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人比花娇(二更)
礼国公府的春茶宴,的确安排了很多项目,不止品春茶,连投壶、叶子牌、猜谜、击鼓传花、闺阁小姐们比较才艺啊等等,安排的很全,想玩哪个玩哪个。
安华锦先是陪着长公主见过了国公府老夫人,国公夫人,以及来赴宴的重量级的夫人们,都认识了个遍,后来国公夫人怕长辈与小辈玩不到一起,尤其是安华锦自小没长在京城,很是好心地让江云彩带着安华锦和她请来的一众小姐们去玩自己的,并且嘱咐江云彩,一定要陪好安小郡主。
江云彩很有压力地领命,带着安华锦和众人去了花园。
下了两日夜的小雨,今日更小了,细如牛毛,不撑伞都淋不湿衣服。但江云彩还是让人给一众小姐们每人拿了一把伞,免得淋久了,衣衫潮叽叽的难受。
她亲自将一把油纸伞递给安华锦,说话都提着气,“安小郡主,若是早知道你来,我就告知思妍别来了,她今日起晚了,已经来了,大约是错过了我让去传话的人,如今已经进府了,你若是不想见她,我再让人去告诉她回去?”
虽然把好姐妹赶回去不太好,但她不能让楚思妍见了安华锦再被吓一场。她可是记得清楚,安华锦让楚思妍见了她绕道走。
安华锦浅笑,“不用,她不惹我,我不会怎么着她,让她来吧。”
只要楚思妍有胆子见她就行,上次在皇宫,诚太妃的灵堂前,她见了她跟老鼠见到猫一样,结巴的不行。那时还有她亲哥哥楚宸在呢,都吓成那样,如今哪里还敢找她麻烦。
江云彩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发现了,只要不惹安小郡主,她似乎是很好说话的,就像请雨神那日,她就和和气气的。
但她还是打发人去告知了刚进府的楚思妍一声,问她安华锦在,她是赶紧走,还是过来一起玩。
楚思妍今日的确不知道安华锦会被陛下的旨意叫来陪着长公主参加礼国公府的春茶宴,她是进了府后才知道的,当时脸就绿了。
她脸绿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真有点儿怕安华锦,二是那日听了他哥哥想娶安华锦,她至今仍不敢置信。
她不想让安华锦做她的嫂子,但又想着若是安华锦真与顾轻衍取消婚约,嫁给她哥哥,那岂不是顾轻衍就没了婚约了?那她有机会吗?
她挣扎再三,哪怕心里再怕,还是想见见安华锦,反正顾轻衍又不在,她那日在皇宫也见过她一回了,她也没将她如何。
于是,楚思妍自己找去了花园。
彼时,安华锦跟一众小姐们在玩投壶。
投壶这种对安华锦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箭无虚发,次次投中。
众女看着她轻轻随手一扔就中,惊叹敬佩不已,眼神很让安华锦心情愉悦。
“思妍,你来了?”广诚候府小郡主江映月忽然开口。
江云彩身子一僵,飞快地看了安华锦一眼,见她心情很好,没因为楚思妍的到来败兴,她心放下一半,走过去悄声问楚思妍,“我让人给你传话了,你怎么还来了?”
楚思妍双手背在身后,使劲地拧了拧,“她虽然可怕,又不真吃人,何况顾七公子又没在,我不勾搭顾七公子了,还怕她什么?”
江云彩:“……”
是谁前两天还说若是安华锦来她就不来赴宴了呢?今日什么原因让她改主意了?
她看着楚思妍,很了解她地问,“你可别再惹事儿了,安小郡主不是我们能惹的起的。”
张宰辅派了三百杀手闯入安家老宅刺杀她,她都毫发无伤,谁惹她谁死。
“不惹事儿。”楚思妍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问她一件事情。”
这还叫不惹事儿?
江云彩不赞同地看着她,“你要问她什么事儿?你最好别找她。”
“不关顾七公子的事儿,也不行吗?”楚思妍这几日实在憋不住了,就想问问安华锦,是他哥哥自己发疯,还是她对他哥哥做了什么,让他疯了想娶她。
江云彩为难地看着她,“一定要找她吗?”
“嗯。”楚思妍很肯定地点头。
江云彩一脸怕怕,“就算不关顾七公子的事儿,你还是慎重点儿。可别砸了我娘的春茶宴,安小郡主是今日的座上宾。”
楚思妍闻言心情很不美丽,但哪怕不美丽,也得憋着,“你放心,我就问一句。”
“你不怕她了?”
“怕也得问。”楚思妍咬牙。
好吧!江云彩了解楚思妍的脾气,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众人玩完投壶,打算换下一个游戏时,楚思妍豁出去地走上前,“安安安安安华锦,我我我我我要跟你谈谈。”
安华锦扬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思妍,“话都说不利索,要跟我谈什么?”
楚思妍怒,一双眼睛瞪着他,七分的怕,三分的倔。
“行吧,我就跟你谈谈。”安华锦转身走出人群堆里。
楚思妍随后跟上她。
烟雨蒙蒙中,一前一后的身影,远离众人视线。
江云彩担忧地看着楚思妍,想着是什么原因让她鼓起勇气找安华锦,肯定是了不得的事儿,否则她心里恨死又怕死了安华锦,怎么可能不见着她绕道走。
众人也很好奇,但谁也不敢跟上去偷听,别看安华锦跟大家一起和气玩耍,但她们就是觉得她厉害的不能得罪,似乎一个眼神,就能杀人。
来到无人处,安华锦立在一颗花树下,看着楚思妍,“说吧!”
花树开的娇艳,但安华锦比花更娇艳。
楚思妍看着她的容貌模样身段,心里又受了一波打击,长的美貌且厉害,怪不得能让他哥发疯,她本来想气势冲冲地问一句,这时候面对她,却忽然发现问不出来了。
安华锦好笑地看着她,善亲王不止对楚宸保护的好,对他的唯一孙女楚思妍,也保护的很好,托生在善亲王府,可真是他们的福气了,“不是要与我谈谈吗?怎么反而不说话?”
楚思妍挣扎半天,泄气地垂下头,“算了,我本来要问你一件事情,如今不想问了。”
连她一个女孩子看着这样的她都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羡慕,更何况男人?这样的安华锦,她哥哥若真喜欢她,也不算发疯。
安华锦挑眉,“你确定?”
“确定。”楚思妍更泄气。
“那我走了。”安华锦转身利落地离开了。
楚思妍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很是颓败,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再见安华锦,让她心里的认知更清晰,顾七公子若是连这样的安华锦都不喜欢,一定更不会喜欢她。
她喜欢了顾七公子好多年呢,如今真是彻底绝望了。
她忽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走了十多步的安华锦听到身后的哭声,额头冒出了三个问号,她脚步顿住,转过身,看向楚思妍,只见她坐在泥泞的地面上毫无形象地大哭,且哭的很伤心很撕心裂肺。
她:“……”
她今日没怎么着她吧?
她站在原地看了她一会儿,琢磨了一下,又转身走了回去,蹲在她面前,“喂,我今日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楚思妍的哭声一噎。
“啧啧,还哭的这么伤心?没听过女儿有泪不轻流吗?”
楚思妍抬起头,眼泪糊住了眼睛,隐隐约约看不清面前的安华锦,下意识地反驳,“是男儿有泪不轻流,你说错了。”
安华锦笑了一下,“我爷爷从小就告诉我,女儿有泪不轻流,女儿家的眼泪就是金豆子,值钱的很。”
楚思妍抹了一把眼泪,“我爷爷没说过。”
安华锦:“……”
好吧!善亲王不太会教导孙女。
她认真地替她爷爷教导,“那我如今告诉你了,你知道了?就别哭了。”
楚思妍忍不住,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哎呦,哭的这么凶?我记得我那天险些勒死你,你也没哭啊。”安华锦伸手戮戮她的眼皮,“以为你跋扈嚣张性子也烈呢,没想到却是个小哭包。”
楚思妍:“……我才不是。”
“事实就是,如今你正在哭。”安华锦毫不留情指出她。
楚思妍伤心死了,发现面前这个人轻飘飘地在看她笑话,她一时忍不住,没了怕意,怒道,“为什么和顾七公子有婚约的人偏偏是你?他看过了你,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了呜呜呜呜。”
安华锦:“……”
噢,原来这还是顾轻衍的桃花债!
第七十二章 赖上(一更)
天下人都觉得好的顾轻衍,安华锦也觉得好,所以,即便看着楚思妍哭的伤心绝望极了,她还是没多少同情心,便蹲在原地,看着她哭。
这一双眼睛,似两个泉眼,眼泪很汹涌地往外冒,一串接一串的,泪珠晶莹。
安华锦从小到大没哭过,哪怕年纪小刚记事时,她皮实的紧,磕了碰了,也没掉过眼泪,爷爷常对她说“女儿家的眼泪值钱,最好一辈子都别掉。”,八年前,她父兄三人战死沙场,她知道永远也见不着疼爱自己的父兄了,心中悲痛欲绝,想哭,但怎么也流不出眼泪,只血雾遮了眼帘。
那时候,爷爷与她一样,眼睛里都是血红,把南阳王府中的人都吓了个魂飞魄散,生怕她与爷爷伤心之下眼睛瞎了。
其实,发丧完父兄后,她觉得能哭也是一种福气。
小时候没哭过,长大了以后就更不会哭了。
楚思妍哭的很是专心,她哭累了时,忽然发现不太对劲,猛地抬起头,看向蹲在她面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的安华锦,恼羞成怒,“你盯着我干什么?”
她觉得,安华锦就是在看她笑话,这是胜利者的姿态,别人对顾七公子求之不得,她不费吹灰之力。
“你哭的挺好看的。”安华锦很诚心地说。
楚思妍更恼了,羞愤地瞪着她,“你混蛋!”
哭的稀里哗啦的人,有什么好看的?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丑死了。
“不,真的挺好看的,你的眼睛,像一汪泉眼,水汪汪的,如雨过天晴,没有任何杂质,是我见过的最美的眼睛。”安华锦赞美。
楚思妍:“……”
她惊恐地看着安华锦,脸忽然爆红,“你你你你有病吧?”
安华锦笑,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大概没干过这事儿,动作不太熟练,“哭的伤心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臊什么?”
楚思妍:“……”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被安华锦用帕子擦过的脸太烫,让她浑身都颤抖,“你你你你离我远点儿。”
安华锦收了帕子,看着沾湿了帕子的眼泪,“明珠垂泪后,原来是晴天。”她说着站起身,似心情很好,“既然不哭了,就赶紧起来去换个衣服收拾一下吧。”
楚思妍:“……”
她觉得安华锦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说的话,她听不懂!
安华锦转身离开。
楚思妍忽然不怕安华锦了,腾地从地上站起身,疾走两步,一把拽住她袖子,“你别走。”
安华锦停住脚步,回头看她。
楚思妍吸着鼻子,红肿着眼睛说,“都怪你,我才变成了这副样子,你要负责。”
安华锦笑看着她,“你让我怎么负责?”
楚思妍冲口说,“你……你陪我去换衣服。”
安华锦耸肩,“这里是礼国公府,我对礼国公府不熟悉,要不然你在这里等着,我喊江云彩过来陪你去换?”
“我不要。”楚思妍垮下脸,“丢死人了,你一旦去喊,所有人都该知道我哭过了。”
“那怎么办?你来时带着婢女吗?喊你的婢女过来陪你去。”
“带了,但我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楚思妍绷着脸,“她们知道了,我爷爷我娘就都知道了。况且,我早先来找你时,把她们都打发一边玩去了,你喊她们,也一样惊动人,若是惊动了人,一传十,十传百,就都知道了。”
安华锦无奈了,“那你说,怎么办?”
她就从来没见过,哭就哭呗,还坐在地上哭,晴天也就罢了,雨天弄的屁股上都是泥,那么湿的地,她也坐的下去,还坐了那么久。
“你,你带我去你家。”楚思妍提出要求。
安华锦气笑,“你赖上我了是不是?”
楚思妍脸红,但依旧倔强,“反正,你不能不管我,是你惹哭我的?”
安华锦:“……”
她无语地看了楚思妍一会儿,觉得有必要提醒她,“你不是该恨死我了吗?你没忘记我们有仇吧?你就这么放心地让我带你去仇人家?”
楚思妍本来觉得应该害怕的,但这样的安华锦,很奇怪,她哭过之后,就真的不怕了,她扬着下巴说,“我哥哥说,你若是真想杀我,动动手指头就能灭了我,让我别脸大,我还不值得你杀,脏了手。”
安华锦:“……”
她气笑,“你可真有一个好哥哥的。”
善亲王是怎么教育孙子孙女的?一家子都是奇葩!
“到底行不行?”楚思妍拽着安华锦的袖子不松手,“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你。”
“行。”安华锦很痛快地答应了,
楚思妍松开手,催促她,“快走快走。”
安华锦点头,二人一起沿着一条没有什么人经过的路向大门口走去,不知是楚思妍运气好,还是侍候的人都集中去了花园,一路上还真没遇到什么人,顺畅地来到大门口。
来到安家的马车前,楚思妍犹豫了一下,扭捏,“我会把车厢弄脏的吧?”
“弄脏了再收拾就是了。”安华锦不在意,先上了马车,对她伸出手,“我拉你一把,快上来吧。”
楚思妍将手放进了安华锦手心,由她拽着上了马车。
安华锦吩咐车夫,“跟门童说一声,让人告诉长公主和礼国公夫人,就说我和小郡主回府了,改日再来做客。”
车夫应了一声,知会了门童后,启程回了安家老宅。
马车上,楚思妍很安静很安静。
安华锦瞧着她,没了嚣张跋扈狂妄喊打喊杀盛气凌人的姿态,其实,她安静下来的样子,还是蛮看得过眼的。楚宸长的就不错,一母同胞的楚思妍自然也挺好看,不说是一等一的样貌,但在京中一众闺秀里,也是极上乘的。
“你总是盯着我看做什么?”楚思妍冲动之后,又觉得有点儿抹不开面子。
“看看而已,难道仗着你长的好看就不让人看吗?”安华锦扬眉。
楚思妍:“……”
她红着脸憋了一会儿,“没你好看。”
安华锦大乐,“嗯,可是我不照镜子看不见自己啊,目前只有你可看。”
楚思妍瞅着她,小声嘟囔,“你也没那么讨厌。”
“这话我该跟你说。”
楚思妍又闭嘴了。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安家老宅,下了马车后,安华锦领着楚思妍往府里走。
孙伯迎了出来,惊讶,“小郡主,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话落,他更惊讶,“善亲王府小郡主?”
楚思妍往安华锦身后躲,“我不是……”
孙伯怀疑自己眼花了,不是吗?他见过善亲王府小郡主一回,就是这个模样。
安华锦好笑,对孙伯说,“孙伯你看错了,这是礼国公府小郡主,她来跟我玩,你去忙吧。”
孙伯点头,打消了疑惑,笑呵呵地说,“原来是礼国公府小郡主啊,是老奴老眼昏花了。”
楚思妍不言声,觉得丢手帕交的脸也比丢她的脸好,她这副样子,真没面子跟人打招呼。
好在安华锦顾全她的面子,安家老宅本就没几个人,安华锦一路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枫红苑,再没遇到什么人,她进屋后,指着几个衣柜说,“里面挂着的都是我没穿过的衣服,你自己选一身吧!”
楚思妍点头。
安华锦转身走了出去。
楚思妍打开衣柜,里面崭新的没穿过的衣裙有几十件,都是上等的料子,最便宜的一件也要百两,再贵的一件甚至千两。
她惊呆了好一会儿,嫉妒的不行,从中挑了一件最便宜的穿了。
安华锦在外间画堂喝茶等着楚思妍出来,等了半个时辰,她收拾好出来,却一脸的不高兴,“你怎么那么多漂亮衣服?”
