势又落在我身上,我倒是端庄得体等着她老人家训诫。
“丫头,荣妃是亲表姐,且宫中位分比你高,你得好好帮衬帮衬下你这个姐姐,为后宫做出表率。皇上日理万机,为百姓劳心劳力间,哀家希望后宫是皇上舒适的放松地儿,而不是乌糟糟头痛地儿;后宫需要安宁和睦,这是你们的本分。”
我谨慎应上:“臣妾明白。”
“真明白?”
“真明白。”我笃定答到。
太皇太后一笑,起身间,摘下手上的风血玉镯递在我面前。
“可人的丫头。这只凤血玉镯,是当年哀家出嫁时陪嫁之物,陪伴我近五十载一直未曾摘下过;今日哀家知道你也受了不少委屈,这镯子就当做见面礼送给你了,也算哀家替皇上小小的补偿你。”
“太皇太后,太贵重了,贱妾无功无劳得--”
我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接间,她老人家却和煦地笑说到。
“长辈的心意莫推脱,哀家说你收得,就收得。淳丫头,你那一百遍华严经,是你做小辈的承诺;诚与不诚,希望三日后能一见真伪,到时可不要叫哀家失望啊。”
话毕,太皇太后拉起我的左手,将玉镯套了进去;又和慕容曜闲话家常了几句,便起了去意。
而此时,我却越发心不在焉了。
一百遍华严经的事情,我并不放在心上,而眼下,我心中有些恐慌着这礼间另一层深意。
“知道后怕了?”
恭送太皇太后离去后折回的慕容曜,抬手刮了我的鼻梁下,满脸舒缓安抚到我。
“你不用担心。这事儿已经过去了,有我在,谁也翻不出你的旧账来。”
我答:“我不是担心这个。”
定了定游离的神魂,我慢慢抬起挂着凤血玉镯的手,面色间有了严肃。
“皇上还不明白吗,太皇太后送我这玉镯的意思,是想让我和荣妃斗。对我有赏赐,是抬举,同时让我抄经百遍,是在给荣妃留脸面,她老人家其实谁也不偏帮。”
“你解析得很清楚。”
慕容曜虽微带诧异,可似乎早有通透在心。
“若你和荣妃是同一战线,祖母势必在你未成气候前除掉你;而祖母她如今察觉到你的重要性,自然不会动你。你这自保之策,很明智。”
我谨慎到:“太皇太后乐见于宋家人自己内斗,看来她老人家的心,至始至终都挂在凤仪殿那位身上,不曾转移过。”
慕容曜道:“只可惜,皇后愿不了她老人家的曾孙梦,却不得不把手下狠,断了他人的痴念。”
“哈?难道荣妃小产的事,是太皇太后的意思?”
我惊问间,而慕容曜笑意淡了许多,半响后点点头。
第二十七章 以诚换心
入夜。
“小梅,让人取两冰盆来。”
唤雪丫头这屋子向阳,暴晒一天后闷热难当,连我这般耐热的人,在这屋子里也受不了,何况现在是带伤的她。
“瑞嫔这板子下得够狠的。”
看着唤雪皮开肉绽的伤口,我也是倒抽了口气。
“我带了些西域的雪莲膏,配合着用药,以后不会留疤。”
说着,我就将她背上的纱衣朝上撩,准备给唤雪上药,可她一下就慌了。
“使不得主子!”
强撑着力气支起身间,估计是动了伤口,见唤雪满脸一股剧痛窜过,又生生把她逼回榻上软被上。
我宽慰到:“有何使不得的?你可以替我豁出命去,我不过替你上个药,还怕这还谢不够诚心的。好了,老老实实地趴着,我给你上完药就走。”
手指就挑起点雪莲膏,小心翼翼在唤雪伤口边涂抹,我继续同她聊上。
“我这个人素来疑心重,若没有今天这档子事儿,我未必全然信任你。”
“奴婢知道。”
因紧张绷紧的身体,在我手指抹过,不觉地发抖。
她道:“毕竟奴婢是侯爷安插在主子身边的人,主子疑我,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淡淡一笑,坦诚布公:“以后不会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今天你这个情,我记在心中。”
“主子——”
似乎猜测到唤雪要说些什么,我倒是反应快,一口打断这不合时宜。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了唤雪,我唐突问一句,你甘心为我外祖父驱使,可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谁没有点过去?可如今我选择相信唤雪,我自然想了解她这个人,不禁把话题深入了些。
“主子,能为侯爷效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没有什么苦衷。”
半响,唤雪低声回应到,而我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间越界了。
我歉意深深地:“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儿。”
“不。”
忽然间,唤雪紧张地挺起身,回头望上我;犹豫了片刻,她生涩地说到。
“奴婢只是把怕说不清这恩情。主子是真心待唤雪好,奴婢看在眼里,而侯爷,是奴婢和家弟养育恩人;奴婢脑子笨,只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但有太多界限难以划定清楚。希望主子能体谅。”
“你今年多大?”