“长公主送的,我姑姑送的,还有顾轻衍送的。”安华锦随意地扫了她一眼,“你挑的这件不太适合你。”
楚思妍撅嘴,“这件是最便宜的,我虽然嫉妒你新衣服多,但也不能白拿你太贵的。”
安华锦笑,这姑娘还挺有原则嘛!
第七十三章 可爱
安华锦给楚思妍倒了一盏茶,见她默默地端着喝,很是乖巧安静。
她看了一眼天色,“快晌午了,你是在我这里吃,还是回府去吃?”
楚思妍小声问,“我能在你这里吃吗?”
“能。”
楚思妍犹豫不已地踌躇,“我听闻顾七公子每日都来安家老宅陪你用膳。”
“他每日早晚来,晌午不来,晌午在吏部随便吃。”安华锦似笑非笑,“看来你将我的话记得很清楚。”
楚思妍瞪了她一眼,很倔强地说,“我以后再也不喜欢顾轻衍了,喜欢不起。”
“不喜欢挺好。”安华锦满意,“喜欢不起也挺好。”
楚思妍:“……”
安华锦对她问,“你爱吃什么?我让厨房做。”
楚思妍想了想,“我想吃大昭寺的厨子做的菜,好久都没吃到了。”
安华锦点头,对外喊,“孙伯,晌午让安平做几个拿手菜,小郡主在咱们府用午膳。”
“好嘞。”孙伯应了一声。
于是,晌午安平下厨,楚思妍留在了安家老宅用午膳,安平的手艺,似乎一下子治愈了楚思妍的坏心情,让她吃的很是满足。
所以,当楚宸听闻楚思妍被安华锦从礼国公府带去了安家老宅,担心他的傻妹妹又做了什么惹恼了安华锦,立马赶来安家老宅时,就看到那二人坐在一起用午膳,很是和谐,而他的傻妹妹吃的心满意足眉眼含笑。
楚宸:“……”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是他的妹妹?和安华锦结过仇的妹妹?
他很不敢确认地悄声问孙伯,“孙伯,那是我妹妹吧?”
孙伯呵呵地笑,“小王爷,老奴认错也就罢了,老奴不常见您家小郡主,您怎么还认错自己的亲妹妹呢。她不是善亲王府小郡主,她是礼国公府小郡主。”
“嗯?”楚宸睁大眼睛。
孙伯继续笑呵呵,“我家小郡主早先带着人进门时,老奴问是否是善亲王府小郡主,那姑娘说不是,我家小郡主给我介绍,说是礼国公府小郡主。”
楚宸:“……”
到底是谁弄错了?那明明就是他妹妹,亲妹妹!
他满腹疑惑地进了屋,瞅着二人,“你们这是……”
“哥哥?”楚思妍本来吃的很开心,当看到楚宸突然出现在安家老宅,顿时不开心了,“你怎么来了?”
噢,这是他妹妹没错!
他板起脸,“我才要问你才是,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跑来这里大吃大喝来了?”
楚思妍想起她是怎么来的怎么留在这里大吃大喝的,立马闭了嘴,不言声了。
楚宸看向安华锦,满满的询问的眼神。
安华锦没有想给他解释的心思,对他问,“你吃饭了吗?”
楚宸摇头,“我本来正要吃饭,听说她被你带来了安家老宅,我立马就过来了。”
嗯,亲哥哥!
安华锦点头,“那就坐下来一起吃吧。”
楚宸倒也不急于问什么情况,总之安华锦没事她妹妹没事没结更大的仇就好。他就放心了,于是,他坐下身。
孙伯让人添了一副碗筷给楚宸。
楚宸拿起筷子,才发现桌子上一桌子素食斋,她妹妹不止留在这里吃饭,安华锦还让安平做了最拿手的招牌菜,这是贵客待遇了。
用过午膳,楚思妍小声问安华锦,“我以后还能来你家吃饭吗?”
安华锦挑眉,“你还想来?”
“嗯,太好吃了。”
“行吧。”安华锦很好说话地答应。
楚思妍高兴不已,保证说,“我以后只中午来,一定会避开顾七公子的,不会让他见到我。”
“嗯。”安华锦可有可无地点头。
“哥哥,我们走吧。”楚思妍站起身。
楚宸对她摆手,“我让人送你回去,我还有事情跟小安儿说。”
楚思妍忽然很是紧张,“你有什么事情跟她说?你可别干不好的事情。”
楚宸斜眼看她,“用不着你操心,赶紧回去,否则娘一会儿该坐不住杀过来了。”
楚思妍一听待不住了,她还不想让她娘搅合的以后她再来不了安家老宅吃饭了。于是,立马告辞走了。
楚宸打发走了楚思妍,对安华锦问,“小安儿,你跟我说,今儿怎么回事儿?”
“你怎么不问你妹妹?”安华锦看着他。
“死丫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刚我问一句不言语,若是要问出来,估计很费劲。不如你直接告诉我省事儿。”
安华锦点头,将今日她和楚思妍纠葛的事情经过三言两语说了一遍。
楚宸:“……”
他听完事情经过对自己的妹妹挺无语的,果然是个傻妹妹,不过傻人有傻福,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与安华锦的仇化解了,也真是只有她干的出来,服了她了。
他好半晌都没说话。
安华锦笑,“你妹妹也挺有意思的。”
楚宸也气笑,“她啊,被我爷爷和我娘惯的,脾气坏,又天真,这些年,直性子,没人爱跟她玩,只有一个江云彩跟她好,若是今日的事情搁在别人身上,指不定怎么收拾笑话她呢,她也就遇到你这个不与她计较的大度性子。”
“谢谢你夸我,我可不是大度。”安华锦不认这顶帽子,“我是看到了她的可爱之处。”
“可爱?”楚宸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妹妹可爱,就是个惹祸精烦人精。
“那是因为你没有一双发现她可爱的眼睛。”
楚宸:“……”
他是没发现!
真不觉得她妹妹可爱!谁家姑娘都可能可爱,她妹妹与可爱挂不上边。
不,等等,安华锦说她妹妹可爱?
他看着安华锦,满脸怪异,“小安儿,你是怎么回事儿?我妹妹惹了你,你竟然觉得她可爱?前一阵子你不是放出警告的狠话吗?让我妹妹见了你和顾轻衍都绕道走吗?”
安华锦神色不动,“我说过吗?”
楚宸:“……”
他无语地看着安华锦,“你没说过吗?”
“也许说过吧!我记性不好。”安华锦给自己找台阶下。
楚宸更无语地看着她,他如今就想知道为什么,她妹妹怎么突然在她眼里就可爱了?
安华锦站起身,对他摆手,“我要午睡了,你回去吧。”
楚宸:“……”
他眼看着安华锦打发了他,知道再问什么也问不出来了,只能告辞出了安家老宅。
楚思妍出了安家老宅后,等在门口,并没有走,她想等等她哥哥,看他什么时候从安家老宅出来,等了大约两盏茶,等到了他哥哥。
她挑开帘子,见他哥哥要骑马,立即喊,“哥哥,你坐车吧。”
楚宸牵马缰绳的手一顿,转身上了马车,仔仔细细将妹妹打量了一眼,没看出哪里可爱,他问,“你怎么还没走?”
“在等你。”
楚宸又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怎么也想不明白。
楚思妍摸摸脸,“你总是看我干嘛?”
楚宸揉揉眉心问,“你怎么会和小安儿和好了?还跑人家家里来吃饭?”
楚思妍瞪了他一眼,“和好有什么奇怪?她也没那么可怕,只会吓唬人而已。”
楚宸哼笑,“那是她没真对你下手。”
“嗯,我知道,其实她人挺好的,不惹她也不会欺负人。”楚思妍托着下巴,“她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讨厌我,还装作喜欢我,或者与我说话锦里藏针阴阳怪气冷嘲热讽,她都没有,她好像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楚宸:“……”
他伸手摸了摸楚思妍额头,“你发烧了?”
楚思妍打开他的手,“才没有。”
楚宸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说小安儿温柔?你忘了你脖子上好的伤疤了?”
“她那只是吓唬我。”楚思妍今日彻底对安华锦改观,对楚宸大惊小怪的模样指责,“哥哥,你怎么回事儿?我与安华锦和好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你这是什么表情?”
楚宸:“……你们和好的太突然了。”
“哦,我也觉得挺突然的。”楚思妍想起今日所作所为,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开心的,“哥哥,你喜欢她,想娶她是吧?我不反对了,我也劝娘不要反对了。若是她与顾七公子取消婚约了,你就把她娶回来吧,我诚心诚意接受这个嫂子。”
楚宸:“……”
第七十四章 更好(一更)
礼国公府内,长公主收到安华锦让人传的话,说她与楚思妍一起回府了,她也以为这俩人遇到又弄出了什么事儿,大体是不好砸了礼国公府的品茶宴,才一起离开去别的地方处理了。
她不能不管,立即让杜嬷嬷亲自去安家老宅一趟,问问是怎么回事儿。
礼国公夫人听闻后,也与长公主想的一样,也立马派了一名近身侍候的嬷嬷,而江云彩更是担心,她知道今日又是楚思妍主动找上安华锦的,且二人一去不回,她还要招待一众小姐们,走不开,只能也派了一名近身侍候的婢女,与杜嬷嬷一起,去了安家老宅。
安华锦打发走了楚宸兄妹,便回房中补眠了。
本来,她是不惯于睡午觉的,别人睡午觉时,她总要找些事情打发,自那天从皇宫应对陛下和皇后出来后,她尝到了睡午觉的好滋味,这两日都要睡个午觉。
所以,那两名嬷嬷和一名婢女来时,安华锦刚睡下。
孙伯自然不可能让人打扰自家小郡主休息,只说了小郡主是带了一位姑娘回来,但不是善亲王府小郡主,而是礼国公府小郡主,小郡主与她交情看起来还不错,招待人吃了安平做的菜,期间,善亲王府宸小王爷来了,也一起吃了饭,吃完了饭,人就都走了。
杜嬷嬷三人面面相觑,明明礼国公府小郡主就在家里招待人,哪里又来过安家老宅?
江云彩的婢女上前,将自家小郡主在家招待人之事说了,又问孙伯是不是弄错了?其实安小郡主带回来的人是善亲王府小郡主?
孙伯这时也糊涂了,“总之,小郡主对那姑娘以礼相待,人已经走了,没打架,且和和气气地吃了饭,三位放心吧。”
杜嬷嬷三人要知道的就是没打架这个,于是,离开了安家老宅,想了想,终究不放心,又一起去了一趟善亲王府。
来到善亲王府,对着守门的人一问,小郡主已经回来了,看起来很好,与小王爷一起回来的,三人放了心,又一起回到了礼国公府。
长公主和礼国公夫人、江云彩三人听完后,也彻底放了心,既然人平安回去,没打起来,也没出什么事儿,那就行了。
江云彩很好奇楚思妍找安华锦什么事儿,想着改日一定要问问。
京中但有风吹草动,没有个不惊动人的,尤其是安华锦这种自带话题度的,她在京中一举一动,都被人瞩目。
所以,在楚思妍和楚宸刚踏进善亲王府的大门后,便被善亲王将二人一起叫去了书房。
楚思妍不同于楚宸,她还是挺怕他爷爷的,所以,在善亲王的逼问下,将今日如今去见了安华锦,她如何哭了一通,如今赖着安华锦跟着她回家换了她的衣服,如今留在安家老宅吃了一顿饭等等,都交待了。
楚宸听着这么详细的经过,对比安华锦三言两语,总算找到了问题所在。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自己妹妹,“所以,你是因为哭的难看,小安儿才带你这么好?”
楚思妍怒,“才没有,她夸我哭的好看,说我的眼睛像一汪泉眼,水汪汪的,如雨过天晴,没有任何杂质,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眼睛。”
楚宸:“……”
善亲王:“……”
书房内霎时静了好一会儿。
楚思妍依旧理直气壮,“她真的这么说了,她还给我拿了她的帕子擦眼泪呢。”
楚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评价,“难以置信。”
善亲王沉默了一会儿,评价,“那小丫头还挺会怜香惜玉?”
楚思妍:“……”
安华锦和楚思妍和好的消息,当日就传了个人尽皆知。
虽然无数人都不知道内情,但不妨碍口口相传将这个消息传的大家都知道。
楚思妍这些年因跋扈的性子,得罪的人有点儿多,月前她在长街上对顾轻衍扔手帕被安华锦收拾得罪了安华锦,有很多人对她背地里嘲笑看热闹,她也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猫了一阵子。
但谁也没想到,得罪了安华锦的人,还能再跟她和好。
比如三年前挨揍的楚宸,比如月前挨教训的楚思妍。这兄妹两个简直厉害了!
顾轻衍在户部处理大堆的事情,本来忙的不可开交,都听闻了。
于是,下了衙后,他前往安家老宅用晚膳时,在饭桌上,对安华锦仔细地看了好几眼,那日长街她冷眉冷眼地收拾楚思妍还历历在目,如今就一笑泯恩仇了?
“看我做什么?”安华锦晌午一觉直睡了两个多时辰,如今人很精神。
“今日京中都传遍了,说你与楚思妍和好了?”顾轻衍笑问,“因为什么?”
安华锦笑,“看来你说的对,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视线范围内。就这么一件小事儿,让你在吏部都听说了。吏部的各位大人都很闲很喜欢八卦吗?”
“你来京中月余,却让京中重新换了一重天,对所有人来说,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小事儿。”
安华锦眨眼,“所有人也包括你吗?”
“包括。”
“哦?”安华看着他,“怎么个包括?”
顾轻衍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温声说,“楚宸有心想娶你,就等着找机会让你我取消婚约,本来他有个爷爷、妹妹、娘亲不同意拖后腿,如今怕是没有这些了。我难道不该担心吗?”
安华锦大乐,“不至于的。顾七公子多点儿自信。”
“今日是怎么与楚思妍和好的?”顾轻衍其实可以派人查,但他不想查这个。
安华锦也不隐瞒,对比应付楚宸三言两语,她对顾轻衍复述的详细。
顾轻衍静静地听着。
安华锦说完,感慨说,“我爷爷说女儿家有泪不轻流,从小就告诉我,你说这老头有多坑人?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连哭都不会。”
顾轻衍筷子忽然一顿,“为什么要哭呢?不哭不是很好吗?”
他从小到大,也没哭过。顾老爷子对他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外祖父也说。
老南阳王是将唯一的孙女当作男孩子来养了,但也不尽相同,最起码,每年将她送去崔家一个月,女儿家该会的,她都会,该学的,她也都学了。
“那是你没尝过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滋味。”安华锦漫不经心,“八年前,我父兄战死沙场时,我想哭,眼睛都进血了,也哭不出来,干巴巴的疼,那时候,我听着南阳王府仆从们的哭声,城中百姓们的哭声,就觉得,能哭真好,我也会哭就好了。”
顾轻衍的心忽然抽巴巴地撕疼,他放下了筷子,了然,“所以,今日楚思妍在你面前哭的稀里哗啦,你……”
“嗯,我觉得她哭的很好看。”安华锦接过他的话,“后来,她不哭了,我又觉得她挺可爱。”
顾轻衍沉默。
安华锦伸手帮他拿起筷子,递给他,“吃吧,一会儿凉了。”
顾轻衍点点头。
三年前,他给她喂了百杀散后,去而复返,想着她若是受不住了,他就将她带走,后来没想到,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眼泪珠都没流下一滴,奄奄一息时,她咬着牙给安家的暗卫传了信号,直到她被安家暗卫带走,他都没见过她喊疼或落泪。
彼时,他想着,果然是安家的人,打落牙齿和血吞,有骨气和气节,刚强的很。
如今,他总算明白了,经历了八年前的玉雪岭之战,她都没哭,一颗百杀散,又岂能给她催泪?