沉寂片刻,我目光灼灼地盯上唤雪。
“奴婢虚岁十七。”
十七,正是女子如花无忧的年纪,而这丫头的行事作风,却有着异于常人的沉稳。
是当担也是悲哀。
“唤雪。”
“奴婢在。”
一改往态,我说道:“我承诺,在你二十二岁前,放你出宫和家人团聚。而这五年内我对你唯一的要求,是希望你信任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
这丫头外冷内热,心也仔细,我需要这样的人在身边帮衬着我;而给她这样的承诺,也是在旁敲侧击唤雪,这五年内,我才是她的主子,而不是我的外祖父。
毕竟,我和慕容曜搭伙在一块,指不定会有触犯到宋家禁忌的一天。
“奴婢记住了。”
给了我回应,没多久,小梅和另一小内侍取了冰盆回来,我也起了去意。
“今晚你就在这屈就一晚,等明天宫人把金缕阁旁的小偏厢打整出来,你就搬过去。小梅,你唤雪姐姐受了伤行动不便,这段时间就由你照拂着她。”
唤雪急推脱到:“主子何必操心这等琐碎!皮外伤而已,奴婢毕竟是习武之人,没这么娇气。”
摁住这不静心休养的丫头,我说到:“女儿家还是娇气点好,事事逞强,累垮的是心不是身体。这几天,金缕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安静把伤养好,这是命令。”
对于性子拗的人,就等把话下死些,好叫对方无法反驳。
我笑笑,把剩下那盒雪莲膏交到小梅手中,交代了几句用法,便离开了唤雪的房间。
回金缕阁时路过荷塘,见天穹上星光灿烂,下有娇花映衬,美景正盛间,于是一时兴致所致,我就伫步在回廊中央欣赏,看着看着竟忘了慕容曜还在金缕阁等我归去。
正出神间,忽然西南角一道暗光疾疾朝我窜来,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候在旁边的玄冥立即闪身上前,腰间寒光耀起,紧接着一声铁器碰撞声在耳边炸起。
那道袭击我的暗光被玄冥的剑一挡,打入我不远处的廊柱上,定睛一瞧,却是枚六菱梅花镖!
“主子小心!”
呆如木鸡的我还没抬腿后撤,一道黑影就急急朝我方向扑杀而来,来势汹汹。
玄冥手中剑向上一提,“铛”一声清脆如开戏锣,挡住了对方杀气满满的一击,两人就在我一丈开外的地方缠斗起来。
“来人,抓刺客!”
浑身惊出身冷汗,我立马缩躲在廊柱后,扬开嗓门在苑内大肆呼救起来。
打斗间,看得出玄冥一人之力似乎压制不住这刺客,我正为玄冥捏把汗间,忽然慕容曜领着三名带刀侍卫闻声赶至。
“一定要抓活口!”
慕容曜如疾风上前,把我护在身后,对身边侍卫下令到。
三名侍卫加入战局,以一敌四,这局势很快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扭转;一名侍卫挑中这刺客的防卫空档,脚挑踢中刺客的腰腹,整个人当场摔在地上。
还不等翻起身再战,三把寒光湛湛的刀剑架在刺客脖子间。
然这名刺客似乎早有准备,徒手抓住其中一名侍卫的金刀往脖子上狠抹,热血如泉涌,顿时萎蔫在地。
人蜷缩在越来越大的血泊中,抽搐了片刻,便没有了生息。
“别看,晦气!”
大约是不忍我见血光,慕容曜用颀长的身躯挡住我的视线,将我的头按在胸前。
“查,看这刺客身上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慕容曜回头冷吩咐了句,三名侍卫就急忙收刀,仔仔细细地在这名刺客身上搜查起来。
可惜,这刺客除了具僵挺挺的尸首,什么都没留下。
这下子,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不用查了,是死士。”
缓过惊惶,我昂起头对慕容曜说到。
“死士的宗旨,不成功则成仁。他的目标是我,如今失手自尽,自然不会留下线索给我们查找。”
慕容曜脱口猜疑到:“荣妃的人?”