用过饭,二人坐着喝茶。
“明日就是端阳节了,朝廷会放一日假。”顾轻衍温声说,“明日一早,用过早膳,我带你出去玩。”
“嗯。”
顾轻衍又坐了一会儿,见天色已晚,回了顾家。
顾老爷子今日无事儿,想着孙子从翰林院又回了吏部,听闻吏部尚书赵尚过了端午后就打算退了,想推顾轻衍接替他的位置,他于是找孙子谈谈心,问问他的打算。
他见顾轻衍今日神色似与往常不同,有些不对劲,他问,“怎么了?是朝中的事儿烦心?还是因为安家小丫头?”
“朝中没什么烦心事儿。”
“那就是安家小丫头了?怎么了?”顾老爷子好奇。
顾轻衍坐下身,轻叹一声,“爷爷,我觉得,我对她不够好,得再对她更好点儿。”
顾老爷子:“……”
第七十五章 沉香锦(二更)
端阳节这一日,京中十分热闹。
前一日晚,孙伯就嘱咐安华锦,一定要比每日早起一个时辰,让她一定要亲手采艾叶兰草回来,用来沐浴,可以驱邪避晦。采摘艾叶兰草,要趁着太阳未升起时,顶着露水采摘。
安华锦很听话,前一日晚早早睡,第二日果提前一个时辰起床。
她先练了一会儿剑,孙伯又过来提醒,安华锦便去了后面的园子里。
安家老宅的园子一直都任其野蛮生长,多的是大片大片野生的艾叶兰草,顶着晨雾,一颗颗都挂着露珠。
整个安家老宅的人也都起来了,集中在园子里,大清早很热闹。
孙伯一边采艾叶兰草,一边乐呵呵地跟安华锦说,“小郡主,咱们这园子,不精心打理有不精心打理的好,端阳节这一日,采艾叶兰草沐浴是习俗,京中别的府邸都要大清早太阳没出前,跑去城外的山上采,咱们府就不用,在自家就采得了。”
安华锦点头,“不用折腾挺好。”
“昨日七公子走时,老奴告诉他了,让他也早些来,不必让人跑上山去采这东西了。”
安华锦手下动作一顿,“这种小事儿也跟他说?你也太操他的心了。”
孙伯笑呵呵,“小郡主您不懂,让一个人觉得你对他好,是体现在很多小事儿上。咱们要让顾七公子觉得,咱们家也是他的家,待的自在。”
安华锦失笑,“他已经很自在了。”
现在的顾轻衍,待在安家老宅的时间比待在顾家的时间多多了,来了不必门童通报,走了只打一声招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吃什么,厨房给做,孙伯对他,可真是尽心尽力地没当外人。
“七公子来了!”有一名小厮眼尖,高兴地说了一句。
安华锦转头,便见顾轻衍顶着朝露,闲庭信步,缓缓走来。晨曦薄雾,似给他罩上了一层朦胧轻纱,怎么看都风景如画。
她小声嘀咕,“这人怎么百看不厌呢。”
“小郡主您说什么?”孙伯没听清,以为安华锦在与他说话。
“没说什么。”安华锦转过头,继续采艾叶兰草。
安平在一旁听的清楚,促狭心起,直接告诉孙伯,“小郡主说顾七公子让她百看不厌呢。”
孙伯一愣,呵呵笑了起来,“顾七公子是好看,好看的紧,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也从没见过长的这么好看的人。咱们老王爷眼光好,早早就给小郡主订了婚约。”
安华锦转头瞪了安平一眼,“显呗你耳朵好使吗?”
安平冲她笑了一下,“我耳朵的确好使。”
安华锦一噎。
安平以前被张宰辅利用压制威胁,整个人安静沉静不多话,常垂着头,性子看起来弱讷又沉闷,如今摆脱了张宰辅,大仇得报,成了安家人,被安家老宅的气氛感染,整个人也焕然一新地活泼起来。
虽然皇帝将他没入安家奴籍,但安华锦并没有当奴仆对待他,安家老宅上下都称呼他一声“平公子”,除了偶尔安华锦想吃他做的菜时下下厨外,其余时间,他除了读书就是练武,也偶尔被孙伯带着接触账本学着管账。
安华锦将来打算重用安平,所以,不能让他只做一个厨子。
顾轻衍不多时来到近前,安家老宅的仆从们纷纷打招呼,一口一个“顾七公子好”,人人带笑,和气欢喜的很。
顾轻衍瞧了一眼,安家只这十几个人,可是每回他来,显得偌大的宅院都生机勃勃。可是顾家几百人,哪怕今日是端阳节,也没这般热闹,家中各房的主子才不会亲手去城外采艾叶兰草,每一房打发一两个仆从出去,像应付习俗一样。
他见安华锦已采了半篮子,蹲下身,对她说,“我以为我来的够早了,不想你起的更早。”
安华锦“嗯”了一声,“昨日睡的早。”
孙伯递给顾轻衍一个空蓝子,“七公子,这艾叶兰草,还是要亲手采。”话落,又说,“还要编织个五彩手绳,辟邪的,咱们小郡主心灵手巧,编的手绳好看极了。”
顾轻衍这才发现安家老宅的仆从,每个人手上都带着一根五彩手绳,安华锦也戴了一个,很是漂亮,他顿了顿,问,“我的手绳呢?”
“在房间里,一会儿拿给你。”
顾轻衍颔首,挨在安华锦身边,加入大家的队伍,一起采摘艾叶兰草。他从来没干过这样的活,一时间觉得很是新鲜。
不多时,众人都采够自己用了的,纷纷去干别的活,在厨房当值的人去了厨房,打扫院子的人回去打扫院子,看门的人去看门了。
顾轻衍来的晚,动作慢,没采多少,安华锦便将自己满满一篮子倒给他一半,站起身,“行了,走吧。”
顾轻衍笑着点头,站起身。
太阳还未出来,厨房早就给大家烧好了热水,赶新鲜采摘的艾叶兰草沐浴。
安华锦回了自己的枫红苑,将早就给他编好的五彩手绳递给顾轻衍,又拿出了一个匣子,里面装着一套崭新的成衣,塞给他,“成日里穿的不是墨色的就是黑色的青色的,你就不能换个颜色?这件衣服给你的,今天穿。”
顾轻衍一愣,“给我的?”
送他衣服吗?
“嗯,给你的。”安华锦坐下喝茶。
顾轻衍站在原地没动,眸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是你买的?还是亲手给我做的?”
安华锦头也不抬,“买的。”
顾轻衍似有些小小失望,但不过还是很高兴,“谢谢。”
安华锦摆手,“去你休息的院子,孙伯一会儿就会让人将热水送过去,你沐浴换了。”
顾轻衍点点头,抱着衣服提着篮子,出了枫红苑,去了自己常休息的院子。
果然,不多时,孙伯就带着人送来了热水,帮顾轻衍将新采摘的艾叶兰草倒进浴桶里,催促他赶紧沐浴。
顾轻衍点头,打开匣子,捧着新衣服看了又看,这是一件湖蓝色沉香锦长衫,沉香锦难求,只有秦岭产,因量极少,每年就那么一两批,因养的蚕特殊,制作工艺特殊,又因秦岭梅家每代只有一个人会这种养蚕制作工艺,所以,几乎不流出外界。
因稀缺,也不进贡入宫,就连宫里也没有。曾经淑贵妃想要一匹布,求了陛下,陛下派人去问秦岭梅家,被梅家给驳了,说贵妃又不是皇后,不配穿沉香锦,把淑贵妃气了个半死。就连陛下,也有些恼怒,但也不能为个贵妃强求不出世的江湖梅家,引得江湖势力不满,只能罢了。
没想到,他如今就收到了这么一件沉香锦的成衣,且十分合他的尺寸。
这样的衣服,哪里是买就能买的到?
孙伯催促了两声,没见顾轻衍答话,他走出来瞧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自从听说快到端阳节了,七公子要带着小郡主出去玩,小郡主就让老奴找来了这匹布,闲来无事时,给您做了这件衣服。”
“她亲手做的?”顾轻衍猛地抬头。
“是啊,亲手做的,老奴亲眼见着的。”孙伯纳闷,“小郡主将衣服给您了,没跟您说吗?”
“没有。”顾轻衍声音低了下,“她说是买的。”
孙伯顿时不干了,“哎呦,我家小郡主也真是,竟然还骗您?这可不是什么买的,买也买不来这样的好东西。秦岭梅家人听闻小郡主进京,与您相亲,便让人送来了两匹布给小郡主,一匹是天青色的,一匹是湖蓝色的,就是您手中这匹。小郡主只来得及赶上了赏花宴当日,自然没时间准备,这么好的料子,老奴也不敢私自找人动工,好在长公主当日给小郡主收拾了一番,又送了许多衣裳,后来这两匹料子就搁置了,前几日小郡主让老奴翻出来,说两匹布都给您做衣裳,先做这件湖蓝色的,她真是自己动的手,从裁剪到一针一线地缝制,没假手她人。”
顾轻衍仔细地摸着细密的阵线,“原来她还会做衣服。”
孙伯骄傲地说,“小郡主会啊,据说是在崔家学的,崔老夫人一手好针线活,这么多年教下来,对小郡主都悉数亲传了。”
顾轻衍一时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欢喜是有,但比欢喜更多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地直往心头涌。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声说,“她怎么这么好?”
孙伯很是开心,“我家小郡主,就是很好,只要她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老王爷常说,他比大公子和二公子都聪明,虽是个女儿家,天下多少男儿不及她。”
顾轻衍压制住所有情绪,微微笑,“是啊。”
“您快沐浴吧,一会儿水凉了。”孙伯打住话匣子。
顾轻衍点点头,捧着新衣服进了浴室。
第七十六章 惬意(一更)
太阳升起时,安华锦、顾轻衍,包括孙伯在内安家一众人,都沐浴换了新衣。
顾轻衍穿着崭新的沉香锦来到枫红苑,安华锦坐在桌前等着他用早膳,见他徐徐走来,就知道他穿上定然很好看,但还是没克制住见了他露出惊艳之色。
这件衣服,她没用做寻常袍子的样式去做,而是做了长衫,这样穿起来,式样虽简单,但更匹配沉香锦的料子,在酷夏里,如湖水一般清凉,十分悦目。
她托着下巴有些得意地想,这么好看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呢!等过几日,他将那匹天青色的料子也做出来,他穿在身上,定然很好看。
顾轻衍进了屋,站在安华锦面前,见她眼睛一眨不眨,他眸光轻动,笑问,“好不好看?”
“好看极了。”
顾轻衍低笑,“这样的衣服,买都买不来。”
安华锦回过神,装作不在意地说,“你挺懂吗?”
“嗯,懂。”顾轻衍坐下身,“顾家人从记事起,就先学的就是穿戴之物。务必精细。”
安华锦无言了一会儿,斜眼看他,“你想说什么?”
顾轻衍笑,“明明是你给我亲手做的,骗我做什么?”
安华锦撇开头,“骗你我高兴。”
顾轻衍:“……”
他低低低笑了起来,声音柔和,“好,你高兴,我也很高兴的。”
安华锦:“?”
二人用过早膳,顾轻衍带着安华锦出了枫红苑。
孙伯笑呵呵地说,“小郡主,七公子,您二人好好玩,不过要小心些,虽然近日来京中太平,但也保不齐还会有人对小郡主看不顺眼下手。可不能大意了。”
“孙伯放心。”顾轻衍颔首。
孙伯若是不提,安华锦最近都忘了围绕在她身边的危险,张宰辅虽然倒台了,但他经营多年,一干枝叶未必就都一网打尽了。尤其是张宰辅如今还在牢里关着,陛下没杀了他,还在好生地让人折磨他,而他的儿女子孙,都逃出了大楚,进了南齐和南梁,早晚是个祸害。
这仇,第一个要报复,定然是找安华锦的,第二才是找陛下。
安华锦从小到大,受的明里暗里刺杀多了,再多来,也没什么所谓,对孙伯说,“今日府里人都放假,都出去玩吧。”
孙伯点点头。
安平从远处走过来,对安华锦说,“小郡主,我暗中跟着你吧。”
安华锦对他摆手,“一边玩去,不用你跟。”
安平执着地说,“今日端阳节,外面人多,最容易出事儿,七公子身边有青墨,我与青墨一起跟着暗中保护,不会碍您的眼的。”
安华锦看着他,“张家逃出去的人,也会记你一笔仇的,咱们俩谁危险,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安平一噎。
顾轻衍在一旁淡笑,“跟着吧。”
安平依旧看着安华锦。
“行,跟着吧。”安华锦发了话。
安平立即点头。
出了安家老宅,顾轻衍与安华锦上了马车。
顾轻衍告诉安华锦一日安排,“我们先去城外看赛龙舟,中午在云中味用餐,我让人提前订了地方,下午去曲香河游船,曲香河的夜景很漂亮。”
安华锦点头,暗想着这安排怎么这么像约会?
她笑看着顾轻衍,“每年的端阳节,你怎么过?”
顾轻衍目光动了动,“与寻常日子一样,待在家里看书。”
“这么无趣的吗?”
“嗯,是有些无趣。”顾轻衍今日又有了新鲜把玩的东西,就是安华锦给他编的那根五彩手绳,他缠绕在手上,吃饭的时候都在把玩,如今坐上车,还在把玩,普普通通的一根手绳,他看起来喜欢极了。
今日,这手绳是他的新宠,那个吉祥结虽然也佩戴着,但被冷落了。
他一边把玩着手绳一边说,“以后每年的今日,就不会无趣了。”
安华锦懂了他的意思,似笑非笑,“那可不一定。”
顾轻衍手一顿。
安华锦不想破坏他的好心情,“我爷爷的寿辰在三月,我进京前刚给他过完五十九寿辰不久。明年若是没什么事儿,这个时候,我是不在京城的。”
“明年安爷爷寿辰,我想去南阳给他贺寿。”顾轻衍抬起眼睛,“端阳节,也许就在南阳过了。”
安华锦看着他,“你有官职在身,且一旦接了吏部尚书的担子,你走的开吗?陛下放你离京吗?”
“总要试试。”
安华锦笑,“行,若是你能试成了,明年的端阳节,我还与你一起过。”
顾轻衍点头。
城内十分热闹,很有过端阳节的气氛,无论是忙人还是闲人,今日都出来遛了,沿街的店铺都上新了针对节日的新鲜东西。胭脂水粉铺子、针织绸缎铺子、珍珠翡翠铺子,奇工巧玩铺子等等,都有吸引人眼球的东西。
长街上,人流穿梭不息。
有许多的或贵气或奢华或仆从成群簇拥着的马车,向城外走去。
世家大族高门府邸出行,多数人都讲究个排场,一辆辆的车牌,彰显着车中人的身份。
顾家这辆马车,是最低调的,很是普通,只一辆马车,没有前呼后拥,只一个“顾”字牌子,但来往行人见了,却不比给那些讲究排场的车马让行来的磨蹭,一见之下,立马就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很多人都知道,这是顾七公子的马车,他不要特殊,但百姓却记他的车记的最清楚。
出了城,在城外十里处,有一片与护城河接连的连城湖,赛龙舟就在这个地方。
因赛龙舟由来已久,所以,这一片连城湖也建了许多房舍亭台,供人休息观看赛龙舟的地方。
京中世家大族,高门府邸,还有皇室宗亲,都有各自观赏的地方。
顾家占据的位置与皇室宗亲占据的位置差不多,有着最好的视线。
安家也有一处位置,虽然安家人久不在京城,但位置自从太祖爷给划分后,就一直留着。虽然一直闲置,但也让人忘不了安家的存在。与顾家差不多,在皇室宗亲旁边,与顾家一左一右。
往年,有位置不太好的府邸找安家老宅借地方,孙伯好说话,按照先来后到,都会借出去,反正安家老宅就几个奴仆,没主人,也没必要挤去贵地和贵人们一起看赛龙舟。
今年安华锦在京,倒是知道她要留在京城过端阳节,也就没人来借了。
所以,相比较别家的地盘上人满为患的拥挤,安家这边,就安华锦和顾轻衍。
进了亭台,安华锦和顾轻衍就一人占了一个贵妃椅,等着龙舟赛开赛。
他们刚坐下不久,楚宸一身劲装打扮,进了安家的地盘,瞅了一眼二人,有些嫉妒,对安华锦说,“你这里也未免太惬意了。”
安华锦扬眉,打量他,“你这是……要塞龙舟?”
“是啊。”楚宸点头,“我正是想过来问问你,我们船上有一个人,刚刚突然拉肚子,你要不要跟着我去船上玩一圈?赢了龙舟赛第一名,陛下有赏的。”
安华锦这阵子拿陛下的赏拿的手软,已经不像是刚刚拿赏赐时那般觉得真好啊了,但她对赛龙舟有些兴趣,对他问,“你参与了赛龙舟?”
“自然。”楚宸眼睛里都是星光,“我每年都参加比赛,除了去年我中暑没力气,没能上场,善亲王府的龙舟得了个第二,往年都是第一。”
安华锦转头看向顾轻衍,“是按照府邸参加比赛吗?那顾家有人参赛吗?”
“有,我六哥、八弟、九弟,如今就在顾家的船上。”顾轻衍点头。
“每年都参赛?”
“没有,今年我九弟很有兴趣,弄了一条龙舟,拉着我六哥、八弟一起。”
安华锦看着他,“他怎么没拉你?”
“他不敢。”
安华锦笑,想着顾九公子,很有意思的一个少年,他转头拒绝楚宸,“你另外找个人吧!我不去。”
楚宸看着她,“你明明有兴趣,怎么就不去玩呢?很好玩的。”
“我要帮,也得帮顾家,若是我今日帮了善亲王府,赢了顾家,顾家的面子往哪儿搁?”安华锦摆手,“你赶紧去找别人吧!”
楚宸一噎,心下又有些恨恨,果然自己人和外人分的门清,混蛋。
第七十七章 赌注(二更)
楚宸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猛地回头,盯准顾轻衍。将顾轻衍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你今日倒是看起来与往日不同。”
顾轻衍微笑,语气温和极了,“小王爷看我今日不同,那是因为,我这身衣服,是小郡主送的,秦岭梅家的沉香锦,且是小郡主亲手做的,我手腕上的五彩手绳,也是小郡主亲手编织的。”
楚宸:“……”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好生气哦!
他转身一言不发地出了安家的亭子,一步一步踏的很重,似乎要把地面踩塌了。
有未婚妻了不起是不是!
安华锦无语地看着顾轻衍,“幼稚。”
显呗什么!
尤其还在楚宸面前显呗的不留余地,刚刚那语气,连她都觉得他仿佛在说“羡慕吧?你羡慕没用,我未婚妻送我的。”,真是服了他了。
顾轻衍笑容毫不克制,笑的很是春花烂漫,眼底全是笑意,“我又没说错,是他自己长了眼睛非要看,看了也就罢了,还非要问个不同,我不告诉他,岂不是太小气?”
安华锦:“……”
是,您不小气,大气的很呢!
青墨端来果盘糕点和各种果仁瓜子,摆在两人中间。
顾轻衍好心情地给安华锦自动自发地剥瓜子,剥一个,递到安华锦手里一个,也不嫌麻烦。
安华锦一个接一个地扔进嘴里,她将瓜子扔的高高的,仰着脸张着嘴再接住,赛龙舟还没开始,她自己给自己找乐趣。
顾轻衍瞧着她很是欢喜,剥了一会儿瓜子,也想试试往她嘴里扔东西对她投喂,于是,换成了一粒葡萄,剥好后晶莹剔透,指尖捏着,对她说,“张嘴。”
安华锦偏头瞅他,葡萄和他指尖一样晶莹,差点儿闪了她的眼睛。
顾轻衍轻轻将手臂抬高,划出一道微微有些弧度的抛物线,将葡萄扔在了安华锦的上方。
安华锦张嘴不费力气地接住,含着很香甜的葡萄,不太满地嗔眼,“你喂狗呢!”
顾轻衍愕然了一下,噎住,气笑,“哪里有自己骂自己的?”
安华锦将葡萄嚼着吃了,吐出葡萄籽进垃圾桶里,又张嘴,“我还吃。”
顾轻衍生气地说,“不给你剥了,免得被你说是喂狗。”
说完,他当真不剥了,用帕子擦净了手,身子躺回美人靠上,闭目养神。
安华锦:“……”
又使性子发脾气了!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着是自己有些不对,人家好心,她还责怪人家,于是,她很有觉悟心地弥补,躺着的身子立马坐起,“你想吃什么?我剥给你。”
“葡萄!”
他倒是不客气!
安华锦乖乖用帕子擦了手,给顾轻衍剥葡萄,一颗葡萄剥完,也学着他的样子,“来,张嘴!”
顾轻衍张开嘴。
安华锦抬起手臂,轻轻一抛,葡萄也成抛物线状落在顾轻衍上方。
顾轻衍轻而易举地用嘴接住葡萄,咀嚼,评价,“嗯,很甜。”
安华锦便又给他剥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两个人一个剥一个吃,自觉很是有趣,便忘了这里不是安家老宅,虽有轻纱遮着凉亭,但外面也会随时有人闯进来。
所以,当顾九公子拖着顾八公子来找顾轻衍时,恰巧一阵风吹来,吹起轻纱帷幔,便看到了这一幕。
二人一时都呆了。
那那那那那是他们的七哥?
七哥在顾家,是规矩最好的一个人,一言一行一止,都温和有礼如丈量,从小到大,他们就没见过他躺着吃东西,更没见过他躺着吃别人扔到他面前嘴里的东西。
“我累了,换你了。”安华锦擦干净手,不想伺候了,想享受。
葡萄那么甜,她才吃了一颗,而他都吃了很多颗了。
“好。”顾轻衍早就被安华锦哄好了,于是坐起身,给她剥葡萄。
一颗、两颗、三颗……
只用张嘴不用动手的安华锦被投喂的很是开心,与他说话,“你剥的葡萄比我剥的好吃。”
顾轻衍笑,“你又没吃自己剥的,怎么知道我剥的葡萄比你剥的好吃?”
“我就是知道。”
顾轻衍低笑,“我还觉得你剥的葡萄更好吃呢。”
安华锦躺着感慨,“这样说来,大概是不用自己动手剥的葡萄最好吃。”
顾九公子:“……”
顾八公子:“……”
他们惊了好一会儿,实在惊不下去了,但又不忍破坏二人,你瞅我,我看你的,一时间相顾无言。
他们的七哥与安小郡主,平时都是这样相处的吗?他们觉得,他们比葡萄甜。
“八公子,九公子。”青墨出声。
顾轻衍手一顿,偏头看向外面,轻纱遮挡,外面立着的人影隐隐约约,但还是能叫他看清,外面的人是他的八弟九弟。
安华锦也转过头,瞅了一眼,疑惑地问,“顾八公子?顾九公子?”
“嗯,你坐着,我问问他们什么事儿?”顾轻衍擦净手,站起身,出了亭子。
安华锦想说把他们请进来就是了,但不知为何顾轻衍似不想将人请进来,她就闭了嘴。
顾八公子和顾九公子见顾轻衍出来,神色各异地喊了一声,“七哥。”
顾轻衍点头,“你们怎么过来了?现在不应该是在龙舟上吗?”
顾九公子挠挠脑袋,“有一人临时出了点儿问题,我拉了八哥来,想找九哥借个人给我用。”话落,补充,“不让你亲自跟我们上阵,就借个你的会撑船懂水性的护卫就行。”
顾轻衍点头,“青墨,派个人给他们。”
“是,公子!”
顾轻衍不再多说,又转身走了进去。
顾八公子和顾九公子对看一眼,麻溜地从青墨处领了个人,赶紧匆匆走了。
走离了安家的地盘,顾九公子才敢拉着顾八公子交流今日所见的感想,“八哥,你以前见过七哥这样吗?”
“没有。”
“我也没有哎。”顾九公子唏嘘,“在七嫂面前的七哥,都不像是咱们七哥了。”
顾八公子低咳一声,“还是称呼安小郡主吧,喊七嫂委实过早了点儿。被人听见不好。”
“可是七哥很喜欢听我喊七嫂。”顾九公子琢磨着说,“前阵子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七哥,七哥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见到我总沉着脸,我在他面前喊了七嫂后,他立马就对我笑了。”
顾八公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你就继续喊着吧!在外人面前别喊,在七哥面前喊。”
顾九公子点点头,还是很心惊肉跳,“我都惊呆了,那是咱们的七哥七哥七哥呐,我险些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
“七哥大体只有在安小郡主面前这样。”顾八公子有些羡慕,“必然是喜欢极了安小郡主,两情相悦,看起来是一件极好的事儿呢。”
顾九公子心情激动,“我将来也要找一个与我两情相悦的女子。”
顾八公子不再说话。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子与女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大婚前都没见过的比比皆是,像七哥和安小郡主,因身份与常人不同,订下婚约多年,老南阳王和爷爷商议得了陛下恩准之下,还让长公主为二人督办了个相亲宴,就怕二人成了痴男怨女,多多相处益善,再确定是否继续婚约。
像他们一样,婚前相处,看看对方是否合自己心意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顾轻衍重新坐下身,对安华锦问,“还吃吗?”
“不吃了。”
顾轻衍点头,“那别的呢?瓜子仁,还吃吗?”
“也不吃了。”安华锦摇头,“沏一壶茶吧,润润嗓子。”
顾轻衍七沏了一壶茶,给安华锦倒了一盏,自己倒了一盏。
安华锦喝了一口茶,细听外面有人说什么设赌局压赌注,有人压善亲王府的宸小王爷,有人押七殿下,有人压顾家的三位公子,这三家呼声最高,她心思一动,“我七表兄也参加了龙舟赛?”
“嗯。陛下下旨,让他参赛。”
“我听他们在下赌注,你说,哪家赢?”安华锦想着,是不是趁机可以赚一笔。
顾轻衍挑眉,“你要下注?”
“嗯,有这个想法。”
顾轻衍笑,“那就赌七殿下赢吧。”
他对外面吩咐,“青墨,给小郡主去下十万两赌注,赌七殿下赢。”
安华锦震惊,她就想赌个万儿八千两,顾轻衍这一下子十万两,玩的是她的心跳?
第七十八章 机锋(一更)
安华锦震惊地盯着顾轻衍,看了他好半天,似乎要将他看出一朵花来。
“我好看?”顾轻衍含笑。
安华锦啧啧一声,“你是认真的?给我押十万两,赌七表兄赢,消息传出去,我更出名了。陛下若是知道我对七表兄如此看重,怕是要高兴死了。”
顾轻衍淡笑,“你看重七皇子,有何不对?七皇子本就背靠安家,是你亲表兄,如今陛下让他参赛,是有意给他做名声,你从中光明正大地推一把,理所应当。”
“也对。”安华锦看着她,“你押我七表兄,连顾家都不押?怎么就肯定他一定赢?”
“陛下想让七殿下赢,为他名声造势,端阳节赛龙舟是最好的机会。”顾轻衍淡笑,“楚宸和善亲王府都懂得审时度势,是不会抢了七殿下的风头的。至于别人,还真就比不过七殿下,我的三个弟弟,没有多少经验,就是九弟爱玩,重在参与。”
安华锦点点头,重新找个舒服的姿势躺回美人靠,“陛下真要立七表兄为储君了吗?连个赛龙舟,都要利用给他造势了。”
“陛下如今觉得七殿下好,有意立储。”
安华锦其实也觉得他的亲表兄是挺好的,虽然她不太乐意见到他这个人,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不好,他姑姑的儿子,除了性子寡淡无趣些,没别的缺点。
“陛下如今觉得七表兄好,希望这种觉得能一直保持下去。”安华锦笑笑,“陛下如今还春秋华盛,古来多少帝王,既立储,想着后继有人,又怕儿子太争气,早早分老子的权。防备又猜忌。随着年深日久,储君立了又废者,比比皆是。早早立储,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儿。”
“嗯。”顾轻衍点头,“陛下虽然目前有意七皇子立储,但最主要的,还是想你嫁给七皇子。他若是一时想不出让我们取消婚约的法子,也许会逼七皇子和皇后,拿储位吊着,让他们从你入手。不过皇后和七皇子都是聪明人,这储君,一时半会儿估计也立不了。”
“拖着吧!我们都拖着。”安华锦撇撇嘴,“没什么不好。”
顾轻衍微笑,“安爷爷在一日,便能拖一日。”
安华锦不置可否。
爷爷在,南阳军稳,爷爷不在,只要陛下不插手对南阳军做什么大动作,有她在,也会稳的
京中的各大赌坊钱庄,在端阳节这一日,联合一起设了龙舟赛的赌局。由京中府衙和京兆尹联合监督,走了正规流程,做了公正。
端阳节是既张宰辅案后,第一个节日,皇帝想去去晦气,好好热闹热闹,所以亲点七皇子参加赛龙舟不说,一大早,也带着皇后并几名有品级有皇子公主傍身的妃嫔出城观看。
皇室宗亲的观望亭里,高高的亭台上皇帝穿着明黄的龙袍坐着,皇后穿着正装,陪坐在身边,其余的有品级有皇子公主傍身的宫妃陪着帝后坐在两侧。皇子公主们坐在下首,长公主等受重视的皇亲国戚都在亭子内作陪,满满的一亭子人。
在龙舟赛开始的前一刻,赌局要封盘的前一刻,忽然有人高喊,“南阳王府安小郡主赌七殿下的龙舟第一,赌注十万两!”
“哗”地一声,整个连城湖哗然一片。
皇帝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问一旁的张公公,“外面喊什么?”
张公公也怀疑自己听错了,“陛下,老奴去问问?”
皇帝点头。
亭中众人虽然都听的清楚,但也不相信,安华锦竟然下注押楚砚第一,十万两,就算是白银不是金,这也太多了。万一楚砚不赢呢?
楚砚可是第一次参加龙舟赛!
不多时,张公公回来了,很肯定地对皇帝道,“回陛下,外面喊的是安小郡主赌七殿下今日赛龙舟能拿第一,赌注十万两!”
皇帝转向皇后,“小安儿有这么多钱?”
皇后想了想,“陛下赏赐的,臣妾赏赐的,还有别人送的见面礼,加起来,大体有十万两的。”
皇帝一噎,脸色古怪,“这小安儿不怕楚砚赢不了第一,都赔出去?她的胆子也太大了。十万两赌注,哪里是闹着玩的?”
皇后也提起心,“这孩子,要不叫她过来问问?”