大手捂着我的脸颊,生怕我缺了一块似的,随便挑了个靶子竖在面前。
我立即否认到:“绝对不是她!宋小钰没豢养死士的能力。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刺客和白日想谋害我的假宫人是同一伙人。”
虽然我与荣妃不和,但此事,超出了她的运筹范围。
这北燕深宫中,潜藏着一股极可怕的势力,而我,已经成了对人的眼中钉!
第二十八章 侯府问道
三日后。
我坐在马车中,书翻看了十来页,一抬起头,便见慕容曜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面上带着几分痴迷。
我尬笑在唇:“我脸上长花了?”
“嗯。”
慕容曜憨憨傻傻地应了句,我被他瞧得别扭,腾出手就把他的脸给挪开。
我警告到:“没心情同你闹。一会要是被我外祖父的人认出来,我看你还笑得出口。”
他甚沾沾自喜:“怕什么,我早有准备。”
盈盈一笑,慕容曜像变戏法般拿出个银箔面具,在我眼前晃晃。
“今儿个你是我主子,任凭差遣。”
我一口闷嘲没客气:“不过就比监视好听点。你这一国之君给我当贴身侍卫,还真消受不起。”
像块牛皮糖似的,黏上了就不放,本来说服外祖父有几分把握,可被他掺和一脚,我心中倒是没底了。
我抽了口气,合上书,认认真真地同慕容曜讲起道理。
“皇上,官马调配的事情,我看您还是别在中间搅合,让我一个人轻装上阵可好?”
他老赖撒娇:“玄冥不是也没认出我,你不用紧张,我保证不坏事。保证。”
说着,慕容曜似模似样地竖起三根指头保证到。
我突然气结:“你能瞒过玄冥,可我外祖父是何等精明老道的人。我敢说皇上你往他老跟前一站,外祖父定能揪出你的小狐狸尾巴。要是真出了什么纰漏,官马调配一事黄了不说,连带我在外祖父面前失去信任,划算吗?”
“那我呆在马车内,不进金刀侯府总成了吧。”
流里流气地在我鼻尖点了下,慕容曜继续若无其事地说到。
“人打哪儿来,自打哪里去。要是你有个什么意外,我就找宋远高这老家伙要人。”
“说的我跟送羊入虎口似的,随你便。”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埋头继续看书,不再搭理慕容曜;可心里呢,一时间不是个滋味,总觉得有种被防备的感觉。
顺利到了侯府,慕容曜按约定留在了马车内等我归来,而我在管家的引领下,顺利进入了久违的金刀侯府。
见到外祖父时,他坐在凉亭边品茶钓鱼,好生悠闲。
“樾棠见过外祖父。”
趁着管家退身之际,我步子未停,径直上前两步,朝那青衫老者行礼。
“噢,是小点啊。”
转过头,外祖父偏黝黑的脸上,露出方和煦的笑。
小点,是我的乳名,听说当初还是他老人家给我取的。
他问:“今日你怎么得空出宫?”
我道:“进宫有一段时日,总记挂着外祖父安好,遂以归省之名向皇上求了个恩准,回侯府看望外祖父。”
“还是你孝心,乖。”
放下手中紫砂壶,外祖父吩咐到还候在凉亭边的管家:“命人沏壶好茶来,再上些三姑娘喜欢的糕点瓜果来。”
交代完,外祖父又邀上我:“坐,小点,咱们祖孙间想必有好些话叙。”
“谢祖父。”
我净了口气,保持着气定神闲之态,挨着凉亭正中石桌边落座下来。
从袖袋中掏出一盒我自己调制的膏药,我毕恭毕敬的放在桌上。
“外祖父腿上一直不是有湿痛,小点在宫中闲来无事间,自己配了些膏药,还望外祖父不嫌弃。”
“养儿防老,养女贴心,还是你有孝心,我这老骨头倒是有福。”
和煦一笑,外祖父径直收了我奉上治湿痛的膏药,和我闲话到。
“前些时日你给我准备的些养身药,你师父药神看过方子,都直夸你青出于蓝。看来药神此番隐退,也是没什么本事可教你这小丫头了,不得不服老啰。”
我惊:“师父他老人家离京了?”