皇帝点头,吩咐张公公,“去,叫她过来。”
“是。”张公公转身
“她与顾轻衍在一起吧?把他也一起叫来。”
“是。”
皇家的观望亭与安家距离的不远,张公公亲自去的,说陛下有请安小郡主和七公子过去,是问赌注之事。
安华锦拍拍手起身,顾轻衍也笑着起身,跟着她一起出了亭子。
二人出了安家的地盘,走了个二十多步,便来到了皇家的地方。
此时,湖上龙舟已经由裁判喊号开始,远远地并排滑行,岸上无数人呐喊叫好加油,期间也夹杂着谁谁谁下了赌注给谁,下了多少赌注,安小郡主是疯了吗?下那么多赌注给七殿下?七殿下虽然文武双全,但是第一次参加龙舟赛啊云云。
好多人为了保险起见,下赌注给了楚宸领队的善亲王府,也有人下赌注给了顾家的三位公子参赛的龙舟,也有少数些人下赌注给了其余参赛的龙舟。
安华锦和顾轻衍进了皇家观望亭,皇帝看着二人,怎么看怎么好看相配,压下心中的心思,笑着对二人招手,吩咐人给二人赐坐。
二人规规矩矩给皇帝见礼后,一起落座。
“小安儿,朕刚刚听说,你下了十万两赌注,押楚砚赢?”皇帝虽得了确实消息,还是想当面问安华锦,“你怎么下了这么多赌注?就相信楚砚能拿第一?你是不是不知道他今年第一次参加龙舟赛,赛龙舟的队伍也是临时组建的?并不熟练。”
“知道啊。”安华锦笑,“正因为七表兄是第一次参加,我才给他点儿动力嘛。若是爷爷在京城,也会下这个赌注的。”
反正七皇子楚砚背靠安家,这是剪不断扯不断的事实,公然支持,也没什么不对。
虽然决定是顾轻衍给她做的,但此时她也坦然的很。
皇帝一噎,想起除了行军打仗镇守操练兵马外,其余什么都不太靠谱的老南阳王,一时没了话。
若是他在京城,也许还真能做得出来这般支持自家外孙子的事儿。
皇后见皇帝没了话,在一旁不赞同地埋怨安华锦,“你这孩子,就算你支持你七表兄,少下些赌注就是了,一下子就拿出了十万两,万一输了呢?”
“我在京中这月余,所有的家当,都是借了陛下的光得的,陛下都下旨让七表兄参赛了,七表兄也不能不争气不是?”安华锦笑着对皇后撒娇,“姑姑,我若是输了,是七表兄不好,让他赔给我,您说行不行?”
皇后顿时乐了,“行行行,若是你输了,就怪他,让他赔给你。”
皇帝瞬间没脾气了,笑骂了句,“胡闹!”
安华锦笑嘻嘻。
皇帝转向顾轻衍,笑问,“怀安,你说,今日这赛龙舟,谁能拿下第一名?”
顾轻衍浅笑,“没到最后,臣也猜不出。”
皇帝看着他,“也有顾家的三位公子参赛,他们是第一次玩吧?楚砚也是第一次玩。楚宸倒是玩了几年了。”
顾轻衍笑着说,“家中九弟顽劣,才拉着六哥和八弟一起参赛,他们练的时间不长,队伍稂莠不齐,配合不甚默契,是拿不了第一的,就看七殿下和小王爷了。”
皇帝盯着她,“小安儿下赌注,你在一旁吧?怎么能任由她胡来?”
安华锦心里腹诽,就是他帮她胡来的好吗?
可惜,别人不会知道!
顾轻衍目光清澈,神色无辜,温和轻叹,似无可奈何,“陛下,今日是端阳节,小郡主高兴,想玩,臣怎么能拦着?若是小郡主赔了,七殿下不给她找补,臣拿出自己攒了多年的私库,也得给她补上。”
“听你这意思,就图她玩个高兴?”皇帝心情有些复杂,这话他不太乐意听。
顾轻衍微笑,“是,就图小郡主玩个高兴,她高兴了,臣就高兴了。”
安华锦:“……”
这十万两的赌注,原来是顾轻衍今日拿来跟陛下面前打机锋的!!!
心机!
第七十九章 烟花(二更)
若是以前,听到顾轻衍这话,皇帝心中指不定怎么高兴了,因为他最盼着就是安华锦和顾轻衍相处的好,尽快大婚,可是如今,他是有苦难言。
他虽有取消婚约的心思,但无论是顾家对安华锦的看重,还是顾轻衍自己如今与安华锦相处的好,也很是看重认可包容的模样,都让他没办法开始说出“取消婚约”这四个字。
当年定下婚约,现在说来简单,但当年也是十分容易的,他先是设计老南阳王在南书房见到了顾轻衍那幅画,又大夸特夸顾轻衍如何神童天才聪明绝顶天赋异禀且小小年纪容貌冠绝云云,说得见了那幅《河山图》后认真观摩了一番的老南阳王对顾轻衍动了心,他才趁机提出安顾联姻。
老南阳王斟酌再三,犹犹豫豫,后来他将顾老爷子召进宫,他见了顾老爷子,顾老爷子不明所以,听到二人提起他孙子,他又是对他的孙子顾轻衍一通夸,夸的天上地下只有这么一个,顾老爷子是个内敛的人,老而持重,让他骄傲的眉飞色舞地夸自己孙子,显然他这孙子真是极好,老南阳王这才咬着牙下定了决心答应了联姻,给安华锦和顾轻衍定下了婚约。
当时,顾老爷子都傻了傻,又听了老南阳王狂夸了一通安华锦如何如何,也是琢磨犹豫再三,咬着牙答应了。
如今,他不想让人家联姻了,总得有个合理的靠谱的不能轻易被人戮破的理由,否则,他哪怕身为帝王,也不能为所欲为地摆布臣子,得罪顾家和安家。
他深深地叹气,为帝者,真是难。
连城湖热火朝天,加油声不绝于耳,皇帝虽然心情复杂,但这般热闹的盛况,还是让他觉得欣慰。他治理的江山,至今还是天下太平。
所以,有些事情,再慢慢谋划吧!
龙舟赛万众瞩目,到一半时,有四条船并排而行,楚砚的,楚宸的,顾家的,还有一个广诚候府的,掌龙舟的是广诚侯府小侯爷江云致。
广诚侯府与礼国公府的江姓,几十年前是一家,后来分出去另立门户,成了两个江。对比礼国公府没落了有些年,唯这一代出了个江云弈,有了支撑门庭的人。广诚侯府这些年算是蒸蒸日上,子孙很是争气,可是因为月前车夫程启藏匿广诚侯府,致使广诚侯府受毒茶案牵连,元气大伤,如今处境与礼国公府也差不多。小侯爷江云致,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
“那是广诚侯府的龙舟?”皇后探身瞧了又瞧。
安华锦不认识江云致,但看着龙舟上明显的标识,写着广诚侯府,她还是看的清的。她点点头,“姑姑,是广诚侯府的龙舟。”
“看起来势头很猛。”皇后笑着说,“这四个龙舟,到现在还没拉开距离,你的十万两赌注,怕是要赔了。”
“姑姑,您就不能对您的儿子有点儿自信?”安华锦小声埋怨,“我可不怎么想输。”
“你输了也不怕,不是有你七表兄和顾七公子吗?你七表兄不赔你,我不饶他。”皇后笑。
“那我也想赢啊,输了虽从七表兄身上找补,怀安也说补给我,但总归也就是我这十万两的事儿,拿谁的,都是自己人的钱,赢了就不一样了,我的十万两,也许能生好多个十万两,今年的军饷虽然解决了,还有明年呢,明年的军饷,赢一点儿是一点儿。”
皇后一愣,转头看向皇帝。
皇帝也微愣,面上的笑容缓缓收起,看着安华锦,“小安儿,今年的军饷刚押送走,你就担心明年了?”
安华锦深深叹气,“陛下,南阳百万兵马,可不止吃饱就完事儿了,还要穿暖,还要一应所用,尽量让他们当军营是家,一应条件就要尽量好,毕竟守卫大楚,士兵们大多都是背井离乡,很辛苦的,这三年来,爷爷将南阳军饷的筹备之事,年年交给我,我养成了见钱眼开的毛病,恨不得钱生钱再生钱,士兵们好了,才能为陛下和大楚分忧不是?我今年多操些心,明年就省点儿心。”
皇帝沉默。
南阳军的军饷,自从十八年前他登基之初,发生了劫粮案,这十八年来,就一直限制南阳军的军饷。国库丰裕时,他也不想多给,国库不丰裕时,自是不必说。
只不过,一直以来,没人敢在他面前点破罢了。
他心情忽然有些不好,绷着脸,一言不发。
周围坐着的人一时间感觉话题不对,气氛不对,本来兴奋地看着龙舟赛,都齐齐地静了静,不敢出声了。
安华锦倒是无所谓,陛下不至于拿这一番话治她的罪,她专心地看着龙舟赛。
“你且放心,明年的军饷,朕也早早拨给南阳军。”皇帝沉默片刻开口。
安华锦粲然一笑,“那我替南阳军谢谢陛下了!您对南阳军看重,是守卫边疆的将士们的福气。”
皇帝面色稍缓。
气氛顿时一松。
“顾家果然落后了!”长公主开口。
皇帝看向龙舟赛,面色含笑,“怀安,你看的很准,顾九公子毕竟年少些,他虽喜武,操纵龙舟很是灵活。但顾六公子和顾八公子毕竟是文人,力气不足,选的队伍配合确实不够默契。”
顾轻衍微笑,“九弟爱玩,凑热闹而已。”
“接下来,你看这三个龙舟,先淘汰哪一个?”皇帝笑问。
顾轻衍摇头,“臣看不出来了,臣只对自家了解多些。”
皇帝大笑,“怀安,也有你不知道的。钦天监定的吉日吉时请雨神,朕听说有你一大功劳,你对天象推算这般准,朕觉得,封你为帝师,也当的。”
众人齐齐一惊。
“陛下,您可别开臣的玩笑了。”顾轻衍浅笑,“臣没什么功劳,都是钦天监一众大人们的功劳,臣不过就是猜了几个日子,最终还是钦天监一众大人们定下来的确切日子,臣在吏部,挺好的。”
皇帝含笑,“你呀,总是推却自己功劳,这些年,推了多少?朕都不记得了。你这性子,既让朕对你爱重,又让朕无可奈何。”
顾轻衍笑而不语。
安华锦趁机插话,“陛下,我们是未婚夫妻,他有什么不要的功劳,不如您以后给我?浪费多可惜,我不怕赏赐多的吃不下。”
皇帝:“……”
他气笑,“你一边待着,一日没嫁他,他有多少好,都轮不到你。”
安华锦扁扁嘴,扭过头,明显不想理皇帝了。
“你瞧瞧她,像什么样子!”皇帝指着安华锦对皇后说,“她这是在给朕甩脸子?”
皇后笑道,“她顽皮又淘气,故意气您呢,您别搭理她,她如今是担心自己那十万两银子呢。”
皇帝大笑,倒是没真生气。
“呀,竟然是楚宸的龙舟落后了。”长公主时刻关注龙舟赛的动静。
众人一看,可不是,还真是楚宸的龙舟落后了。当前就剩下楚砚的龙舟与广诚侯府的龙舟了。
安华锦呼了一口气,“不是七表兄落后就行。”
她说着,腾地站起来,扶着亭子的白玉栏杆对着连城湖上并排而行的龙舟大喊,“七表兄,我下了十万两赌注,赌你第一,你若是不拿第一,我就搬空你的七皇子府赔我银子!”
安华锦有武功有内力,她一声高喊,清脆有响亮,盖过了外面的呼喊加油声。
连城湖上的龙舟还在奋力前行,不知楚砚听没听得见。
安华锦又连着大喊了三声,把四周的动静都喊没了后,她才满意地转回身,又坐回了原位。
皇帝笑骂,“像什么样子!大喊大叫!”
安华锦吐吐舌,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顾轻衍轻笑,“凭着安小郡主的威名,不知是威胁了七殿下,还是威胁了广诚侯府的小侯爷。不管是哪种,想必都是管用的。”
果然他话落没多久,快到了终点线时,广诚侯府的龙舟渐渐落后了,又过了片刻,楚砚的龙舟领先,冲刺得了第一。
安华锦欢呼一声,又站起身,一把拽起顾轻衍,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故意施为,总之,她十分大胆且光明正大毫不顾忌地揽了顾轻衍的腰,从高高的观望亭上一跳而下。
伴随着四周惊吓的惊呼声,她稳稳地揽着顾轻衍,落在了楚砚的龙舟上,“砰“地一声,将楚砚的龙舟砸的一声响,震起冲天的水花洒下,像是胜利的烟花
第八十章 都给你(一更)
这就是安华锦!
肆意张扬的安华锦!
端阳节这一日,楚砚龙舟第一,而她又扬了一回名。
二十几丈观景台跳下,还带了一个人,毫发无伤地落在龙舟上,这事儿也只有安华锦能做的出来。
皇后差点儿被安华锦吓死。
皇帝也惊了个够呛。
长公主和一众人等亲眼见到她带着顾轻衍跳下观望亭也都惊的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们都不能够知道,被安华锦拉着的顾轻衍,素来温和有礼,温润雅致的顾七公子,作为被安华锦拉着纵身跳下十几长高台的当事人,是否受了惊吓。
众人都趴在观望亭上往下看,四周同样亲眼目睹的有不少人,也都看着楚砚的龙舟上,惊呆又惊骇。
楚砚也吓了一跳,水花溅了他和龙舟上的人一身,齐齐稳住下盘,才没掉下龙舟栽进水里,待水花落下,他看清了面前站着的人是安华锦,怒喝,“胡闹!”
安华锦欢欣雀跃不已,不在乎楚砚冷眉冷眼冷声呵斥,她笑盈盈地说,“七表兄,快恭喜我,你拿了第一,我不知道赢了多少个十万两。”
所以,你是迫不及待地让我这个受苦受累参赛得第一的人来恭喜你这个不劳而获刚刚胡闹吓我一场的人?
楚砚脸色十分不好看,怎么也说不出恭喜她,他目光落在顾轻衍身上,“你怎么也任由她胡闹?”
顾轻衍低低咳嗽,很是装模作样有气无力被吓的脸色发白但依旧不失顾家七公子风采地维持面子说,“我没反应过来,便被小郡主拉下来了。”
楚砚没话了。
顾轻衍拽拽安华锦的袖子,“我头有点儿晕。”
“哎呦,是我错了,走,我带你去领赢的赌注,见着了赢回的赌注,也许你就会好些。”安华锦也不要楚砚恭喜了,立马拉了顾轻衍就走。
转眼,二人就离开了龙舟,人群自发给二人让出一条道。
楚砚:“……”
他气笑,吩咐身边一人,“竹影,跟上去看看,看她赢了多少,告诉她,超过五十万两,我受累一场,让她给我分红。”
“是。”竹影也是敬佩安小郡主,十万两,真敢下啊,幸好江云致识趣落后了,否则岂不是都得赔进去?
楚砚掏出帕子,擦了擦脸上溅的水,镇定下来,吩咐龙舟上的人,“都辛苦了,每个人赏五百两。”
“多谢七殿下!”龙舟上的十多个人齐齐兴奋地道谢。
楚砚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面无表情,缓步上了岸,去见皇帝。
皇帝见安华锦和顾轻衍安然无恙,也震惊于这小丫头武功之高,不知道老南阳王是怎么养的她,怪不得那日深夜张宰辅派出三百杀手在安华锦搬救兵去之前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奈何得了她。
皇后拍拍心口,“这孩子,的确是胡闹了些,她自己高兴的跳下去也就罢了,怎么能拉上顾七公子呢?”
皇帝轻哼一声,“怀安也是纵容她胡闹,她才敢,若是他一直不纵容她为所欲为,她哪里敢?”
“臣妾回头便说说她,简直是胡闹。”皇后觉得她现在心还在跳。
一直坐在皇后身后,当自己是木头人的三公主楚希芸此时小声开口,“安表姐虽然是胆子大,那也是真有本事,那么高的地方,拉着一个人跳下去,都没摔着。”
皇后气笑,回头瞪了楚希芸一眼,“你如今倒是不装哑巴了。”
楚希芸闭了嘴。
自从她断了对顾轻衍的心思后,觉得安华锦没招她惹她,因为她喜欢顾轻衍,总是暗中骂她,其实她也挺无辜的。
楚砚上了观望亭,对皇帝皇后见礼。
皇帝见他脸上虽干净,但衣服已湿透,不知是卖力气累的汗湿衣襟,还是安华锦胡闹让他淋了一身湖水,他好心情地摆摆手,“先去把湿衣服换了。”
楚砚点头,又出了观望亭,去换衣服。
“去,把江云致和楚宸叫上来。得了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朕都有赏。”皇帝吩咐张公公。
张公公立即去了。
湖边,楚宸慢了江云致一步,上了岸后,他拍拍身上的水,也要追着顾轻衍和安华锦而去。
江云致拦住他,“小王爷,去哪里?”
“我去看看我赢多少。”楚宸看了他一眼,“你也下注了吧?”
江云致笑着点头,“我赌七殿下赢。”
“正好,我也是,那一起去?”楚宸哥俩好地与他勾肩搭背,说只有两个人听见的悄悄话,“比赛前,楚砚威胁咱们,说若是不使出全力,故意让着他,他就要咱们好看。我自然不怕他威胁,我看你倒是受了他威胁,明明到最后了,虽然不说赢了他,但最起码也是个并列第一,你怎么最后一刻就故意退了一步?”
江云致笑,“安小郡主下了十万赌注,赌七殿下赢,我虽只下了一万两,但也是我全部私房钱了,你知道,我娘管我管的紧,这一万两私房钱,全拿出来也不容易。有安小郡主在前面挡着,我就不怕七殿下威胁了。还是不想赔本想赚点儿。”
“真有你的。”楚宸嘿嘿一笑,“我下了五万赌注,不知能翻几倍。”
江云致:“……”
原来这还有一个比安小郡主不差多少的狠的。
所以,二人迫不及待地去领钱了。
于是,当张公公找人时,四下找不着人,问了一圈,听说宸小王爷和江小侯爷俩人输了龙舟赛,心情不好,一起去喝酒了。
张公公:“……”
他回去禀告皇帝。
皇帝听后,觉得自己儿子赢了,自己光高兴了,别人家的儿子郁闷,也该宽慰宽慰,于是,他下旨,将本来给二人准备的轻赏,多加了几样贵重的东西,一下子变成了重赏,派人各自送去善亲王府和广诚侯府。
皇帝本就为了让楚砚经由端阳节好好地在朝臣百姓中露露名声,所以,楚砚赢了第一,他脸上也有光,大为高兴,给楚砚的赏,自然也加了一倍。
楚砚换了衣服后,宠辱不惊地领了赏,面无表情地道了谢,便说累了,回府歇着了。
皇帝的好心情一下子去了一半,挥手让他去歇着后,有些后悔自己这些年对楚砚不冷不热,如今他有心和楚砚拉近父子间的感情,可是楚砚已经长大,养成了这副寡淡无趣的性子,扭转不回来了,对他这个父皇,无论什么时候,也是不冷不热。
于是,皇帝也意兴阑珊地说自己累了,吩咐人摆驾回宫。
皇后还算了解皇帝,知道他因为楚砚的态度心情不太好,但也懒得理会。琢磨多年,她儿子是怎样一步步长成这个模样的,她比谁都清楚。
皇子公主们还没玩够,还想在玩,皇帝宽容地摆摆手,让护卫们照看好每个人,留了他们自己玩。便与皇后和一众妃嫔回了宫。
安华锦拉着顾轻衍去领赌注,到了设赌局的地方,见京城府衙和京兆尹的人并设赌局的赌场钱庄主事人早已经将她所赢的本金带赌注准备好,赌七殿下第一的人有五分之一,所以,一赔五的赢率,安华锦拿回本金后,又拿了五十万两银票。
五千两一张的银票,她拿回了一百二十张,数了数,脸上笑开了花,数完了,从中抽出一张递给京兆尹的一位大人,豪气干云地说,“我请各位大人喝酒。”
京兆尹那位大人立马推却,“这可使不得。”
小郡主一出手就是五千两,出手也太大方了!
安华锦硬塞给他,“有什么使不得的?你们辛苦了,请你们吃一顿酒而已,别客气。”说完,她转身,攥着厚厚一摞银票在顾轻衍面前甩了甩,笑问,“头还晕不晕?”
“不晕了。”
安华锦大乐,从中拿出十万两本金,揣进自己兜里,其余的全都塞他手里,“本金我留下了,赢的这些都给你,走,你请我去吃好吃的去。”
顾轻衍神色一顿,“都给我?”
“嗯,都给你。”
“除了本金?”
“对,除了本金。”本金是他的,她要了,赢的这些,就都给他。你给我,我也给你。
顾轻衍勾起嘴角,懂了安华锦的意思,但四周这么多人看着,他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
安华锦见四周无数人都竖起耳朵,她语气欢快地说,“你是我未婚夫啊,我对你好,送给你东西,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顾轻衍笑容蔓开,点点头,收了。
直到二人离开好一会儿,四周依旧鸦雀无声,他们刚刚都看见了什么?
第八十一章 生气(二更)
安华锦赢了不多不少五十万两银子,正好是卡在楚砚所说的五十万两上,所以,竹影知道了也不用去安华锦面前了,只将探听的消息回禀给楚砚。
楚砚挑眉,“你说不多不少,她正好赢了五十万两?”
“是。”
竹影想着安小郡主这是什么运气?比五十万两多了主子就要她分红,可是,她偏偏没多赢一两,赢了个正正好。
楚砚沉默,“算她运气好。”
竹影默了默,如实以告,“安小郡主只留下了本金,下赌注赢得的所有银票,都送给了顾七公子。”
“嗯?”楚砚一怔。
竹影将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如今外面都传遍了,说安小郡主对顾七公子一掷几十万两。许多世家公子们都眼红坏了,纷纷说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个像安小郡主这样大方的未婚妻。将赢了赌局的所有银两,没捂热乎就转手送了人,送的潇洒,也只有安小郡主做的出来。”
楚砚失笑,“她可不就是做的出来吗?父皇若是知道,怕是心中又该憋闷了。”
几十万两银子,不是小钱,说送就送。父皇若是知道,岂能不憋闷?他如今一心想要取消安顾婚约,但偏偏安华锦对顾轻衍很好,一掷几十万两银子,这可不是一丝半点儿的喜欢。
竹影早先没想到安小郡主此举若是陛下知道会如何,如今楚砚这么一说,他也吸了一口气。
“楚宸和江云致呢?”
楚砚想起这二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若是他们真发挥出本事,他顶多得个并排第一,但哪怕是并排第一,也比他们故意落后一步强,他不需要这二人故意让着他,虽拿了第一,胜之不武。
竹影摇头,“属下只关心安小郡主了,这就去打探。”
“嗯,去。”楚砚摆手。
竹影立即去了。
不多时,竹影回来,神色很是气愤,“殿下,宸小王爷下了五万赌注,赌您赢,江小侯爷下了一万赌注,也是赌您赢。”
“果然。”楚砚脸色一下子青了,“你去告诉他们,我记住他们了。”
竹影应是,立即去了。
果然皇帝很快就得到了安华锦和顾轻衍的消息,一下子气的不行。
他憋着气问张德,“你说,那小丫头是什么意思?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赢了银两攒明年的军饷吗?怎么如今转手就大方地送给顾轻衍了?而顾轻衍,竟然还收了,一下子要未婚妻几十万两银子,他不怕被人非议?不觉得被金银之物砸了他的名声吗?”
张公公也被安华锦的操作弄的有点儿懵,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也许小郡主是因为陛下您当时答应明年的军饷早早拨给南阳军,所以,小郡主放心了,一高兴,将银两就都送给顾七公子了?”
皇帝更气了,“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别的?”
“这……”张公公绞尽脑汁地想,“老奴也猜不出小郡主的心思,总之小郡主拿出五千两请京城府衙和京兆尹的大人们吃酒,又留下了本金,其余所赢的银票,一股脑都送给了顾七公子。”
“虽然五十万两银子不少,但是顾家和顾轻衍也不缺这个。”皇帝尽量让自己智商在线,“外面可有人说顾轻衍如何?”
“没有,富家公子们都羡慕眼红顾七公子呢。”张公公小声说,“据说,当时小郡主给顾七公子银票时,实在太潇洒了,豪气干云,就像是她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给顾七公子一样,似乎只是为了博顾七公子一笑。”
皇帝心中又是一堵,想冲口说一句“男色惑人,那小丫头八成被顾轻衍迷昏了头了。”,但那人毕竟是顾轻衍,他是帝王,这般说出口,被记录起居录的人记下,总归不太好,有损他帝王英名。
于是,他憋了好一会儿,才绷着脸说,“真是胡闹!她今日做了多少好事儿!”
张公公垂头沉默。
安小郡主今日做的好事儿有好几桩,如今,外面全是在说安小郡主一掷几十万两博顾七公子一笑的言论,今日本就人多,京城的百姓十几万人口,有一多半都聚集在连城湖,经小郡主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觉得他和顾七公子相处合意了。
这样一来,陛下还怎么开口让他们取消婚约?更难了,可不是堵心吗?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就半点儿不矜持?”皇帝郁闷的无处发泄。
张公公低咳,这话也没法接口,安小郡主如今干的事儿,哪一样似乎都该是男子该干的事儿,比如揽着七公子调下高台,比如为美人一掷万金,她身为女子身份,生生给掉了个个。
“哎。”皇帝叹气,“朕怎么就这么难?”
张公公:“……”
陛下是挺难的……
楚宸与江云致一起高高兴兴地去了领银两的地方,到了之后,齐齐恢复理智,对看一眼,又走了出来,各自吩咐了嘴严的不被人认出来的手下去领赌注。
楚宸下注五万两,赢了二十五万两,江云致一万两,变成了六万两。
本来是一件高兴的事儿,但是当听到四周无数人在议论安华锦将所有银子都给了顾轻衍后,楚宸的心情一下子就不美丽了。
他甚至有些生气,问一旁将银票揣进怀里喜滋滋的江云致,“你说,小安儿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呃。”江云致看着楚宸,心中的高兴都摆在脸上,“小安儿是谁?”
楚宸没好气,“安华锦!”
江云致见楚宸一脸生气,不太懂他怎么了。
“你听听周围,听听他们都在说什么!”楚宸气的肝疼。
他掏心掏肺对那个没良心的好,她怎么就看不见呢?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好好地请过他,上次还把他一个人扔在一品居了。顾轻衍就那么好?让她掏心掏肺?
江云致刻意地听了听,四周都在议论安小郡主和顾七公子,羡慕的语气掩都掩不住,他有点儿懵,问楚宸“你生什么气?"
楚宸:“……”
他就是生气!
“与你不相干吧?”江云致无知觉地补刀。
楚宸气的拿眼睛剜他,一眼又一眼,眼珠子似乎能下刀子。
江云致感觉浑身冒凉风,后退了两步,挠挠脑袋干笑,“我就是挺奇怪。”
楚宸懒得与他计较,他最气的是安华锦,“顾轻衍缺她那点儿银子吗?你说!他缺吗?”
“应……应该不缺。”江云致摇头。
顾轻衍生于顾家长于顾家,是顾家嫡子嫡孙,整个顾家将来都是他的,他一应所用,堆金砌玉不为过,几十万两银子对他们根基钱的来说虽多,但对于几百年世家底蕴的顾家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顾轻衍自然是不缺这个银子的。
“人家不缺银子,她给什么给!”楚宸如炸了毛的公鸡。
江云致连连咳嗽两声,“顾七公子自己有是自己有的,可能安小郡主送的,还是不一样?”
楚宸闻言更气了,几乎咬牙切齿,“安华锦这个臭东西!”
江云致:“……”
安小郡主她远远地见了,是个极美的美人,今日她带着顾七公子从高处一纵而下,落在七殿下的龙舟上,他的龙舟距离的近,也闻到一阵美人香的香风。真跟臭沾不上边的。
他看着楚宸,只能私以为,楚宸应该是还记着安华锦三年前揍他的仇。不过这也不对,传言不是说善亲王府和南阳王府和解了吗?那楚宸是……
他疑惑地看着楚宸,绞尽脑汁地用他的聪明才智猜测,只看到了一张嫉妒的不行脸,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你……你不会是……”
嫉妒吧!
他不敢说出来!
“走,喝酒去。我请客。”楚宸又想一醉解千愁了。
江云致点点头,他赌注下的多,赢的多,自然是该他请客,他就厚颜去吃他请的酒了。
于是,二人也不算糊弄陛下,真去吃酒了。
不过,二人还没走到酒楼,便见到了替楚砚来传话的竹影,竹影板着脸将楚砚的话传给了二人。
楚宸:“……”
江云致:“……”
他们忘了,他们今日得罪楚砚了!
楚宸满脑子的生气暂且压了压,想着得罪楚砚,被他记一笔,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现在他虽不怕楚砚,但不代表将来不怕。他立即识时务地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叠银票,递给竹影,“这是我给他赔罪的。”
一叠,挺厚,大约是今日他赢的赌注的一半。
江云致也聪明,几乎和楚宸同时拿出银票,将自己赢的一半递给竹影,“这也是我给七殿下赔罪的。”
竹影:“……”
他们殿下岂是被区区银票收买的人?
可是他们今日这么过分,若是殿下连他们给的赔罪银票都不收,岂不是更亏?
于是,他自作主张地痛快地替楚砚接了过来,转身回去复命了。
楚宸:“……”
江云致:“……”
七殿下这个暗卫,果然不愧是当初老南阳王给外孙子选的暗卫!
第八十二章 拼酒(一更)
顾轻衍早就在云中味预定了位置,所以,二人直接去了云中味。
包厢是最好的观景的临湖房间,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外面一片湖水,房中不用放冰,湖风吹来,很凉爽。
安华锦心情很好,靠着窗前坐下,“你听到外面人都是怎么口口相传的了吗?陛下如今估计很是郁闷。”
越是让她与顾轻衍的婚约深入人心,陛下越是没法开口提取消婚约。
“嗯。”顾轻衍面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短时间内,陛下怕是无法开口提取消婚约了。”
安华锦笑,让陛下心情不好,她的心情就会很好。
小伙计上了云中味最拿手的招聘酒菜,另外又赠送了一大盘西瓜。
安华锦惊讶,“还没到吃西瓜的季节吧?怎么这么早就吃上西瓜了?”
小伙计笑的见眉毛不见眼,殷勤地说,“回小郡主,每年要再晚半个月才能吃到西瓜,但今年给我们云中味供应蔬菜水果的农庄据说新想了一个法子,早早就搭建了暖棚,西瓜幼苗到成长都温度足够,今年又比往年热,所以便比每年早熟了半个月。”
安华锦恍然,“怪不得了!”
她拿了一块西瓜吃,很甜水分很足,对顾轻衍说,“好吃,你也尝尝。”
顾轻衍点头,也笑着拿了一块,“嗯,确实挺好吃。”
“这个给云中味供应蔬菜水果的农庄有前途。”安华锦评价,“比别人早半个月,这价格估计不便宜。”
小伙计在一旁笑着说,“是不便宜,西瓜的正常市场价是一百文一斤,十斤的西瓜,是一两银子。如今是一千文一斤,十斤的西瓜就是十两银子。”
安华锦啧啧一声,“翻了十倍。”
“是啊。”小伙计点头,“早熟的西瓜,除了供应给各大酒楼外,便供应给了京中各大府邸,寻常百姓们吃不起,京中的达官贵人们却对十两银子不在乎。”
他说着,忽然看了安华锦一眼,想着如今外面还传这位安小郡主出手大方呢,那是五十万两银子,寻常百姓们三辈子都赚不到,这位安小郡主全部都送给顾七公子了。
若是论西瓜算,这得是送了多少西瓜?