我一身医术,皆是药神君半离传授,如今听了这消息,我不免有些担心。
“这老鬼说想过些清闲日子,欲去塞外转一转,五天前就离开了京畿。”
说着,祖父从怀里掏出块青木牌,递了过来给我。
“小点,这是你药神师父留给你的‘神木令’,让我转告你,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以凭它到各地分堂求助。这老鬼,精明吝啬了一辈子,对你倒是格外上心。”
神木令,乃是药神门的掌教信物,有了它,在北燕甚至是大历境内,都可以获取药神门的帮助。我万万没想到,我和师父不过一年的师徒情分,他居然把药神门这重要的东西传给我。
忽想起最后一次见师父时,他老对我的嘱咐:丫头,做不了这北燕的皇后,不如承了我的衣钵。
我当时以为不过是师父的一句玩笑话,此番见了这神木令,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师父他老人家,是在给我留后路。
我对着神木令出神间,外祖父为我添了杯茶,由问到:“今日出宫,不单单是为了看我这个糟老头吧?有什么为难事,咱们祖孙俩好生合计合计,看是不是划算买卖。”
小心收好手中神木令,我呷了口茶,说到自己心中准备了多时的话。
“什么事都瞒不过外祖父,小点的确有件要紧事想同您商量。”
“何事?”
我答:“大历欲在北燕购置官马一事。”
“这事朝堂上不是一片反对声吗?小点,你如今身入后宫,一心侍奉好皇上便可,不该操心的莫要沾染。”
外祖父脸色一肃,和我打起了官腔。
可我却迎难而上:“小点知道此事僭越本分,但纵观这个盘面,这里面有外祖父极需要的一颗棋。”
“谁?”
“大历镇南将军,霍子陵。”我不掩其实地回答到。
趁着外祖父疑色未消前,我补充了句。
“他现在人,正身在北燕京畿中。”
提到霍子陵逗留北燕京畿一事,从他老的反应看,似乎线报滞后了。
这无疑是在说明,我撞了大运。
“小点,霍子陵可是如今嘉康帝的心腹,外祖父我和他在南境曾有过几面之缘,配得上‘少年英雄,不世将才’的赞誉;你想收服他为我们所用,似乎不大可能。”
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石桌上,外祖父一面给我出难题,一面凝笑看着我的反应。
然我,也有自己的见解。
我强调上:“外祖父您教导过小点,重情之人必被情所累。这个恩情给了霍子陵,将来对我,对外祖父,甚至是整个宋家,都有着莫大好处。”
他老目光灼灼:“分析来听听,有何等好处?”
我笑笑,不徐不疾地分析到:“第一,北燕和大历唇齿相依,霍子陵若没了战马,等于失去制衡南夷能力,一旦南夷来犯,手下祸及的是外祖父在南境的势力,故他在这个时候绝对垮不得;第二,此次容舒玄为保住霍子陵的启元军,不惜向我北燕开出了后撤野秋鹤二十里的条件,最终得利,稳掌南境动向的人,不用小点说,外祖父应该清楚。至于第三点——”
“第三,是为你得报李家血仇,又添了几分把握。”
没等我说出口,外祖父已经径直替我补充上。
第二十九章 恨心如铁
在金刀侯府内呆了半个多时辰,出府后,我只交代了声前往临溪阁,便没有多余的话。
“既然事情成了,为何还愁眉不展的?”
马车内这方静默持续到出城,慕容曜见我表情漠漠,郁结难解,语重心长地劝解上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要事事面面俱到,尽如人意,那注定你自己是活得最累的一个。”
我睁开眼,微微侧头瞧着慕容曜,问到:“你如何笃定事情就成了,而不是败了?”
眸间慧如宝石上的一点光,他道:“若事情没办成,你此番前去临溪阁赴约,拿什么去跟霍子陵要价?”
我垂下眸子,没做声,进出气息重了许多。
“老鬼是不是给你出了什么难题?淳元,憋在心也于事无补,不如讲出来我替你理一理脉络。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见慕容曜问得认真,我把外祖父的话原封不动地扔给他:“我外祖父交代,北燕的后位必需是宋家的,让我协助荣妃尽快把澹台静慧拉下台。皇上确定这个忙帮得了?”
慕容曜面色一怔,一时间倒是不吭声了,而我也适当地放缓了气氛。
我说到:“由此可见,外祖父还是选择在宋小钰身上押注,至于我嘛,终是个外姓人,他老手中的一颗绝杀棋。”
“痴心妄想。”
许久,慕容曜靠在檀木靠栏上,冷冷地应了句。
“话说着容易,做起来难。我劝皇上多给凤仪殿那位打个醒,后宫中要整垮一个人,阴诡手段太多了。”
这话出自我的中肯之心,虽我对这后位也是志在必得,但眼下外祖父的心仍向着宋小钰,我自然不会做替人做嫁衣的蠢事。
蚕食鲸吞,我得壮大自己的气候,而澹台静慧必需在这个时候给我守好这个位置。
忽冒出个疑问,我顺势问到:“对了,说起你这位皇后,我入宫有些日子,却从来没得见过她真容。这澹台静慧成日躲在凤仪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界传言得了难治之症,是真是假?”