“这农庄叫什么名字?”安华锦从三年前就想方设法为南阳军赚军饷,就喜欢会赚钱的人。
“这农庄位于城外五十里地外的清幽山,农庄的管事儿姓梁,因这几年几乎垄断了蔬菜瓜果的供应,所以被人送了个外号叫梁黑子,他背后的东家是谁,谁也不知道,反正他管着五百亩的山林农田,种着各种蔬菜瓜果,价钱比别人高,但东西确实比别人好。新鲜干净又好吃。”小伙计说起来滔滔不绝。
安华锦看了顾轻衍一眼,见他面色含笑,她笑着说,“我晓得了,你去忙吧。”
小伙计笑呵呵地退了出去,关上了包间的门。
安华锦笑着扬眉,“这梁黑子,是你的人?”
顾轻衍浅笑,温润地看着她,“怎么说是我的人呢?”
“猜的。”
顾轻衍笑着点头,“确实是我的人。”
安华锦感慨,“就拿楚宸来说,善亲王多疼他?他都一下子拿不出十万两银子下赌注,而你说拿就拿出来了。别人只猜到我来京后,陛下对我赏赐无数,我手里的东西林林总总,总够十万两了。但不会想到,我到底变现没变现。也只有你,给我十万两银子下赌注,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顾轻衍失笑。
“其实我挺好奇,你手里到底有多少产业?”安华锦压低声音,“当年,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陛下将大皇子私造的兵器库封了。大皇子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受内务府管制,手里不会有多少银子,私造兵器的银两和花费,都是你出的,支持大皇子的吧?
“嗯。”
“八大街红粉巷的收入,都用来支持大皇子了?”安华锦看着他,“据说,兵器库很大?良弓箭羽有十万只?长枪大刀各有五万?还有什么?”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别的数目不太多。只要军队用的,都有。”顾轻衍低垂下眉眼,“当初事发突然,我没能做到转移,都暴露在了陛下面前。”
“既然是事发突然,是出了内奸?”
“嗯,大皇子那里,出了内奸。”
安华锦就知道,若不是内奸出自大皇子那里,铁证如山,陛下也不会直接拿到大皇子私造兵器案的证据,要将大皇子砍头,顾轻衍能在那般凶险的情况下,不暴露自己且暗中周旋着保住了大皇子,已十分不易了,自然再没余力保住私造的兵器库。
“可惜!”安华锦叹了一声。
那么多好兵器,被陛下说封就封了,若是用于军队,如今南阳军也不至于还用着破破烂烂的兵器。
“不会可惜的,那个兵器库,早晚会解封。”顾轻衍眉眼沉定,“谁的辛苦,也不会白费。”
安华锦笑着扬起脸,“你说,陛下有生之年,会解封那个兵器库吗?”
“就看南齐和南梁兴不兴兵了。”
也是!
南齐和南梁若是再度兴兵卷土重来,那么,将无良将,再无兵器,岂不是等死?陛下若不是傻透了,那就该解封兵器库,给南阳军的兵器换新。
她痛快地吃了一块西瓜,又拿起一块来吃,“用冰镇过的西瓜,果然凉爽。”
“不宜吃太多。”顾轻衍眉眼温和。
“没事儿,我肚子向来好。”安华锦不在意地说,“若非我父兄在当年玉雪岭之战都死了,三年前大皇子的私造兵器案,陛下该疑心是我爷爷背后支持大皇子要造反了。”
“嗯。”顾轻衍见她心情不算好,转移话题,“一会儿菜凉了。”
安华锦点点头,扔了西瓜皮,拿起筷子。
二人刚吃了两口菜,外面的门被推开,楚宸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门口,他身后跟着一脸不好意思打扰二人却不得不被楚宸拉来的江云致。
安华锦抬起头,看着楚宸,见他瞪着她,一脸莫名,“谁又惹你了?”
总不会是她吧?她今日可没惹他!
楚宸深吸一口气,语气硬邦邦,“你赢了那么多银子,请我吃饭。”
江云致:”……”
这不太好吧?一看就是顾七公子和安小郡主二人在约会,打扰人合适吗?
安华锦没答应,“这顿饭是怀安请。”
“就说你请不请!”楚宸觉得他不是个讨人厌的人,但是现在,他生气,不想自己气死,所以,就想来捣乱,不想让顾轻衍太得意,要喝酒,也要喝他们的银子。
安华锦看向顾轻衍,征询意见。
顾轻衍扫了一眼楚宸和江云致,淡笑,“宸小王爷,江小侯爷,请!”
楚宸抬步进了房间,见江云致不动,回头一把将他拽进了门槛。
江云致只能丢开不好意思,对二人见礼,“顾七公子,安小郡主,叨饶了。”
顾轻衍笑笑,吩咐外面的小伙计添两副碗筷。
楚宸对外面喊,“来一坛上好的酒。”
小伙计应了一声。
二人落座。
安华锦打量江云致,同是一个姓氏,自立门户后,广诚侯府是先皇时立起来的新贵,而礼国公府则是从先皇时子孙就日渐没落,所以,若非如今礼国公府有个有出息的江云弈,广诚侯府又受毒茶案牵连影响了家族子孙仕途,那么无论如何礼国公府也比不上如今的广诚侯府。
江云致看起来比江云弈小两岁,与江云弈的成熟稳重不同,这位小侯爷看起来颇有几分活泼洒逸,一眼所见,是个讨喜的性子。
小伙计很快添了碗筷,又抱来一大坛酒。
楚宸对安华锦说,“你陪我喝酒。”
“行啊。”
安华锦答应的痛快,想着不把你喝趴下,看来你今日不会让我们好好玩了。
顾轻衍没意见。
于是,四个人吃饭,楚宸只抓住安华锦喝酒,开始时,用酒盅,三杯酒下肚,楚宸不满意,安华锦也不怎么满意,于是,二人让小二换了大碗。
江云致在一旁看的汗颜,顾轻衍面不改色,一如既往温文尔雅。
半个时辰后,楚宸头一歪,醉死在了桌子上。
安华锦眉眼清澈,也就只有那么三分的醉意,她笑看着楚宸,骂了一句,“笨蛋!”
江云致:“……”
他今日算是见识了安小郡主的酒量。
顾轻衍放下筷子,对江云致微微一笑,“劳烦江小侯爷将宸小王爷送回去了。我们还有事儿。”
“好说!”江云致连忙点头。
他算是看出来了,楚宸这是什么时候应了情劫,如今看来,这劫难过去了。
第八十三章 夜游曲香河(二更)
江云致将醉死过去的楚宸送回善亲王府,很是得了善亲王一番细致的询问。
江云致不清楚善亲王知道不知道自家宝贝孙子喜欢安华锦,不好对善亲王说楚宸是为情所困找安华锦拼酒,生怕他因他一句话跑去找安华锦算账,使得善亲王府和南阳王府缓和了的关系又陷入仇敌,只说楚宸今日赢了赌注,太高兴了,拉着他喝酒,把自己喝醉了。
善亲王却不好糊弄,盯着江云致问,“江家小子,你别糊弄本王,你实话告诉我,他与谁喝酒了?”
江云致:“……”
他干笑,“就是与晚辈,晚辈喝的少,他喝的多,才醉了。”
“哼。”善亲王神色不善,“行,你回去吧,等他酒醒了,本王自己问他。”
江云致点头,见善亲王松口,他赶紧告辞出了善亲王府。
安华锦大热天里喝了一肚子酒,胃里热的很,于是西瓜便成了好东西,她吃了大半盘子,总算没那么热了,在江云致送楚宸离开后,她懒得动,便对顾轻衍说,“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如何?”
“可以。”
安华锦半躺在软榻上,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她大体能明白楚宸今日为什么又不高兴,特意找来,大约就是因为听到外面说她将赢了的赌注都送给顾轻衍了,所以,直接冲着她来了。她回报不了他的感情,陪着他买个醉,倒是小菜一碟。
满屋都是酒香,安华锦也浑身都是酒香。
顾轻衍清楚楚宸的心思,也懂得安华锦为何答应他喝酒答应的痛快,如今看着脸色微微泛着胭脂红的小姑娘,她闭着眼睛半躺在美人靠上,全身懒洋洋的,暖融融的,便酒香,这么瞧着,便让人心里发软。
他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晚上还去游曲香河吗?”
“去啊。”
顾轻衍点头,也靠着软榻闭上了眼睛。
安华锦本来打算小小歇一会儿,但大约是房间太安静,酒香太香,美人靠太软太舒服,所以,歇着歇着便歇着了。
顾轻衍听到均匀的呼吸声,睁开眼睛,见小姑娘睡着,哑然而笑。
她今日做了两件轰动的大事儿,让外面的人如今怕是依旧谈的热火朝天,她却什么也没往心里去,睡的很香。
安华锦这一睡,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外面太阳已快落西山了。
睡了这么久,本该神清气爽,她却觉得有点儿累,她动了动脖子,归咎于不是在床上睡觉,果然不会太舒服。
“总算醒了!”顾轻衍看着她,“你再不醒来,我该喊你了。”
安华锦站起身,扭了扭腰,小声嘟囔,“睡的好累。”
顾轻衍也跟着站起身,“可用我帮你揉揉肩?”
安华锦摆手,“不用,就是没睡床,有点儿不舒服,一会儿就好,我们走吧!你不是说曲香河的夜景很漂亮吗?城外二十里地呢,出了城,也该天黑了。”
“嗯。”顾轻衍点头。
云中味楼下停着马车,青墨和安平立在车前,见二人出来,一个摆了脚蹬,一个挑开车帘。
二人上了马车,向城外而去。
每年的端阳节,曲香河都有许多画舫游船,就为这一日在曲香河看夜景,或者放河灯,为亲人祈福。
所以,与顾轻衍的马车一样,有许多出城的马车。
这一日,城门不会落匙关闭,可以日夜进出。
安华锦靠着马车懒洋洋的坐着,除了身上不舒服觉得累外,肚子还有点儿难受,不过问题不大,她一年到头,不怎么生病,所以,有点儿小不舒服,很快就会过去。
果然,马车在天快黑前,来到了二十里地外的曲香河。
曲香河是一条沿着两岸青山缓缓流淌的宽大河流。两岸山花开遍,有花树因风吹拂,纷纷落下花瓣,清澈的河水浮着花瓣,美景美不胜收。
今日的曲香河,很是热闹,灯火通明,有很多画舫游船,河上一片繁华亮堂,将两岸青山绿水山花开遍的美景映照的清楚。
安华锦下了马车,便看到了这一副美景,还有岸边的热闹的人声,以及岸边停靠着的画舫和河里游着的画舫游船。
她赞叹,“好漂亮的曲香。”
顾轻衍说曲香河的夜景漂亮,果然没偏她。
“哪一只是你的船?”安华锦眼睛看了一圈。
“那里,拴着莲花灯的那只。”顾轻衍浅笑,伸手指了指不远处。
安华锦顺着他视线看去,那艘画舫不大,但也不小,看起来就很精致,与四周的画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挂着的莲花灯,很是别出心裁地漂亮。
”莲花灯挺漂亮。”安华锦由衷地夸赞。
顾轻衍笑,“是九妹妹特意做的。”
“她今日来了吗?”安华锦见那艘画舫上除了一个船夫,两个舵手外,没别人。
“来了,在顾家的画舫上,我大哥带着兄弟姐们们,不与我们一起。”顾轻衍温声说,“往年,我不喜欢来凑这份热闹,也不与他们一起,今年你在京中,他们自然也不会打扰我们。”
安华锦扬着脸看着他,“若是我不来,你多没趣。”
“嗯,是很没趣。”顾轻衍笑。
顾轻衍带着安华锦上了画舫。
船夫和舵手见了二人,齐齐见礼,“公子,安小郡主。”
顾轻衍点头。
安华锦迈进舫内,一应陈设布置与这艘画舫的外观一样,精致又舒服。桌案上摆着热乎的饭菜,看起来像是刚出炉的,她扬了扬眉。
“画舫里带了两名厨娘,青墨提前吩咐的。”顾轻衍坐下身。
安华锦中午喝了一肚子酒,吃了一肚子西瓜,睡醒一觉,还真的觉得胃里空空,她坐下身,“我是有点儿饿了。”
“吃吧。”顾轻衍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将筷子递给她。
安华锦喝了一口热水,接过筷子。
用过晚饭,安华锦舒服了些,待厨娘将饭菜撤下底仓后,安华锦便靠着窗看着曲香河的夜景。
这一看,便发现了别人的画舫与他们这一艘画舫的不同,他们这一艘画舫太安静了,别的画舫内,人影晃晃,隐隐约约琵琶管弦歌声传出,很是热闹。
安华锦双手托腮,忽然有点儿幽怨,“顾轻衍,你是八大街背后的主子,怎么不让人安排几个美人上来,就算你赏腻了,还有我啊。”
顾轻衍:“……”
他还真没想到!
安华锦看他的神色,更幽怨了,“现在让青墨去喊几个人来呗!唱曲的,弹琴的,咱们这画舫里,也热闹热闹啊。”
顾轻衍默了片刻,对外喊,“青墨。”
“公子!”
“可还有闲着的琴师乐师能够叫来船上?”这话是问句,不是命令句。
青墨自小在顾轻衍身边长大,很是懂顾轻衍,干脆地摇头,“回公子,没提前安排,今夜的琴师和乐师都枪手的很,早就被人提前预定了。”
顾轻衍看向安华锦,温声说,“没有了。”
安华锦:“……”
她又气又笑,“到底是没有?还是不给我弄来?”
青墨果断地说,“回小郡主,真没有。”
“又多真?”
青墨豁出去地说,“小郡主若是不相信,属下可以跳进河里喂鱼。”
安华锦:“……”
好吧,她不信也得信了。
青墨听见安华锦没了声,松了一口气,公子不喜欢和小郡主两个人游湖时一大堆琴师乐师舞娘闹闹哄哄在跟前碍眼,想来也更不喜欢小郡主看别的美人。
顾轻衍想了想,提议,“虽然请琴师乐师不易,但拿一把琴来,还是容易的,我弹琴给你听如何?”
“好啊!”安华锦坐直身子,怨气瞬间消散。
青墨立即说,“属下去给公子找琴来。”
不多时,青墨就抱来一架古琴,放在了顾轻衍面前。
顾轻衍净手后,坐在琴案前,笑问安华锦,“想听什么?”
“只要是你弹的,都是好听的吧?”安华锦很有兴趣地看着他的手,这么漂亮的手,不知弹起琴来,更有多漂亮。
顾轻衍低笑,“应该是的。”
他玉指拨动琴弦,一曲《天河云月》缓缓流淌出指尖。曲调很是适合这样的夜晚听,清扬轻缓,细腻温软,就如春风拂过耳畔,细雨浇灌到心田。
安华锦听的心头意动,一曲落,她伸手一把拽过顾轻衍,将他的身子直直地从琴案旁拽到了自己身旁。
第八十四章 亲近(一更)
曲香河里,画舫或并排而行,或擦肩而过,歌声曲声萦萦缠绕着这份独属于端阳节的热闹。
安华锦想,曲香河的夜景美,但不如眼前的人美如诗画,眼前的人弹奏的曲子美,却不如他指尖缓缓流淌的意蕴让她心头发热。
这么应时应景的夜晚里,她是不是该做点儿什么,来全这份心头热的意动?