迟来的关心,我说谈间尽量把表现出的好奇降到最低,免得引起什么反感。
半响,慕容曜说到:“静慧有先天喘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根治不了的老毛病。”
眉心一皱,慕容曜脸上忽然显出了丝紧张,有些自言自语。
“这半年时间,静慧的喘病发作地越发频发,太医署上上下下看了个遍,也瞧不在个所以然来。淳元,你刚才一提醒,我寻思着是不是宋远高这老鬼在搞鬼?”
“我哪里会知道。”
我摇摇头,不想多这个嘴。
要知道,谋害皇后可是大罪,如今无权无势的我两头均沾,乱掺合,弄不好是自找麻烦。
他释然而笑:“算了,没有凭据的事情,计较再多也是揣测臆断。不过有你这个提醒,我会让静慧那边多防着些荣妃。”
这话题一过,慕容曜不时地看我脸色,我看着奇怪,有些闹气地说到。
“皇上有话就直说,我瞧你这眼色,跟防贼般不舒服。”
他无奈平添三分:“你倒是个曲解人意的好手。”
抬起手,佯装生气地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慕容曜又换了个平和的口气,继续说到。
“今早刚从大历收到线报,容舒玄的皇后有喜了。”
“你说顾莹?”
不掩其实地讲,慕容曜这消息来得够唐突,我极力克制自己面上翻涌的不悦,回应出股愤懑。
“她肚子倒是挺争气的。不过这孩子生得下来,生不下来,还是个未知之数。”
慕容曜道:“我的想法和你恰恰相反。顾莹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能生下来;不过是男是女,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皇上这话不觉地太武断了吗?淳元放肆一句,容舒玄如何决断这孩子的去留,你可是很好的参考。”
面对慕容曜话里玄机,我既明了也糊涂。
我明了的是,一旦这孩子生下来,且是个男孩,他必定是大历的储君,贵不可言;可我同时糊涂的是,容舒玄在某种程度上和慕容曜境遇相似,皆是不得实权的君王,如今最大的政敌给自己绵延子嗣,岂不是自留祸根?
至于我刚的说词,宋小钰小产,就是个很好的实例。
易地而处,我不相信容舒玄无所行动,放任顾家继续在朝中做大。
慕容曜一把揽住我的肩,说到:“看来你这些年,真太不了解容舒玄这个人。我和他,很多事属意上都是背道而驰的,我和你外祖父暗斗不止,却是人尽皆知的明面上政见不和;而容舒玄不同,他喜欢明面顺从,暗度陈仓。我个人觉得,除了大历的皇位,容舒玄现在没有什么东西允不得顾家礼这老贼的。”
“所以说,他这皇帝当的窝囊。”
我置气间,未曾深想慕容曜这话中的深意。
慕容曜摇摇头:“不,这恰恰是他的高明之处。事事越顺从,对方越放松,反扑得手的可能越大。淳元,人爬得越高,摔得越重。”
听出了他的意思,我挺意外的:“皇上说的不同,是你的策略采取蚕食鲸吞,而容舒玄是等待一击致命?”
慕容曜笑笑:“是这个理。”
“玩火自焚。”我冷冷一答,讽刺到:“还真是出好戏,希望最后他们双方碰个玉石俱焚才好。”
“你就这般记恨容舒玄?”
有滋有味的话题,挑起别样的意味,我淡淡一笑,表现得不以为然。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可你明明知道——”
慕容曜声色略发颤了些,不似先前那般底气十足,我会意到他想说什么,即刻打断到他。
“皇上想说,容舒玄他是身不由己,不得也为之,情有可原?”
我咬住一半唇,脸色沉得厉害。
我抬杠道:“要我不恨,可以,让我李家三十九口活过来。别跟我说什么原谅,原谅不具有任何力量,不过是留给史书的一笔功过而已;我只知道血债血偿,不管是容舒玄还是顾家礼,欠我李家的,我定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你想让容舒玄死?”
忽然,慕容曜蹦出这么个说词,他惊了,我却笑了。
“死?哪有这么便宜,生不如死才是高招。他为了容家的那把龙椅,把我李家推入万劫不复,我就要亲手毁了他的天下!”
手托香腮,我冷光湛湛的瞄着慕容曜,说到。
“今日不妨给皇上立个兴头。我保证不出半年,顾莹肚子那团宝,胎死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