她素来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不爱委屈自己,所以,她将顾轻衍拽到面前,顺着力道,身子微微侧压,不轻不重地压了他半边身子。
顾轻衍大约没料到安华锦忽然出手,一时愕然,但也没有反抗,顺从地被她拽到了身边,任小姑娘的半个身子侧压了他半个身子。
他从来没有与安华锦这般亲密这般近过,一时间,身子有些微微僵硬。
安华锦很满意顾轻衍的不反抗,她微低着头,就着这份心头忽然升起的意动,看着身下这个人。
今日没什么月色,但画舫内有莲花灯,外面有别的灯火通明的船只,照映的这一艘画舫,内外都是光。在这种灯火交织的光下,她面前身下的这个人,似云似月。
月华流水姝云色,玉落天河青山雪。
三年前与他初见,似比这样的月色好一些,但却没这样的月色看他看的清楚。
顾轻衍啊!
她从初见他,心头一直跳动的那颗心,似乎三年里就没停过,不过以前很多时候是在梦魇里,如今,是在她眼前。
这个人,三年的时光,还是那个他初见的少年。
他至今,也未及弱冠。
她抿了一下嘴角,又将头微微地低了一些。
顾轻衍的身子僵硬了一会儿,忽然就不僵了,他的头微微地扬着,就着安华锦早先的力道,半枕在她的手臂上手腕处,抬眼看着压在他身上半侧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不似往日清澈,看起来有几分迷离,她的容色在莲花灯的映照下,透着一丝清清的白,大约是靠窗子吹了河风,衣衫上透着丝丝的凉意。
他忽然很想摸摸她的脸颊,是不是也染了河风的凉意,是不是那种碰一下指尖微凉的感觉。
可是他的手被她压着,双双抬不起来。
她看起来没钳制他,但他的双手却动不了,这是很掌控欲的手法,但却不会让他不舒服,反而,让他看着上方的她,贴着她半边身子,心头也跟着渐渐发热。
安华锦看着他,又将头低下了些。
近,很近,几乎气息可闻。
顾轻衍的心头砰砰砰地跳起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原来也可以这么快。
冷梅香,依旧是清冽清凉的,比三年前,似乎有些许不同。
安华锦顿了一会儿,忽然抽出手,不再钳制顾轻衍,而是捂住了他看她的眼睛。
顾轻衍眼前一黑,忽然什么也看不见了,面前温软的不像话的身子,浓郁的酒香与淡淡的清幽体香混合一处,他一时间觉得气血直往心口冒。
安华锦盯着下方薄薄的很有菱角的唇,淡淡的颜色,像是什么呢?她一时想不出来,只觉得这个人无论那一处,似乎都长在了她的心尖上,好看的过分。
她很想冲动地吻下去。
只需要再靠近那么一小下。
但……
今日若是轻薄了顾轻衍,她这一辈子,大概都得卖给他吧!
她昏沉的头脑骤然清醒,攸地松手,反手将顾轻衍推回,又安放回了琴案前。
顾轻衍一愣,心头热血瞬间如潮水般褪去,周身温软消失,顷刻间微微泛了凉意。
他被动地又坐回琴案前,猛地抬头,去看安华锦。
安华锦身子脱力一般地半躺回软榻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似刚才想要做什么的人,不是她一般。
顾轻衍盯着安华锦看了一会儿,嗓音微哑地问,“为什么?”
安华锦不说话,很是安静。
为什么不继续吗?为什么推开他吗?他希望她不推开他?他想继续什么?
“为什么?”顾轻衍盯着她,语气有几分执意。
“什么为什么啊?”安华锦闭着眼睛装不懂,“我中午的酒还没醒。”
“你中午未醉。”
“虽然你没看出我醉,但我是醉了的。”安华锦声音很是认真,“睡了一觉,酒还剩几分,如今河风一吹,后劲又上来了。”
“骗子!”顾轻衍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安华锦:“……”
“骗子!”
安华锦:“……”
“骗子。”
安华锦:“……”
她不服气,猛地睁开眼睛,瞪着他,“怎么就骗你了?是事实。”
多大点儿事儿!还不依不饶了!
顾轻衍看着她,执着地问,“为什么?”
安华锦忽然就怒,说恼羞成怒或者更准确些,她绷着脸,与他对视,“顾七公子,这些日子,费尽心机,尽赋予温柔待我,所求为何?别告诉我,你对我情深意重,真想娶我,我不信。”
顾轻衍眼睛里有什么一点点消失,他坐直身子,目光沉静地看着安华锦,“为何不信?”
安华锦一字一句地说,“你从小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游走于八大街红粉巷背后,受得了沉寂,看的了繁华,弹指间,可翻云弄海,性情凉薄,有多少情是真?有多少情靠演?”
顾轻衍不语。
“我说错了吗?”安华锦瞪着他。
顾轻衍一再沉默。
安华锦想着她错了,今夜花好月圆夜色美,她鬼迷心窍,打破什么平衡。她及时迷途知返是对的。
“你就是这样看我的?”顾轻衍眯了眯眼睛,眉眼清清冷冷。
对了,三年前,她初见他,似乎就是这样一张清清冷冷的容色,欺霜赛雪。
安华锦转过头,看向窗外,不再接话。
顾轻衍忽然站起身,走近安华锦。
安华锦心猛地提起,攸地转头,伸手拦住他,语调快速,“是我错了,身子不舒服,乱与你胡闹不说,又抽风地与你说这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气。”
顾轻衍脚步不停。
安华锦身子绷直,转移话题,“你看,外面的好些画舫都连在一起了,要干什么?是有什么热闹可看吗?”
顾轻衍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目光清凌地看着她。
安华锦继续说,“你听见了吗?真的有点儿闹哄哄的,也许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顾轻衍一把攥住她拦在他面前的手。
安华锦身子一僵,觉得他的手很冷,不知是不是由身体内传出来的,这样的顾轻衍,他面色不显,但她知道他已然动了怒。
可是如今,她好像有点儿没力气哄,她咬了一下唇角,微微叹气,“顾轻衍,今夜别与我发脾气,我今夜的确有些不舒服……”
她话音未落,忽然小腹一阵剧痛,她脸色霎时一白,想抽出被顾轻衍攥住的手,抽不动,只能从后背拿出另一只手,捂住了肚子。
一瞬间,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她疼的额头冒了冷汗。
顾轻衍手猛地一松,语气也变了,“怎么了?”
“疼。”安华锦疼的直抽气。
“哪里疼?”顾轻衍本来快气疯了,可是看她这个样子,虽然知道她素来会哄人会骗人又诡计多端心思狡诈惯会装模作样,可是还是跟着她疼痛难忍的模样揪起了心,见她疼的在他松手后立马滑到了地上,他蹲下身伸手去抱她,同时对外面急喊,“青墨,回岸上,去请陈太医。”
“别!”安华锦对这种疼痛太熟悉,不敢让顾轻衍抱她,“不用请太医。”
“为什么?”顾轻衍伸出的手又僵住。
安华锦闭了闭眼睛,情绪有些崩溃,又复杂又难言又抹不开面子,但觉得若是不说,拖一会儿怕是也瞒不住,只能豁出去地牙齿打颤地说,“我来葵水了。每次来时,头两天都是这般疼。”
顾轻衍身子彻底僵住了。
安华锦有些羞愧,不敢看他,但疼痛难忍,让她也顾不上了,语速飞快地说,“你……离我远些,让船靠岸,将我送回府就行了。”
顾轻衍顿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明白她怎么了,脸色青红交加了一会儿,对外面说,“青墨,回岸,速去请陈太医去安家老宅等着。”
“是!”青墨立即让船夫将画舫驶回。
顾轻衍咬牙,伸手不顾安华锦阻拦,弯身抱起了坐在地上的她,微微恼怒地低斥,“气我有本事,如今逞什么强?”
第八十五章 温暖(二更)
安华锦的葵水一直不怎么规律,有时候二十日,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两三个月,最长的时候,甚至半年。每次痛经时,前两日都难挨的很,且每次来时都毫无预兆。
这次来前,其实是有点儿预兆的,在云中味睡醒后,她就觉得身体似有不适,以为是来京这一个多月,将身体养的娇气了,没睡床睡的美人靠才造成不适,所以,没往心里去。
如今,她悔的肠子都青了。
若是早长点儿心,也不至于在顾轻衍面前,落到如斯境地。
她虽然寻常时候不拘小节,但到底是个女儿家,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若不是疼的太厉害,她面皮子如今薄的怕是要烧焦了。
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面皮子没烧焦,心里却烧成了一片焦土。
顾轻衍将安华锦抱着放在榻上,看她疼的额头豆大的汗珠子滚落,他束手无策地问,“以前,一直这么疼?”
他从来没听说过家中姐妹有谁这般疼的死去活来的。
“嗯。”安华锦点头。
顾轻衍见她脸色煞白,全无一点儿血色,他伸手给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汗珠子都是冷的,他直皱眉,“既然如此疼,为何在家中时不让大夫诊治?”
“诊治不了。”
“南阳尽是无能的大夫?”顾轻衍见她快将自己团成一团了,心里心疼的很,重新伸手抱住她,这才又感觉出她浑身打冷战,他四下扫了一眼,画舫内没什么铺盖的东西,索性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住。
安华锦疼的浑身没力气,任他裹了个严实,“南阳也有好大夫,但是大夫说了,我这是先天的特殊体质,治不了,只能忍着。”
其实,她没说实话,大夫是说治不了,但也说女子大婚后,有了丈夫,渐渐的便能不治而愈了,这话她自然不能跟顾轻衍说。
顾轻衍抿唇,“可有什么法子缓解疼痛?”
“弄个汤婆子让我抱着,便会好些。”安华锦感觉一阵痛过一阵,但这不是最难挨的,最难挨的是她若是这般挺着不管,一会儿怕是血漫身下的软榻了,她伸手推顾轻衍,“你……你出去,让画舫里的那两名厨娘来一个。”
顾轻衍犹豫了一下,也清楚自己在这里她不方便,点点头,立即走了出去。
安华锦见他出去,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两名厨娘一起来了,见了安华锦的模样吓了一跳,齐齐给她请安,“小郡主,您有何吩咐?”
安华锦气虚地说,“你们可有女子来葵水所用之物?”
两名厨娘都五十多岁,早已绝经,二人对看一眼,也齐齐犯了难。
安华锦叹气,也不为难二人,“算了,我忍着吧。”
其中一名厨娘开口,“小郡主等等,我们去想想法子。”
安华锦只能点头。
两名厨娘一起走了下去。
顾轻衍站在船舱外,见两名厨娘愁眉苦脸出来,立即问,“她有如何难处?你们帮不了吗?”
一名厨娘规矩地开口,“回公子,小郡主需要月事布,奴婢二人还真没有。”
顾轻衍沉默。
另一名厨娘看着曲香河上来来往往的画舫游船,小声建议,“今夜这么多画舫,也有许多女眷,要不然,找人借借?”
“可是若是找人借,此事事毕会泄露出去,总归是女儿家的私事儿,不太好。”
“也是。”
顾轻衍听着两名厨娘你一言我一语,没个对策,他揉揉眉心,却也没法冷静下来,只能咬牙说,“不能找人借,你们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只能让她忍着了。”
两名厨娘齐齐点头。
“画舫上可有汤婆子?”顾轻衍又问。
两名厨娘摇头。
顾轻衍叹气,心下有些郁郁,“都没有吗?”
一名厨娘低声说,“已经入夏,汤婆子这种,都是冬日里准备的物事儿,故而没有准备。”
顾轻衍摆手,“罢了,你们去吧。”
两名厨娘一起下去想法子了。
顾轻衍不放心安华锦,又咬牙进了船舱内。
安华锦闭着眼睛,原封不动地抱着肚子半躺在软榻上,看起来可怜极了。
顾轻衍来到她面前,问,“冷的厉害?”
“还好。”安华锦也很无力。
顾轻衍知道她大体觉得一辈子最没面子里子的时候摆在他面前了,若是可以,她想来恨不得拔腿就走,可是如今在河上,偏偏她哪里也去不了,只能等着船靠岸。
他本来对她一肚子气,如今倒是散了个干净,怕她心里落了疙瘩,今日之后,再不想见他了,他蹲下身,伸手将她整个人抱住,温声说,“既然我的衣服不管用,那我借我的身子给你暖暖。”
安华锦颤巍巍地抬起眼皮,入眼处是顾轻衍温和的容色,她身子向后缩了缩。
顾轻衍气笑,“不准躲我,我不笑话你,也不会嫌弃你,老实些。”
安华锦默默地不动了。
顾轻衍知道她情绪难熬,见她乖觉,也不再与她说话,安静地抱着她。
两盏茶后,一名厨娘在外面小声说,“公子,奴婢二人想出了一个法子。可以进来吗?”
顾轻衍松开安华锦,“进来。”
厨娘缓步走了进来,袖子里藏了个东西,“公子先出去避避吧。”
顾轻衍意会,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厨娘来到安华锦面前,拿出袖子里刚缝好的厚布包,小声对安华锦说,“小郡主,奴婢想了个法子,将衣服里的二层衬衣剪了,给您现缝制了一个,您放心,因夜里冷,奴婢穿了三层衣服,二层的衣服没沾汗水和脏污,不脏的,您看,您用不用?”
安华锦感动,“用。”
厨娘松了一口气,“奴婢先将窗帘都落下,再去给您守着门,您自己能换吗?”
“能。”
厨娘立即落下窗帘,去门口守着。
安华锦挣扎着坐起身,悉悉索索地将那块布包垫在了身下。还好,今日第一日,刚刚来事儿,到底没血流成河,但她的衣裙却也染了红,顾轻衍给她裹在身上的衣服倒是还没染上,她不客气地将他的外袍又重新裹在她身上,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我好了,你去吧。”安华锦重新躺会榻上。
厨娘立即去了。
须臾,顾轻衍重新走了进来,见安华锦的情绪似乎比刚才平稳了些,他也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坐在她身边说,“一会儿就靠岸,再忍忍。”
“嗯。”
顾轻衍看着她,她依旧闭着眼睛,额头的汗不再是大颗的汗珠子,换成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她伸手碰了碰,果然碰了一手冰凉,“太医院的陈太医,是最好的大夫,等回去让她好好给你看看诊。”
安华锦不抱希望,但还是领情,“嗯。”
顾轻衍伸手去握她的手,果然她的手也是一片冰凉,他果断地说,“你松开,我用手给你暖暖。”
安华锦睫毛颤了颤,没听话。
顾轻衍生气,“都什么时候了?难受成这个样子,你就不能让自己好受些?倔什么倔?”
安华锦乖乖地松开手。
顾轻衍将她抱起,抱在怀里,然后将手放在了她小腹处。
虽然隔着衣料,但入夏的衣料本就薄,顾轻衍的手是暖的,温度还是很快就传到了她小腹处。
安华锦渐渐地好受些,不知是疼过了最初的痛劲儿,还是因为被顾轻衍抱在怀里,被他的手暖着,总归,是没那么难受了。
少女的身子很轻,没多少重量,她的头枕在他胳膊上,也轻的很,顾轻衍生平第一次将人这般全手全尾地抱在怀里,她蜷成一团,软软的,像棉花一样,也将他的心化软了。
他想,这一辈子,就她了,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
安华锦不知道顾轻衍在想什么,她很多时候,喜欢凡事自己掌控,不太喜欢脱离自己掌控在外的事儿的,如今,目前这种情况,就是脱离了自己掌控在外了。
但她也无心去想有的没的,身体的疼痛,让她筋疲力尽,只想快点儿回去。
两盏茶后,船靠了岸,顾轻衍抱着安华锦下了船,上了马车,车夫不敢耽搁,立即快马加鞭回城。